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明末之力挽狂澜》 作者:天使之翼飞扬 内容简介: 崇祯五年,天灾频频,吏治败坏,乱军四起,民不聊生,塞外皇太极鹰视狼顾,西北李自成虎视眈眈,关宁吴三桂暗怀鬼胎,崇祯皇帝志大才疏,无力回天,华夏江山风雨飘摇,历史轨迹中,十余年后,南明陆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这时,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来到这个世上,他,立志要单臂擎天,力挽狂澜! 第一章楔子 非洲南部,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条简陋的土路弯弯曲曲地通向远方,道路两旁,就是辽阔的郁郁葱葱的非洲大草原。 气温是如此炙热,以至于远处的一群狮子们,都躲在几棵最茂密的树木下伸着舌头,趴在地上乘凉,似乎都没有看见一些肥硕的角马正悠闲的在离它们不远的草地上吃草,炎热的天气,使这些草原上的王者也失去了捕猎的兴趣。 这时,一辆中型大巴带着低沉的引擎声,从远处沿着大路开了过来,所过之处,车尾翻起了一阵阵的烟尘。大巴车中,赵无忌背着一个旅行包,挎着一支ak47型自动步枪,站在驾驶员旁边,两只眼睛警惕地向车外观察着四周的形势。 赵无忌今年二十九岁,父亲就是军人,所以他从小就对军队有着美好的憧憬,长大以后,大学报考也是军校,毕业后,因为成绩出色被选拔进特种部队,在一次战斗中,因为受伤失去了左臂,不得不退役。 退伍后经过在部队的老上级介绍,赵无忌来到了非洲,在一家中国公司当业务员,收入比国内要高出一倍。 他们公司所在的国家治安不太好,老板看他是军人出身,就给他加了薪水,让他还兼任公司的保安,这一次,是因为所在国家执政派和反对派之间又爆发了战争,战火纷飞中,谁都难以幸免,面对着一批批的难民涌来,和趁机打砸抢掠的少数暴徒,为了确保所有人的人身安全,公司不得不暂时放弃业务,包了这辆大巴,准备把人员撤回国内。 而赵无忌也就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挎着老板不知道从哪搞来的ak47,担任起了这次撤退的安全队长兼保镖。 车辆在路上飞驰,前面慢慢出现了一个村落,赵无忌跟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停车,然后转过身去,努力做出一副最安定亲切的笑容,对车厢里的众人说道:“大家好,我是咱们的安全队长赵无忌,前面是执政派和反对派的战区,那里恰好是我们要回国的必经之路,我们要回国必须通过这里,下面我说一下一会经过战区时的注意事项。” “一会经过战区时,请大家尽量不要发出较大的声响,也不要做一些容易招致误会的动作,我们只要安安静静地通过前面的道路,就能到达前面的港口,那里有两艘我们祖国的军舰,正在等待着我们,来接我们回国。请大家稍等片刻,小张,你们四个把国旗挂到车厢的四个角上。” 被赵无忌点名的小张领着三个人出来,按照赵无忌的安排,把早就准备好的国旗挂在旗杆上,又把旗杆牢牢地绑在车厢的四个角上。 赵无忌下了车,在下面看着他们悬挂国旗,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赵大哥,路上辛苦了,累了吧?快喝口水吧。”赵无忌扭过头来,看到晓彤站在他面前,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 晓彤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目前是公司的实习生,她身材高挑,面容甜美,善良和气,留着一头漂亮的长发,据说她父亲是某个公司的老总,她来到公司只是过渡,磨炼一下自己,早晚会离开公司的,晓彤长得很漂亮,家庭条件又好,虽然她才到公司不久,但是身边很快就有了许多追求者。 和公司的很多小伙子一样,赵无忌内心也非常喜欢晓彤,可是自己岁数也不小了,不但不是高富帅,还是个残疾人,虽然晓彤平时很喜欢和他说话,总是赵大哥长赵大哥短的,但是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晓彤,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让他把对晓彤的爱慕深深地埋藏在了心里的最深处。 他略有些不自然的接过了晓彤手里的水,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这水是甜是咸他既没有注意,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喝水,而这水正是她拿给他的。 晓彤突然咦了一声,赵无忌停止喝水,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不知道是谁家的一个黑人小孩,看样子也就一两岁,正站在不远处放声大哭,可能是迷路了。 晓彤急忙就要往那边去,赵无忌一把拉住她说道:“这里是战区,非常危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晓彤轻轻地甩开他的手,只说了句“这个小孩好可怜。”就冲着小孩跑了过去。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也赶紧跟了上去,晓彤到了黑人小孩跟前,赶紧一把抱起他,转身就往回走,赵无忌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啸叫声,交战双方不知道哪边打了一发流弹,听动静好像奔他们这边来了。 不好,他赶紧大叫一声:“快卧倒!”可是晓彤像是被吓傻了,不但没有卧倒,反而站在原地不敢动了。我靠!赵无忌骂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冲到晓彤旁,正好旁边有个小水沟,他上前用力一推,就把晓彤推到坑里了,与此同时,他只听见耳边轰了一声,自己便飞了起来。 我这是要死了吧?死前的这一秒他觉得如此漫长,漫长到他甚至能看到倒在地上的晓彤那张惊慌又担心的美丽的脸,他看着晓彤美丽的大眼睛,觉得自己越飞越高,“晓彤,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道,然后就渐渐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往下落去,沉落到那永恒的黑暗之中去。 大明崇祯五年,南京城内,一处宽大的宅院内,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书生一身青衫,双手倒背,抬头望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此刻正是早晨,晴空万里,日光倒也不那么刺眼。但是若是近看去,这少年脖子后面衣领里,却斜插着一把折扇,破坏了他文质彬彬的形象。再近看,如果能悬空在这少年头顶的话,就能发现虽然这个少年长相也称得上端正,却目光呆滞,双眼无神,还有一丝丝口水自他嘴角流出,原来是个傻子。 院子的另一侧,有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书童,青衣小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抱膝,偶尔看几眼这少年,便转过头去,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样子,像是有满腹的心事。 突然,晴朗无云的空中起了一声惊雷,随着雷声响过,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天上掉落,落点恰好就是那少年书生头顶,他也不知躲避,依旧傻傻地原地不动。 “少爷,快躲开!”那书童看了,赶紧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可惜那个少年书生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旧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态。 嘭的一声闷响,那少年书生不出意外地被砸个正着,当场昏了过去。随后便传来那书童的叫声:“啊,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少爷你快醒醒啊。” 第二章穿越 北京,紫禁城内,天空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能降下雨来,虽然时辰是正午,但是昏沉的天色,看起来宛若黄昏一般。。宫内,建极殿平台之上,崇祯皇帝愤怒的声音响起:“废物!都是废物!区区一个孔有德,就能搅得山东天翻地覆,亏得朕对孙元化这么信任,他就是这么报答朕的信任的吗?自己手下的兵造反不说,他还被叛军给活捉了!气的朕想砍他的头,都砍不到!” “西北连年大旱,民变纷起,剿了这边,那边又起!东北那关宁铁骑就是个烧钱的无底洞!朕还不得不继续往里烧钱!” “朕一向节俭朴素,连朕和皇后的旧衣服,都要打了补丁继续穿下去,就是这样,老百姓还说税收太重,活不下去!毕自严!” 户部尚书毕自严应声出列:“陛下,老臣在。” 崇祯冷冷地说了一声:“你告诉各位爱卿,朕收的税……重不重。” 毕自严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我大明税收,已经非常低了,就拿被人频频诟病的三饷来说吧。这三饷乃是辽饷,练饷,剿饷,其实分摊到每亩土地上,只有三分银子,换算成大米的话,大概是五六斤大米。” 崇祯皇帝环顾各人:“都听到了吧,老百姓都说税收太高,活不下去了,一亩地的税收才五斤粮食,怎么就会让他们感觉活不下去,起来造反!你们……” 他伸出手去,指着在场的各位大臣:“谁能告诉朕,为什么朕只收了五斤粮食的税,他们就感觉活不下去了!要起来造反!” 似乎是为了回应皇帝的怒火,阴暗的天空中,蓦然响起一声惊雷,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积蓄了很久的雨水,终于倾盆而下,黄豆大的雨点不断地打在建极殿的窗楹上,里面的各位大臣,面对着皇帝的怒火,一个个如泥塑木雕一般,低头不语,无言以对。 大明帝国的北面,锦州城外,围满了后金兵马,在远离城门的一处土坡上,皇太极带着手下诸将,远远的望着锦州城。 良久,皇太极才出声道:“锦州城乃是坚城,想要攻下,殊为不易。然而正因其易守难攻,所以,明国人的金银珠宝,粮草辎重,美丽女子,还有大量的汉人都聚集在此,以为坚城可守,安全无忧。” “然而,那里美好的一切理应由我们最英勇的勇士才配拥有!腐朽的明帝国,就应该由我后金勇士来推翻!” “阿巴泰!朕命你率领本部精兵,前去攻击锦州城,你可有信心?” 阿巴泰想起城内的金银财宝和娇美的汉人女子,心里不由得炽热起来,他大声喊道:“大汗放心,阿巴泰必定打下锦州城,献给大汗!” 皇太极微微颔首:“去吧,后金的勇士们,城破之时,里面的金银珠宝,美丽女子,任由你们尽情享用!” 阿巴泰犹如野人般仰天呼啸,嗷了一声,转身就走,不一会,便已经点起本部精兵,不计伤亡地疯狂向着坚固的锦州城冲去…… 大明帝国的西北,陕西宜君县外,韩家村内,李自成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正在观看他的侄子李过舞枪,这后来搅动天下的豪杰,如今就看起来跟一个普通的农民没什么分别。 李自成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此时不过是不沾泥率领的农民军中的一名普通的部将,却早已经胸怀大志,思虑高远。 李过赤裸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一把大枪舞得呼呼风声,滴水不漏,舞到兴起,猛一用力,大枪脱手而出,牢牢地钉在七八丈外一棵粗壮的老榆树上,枪杆犹自颤抖不已。 李过找了条毛巾,擦干身上的汗,向李自成走去:“叔,这几天不沾泥大帅也没给咱们什么差遣,我这一身力气,闲得发痒。” 李自成吐掉嘴里的草茎,没有说话,他慢慢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目光望向北京城方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以后,打仗的时候可多了去了。” 这时,他手下头领刘宗敏走了进来:“将军,韩大户的家产,兄弟们都抄的差不多了,还剩几百石粮食。。” 李自成一挥手:“跟以前一样,咱们留一半,剩下的分给村里的老百姓,让他们随便拿。” 让我们把目光转回南京城内,还是那座宅子,刚才被砸晕的少年书生,此刻正躺在床上,地上扔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上面布满五彩斑斓灰绿色的图案,就是这个袋子,刚才把他砸伤倒地。 少年书生虽然被砸的头上流了点血,好在是皮外伤,没过多久就醒过来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一眼书童,又微微转下头看了下四周,自言自语道:“拍戏吗?” 书童兴奋地喊道:“啊,少爷你醒啦,真是太好啦。” “少爷?”少年书生疑惑地问道,突然只感觉无尽的信息和记忆片段,铺天盖地而来,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脑海,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快闪过,无数的人在面前浮现,他只觉得头要炸裂了似的难受,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少年书生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他已经醒了,书童赶紧端来一杯水,将他扶起,坐在床上,少年喝了会水,恢复了点力气。望着书童说:“赵宁?” “少爷我是赵宁啊,天啊!少爷你病好了啊!” 少年有气无力地摆手示意他别喊,然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书童走后,少年的眼神一扫刚才的茫然,变得锐利起来,他喃喃自语道:“大难不死,居然穿越了。” 这个少年就是赵无忌,他为了保护小媛而牺牲,没想到灵魂不灭,居然飘到了另一个时空中,重生了。 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名字也叫赵无忌,字孟坚,虽然才十七岁,但是已经是秀才身份,母亲早逝,一直跟父亲相依为命,没想到半年前父亲突发急病,也随母亲而去。 赵无忌受不了亲人连续离去的打击,半个月前,也是大病一场,虽然抢回了性命,人却变傻了,整天只是发呆,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无忌环顾四周,房子宽宽大大,也收拾的整整洁洁,就是家具少了点,除了这张床,就只有套桌椅,给人一种寒酸的感觉。 他想了起来,以前家境还算殷实,后来父亲卧床不起,看病花了很多钱,父亲死后葬礼也花费很多;后来他自己也病了,小书童赵宁不得不变卖家产给他看病,如今这个家,虽然房子看起来很气派,实际里面基本家徒四壁,没有多少钱了。 没想到古代也有因病致贫的戏码啊,赵无忌略有些悲哀地想着。 第三章赵无忌捕鱼记 赵无忌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感觉恢复了几分力气,就把赵宁叫进来,主仆二人说了会话,他才知道现在是崇祯五年,自己所在是明朝的辅都南京。 历史上崇祯十七年春,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崇祯砍杀妃子女儿后,吊死于煤山一棵老歪脖子树上,随后吴三桂放清军入关,击败李自成。清军入关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强迫人把发型改为难看的猪尾巴,扬州破城后烧杀抢掠十日,无辜百姓死亡八十万,繁华的扬州城杀的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嘉定三屠,杀的人头滚滚,老百姓被杀的精光,遭受史上最黑暗一幕,被大肆屠杀之下,总人数暴减三分之二,为了维护统治,又费尽心思地破坏中华固有的文化、思想和科技。并且将愚昧和麻木植入,闭关锁国,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使中华民族渐渐沉沦下去。 每当想起这段屈辱的历史,赵无忌便叹息不已,心中无比痛恨,屠杀在先,愚民在后,把中华民族硬生生的从明朝时的世界第一,变成了清末时的人见人欺。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来到了明末,既然如此,就一定要改变这不堪回首的将来,拯救千万中华百姓于水火之中。 只是自己暂时还是个秀才,无财无权无势,所谓的三无青年,拯救国家和民族这种重任,当然是义不容辞,不过当务之急,嗯?肚子怎么饿的难受,好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似的,正觉得饿,自己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这时赵宁把砸晕赵无忌的袋子拿了起来,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赵无忌定睛一看,原来是穿越前自己撤退时背的旅行袋,没想到和自己一起过来了。 他赶紧让赵宁把旅行包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把ak47突击步枪,十多发子弹,还有一把军用匕首。此外里面还有一本世界地图,一些衣物和药品。 赵无忌在里面又翻出来几个红薯和土豆,这是他穿越的前几天从地里挖的,本来打算找个地方烤了吃,后来一忙就忘记了这事,结果这几个地瓜和红薯就一直放在自己的背包里了。 无忌把枪和子弹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藏到床下。这些将来很有可能会用得上。其他的依旧放在旅行袋里,吩咐赵宁收好。 这时已是中午,赵宁把午饭端了过来。无忌一看,只有两碗稀粥,一碟咸菜。他问赵宁说:“家里没钱了吗?就吃这个?”赵宁说:“给老爷和少爷看病花了不少钱,老爷去世后,家里坐吃山空,现在只有几百文了,咱们需要省着点花啊。” 赵无忌听了也是无奈,点了点头,道:“不必担心,会有办法的。”心想,看来当务之急是先赚点钱,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再说,自己要是因为没钱而活活饿死,那可就成了穿越众的笑话了。 主仆二人饭后就出了门,赵无忌想熟悉一下这个世界,顺便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走了两步就觉得浑身无力,有点走不动道的感觉,天天喝稀粥哪能有力气,赵无忌想,一会不论赵宁如何反对,也要买点肉食吃。 主仆二人走不多久,便来到了江边,赵无忌在岸上看着滔滔江水滚滚而去,气势奔腾,突然灵机一动,转身看着赵宁,说道:“赵宁,你去找一些腐烂的动物尸体,动物内脏什么的,就是那种烂肉,对了再给我找几根长点的绳子。” 赵宁讶异地说道:“那种东西狗都不吃,少爷要找他做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撵走了赵宁之后,赵无忌左看右看,终于选中江边一棵柳树,上去拽下来好多柳树的枝条。 赵无忌挑选了一些枝条,把枝条上的叶子撸了下去,随后巧手如飞,不一会,便用枝条变成了一个小笼子,只见这个笼子只有一个入口,入口从外向内看,呈喇叭形,外面宽,里面窄,这样一来,鱼虾鳖蟹可以钻进笼子,却不能出来。 这就是赵无忌制作的捕鱼陷阱,这都是特种兵求生的基本常识了,等赵宁回来时,赵无忌已经编好了四个捕鱼陷阱。 赵无忌把赵宁捏着鼻子找来的腐烂动物内脏和尸体分别放进四个捕鱼陷阱里,每个陷阱上面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牢牢绑在岸上的一棵大树下。这一切操作,看得小书童赵宁眼花缭乱,虽然看不懂少爷正在做什么,但是总感觉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赵无忌把四个捕鱼陷阱,远远地扔进了江水之中,又在江水中把手洗干净了,这才带着书童赵宁,开始在南京城里闲逛,顺便找找赚钱的机会。 南京做为明朝的辅都,繁华无比,间或还会看到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秦淮河边,画舫张灯结彩,夫子庙旁,游人穿梭如织;赵无忌只感觉大明气象果然不凡,比几百年后的一些大城市也不遑多让。赵无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古代风光,感觉一双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无比。 很快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天黑之前,赵无忌领着赵宁去江边取中午扔下的四个陷阱,赵无忌拽动绳子,很快就把捕鱼陷阱打捞上来。一个个打开以后,每个陷阱里都有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有的里面还有螃蟹,一共大约七八斤的样子。赵宁好久没吃到荤腥了,看到这么多鱼简直是眉飞色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住地夸奖少爷天资聪颖,连捕鱼都这么厉害,不用渔网就能捕得这么多鱼。 两人有鱼在手,仿佛也有了力气,当下脚下生风,一路把鱼带回家,刮了鳞去了内脏,放一点点盐和葱,做了一大锅鱼汤,螃蟹就直接清蒸了。 做好之后,好久没见到荤腥的主仆二人,如风卷残云一般,不多久就把一锅鱼连肉带汤,吃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摸着浑圆的肚皮,赵无忌感觉自己失去已久的力气和精神又回来了。 小书童赵宁仔细惯了,吃完后把剩下没有做的鱼收拾干净,用盐给腌起来,做成咸鱼,挂在屋檐之下,赵无忌躺在床上,看着赵宁开心地忙里忙外制作咸鱼,心想这回总算是饿不死了。 第四章从一无所有到负债累累 第二天一早,赵无忌早早起来,有了营养就是不一样,身上也有了力气,他先做了几组仰卧起坐,又做了几组俯卧撑,最后打了一套当初部队教官教他的军体拳。这套军体拳被他的教官改造过,据说集多国格斗要术的精华于一身。一番运动下来,赵无忌已是浑身大汗,被早晨微风一吹,好不爽快。 早饭后两人又去江边,这次赵无忌一边做,一边教授赵宁制作,不久,赵宁也学会了制作陷阱,两人一共做了五六个陷阱,做好之后,照例放入一些臭鱼烂虾,腐烂臭肉之类的东西,绑上绳子,扔入江中,这才上街溜达去也。 赵无忌二人在大街上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哪里有热闹也要去凑一凑,只盼能发现一个赚钱的法子,要拯救天下,手头得有兵,要兵就得募兵,募兵需要银子,所以赵无忌才急切盼望能想法赚钱,赵宁说过,手头只有四百文,这点钱什么都做不了。 主仆二人逛了一天街,最后一无所获,到了晚上便去江边取捕鱼陷阱,这次陷阱做的多,鱼虾的收获也多,主仆二人拿着捕来的鱼虾,回到了家。 晚上赵无忌又做了一锅鱼汤,主仆二人饱餐一顿。刚吃完饭,就听到前院有人敲门,赵宁开了门,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便闯了进来,进来之后眼睛只是贪婪地在房子里四下看来看去,也不理赵无忌,对赵宁道:“赵宁,欠我的十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赵宁面色一变,上前道:“四哥,这不还没到期吗?月底到期呢。”那个汉子道:“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这十五两你拿什么还啊?也就这宅子还值点钱,现在有人想买你家的宅子,出价十八两银子,你要是现在把宅子卖了,欠我的债也能还了,你们还能剩下三两银子。” 这汉子名唤杨四,是放高利贷的,前些日子赵无忌一病不起,家中无钱给他治病,小书童赵宁只好找到杨四,借了十二两银子,约定两月之后归还,利息三两,到期共还十五两。 但是没想到如今借条还没到期,杨四就上门要钱来了,赵无忌看向赵宁,似在征询此事的真假,赵宁面色尴尬,微微点了一下头,便低下头去。 赵无忌只觉得心中一万匹草泥马飘过,别人穿越来,不是皇上,就是大臣,要么也是个总兵,最次也是个知县,土豪之类,自己可好,穿越第一天一无所有,饥肠辘辘,穿越第二天,自己成功地从一无所有,奋斗到了负债累累! 虽然赵无忌不知道十五两银子在这个年代的价值,但是用房子做比较,十五两银子一套宅子的话,那按后世的房子最便宜也得几十万来算,意味着自己要在剩下一个月的时间里,挣出来一套房子钱! 赵无忌绝望地想:老天爷,你还是让我再穿越一次罢,这次任务太艰巨了,小子做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 牢骚发完了,正事还得干,赵无忌上前,对着杨四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这位大哥,请了,既然是借条尚未到期,那还请大哥等借条到期再来罢,到时赵无忌必将把十五两银子,双手奉上。” 杨四奇怪地看了赵无忌一眼,嗯?这个少爷不是已经傻了么?看他举止行为很正常啊,难道传言有误?他又想起了身后那个人的吩咐,只好咬着牙说道:“不行,你们身无分文,已经无力偿还我的钱了,我现在就要你们还钱,不还的话,就拿宅子抵债!” 赵无忌笑着看着杨四,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看来大哥是以为我们主仆年幼,想欺负我们是吧?大哥要是想提前要债,大可去官府告状便是,只要官府判赵无忌立刻还钱,那我二话不说就把宅子奉上。” “否则的话,大哥私闯民宅,已经触犯了我大明律,若是还不赶紧退走,休怪我翻脸无情,与大哥动手。” 杨四听赵无忌说的有理有据,不由得恼羞成怒,“你你,你说啥?敢和四爷这么说话?告诉你,今天不拿钱,你四爷就不走了!” 赵无忌看他耍无赖,心里怒气爆发,说道:“按大明律,无故入人室宅庐舍,上人车船,牵引人欲犯法者,其时格杀之,无罪。你擅闯民宅,骚扰良民,再不走,信不信我杀了你?”说着右手从身上摸出匕首,拿在手里,向前跨出一步,紧盯着杨四。 无忌也是在战火中摸打滚爬出来的,一时间不经意流露出前世军人的威势。杨四被赵无忌威势所摄,又看他拿出匕首来,一时吓了一跳,转身飞快地逃出门外,到了门外方觉得安全,又觉得自己堕了声势,于是站在门口大骂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让你先嘴硬几天,到了月底有你们哭的时候。”又叫骂了一会,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宁赶紧去关上门,转身哭着对无忌说:“少爷前些日子病重的时候,家里实在没钱了,小人就找杨四借了十二两银子,现在利滚利到了十五两,本来说是月底到期,谁知道那杨四今天就来咱家骚扰,强要以房抵债,幸好少爷出手,吓跑了他。” 赵无忌说道:“这不怪你,不过你借钱的时候,也不打听一下,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无赖借钱?” 赵宁边哭边说:“我也不知道,我事先也打听过了,杨四虽然心黑,利息高,但是信用很好,谁能想到他今天竟然坏了规矩,提前来讨债。” 赵无忌看他眼泪都流下来了,只得拍拍他肩膀,安慰他道:“没事的,不妨事的,不就是钱么?等我想到了赚钱的办法,这都不是问题。”把赵宁安慰的不哭了,一转身,赵无忌自己眉头紧锁,发起愁来,钱虽然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钱啊。 次日一早,两人还是去江边设置陷阱打鱼,这回两人熟练了很多,不一会便工作完成,随后赵无忌带着赵宁,又满大街溜达起来,想寻个赚钱的路子,可惜溜达来溜达去,热闹是看了不少,却没有找到什么赚钱的机会,也没想出什么赚钱的法子。眼看天色渐渐灰暗下去,两人急忙返回江边,取了鱼获,回家去了。 饭后,赵宁像只勤快的小蚂蚁一样,走来走去,忙着将多的鱼做成咸鱼,悬挂起来,赵无忌躺在床上,看着赵宁忙碌的身影,心里愈发烦躁。 不一会赵宁忙完了,走到赵无忌这边来打扫收拾,他一不小心碰到了床底下的包裹,吓了一跳,说道:“少爷,我看那包里有个东西很像火枪,这可是个危险东西,一旦点燃,不但声音响,伤人也厉害。” 赵无忌瞪了他一眼,没见识的古人就是好笑,自动步枪都是有保险的好不好,卡上保险,你怎么按动扳机都不会响。 嗯,响?一道灵感闪过,赵无忌灵机一动,猛地坐了起来,可以搞那个东西啊,自己在城里逛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那个东西,显然那个东西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来,自己完全可以靠那个东西赚钱啊。 第五章何以解忧 想到就去做,于是赵无忌立刻直奔书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花了三四个时辰方才画好自己所需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赵无忌对赵宁说道:“你今天不用去捕鱼了,我自己去就行,你拿着这个。” 说着把自己昨天连画带写的一张图纸交给赵宁,“你拿这个,找个铁匠,花钱把这个打造出来,你不是还有四百多文吗?剩下的钱,统统买糖和大米。” 赵宁看着手里的图纸,打开一看,自己什么也看不懂,他合上图纸,疑惑地问道:“少爷,咱们不过啦?打造铁器很贵的,咱手里就这点钱了,都花完了,咱们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赵无忌看着赵宁,一脸不耐烦:“快去吧,你还不相信我吗?有了这些东西,咱们就可以赚钱还债了,四百文能干什么用?能还债不?” 赵宁虽然心里逆反这个命令,但是赵无忌既然决定了,他也只好服从,于是便怏怏不乐地去找铁匠了,赵无忌则去江边打鱼,鱼虾鳖蟹是他们目前主要的肉食来源,在赚到钱之前,打鱼任务一日不可停止啊。 到了下午,赵宁回来,告诉赵无忌已经找好了铁匠,铁匠说三日之后方能打造成功,让他三日之后去取。于是主仆二人,这几天也是无所事事,每天早上放下陷阱,便去逛街,赵无忌心想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总是要尽快熟悉这个世界才好。 这几天下来,赵无忌基本了解了这个时空的大致情况,整体与后世的大明没有分别,但是也有个别细小的差异,比如赵无忌的那个时空里,明成祖朱棣是起兵造了自己侄子的反,从建文帝手中,夺得帝位,但是在这个时空中,则是明太祖朱元璋,直接就把帝位传给了自己的第四个儿子朱棣,而没有传给自己的皇太孙,原来时空中的建文帝朱允炆,而朱允炆一直当着他的太平王爷直到寿终,终其一生也未成为皇帝。 这是赵无忌目前暂时发现的最大的两个时空的不同之处了,其他不同之处,赵无忌暂时还没有发现,毕竟他才来到这个时空没几天,时间太短了。 赵宁找到的铁匠很不错,三天后如约完成了打造工作,赵宁取回东西后,赵无忌打开看了看,非常满意,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于是赵无忌带上赵宁,又向邻居借了辆板车,带上炉子,大米,主仆二人出城而去。 两人出城后,找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卸下东西,赵无忌吩咐赵宁把那铁件一个一个组装起来,原来是个大肚子筒锅。一头有个圆盖子,被铁栓固定住,无忌打开圆盖,倒进去一小碗大米,然后盖上盖子,把铁栓固定好,两边放上支架,把这筒锅放在上面,下面生起炉子,在支架上不断摇动,保持它均匀受热。 这个就是赵无忌制作的爆米花机。此时玉米尚未传入中国,所以他只好以大米代替,赵无忌记得小时候经常有走街串巷蹦爆米花的,花上一元钱,一缸子大米或者是玉米,放点糖精,就能蹦出一锅香喷喷的大米花,苞米花。 那时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种类繁多的吃食,甜甜脆脆的大米花,对小小的孩子来说那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赵无忌小时候只要家门口有蹦爆米花的出现,自己是一定要缠着大人蹦上一锅两锅的,而且他也记得,后世鼎鼎有名的大连万达影院,据说票房之外最赚钱的就是爆米花,仅仅2016年,整个万达影院的爆米花就卖了16个亿! 爆米花占了万达除票房外几乎百分之七十的销售额。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何以暴富,蹦大米花。 面临月底要还十五两银子巨款的压力,赵无忌终于灵感大爆炸,于是这一美食大杀器提前几百年诞生了…… 赵无忌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叫赵宁把爆米花机拿下来,一头套上一个布袋子,告诉赵宁马上会有巨响,叫他小心点,然后把米花机口盖子上的铁栓一撬,呯的一声,吓得赵宁几乎摔了一个跟头,一股热气腾起,那些又干又硬的大米,经历了高压高温,在离开锅的一瞬间,迅速胀大成蓬松的爆米花,散发出浓郁的大米特有的香气,无忌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都是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花。 赵无忌抓出一把,品尝了一下,虽然是第一次制作,但是火候和甜度都恰到好处。于是又给赵宁尝了一把,赵宁吃了一口直说好吃,赞不绝口,道:“少爷真是厉害,我太崇拜你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香香甜甜的。太好吃了。” 赵无忌又蹦了一锅,这次他手把手教授赵宁,把具体操作要点一一都跟赵宁讲了一遍,然后主仆二人又蹦了二三十多锅大米花,这才拉车回到了城里。 到了家里,赵无忌又吩咐赵宁将剩下的糖煮成糖水,待到糖水凉了以后,倒入到装满大米花的模子里,再用平整的模板,压在大米花上面,木板上面再压上一块大石,让下面的大米花压的更加紧凑。 等到第二天,再把大石和木板挪开,用刀把已经被糖粘在一起的大米花切成一块块的小方块,这就是米花糖。米花糖又香又脆。赵宁尝了之后也是夸奖不绝。 然后,赵无忌把大米花和米花糖装上板车,叫上赵宁就打算出门去贩卖,赵宁急忙拦住他:“少爷,您是读书人,做这种事情,有辱斯文,这事交给我就好,少爷只需告诉我应该如何销售,售价多少就行。” 无忌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去也行,我看可以去夫子庙那里,那门口两侧一排都是售卖吃食的,人来人往还热闹,你可去那里售卖。另外我还有几点吩咐你。” “少爷请讲” “咱们这个米花独一无二,只有咱家有售,所以价格要定的稍高,米花糖八文钱一份,大米花三文钱一份,另外拿出一些大米花,一些切碎的米花糖,如有孩童经过,可以让他们免费品尝。” “另外,你找一些比较大的茶馆,戏院,每家免费赠送二十块米花糖,让他们卖给客人,跟他们说好,明日咱们还会再来,那时再谈合作的事,告诉他们,这米花糖,很适合做搭配茶水的点心。” 赵宁一一记下来,便说道:“少爷放心,小的知道了。”便推着小车出门去了。作者厚着脸皮说道:“何以解忧,唯有票票。” 第六章有女来访 赵无忌看着赵宁走远,心里又是期待又是有点紧张,于是就在院子里练起拳来,练了一个多时辰后,又走到书房去练字,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来到大明的第一个尝试,能否成功。 还没到中午,他就听见赵宁激动的敲门声:“少爷,少爷,我回来啦!” 赵无忌开门一看,就看到赵宁拉着空空的板车,一脸喜色地对他说:“少爷料事如神,东西都卖掉啦!” 赵无忌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他狠狠地挥了挥拳,十五两银子,有希望了!终于不用担心被人撵出去,流落街头了。 主仆二人赶紧进屋清点当日的收入,竟然卖了一两银子。赵无忌说道:“今天仅仅是试水,既然已经打出名气,再加上明天茶馆和戏院的订货,相信明天会卖的更多,得扩大产量了,就咱们两个人恐怕不够,还得雇几个人来。” 赵宁拍胸脯道他有几个兄弟都是忠厚可靠之人,明天就把他们找来帮忙,绝对不会耽误了少爷的赚钱大计。 下午赵无忌和赵宁带上家伙再次出城,这次又蹦了三四十多锅大米花,把车子塞的满满登登的,这才满载而归。 大米花面世第二天,因为昨天打出来的名气,加上戏院茶馆的订单,还有回头客口口相传的口碑,仅仅一上午便销售一空,销售额达到了二两多银子。 中午吃了饭后,赵宁便去找人,很快就找了五六个人,无忌看看都是忠厚老实,便带着他们在城外找了一处偏僻荒地,围了一个小院子,留下两人专门在此制作大米花,其余几人负责运输和销售。 产量扩大后,大米花和米花糖这一新奇的小吃,一时风靡南京城;而主仆二人第三天的收入就达到了三两银子,喜得赵宁整天笑呵呵的合不拢嘴。 如此过了十多日,两人已经赚了二十多两银子了。。还杨四的钱已经富富有余了。 有一天下午,赵宁从外面回来之后,对赵无忌说道:“少爷,工坊的兄弟说最近总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出没,好像是觊觎咱们米花糖制作工艺的,总这样下去,我担心会出点什么事。” 无忌想了想,说道:“米花糖这么挣钱,难免有些居心不良的人会起一些坏心思,到底是他们按捺不住了啊。一会你放出风声,就说咱家的大米花制作配方准备出售,明天中午,地点在在城东的富贵酒楼二楼。另外让工坊的兄弟们先回来吧,把工具都带回来,这几天存货足够了,暂时先不生产了,以后咱们这米花糖生意,也不做了。” 主仆二人正在商议,突然有人敲门,开了门,原来是个貌美的小姑娘,赵宁好像认识这个小姑娘,说:“小娟姑娘,你怎么来了?你来了,小姐是不是也来了?” 小娟看了一眼赵无忌,对赵宁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递给赵宁一个小包袱,小声道:“杨四的事,我家小姐已经知道了,这是我家小姐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钱,里面有三十两银子,你别告诉别人,拿这钱把杨四的债还了,剩下的留着,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小姐说了,从此之后,不再相见。” 赵无忌没想到还有人来给他送钱,急忙迎上前去,越过小娟的肩头,却看见门前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马车,车里有个女子正掀开珠帘,露出一张脸也往他这边望。那女子长得很漂亮,鹅蛋脸,大眼睛,小翘鼻,楚楚可怜,容色清丽,气质高雅。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织在一处。 赵无忌感觉这女子很陌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却又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那女子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却还有一丝爱慕,以及一丝不舍,,一丝丝关怀,更有一丝丝痛心。她楞了一霎,便关上珠帘,退回车中。 赵无忌不知怎地,自从看了那女子的眼神,心里突然感觉到无比的剧痛,像是他即将失去最心爱的东西一样,伤心,难过,无助,痛苦,绝望种种情绪一时都涌上心头。只觉得心里无比难受,霎时间好像觉得世上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一般。 赵无忌抚着胸口,脸色煞白,摇摇晃晃,一时间竟然一口血吐了出来,赵宁看到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连说:“少爷怎么了?少爷你没事吧?” 小娟看着赵无忌,露出同情之色,对赵宁说:“你家公子又犯病了吗?你快扶他去歇息,这几天已经有媒人上门为小姐提亲了,都被小姐怼了回去……你照顾好你家公子,我先走了。” 小娟说完,便走了回去,那马车也掉了车头,向来路返回。赵无忌感觉心痛的厉害,一时竟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辆马车一路而去。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被赵宁扶着进了屋。 赵无忌进的屋来,方才缓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难受,示意赵宁给他拿杯茶来,一杯热茶下去,这才平静下来。 赵宁吓的手足无措,看到赵无忌神色复原,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少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少爷旧病复发了呢。好险好险。。”说罢拍拍胸口。 赵无忌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对赵宁说:“刚才那小娟是谁?那马车中的小姐又是何人,为什么我对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赵宁道:“少爷,连叶小姐你都不记得了吗?叶小姐名叫婉儿,知书达理,自小与少爷青梅竹马,老爷在世的时候,与叶家老爷定下这门亲事,后来少爷大病一场,我当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掉给少爷治病,叶老爷也来看望你,可是少爷那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望着叶老爷傻笑,叶老爷叹了口气,待了一会,留下十两银子走了,那十两银子后来我都给少爷看病了……” “哎……那叶老爷后来看少爷患病,想退回这门亲事,但是听说叶小姐一直不允。” “哦……”赵无忌明白了,原来是这身体前主人的青梅竹马,心心相印的爱人,难怪刚才感觉如此强烈。他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赵宁道:“少爷,这钱也是叶小姐一番心意,你看” 赵无忌道:“她在我危机时刻施以援手,这人情我领了,这钱不能要,你先收起来,等以后有机会我给她还回去。” 第七章出售配方 最近在南京城流行一时的大米花配方要转让,这消息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二天中午,富贵酒楼二楼包房里,足足来了三十多人,都是想购买大米花配方的,无忌一一招呼落座。 待人已到齐,团团坐定,赵无忌便开口说道:“欢迎各位大驾光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罢,这次是转让大米花和米花糖的独家制作配方,价高者得,如果各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赵无忌知无不言。” 这时站起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朝无忌拱拱手,说道:“赵公子,请问这大米花制作成本几何?” 无忌认得这是福祥居点心铺的李掌柜,也拱了拱手回礼道:“大米花成本具体不方便透露,但是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成本很低,非常低,我这么说罢,大米花和米花糖是十天之前,上市销售的,上市以来,已经给我赚了十多两银子。” 顿时下面一阵感叹声,很多人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貌不起眼的大米花,竟然如此赚钱。 李掌柜又问道:“那制作难度高不高?是否便于制作?” 无忌道:“难度不高,配方买回去,就能生产,制作非常简单的。” 他环顾了一眼众人“各位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就请出价吧。” 李掌柜举手道:“我福祥居,出价一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很多的商家一听这价格就丧失了继续报价的勇气了,李掌柜虽然出价豪迈,实际内心心疼不已,他本来打算五十两银子拿下这项独门配方的,没想到赵无忌刚才说,这米花糖十天赚了十多两银子,要是这么算的话,岂不是一个月就能赚三四十两银子了? 既然如此挣钱,李掌柜便知道自己事先打算出的价格低了,他也是当即立断之人,马上就把报价抬到自己的心里上限——一百两。 又有一人举手道:“我杨记糕点,出价一百三十两银子。”底下又是一阵轰动,有人议论道:“杨记糕点也是城里的老店了,一百三十两银子不低了,看来他们这次是势在必得啊。” 赵无忌又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出价,正准备说话,突然有人说道:“二百两银子!”赵无忌循声看去,只见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也正含笑看着他,这时旁边有人议论纷纷:“没想到魏国公府的徐管家也来了,他家生意倒是做的甚多!这小小吃食也要插上一脚!” 也有人说道:“魏国公府财大气粗,这百来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赵无忌眼看没有人再出价,于是一锤定音:“好!大米花的配方就售于这位刚才出价的先生了!” 众人眼看大米花配方已经出售,也便慢慢散去了,赵无忌让赵宁送客,转身对着那老者拱拱手,道:“在下赵无忌,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老人笑着说道:“在下魏国公府管家,你就叫我徐管家就好,我魏国公府名下也有两座茶楼,每日都要花不少银子购买赵公子的米花糖呢?哈哈。” 赵无忌听到茶楼,心里一动,说道:“原来是徐管家,话说回来,这米花糖与茶楼倒真是绝配呢。” 徐管家笑道:“银子和契约书我明日就会派人送来,至于大米花和米花糖的技术,还请赵公子找一个熟练工匠,给我们讲授讲授。” 赵无忌满口答应:“这是自然,徐管家放心便是。” 徐管家回到魏国公府,进了门后,七拐八拐来到一间书房门口,他也不进去,只在门口小声说道:“郡主,你交代的事情,老汉办完了。” 只听书房之内传来一把宛若银铃的声音:“是么?太好了,徐叔快请进,这次辛苦你了。” 徐管家进了书房,只见书房之内,一名白衣少女,背对着他,正在画画。 徐管家走近前去,只见这少女画的,正是一幅观音菩萨图,他看了一眼,便赞道:“郡主的丹青手法,越来越好了,这菩萨被郡主画的,好像就是活人似的。” 白衣少女听了捂着嘴一阵笑,笑罢才说道:“徐叔别夸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画此画,只愿为母祈福。”说着,她的声音也低落下去。 徐管家知道白衣少女的母亲,也就是魏国公夫人,身体一直不太好,夫人爱吃甜食,前几天郡主无意中在夫子庙口买了几块米花糖,带回去时,凑巧被夫人看到,夫人尝了一块,非常爱吃,郡主是个纯孝之人,昨日听说大米花配方要出售,竟然就把这配方手艺全套都买下来了。 白衣少女不再画画,转过身来,看着徐管家说道:“徐叔,花了多少钱?” 只见她正是二八芳龄,长相娇美,眉目如画,一双大眼灵动有神,显然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徐管家说道:“老汉本打算一百两银子拿下,奈何那卖配方的少年说他卖大米花,十天赚了十两银子,见此暴利,配方价格也被抬了上去,最终花了二百两银子拿下配方。” 白衣少女点点头:“嗯,这米花糖听说最近风靡南京城,二百两银子也不算贵,嗯,我听说好像是一位小秀才发明的?好像家境不太好?父母双亡,和一个书童相依为命?” 徐管家嗯了一声:“正是,我今天见到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处世,说话办事都很有章法。” 白衣少女说道:“此人杀伐果断,虽然这米花糖如此赚钱,但是也毫不贪恋,明知自己无权无势,守不住这一份秘密,索性就卖了换钱,是个人物。” 徐管家伸出大拇指:“他再是个人物,怎比得上我家郡主,郡主的聪慧,南京城内的勋贵圈子里面,当做第一人。”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徐叔,你说笑了,他本小利薄,人力有限,一个月还能赚三十两银子,这大米花由咱们接手,大批铺开产量,用不了三月,这本钱就能回来,这买卖划得来。” 第二天徐管家派人送来二百两银子和契约书,赵无忌把大米花和米花糖的制作方法和加工流程交给来人带回,赵无忌就叫赵宁把杨四的钱还了,把借条烧了。 现在手头有了二百两多银子,启动资金有了,赵无忌就打算开始大展拳脚,做一番事业了,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去做一件事,他得去未婚妻家看看,毕竟有婚约在身,而且还要把叶婉儿给他的三十两银子还回去。 第八章乱世人、太平犬 赵无忌领着赵宁在街上买了几样礼物,便带着礼物出城前往直奔叶家庄。叶家庄在南京城外西北方向,人口大概五六百人,叶婉儿就是叶家庄的庄主叶修文的独生女。 刚刚出了城,赵无忌便发现城外好像出现了很多小土包,离的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个简陋的窝棚,赵宁叹道:“陕西,山西的流民,都跑到南京来了。” 原来崇祯年代,恰逢小冰河期,陕西,山西,河南一带连年旱灾,很多地方颗粒无收,民不聊生,饿死了很多人,很多农民不得不背井离乡,成了流民,甚至还有加入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军,杀官造反的。 赵无忌盯着那一片黑压压的窝棚,对赵宁说道:“你在这里,我过去看看罢,一会就回来。”说着便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赵无忌走到流民聚集的窝棚面前,只见这些所谓的窝棚,大部分都是用一些树木的枯枝,胡乱搭成一个人字形,上面覆盖一些茅草,树枝树叶之类的东西,遮挡风雨,里面就是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窝棚有大有小,小的只能躺进去一个人,大一点的能躺进去三四个人。 赵无忌一看就知道这些简陋的窝棚,平时晴朗的天气也就罢了,若是赶上刮风下雨,这些四面透风的窝棚,决计挡不住风雨,自己在后世见到的狗窝都比这些窝棚精致舒服多了,难怪中国有句老话叫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果然老话都是有道理的。 再看看这些流民,一个个衣衫褴褛,有的在窝棚里躺着,有的靠着窝棚坐着,有岁数大的,年纪小的,还有妇女,就是没有年轻男子。 赵无忌看到一处窝棚门口,坐着一个老头还算精神,便走上前去,拱了拱手:“老人家,你从哪来?” 老人见赵无忌说话和气,边和他攀谈起来,原来这老人来自山西,因为天灾背井离乡,一路流浪到了这里,据他说,流民中有些力气的年轻男子,要么出去打零工赚钱,要么就是被人买走作为奴婢了,如今白天,窝棚中只有老人小孩还有妇女,出去做工的青年,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而这些老幼妇孺,有的只能乞讨,有的甚至要卖儿卖女过活。 幸好还有官府和一些大户,有时会在附近搭起粥棚施粥,这才让这些老幼妇孺有点吃的,不至于被饿死,老人一边说,一边摇头,据他说,原来自己在山西也算富农,可是连年天灾,粮食歉收,官府又征税非常重,干了一年不但不够养活自己,还欠官府一大笔税款,于是不得不抛弃家产,四处流浪。 老人又指着其他的窝棚说道:“这里的人,都是从各地逃难过来的,尤其是陕西的最多,李自成和张献忠带着流贼把陕西打的一片溃烂,老百姓要不饿死,要不被杀死,我儿子身体强壮,白天还能去做工赚钱养我,这里好多人,儿女都养不活,只要谁能给自己的孩子一口吃的,把孩子白送给他都行,可就这样还没有人要。” 赵无忌看着这一片片的窝棚,估计能有两三千人在此生存,看着这些简陋的窝棚,和里面瘦骨嶙嶙,目光麻木的流民们,赵无忌心里真的是很可怜他们,可是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无权无势,暂时还没法为他们做什么。 叶家庄内,叶府客厅之中,叶家庄庄主叶修文正在和一个中年文士以及年轻书生交谈,只见这中年文士说道:“修文贤弟,这位乃是我家兄弟,周钟,前年考上秀才,去年加入了复社,我兄弟的学问,便是复社首领张溥也曾夸赞过的。” 这人名唤周镳,曾经任南京礼部主事,后来因触怒了皇上,被免职,但是他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年轻书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周钟,他们这次来,是想替周钟提亲的。 周钟几个月前,偶然见过婉儿一面,惊为天人,他家境优越,他的伯父曾是大明尚书,叔父曾是大明御史,他自己也是才华横溢,去年刚刚应邀加入了张溥的复社。 周钟见了婉儿之后,回去后便多方打听,才知道婉儿早有婚约,心里甚觉遗憾,前些日子听说叶婉儿的未婚夫生病变成了傻子,便感觉机会来了,于是央求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周镳前来提亲。 只见周镳说道:“修文贤弟,我这兄弟前些日子见过贵女一面,便茶饭不思,神魂颠倒,故我今日特来,为我这兄弟做媒。” 叶修文见周钟一表人才,家世显赫,一时也有些心动,本来他是很欣赏赵无忌的,不然不会让女儿和他定下婚约,但是没想到赵无忌生病之后变成傻子,他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傻子的,此时见堪称后世的高富帅周钟前来提亲,一时间就打算答应下来。 突然这时门帘一掀,叶婉儿一身红妆,走了进来,:“多谢周公子厚爱,不过叶婉儿已有婚约在身,一女不能嫁二夫,周公子请回吧。” 周镳听了一时有些尴尬,他本以为周钟条件优越,肯来提亲,已经是给了叶家偌大的面子,没想到竟然被叶婉儿一口回绝,周钟在旁边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大怒,心想这女子真是不识好歹,自己家境优越,伯父叔父都在官场,前程远大,长相又是一表人才,自诩才华高绝,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小女子当众羞辱。 周钟转念一想,便有了主意,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说道:“哦?原来叶小姐已经许人了,不过我听说似乎那人是个傻子?叶小姐难道甘心嫁给一个傻子吗?” 这话正戳到叶婉儿的痛处,她与赵无忌心心相印,两情相悦,本以为此生终将比翼双飞,白头偕老,没想到他会突然患病,变成呆傻之人,想起爱侣的病情,想到赵无忌呆呆傻傻的样子,她鼻子一酸,险些就掉下眼泪来。 第九章叶婉儿 叶婉儿眼圈红红,泫然欲泪,周钟装的若无其事,心中暗爽,这客厅的气氛一时沉寂了下来,周镳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突然一个仆人跑了进来:“老爷,小姐,赵无忌来了,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赵无忌已经笑嘻嘻地和赵宁走了进来,进来后赵无忌一眼便看到眼圈红红的叶婉儿,他感激叶婉儿那日赠送金银助自己度过难关,于是走上前去,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婉儿小姐,好久不见了。” 叶婉儿见他全然不似以前那种呆呆傻傻的样子,一时也是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只在心里喊着:他痊愈了!他痊愈了!她看着赵无忌,突然就脸颊绯红,跺了跺脚,一扭头又跑回后堂去了。 赵无忌一时懵逼,望着婉儿远去的身影,想不通为何婉儿见了自己一会悲伤,一会欢喜,随后又不回自己的话,扭头跑开。他定了定神,看着客厅正中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眉目间隐隐和叶婉儿颇为相似,想来这就是叶家庄庄主叶修文了。 于是赵无忌上前对着叶修文又作了个揖:“晚辈赵无忌,见过叶伯父。” 叶修文见他举止谈吐都正常,心里暗想:“难道他的病好了。”他本来就挺喜欢赵无忌,见赵无忌病好,心里的欣慰高过了惊讶之情,他笑眯眯的说道:“贤侄的病好了吗?” 赵无忌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伯父关爱,晚辈的病已经痊愈了。” 叶修文心里欢喜,看到周镳两人怔在一旁,连忙说道:“贤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周镳伯父,这位是周钟。” 赵无忌上前与两人一一见礼,周镳眼看赵无忌神态自如,举止彬彬有礼,全然不见传说中的呆傻之状,心里叹了口气,看了旁边的周钟一眼,便起身向叶修文告辞,叶修文连忙起身相送。 叶修文送走周镳二人之后,转身问赵无忌:“我听说这呆傻之症很难治愈,不知道贤侄找的是哪位名医?” 赵无忌心想,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而来,替换了原来的赵无忌吧,灵机一动,便说道:“晚辈前些日子思念亲人,突发重疾,病好后整日混混沌沌,忽然有一天,迷迷糊糊中见到一个白胡子老神仙,他说我和他有缘,所以特地来救我脱离苦海,随后他拿拂尘在我头上打了一下,我昏过去再醒来,便感觉头脑已经恢复了清明。” 叶修文不觉有诈,欣然说道:“贤侄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贤侄定然会大放异彩,光耀门楣,既然来了,贤侄一会一起吃点便饭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婉儿那貌美婢女小娟趁着无人注意,偷摸给赵无忌塞了一张纸条,赵无忌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看时,上面一行娟秀的字体:未时庄外,东面树林,婉儿欲与公子一晤。 赵无忌知道是婉儿相约自己,偷摸把纸条藏好,待到下午,便向叶庄主辞行,早早来到庄外东边的一片小树林,在那里等候。 待到未时,只见远处两个娇小的身影迤逦而来,不一会走的近了,正是叶婉儿和小娟,小娟自觉地走到树林边上,背对二人,叶婉儿一身红妆,一双大眼睛顾盼流转,含羞带怯,她看着赵无忌:“你瘦了。” 赵无忌不知道自己的前身和婉儿是怎么称呼的,他硬着头皮说道:“婉儿,你更漂亮了。” 叶婉儿顿时两颊绯红,低头佯装生气:“赵大哥,你以前可是很严肃的,不要取笑婉儿。” 赵无忌一时不知道该时说什么,陷入了沉默,叶婉儿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的病真的好了?”赵无忌说道:“当然,不信你来考较考较我。” 叶婉儿这才放心,她想了想又说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赵无忌看着她那漂亮的面孔:“不一定,我还没想好,对了,你上回给我带去的三十两银子,我给你带回来了,你攒点钱不容易。” 叶婉儿盯着赵无忌的眼睛,笑容温暖中带着坚定:“不用了,你留着吧,你现在用钱的地方挺多的,咱俩何必分你我,我的就是你的,要是钱不够,我再向爹爹去要。” 赵无忌心中感慨,后世的男人,娶亲之前,很多人都要准备三样东西,房子,车子,票子,才能如愿抱得美人归,没想到自己穿越后,差点成了软饭男,竟然还有美女主动送钱给自己花,自己的宅子才能抵十五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在这个年代算是巨款了。 他看着婉儿娇小的身影,心中感动,说道:“婉儿,我昨天把大米花技术给卖了,到手二百两银子,婉儿放心,我现在不缺钱了。” “真的?我就知道你能行的。”婉儿眼睛一亮,“不过,钱还是放你那里吧,我暂时没有用钱的地方。” 叶婉儿端详着赵无忌:“虽然你比以前瘦了,但是婉儿怎么觉得你比以前,嗯,变得精壮了点。”赵无忌心想如今天天有荤腥,每天自己都跑步,打拳,不变壮实才怪,便说道:“我如今每日跑步练拳,没想到这变化被你看出来了。” 两人边走边聊,浑然忘记了周围的环境,渐渐地把小娟和赵宁的身影抛在远处,聊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打劫!”随后窜出来一个大汉,一把抓住叶婉儿,随手把一把柴刀架在叶婉儿的脖子上。 叶婉儿吓得花容失色,赵无忌也是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六个人包围住了,这些人衣衫破烂,有的手拿木棍,有的拿一根粗壮的树枝,只有挟持叶婉儿那个大个子拿着一把柴刀。 第十章遇劫 赵无忌细看这个大个子,身高大概两米,身材异常魁梧,看年龄应该不到二十岁,只见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打劫,快把钱交出来!” 赵无忌赶紧摸遍口袋,找了半天,找出一两多银子,赶紧递给这个大汉,大汉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年恶狠狠地说道:“没了?就这点?” 赵无忌把衣服上的口袋都翻过来,让他们看看里面确实都空了,瘦弱少年看他身上确实没有钱了,于是示意大汉放人,大汉放下刀,松了手,叶婉儿赶紧跑到赵无忌旁边,赵无忌一把扶住她,两人扭头就走。 “慢着!”,突然一个劫匪说道:“咦,这女的我好像认识,嗯,嗯,对了她是叶婉儿,叶庄主的女儿,大王,我们这回赚了,把她绑回去,可以让叶庄主交一大笔赎金。” 大汉一听,立刻带领劫匪们又冲了上来,把二人团团围住,吓得叶婉儿一个劲的把头往赵无忌怀里缩,赵无忌紧紧搂住叶婉儿,对着大汉说道:“钱都给了你们,还要怎地?” 瘦弱少年沉着一张脸:“把这女的留下来,你回去报信,让叶庄主送来一百两银子,我们就放她走。”那大汉也在旁边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对!不然小心俺揍你!”说着在赵无忌面前晃了晃他那巨大的拳头。 赵无忌急中生智,说道:“我是她的未婚夫,你们可以把我抓走做人质,也是一样的,你们放了她,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大汉挠了挠头,看向瘦弱少年,瘦弱少年说道:“你拿什么证明你是她的未婚夫?” 赵无忌说道:“你没看我们俩都抱在一起了么?不是未婚夫妻的话,哪能这么亲密。你们带我走,正好放她回去筹钱。” 瘦弱少年掂了掂手里的一两多银子:“好,就信你一次,我们要一百两银子,明天中午还在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若是我们拿不到钱,我们就杀了你!” 赵无忌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让条路,让她回去,我自然会跟你们走。” 于是瘦弱少年示意劫匪们让出一条路,赵无忌在叶婉儿耳边小声说道:“快走,不用管我,我有办法回去。”叶婉儿紧紧抱着他:“不,要走一起走。”赵无忌小声说道:“别傻了,快走,要不一会咱俩谁都走不了。” 说完后,赵无忌坚定地推开叶婉儿,说道:“回去吧,明天带钱来赎我,钱找赵宁要。”叶婉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着看了他一眼,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赵无忌眼看叶婉儿跑的远了,这才回头对大汉说:“不用绑我,我跟你们走就是。”劫匪们把赵无忌围在中间,大汉领头,瘦弱少年断后,一行人急急忙忙,向远处走去。 赵无忌随着这些劫匪走了半个多时辰,渐渐地走入了山中,在山中东绕西绕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座破落的庙宇前面,大汉看到庙宇,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从庙里跑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大汉就问道:“哥,娘病的很重,你请来大夫了么?” 大汉惭然说道:“没钱拿什么请大夫,不过韩林你放心,明天我就有钱了,明天拿到钱就去城里请大夫给咱娘看病。” 韩林看见大汉手拿柴刀,后面几人紧紧围着赵无忌,便向大汉说道:“哥,你不会又去抢劫了吧?要是娘清醒过来,还不得骂你?” 大汉连声说道:“没有,没有,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路上正好碰见他,请他来做客的,你说对不对?”说着转身对赵无忌做了一个威胁的表情,赵无忌急忙说道:“啊,对,对,我们是朋友,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 韩林怀疑地看了赵无忌一眼,没有作声,大汉说道:“饭做好了么?我饿的不得了了。”韩林说道:“做好了,你们去吃吧,”于是一行人进了破庙,赵无忌也跟他们走了进去。 只见这破庙正中的塑像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了一张空空荡荡的大桌子,两侧墙面斑斑驳驳,隐约间还能看出以前墙上绘画的佛像的痕迹,遍布灰尘的梁上到处都是蛛网,还好墙体和棚顶还算结实,没有破漏的地方,虽然破旧,遮挡风雨是没有问题的。 破庙左边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干草,干草上又有一层破褥子,一个老太太躺在上面,虽然如今是春天,她却紧紧裹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头,似乎感觉很冷的样子。 破庙右边用石头胡乱砌成一个灶台,上面放了一个大勺,大勺里煮着不知道是什么野菜做成的汤,地下还有个大锅,大锅里是做好的米饭。 众人上前端碗盛饭,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赵无忌只是观察周围的情景,通过这些人的话语,他才知道刚才那个瘦弱少年叫陈国宝,大汉名字叫韩勇。 韩勇不仅身高惊人,饭量也是惊人,他一个人就吃了七八碗饭,还想再盛饭时,大锅已经空了,韩勇还囔囔着只吃了半饱。 这时躺在那边的老太太突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大个子韩勇立即跑了过去给老太太捶背,老太太咳嗽了半天才停下来,把被子裹得更紧了,虽然外面温度并不冷,而且还裹着厚厚的被子,她却在被子里面簌簌发抖。 陈国宝上前摸了摸老太太的额头,吓了一跳:“大哥,必须赶紧给大娘找大夫了,大娘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身体也抖得厉害,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第十一章救人 韩勇虽然是这群劫匪里的老大,却是个大孝子,他顿时就愣了:“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出去找大夫?” 陈国宝看着他摇了摇头:“咱们这边荒郊野外,渺无人烟,你又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哪个大夫肯跟你来,才是见了鬼了。” 韩勇急忙说道:“那俺背着俺娘进城看病去。” 陈国宝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太太:“你觉得大娘这病情,这年龄,还能承受的了路上的颠簸么?你要是背着大娘去城里,别怪我乌鸦嘴,只怕大娘身体垮的更快。” 韩勇着急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俺娘就只能躺着等死么?” 韩勇从小饭量就大,他母亲为了养活他和他弟弟,拼命地四处找活做,拼命赚钱养活两个孩子,久而久之积劳成疾,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想起一直疼爱自己,抚养自己的母亲这次很有可能会撒手西去,韩勇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他猛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啊,求求你开恩让俺娘好起来吧,只要俺娘能好起来,就算用俺的命去换,俺也是愿意的啊。”一边哭着,一边呯呯地磕起头来。 陈国宝赶紧上前把他拽起来,他的头已经磕破了,流出血来:“韩勇,谁也不愿大娘如此,你先别急,大家一起再想想办法。” 赵无忌在边上冷眼旁观了半天,据他的观察,这老太太似乎是得了重感冒,如果自己的判断准确的话,这个病自己倒是能治,或许,这就是自己脱身的一个契机,想到这里,他往前一步,拱了拱手:“几位好汉,在下也略懂医理,这位大娘的病情,能否让在下一观?” 韩勇听到,怔了一下,擦了擦眼泪,便看向陈国宝,陈国宝心想,韩大娘都病成这样了,让他看看也无妨,万一他真能治好呢?于是对赵无忌点了点头。 赵无忌走上前去,摸了一下老太太的额头,确实非常烫,估计能有四十多度了,又给她把了把脉,看了看舌苔,通过她的种种表现,赵无忌基本可以确定,这位大娘得了重感冒。 感冒是一种常见病,但绝不是小病,往远了说,非典sars就是一种流感,sars流行的时候,整个北京如临大敌,严防死守,可见危害之大。 再拿后世的美国来说,每年美国因感冒而死的人数超过一万人,有的年份甚至一年有五六万人因感冒而死亡。 老太太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尤其她岁数也大了,身体抵抗能力更弱,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赵无忌既然判断出了病情,他给老人掖了掖被子,这才转过身去,韩勇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怎么样?能治吗?” 赵无忌点点头:“基本知道是什么病了,我尽力而为,把握很大,但是想要治好老人家,你们必须按我的吩咐去做。” 韩勇连连点头如同鸡啄米:“只要你能治好俺娘的病,你就是俺的大恩人,你让俺做啥,俺就做啥。”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第一,你们赶紧烧一些热水,热水稍凉后,就可以一口一口喂大娘喝下,一定要多喝水,大娘若要方便,你们便扶着她方便。”韩勇连连点头。 “第二,我住南京城里,我家里有治病的药,你们放我回去,我取了药,回来给大娘吃,如此一来,治好的把握应该能有八成以上。” 韩勇怔了一下,摸了摸脑袋:“你不会是想骗我吧?你要是跑了不回来怎么办?” 赵无忌冷冷地看着韩勇:“这个时候你还有选择么?你要是不相信我就算了,你如果想救你娘的命,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时辰不早了,我越早取回药,大娘的病治好的机会就会越大一分。” 陈国宝在旁边推了韩勇一下:“大哥,咱们只能相信他了,大娘的性命要紧。” 韩勇想了想,扑通一下就给赵无忌跪下了:“你千万不要骗我,只要你能治好我娘,以后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赵无忌连忙扶起他来:“韩兄弟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心内暗暗腹诽:你这么能吃,你要是卖给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吃穷了。 于是陈国宝赶紧找个水壶,灌上水就开始烧水,赵无忌吩咐他们找一块毛巾,用冷水泡过之后拧干,盖在老太太的额头上,又吩咐他们一定要给老人多喝热水,这才跟众人告辞,独自一人回城去了。 韩勇看着赵无忌远去的背影,突然拍头说道:“不好,刚才应该让一位兄弟跟着他回去的,这下他要是跑了,可找不到他了。” 陈国宝叹了一口气:“派人也没用,他要是真想逃跑,进城的时候喊声救命,向守城的士兵求救,士兵一盘查就知道怎么回事,反而白白害了自己兄弟,我看这人像是个诚信君子,大哥先别着急。” 赵无忌救人心切,一路疾行,不多久就回了城,进了城中,来到自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锁,赵宁并不在家,想来应该从叶婉儿那里知道消息了,估计现在应该是带着银子在叶家庄等着赎自己呢。 赵无忌开门进屋,找到自己那个旅行包,从里面翻出来几盒药品,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特效感冒药,于是揣上感冒药,锁上门便急急往山中走去,救命如救火,他心急啊。 赵无忌担心老人病情,一路急急忙忙,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赶回了那座破庙。 韩勇,陈国宝看他去而复返,眼睛里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陈国宝上前说道:“公子所说的法子果然有效,刚才给大娘喝了不少热水,大娘现在已经睡着了,我刚才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比刚才好像不那么热了。” 赵无忌掏出怀中的特效感冒药,取出一片:“太好了,等一会大娘醒了,扶她起来,就着水把这片药吃下去,到了明天应该就能好了。” 韩勇接过药,看着这小小的白白的圆圆的小药片,大明人何曾见过后世工厂批量制造出来的药品?韩勇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药,不禁喃喃自语:“好漂亮的灵药,难道是仙丹?” 赵无忌不禁莞尔:“不是仙丹,也差不多了,等会大娘醒了,给她吃下就好。” 韩勇连忙郑重其事地把药拿张干净的纸装好,仔细地放入自己怀中。 见赵无忌信守承诺,又取回了救命的灵药,庙里的众人对他尊敬多了,陈国宝连忙把庙里唯一的一张破椅子擦个干净,请赵无忌去坐,赵无忌也不推辞,便坐了下去。 药效要发挥作用也需要一定时间,反正时辰尚早,于是赵无忌便坐在椅子上,和他们说起话来。 说了一会,赵无忌才知道他们一共十三个人,都是十七八的少年,一个村的,从陕西而来,陕西流贼闹得厉害,官军更狠,经常杀良冒功,兵荒马乱加上天灾不断,所以他们几人就背井离乡,一路流浪,不知不觉来到了南京。 第十二章安然归来 不一会老人睡醒了过来,韩勇连忙把赵无忌给的药给老人吃了下去,老人吃了药,又喝了一些水,觉得困倦,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老人睡着后不久,便开始出汗,身子也不再颤抖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韩勇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好多,接近正常人的体温了,这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命,算是被赵无忌给救回来了。 陈国宝在旁边,看到老人的病情好转,也十分高兴,他和韩勇韩林兄弟从小就是邻居,韩大娘小时候也没少照顾她,他对韩大娘也有很深厚的感情。 韩勇走到赵无忌跟前,突然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公子,你救了俺娘的命,也就是救了我的命,以后韩勇愿意跟随公子,终生为公子效力。” 赵无忌想到他是劫匪出身,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一时有点犹豫不决。 陈国宝一向机灵,看到赵无忌的神色,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什么,他上前说道:“公子,算上你这次,我们几人只抢劫了两次,从来没有伤过人,有正路可走的话,谁愿意当土匪?” 赵无忌这才释然,于是扶起韩勇,开玩笑地说道:“你这算盘打得倒响,你这么能吃,我这回怕是让你吃穷了啊。” 旁边的人听了都大笑起来,韩勇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陈国宝在旁边落井下石:“公子你以为他这一身力气,为什么不去做工?实在是他太能吃了,他吃一顿饭,比雇主给他的工钱都多,一来二去,就没有人愿意请他了。”众人又大笑了一番。 赵无忌说道:“既然这样,你们以后都跟着我吧,我正好打算做一番事业,身边缺人,以后你们也不用住这个破庙了,等明天大娘病好了,咱们去叶家庄住。” 此时天色已晚,赵无忌看到韩大娘已经渐渐好转,又怕叶婉儿担心,于是便和韩勇等人告辞,约定明天再带人来接韩大娘和众人前去叶家庄居住,陈国宝担心赵无忌晚上在山里不安全,于是就让韩勇送赵无忌回去。 陈国宝说道:“公子,晚上山中恐怕会有猛兽,让韩勇送你,我们才能放心。” 赵无忌讶异地说道:“山中猛兽多么?”在后世,山里不要说猛兽,连兔子都快被人给抓没了,这个年代的山岭普遍原生态,各种各样的动物,才是山中的主人。 陈国宝笑着说道:“公子不用担心,就不怕路上碰上野兽,万一真碰上了,正好韩勇捉将回来给大伙开开荤。” 赵无忌看了一眼韩勇健壮的身躯,对陈国宝点点头:“你说得对。” 韩勇把赵无忌送到赵家庄门口,赵无忌请他进庄歇息一会,他担心母亲的病情,没有进庄,就回去了。 此时,赵家庄内,客厅里,婉儿哭的梨花带雨,自从她回到庄中,把情况跟叶庄主说了一下,便一直茶饭不思,只是默默地哭泣。 叶庄主在旁边无奈地摇摇头:“婉儿,那些劫匪目的在于赎金,赵无忌的性命应该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 赵宁也拍拍身边带来的银子说道:“婉儿小姐宽心便是,不就是银子么?少爷卖大米花就卖了二百两,钱我都带来了,定能换的少爷安安全全回来。” 叶庄主一把按住他的手:“无忌为了救我女儿才被劫匪抓走的,这钱应该我出,赎金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听了两人的安慰,叶婉儿这才慢慢停止了哭泣:“但愿如此,只希望这群劫匪拿到钱,就能放了赵大哥。” 三人正在愁眉不展之际,突然听见有仆人跑进来说道:“老爷,小姐,赵公子回来啦!” 三人又惊又喜,急忙迎了出去,就看到赵无忌略有些疲惫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婉儿猛然冲了过去,左右端详了一下,确定赵无忌身上没受什么伤,这才一把抱住他,就哭了起来:“赵大哥。。” 赵无忌轻轻拍了拍叶婉儿的肩膀,慢慢把她拉开,毕竟两人还没有正式成亲,这样暧昧的举动他有点不好意思。 婉儿这才离开他的怀抱,还是红着两个眼圈,肩膀一抽一抽的,但是已经不哭了,叶庄主急忙上前说道:“贤侄,我们正在准备明天拿钱赎你,没想到你自己脱困回来了,这,这可真是太好了。”赵宁也跑了过来,欢喜不已。 几人重新进了屋子,坐好之后,叶庄主才询问赵无忌是如何脱身的。 赵无忌想起只有自己和婉儿见过劫匪,既然韩勇他们已经成为自己手下了,他不想让韩勇几人给叶庄主一个不好的印象,想了想,便说道:“我被劫匪绑架之后,本来我也以为无法逃出生天。” “幸好半路上,遇上一群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跑了劫匪,把我救了下来,刚才就是那壮士送我回来的。” 叶庄主哦了一声:“如此说来,那壮士身在何方,倒是应该好好感谢才是。” 赵无忌说道:“他们也是可怜人,是从陕西那边流落过来的,衣食无着,所以我打算把他们收为部属,那边还有位老大娘,身体不太好,明天还要麻烦伯父找几间房子,给他们暂时居住。” 叶庄主连忙答应:“这都是小事,贤侄放心。” 天色已黑,夜色已晚,良人已归,叶婉儿放下心来,与赵无忌又说了一会话,便回房歇息去了,叶庄主命人给赵无忌主仆二人准备好房间,今晚他俩就住在叶家庄了。 赵无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就想起了城外的那些流民,住的地方四处漏风,吃不饱,穿不暖,真的是好可怜。 延伸下去,整个大明朝,不知道在各地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流民存在,还过着这样悲惨的日子,自己应该想尽办法尽快强大起来,这样才能帮助他们。 要改变这个世界,自己首先要有强大的能力,自己的身份虽然是个秀才,但是他自己很清楚,通过科举,考取功名,走上仕途这条路,对自己不适合,自己这个前身的学识并没有给他留下来,真要考取功名,必须从头学习八股文,就算自己再有天赋,真正要把八股文写好也得五六年时间。 就算自己学好了八股文,还能在考试中高登榜首,按大明朝的用人规则,首先还要去翰林院去历练几年,运气好的话,几年之后会外放一任知县,那时自己主管一方,才是大显身手的时候。 真等熬到那时候,大明也快灭亡了,如今是崇祯五年,还有十二年李自成就会打入北京,随后吴三桂就会引清兵入关。到时自己就算是个知县,这点实力在李自成面前,连一盘小菜都算不上,更不要说清兵和吴三桂了。 总而言之,按部就班考取科举功名,第一实力不济,第二时间不够,自己只能另辟蹊径,再想他法。 面对十年以后的乱世,手中必然要有一只忠于自己的军事力量,才方便自己施展抱负,要有军队的话,那就得募兵,要募兵就得有钱,于是这问题又绕到了挣钱这回事。 大米花的技术已经卖了,看来该是想个别的法子了,赵无忌暗暗想到。 第十三章准备开基地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后,赵无忌便跟叶庄主说,自己想在南京城外置办一块土地做工坊,不需要是良田,地价越便宜越好。 叶庄主想了想说道,杨家坳那边有块土地,面积非常大,就是土地非常贫瘠,种什么都收获不了多少,地方也挺偏僻,交通不太方便,据说附近还有山贼,所以原主人一直想脱手,要买的话就非常便宜,二十两银子就能到手。 赵无忌听到山贼这两个字,嘴巴微微抽了抽,叶庄主说的应该是韩勇一伙人吧,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 做工坊的话,土地贫瘠一些没关系,偏僻的话赵无忌也不在意,他相中地方大这一点了,自己的事业将来是一定会扩充的,地方大才能方便扩充,于是就想去看看。 叶庄主于是派人陪赵无忌去现场看了一遍,那地方离叶家庄也不太远,确实非常大的一块土地,比叶家庄的面积都大好多,土地贫瘠所以什么都没种,一望全是荒草杂木,附近也没什么人烟,赵无忌想,附近没人烟好啊,方便以后的工艺保密啊,再说附近没人,更方便自己将来扩充地盘了,于是回去之后,就跟叶庄主说,想买下这块地。 自己未来的女婿想置业,老丈人当即全力相助,叶庄主于是就找人去联系这块土地的主人马员外,约定明天在叶家庄见面,商谈交易事项。 赵无忌又想起韩勇那些人,于是跟叶庄主借了几个人,找了一个轿子,又带了一些吃食,往那山里破庙而去。 赵无忌来到破庙,进去之后发现昨天奄奄一息的韩大娘,病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坐在床铺上,喝着一碗稀粥,她看到赵无忌进来,不禁怔了一下,陈国宝连忙上前告诉她,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昨天用灵丹把她救活了。(韩勇,陈国宝等人没见过后世的药片,总以为这么漂亮的药是灵丹。) 韩大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赵无忌赶紧上前扶住她,她抓着赵无忌的胳膊,口中不住地说着:“多谢神医救命之恩,多谢公子了。” 赵无忌赶紧谦让说道:“也是大娘有神佛护佑,遇上了我,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神医,只不过恰好手里有治这个病的药。” 韩勇也笑呵呵地上前说道:“娘,昨天你不知道多危险,可把我吓坏了。” 韩大娘看着韩勇,脸色一变,突然伸出手去,只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一个大耳光打在韩勇的脸上。 韩勇捂着脸,退了一步,韩大娘瞪了他一眼:“逆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今早韩林都和我说了!” “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从小就教育你们,做人一定要走正道,走的正,坐得直,无论如何,不能走那歪路,邪路!你可倒好,居然去做劫匪!我们韩家人,就算饿死,也不能丢了气节,让人家戳脊梁!” 赵无忌在旁边看着,感叹不已,这大娘虽然看着不像什么有文化的样子,但是这品德,这家风,足以让很多饱读诗书之人汗颜,话虽然朴素,却是正理。 韩大娘看着赵无忌:“听说赵公子打算收留我这两个不成才的孩子,带他们做工?” 赵无忌躬身说道:“学生打算创一番事业,急需人手帮忙,我看他们都是诚实良善之人,做劫匪也只是一时糊涂,韩大娘不要怪罪他了。” 韩大娘这才转身看着韩勇:“既然赵公子收留了你,你可要好好做,做出一番样子来,你以后要是再走邪路,我也不打你,就找一根绳子吊死,去寻你那爹爹去罢。”慌得韩勇连称不敢。 赵无忌吩咐手下把吃食拿出来,大家一顿饱餐,饭后,赵无忌把韩大娘扶进轿子,带着众人往叶家庄而去。 路上赵无忌小声吩咐陈国宝,以后别说自己是劫匪,就说是你们打跑了劫匪,救了我。陈国宝也觉得劫匪不好听,便偷摸出去通知众人,免得一会见面说错了话。 回到庄后,叶庄主得知是救赵无忌的壮士,心里非常感激,于是设宴款待他们,又安排了几间房子给他们暂时居住。 第二天上午马员外来到了叶家庄,他就是杨家坳土地的主人,他和叶庄主也认识,属于熟人,那块地虽然大,但是上面都种不了,附近山中还有贼人,他早就不想要了,听说赵无忌要买,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还把那块土地附近的一大片树林子也都送给了赵无忌。 于是两人当即就签订了契约,随后赵无忌就把银子交给马员外,马员外则把地契给了赵无忌,这样买卖就算完成了,两人各取所需,都很满意。 马员外走后,赵无忌跟叶庄主说,想在那块地那里,盖一些房子给工人居住,赵无忌买完地以后,手头只有二百两银子了,他也不打算盖太好的房子,因为他目前没有那么多钱,他打算盖后世那种职工宿舍那样的房子就行,一个房子里能住上二十多人。 叶庄主想了想,说道:“贤侄,盖房子的匠人我能帮你联系一些,但是我感觉你这个工程似乎不小,我只能给你联系十多个匠人,恐怕不够你用。” 赵无忌说道:“这个没关系,叶伯父先帮我联系匠人就行,其他的事情我会解决。” 高大巍峨的南京城墙上,魏国公徐文爵和应天府尹李诚德站在上面,望着城外一片片的流民窝棚,徐文爵今年四十余岁,身材魁梧,国字脸,卧蚕眉,双眼炯炯有神,浑身上下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看了半晌,魏国公叹了一口气:“邸报传来,陕西今年至今,又是一场雨没下,恐怕今年又是一个灾年啊。” 李府尹也是叹了一口气:“民生多艰啊。” “皇上圣明,不是已经派遣吴御史带十万金赈济陕西了吗,只要安抚住了陕西,则大明安定。”娇美轻柔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旁边一位少女。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一袭白衣,长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第十四章雇了一群瘦弱少年 南京守备,魏国公徐文爵听了少女的话语,微微摇头:“陕西糜烂,连年荒灾,百姓流亡,乱军四起,外有后金虎视眈眈,狼子野心,野心勃勃,觊觎我大明江山,内忧外患,此起彼伏啊。为父见到城下的难民,心有所感,怡儿,你说这些百姓,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会不会造反?这么多难民,将来就可能变成乱军啊。” 被唤做怡儿的女子正是徐文爵爱女徐怡。徐文爵只有此一女,疼爱非常。徐怡年方十六,不但继承了家传的一身武艺,难得的是诗琴书画,无一不精。 徐怡背后,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出声说道:“郡主言之有理,既然吴大人已经前去赈济,想来陕西饥荒指日可平,国公和府尹大人倒也不必过分担心了,若是这些流民造反,不用国公出手,只需我爹爹麾下一支精兵,便可屠尽这些造反的乱民。” 说话者乃是隆平侯张拱薇的次子,张元辰,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徐怡的脸色,徐怡却不理他。徐怡长得漂亮,家世高贵,追求者众多,这个张元辰便是其中一位。 张元辰见徐怡不理自己,不禁有点悻悻然。 李府尹摇头说道:“这些都是大明子民,怎能轻易喊打喊杀,小侯爷,兵危战凶,兵乃凶器,不可妄动啊。” 这时张元辰旁边有人说道:“府尹大人悲天悯人,言之有理,这都是我大明子民,正应该妥善地安置起来,小侯爷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真有歹人作乱,那就是隆平侯爷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此人正是周钟,他醉心官场,最近经常跟着张元辰厮混,期盼靠着隆平侯的关系,能得到赏识,获个一官半职。此刻便出言溜须拍马,一句话把两人都给奉承了。 李府尹看着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窝棚,心情沉重:“陕西连日无雨,只怕过上一阵子,这里的流民就更多了。” 这时徐怡忽然啊了一声,指着城下说:“父亲你看。。”徐文爵望去,只见一群难民,聚在一起,似乎在听中间一个人在讲些什么,旁边还有越来越多的难民向那里聚集而去。 徐文爵道:“莫非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蛊惑难民,扯旗造反不成?走,下去看看。”于是一行人,各自带着护卫,当下下了城楼,往那人群聚集之地而去。 几人走到跟前,只见众人围着一位十七八岁的俊秀书生,那书生正在讲话:“刚才我说的话,可能还有人没听明白,那我就再重复说一遍。” “我是来招雇工的,只要十四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健康男子,工钱每日五文,包一日三餐,有居住场所,一旦雇用,每人可以带父母子女共不超过三人包食宿,但是需要帮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徐文爵看了连连点头:“年轻人不错啊,如今都是乘机低价购买奴仆,让这些流民卖身为奴,难得的是这少年人,只是雇佣工人而已。并且还包一日三餐,连父母子女的饮食也包下来,这份善心义举,实在难得。” 要知道这些难民每日衣食无着,苟延残喘,若有一口吃的,什么都肯做,很多有钱人都乘机用极低的价格购买健壮男女,或是童男童女,买做奴仆。 雇佣就不同了,工人身份是自由的,只要契约到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并且还包了父女子女的饮食,对这些下一顿饭都不知道能不能有的难民,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可谓是一人做工,全家不愁。 很快,就有很多人往前面挤去,争着抢着要做工。赵无忌急忙说道:“一个一个来,大家不要着急,我招的人多。大家排好队伍到那里登记。” 说罢指了指旁边一侧,赵宁正在那里,面前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好笔墨纸砚,正在为一个个的难民登记。登记上的,就拿了一个小木牌,写着姓名,然后带着一家老小到路边等待。 李府尹看得频频点头:“这少年人不错,宅心仁厚,既满足了自己用工的需求,又变相救济了灾民,也给朝廷减轻了负担。” 这时有旁边的魏国公府护卫说道:“这少年我认得,那日我曾随徐管家去购买大米花技术,他就是那个发明大米花的人,听说叫赵无忌,是个秀才。” “哦,原来是他?”徐文爵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之色。道:“看来这少年还真是多才多艺。” 徐怡看着场中那俊秀少年,眼波流转,心中所有所思。 周钟看见赵无忌,分外眼红,又听到魏国公,李府尹都在夸赞赵无忌,心里泛酸,在张元辰身边附耳说道:“虽然魏国公和李府尹都夸赞这个秀才,但是我觉得这个人他不是宅心仁厚,他是傻。” “哦?”张元辰讶异道:“为何如此说。” 周钟向路边努了努嘴,张元辰放眼看去,只见一排已经被雇佣,手持木牌的人在那里排队等候,排在前面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长得颇为瘦弱,他身边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显然是他带的家属。 男孩后面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可是他身边跟着两个老人,还有个小孩好像是他弟弟,这是一家四口。 小伙后面又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胳膊腿跟豆芽似的,也带着父亲母亲…… 张元辰看了一圈,赵无忌雇佣的人,以十六七的男孩居多,而且多半都是拖家带口,他转头对周钟说道:“看他雇的这些人,都是别人不肯要的,想不通他雇这些瘦弱少年,还带着家属,能做什么,莫非他家中富贵?此番专门为了做慈善而来?” 周钟说道:“小侯爷有所不知,赵无忌家里就一个小书童,前几天还被人逼债,差点连自家住房都给卖了,哪里有什么钱,他以前患过疯病的,也许他疯病又发作了。” 眼见既无聚众生事之忧,魏国公徐文爵,府尹李诚德看了一会,也就走了,南京城外如此之多的难民,关于赈济灾民一事,李府尹打算去找镇守太监韩赞周,兵部尚书王道乾两人去商议一下。身为应天府尹,他可是很忙的。 赵无忌花了一上午时间,雇了五十多个符合条件的人,带着家属,大概二百余人,一行人直奔叶家庄而去。 叶庄主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大惊说道:“贤侄,庄里虽然也有空闲的房屋,但是你这次带的人太多了,恐怕安排不开。” 第十五章关于流民头子的赌约 赵无忌歉意地说道:“是我失策了,本来以为也就能雇个三五十个,没想到报名的太多,伯父,他们都是难民,也算苦惯了,随便给他们找点柴房,干草垛之类的地方暂时住个两三天就行,杨家坳那块地我连夜带人施工,争取三天内让他们住过去。” 叶庄主又好气又好笑:“贤侄,咱们手头瓦工加木匠一共才十多个,这二百多人的房子,没一两个月盖不完的。” 赵无忌笑着说道:“伯父,咱们不是要盖那种普通的居民住房,我打算盖宿舍。”“宿舍?” “对,只需要先盖出来十间房子就行,里面是大通铺,这样一个房子能住二十个人。”叶庄主转念一想,说道:“这宿舍未免简陋了点,时间长了恐怕他们不爱住,而且都是拖家带口的,也不方便。” 赵无忌说道:“无妨,只要他们给我做工,我会给他们工钱的,他们有了工钱,自然会拿钱去盖他们想要的房子,就不会住这里了。” 第二天一早,赵无忌带着队伍出发了,到了杨家坳,赵无忌指挥工匠们开始盖房,他打算先把宿舍盖出来,工匠们领着一些健壮的小伙子开始施工,其他的人则负责运送材料,小孩子们和老人们负责清理杂草,整理平地,妇女们则负责清扫,卫生,洗衣等工作,安排妥当之后,这二百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赵宁领着韩林几个人去捕鱼,准备给大伙加点荤腥,韩勇和陈国宝都加入了建设大军,韩勇饭量惊人,力气也惊人,巨大的圆木,他一个人就能抱上两根,还不带大喘气的,跟个人形起重机似的。 大伙都知道这是给自己盖房子,所以都非常卖力气,虽然赵无忌雇的人很多都比较瘦弱,但是蚂蚁多了咬死大象,二百多人一起动手,三天后,十间宿舍就建造完成了。 赵无忌把宿舍分成男,女两部分,就让他们搬了进去,虽然是简陋的大通铺,但是对这些难民来说,比起以前在外面风吹雨淋的日子,已经是天上人间了。 这二百多人像一只只勤劳的小蜜蜂,半个月后,一个庄园已经初具雏形,赵无忌将这个新建设的庄园称为赵家庄,赵家庄从里到外,分成三层,最里面是工坊,第二层是学堂和操场,第三层是宿舍和居住区。 期间赵宁陆陆续续又去招聘了几次,现在赵家庄总人数四百多人,雇工一百多人,其他都是家属。这么多人,吃饭就是个大问题,这半个月来,算上建造的费用,已经花了赵无忌一百五十多两银子了。 赵宁看着账本,皱着眉头说道:“少爷,咱们手头还剩五十两银子,就这么下去的话,最多还能维持一个月,钱就要花光了,该想办法赚钱了。” 听了赵宁的话,赵无忌的头也大了,果然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啊,如今算是体会到蛋疼的感觉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五百多人一个月的开销可不是小数。 这回该做点什么好呢?赵无忌开通脑筋,思考着赚钱的法子。 南京城内,富贵酒楼二楼的一个包房内,一群士子正在团团而坐,饮酒聚会。 江南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公认冒辟疆,吴梅村,陈子龙,方以智四人为江南文坛四大才子,今日是小侯爷张元辰做东,四大才子来了两位,陈子龙和冒辟疆,周钟也在席中就座。 几人饮饮酒,做做诗,再点评点评,一时间热闹非凡,冒辟疆出身世代仕宦之家,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据说秦淮八艳的董小宛和陈圆圆对他都有好感,他也乐得周旋于两位美女之间。 酒过三巡,冒辟疆兴之所至,当场赋诗一首,引得众人摇头晃脑一阵点评,连称好诗,陈子龙打趣他说道:“冒兄的才华,有目共睹,大家都是佩服的,不过我最佩服你的,还是冒兄的情场功夫,居然引得秦淮八艳中的两位美女倾心于你。” 冒辟疆本来就是个风流不羁的性子,闻言也不生气,:“陈兄若是不服,也写一首诗来,咱们诗词上见个高低,不要阴阳怪气地把圆圆和小宛扯进来。” 这时席中一人说道:“诗词虽好,终究是小道,读书人最终的目标,还是应该经世济民,匡扶天下。”众人一看,原来是李贽,他是应天府尹李诚德的侄子,文采也是不错,据说下次的乡试他很有希望上榜。 陈子龙说道:“李贤弟何出此言?” 李贽摇摇头:“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叔叔说的。”众人皆知他说的就是李府尹,“我叔叔前几日见到一个秀才,雇佣了一百多名流民,间接帮助了四百多人,使这些流民有吃有住,心有所感,才出此言。” 周钟说道:“提起赵无忌那个流民头子,李府尹却是有所不知啊”自从那日见过赵无忌雇佣流民以来,周钟提到赵无忌,不是称呼他为大傻子,就是称他为流民头子。 周钟继续说道:“那个流民头子自不量力,他原来就是一贫如洗,靠借债度日,偶然发明了大米花,贩卖了二百两银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又不懂行情,高价雇了一群拖家带口的瘦弱少年,也不知要做什么工,他手里的二百两银子,估计也用不了几天了。” 陈子龙讶异说道:“他为何要雇佣瘦弱的少年啊?一般不是都挑健壮的雇吗?” 周钟翻了翻眼睛:“这南京城中,哪个是傻的,健壮的早被人挑走了,就剩一堆堆没有人要的货色,都被那个大傻子给雇走了。” “听说他还大兴土木,给那些流民搭建房屋,我看啊,过几天他那二百两挥霍完了之后,流民头子估计就得带着一群流民进城乞讨了。” 冒辟疆用手指头点着周钟:“周兄这一张嘴啊,不厚道。” 陈子龙说道:“虽然行事鲁莽,但是这人的行为和初心,倒是颇合经世济民之道。” 周钟笑道:“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吧,赌这个流民头子什么时候破产,我先来,我赌十两银子,赌他这个月底破产。” 小侯爷张元辰声音响起:“要玩就玩个大的,我赌一百两,赌他撑不过半月!” 一时间酒席之上热闹了起来,众人觉得有趣,纷纷踊跃下注。 陈子龙叹了口气,没有参与进去,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少年秀才,升起了一丝兴趣,这究竟是个胸怀大志,志向高远的聪明人呢,还是如周钟所言,是个大傻子呢。 陈子龙喝了一口酒,热辣的酒水下肚,微醺的感觉升起,既然此人能把全部身家投入进去,与自己热血报国的理念相吻合,自己又何妨也荒唐一把? 想到这里,陈子龙摸出兜里的十两银子往桌子上一砸:“我赌他不会破产,赌注十两银子!” 第十六章转机 无忌现在确实有点慌,他现在已经不敢面对赵宁幽怨的目光了,也不敢看赵宁的账本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自己剩下不多的银子正在快速消失,情急之下,更是想不出来什么赚钱的法子了。 赵无忌这几天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养活这四百多人,种粮食吧,自己带的这几个土豆和红薯,数量太少,只能做种子,今年收获一波后,明年才是真正丰收食用的时候。 打猎吧,山中的野兽估计还没赵无忌手头的人多呢,不够吃。 南京靠着长江,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靠不住山,那只能吃水了。赵无忌冥思苦想后世有哪些先进的捕鱼之法,什么机动轮船,大网捕捞啊,那都没有条件,没有器材,用不了。 想来想去,还真让他想起了一套不需要先进器材的捕鱼之法,唤做弯沟法。 具体做法就是沿着河岸的沙滩,挖一条弯沟,沟的两头都通入到河里。 如果把河水看成大写字母d的那一竖,挖的沟就是字母d右边的那个半圆,沟不能挖太深,然后使人用水车在沟的一头往沟里车河水,这样河水就会从沟的另一头流入河中,形成一股流动的水。 鱼儿性喜活水,会成群结队顺着水流抢水而上,游进沟中,等鱼儿铺满小沟,就停下水车,把水排干后直接就可以捡拾活鱼了。 这个法子只需要一点点的人力,和一部水车,可谓耗费极少,收获却是甚多, 长江里的鱼儿何止千千万万,用这个法子,每天都能捕捉到很多鱼,多捕的活鱼还能卖钱,或者晒成鱼干储藏起来。 赵无忌如今缺钱缺的眼睛都快绿了,卖鱼得到的一点点钱也不放过,统统换成粮食,又把每日的三餐干饭,改成早饭和晚饭喝粥,中午吃干饭。 这一波猛如虎的操作下来,居然让他把收支给摆平了,暂时有入有出,账面上的银子数目稳定在了三十两。 对于三餐干饭改成一顿干饭,手下们虽然有点失落,但是以前连吃的都没有,随时都有可能饿死的日子犹在眼前,倒也没有人说什么。 更何况如今顿顿有鱼吃,红烧油炸清蒸顿顿不重复,这日子已经比一般的百姓强多了,手下们对赵无忌的忠诚度还是在提高中。 叶婉儿心思细腻,看出了赵无忌的窘迫,她私下找赵宁打听,赵宁一开始不想说,叶婉儿死缠烂打之下,赵宁只好把赵无忌目前面临的处境和盘托出。 第二天,叶婉儿提着一个沉重的包袱,找到赵无忌,把包袱塞到他手里:“给,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吧。 赵无忌诧异地看着叶婉儿,“你这是做什么?我这里还有钱,你把钱快拿回去。” 叶婉儿有些疼惜地看着他:“赵宁都和我说了,有困难不要强撑着,咱们一起面对,这是我从父亲那里要来的钱,你就当是借你的钱也罢,当做入股也罢,总之你要收下来。” “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咱们一起面对,只要我能帮上忙的。” 赵无忌看着叶婉儿,眼中似有泪花闪动,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坚强强悍的背后,是脆弱,穿越前他不过是个公司职员,只要考虑自己的一份工作就行了。 如今自己仿佛公司老总,事业草创期,什么都要自己事必躬亲,亲力亲为,他只觉得,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支持自己的女人,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还是把包袱推回去了:“这个真的不用,你拿回去吧。” 他心里想着,万一自己创业失败,也无非是恢复到自己刚穿越时而已,大不了自己从头再来,可不能拖累了这么爱自己的女人。 叶婉儿见他坚决不收,不禁心里有气,两人在这里把包袱推来推去,叶婉儿便看到赵无忌袖子上的一大片油迹:“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沾到袖子上了,这么一大块油迹可不好洗掉。” 赵无忌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早上吃饭,光想着庄子的事儿了,一时没注意,这也不算什么吧?拿肥皂洗两下就干净了。” 叶婉儿诧异地说道:“什么肥皂?” 赵无忌看了叶婉儿一眼,难道她不知道肥皂?那这个年代肥皂还没出现啊,制作肥皂的知识,赵无忌有啊,苦思冥想的赚钱机会,原来在这里啊。 困扰多日的难题解决,赵无忌高兴地一拍大腿:“婉儿,你真是我的幸运星,行,这钱我收了,算叶家庄入股,我这庄子算你一成股份罢。”说着抱住了叶婉儿。 叶婉儿满脸通红地推开他:“别,旁边有人看着呢。” 赵无忌去了心结,心里欢畅,哈哈大笑,跑去找赵宁去了,让他找点草木灰和油脂来。 后世那种精致的肥皂,赵无忌也做不出来,因为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化工原料,但是最基础,最简单的肥皂还是没问题的。 无非就是用草木灰和油脂,通过一系列的操作工艺,最后就能制造出肥皂。 赵宁把材料拿回来之后,两人就开始制作。 第一步需要先把草木灰泡水,这样来获得碱水,然后把碱水和油脂分开加热,大约都达到四十度左右时,把碱水慢慢倒入油脂中,同时用棍子迅速搅拌油脂,搅拌四十分钟以后,油脂和碱水基本上已经充分的混合了。 之后每隔几小时再搅拌一次,让分离的油和水再次融合,如此反复,最后液体会越来越粘稠,就可以倒入到模具中了。 一天以后,打开模具,肥皂就制作成功了。不过做好的肥皂,还要在避光通风处摆放一个月后才能用,否则没有完全完成皂化反应的肥皂,会烧灼皮肤的。 赵无忌为了验证自己是否制作成功,忍着烧灼的手感,用刚制作好的肥皂洗了洗手,效果很不错,去污能力强,就是外观丑点,毕竟第一次做嘛。 到这里,肥皂的制作就算成功了,赵无忌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创业成功了。 于是赵无忌让赵宁大量收购油脂,制作草木灰,然后把手头的一百多人,拨出来三十人,教授工艺,专门生产肥皂。 这么多手下也不能闲着,去掉捕鱼和做肥皂的,还剩六十多人,赵无忌把他们编为家丁,以后纵横天下,这些人就是他最初的底子。 第十七章何谓华夏 肥皂做成之后,需要在阴凉通风处放置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工匠们做出的肥皂暂时还不能出售,赵无忌建了几个大库房,都放在库房中。 工匠们制作肥皂每日不停,家丁们也不能让他们闲着,这些都是未来的骨干分子,都是赵无忌未来的依仗,万万不可放松。 上午赵无忌给他们讲课,不光是家丁,工匠也要参加,赵无忌打算教他们识字和算术,至于物理和化学,一步步来吧。 下午工匠们去生产,家丁们则在操场训练,而今天,就是赵无忌上课的第一天。 赵无忌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百多个人,他们的眼神,有兴奋,有懵懂,有期待,也有麻木。 “我叫赵无忌,这个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我是你们的庄主,也是你们的老板,现在的身份是你们的先生。” “有多少人识字的?举手我看看。”话音落下,五六个人举起了手,赵无忌看到陈国宝也在其中,他点点头:“可以了,把手放下罢。” “以后每日上午,你们都要上课,一共两节课,第一节是语文,第二节是算术。” “为什么要学习算术?因为在生活中,很多地方都要用到算术,最起码你要知道你每月的工钱是多少钱吧?有了算术,你可以算出来你需要攒多久的钱,就能盖自己的房子,娶媳妇。”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算术在生活中无处不在,打个比方吧,你去城里买东西,兜里只有二十文,那你该买多少斤肉,多少水粉,多少盐巴,多少米粮,这样算下来既能满足自己的需要,又能充分利用这些钱,就是算术的技巧。” “至于语文,我要教授你们识字,下面我问一个问题,大家想一想,我们人类和动物的主要区别都有什么?” 下面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人会用工具,动物不会;有的说人会说话,动物不能;还有的说人有羞耻之心,会穿戴衣冠,动物没有…… 等众人的讨论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以后,赵无忌方才说道:“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我认为,人最重要的特点,一是会思考,动脑;第二是会学习。” “动物只会用爪牙之利,而我们人类,经过思考,发明,从古老的石头工具,到铁器,再到现在的火器,经过我们的思考,发明了越来越先进的武器,这才让我们稳居万物之灵。” “第二,人类会学习,就拿刀来说吧,一开始是石刀,再往后是青铜刀,后来是铁刀,如今是钢刀。” “由此可见,钢刀并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而是后人,不断地学习古人的长处,再加以思考,进而不断地改进,才能不断的进步和提高。”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识字,因为先人的智慧,都写在了书里,如果我们不识字,就无法学习,就失去了我们最重要的两件武器之一。” “这就是我们要识字的理由。” 赵无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华夏”两个大字,然后转头说道:“这两个字,念华夏。” “我们常常自称是炎黄子孙,华夏后裔,炎黄指的是我们古代的两位著名首领,炎帝和黄帝。” “而华夏呢,华,上面是化,下面是木,意思就是树上的花朵;长在草茎上的花儿,冬天来了,草也冻死了;而开在树木上的花,明年春天天气暖和,还会继续绽放。” “夏在古代,也有蝉的意思,古代的人,他们认为金蝉是永远不死的!” “蝉从地上出来,爬到树上,再从树上回去,钻回地里,如此这边,轮回不灭;所以古代人认为蝉是永恒不灭,长生不死的象征!” “那么华夏连在一起,就是花一样的,美丽的,连绵不断永远流传下去的民族。而我们,都是华夏人。” “这个世界很大,在我们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文明,但是他们如今基本都灭绝了,只有我们华夏文明传承了下来。为什么我们华夏文明能永恒地存在下来呢?” 赵无忌又转身,在黑板下写下几行字: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鱼是我所想要的,熊掌也是我所想要的,如果这两种东西不能同时得到,那么我宁愿舍弃鱼而选取熊掌。生命是我所想要的,大义也是我所想要的,如果这两样东西不能同时得到,那么我宁愿牺牲生命而选取大义。” “义,公正,正义,情谊。” “这世界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在东北,大凌河畔,关宁铁骑正在与后金鞑子殊死搏斗,在陕西,在山西,孙承宗,洪承畴正在与闯王,张献忠死战不休,没有他们,我们能这么安静的坐在学堂里学习吗?我们还能在这里安家乐业吗?” “他们未尝不想像我们这样,平静安稳地生活,但是一个民族,总是要有一些人做出牺牲的,总有一些民族的脊梁,不计自身的得失,出生入死,奋力前行,单手擎天,力挽狂澜!” “这就是我教给大家的第三个字--义。” “请各位同学,把华夏这两个字,和‘义’练习熟练,要求会认会写,明天我会考大家。” “再宣布一个消息,明天开始,以后每天中午都会给大家加荤菜,每天中午都有肉吃,明天考试不及格的,不能吃肉。” 待到下午,工匠们都回去做工去了,赵无忌把手下的家丁分成两队,一队由陈国宝带领,一队由韩林带领,开始进行训练。 训练内容很简单,仰卧起坐,俯卧撑,三千米跑步,最后是练习队列。 练习队列的内容就是后世的立正,稍息,原地间转法,齐步正步跑步等。 此后,赵无忌的作息生活就是上午上课,下午去和家丁们一起训练,有时他回去工坊看看,听取工匠们的建议和意见。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很快一个月就快过去了,赵无忌早先做好的第一批肥皂,已经彻底完成了皂化反应,可以上市出售了。 第十八章磨刀霍霍向猪羊 五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无论是正在蓬勃生长的土豆和红薯,还是如今面目一新的赵家庄,都洋溢着一种向上的青春的活力。 小伙子们瘦弱的身体,经过这一个多月丰盛的伙食滋养,以及赵无忌严苛的体能训练,慢慢地变得健壮起来,赵家庄上,原来脸色枯黄的难民们,慢慢变成了面色红润的庄丁们,原来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氛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充满了乐观的欢乐气氛。 第一批肥皂已经上市,虽然是新生事物,一时还难以快速被大众接受,但是销售势头也是非常好了,用过的人非常喜欢这种价格实惠,去污能力强的日用品。 赵无忌现在心情也很好,因为肥皂的上市,他账上的资金终于开始从负增长变成正增长了,庄园终于有了造血功能,据他测算,肥皂第一个月就能给庄园带来至少五百两银子的利润。 魏国公徐文爵坐在应天府尹李诚德的客厅里,两人正在聊天,李府尹最近心情不太好,随着陕西,山西,河南等地旱灾的加剧,和流贼的肆虐,越来越多的当地百姓被迫抛弃家产,背井离乡,加入到了逃难大军里。 南京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了,赵无忌带走的那四百人不过杯水车薪,而今,南京城外的难民已经突破四千人了。 这么多难民,必然带来治安问题,李诚德也曾组织过人搭棚施粥,并派差人劝他们回乡,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回去。 乱世之中人命不如狗,起码南京城还是安全的,回去陕西,流贼和官军打的正火热,普通老百姓哪里敢往那里去,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不保了。 只是流民人数实在太多,南京作为大明的辅都,繁华无比,每日来往此间的商户游人何止千千万万,这么多的流民在南京城外,恰似一名美女本来美丽动人,偏偏脸上长个黑斑,影响观瞻不说,若是被政敌借此攻击李府尹赈济不力,那对他的仕途可就有影响了。 魏国公见李府尹眉宇之间隐隐有些愁色,便出言询问,两人一向交好,平时倒也是无话不说,当即李府尹就把自己最近发愁的流民安置一事,跟魏国公说了一番。 魏国公听到流民的事情也是头大,他虽然与李府尹关系不错,但是他的长处在于军事,而非民政,说起打仗他头头是道,要是和他谈民政,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常言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魏国公徐文爵虽然不通民政,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人,那日不是有个秀才雇佣了四百多个难民么?南京城内富人这么多,只需有十多个富人带头,仿效那个秀才,那这四千多的难民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魏国公把思路和李府尹一说,李府尹连连摇头:“我以前都和他们提过了,奈何这些人只肯要身体健壮的,而且也不愿意要雇工的家属。” 徐国公说道:“再有几日就是诗会之日,到时你当着各位大儒和富绅的面,夸一夸那位秀才的义举,那些大儒再推动一下,号召他人效仿,不由得这些富绅不掏钱雇人。” 李府尹眼睛一亮:“魏国公此言甚善。” 赵无忌卖了第一批肥皂,手头有了一些银子,于是拿去买了一批长枪,给手下的家丁人手一支。 赵无忌前世是特种兵,他的各种枪械知识暂时在这里用不上,冷兵器的话他只会刺刀,于是他就买了长枪,教授家丁刺杀。 小说家古龙,以前在小说里写过一个人物,据说几十年来,只练一招,就是拔刀,几十年后,就凭这一招横行天下。 赵无忌觉得这个确实有一定道理,再平凡的事情,做的时间长了,也会变得不平凡,他教授家丁们枪法,也就教刺杀这一招。 赵无忌教授的刺刀只有两步,第一步,拨开对方的兵器;第二步,顺势刺杀。 虽然说的简单,做的也简单,但是要练好却不易,赵无忌制作了几十个木人,要求家丁们想到哪,就能刺到哪,每日练习刺杀五百次。 家丁们每天练习五百次后,胳膊都累酸了,一个个累的哭爹喊娘的,但是赵无忌也跟着他们一起训练,每天五百次一次不少,家丁们心里也就平衡了。 韩勇在军事训练中表现尤其出色,但是在语文和算术的学习上,他就不行了。虽然快一个月了,他也没学会几个字。 好在这人还是颇有毅力的,待到空闲时,经常拿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某日赵无忌与陈国宝,看到他又在地上写写画画,费了半天劲,终于把当天学的字词都写对了,乐得手舞足蹈。 赵无忌微微一笑:“看看,学会了文字就是这么快乐。” 谁知道韩勇随后就高兴地喊道:“终于可以吃到肉啦。”一扭头,看到了满脸黑线的赵无忌和陈国宝。 眼看临近端午,叶婉儿来找赵无忌,说道端午想进城去玩,问他一起去。 赵无忌说道:“端午节南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叶婉儿白了他一眼:“讨厌,明知故问,你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你自己不知道吗?秦淮河白天有赛龙舟,下午和晚上还有诗会。” 听到这里,赵无忌心里一动,肥皂销售势头很好,就是了解的人太少,正是需要进一步宣传的时候,赛龙舟和诗会想必参加人数会很多,去那里宣传,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他便和叶婉儿打听诗会的情况。 叶婉儿说道:“南京城有三大诗会,第一个就是秦淮诗会,秦淮八艳大多数都会参加,所以也吸引了大量年轻的士子,据说方以智和冒辟疆也会参加。” “还有鸡鸣寺诗会,参加者多半都是隐士,道士和僧人,鸡鸣寺距离南京城稍微远了点,所以参加的人数是最少的。” “最后一个东园诗会,就以魏国公家的别业--东园命名,据说魏国公,隆平候,忻城伯,以及应天府尹,镇守太监等达官贵人都会到场,以及钱谦益,张岱等文坛大家也会出席,所以是参加人数最多的。” 赵无忌听了,当即答应到时陪叶婉儿一起去,回头他便吩咐赵宁把成品肥皂切成小块,做成试用品,正面刻上‘赵记’,背面刻上‘肥皂’两字,待到端午节那天,在秦淮河龙舟赛场以及三大诗会现场大量赠送,争取打响肥皂的知名度。 赵无忌这边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李府尹那边也是磨刀霍霍向猪羊,准备到时让城里这些富绅们大出血,把城外这些流民都给招回家去。 第十九章渔民头子游园记 端午节很快就到了,一大早叶婉儿就兴致勃勃的带着小娟来找赵无忌,几人直奔秦淮河边,去看龙舟。 到了秦淮河,河岸边上,早已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不时有卖糖果的商贩穿梭其中,售卖商品,也有赵家庄的伙计在赠送肥皂样品。 待到中午,七八条龙舟一字排开,一声锣响之后,龙舟上的精壮汉子操起手中船桨,拼命划将起来,一艘艘龙舟仿佛百腿蜈蚣一般,在江面纵横前进。 岸边助威的鼓声一阵阵想起,鼓点声中,汉子们划的愈加卖力,你争我抢,最终一艘最大的龙舟率先划到了终点。 随后便是府尹大人给龙点睛,李府尹拿起朱笔,在龙舟前面的龙头上的双眼,各点了一下,就算点睛完成,随后就有人把奖品给获胜者们发了下去。 婉儿看完了热闹,中午几人找了个地方吃了顿便饭,饭后便去了东园,东园乃魏国公私人别业,在江南的园林里也算得上是非常有名了,平时一般人也进不去,今日诗会,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进去。 几人到了东园门口,只见陈国宝带着两个人正在分发肥皂赠品,此时正是人流高峰,赵无忌见他们三人有些忙不过来,便上前跟他们一起,帮他们分发赠品。 李府尹坐着轿子也来到了东园,待到门口下轿之时,一眼便看到了正在门口忙碌的赵无忌,心想:“没想到他也来了,倒是对我的计划大有助益。”于是让一个手下跟着赵无忌,等待自己的吩咐。 慢慢地进园的人都进的差不多了,赵无忌等人也闲了下来,于是嘱咐了几句陈国宝,赵无忌便和婉儿一起走进了东园。 刚进东园没多久,叶婉儿便遇上了熟悉的女眷,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把叶婉儿拽到了女眷区,叶婉儿身上带了一些肥皂,正要替赵无忌宣传,于是留给赵无忌一个抱歉的眼神之后,便随着她的朋友们一起游玩去了。 赵无忌自己一人,便随处乱逛,这东园偌大的地方,美景数不胜数,赵无忌踏上一座小山,曲径通幽之处,只见一片花团锦绣,又有怪石林立,至于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令人目不暇接。 东园正中间有座三层石楼,石楼最高处,众多南京的权臣勋贵,富贵士绅,文人大豪欢聚一堂,煮酒论诗。 不时有游园士子将自己所做诗词送至此处,只盼被哪位大人看中,评论两句,日后也是自己赖以夸耀的谈资。 魏国公,隆平侯,忻城伯,李府尹,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都在席中就坐,文坛大家钱益谦,张岱也都在场。 韩赞周笑着对徐文爵道:“魏国公这别业,气象果然不凡,不愧是‘壮丽为诸园甲’啊。”徐文爵笑着摆摆手,韩赞周又道:“我看今年参加诗会的士子,比去年多了不少啊。”徐文爵笑着说道:“这都亏了受之兄和宗子的号召力吧?有你们两位文坛大家在,相信大半士人都是冲着你们二位来的吧。”钱谦益和张岱连忙谦让,说魏国公言重了。 李诚德道:“我江南才子,钟灵毓秀,不知今年诗会,又是哪位才俊能独占鳌头啊?受之兄可有高见?” 钱谦益沉吟了一下,道:“以老夫看来,不外乎陈子龙,冒辟疆,吴梅村,方以智四人而已。” 李诚德抚掌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不过冒辟疆今日未曾前来,应是去了秦淮诗会。听说他对小宛姑娘是一见倾心啊。” 在座各位纷纷大笑,钱谦益笑道:“少年心性,少年心性啊。可是他既然去了秦淮诗会,我们这里的柳如是和陈圆圆二位姑娘,他可是失之交臂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原来秦淮八艳里的柳如是,陈圆圆也在座中。柳如是年龄较陈圆圆小,只见她扬声说道:“冒先生的大名,如是久仰了,今日不能一见,如是甚是遗憾呢。”声音清脆婉转,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陈圆圆比柳如是稍大几岁,烟视媚行,风情万种,她掩嘴轻笑一声,眼波流转,环视全场,大半被她看到的人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似的,轻启樱唇说道:“各位大人,现在可以赏析诗文了吧?圆圆等不及了呢。” 魏国公徐文爵一挥手,说道:“就如圆圆小姐所言,把各位才子的诗文送上来吧。”就有仆人把士子们写出的诗文呈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点评送上来的诗词,场面一时热闹起来。 李府尹暗中唤过手下,叫他把赵无忌带过来。 赵无忌正在园中闲逛,忽然来了一人,作揖说道应天府尹李诚德有请,赵无忌便随来人去了。 李府尹嘴上和忻城伯聊天,眼睛一直看着下面,看到赵无忌往这边来时,装模作样地说道:“嗯?那不是前些日子在城外雇佣难民的少年秀才么?快把他请进来。” 忻城伯赵之龙就坐在李府尹旁边,一时摸不着头脑,在座各位不是文坛大豪就是权臣勋贵,为何要叫一名普通秀才上来。 钱谦益坐在一旁,听了李府尹的话,心里微微不快,他既是文坛泰斗,也是江南有数的几个大地主之一,家缠万贯,李府尹前些日子旁敲侧击和他提过,想让他带头号召江南士绅,把流民给安置起来。 这些大地主,虽然城外流民众多,但是他们个个身家丰厚,安置流民,原本是小事一桩。 但是,钱谦益不想开这个口子,万一开了先例,那以后再有流民前来南京,那岂不是还得安置? 陕西,山西动乱不知何时平定,难民这个烫手山芋,万一粘在手上,想脱手可不容易。 再说这些流民里的精壮早被人雇佣走了,剩下的全都是没人愿意要的,自己雇佣他们,只是白白养了一群人吃闲饭。 于是钱谦益很委婉的拒绝了李府尹,只愿意拿出一些银两,赈济之用。 李府尹要钱又什么用啊,这些流民的开销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满,但是赈济这事也不能强迫,于是也就就此罢了。 今日一听李府尹要请那位雇佣流民的秀才上楼,钱谦益的脑筋就开始活动开来,思索这一会该如何既能委婉地拒绝李府尹,又能给官府留下面子,嗯,说不得自己就得带头捐点款子,也就罢了,二百两银子应该可以了。 钱谦益在那里拨弄自己的小算盘之际,赵无忌已经来到了石楼之下。 只见这石楼的大门,全部实木雕刻而成,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厚,上面镶嵌着闪闪发亮的铜钉,奋力推开门进去,里面地面都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旁边又有长相俏丽的侍女俏立一旁,一楼一张大长木桌,上面摆满了珍奇瓜果,连上面的盘子酒杯,也都是镶金带银,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赵无忌想起后世的一个笑话,原文是,你还以为有钱人很快乐吗?错了,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就想象不到! 赵无忌觉得这里把快乐两个字换成豪华,也是符合实际的。 踏上铺着地毯的台阶走向三楼,上的楼去,只见三楼众人,皆是锦衣华服,桌上摆的,也都是酒池肉林,只有自己一身青衫,在大街上倒无不妥,在这里,就显得略微寒酸了点,不由得心里升起一股轻微的自卑来。 李府尹见赵无忌上得楼来,连忙站起,高声对大家说道:“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个人,这位是赵无忌,赵秀才。” 众人的眼光都投射到赵无忌身上,赵无忌只好俯身作了一个团团揖:“学生赵无忌,各位大人有礼了。” 李府尹说道:“赵秀才不但是难得的神童,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并且还宅心仁厚,不但雇佣流民做工,还承诺每个做工的流民都可以带三位家属,包吃包住。” “子曰,养民也惠,使民也义,赵秀才此举,深得先贤真意。”说罢,他瞟了一眼魏国公。 魏国公徐文爵心领神会:“南京城外,尚有四千流民,某建议开明士绅,效法赵秀才,惠之以民,使之以义,使流民尽得安置。” 张岱为人忠厚耿直,他微微点头道:“古人云,修身治国平天下,赵秀才虽然还未涉及官场,便已有治国之心,真乃难得可贵。” 钱益谦一看不能由这些人把风向带下去了,再往下说,他们这些士绅就必须要表态安置流民了,他急忙岔开话题:“今日诗会,赵秀才可曾作诗?不妨把诗作让大家点评点评。” 赵无忌恭敬说道:“学生今日并未作诗,今日只为宣传肥皂而来,这肥皂便是学生雇佣流民所生产。” 钱谦益微露不悦之色:“你虽然宅心仁厚,但是我辈读书人,当以读书为先,万万不可本末倒置,从事那商业小道。” 李府尹听了赵无忌的话,心里也是微微不悦,他打听过,赵无忌自小就有神童之称,他本来打算,明年乡试之时,只要他的文章写得四平八稳,不过不失,自己便把他收入三甲,引为门生。 如今见他似乎有沉迷商业小道,不思上进之嫌,心里有些替他惋惜,赵无忌是自己请上来的,赵无忌丢了面子,就是自己丢面子,于是他也岔开话题:“老夫刚才在门口,见赵秀才携一妙龄女子分发肥皂,不知那名女子是何人?” 赵无忌说道:“那是在下的未婚妻,叶婉儿。” 这时有人站起来对着赵无忌说道:“赵贤弟请了,愚兄有一事不明,还望贤弟解惑。” 赵无忌定睛一看,正是周钟,周钟自从赵无忌带人打鱼卖鱼以来,给赵无忌的称呼又变成了渔民头子,动不动就说那渔民头子如何如何,等待着看赵无忌破产的笑话。 今日他在席中,听闻李府尹夸奖赵无忌,心中便是不喜,蓦然又听叶婉儿之名,一股妒火熊熊升起,头脑一热,便说道:“赵贤弟雇佣流民,可曾赚钱?若是不能赚钱,又如何让大家效仿?” 此言一出,李府尹面色一变,钱益谦心中暗喜。 第二十章作诗 话刚出口,周钟已经清醒过来,暗自后悔,心想此番必然得罪了李府尹,只怪自己一时妒火中烧,情不自禁,但是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往下硬撑了。 赵无忌眉毛一挑:“为何不能赚钱?已经赚钱了啊?” 周钟心想反正也得罪了府尹,他知道在场士绅都不想安置难民,做错就做到底,索性就完全站在士绅这一边好了:“你雇的人,都是一群老弱病残,他们能做什么?” “是否赚钱,小弟无心与周兄争论,周兄若有兴趣,自可亲去赵家庄一观。”言外之意,自己自然有赚钱之法,你们雇人赚不到钱,那是你们无能。 张岱为人宽厚,见两人言语渐渐带了几分火气,便说道:“今日乃是诗会,我们还是来谈谈诗文吧,赵无忌,你既然有这爱民之心,就更应该专心学业,将来谋得一官半职,才能更好地造福百姓。” 李府尹有心捧赵无忌,也说道:“宗子兄所言极是,赵无忌,学业上可不能懈怠,明年的乡试,本官看好你,相信你必然会成为本官的门生。” 李府尹这就是赤裸裸的暗示了,只要你发挥正常,本官必然会录取你。 席间众人都明白了李府尹的意思,很多人都对赵无忌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能得到应天府尹的青睐,看来明年乡试他是必然高中的了。 众人羡慕之下,赵无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自家事自家明白,这具身体的八股文本领似乎没有给他留下来,以他目前的水准,能不能完整地完成一篇八股文还不知道呢。 虽然李府尹的暗示他也听明白了,但是这份好意他恐怕无福消受了,想到这里,他对着李府尹躬身一礼:“府尊厚爱,赵无忌感恩在怀。”声音竟听不出什么喜悦之情。 后世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最熟悉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众人都没看出来,周钟看出来了,他对赵无忌获得李府尹的青睐,是妒火万分,但是赵无忌语气中的萧瑟之意,却被周钟捕捉到了。 不对啊,换了别人得到府尹的如此青睐,还不得欣喜若狂,怎么看他神情,还有点失落呢。 莫非,他前面一场大病,并未完全痊愈,一身的学识恐怕已经清空了,所以才专注于商业小道。 周钟想了想,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分析靠谱,眼珠一转,他又站起来说道:“赵贤弟大才,幸得李府尹慧眼相中,何不赋诗一首,也让我等瞻仰瞻仰?” 赵无忌心想就你幺蛾子多:“抱歉,在下恕不能从命,在我看来,诗词乃是小道,既不能定国,也不能安邦。” 周钟差点没给气乐了,这口气好大:“这样吧,赵贤弟如果能赋诗一首,得到在场十个人以上的认可,我周钟捐款二十两银子给城外的难民。” 钱谦益一想这样好啊,不用把难民招到家里来了,当即也说道:“既然周钟这么恳切,赵无忌你便答应他吧,嗯,你若写出好诗,老夫愿捐款一百两银子。” 各位士绅都是人精,见状也纷纷表示要捐款,李府尹一看坏了,这风向被带跑偏了。 自赵无忌进来,郡主徐怡的一双美目就一直盯着他看,理也不理旁边献殷勤的小侯爷张元辰,张元辰心里不甚舒服,此刻见周钟为难赵无忌,心里暗爽,于是也做豪爽状:“我捐一百两!” 赵无忌眉头一皱:“诗文虽然是小道,但是岂可以金钱论之?不如这样,在下赋诗一首,若能压倒这诗会中的诸位,各位也无需给钱,把城外的四千流民统统雇佣了罢。” 压倒东园诗会的诸位?赵无忌你好大口气!你不知道四大才子中的三位就在此间就坐么?周钟当场说了句好:“好,赵贤弟好豪气,那愚兄就陪你,若你能做到诗会第一,城外的难民,愚兄认领四百人!” 小侯爷张元辰紧随其后:“算我一个,四百人!” 钱谦益想,这样也好,今日诗会人才济济,四大才子中的吴梅村,陈子龙都在场,断然不会让他得了第一去,自己不妨做个空头人情:“钱某蒙府尹感召,若赵小弟能做到,城外难民,某也愿收容五百人。” 眼看士绅首领钱谦益发话,其他的士绅也纷纷表态,很快就把这四千人的难民名额瓜分完毕。 吴梅村的诗是早就做出来了,四大才子之中,他岁数是最大的,也最是淡泊,他本也无意争这个第一,只是随性而写。 方以智的诗也做出来了,正在与吴梅村互相点评彼此的诗作,全神贯注之时,两人都未注意场中发生之事。 陈子龙就不然了,他与冒辟疆虽是好友,竞争也是最为激烈,他心中已有诗词一首,却没有写出来,还在心中反复推敲,务必做到尽善尽美,与冒辟疆争个高下。 陈圆圆见惯了勾心斗角,周钟的心事,她一看便知,今日她本应是在秦淮诗会那边的,最近冒辟疆频频流连秦淮,对她和董小宛似乎都有爱慕之意。 陈圆圆今年二十有四,在大明,这已经不小了,正是恨嫁的年纪,冒辟疆才华既好,人长得也帅气,家里又有钱,风流倜傥,正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今日陈圆圆故意没有去秦淮诗会,而是应钱谦益之邀,来了这东园诗会,也隐隐有让冒辟疆在自己和董小宛之间二选一的意思。 没想到冒辟疆最终选择了董小宛,看来自己还是失败了啊,陈圆圆幽幽地想着,看着场中成为焦点的赵无忌,这个少年心地挺好,不过似乎口气太大了,他不知道三大才子都在场吗? 不过这个少年长相也算俊俏,虽然没有什么锦衣华服,只是一身青衫,人倒也是蛮精神的,李府尹也很看重他,似乎他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嘻嘻。 魏国公徐文爵当即便唤人取来笔墨,赵无忌铺开纸张,略一思忖,下笔就写。 周钟站在赵无忌身后,等着看笑话,待到赵无忌写下开头两句,周钟一看之下,如遭雷击,嘴里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凝固,整个人目瞪狗呆! 第二十一章一代神作 赵无忌下笔如飞,片刻之后,诗作已经写完,他签下落款,吹了吹墨,这才转身,对着李府尹作了个揖:“诗作已成,学生尚有事情在身,暂且先告辞了。”说罢,又对众人团团作了个揖,便告辞下楼了。 钱谦益便说道:“宗子兄,你来读一下罢。”于是便有人取了赵无忌的诗作,送到张岱面前。 张岱拿起诗作,念了起来:“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两句一出,满座俱惊! 陈子龙推敲了许久,诗作终于定稿,于是伸出手去拿笔,准备把诗作写下来,手刚伸出去,便听到张岱念了两句诗,唰地就把手缩回来了,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诗先写出来,心里只是想:诗会有高人啊,刚才那两句诗太吓人了。 柳如是年龄最小,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诗,眼前浮现出一幅春江向大海流去,海上升明月的美丽画面,一时间也痴了,嘴里不由得说道:“好诗啊好诗!” 钱谦益到底是文坛泰斗,气度宽宏,笑着说道:“如是姑娘说的对,确实是好诗,宗子,你继续念下去吧。”张岱点了点头,继续念了下去。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首诗念罢,全场沉默,一时无人说话。 吴梅村首先发言:“果然好诗,此诗可做诗会第一。” 钱谦益也说道:“此诗意境优美深远,空灵迷茫,真乃神作也。”说罢站起身来,对着李府尹躬身施礼:“钱某说到做到,明日便使人前去收容难民四百名。” 钱谦益一表态,各位士绅也纷纷跟进,表示要履行承诺,收容难民。 张岱也说道:“此诗以月为主题,以江为场景,境界深沉寥廓,恐怕以后数百年间,也再难以出现如此神作了。” 冒辟疆坐在秦淮河上一艘巨大精美的画舫之中,欣赏着美丽歌姬的表演,偶尔看一眼不远处的美丽的董小宛,心里却挂念着东园诗会那边的消息。他对董小宛一见倾心,这次为了她,没有去参加东园诗会,而是来到了秦淮河上,就是为了给董小宛捧场。 冒辟疆出身于仕宦之家,容貌俊美,风流倜傥,年少气盛,顾盼自雄,文坛泰斗董其昌曾把他比作初唐的王勃,说他才华横溢。 来之前,他花了几个月写了几首诗,带了过来,在他想来,方以智,吴梅村水平和他相差无几,但是应该没有他准备的充分,只有陈子龙被他看作劲敌。但是今天他带来的这几首诗,他有信心和陈子龙一较高低,讨得美人欢心。 忽然,他的好友陈贞慧匆匆而来,边走边喊道:“辟疆,东园出消息了。” “哦?可是陈子龙有新作问世?” “不是,东园那边诗会的第一已经定下来了。” “啊?”冒辟疆惊讶异常,往年诗会都是到晚上才能确定第一归属的,难道今年陈子龙又出了什么佳作不成?不禁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陈子龙又写了什么好诗?” “不是和你说了,不是陈子龙。”“哦,那难道是吴梅村?”“也不是,诗在这里,你自己看罢。” 说着陈贞慧递过来一张纸,冒辟疆接过来,看了一眼,赵无忌?没听说过,又是何方神圣?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一首诗看罢,冒辟疆心中渐冷,今天的焦点,注定不会是他了,不知道这赵无忌又是何方神圣,这首诗,写得太好了。 陈圆圆美目流盼,心想,自己倒是看走眼了,这小秀才的才学实在惊人,三大才子在场,都压不住他,若是他尚未婚娶,倒是个可以托付的良偶呢。 徐怡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张元辰,又看了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周钟。心里对赵无忌的兴趣越来越大了。。这还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 她伸出手去,摸着那块赠品肥皂,手感柔软圆润,既然是他的作品,想必也不是凡品,等会回家,或许该和管家徐叔再商议一下了,这肥皂的制作方法,似乎也可以买过来…… 两天后,紫禁城内,御书房中,批阅了一天奏章的崇祯皇帝,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走了两步,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双眼,头也不回地说道:“王大伴,最近可有什么新闻吗?” 自他执政以来,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他已经习惯了坏消息,对坏消息的反应,也麻木了。 太监王承恩的声音响起:“启禀皇上,锦衣卫从从南京发来的八百里加急情报,倒是有个有趣的事情。” “哦,有趣的事情?”崇祯来了兴趣,“且说来听听。” “在魏国公的别业,东园诗会中,府尹李诚德成功地说服了众多士绅,让他们把城外的四千多名流民统统收容起来。。” “哦,想不到李诚德倒是个干才。现在这样能替朕分忧的大臣不多了。” “但是最大的功劳,应该归于在场的一位十七岁的秀才。” “哦,何出此言?” “这少年秀才,曾收容了四百多名难民,诗会当天,李府尹借夸赞这位秀才之机,希望南京士绅效仿,把城外的四千难民也给收容了。” “各位士绅纷纷推脱,这时在场有一人邀这秀才写诗,秀才便与他们打个赌,若是能写出一首压制全场的诗,在场众人须得把城外四千难民收容了。” “哦?难道这秀才居然压制全场了吗?莫非江南四大才子都不在场?” “非也,据锦衣卫禀报,当时江南四大才子除了冒辟疆外,其余三人都在场。” “啊?那岂不是他一人就力压三大才子?” “这首诗非常厉害,四大才子的吴梅村自愧不如,陈子龙没有作诗,钱谦益称这首诗是神作,张岱说这首诗恐怕以后几百年都不会被超越。” “哦?这秀才的才学如此惊人?大伴,你且把这首诗给朕读一下。” 王承恩将春江花月夜给崇祯读了一遍,崇祯听后,说道:“果然好诗,才气纵横,是个人才,他如今是个秀才么……明年乡试,他若能高中,朕必给他一个大好前程。” “皇上圣明。” (震惊!唐代的诗为何会在明朝被抄袭?少年神童涉嫌剽窃为何未被揭穿?背后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请读者老爷们前往第22章观看。) 第二十二章有人蹭热度 俗话说,唐诗宋词元曲,唐朝是古典诗歌最辉煌的时候,名家名作辈出,璨若星河。 春江花月夜的原作者张若虚,在赵无忌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只留下两首诗,这是其中一首。 但是春江花月夜在诗坛的地位,素有‘孤篇盖全唐’的说法,就是说张若虚这首诗,压制住了唐朝所有的诗歌。 后世诗人闻一多,也称这首诗是‘诗中的诗,诗中的巅峰。’ 不知道为什么,赵无忌穿越而来的这个时空的历史上,并没有张若虚,而这首绝世名篇,也没有现世。 所以赵无忌就让这首绝世名篇出世了。 赵无忌之所以抛出这么一颗重磅炸弹下来,是有他的考虑的。 第一他同情难民; 第二他目前事业草创,急需扬名以招揽人才; 第三他的名气大了,对产品的销售也是一种变相的宣传。 春江花月夜这枚重磅炸弹,不但把南京城里的文人骚客震的晕乎乎的,也震惊了南京城的普通老百姓。 两位文坛泰斗钱谦益,张岱给这首诗的评价是‘神作’,是‘几百年内之内也难以出现的神作’。 两位大佬的高度评价,犹如给春江花月夜本已璀璨的光芒之上,又增添了几圈光环,这光环是如此耀眼,晃得所有的人眼花缭乱,仿佛看到一轮巨星正在冉冉升起。 一时间,南京城里,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侯贵胄,都在议论这首诗,议论这首诗的作者。 原来江南文坛公认冒辟疆,陈子龙,方以智,吴梅村四人并列为年轻一代江南四大才子,而今在春江花月夜如同恒星般的光芒之下,已经有人宣称四大才子已经是过去式,如今只有新鲜出炉的江南第一才子--赵无忌才是真正的诗坛第一人。 头脑灵活的生意人们,反应最快,秦淮河边卖豆腐的顾家大嫂子,四处宣传她家的豆腐正是‘春江’牌的,第一才子最爱吃她家的豆腐,正是她家的豆腐,给了第一才子灵感,才有了春江花雨夜这首不朽诗篇。 顾家大嫂子甚至连夜寻人制作了一块招牌,上面刻了五个大字‘春江大豆腐’,逢人便不厌其烦地解说一遍,她家的豆腐,正是第一才子诗篇灵感的源泉。 于是便有正义的群众站出来揭发她,说作为街坊邻居,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家的豆腐还有品牌; 也有群众站出来,指出在她家买了十多年豆腐,也没看见第一才子光顾过她家; 更有群众认为,作为一名商贩,她没有把心思放在如何做出更好的豆腐上,反而挖空心思搞旁门左道,蹭热度,可见她不是一名值得消费者信赖的良心商贩! 虽然正义的群众频频发声,但是并没有妨碍顾家大嫂子的豆腐销售火爆,据她旁边卖鸡蛋的老李目测,顾家大嫂子这个月的营业额起码是往期的三倍有余! 于是一股妖风在南京城渐渐吹起,春江牌臭豆腐,春江牌老醋,春江牌火腿,春江牌卤肉……等等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不一而足。 那日东园诗会的诸位,就数应天府尹李诚德最为鸡贼,他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以赵无忌是他早就看好的人才,明年乡试必将高中魁首,成为他的门生,作为未来的老师,他必须替他将来的学生保存这份春江花月夜的原稿,用这个理由,在老实人张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赵无忌的原稿纳入自己袖中。 待到大家反应过来,找他讨要原稿之时,他便急忙以最近事务繁忙,急需他这个府尹回去日理万机为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事后据传有江南富豪欲出价纹银两千两购买此稿,结果被府尹大人严词拒绝,一口咬定原稿已不在他手中,至于在谁手中,也没人敢找府尹大人问个究竟。 四大才子之中,冒辟疆为人最为争强好胜,他少年成名,年轻气盛,顺风顺水,一直没受过什么挫折,如今骤然被赵无忌压住风头,讨好美人的计划也宣告破灭,一时间心态崩坏。 每当有人当他面提及最新的江南第一才子之时,便心中不喜,奈何赵无忌那首诗实在太过霸道,他自认自己恐怕终此一生,也写不出如此佳作。 技不如人,也只能背后嘀咕几句,说些什么此诗虽然不错,可惜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不得这么高评价之类酸溜溜的话语。 就连那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们,也有一些诗歌爱好者,组成了第一才子粉丝团,更有走火入魔者,终日守在赵家庄前,伺机而动,只盼见心中偶像一面或是能得到偶像的亲笔签名。吓得无忌出门如同做贼,鬼鬼祟祟,以袖掩面。听闻此事的婉儿急派小娟,没事就以过来帮忙为由,来赵家庄巡查一番。 来赵家庄最多的,还是文人士子,有人是想向第一才子讨教学问,互相切磋;也有人是抱着打擂台的心态而来,想和第一才子在文学上争个高低,以此扬名;也有过来攀附关系的,第一才子前程不可限量,坊间传言府尹大人已经预定他为明年乡试第一名,仕途一片光明,跟他攀上关系,对个人以后的发展大有助益…… 更有个别奇葩的,说道自己千里迢迢慕名而来,没想到遇上歹徒打劫身无分文,只盼第一才子伸出援手,援助个几十几百两盘缠,日后返乡必然十倍回报云云。赵无忌平时本来就忙的脚不沾地,庄中诸事都需要他一一打点,哪有时间应付他们,不胜其扰之下,命令手下凡是访客一个都不见。 谁知道这日,赵家庄来了一位赵无忌不能不见的客人,魏国公府一位执事,为他带来口信,说道魏国公府大管家徐德,邀请赵无忌明日魏国公府一会。 说是两家上次的米花糖技术转让,合作非常愉快,听闻他又有了生产肥皂的技术,想问他是否可以再次合作。 赵无忌想了想,告诉来人明日必登门造访,魏国公府执事刚走,门子又来报有客人来访,赵无忌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说了不见客吗?” 这时门子背后,一位老者闪了出来,拱手向赵无忌说道:“老朽莽撞了,那日在东园诗会偶得一块肥皂,可是贵庄所产?” 赵无忌定睛一看,此人看年龄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由迟疑道:“不知贵客尊姓大名?” 老者态度谦和:“想必这位就是赵庄主吧,老朽宋应星。” 第二十三章敌人在内部 宋应星?著作《天工开物》宋应星?这位可是明末有名的大科学家啊,震惊之下,赵无忌立刻恭敬地问道:“您就是著作《天工开物》的宋应星吗?” 老者一脸诧异:“嗯?这本书我刚刚写了不到一半,你怎么知道?” 赵无忌暗想,我当然不能说是后世看过你的书啊,于是便敷衍说道:“学生偶然听一位长辈说起过宋先生的事情,不知宋先生来此,有何见教?” 宋应星听他提起来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手腕一翻,露出手上的那块赠品肥皂:“这个可是贵庄制作出来的?” 赵无忌点点头,宋应星便说道:“这个肥皂,用来洗手,洗衣真是效果神奇,老朽也自负见多识广,但这肥皂却是闻所未闻,不知赵庄主,可愿将这肥皂的制作之法告诉老朽。” 赵无忌说道:“肥皂是我发明的,也算是我赵家庄的独门之秘,如今我赵家庄全庄上下,都指着这肥皂赚钱养家,宋先生的要求,未免冒昧了点吧?” 宋应星脸色一红:“老朽也晓得自己冒昧,只是每当见到新奇事物,总是想一探究竟,要不,老朽拿其他技术和赵庄主交换,如何?” 赵无忌摇摇头:“宋先生,我的技术可是独家的,而先生的技术,并非只有先生所独有。” 宋应星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说道:“公子也是读书人,岂不闻孟子曰,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公子既然有这利国利民的技术在手,更应该造福于天下啊。” “如今老朽正在著作一本《天工开物》,打算对我中华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各种知识做一个总结,记录,流传下去,留给后人,造福百姓。” “就以水稻为例,书中记载了浸种、育种、擂秧、耘草等全部过程,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将来此书刊印天下,教诲农民,或许可使我大明的水稻产量能有所提升。”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西北之乱,皆因连年旱灾,颗粒无收,故此民众流浪,流贼四起,此书早日刊印天下,增加我大明粮食产量,老百姓有了吃的,也许这陕西流贼之乱就会平息。” 赵无忌听得频频点头,这老先生,不但有一颗探索科学的求知之心,还有一颗造福天下百姓的报国之心啊。 历史上,五年之后也就是崇祯十年,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正式刊印,只可惜并未能阻止大明王朝的陷落,这本书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在国外也流传甚广。 只是满清此后闭关锁国,为了巩固统治,销毁了很多科学著作,很多科学技术都受到打压,比如说火药技术和火枪技术,结果导致明朝时领先世界的科技水平,逐渐向下滑落,待到清朝晚期,中国的科技水平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了。 八国联军侵华时,面对全面使用火枪,火炮等热兵器的敌人,满清的主要武器却是大刀,长矛等冷兵器,火枪的使用率还不如明朝。 八里桥之战中,清军精锐三万余人,八国联军则只有七千人,但是清军的战法和装备严重落后。 开战后,僧王僧格林沁率领清朝最精锐的骑兵,对八国联军的阵地进行正面突击,结果在火枪火炮的轰击之下,惨败收场,清军阵亡过半,而八国联军只死了十二个人。 直接导致了北京陷落,火烧圆明园,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后,抢走了很多金银珠宝,珍贵文物,老百姓也惨遭荼毒,满清恶意打压科学技术的苦果,二百年后终于显现。 想到这里,赵无忌心里也有些沉重,说道:“原来先生著书,也是为了开启民智,富强百姓,却不知先生认为,我大明今日,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宋应星伸出两个手指头,说道:“老朽认为,不外乎有两点,一是天灾,致使粮食颗粒无收,百姓饥不果腹,或饿死,或逃难,或做贼。” “二是外敌,后金虎视眈眈,不时入侵我大明境内,屡战屡胜,劫掠大量百姓和财富。” 宋应星说完话之后,捻着长须,看向赵无忌。 赵无忌微微点头,老先生对当前的局势看得还是很清楚的,只可惜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没有看到。 赵无忌说道:“老先生说的很对,但是学生认为,还有一点最关键之处,您没有看出来。” 宋应星奇道:“哦?却是何事老朽没有看出来?请公子细细道来。” 赵无忌梳理了一下思路,徐徐说道:“天灾之说,确有其事,但是遭受天灾之地,绝非大明一处。” “老先生可知道,为何近来蒙古诸部与后金频频犯我边境?只因他们也遭受了天灾而已。不仅仅是大明西北有旱灾,北方草原上旱灾,冷冻灾害更甚。” 这个年代,正是著名的小冰河期,小冰河期顾名思义指的是相对而言较冷的时期,历史上每一次的小冰河期都导致了地球气温大幅度下降,使全球粮食大幅度减产,由此引发社会剧烈动荡,人口锐减。 而崇祯年间,很不幸正处于这个时期。不仅仅是大明的西北一带遭遇旱灾,北方的地区,牧草也是大量的枯萎死亡,直接导致游牧民族的粮食生产陷入绝境,不得不南下掠夺人口众多又相对富裕的大明。 赵无忌继续说道:“为何同样遭受天灾,后金内部就没有内患呢?这说明还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 宋应星闻言,陷入了沉思,赵无忌停了一会,继续说道:“如今皇上开征三饷,就有御史说民众税负严重,苦不堪言,然而三饷核算到每亩土地上,只有三分银子而已,然而从上向下逐步下去之后,最后百姓甚至有价值十两银子的田地,要纳七两银子的税。” “这是因为,有钱有势的人,都会想方设法逃避税收,最后本应由他们承担的税负,全部转嫁到了普通农民身上,并且官吏们还要在其中中饱私囊,由此,三分银子变成了七两银子,老百姓自然觉得活不下去了。” “西北有灾难,皇上也曾花费重金赈济,结果呢,在官吏们的盘剥之下,一万金最后能用到百姓身上的,恐怕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赵无忌最后做了总结:“大明之患,不在后金,流贼,而在于内部官吏的腐败,和大量富人的逃税漏税,所谓的敌人就在内部!” 第二十四章收宋应星 宋应星听了赵无忌一席话,颇有触动,他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就与其兄宋应升一起考中举人,然而此后多次参加会试,却都是名落孙山,如此连续考了十多年,终于心灰意冷,绝了科举之念。 宋应星饱读圣贤书,一直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自己人生的最高理想。 在宋应星看来,为天地立心,是修炼自己的品德,身心。 为生民立命,则是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治下的百姓,使他们富裕安定,但是因自己屡试不第,没有获得官职,这一目标暂时无法实现。 为往圣续绝学,这个则是自己可以实现的目标,所以近年来他四处收集资料,深入到下层的生产前沿,一直把精力放在编写《天工开物》上面。 西北的民乱和后金的入侵,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自己无权无势,写这部《天工开物》时,心里也隐隐希望此书能对大明的农业生产有所增益,间接地起到安定天下的作用。 大明的官场腐败,宋应星也是耳闻目睹,然而内心深处却总是不愿直面这番现实,今日这少年一针见血,直斥官场腐败才是大明心腹大患,说出了他内心一直不敢去想的残酷事实。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赵庄主能有此等见识,实在让老朽惊讶,我本打算以《天工开物》救国,如今看来,却是走错了方向。” “既然如此,我这书也没有再写下去的必要了,唉,只叹我大明百姓,实在可怜。” 赵无忌说道:“先生的做法,其实类似治病救人,乃是用药慢慢调养这人的身体,但是大明如今内忧外患,恰似有人身受重伤,不断流血,此时必须用猛药遏制住流血的势头,包扎好身上的伤势,然后再用先生之药,慢慢把这人治好。” “所以先生的路并没有走错,只不过大明这个病人,恐怕等不到先生用药的时候罢了。” 宋应星说道:“那应该怎么做,才算是猛药治疗,包扎伤口呢?” 赵无忌说道:“先生请看,我这庄园共有四百余人,都是西北逃难来的难民,用先生的话说,我如今正在独善其身,利用自己的才能,把自己这个小庄园弄好,让这些流民变得富裕,富有,富足起来。” “学生不才,所著春江花月夜获钱谦益,张岱等前辈的肯定,应天府尹李诚德也对学生非常欣赏,认为学生明年乡试有望高中。” “学生打算,明年乡试中举之后,力争求个功名,得授一官半职,主管一方之时,则兼济天下,用学生所学,造福治下的百姓。” “如此一步一步,渐渐减除大明的内患,清理吏治,匡扶天下。” “但学生自知才疏学浅,要行此大事,非学生一人所能及,不知宋先生可肯助我一臂之力?” 宋应星捻须微笑,这少年竟也有趣,竟然想招揽他,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秀才而已,居然想招揽自己这个举人。 他想了想,方才说道:“赵庄主志向远大,宋某佩服,只看这四百流民在此安居乐业,也可看出赵庄主的手段。” “但是,肥皂此物,可以造福一个村庄,但是将来赵庄主执政一方之时,总不能让一县之地,尽数制作肥皂吧,不知到那时,赵庄主又有何良策呢?” 赵无忌一听就明白了,看来招揽的事情,有戏,这话是在考较我呢,他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赵某来日若是有幸主管一方,就以西北之地为例吧,连年旱灾,首要任务就是民生。” “赵某若是在任,第一大力兴修水利,抵御旱灾;第二整备兵马,平定流贼;第三整顿吏治,清明风气。” “最重要的是,赵某手里有两种高产作物,到时大力鼓励农民种植,只要此高产作物在西北全面铺开,西北粮食之危必解,手里有粮,则百姓安定。” ‘高产作物’?宋应星听到此处,眉毛一扬,大感兴趣:“不知赵庄主所说的高产作物为何物?产量如何?” 赵无忌说道:“此二物一个叫土豆,一个叫红薯,亩产可达两千斤左右。” 宋应星倒吸一口凉气:“当今粮食亩产,普遍不过一亩三四百斤而已,何等作物,居然能增产五六倍之多!若有此物,则西北之乱,指日可平!” 赵无忌笑笑说道:“只不过如今这两种作物,正在育种阶段,数量稀少,明年年底,应该就可以丰收,到时便可大量种植了。” 宋应星听了,不禁意动,一时没有说话,踌躇起来。 赵无忌趁热打铁:“实际上,学生手中不仅仅只有肥皂一个技术,还有琉璃,快速纺织机,香水,蒸汽机等等技术,若是宋先生有意辅助我,这些技术,赵无忌会和先生一起分享。” “常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西北流贼,越剿越多,东北后金鞑子,越打越强,若是如此下去,只怕十年之后,蒙元故事重演,天下生灵涂炭,再无大明!” 宋应星叹了一口气,他对功名的追求已经淡薄下来了,但是还是有匡扶天下的心思,如今大明的局势糜烂之极,这少年若是真能一力擎天,自己助他一臂之力却也无妨。 “赵公子既然有如此之多的技术,为何还需招揽老朽,不知老朽能为赵公子做些什么呢?” 赵无忌说道:“不瞒先生,无忌脑中,技术很多,但是大多只知大概,具体如何实行,还需要用到您的学识帮我完成技术上的研究。” 他还想最后确认一下:“老朽也曾乡试中举,之后便屡试不第,无忌何以确定自己一定能考取功名,执政一方呢?” 赵无忌说道:“学生自然有学生的把握和方法,不过暂且还不到说明的时候,这样吧,先生可先助我两年,所有技术都对先生公开,两年之后,若是学生没有执政一方,先生大可去留自由,到时先生若是写书,赵无忌必然全力支持。” 宋应星说道:“既然如此,只为这天下苍生,老朽便助公子一臂之力吧。” 赵无忌大喜,终于收到了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后的第一个大能,大科学家加盟之后,下一步就该考虑如何与魏国公府合作,弄上一笔启动资金了。 第二十五章红薯和土豆 宋应星答应了赵无忌的招揽要求,同意为他做事,赵无忌正在想应该给这位大能开多少钱的工钱,宋应星已经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说道:“无忌,你先带老朽去看看那高产作物去。” 赵无忌忙说不急:“我打算每月给先生二十两银子工钱,如何?” 宋应星扯着赵无忌的袖子说道:“可以,可以,走吧,赵公子,我们先去看看高产作物。”赵无忌见他如此心急,于是也就大步快走,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种植土豆和红薯的地方。 见到赵无忌前来,李守财连忙上前招呼,李守财今年二十七岁,和赵家庄的大多数人一样,也是从西北逃难过来的。 西北连年旱灾,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不得已,李守财和父母三人离开了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一路流浪,他父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路上又是吃不饱,穿不暖,竟然先后都死在了路上。 他擦干眼泪,两张草席一卷,草草掩埋了父母,只管跟着流民的大队走,就这样一直来到了南京。 在南京城外,他遇上了一位年轻的秀才,跟随这个年轻人来到这里,和其他难民一起,一砖一瓦,从无到有地建起了赵家庄。 他家世代务农,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赵无忌见他肯做肯学,农业经验也很丰富,便让他带了五六个人,专门负责种植这些红薯和土豆。 只见他恭恭敬敬上前,对赵无忌说道:“公子,您又来了,一共二十三株土豆苗,五十二株红薯苗,全部长势良好,无虫害,无病变。” 赵无忌对他点点头,把宋应星介绍给他:“这位是宋应星宋先生,以后种植的事情,要多多向他请教。”李守财连忙上前和宋应星见礼。 宋应星指着面前的二十三株土豆植株,说道:“这是什么作物?” 赵无忌回答道:“宋先生,这是土豆,那边一片片在地上趴着生长的植物是红薯。” 宋应星走上前去,也不顾田里泥泞,卷起袍子,走进田间,蹲下身来,仔细端详着土豆,看了一会,又走到红薯地里,用手轻轻抬起一根藤蔓,细细看了一番。 看了半晌,方才站起,拍拍衣服,走到赵无忌身边说道:“这两种作物果然奇异,老朽走遍天下,确认以前从未见过此等作物,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 赵无忌早已想好说辞,便开口说道:“学生前不久曾大病一场,头脑受到刺激,从此变得混混沌沌。” 宋应星听了微微点头,显然听说过赵无忌以前的经历,赵无忌又继续说道:“后来一日,我在梦中突然遇见一个白发老神仙,老神仙对我说,我和他曾经有过一段缘分,所以特地前来点化我,老神仙手拿拂尘,在我头上打了一下,学生顿时就觉得头脑突然一片清明,脑子里仿佛也多了很多东西。” “老神仙临走时跟我说,说我注定是要在这世界上做出一番大事的人,所以赠送我两件宝物,以应对西北的天灾,等我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头脑异常清醒,摸摸袖子,里面多了四个土豆,四个红薯。” “而且学生也突然就学会了如何栽种这两种作物,于是便命人将这两种作物种植在这里。” 宋应星睁大了眼睛:“看来世上鬼神之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还好你逢凶化吉,有神仙拯救,还赠你宝物,这是因祸得福啊。” “却不知这土豆,红薯,是吃其果实,还是种子,还是茎叶?” 赵无忌走上前去,指着土豆说道:“这两种作物,都是吃其根部,宋先生,你看这土豆长的多好,仅仅一个多月,已经长这么高了。” 宋应星端详着土豆,点点头,脸色突然一变:“以老朽的经验,这两种作物虽然是神物,但是他们的生长习惯,应该也和其他的作物大同小异,既然是食用其根部,那么植株长的太高,反而不美。” “哦?愿闻其详”赵无忌连忙说道。 宋应星捻着胡子,徐徐说道:“既然是食用根部,植株长的过于高大,反而耗费营养,按老朽的经验来看,应该掐去顶端,约束下苗的徒长,让植株长得更壮一些,全力生长根部。” 李守财在一旁连忙也说道:“小人也想和公子说这事,只是小人也是第一次种植,没有经验,心里并不确定是否应该打顶,所以一直没有和公子说,既然宋先生这么说,那小人也支持宋先生的意见。” 赵无忌点点头:“种植这方面,你们是专家,我就是个门外汉,这种事情以后就不用问我了,以后你就和宋先生商量着办罢。” 宋应星又说道:“红薯那里也要摘心去顶,免得疯狂长叶。”说着又走到了红薯地里。 宋应星看了半晌,又抬头看看天,转身对李守财说道:“这些藤蔓还是要想法让他们脱离地面,立起来,如今太阳炎热,红薯茎趴在地上的话,很容易会被晒伤。”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拉起一根趴在地上的红薯茎,果然贴近地面的一侧,已经被烫的有点发黑了。 赵无忌心悦诚服,老科学家就是老科学家,宋应星在这个时代,确实是站在科学最顶端的大家之一,自己只是来自于后世,比他们多了一些后世的先进知识而已,论起底蕴,是远远不如宋应星的。 宋应星转身问赵无忌:“公子,这两种作物,果然能亩产两千斤吗?” 赵无忌点点头:“差不多,应该没问题。” 宋应星一会在红薯地里看看,一会去土豆那里看看,时不时又和李守财交流一番,五十多岁的老人,竟然精力如此充沛,在地里忙了半天也不觉得累。 猛一抬头,才看到在站在一旁的赵无忌,这才略带歉意地说道:“公子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老朽在这里多看一会。” 赵无忌说道:“既然如此,宋先生请自便,稍后学生便使人安排先生的居住之处。” 宋应星头也不回地跟赵无忌挥挥手,算是答复,便又一头扎到田地里,仔细地研究起土豆和红薯来了。 第二十六章四千两白银 赵无忌眼看无事可做,便去了操场,陈国宝等人正在训练刺杀,一人一把长枪,练得热火朝天,赵无忌看了一会,也去找了把枪,找了一个靶子刺了起来。 待到傍晚,家丁们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和训练,拖着疲惫的身躯,三三两两地往食堂走去,赵无忌就去地里找宋应星,到了地头一看,宋应星和李守财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蹲在田间,不知道正在讨论什么。 赵无忌走上前去,招呼道:“宋先生,李师傅,去吃饭吧。” 宋应星回头一看是他,便说道:“赵公子自便吧,老朽现在还不觉得饿。”然后转头又对李守财说道:“所以,老李,我觉得,这个土豆和红薯,在这边一年两熟是有可能的,为什么呢,因为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一般是这样……” 赵无忌无奈地摇摇头,一脸苦笑,这还真是个老科学家兼工作狂啊,眼看是劝说不动了,只好转身自己去了食堂。 赵家庄的食堂一共有两个,一个是供应家丁和工匠们伙食,叫第一食堂;另一个则是负责家丁们和工匠们家属的伙食,称为第二食堂。 第一食堂的饭菜相对第二食堂要好一些,基本每天都有肉食,第二食堂虽然没有肉,但由于捕鱼队的努力,鱼倒是不缺。 赵无忌进了食堂,一路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排队打了一份晚饭,跟陈国宝,韩林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偶尔取笑一番韩勇的饭量。 赵无忌也叫人给宋应星和李守财送了一份饭食过去,宋应星对土豆和红薯的兴趣非常浓厚,赵无忌怀疑自己如果不给他送饭的话,估计他多半会忘记吃晚饭。 第二天一早,赵无忌起床后打了一套拳,然后跑步一个时辰,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宋应星正在门口等他。 原来宋应星昨天和李守财在地里聊到深夜,今天一早又想起了肥皂来,于是便想去工坊看看,没想到工坊门口有守卫,没有赵无忌的命令谁也进不去,老头只好过来找赵无忌。 肥皂目前是赵无忌的主要赚钱来源,为了防止技术外泄,赵无忌就在工坊门口布置了守卫,此时天色尚早,赵无忌便说道:“宋先生,且先随我吃过早饭,然后学生带先生去工坊,如何?” 两人于是便去了食堂,宋应星还是头一次见到食堂,眼看赵无忌也和家丁、工匠们一起,排队打饭,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当天的早饭是粥,包子,一小碟咸菜,宋应星说道:“公子,刚才没看到有人收费,难道这食堂是免费的吗?” 赵无忌嘴里咬着半拉包子,点了点头,说道:“不但他们吃饭免费,他们的家属,吃饭也是免费。” 宋应星伸出大拇指:“公子真是宅心仁厚。” 饭后两人来到肥皂工坊,肥皂工坊共有工匠三十人,负责人叫王玮,也是西北过来的,父母双亡,为人谨慎仔细,看到赵无忌前来,急忙上前见礼。 赵无忌跟王玮介绍了宋应星,说道:“这位是宋应星先生,以后就是咱们赵家庄的技术总监了。” 王玮递上一盘刚做好的肥皂样品:“按照公子吩咐,在肥皂里添加了香粉,染料,制作出来了香皂。” 赵家庄的肥皂都是统一的黄颜色,加入了部分染料和香粉,外形上也特意制作的圆润光滑,做好的香皂香气扑鼻,摆在一起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赵无忌点点头:“做的不错,一会给我带几块,我有用处。” 宋应星进了工坊以后就兴致勃勃,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不时和王玮交流一番,赵无忌陪了一会,想起魏国公府之约,便跟宋应星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王玮给他的香皂样品离开了工坊。 赵无忌来到魏国公府,跟门子报上姓名,说道与徐管家有约,便有仆人回去禀报,没多久便回来,领着赵无忌进去。 魏国公府占地甚广,自明朝开国元帅徐达以来,经过徐家二百多年的经营,气势恢宏,威严肃穆,那仆人领着赵无忌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偏厅,厅中一个老人坐着喝茶,看到赵无忌进来便起身招呼:“赵公子,好久不见。” 这老人五十余岁,面容清瘦,正是魏国公府大管家徐德。 赵无忌也连忙施礼:“好久不见,徐管家一向可好?学生这边有礼了。” 徐管家伸手请赵无忌入座,赵无忌坐定后,又有仆人上茶,赵无忌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说道:“听说徐管家对肥皂也有兴趣?” 徐管家哈哈一笑:“是啊,最近我听说南京城中,有人售卖一种唤做肥皂的物品,清洁清洗效果都非常好,购买者众多,那日东园诗会我也在场,这才知道肥皂是赵公子庄园所产。” “赵公子收容了四百多名难民的义举,我也听说过了,赵公子人品高雅,令人佩服,想必这肥皂的技术赵公子应该是不肯转让的了。” “我的意思是,不如两家合伙开一个店铺,股份各半,专门销售肥皂,赵公子以技术和人力入股,我国公府则出价两千两白银入股,如何?” 赵无忌略一沉吟,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请问徐管家购买的大米花技术,可曾获利?” 徐管家笑着说道:“托赵公子的福,上个月开始已经回本了,和赵公子的合作很愉快,所以打算和赵公子再次合作。” 赵无忌说道:“两家合作开设店铺可以,但是国公府的入股资金,我认为四千两比较合适。”说着站起身来,把带来的香皂样品放到徐管家身旁的桌子上。 “徐管家请看,这是我们新研究出来的香皂,肥皂适合清洗衣物,香皂适合洗手,洗脸,请徐管家一观。” 徐管家拿起一块香皂,先是闻了闻,然后便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过了半晌才说道:“这香皂售价几何?” 赵无忌说道:“初步打算售价是肥皂的两倍,徐管家请想,若是南京城人人使用香皂,一个月香皂能卖多少钱?若是逐步扩散到外地,外地的需求下,又能卖多少钱?四千两银子,我觉得不贵。” 徐管家一时踌躇起来,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丽的女声:“赵公子言之有理,四千两确实不算贵。” 第二十七章庆记商行 话音刚落,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夏日的微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衫,明媚的阳光透过国公府偏厅上的雕花窗楹,星星点点地洒在十七岁的少女的身上。 少女看着赵无忌,嫣然一笑:“这位就是赵无忌赵公子吧?我是徐怡。” 徐管家连忙站起来,对赵无忌介绍说道:“这就是魏国公爱女,郡主徐怡。”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美女,容貌艳丽,巧笑嫣然,一时也是微微一怔,不过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低头一礼:“在下赵无忌,见过郡主。” 徐怡随意地摆摆手:“坐吧,徐叔,你们在谈肥皂的事情吗?” 徐管家连忙把两人的谈话内容,跟徐怡学了一遍,徐怡听后点点头:“可以啊,四千就四千,上次的大米花合作的不是也很顺利吗?” 她转头看向赵无忌:“赵公子真是多才多艺,既能写出春江花月夜这样的名篇,也能发明大米花和肥皂这样畅销的商品,徐怡佩服。” 赵无忌谦让道:“哪里哪里,在下也是一大群人要养活,所以才无心学业,一心研究这商业小道,实在惭愧。” 徐怡说道:“赵公子宅心仁厚,收容难民的事迹徐怡也听说过了,李府尹对公子的印象很好,赵公子发明了肥皂之后,手下的难民也有了生计,大可重拾书本,钻研学业,待明年乡试一举中魁,博个封妻荫子,也是一桩美事。” 赵无忌摇摇头:“熟读圣贤书,写好八股文就能治国了吗?很多人,坐而论道,无人能及,起而行之,则百无一是,赵某耻于与之为伍。” 徐怡笑道:“赵公子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呢,”她转身又看向徐管家:“徐叔,这事我做主了,四千两可以给他。” 随后又对赵无忌说道:“赵公子慢坐,徐怡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赵无忌连忙站起相送,徐怡走后,徐管家沉吟了一会,这才笑着说道:“赵公子号称第一才子,不妨给两家合作的店铺起个名字,如何?”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不如就叫做庆记商行吧,庆祝我们的合作,也希望商行今后,吉庆有余。” 徐管家说:“好,好一个庆记商行,就依赵公子之言好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具体的合作事宜,魏国公府在城中正好有一处店铺,原来是米行,生意比较清淡,正打算停业不干,恰好可以作为庆记商行的所在地,店铺中的掌柜,小二也齐备,换个招牌就可营业。 徐管家又唤人取了四千两银子的银票,交给赵无忌,又使人写了两份契约书,两人一一签名,交换了契约书,这笔生意就算是谈成了。 生意既然已经谈成,赵无忌便起身告辞,徐管家一直将赵无忌送出国公府大门,方才转身回去。 徐管家送走赵无忌,犹豫了一会,就来到徐怡书房,看到她正在书桌前练字,便上前说道:“郡主,赵无忌已经走了,契约书也签完了,四千两银子也交给他了。” 徐怡不慌不忙,挥毫运笔,字迹秀丽,不一会便写完一张,轻轻地放下手中毛笔,这才转身说道:“徐怡答应他四千两银子,徐叔想必是心中疑惑,觉得价格过高吧?” 徐管家说道:“是,这肥皂售价不过四文一枚,香皂价格或许会高一些,但是充其量也就七八文一枚,两千两银子已是不少,四千两的话,小老觉得有点偏高了。” 徐怡绕过书桌,走到一旁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伸手示意徐管家就坐,这才说道:“赵无忌此人,才气纵横,智商高绝,是我平生仅见。” 徐管家悚然而惊,他知道郡主能文能武,足智多谋,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在南京的勋贵圈子里面,一向有女诸葛之称,能得到郡主这么高的赞誉,看来自己对赵无忌还是估计过低了。 徐怡继续说道:“发明大米花,肥皂,把全部身家压到难民身上,结果还能绝处逢生,不但难民们有了活路,他自己也赚到了钱,足见他商才惊人;又能写出春江花月夜,得到钱谦益,张岱这样的名家高度的赞誉,又可见其文采斐然。” “虽然如此,但是我总感觉,他还有太多的才能没有显现在世人面前,南京城内的英才俊秀,我徐怡也见得多了,但是他与别人都不一样。” “虽然他已经给世间这么多的震动,但是我总觉得,这只不过是他的牛刀小试而已,他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力量,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徐管家大惊说道:“难道他竟然是个野心之辈,图谋造反?” 徐怡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徐叔,你想哪里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的目光由娇憨慢慢又转向深沉:“这个人能力超强,我看不透他。” “如今我大明江山,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赵无忌的能力大的可怕,将来也许他会是个治世能臣,匡扶天下,护佑百姓;也许会是个乱世奸雄,祸乱苍生!” “但是,从他收容难民这一事来看,我觉得他不会是曹操那种乱世奸雄……” 她停了一会,没有说话,半晌才扭头看向徐管家:“徐叔,我投资肥皂生意,投资的不仅仅是肥皂,而是他这个人!” “四千两银子,只因为我相信他,相信他的眼光而已!他既然开口要价四千两,他就会有把握给咱们赚到至少八千两!“ ”四千两银子到底是贵还是不贵,徐叔,咱们且走且看罢。” 赵无忌得了四千两银子,心中欢畅,一路信步而行,他还不知道徐怡在背后给了他很高的评价,心里正在盘算着这笔钱该用到什么地方。 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他必须手头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挽救这飘摇中的华夏河山。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官渡之战,曹操以两万人面对袁绍的十万大军,且刘备也屯兵数万于曹操后方,伺机联手袁绍,前后夹击曹操。 在兵力远远少于对方的情况下,曹操就是突出奇兵,奇袭乌巢,断了袁绍军的粮道,致使袁绍军心不稳,曹操亲自率领精兵,与袁绍决战于官渡,一举破敌,奠定了他统一北方的基础,才有后来的天下三分。 第二十八章陈子龙 赵无忌来自后世,二战中的德国,就是依赖于其强大的工业机器,和训练有素的德军,横扫欧罗巴大陆,轻松击败号称世界第一陆军的法兰西,若不是有英伦海峡天险阻碍,德军的钢铁洪流估计早已踏上不列颠大陆。 战争,很大程度上打的就是后勤!你兵再多再精,没有粮草和先进的武器,那就谈不上是一只真正的虎狼之师。 后世的岛国日本,之所以敢以小博大,悍然侵华,占我中华大量国土,也是依赖其强大的工业基础,而并不是说中国军人的单人能力就比日本差。 对方是飞机大炮,你是小米加步枪,这仗怎么打?也只有像后世的志愿军那样的百战强军,才能创造奇迹,以落后的军械,在半岛上战胜了世界第一的美利坚。 所以赵无忌如今拼命地往商业上点科技树,就是为了给以后积攒下资本。 眼看已近中午,赵无忌觉得有点饿了,便打算在城中吃点饭再回去,这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招呼他:“好巧,这不是赵兄弟吗?” 赵无忌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是三位年轻人,都是一身儒生打扮,当中一人,年约二十七八岁,文质彬彬,正对着他微笑,这三人他都不认识。 那人见他如此,也不生气,温言说道:“倒是在下莽撞了,那日东园诗会,在下也在席中,亲眼看到赵兄弟挥毫作诗,一气呵成,不愧是第一才子。”说罢面上微露敬仰之色。 他又说道:“在下陈子龙,字懋中。”他指了指左边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书生:“这位是顾炎武,字宁人。”他又指着右边的三十余岁的书生说道:“这位也是在下好友,夏允彝,字彝仲。” 顾炎武是明末清初三大儒之一,陈子龙和夏允彝也是著名的学者,陈子龙之父陈所闻曾任工部侍郎一职,赵无忌连忙与三人见礼,三人也各自回礼。 陈子龙说道:“时辰已近中午,不如我们寻个清净地方,就由在下做东,请各位吃顿便饭吧。” 赵无忌说道:“也好,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便结伴同行,陈子龙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为人却不傲慢,没有什么架子,他谈吐风趣,见多识广,与赵无忌颇为谈得来。 陈子龙对南京各处酒楼也颇为熟识,领着几人走不多远,便来到一座酒楼面前,对赵无忌说道:“此间酒楼名唤太白居,他家的盐水鸭,锅贴堪称一绝,他家最好的酒名唤状元红,在南京也是排的上号的,赵兄弟,请。” 几人进了太白居,酒楼小二见是老熟人陈子龙,连忙上前打招呼:“陈大官人,楼上请,您最喜欢的二楼甲字号包间还给您老留着。”陈子龙微笑点头示意,一行人便上了二楼。 四人坐定,陈子龙便唤过小二点菜,不一会,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凤尾虾,三套鸭,沛县狗肉等菜肴便流水价端了上来,又奉上一坛状元红。 赵无忌对陈子龙拱拱手,说道:“初次相识,却是让陈兄破费了。” 陈子龙笑道:“能请得第一才子到场,这点菜肴算得了什么,赵兄弟太谦了。”说罢拿起酒坛,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赵无忌不禁赞了一声:“果然好酒!” 陈子龙托着酒坛,闻了闻,笑着说道:“确实是好酒,以我的经验来看,定是十年以上的状元红。”说罢分别给众人杯中一一倒满。 陈子龙坐定,举起酒杯,说道:“今日能请得第一才子到场,陈某不胜荣幸,这杯酒,预祝赵兄弟明年乡试高中魁首,金殿唱名,大展鸿图!” 赵无忌连忙称谢,几人一口饮尽杯中酒,相视而笑。 陈子龙又说道:“东园诗会,赵兄弟一首春江花月夜震惊全场,此后在下一直希望能与赵兄弟再见上一面,谈论诗词,探讨文章,也曾登门拜访过几次,奈何贵庄门子推说赵兄弟有言在先,无论是谁,都不见客,倒是让陈某空跑了好几趟。” 赵无忌笑着说道:“赵某并非有意怠慢陈兄,实在是庄中事务繁忙,加上访客众多,赵某分身无术,只好吩咐他们不见访客。” 夏允彝做出恍然状说道:“听闻赵公子收容难民达四百多人,解决这么多人的吃喝,想必赵兄弟身上担子一定很重。” 赵无忌微微点头:“一开始确实很困难,入不敷出,不过如今已经渐渐走上正轨,赵家庄已经开始盈利一个多月了。” 顾炎武笑道:“赵兄一说盈利,我倒是想起来一件有趣之事,上个月,张元辰小侯爷做东,宴席中有人打赌,赌赵兄的赵家庄何时倒闭,听说周钟压上十两银子,赌赵兄月底破产,小侯爷出了一百两银子赌赵兄半月破产,结果最后在场各位除了懋中兄,其他人都输了,懋中兄,听说你一把就赚了近二百两银子?” 陈子龙抚掌大笑:“当时在座诸位都赌赵兄弟破产,区别只是赌他何时破产而已,我当时便感觉赵兄绝非普通人士,定能逢凶化吉,度过危机,所以压了十两银子赌赵兄不会破产,赚了好大一笔,如今想来,当初十两银子压的有点少了,若是压上五十两银子,估计就能小小地发一笔财了,哈哈。” 赵无忌说道:“其实兄弟当时心内也是惶恐,四百难民坐吃山空,一度也以为自己即将破产,没想到最后绝处逢生,急中生智,发明出了肥皂,这才避免了破产的命运,如今已经扭亏为盈了。” 陈子龙说道:“肥皂此物确实好用,无论衣衫上有多少油迹,打上肥皂,清水搓洗之后,立刻干净如初,不过略有一点遗憾,洗脸的时候有点轻微的烧灼之感,不太舒服,似乎只适合洗衣。” 赵无忌笑着说道:“懋中兄一语中的,肥皂确实有其美中不足之处,不过我家的工匠已经发明了香皂,不但弥补了肥皂的缺点,并且香气持久,外观精美,比肥皂更适合洗手洗脸,估计再有半个月,也就该上市了。” 陈子龙指着赵无忌笑着说道:“人比人,气死人啊,赵兄弟才气横绝,偏偏商才也是如此高超,真真羞煞我等众人。”众人也是笑了一阵。 这时夏允彝说道:“听说那周钟,最近日子颇为难过,几乎都快成了南京城的笑柄。” 第二十九章笑柄 周钟成了南京城的笑柄?赵无忌疑惑地看着夏允彝,陈子龙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我也略知一二,说到底还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原来周钟那日放话若是赵无忌能作出一首力压全场的诗,他就收容难民四百人,没想到赵无忌一举做出春江花月夜,震惊全场,周钟也不得不履行承诺,收容难民。 当日在场诸位,钱谦益本来就是江南有名的大地主,收容几百个难民对他来说,毫无压力,张元辰回去之后,被隆平侯张拱薇一阵怒斥,据说被禁足一个月,不得出门,但是张侯爷财大气粗,手握兵权,收容五百名难民对他来说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周钟就惨了,他虽然也是出身官宦世家,但是既不像钱谦益那样财大气粗,也不像张元辰之父张拱薇那样手握实权,他家虽然稍有余财,却万万收容不起这四百多名难民。 只是应天府尹李诚德,魏国公徐文爵等南京一众勋贵官员都在场中见证,若是背信毁约,周家在官场的名声可就臭了,以后周家的人仕途之路也就毁了,所以虽然力有不逮,也得硬着头皮把这四百多名难民安置下去。 据说周钟的长兄周镳在他回去之后,大发雷霆,把周钟骂的狗血喷头,命周钟在父亲牌位之前跪下请罪,周钟跪了一夜,又冷又饿,第二天就病倒了,周镳犹自余怒未消,让周钟闭门思过,一月之内不得出门。 周镳发完了火,安置难民这事还得去做,以周家的财力,勉强安置了五十多名难民,还剩下三百多人无处安置。 好在周家也是官宦之家,人脉深厚,朋友众多,于是周镳只好拉下面皮,四处寻亲访友,什么周家的门生故吏,知交好友,统统拜访一遍,上门先是一番叙旧,然后便步入正题,说明最近舍弟无端莽撞,贸然答应了府尹安置四百名难民,如今周家力有不逮,还望援手相助云云。 与周家关系亲厚的,又有能力的,当即便慨然答应,帮助收容一部分难民,也有关系虽然亲厚,却能力有限的,无奈之下也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然后自己在想方设法去找他人帮忙,总归是要帮忙安置一些难民的。 至于那些关系一般,能力又有限的,一听周镳要来,心里就一阵哆嗦,答应吧,自己确实没这个能力,不答应吧,以后这关系就没法处了,无奈之下,或称病不出,或外出访友,各出奇招,据说就有附近某县主簿,上午还生龙活虎地和一帮朋友打牌,听说周镳要来拜访,下午这人就突发急病,病倒在床,不能见客,弄得周镳好不尴尬。 周镳一番努力之后,终于把这四百名难民妥善安置完毕,却也把周家多年积累下的人脉,也挥霍的七七八八了。 谁知屋漏偏遇连夜雨,一日那南京城有名的泼皮无赖,放高利贷的杨四又找上门来,点名要见周钟,周钟如今卧病在床,如何能见他?周镳素来洁身自好,自然更不可能与这等泼皮见面。 杨四眼见周镳,周钟都不见他,一时气恼万分,气急攻心之下,当众宣称周钟曾答应给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去第一才子赵无忌家逼债,务必要逼得赵无忌卖房还债,流落街头,并答应他,赵家的宅子,自己会想办法转到杨四名下。 自己听了他的唆使,前去逼债,结果枉做歹人,逼债失败,宅子也没到手不说,周家连答应自己的二十两银子都想赖账,他又四处宣称周钟看上了赵无忌的未婚妻叶婉儿,所以才花钱唆使自己前去逼债,自己就是太实在了,才上了周钟恶人的当。 杨四在周家门前大骂周钟是骗子,周镳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家人都是大骗子,居心叵测的歹人,足足骂了半晌,才悻悻而去。 周家诗礼传家,周镳又是正人君子,那里见过这等不要面皮的无赖,颇有点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周镳听闻杨四在门前叫骂,气得火冒三丈,据说愤怒之下,跑到周钟房中,把病得半死的周钟拉出来,又是一顿家法侍候,要不是周镳的夫人问讯赶来,死死劝阻住了周镳,恐怕周钟这条命就要当场交代了。 于是周钟这人的名声,在南京就彻底臭了,士子文人都认为此人虽然略有才华,但是人品实在不堪,耻于与之交往,而他三番五次为难赵无忌不成,反而惨遭打脸的事迹,在南京城一时传为笑谈。 赵无忌听了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当初赵宁也说过杨四虽然放高利贷,但是信誉极好,杨四为何提前逼债,他至今也是想不明白,现在才知道是周钟在背后作祟。 然而正如陈子龙所说,周钟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他若不是存了害人之心,也不会遭到反噬,落得身败名裂。 赵无忌在心里感叹一番,这才开口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人诚不欺我,由此可见,做人还是要做好人比较好,免得遭了报应。” 陈子龙等人感叹了一番,也就不提这事了,陈子龙拿出近期的诗作,大家赏析了一番,顾炎武又请赵无忌作诗,说道第一才子的诗,想必更是极好的,赵无忌只是笑着摇头婉拒。 说了一番诗词,众人又谈起了当今局势,说起了刘宇烈,原来今年一月孔有德起兵反叛,连续攻陷青州,登州,山东震动,三月份崇祯命兵部侍郎刘宇烈督理山东军务,率领大军,征讨孔有德,结果初战不利,而后又企图招抚孔有德,大意之下,反被孔有德乘其不备,猝然攻城得手,刘宇烈大败而逃。 席中众人谈起刘宇烈,都是摇头叹息,顾炎武更是直言刘宇烈人头猪脑,居然还妄想招抚孔有德这种无义无信之徒,夏允彝听得频频点头,也说道刘宇烈太过愚蠢,结果掉以轻心,大军反而被孔有德击溃。 赵无忌想了片刻,出声说道:“刘侍郎之败,败在妄图招抚孔有德,但是我认为刘侍郎绝非愚蠢之人,站在他那个位置,招抚也是无奈之举。” 第三十章招揽 赵无忌如今事业草创,急需人才,顾炎武是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陈子龙,夏允彝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历史上,顾炎武发誓不损节操,不为清朝服务,他曾经六次从家中出发,仅仅依靠步行,走到南京明孝陵,去吊唁明朝开国皇帝,一代雄主朱元璋,往返数千里,并参加诗社,暗中进行抗清活动,终其一生,虽然清朝频频相召,但是他一直婉拒出仕。 陈子龙和夏允彝也都是爱国志士,陈子龙率军抗清失败后,投水殉国;夏允彝也是抗清失败之后,毅然投水自尽,壮烈而死。 这三个人的节操,都是可以信赖的,三人都是既有能力,又有拳拳爱国之心,可以引为援助的大能。 赵无忌一开始就存着招揽三人的心理,于是借着评论刘宇烈的机会,侃侃而谈。 “三位可知,我大明的财政收入,已经入不敷出,所以皇上征收三饷,也是没有办法,皇帝也不能差遣饿兵,没有饷银,士兵是不会打仗的。” “孔有德一向凶悍,即使剿灭其部众,所费钱粮也势必不菲,更不要说折损的兵马,若是能既省钱,又不费一兵一卒,将其招抚,显然是上上之策。” 顾炎武问道:“若是如此,刘侍郎倒是个干吏了?” 赵无忌摇了摇头:“非也,我只是说他不愚蠢,但是他绝对谈不上精明,招抚,最重要的是什么,各位可知?” 三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赵无忌伸出一个手指头:“第一点,你要让对方知道,你比他强大,这样才能招抚他。” “山中猎户,多有饲养猎犬,为何没有人饲养老虎,豹子?就是因为老虎,豹子太过强悍,是不会服从相对弱小的人类的,而猎犬比不上人强悍,所以才甘心为人类所驱使。” “招抚也是一样,若是让对方看到自己军力强横,也许不需招抚,敌军就会因为恐惧,而做鸟兽散,这就是兵法最上级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若是让对方看到彼此实力差不多,或者对方认为自己比你强,那么谁又会屈服于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呢,这样的招抚,必然失败。” “刘侍郎的招抚,失败的原因之一,就是没有让孔有德看到大明军队的强大,反而让他看到了大明军队的懈怠,给了孔有德可乘之机。” 三人听了,一时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无忌又伸出一个手指头:“其二,招抚成功的另一个条件,就是让对方能够看到希望。” 陈子龙说道:“希望?”赵无忌点点头:“对,希望,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要让对方相信,招抚之后的境遇,会比招抚之前好,这样招抚的成功率才会高。” “还是以孔有德为例,袁承焕袁督师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该妄杀毛文龙,毛文龙一生忠心耿耿,扶保大明江山,却无罪被杀,孔有德作为毛文龙的义子,亲眼目睹毛文龙的下场,你们觉得,他还会忠心为大明效力吗?” “孔有德看到毛文龙的下场,他就会认为,忠心扶保大明是死路一条,这样的人,是没有招抚的可能的。” “所以我说,刘侍郎不愚蠢,但是也不精明,实际上,他虽然督理山东军务,然而颇多牵制,如今的朝廷,文官爱财,武将不拼命,就算他一心求战,手下将领不听命令,他也是无可奈何。” 夏允彝说道:“为何将领会不听命令?” 赵无忌说道:“自从辽东李成梁养寇自重以来,各地军阀有样学样,只盼保住自己的实力,又想升官发财,又不想折损自己的实力,若是一个两个这般想,也就罢了,若是手下众将都是一般心思,即使刘宇烈总督山东军务,他又能如何?总不能把手下众将都捉来杀了罢?” “所以为何大明官员最喜招抚?一来节省钱粮军力,二来手下将领也不愿出力杀敌而已。” 赵无忌一席话说罢,席中三人都是默然不语,面色黯然,气氛一时沉重起来,三人虽然也知道时局危急,却没想到已经败坏到了这种地步。 良久,陈子龙才长叹一声:“难道这近三百年的汉人江山,又要被异族杀戮统治了吗?元朝故事又要重演一番吗?”说罢,心情沉重,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几人之中,顾炎武岁数最小,一时慷慨激昂,站起来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顾炎武虽然不才,也愿投笔从戎,效法那班超班定远,于战场上博个出身,为天下百姓杀出一片太平日子来!” 赵无忌急忙也站了起来:“宁人老弟,稍安勿躁,其实,在下对即将到来的乱世,也有所准备,明年大比之年,在下一旦侥幸得了一官半职,便可大展拳脚,施展一番抱负,定不叫这大好河山,落于蛮夷鞑子之手。” 三人听闻,神色激动,陈子龙说道:“赵兄弟可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赵无忌说道:“众说周知,李府尹对在下颇为欣赏,明年乡试料想并无问题,随后的会试,殿试,赵无忌若能侥幸得中,外放一地,主管一方,那时才可一展胸中抱负。” 陈子龙脑子转的飞快,想了想便恍然大悟,说道:“赵兄弟如此忙于商业,想必也是为将来主政一方时,有钱募兵养兵吧?” 赵无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正是如此,想不到懋中兄慧眼如炬,一看便看出来在下心中所想了。” 夏允彝微微颔首,说道:“赵兄弟深谋远虑,想必还有更多的手段还在后面吧。” 赵无忌说道:“常言道独木不成林,赵无忌就是一身是铁,又能打上几斤钉呢,准备虽然有,但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看三位兄弟,也是热血男儿,赵无忌觍颜,不知三位兄弟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共同扶保这华夏的锦绣河山,驱除鞑虏,振我华夏?” 顾炎武个性特立耿介,激昂热血,当即便说道:“既然赵大哥有如此雄心壮志,宁人愿与赵大哥一道,不辞生死,只盼恢复这汉人江山一片清明。” 夏允彝性情刚烈,当即也表态说道:“夏某这点微薄之力,还望赵贤弟不要嫌弃。” 陈子龙想了半晌,没有做声。 第三十一章开会 陈子龙饱读诗书,素有文采,明年大比之年,他的想法其实和赵无忌差不多,也是希望能博个一官半职,然后施展自己的才华,做出一番事业。 他想了一会,方才说道:“愚兄其实与赵贤弟想法一致,也打算明年参加乡试会试,得了功名,主政一方,造福百姓,赵兄弟目前若是有什么困难,愚兄自会全力相助,但是赵兄弟的事业,愚兄恐怕是不能追随了。” 赵无忌能得到顾炎武,夏允彝两人加盟,已是喜出望外,陈子龙虽然说了不能追随他,但是也表明了相助之意,赵无忌只觉得自己今天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是太超值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聊得尽兴,也就散了席,顾炎武和夏允彝表示近日就会前往赵家庄,几人依依不舍,互相告辞而去。 第二天一早,赵无忌就叫人通知宋应星,王玮,李守财,赵宁去会议室开会。 赵家庄的会议室,是在赵无忌的要求下,刚刚建造好的,屋子不大,也就能容纳十几人,中间一张大圆桌,圆桌边上一排椅子。 赵无忌等了没多久,宋应星等四人就陆陆续续的先后进了会议室。 赵无忌注意到宋应星的长袍下面有泥点子,鞋子上也沾上了泥土,想来老头一早就去了地里。 人员到齐了之后,赵无忌才说道:“今天这个会议,主要是想安排一下咱们下一步的生产任务和研发方向。” 他环视了一眼众人,这才说道:“赵宁,现在肥皂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赵宁说道:“肥皂卖的很火,基本是咱们这里出一批货,就能马上卖掉,外地也有客商想要购买,但是如今产量不足,只能优先供应本地长期合作的客户了。” 赵无忌点点头:“我昨日去了魏国公府,和国公府的徐管家签订了契约,成立一家庆记商行,专门贩卖肥皂、香皂,咱们占一半股份。” “肥皂如今供不应求,香皂也即将上市,扩大产量迫在眉睫,王玮,如果把如今肥皂的产量扩大三倍,再加上香皂的生产,你们需要加多少人?” 王玮低头盘算了一会,方才说道:“如今肥皂作坊人数三十人,考虑到工匠的熟练度会逐渐提高,产量也会随之上涨的因素,再有三十人,也就够了。” 赵无忌说道:“好,赵宁你记下来,给肥皂工坊再雇三十人。” 随后又说道:“我打算进行琉璃和香水的研发,这项任务就交给宋先生和王玮你们二人了。” 宋应星眉毛一挑:“琉璃?琉璃可是价格不菲,赵公子也懂得琉璃生产之法?这香水又是何物?” 赵无忌说道:“说起来也简单,琉璃的制作方法,无非是用石英,石灰,纯碱,加以火烧而成,香水则是用酒精浸泡香料而得到的液体,叫做香水。” 宋应星说道:“酒精又是何物?” 赵无忌说道:“把酒反复蒸馏,最后剩下的酒之精华,简称酒精。” 宋应星想了一会,又和王玮商量了两句,王玮这才说道:“研发琉璃和香水的话,我和宋先生刚才商议过了,还需再雇三十名工匠,同时还需要采购石英石,石灰石,纯碱,酒和香料。” 赵无忌说道:“没有问题,我全力支持你们的研发任务,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定要尽快把琉璃和香水研究出来,另外,注意保密。” 随后又转头跟赵宁说道:“凡是宋先生和王玮需要的人员和材料,都要优先给他们解决,我这里有张四千两的银票,你先入账收好。”说罢,把四千两的银票交给了赵宁,赵宁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赵无忌又看向李守财:“李师傅,土豆和红薯进来长势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困难,可以提出来。” 李守财连忙说道:“宋先生这几日一直在地里,提出了很多有用的意见,小人正在按宋先生的指导,进行整改,目前土豆和红薯长势良好,请公子放心。” 赵无忌微微点头:“不错,李师傅你做的很好,我再给你加点任务,咱们赵家庄这边的土地你也知道,大多是比较贫瘠的,种不了什么粮食,我考虑发展养殖业,养鸡养猪,你看如何?” 李守财想了想,说道:“公子此言极是,咱们这边做一些养殖是可行的,那就麻烦赵宁管家替我采购一些鸡雏,猪仔了,同时我这里也需要雇人,大约十人即可。” 赵无忌说道:“说起鸡雏,我有个想法,现在的鸡雏都是通过母鸡孵蛋而来的,对吧,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模拟母鸡孵蛋的环境,制作一个温度稳定的温室,将鸡蛋放进去孵化,这样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获得大量鸡雏。” 李守财诧异地说道:“小人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可以用温室孵化鸡蛋的,却不知温度该如何掌握?” 赵无忌说道:“温度的话,比人的体温稍微高一点就行,具体如何建造温室,如何把握温度,还需要你们自己反复琢磨,初期允许你们犯错,但是一定要做好记录,摸索出一套完整的孵化鸡蛋的全套流程。” 李守财点点头说道:“好的没问题,请公子放心就是。” 赵无忌又说道:“宋先生是农业大家,想必也知道育种选种吧?”宋应星捻着胡子,微笑点头说道:“嗯,选出生存力强,抗病力佳,产量高的良种,大量推广,这就是选种。” 赵无忌转头对李守财说:“李师傅,养殖业也适用这个规律,你仔细观察,哪只鸡长肉快,下蛋多,就优先孵化这只鸡产的鸡蛋;猪仔也是如此,那只猪仔长得快,出肉多,就优先给它配种。” “也可以派人去外地寻找这种良种鸡,猪,与我们赵家庄的牲畜配种,优中选优。” 李守财连忙答应下来。 赵无忌又问道:“各位还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咱们一起解决。”等了一会,无人出声,赵无忌便宣布会议结束。 赵无忌刚走出会议室,就看到韩林正快步向自己走来,到了近前,说道:“公子,有兄弟发现,门口有人鬼鬼祟祟地窥探咱们。” 赵无忌不耐烦地白他一眼:“这几天不是天天都有女子在门口窥探本公子么?有什么稀奇。” 韩林说道:“公子,这回是个男的。” 第三十二章夜袭 男的?赵无忌想了想,说道:“韩林,你带两个弟兄,去盯着他,不要打草惊蛇,他走的时候紧紧跟上,看看这人是什么来路。” 韩林领命而去,赵无忌手下众人中,就属韩林反应最快,为人最是机灵,派他去跟踪歹人,是最适合不过了。 赵家庄门口,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看着三十岁左右,一身货郎打扮,时而吆喝两声,叫卖商品,一双贼眼却时不时地往工坊和操场那边瞟去。 韩林带着两个弟兄,隐藏身形,远远地盯着这个货郎,货郎叫卖了半晌,就挑起担子,望庄内走去,工坊门口有守卫,他不敢进去,贼头贼脑地想往操场那边走。 陈国宝早就得了赵无忌的吩咐,带着几个兄弟守在操场门口,他早就注意到这个货郎了,眼看货郎挑着担子想进操场,陈国宝喝了一声:“什么人?往哪去?” 货郎吓了一跳,看着陈国宝又挤出一脸笑容:“这位好汉,能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小人是来卖货的。” 陈国宝哦了一声,说道:“这里面没有人,你货卖给谁啊?赶紧走,去别的地方卖去罢。” 这货郎连忙点头不迭:“这就走,这就走。”挑着担子在庄里装模装样地又转了两圈,就出庄而去了,韩林急忙带人跟上。 两个时辰后,山中一处道观门前,韩林等三人正躲在一棵大树之后,眼看这货郎挑着担子走进了这座道观。 韩林转身小声吩咐道:“你们两人,一左一右,务必要万分小心,分头查探一下这座道观,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注意隐藏身形,别让人给发现了。”两人点点头,分头行动去了。 韩林就躲在大树后面,远远地观察着这座道观,道观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头上,还胡乱地晾着几件花的绿的女子的衣服,显然里面的人绝不是道士,很有可能是土匪。 过不了多久,韩林派去的两人陆续回来,原来这座道观后面还有一个门,一共前后两道门,韩林暗中记下道观位置和周遭的情况,自己又亲自绕着道观查探了一圈,这才冲两人做了个手势,三人悄悄地撤退回去了。 道观里面的一处厢房内,一个四十余岁,留着山羊胡子的汉子,傲然坐在矮床之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那货郎正小心翼翼地垂手侍立一旁。 良久,山羊胡汉子才开口说道:“王老三,你是不是傻了?那赵家庄的赵无忌,就是个难民头子,那个庄园里面都是难民,穷得叮当响,有个屁的油水,我看你是拿着石头想攥出水,你是鬼迷心窍了。” 原来这山羊胡汉子名叫张富贵,外号飞天鼠,纠集着三十多人,在此占山为王。 被称作王老三的汉子赔笑道:“我本来是想去叶家庄的,谁知恰好路过这赵家庄,却发现里面气象不错,有点富足的意思,所以便查探了一番。” 张富贵破口大骂:“王老三你不但傻了,你还瞎了,我让你去叶家庄,你跑赵家庄做什么?赵家庄那群穷鬼,榨出油都没多少斤两,你想让老子去抢一帮穷鬼啊?” 骂着骂着火气上来了,不知从哪里找了根棍子,就在王老三身上乱打:“我让你瞎,我让你傻,今天老子就把你打清醒了。” 王老三吃痛不过,连连求饶不止,又却不敢逃开,被张富贵打的遍体鳞伤,张富贵消了气,这才把棍子往地上一扔:“给我滚,明天再去叶家庄好好探查一番,再敷衍老子,老子一刀给你个痛快。” 王老三忍着痛,抱头鼠窜而去,张富贵哼了一声,又坐回到床上,床上摆个小几,上面放着一壶酒,一盘烧鸡,一碟小菜,张富贵抿一口酒,吃一口肉,哼着小曲,好不快活。 韩林三人回到赵家庄,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直接就去找了赵无忌,把查探出来的情报一五一十说给赵无忌听。 赵无忌听说赵家庄被土匪给盯上了,也是吓了一跳,马上就通知韩勇,陈国宝,赵宁等人去会议室开会。 众人到场之后,赵无忌把情况说了一遍,赵宁听了之后说道:“叶庄主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附近有土匪。” 赵无忌说道:“我当时还以为说的是韩勇他们呢。” 陈国宝说道:“算上公子那一次,我们总共才打劫两次,第一次还失败了,如果说有土匪,那肯定不是说我们。” 赵宁说道:“我记得前几天还收到一张官府的告示来的,好像是悬赏捉拿一伙匪人,也许就是韩林碰见的那一批。” 赵无忌说道:“那告示在哪里?快拿来看看。”赵宁便出去找告示,不多久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张纸,递给了赵无忌。 赵无忌打开一看,果然是悬赏,捉拿贼匪飞天鼠,赏银二百两,上写飞天鼠狡猾多端,经常在山林中出没,还画了个飞天鼠头像,不过这画工太差,赵无忌估计就是飞天鼠本人在场,恐怕也认不出来画的就是自己。 赵无忌把告示给众人传看,各人一一看完之后,赵宁说道:“公子,谨慎起见,不如我们报官吧。” 赵无忌说道:“据韩林观察,那道观不是特别大,估计贼人也就三四十人,为何没有官军去剿?” 陈国宝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种贼人最是狡猾,平时多布暗哨,一旦发现大队官军,就会化整为零,钻入山林之中,难以寻找,所以官府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这倒是咱们家丁们一个很好的练兵机会啊,对手实力应该不会太强,咱们家丁也训练了两个多月了,讨伐山贼,一来可以检验一下自己的训练水平,二来也是造福乡里,保境安民。”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股山贼离我们赵家庄不远,是个重大的安全隐患,早日打掉这群贼人,咱们才能安心建设家园搞生产。” 陈国宝问道:“公子,这仗,咱们应该怎么打?”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夜袭!” 第三十三章讨贼(一) 赵无忌看着陈国宝和韩林,韩猛将来的定位是冲锋陷阵的猛将,陈国宝和韩林才是他想培养的将才,陈国宝对他忠心耿耿,武力值仅次于韩猛,韩林机灵细心,将来会是个智将。 赵无忌有心培养他们的独立思考能力,于是说道:“敌人数量是我方一半,我决定夜袭,这仗你们认为该怎么打?” 韩林率先说道:“后门也要安排一部分人,防止贼人逃窜;另外我看那道观大门非常坚固,难以撼动。” 韩猛说道:“再结实的大门,只要给我个锤子,我就能给他砸开。” 陈国宝皱着眉头说道:“但是砸门动静太大,惊醒了敌人,也就失去了夜袭的意义了。” 一时间几人都陷入了沉默,等了片刻,赵无忌才说道:“开门的任务交给我好了,我有办法能打开大门,你们考虑开门之后该如何行动吧。” 韩林说道:“我负责埋伏后门吧,定不会放走一个贼人。” 陈国宝说道:“那我和韩猛负责前门,公子把门打开之后,我们带着弟兄们从正门突入,公子带人在正门门口警戒,防止贼人从正门逃窜。” 赵无忌说道:“发动攻击的时间,定在凌晨丑时之末,寅时之初,那时人睡的最沉,并且天色也最黑,咱们半个时辰应该可以解决战斗,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就会大亮,正方便搜索残敌。” 韩林点头说道:“公子所言极是,为了在黑暗中辨别敌我,我建议每人胳膊上扎一条白毛巾,这样就可以分辨敌我了。” 赵无忌点头赞许:“韩林不错,你想得很多,很细,扎白毛巾可行。” 随后众人又商量了一会,最终决定由韩林带十人埋伏在后门,阻击打算从后门逃跑的贼人;赵无忌负责打开正门,之后带着五个家丁看守正门,防止敌人从正门逃窜;陈国宝,韩勇则带着四十五人,等赵无忌打开大门之后,从正门突击,作为作战主力,剿灭这群匪徒。 商议完毕作战方案后,赵无忌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天赵宁把作战需要的装备给准备好,全体家丁放假一天,养精蓄锐,晚上随我进山讨贼。” 散会后,赵无忌在书房画了一张图纸,交给赵宁,让他找铁匠打造出来,明天晚上就要用。 第二天一早,家丁们吃完饭后,被通知去操场集合,当六十名家丁整整齐齐排成队列以后,便看到赵无忌站到了他们面前。 赵无忌看着这六十名家丁,两个多月来,在丰盛的伙食和辛苦的训练之下,他们从瘦弱少年,变成了一个个面色红润,精干剽悍的小伙子,此刻,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赵无忌。 赵无忌开口说道:“不知不觉,陪伴大家也有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里,我亲眼看到了大家的进步和改变,以及为了前进而付出的辛苦努力和汗水。” “现在也到了检验你们近期训练成果的时候了,我昨天才发现,我们赵家庄不远处,居然有一群匪徒隐匿在黑暗之中,像角落中的毒蛇一样,耐心等待着时机,准备给我们致命一击。” “有这样一群歹徒在一旁窥探,我们还能安心学习和训练吗?我们的家人,还能安心地生活和劳作吗?打个比方说,如果你床边有一条毒蛇,那你还能安心睡眠吗?” “所以,我们必须要剿灭这群匪徒,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的亲人,更是为了周围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受这群歹徒的祸害。” “从来就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如今,训练了两个多月的你们,检验你们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你们负重前行的机会来了!” “就让我们为了亲人和朋友,为了这周边的善良百姓,拿起手中的钢枪,随我,杀贼!” 家丁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纷纷跟着赵无忌一起喊了起来“杀贼!杀贼!” 赵无忌停了一会,又说道:“今天全天放假,全体自由活动,晚饭后到操场集合,准备出发。” 即将迎来穿越以来的第一场战斗,赵无忌觉得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他把自己关在房中,躺在床上,放空大脑,心里反复思索着这次行动的全部过程,反复检查是不是有什么纰漏自己没有发现出来。 迷迷糊糊中,赵无忌听见有人进了屋子,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叶婉儿,叶婉儿走过来,坐在他的床头,看着赵无忌说道:“你必须要去吗?” 赵无忌坐了起来,看着叶婉儿美丽的脸,想了想,说道:“这是我的第一次战斗,我必须要去,你放心,敌人不强,没有什么危险。” 叶婉儿盯了他一会,就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搂着赵无忌的腰,说道:“我们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好吗?剿匪的事情,交给官府去做就好了,如今赵家庄这么多人,匪徒哪里敢来啊。” “我不希望你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我们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不好吗?” 赵无忌搂着叶婉儿的身体,心里感慨万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叶婉儿的后背,他何尝也不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啊,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再有十多年,清军就会攻破北京城,继而南下,到那时,再美好的日子,也会被战火所打破。 宁静和睦的田园生活,没有战火,那该有多好啊,也不需要大富大贵,两个人,养一条狗,白天我去耕作,你在家里纺织,晚上夫妻二人吃过简简单单的饭食之后,安静地坐在一起,或谈论诗词,或谈论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笑着闹着,或心有灵犀,对坐无语,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啊。 然而局势如此糜烂,自己如果不做一番努力的话,十余年后,这南京城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恐怕有不少会在战争中失去生命,而清军也会在江南大开杀戒,无数人的宁静生活化为泡影。 我倒是想岁月静好,无奈无人能为我负重前行啊,只能自己从零做起,一步一步,力争能挽救这即将倒地的华夏王朝,赵无忌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慢慢推开叶婉儿,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说道:“婉儿,有些事情,是不能不去做的,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我发誓,我会陪你一起到老,过你和我都想要的生活,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的。” “婉儿,我爱你,过些日子,我就会登门提亲,我们年底完婚吧。” 第三十四章讨贼(二) 叶婉儿听了赵无忌的话,脸色腾地就红了,她推了赵无忌一把:“说什么呢,说到哪去了?晚上注意安全。”随后站起身来,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身说道:“你要自己小心一些。”随后便轻轻把门关上了。 赵无忌躺在床上,脑海里胡乱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待到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全身舒服,精力充沛无比。 夜幕降临之时,赵无忌已经带人走在山中了,韩林带路,一行人在山中沉默地走着,几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赵无忌命令手下原地停下休息,自己则带着韩林,陈国宝等人悄悄地在道观四处查探了一下,这座道观看来是有些年头了,围墙上斑斑点点,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正门上面一块大匾,上书‘白云观’三个大字。 虽然如今有些破落,但是从建筑风格,和使用的材料来看,这座道观建造时还是颇为用心的,想来当初这座道观也是曾经辉煌过的,围墙也是颇为高大。 赵无忌又绕到道观后面,果然后面还有一道小门,赵无忌查探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便带人返回。 夜色越来越深了,赵无忌小声告诉韩林可以带人去后门埋伏了,韩林做了个明白的手势,领着十个家丁,悄无声息地向后门掩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即将到了丑寅交替之时,赵无忌小声吩咐陈国宝,韩勇准备行动,然后自己从背后的包里摸出来特意吩咐赵宁制作的飞虎爪,轻轻地向道观大门走去。 他慢慢走到大门旁边的围墙之下,停了片刻,听了一会周围的动静,这才拿起飞虎爪,一甩手,飞虎爪便飞了上去,牢牢地勾住了围墙。 赵无忌拽了拽绳子,确定飞虎爪已经抓牢了墙头,这才双脚踩上围墙,双手用力,一点一点地攀登上了道观围墙之上。 随后,赵无忌就像一只大鸟一样,从围墙上跳进院内,没料想落地之处却有个花盆,院子里黑灯瞎火的,赵无忌在院子里也没看到这个花盆,落下时一脚恰好踩在了花盆之上,当场就是咔的一声,花盆破裂。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花盆破裂声,在空旷的夜空中是那么的刺耳,顿时左边厅房里就有人喊了一声:“是谁?” 赵无忌暗道不妙,急忙一个健步冲到门口,用力打开门闩,拉开大门,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顿时道观里响起了越来越多的喝骂声:“不好,鹰爪子摸过来了!兄弟们,上啊。” 大门一开,韩猛手持一根粗大铁棍,第一个冲了进来,陈国宝手持一把钢枪,随后也冲进院内,他随后把赵无忌往身后一护:“公子,且在门外把守,看我们破敌就好。” 赵无忌跑到门外,也操起一杆长枪,带着五个家丁,死死看住大门,务必不要放跑了一个匪人。 道观里,一盏盏的灯火陆续亮起,一个个匪人或只穿着内衣,或是赤裸着上身,胡乱拿着能找到的兵器,一个个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冲了出来,那比得上赵家庄的家丁早已严阵以待,噗呲噗呲一阵长枪刺进人体的声音响过,顿时几个匪人就倒了下去。 韩勇冲在最前面,一根铁棍,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舞起来虎虎生风,粘上者不是骨折就是筋断,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将。 陈国宝紧随其后,一杆铁枪宛若毒蛇一般,专门往人身要害处招呼,他身后的家丁们也是一哄而上,不多时,地上已经躺了十多具尸体了。 飞天鼠张富贵昨晚喝了点酒,在殿里睡的正香,忽然听到前院一阵喧哗,随后就听到有人喊叫说道官军杀进来了。 他为人一向狡诈多端,睡觉的地方总会摆上一把钢刀,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百多两散碎银子,随时准备逃逸之用。 就是因为他这一点,才屡屡从官军的追捕中逃脱,也得了一个飞天鼠的外号,意思是如老鼠一般迅速,极难捕捉。 他翻身就起,把包袱往背后一背,拿起钢刀,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只诛首恶飞天鼠,余下众人投降不杀!” 飞天鼠在心里痛骂一句,转身就打开后面的窗户,从窗户上跳了出去,慌不择路,直往后门而去,只盼官军没有发现后门,自己能从那里脱身。 飞天鼠赶到后门之时,正好看到几个部下匆匆推开门,跑了出去,他眼看门外漆黑一片,好像是没有埋伏,不由得心中暗喜。 但是刚刚冲出后门的几个匪人,正在得意之中,随后就突然纷纷跌倒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个不停,满地打滚,飞天鼠见状顿时心中一凉,原来后门也有埋伏了,此路不通。 原来韩林用竹子做了一些竹蒺藜,全部扔在后门外的道路上,黑暗中匪人看不见地上的蒺藜,一脚踩上去,顿时就被蒺藜刺穿脚掌,当即疼的在地上满地打滚,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 飞天鼠骂了一声:“妈的,后门竟然有埋伏,老子就跟你们拼了!”手持钢刀,竟然掉头就走,一路收拢了几个匪徒,企图与正门突入的官军决一死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韩勇一路杀将过来,赵无忌事先曾吩咐过他们,叫他们喊出只诛首恶飞天鼠的口号,意在分化匪人,果然一路上不少匪人听了喊话,当场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韩勇眼看就要杀到后门,这时面前突然蹿出一个汉子,双手高举手中钢刀,一招力劈华山,直向韩勇头顶砍来。 韩勇叫声来得好,双手平握手中铁棍,往上一举,正迎上匪人刀锋,一声巨响之后,匪人手中钢刀被韩勇的巨力震飞了出去,那匪人双臂剧痛,被韩勇给震的连续后退几步,一跤跌倒在地。 倒地匪人正是飞天鼠,他倒地之后,背后又闪出几个匪人,手持兵器冲了过来,韩勇甩手一棍,正中其中一人头颅,把这人头颅打得粉碎,当场毙命。 这时陈国宝也率人杀到,一枪又刺死一个匪人,剩下的匪人眼看不敌,纷纷跪下投降,又有想要活命的匪人,想要戴罪立功,于是便举报倒在地上的就是匪首飞天鼠,陈国宝大喜,连忙叫人把飞天鼠牢牢捆绑起来。 随后陈国宝留下几个人看守飞天鼠,自己则和韩勇一间一间屋子搜索,清缴漏网的敌人,时间流逝,慢慢地东边霞光升起,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这漫长的黑夜,终于要过去了。 第三十五章讨贼(三) 天亮之后,赵无忌和韩林也分别从前后门进入了道观,此时陈国宝已经指示家丁们把投降的匪人全部捆绑了起来,包括匪首飞天鼠。 经过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搜查,最后清点战果,杀死匪人十七个,另有二十一个匪人投降,此外还发现七八个被劫掠至此的年轻女子,以及五六个道士。 这些道士都是面黄肌瘦,浑身伤痕累累,原来自从飞天鼠带领匪人占领了此地,当场杀了几个不听话的道士,剩下的道士都被他当做奴隶使用,让他们做饭,打扫卫生,却只给他们一点点食物甚至不给食物,已经有好几个道士被他们活活给折磨死了。 赵无忌让投降的匪人指认,最终确认确实是飞天鼠本人,于是让人严加看管,这可是朝廷要的重犯,万万不可大意。 赵无忌又问那些被劫掠来的女子,都是家住何处,如果要回家,可以派人护送她们回去,若是不愿意回去,也可以去赵家庄居住。 于是就有几个女子打算回家,赵无忌就派家丁护送她们回去,也有不愿意回家的,赵无忌就安排她们去赵家庄居住。 这时,一个道士扶着一个老道士来到赵无忌跟前,老道士拱手为礼,说道:“多谢居士拯救我等脱离苦海,老道这里有礼了。” 赵无忌连忙回礼说道:“这种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学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道长不必客气,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说道:“居士唤我慈济道人便可。” 这时陈国宝上前对赵无忌报告说道:“公子,此战抓获匪人二十一人,含匪首飞天鼠,斩首十七人,我方有一个兄弟战死,还有三个兄弟受了轻伤。”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成绩还行吧,夜袭居然也有战死的兄弟,看来训练还要加强,不过两个多月就能有这成绩,你们做的也是非常出色了。” 陈国宝说道:“还是公子练兵有方,属下也只是按照平时训练的方法去做罢了。” 慈济道人在一旁说道:“想不到这些强兵竟然是居士一手训练出来的,老道看居士一身书生打扮,竟然是文武双全。” 陈国宝傲然说道:“我家公子做的诗文即使是文坛泰斗钱谦益,张岱也称之为神作呢,更是被人称为江南第一才子,我家公子可是多才多艺。” “哦,”慈济道人急忙说道:“如此老道却是失敬了。”他略一沉吟,便对赵无忌说道:“请公子稍候片刻,老道去去就来。”说罢便走向附近一处厢房。 老道在厢房里待了很久,方才慢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卷书,他把书递到赵无忌手中,说道:“这本书是老道多年前无意中得到的,老道士修道之人,也用不上它,公子雄才大略,此书应该会对公子有所助益,老道感恩公子相救之恩,愿以此书相谢。” 赵无忌把书拿到手,定睛一看,封皮上写着‘制刀录’三个大字,纸张已经泛黄,古色古香,显然是一件古物。 赵无忌打开书,粗略翻看了一下,里面所写的,竟然是大唐陌刀和横刀的制作方法,以及具体的战阵应用,不禁心头狂喜,心想这次可捡到宝了。 众说周知,汉朝和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两个朝代之一,陌刀是唐代的一种长柄刀,既可劈砍,也可以当做长枪一样直刺,十分锋利,号称‘刀锋所向,人马俱裂。’ 尤其是对付骑兵,陌刀更是一件难得的利器,唐朝军队的陌刀队,就是主要对付对方的骑兵,据说一刀下去,能把敌人连人带马,劈为两段,号称当时最为强大的冷兵器。 可惜的是,由于制作难度高,和其他种种原因,陌刀的制作方法后来失传了,赵无忌没想到在这一座小小道观中,居然获得了失传已久的陌刀制作方法,心中喜悦可想而知。 展望未来,后金的骑兵将会是是赵无忌最大的敌人,而陌刀,就是对付骑兵的利器,有了陌刀在手,他感觉自己成功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赵无忌当即连忙感谢慈济道人,说道:“多谢道长赠我如此宝物,此物将来对我大有用处,赵无忌在此谢过道长了。” 慈济道人笑着说道:“这本书在老道这里,可谓是一无用处,如今到了赵公子手里,才能真正发挥他应有的作用,可谓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壮士了。” 陈国宝在道观里搜出来四百多两银子,以及大批粮食,赵无忌为感谢慈济道人的赠书之恩,给他们留了一百两银子和很多粮食,这才带着俘虏和死去匪人的首级,以及缴获的财物,与慈济道人依依惜别,离开了白云观。 回到赵家庄,赵无忌便让赵宁拿着悬赏告示,去应天府报功,又让投降的匪人互相举报,一旦查清其中有罪行严重的,便捆绑起来,准备依法送官,情节轻微的,便把他们收入家丁队,留在赵家庄。 最后分辨出八个犯有重罪的匪人,于是统统绑了,等待送官府处理,其余剩下十三个匪人,都编入家丁队,留在赵家庄,也算是给他们一条活路,免得放他们回去后故态复萌,再度做贼。 叶婉儿担心赵无忌,一大早就来到赵家庄等候消息,如今见心上人安然归来,这才放心,欢天喜地地去厨房指导厨子做菜,说是要好好犒劳一下赵无忌,也给他庆功。 赵无忌找到宋应星,把得到的古书拿给宋应星看,宋应星看了也是非常高兴,说道:“没想到传说中的大唐陌刀,又将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啊,看来公子此行收获匪浅啊。” 赵无忌问道:“宋先生,请看这陌刀制作之法,是否如传说中的繁杂难制?” 宋应星翻看了一会,点点头说道:“确实制作难度很高,工序繁琐,尤其是刀身,需要用百炼钢打造,非常耗费人力和工时。” 赵无忌说道:“但是这陌刀也实在是难得的利器,若是咱们自己雇佣铁匠打造的话,大约一个月能打造几把刀?” 宋应星盘算了一番,说道:“若是熟练的铁匠,两个月应该能打造一把刀吧。” 赵无忌想了想,今年暂时没有什么战事,陌刀大可以慢慢打造,就说道:“先雇三十名铁匠吧,专门打造陌刀,一开始速度可以慢一些,一定要保证质量,这个就请宋先生负责指导制作,王玮具体负责实施。” 第三十六章夸功游街 中午叶婉儿吩咐厨师整治了一大桌子菜肴,赵无忌便请来宋应星,又叫上韩林,韩勇,陈国宝,几人围着桌子团团而坐,叶婉儿又招呼赵宁摆上一坛好酒。 赵无忌举起酒杯:“来,祝贺我们的第一场战斗旗开得胜,各位,干了这杯酒。”众人轰然叫好,举起手中酒杯,纷纷一饮而尽。 宋应星说道:“想不到公子练兵也颇有心得,昨日一战,全歼匪人,又活捉了匪首飞天鼠,那飞天鼠也是积年老贼了,公子的新军能取得如此战绩,殊为不易啊。” 赵无忌说道:“此番胜利,胜在突然,匪人没想到我们会半夜突袭他们,猝不及防之下,才被我方轻松得手,若是正面交锋,恐怕即使能取胜,伤亡也不会小,毕竟我军训练时间才两个月,武艺和阵法还算不上娴熟。” 赵无忌又对韩林等人说道:“即使是夜袭,在我们有心算无心之下,还是有一人阵亡,三人受伤,你们不能骄傲自满,今后还是要总结经验,严加训练。”三人听了,频频点头。 饭后,赵无忌通知所有参战家丁前去操场集合,待家丁们集结完毕,站成队列后,赵无忌这才开口说道:“今天凌晨的战斗,面对凶恶的匪人,你们表现的都很勇敢,成功地取得了胜利,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但是,在战斗中,一名好兄弟,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同时也有三名兄弟受了伤,让我们大家看到了战争的残酷性。” “以前我就曾经说过,今天我还要再强调一遍,你们平时训练的越刻苦,越残酷,战斗中受伤死亡的几率越小,如果你们曾经抱怨过训练太苦,太累,那么经过这场战斗之后,你们就会明白,严格的训练,才是你们能生存下来的重要前提。” “这次战斗胜利,每人奖励五两银子,受伤的兄弟加五两医药费,战死的兄弟有二十两抚恤金,战死兄弟的家属,咱们赵家庄会负责到底。” “韩勇,陈国宝作战勇猛,韩林探查得力,每人二十两银子。” 得知能拿到奖金的众人,欢呼雀跃,兴奋不已,这个年代,一亩地才不过二,三两银子,战斗一次就能拿到足够购买两亩地的钱,这个奖励是非常丰厚的了。 却说赵宁手持告示赶到应天府衙,对守门的衙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这位大哥,小人奉我赵家庄庄主赵无忌之命,前来禀告府尹大人,官府悬赏的匪人飞天鼠以及其部下,已经被我家庄主捉拿住了,一众匪人已经全部剿灭,麻烦大哥通报一声。” 那衙役初看赵宁青衣小帽,是个书童打扮,又是生面孔,一时也没放在眼里,待到听得是剿灭飞天鼠的义士派来的,顿时肃然起敬。 这飞天鼠行事一向神出鬼没,时常为祸乡里,官军也曾围剿几次,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没想打居然被一群庄园的义士们给剿灭了。 这衙役便也一改高傲的态度,和颜悦色地吩咐赵宁稍等片刻,随后让同伴在此守门,自己亲自去找李府尹报信。 李府尹听闻飞天鼠被擒,贼众全部剿灭,心里大喜,急忙命衙役把报信之人带进来,这衙役便急忙去门口,将赵宁请了进来。 赵宁见到李府尹,正要跪拜,李府尹连忙说道:“义士免礼,你是何方人士?如何剿灭飞天鼠,与本官一一道来。” 赵宁便说道:“回府尹大人的话,在下乃是赵家庄管家赵宁,我家庄主赵无忌,昨晚亲率六十名家丁,夜袭白云观,与匪人飞天鼠部众大战一场,最终生擒匪首,当场斩首匪人十七人,活捉匪人八人,并解救被俘女眷八人,被困道士六人,缴获贼人所用兵器若干,我家庄主特意让小人来向大人报捷。” 李府尹听了大喜过望,自从东园诗会之后,他对赵无忌就颇为看好,隐隐已经把他看成自己的门生,听闻赵无忌又立新功,不由心中欢畅,仿佛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飞天鼠危害南京周边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府尹也曾多次派官军前去剿灭,奈何这匪人十分狡猾,若是派遣大军前去,他早得了风声,逃之夭夭,若是人少,又起不到什么作用,如此一来二去,围剿了几次均告失败,他也失去了剿灭匪人的信心。 贴出悬赏告示,其实更多是给周边的民众看的,一来让民众们能看到官府还在努力捉贼,没有放弃,二来也是给民众一个提醒,让他们知道自己周边还有这么一群匪人在侧,让他们做好防范工作。 赵无忌如今剿灭飞天鼠,对他的政绩也是大有帮助,自己前期安置流民得力,南京城外流民一扫而空,据说已经上达天听,皇帝也知道了自己是个干才,如今自己治下又有义士剿灭匪人,立下大功,这义士是自己治下,自己也有教化之功,这功劳也会有自己一份。 想到这里,他便对赵宁说道:“赵无忌素有才名,这个本官是知道的,没想到他还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明日本官将会派出人手,带上囚车,把贼众一并押解回府城。” 他想了想,又改口说道:“明日请赵公子带上剿贼的诸位义士,亲自押解贼众,前往周边被飞天鼠祸害过的村庄,夸功游街,游行完毕后再将匪人送来府城,让你家公子也做好准备。” 原本他是想把飞天鼠直接带回来的,后来转念一想,不若让赵无忌在附近村庄夸功游街,这样一来可以安抚民众之心,让民众知道祸害乡里的飞天鼠匪众已经束手就擒,二来赵无忌立下大功,夸功游行也能给赵无忌褒扬名声,奖赏他立下的功劳。 赵宁连忙答应下来,当下便离开府衙,兴冲冲地返回赵家庄了。 得知李府尹让他夸功游街,赵无忌一时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问宋应星,宋应星捻着胡子笑道:“就是和你考取功名之后差不多,你要身披红缎,骑在马上,带着你的手下和俘虏的贼人,在府尹大人要求的几个村庄走一遭便可。” “哦。”赵无忌这才明白过来,叶婉儿得知自己心上人明天要夸功游街,还是李府尹亲自要求的,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的甜蜜,急忙唤小娟回叶家庄,把自己早就给赵无忌做好的一套新袍子取来,务必明日让心上人穿得漂漂亮亮地去游街。 第三十七章报仇 第二天一早,赵无忌吩咐家丁们穿戴整齐,做好准备,便静待官府来人,没想到刚过一会,便有附近村庄的百姓携带酒肉,礼物,前来感谢,原来这些人都是那些被匪人俘去的女眷的家属,看到亲人回家,不禁喜出望外,抱头痛哭,得知是赵家庄赵无忌率领家丁们剿灭匪人,于是便彼此约好,今日一起带着礼物上门感谢。 赵无忌连忙把他们领入庄内,其中的几位带头的老人便要跪拜赵无忌,赵无忌急忙把他们一一扶起,说道:“这可使不得,折煞小子了。” 一位老者说道:“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救回小女,无以为报,这些区区酒肉,权做犒劳。”其他几位老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赵无忌说道:“老人家,这些都是剿灭匪人的英雄,你们如果要感谢,就感谢他们吧。”说着便一指旁边站得整整齐齐的六十名家丁。 众人纷纷上前,把手中的酒肉,鸡蛋,吃食纷纷往家丁们手里塞,一边塞一边还说道:“谢谢好汉。”“多谢各位英雄。” 家丁们几个月前还是躺在城门之外,无人理会的难民,如今一下子成了百姓口中的英雄,好汉,心里只觉得又是骄傲,又是自豪,心里感慨,不禁把腰板挺的更直了一些。 这时门前又是一阵喧闹,原来李府尹派来的捕头任成刚到了,任成刚为李府尹手下四大捕头之一,南京城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无人不给他个面子,一向受人尊重,但他知道赵无忌此人非同小可,虽然只是个小小秀才,然而才华横溢,号称江南第一才子,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府尹也对他非常欣赏,据说打算明年乡试内定他为三甲之一。 任成刚也不敢拿架子,见到赵无忌便哈哈大笑,拱手说道:“恭喜赵公子立下大功,任某领府尊吩咐,特来请公子夸功游街,一并押解贼人回城。” 当下赵无忌便披上红缎,胸前一朵大红花,骑上一匹高头大马,身后一众家丁相随,游街去了。 高各庄,一处民房内,杨二娘正坐在炕头上纺纱,自从她丈夫王二死后,她带着十岁的儿子,日子过得颇为艰难。 去年王二和几个村人上山打柴,碰上匪人飞天鼠一伙,飞天鼠企图强行劫掠众人上山为匪,众人不肯做贼,激烈反抗,飞天鼠一伙大开杀戒,只有一个村人侥幸逃回,待到他回到村里,集结了几十个壮汉返回的时候,只看到王二和其他几人的尸体倒在血泊中。 此后飞天鼠带着匪人频频袭扰村子,不时趁村里人外出劳作之际,跑到村子里为非作歹,抢夺财物,弄得村里人人自危,听说有好几家的女儿都被抢走了,吓得杨二娘连儿子狗蛋去打猪草,都严禁他离开村子百米之内,唯恐被匪人劫了去。 杨二娘没了丈夫,只能靠纺纱赚些微薄收入,养活自己和孩子,耕田都租给别人去种了,但是这附近匪徒猖獗,租金被压的很低,就这样还是费了好大劲才租出去。 杨二娘一边纺纱,一边想着心事,只盼孩子快快长大,自己也好有个盼头,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人在门外喊:“二娘,二娘,快开门。” 杨二娘听出是隔壁李大嫂的声音,急忙停下纺纱,下炕给李大嫂开了门,李大嫂一见她,就说道:“飞天鼠等贼人被人剿了,正五花大绑地押在囚车里,村里的人都去看了,就你还在家里纺纱!你家王二的仇,算是报了!” “啊。”杨二娘听到为害乡里的飞天鼠已经就擒,一时又惊又喜,她楞了一下,转身返回屋里,把正在喂猪的儿子狗蛋叫上,便急忙随着李大嫂向村口跑去。 杨二娘刚到村口,便看到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到齐了,齐齐聚在路边两旁,随后一队乐手吹着喇叭,敲着锣鼓率先走过,随后便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潇洒少年书生,身披红缎,骑在马上,看到这么多人看着他,他似乎是有些害羞,但是仍然很和气地和村民们挥手示意。 李大嫂在旁边说道:“这应该就是剿灭匪人的少年英雄了,听说叫赵无忌,是旁边赵家庄的庄主,号称咱们江南的第一才子,这后生长得真俊啊,可惜我家小花太小了,要不倒是可以问问这后生有没有妻子。” 这时旁边的张三笑道:“李大嫂你好大的口气,南京城里多少富人权贵想让他做女婿,哪里能轮到你家小花?不过第一才子早就有婚约在身了,据说是隔壁叶家庄叶庄主的独生女叶婉儿,这叶庄主还真是独居慧眼,相中了这么一颗文曲星,早早便下了手,据说两年前就定下了婚约,这叶婉儿啊,早晚会是浩命夫人。” 杨二娘怔怔地看着骑在马上的俊俏少年,好年轻的少年英雄啊,好年轻的第一才子啊,就是他铲除了匪人,给自己报了仇吗? 少年书生骑在马上越行越远,紧随其后的是官府的捕头任成刚和十多个衙役,他们中间有九辆囚车,里面都是被抓获的匪人,第一辆囚车里的匪人露出头来,正是危害乡里多年的巨匪飞天鼠。 看到飞天鼠,村民们的旧恨新仇涌上心头,纷纷把土块,石子砸向飞天鼠,狗蛋也知道这就是杀害自己爹爹的凶手,也跟着扔了好几块石头,砸的飞天鼠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囚车最后,便是六十名家丁,他们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身体虽然不算壮硕,却自有一番剽悍之气,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最后,又引起了村民们一阵的赞叹。 村里岁数最大的王老汉看着这些家丁,不禁肃然起敬,说道:“这些少年的气势好生雄壮,我年轻时偶然见过戚继光戚爷爷的军队,也是如此气势,百战雄兵,不怒而威,这赵秀才年纪轻轻,却是练得一手好兵。” 张三笑道:“老人家,戚爷爷的兵身经百战,那才是百战雄兵,这赵无忌的家丁,只不过刚刚剿灭一群土匪而已,还不能说是百战雄兵吧?” 王老汉摸摸胡子,怒视张三一眼:“就你话多,我是说这些家丁身上,有当初戚爷爷带的兵的气势,气势你知道吗?跟你说,你也不懂!” 张三不敢和王老汉犟嘴,只是小声叨咕说道:“这王老儿,岁数越大,脾气越大了。” 杨二娘看着装有飞天鼠的囚车越走越远,禁不住突然就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说道:“王郎,你看到了吗?你的仇人,已经被英雄抓住了,不日就会被官府斩首,郎君,你的仇报了,你可以安心地去了。”想到这里,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狗蛋在旁边看着他娘突然跪下,闭眼不言不语,然后流下眼泪,吓了一跳,也跪下来哭着拉扯着他娘:“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哭了。” 随后,有更多村里被飞天鼠祸害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哭着祷告去世的亲人,大仇得报。 第三十八章奖赏 赵无忌骑马带着众人一连游历了高各庄,王家庄,七里屯,最后来到了叶家庄,这也是游行的最后一站了。 叶家庄的百姓都知道这是叶庄主的未来姑爷,都没把赵无忌当外人,都觉得自己面上有光,待到赵无忌骑马步入庄内,顿时纷纷喝彩,喊将起来。 “姑爷威武!”赵无忌在马上面带微笑,频频挥手,叶庄主也在人群之中,摸着胡子,老怀大慰,心里想道:“宦晗兄,你看到了吗?无忌出息了,你的在天之灵,也要保佑无忌和婉儿这两个孩子啊。” 叶庄主年轻时与赵无忌的父亲是同窗好友,两人无话不谈,知交莫逆,所以才在赵无忌和叶婉儿年岁尚幼时,便定下婚约,约为秦晋之好,只是赵无忌的父亲英年早逝,每当叶庄主想起他来,便不禁扼腕叹息。 叶庄主感叹了一会,擦去眼角的眼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儿,心想,也是该早日给孩子们操办婚事了,他们婚事一了,自己也去了一桩心事。 叶婉儿看着心上人骑马游街,风姿潇洒,所到之处,众人一阵赞叹之声,小娟在她旁边,眼看赵无忌过来,急忙又蹦又跳,挥手向赵无忌打招呼:“姑爷姑爷,小姐在在这里。” 叶婉儿又羞又恼,轻轻打了小娟一下:“胡闹,还没成亲呢。” 赵无忌也看到了叶婉儿,他在马上,对着叶婉儿粲然一笑,挥了挥手,叶婉儿害羞地低下头去。 游历了叶家庄,这次夸功游行也就结束了,任成刚说道:“公子,府尹大人有令,请公子一起前往府城。” 于是赵无忌便摘下红缎,命家丁们返回赵家庄,自己则跟随任成刚,押解着一众匪人,前去府衙。 到了府衙,李府尹早已高坐大堂之上,赵无忌连忙行礼:“学生赵无忌,见过府尹大人。” 李府尹含笑看着赵无忌,微微点头:“赵秀才辛苦了,来人,赐座。”当下便有人给赵无忌拿上来一把椅子,赵无忌急忙道谢。 任成刚看在眼里,心想,赵无忌不过是个秀才,府尹大人对他就这么客气,看来府尹大人确实对赵无忌青眼有加。 李府尹一拍惊堂木:“来人,带匪首飞天鼠。” 当下便有差人把飞天鼠带上,飞天鼠垂头丧气,跪地不起,李府尹命人验明正身,当即就有人上前拽起飞天鼠的头,端详半晌之后便禀告道:“回府尹,人犯正是匪首张富贵,外号飞天鼠。” 李府尹当即命人将飞天鼠和八名党羽打入大牢,择日审判,秋后处斩,差人又呈上十七名斩首匪人的头颅,验明无误之后,收做证据。 处置完匪人之后,李府尹方才转头对赵无忌说道:“按我大明律法,一名匪人的头颅赏金十两银子,你身为秀才,练兵不易,又要养活你庄内四百多人,本官除了当初答应的二百两赏金之外,额外再赏你二百两银子。” 赵无忌连忙起身感谢,李府尹又说道:“赵家庄匪患已除,从今日起,也该勤于学业,不可懈怠,明年乡试,期盼你能成为本官的门生。” 赵无忌急忙低头作揖:“多谢府尹大人栽培,赵无忌感恩在心。”李府尹点点头:“你且去罢。”赵无忌于是告辞而去。 李府尹看着赵无忌的背影渐渐远去,目光复杂,这时屏风后面走出一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消瘦,一身师爷打扮,此人姓莫,乃是李府尹的师爷,李府尹对他倚仗颇多,他陪伴李府尹也有十余年了。 李府尹头也不回:“莫兄,你看此子如何?” 莫师爷也看着赵无忌的背影:“才华高绝,前程不可限量,将来必为我大明之治世能臣。” 李府尹点点头:“莫兄看法,与我相同,此人就是太过懈怠,过于执着于商业小道,璞玉虽好,也需打磨,所以刚才本官才出言点醒他。” 莫师爷说道:“只盼他能明白大人这一片苦心。” 赵无忌回到庄内,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便直接去了食堂,让厨师炒了个菜,盛上一碗米饭,找个桌子,坐下吃起饭来。 吃得正香之际,忽然听得背后有人说话:“大英雄吃什么呢?吃得这么香。”赵无忌回头一看,正是陈子龙等三人,三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过来坐在赵无忌身边。 陈子龙见赵无忌面前就一盘青菜,不禁说道:“赵贤弟对自己也太苛刻了吧,吃得这么朴素。” 赵无忌说道:“小弟也曾穷困潦倒过,那时若能有一盘青菜,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更何况我大明,如今也还有很多人食不果腹。” 众人一时沉默起来,赵无忌说道:“三位兄弟何时来的?可曾吃饭?”夏允彝说道:“我们三人也是刚到不久,我们都吃过饭了,这几天安置家里的一些事情,所以来得晚了几天,无忌莫怪。” 赵无忌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有劳三位了。”不一会吃完饭,赵无忌便领着三人,在庄园里面游历了一番。 几人先是去了肥皂工坊,只见五六十名工匠,在里面干活,制作肥皂,干得是热火朝天,顾炎武好奇地走近一个正在干活的工匠,只见他面前有个大木桶,木桶下面有个机关,这工匠每次用力一踩机关,木桶里中间位置一块圆木板便开始旋转,带动木桶里的液体旋转起来。 原来赵无忌制作肥皂都是人工搅拌,非常耗费人力,王玮后来便发明了这个脚踏装置,只需用力踩下机关,就会带动木桶里的圆木旋转,相比用人工搅拌,要省力许多。 因为这个小发明,赵无忌还奖赏了王玮十两银子,并且还宣布,如果有人能有节省工序和人力的发明,或者改善产品品质,都会得到奖励,受此鼓舞,工匠们纷纷绞尽脑汁献计献策,各种有利于生产的建议不断被提出来,直到今日,虽然人手比以前只增加了一倍,但是产量增加了四五倍都不止,还不断地创造出更精美,效果更好地香皂产品。 顾炎武对肥皂的生产非常有兴趣,不断和王玮问个不停,王玮也很喜欢这个和气的少年,总是尽力解答他的问题。 第三十九章慕容先 随后赵无忌又领众人去了操场,观看家丁们训练,陈子龙等三人都知道赵无忌练出了一支强兵,依仗这支强兵,才剿灭了飞天鼠,于是都非常认真地观看着家丁们的训练。 此时家丁们正在绕着操场跑步,陈子龙也是雄心勃勃将来准备做一番大事业的,看了一会便问道:“贤弟,这跑步之法,不知在实战中有什么作用?”夏允彝开玩笑说道:“想来是万一碰上强敌,打不过的话,就可以逃跑吧。” 众人取笑了一会,赵无忌方才说道:“兵贵神速,用兵时的速度非常重要,练习跑步,可以提升士卒们的耐力,提升他们行军时的速度,并且跑步是全身运动,可以把全身各处都锻炼到。”陈子龙这才恍然大悟,佩服不已。 家丁们跑了一个时辰后,稍作休息,便开始进行俯卧撑,仰卧起坐的练习,陈子龙等三人看得频频点头,知道这些应该都是一些力量性的训练。 力量训练结束后,家丁们开始进行刺杀训练,手持木棍,两两一组,练习对刺,陈子龙等三人眼看家丁们虽然招式只有两招,但是杀气凌烈,枪枪直奔要害,知道是一套厉害的枪法。 几人又看了半晌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陈子龙于是便告辞而去,赵无忌带人一直将他送到门口,随后便张罗着给顾炎武和夏允彝安排住处,又给二人开出了二十两银子一个月的薪酬。 随后赵无忌便招呼众人,去会议室开会,不一会,众人纷纷到场,赵无忌首先给手下介绍了顾炎武,夏允彝两人,两人没有想到名动天下的宋应星也在此地,急忙起来和宋应星见礼,宋应星也听说过二人的名声,拉着两人的手,谈得十分投缘。 赵无忌说道:“今日咱们又有夏先生,顾先生两位强援加盟,我把咱们的分工再调整一下。” “每日上午,是家丁们和工匠们的学习时间,分别由宋先生,夏先生,顾先生三人讲授文字,我则讲授数学,也就是算术。” “生产和技术这方面呢,就由宋先生和顾先生领头,王玮和李守财负责具体实施。” “庄园的具体事务交由夏先生和赵宁负责,其他一切不变。” 安排完分工之后,眼看众人也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了,赵无忌当即宣布散会,散会后,韩林故意走慢几步,落在后面,趁机偷偷对赵无忌附耳说道:“公子,李四想见您,说有事情要和您禀报。” 李四这个人,赵无忌有印象,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年纪三十余岁,也是流民出身,这次剿匪表现非常出色,除了陈国宝和韩勇,就属他斩首最多,赵无忌事后给他额外奖赏了二十两银子。 听闻李四要找他,赵无忌想了想,就又反身走回会议室:“韩林,你叫李四来会议室见我罢。” 不多久,韩林带着李四来到了会议室,赵无忌早已坐在那里等候了,看到李四前来,赵无忌便请二人坐下,然后看着李四,温言说道:“李兄弟找我有什么事情?” 李四看着赵无忌,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真名叫慕容先,而非李四。” “哦。”赵无忌早就觉得这李四虽然是流民,但是谈吐不凡,平时训练也是驾轻就熟,表现非常优异,看来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赵无忌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李四,不,慕容先说道:“在下原本是西北靖安堡的堡官,手下也有人马五百余人,也曾屡立战功,杀了不少鞑子。” “只是前年饷银迟迟不发,拖了将近半年,我也曾反复向上司申请,但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终于有一天,我手下的官兵们,因为迟迟拿不到饷银,哗变了。” “士兵哗变之后,变为土匪,四处劫掠百姓,谁想到我那上司为了推卸责任,竟然说是我御下不严,疏于管教,才导致的士兵哗变,把责任都推到了我的头上,四处悬赏要捉拿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隐名埋姓,我本来也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于是便随波逐流,跟着这群难民,不知不觉来到了南京。”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过去,没想到遇上了公子,公子对我们这些难民的照顾,我慕容先都看在眼里,看着公子为了难民,费尽心血,不辞劳苦,几个月的努力下来,才终于有了今日的赵家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公子志向远大,在下也看得出来,今日在下将过往和盘托出,将来只愿忠于公子一人,为公子效那犬马之劳。” 赵无忌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手下居然有一个现成的将才,他急忙站起,说道:“能得到慕容将军的投效,咱们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分,如今事业草创,先委屈将军,暂时在我手下担任队长吧,韩林,陈国宝,慕容先你们三人就是家丁们的三个队长。” 慕容先也很激动,近期来他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这个公子不是个简单人物,于是便起了投效之心,于是他又说道:“公子请恕属下冒昧,我看公子练兵,颇为得力,刺杀技术虽然只有两步,但是威力奇大无比,但是属下有一点不解,何以公子不训练弓箭?要知道弓箭乃是最为强大的远程杀伤武器。” 赵无忌面色一红,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如实相告:“实不相瞒,非是我不想教授弓箭,实在是,实在是本人也不会弓箭。” “啊?”赵无忌一向以来,给手下的家丁们的印象就是无所不能,我家公子是书生,没错,还是第一才子,虽然是书生,但是还有商才,赚钱也是一把好手,虽然是书生,但是还是武将,不但本身武功高强,还练出了我们这样一支强兵! 万万没想到,印象中一直无所不能的公子也有不会的东西啊,慕容先不由得哑然失笑,他随后又摇了摇头,这世界上,又哪有事事精通的人物呢。 慕容先拱手正色道:“在下不才,也算粗通射术,愿意为公子教授这弓箭之术。”赵无忌欣慰地点点头:“如此一来甚好,就拜托慕容将军了,稍后我会让赵宁再雇佣四十人,交由慕容将军训练弓箭之术,所需的弓箭装备,吩咐赵宁去购买即可。” 第四十章销售火爆的肥皂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赵无忌便来到了学堂,如今每日上午三节课,今日第一节是宋应星讲授,赵无忌也来旁听。 进了学堂之后,只见顾炎武,夏允彝也在后排就坐,三人相视一笑,赵无忌便走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 宋应星今日讲授的主要是农耕之法,今日他讲的乃是水稻,从水稻浸种、育种、擂秧、耘草全部流程一步一步讲授过来,讲的深入浅出,新鲜有趣,即使是像赵无忌这样的外行人,也能听得十分明白,觉得受益匪浅。 最后宋应星才说道:“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耕作之事,不是小事,各位有什么不明之处,下课后可以随时来找老夫,老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顿时下面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课间休息片刻,然后是夏允彝授课,夏允彝首先教授了学生们一些生词,反复讲授后,又开始给学生们讲授忠义仁孝的意义,显然他也是认真做过准备的,讲得也是生动活泼,不时激起下面学生们的一阵阵掌声。 第三节课是赵无忌主讲,赵无忌首先在黑板上,把零到十这十一个字写成一排,然后又在汉字下面,写上对应的阿拉伯数字从0到10。 这才转过身来,对下面众人说道:“我教的算术,与他人不同,请大家牢牢记住这十个符号,以后就用他们代替文字里的零到十。” 宋应星等人还是头一次见到阿拉伯数字,不禁大为好奇,顾炎武于是站起来问道:“不知用这十个符号,代替文字,有何意义?” 赵无忌说道:“因为我即将教授的算术,如果是用这些符号代替的话,效果会一目了然,非常清楚,也便于运算,所以要学会我接下来的算术,必须首先牢牢记住这十个符号。” 于是,赵无忌便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教授了起来,半堂课后,感觉学生们都记住了阿拉伯数字,这才教授了一些简单的加法,教完这些,也到了下课的时候。 下课后,宋应星等人随着赵无忌一起向食堂走去,宋应星边走边问道:“公子所说的数字,真的如此神奇吗?以至于弃文字而不用。” 赵无忌说道:“确实如此,越往后,越会觉得方便,宋先生以后便知道了。” 赵无忌教授算术,是有他的考虑的,将来工匠制造产品,丈量尺寸,都需要用上算术,而计算大炮的射程和落点,也是需要非常优秀的算术才行。 以前赵无忌自己上课,只求先教会学生识字,启蒙之后,又有宋应星等人加盟,分担了文字方面的课程,这才具备了教授算术的基础。 中午饭后,宋应星带着顾炎武前去工坊和田地视察,夏允彝则去找赵宁,赵无忌自己便来到了操场,在一旁静静观看家丁们训练。 一队家丁在陈国宝的带领下练习刺杀,操场另一侧,慕容先领着新募来的家丁们正在练习队列,赵无忌看了半天之后选择了刺杀队,操起一根木棍,练习起了刺杀。 晚饭后,赵无忌把陈国宝,慕容先,韩林,韩勇四人找来,他打算把自己前世学的军体拳教授给自己的这几个手下。 他这套军体拳被他前世的老教官改造过,威力更大,赵无忌手把手教授了四人半天,慕容先曾是将官,见多识广,一见之下便知道是一套非常完美的技击拳法,动作精炼使用,每一招都有一击制敌的威力。 一套拳法打完,慕容先不禁赞叹道:“公子果然学究天人,这种强悍的拳法,在下闻所未闻,招式简单,却又威力奇大。” 几人之中,韩勇天生神力,任何招式,一旦学会,威力都是最大的,陈国宝武学之上颇有天赋,进步神速,隐隐已经是除了韩勇之外的第二高手,慕容先武功也是不弱,韩林受身体条件限制,武功是最弱的,但是他的计谋却是四人之中公认最强的。 如此过了几日,四人已经将军体拳练得滚瓜烂熟,赵无忌就带着他们,给家丁们传授军体拳。 赵无忌对手下的这批家丁寄予厚望,将来他迟早是要主政一方的,这些都是他将来的种子,骨干,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过了几日,赵无忌想起城内的庆记商行,自从庆记成立以来,自己还没去过呢,一直都是赵宁在其间跑来跑去,恰好最近事业都已经步入正轨,都有专人负责,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以前事必躬亲的状况,暂时放松几天了。 于是赵无忌便带着赵宁,进了南京城,徐管家给庆记商行选的位置,既不是太过繁华的地带,也不是那种偏僻地区,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地方,装修也是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然而就是这样一家看似普通的店铺,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时不时便有几个貌似外地商人样子的人,雇了几名挑夫,从店铺后门挑出一筐一筐的肥皂香皂出来。 至于那些普通百姓,数量就更多了,虽然庆记商行开了三个售货窗口,但是仍然是有些忙不过来的样子,每个窗口前都排了七八个人。 商行的掌柜姓余,大家都叫他老余,老余看到赵宁前来,他知道赵宁是赵无忌的代表,急忙上前热情地打招呼,他也注意到了赵宁身边有一名年轻少年,气度不凡,心里暗自想着莫非是赵无忌亲自前来了? 赵宁说道:“老余,我看咱店里的生意,比我前几天来的时候更火爆了,对了这是我家公子,赵无忌。” 老余笑嘻嘻地跟赵无忌打招呼说道:“原来是赵东主,能够为江南第一才子效力,咱说话都感觉比别家的说话有底气,腰杆直溜。” 赵无忌也便哈哈一笑,说道:“老余你也是人才啊,我看咱这商行,生意非常火爆啊。” 老余说道:“这都是赵家庄生产的产品好,小人这种微末之功,算不了什么。” “最近随着肥皂和香皂逐步被百姓所接受,如今外地前来购买的客户越来越多,需求也越来越大,大家伙虽然累点,但是心里高兴。” 赵无忌说道:“好,如此就多多辛苦你们了,现在赵家庄的工匠们也在全力生产,保证不会断货,绝对不会拖你们销售的后腿。” 老余说道:“如此最好了,昨天徐管家也曾来过,他看到这种销售的火爆场面也是吓了一跳,说打算在城里再开一家分店呢,咱这店铺位于城西,徐管家打算这几天去城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出售,便买将下来,给咱庆记再开个分店。” 赵无忌点点头:“好,库房的存货情况如何?” 老余说道:“存货能卖两天左右。”赵无忌算了一下,按赵家庄现在的产能计算,再开个分店,也是能支撑的住的,于是便对赵宁说道:“你有空告知徐管家一声,就说如果再开分店的话,咱们的肥皂产量也支撑的住,让他尽管大胆地开吧。” 第四十一章孙元化 赵无忌等人又进店里看了一圈,老余一直在旁边陪伴,经常解说两句,赵无忌眼见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显然这个老余是个有本事的,于是又勉励了几句,便和赵宁离开了庆记商行。 中午两人找了个饭店吃了点饭,下午两人又逛了一会街,买了点东西,便返回了赵家庄。 赵无忌到了门口,却发现门前停了一座黑色的大轿子,显然是有客人来访,赵无忌便问门子:“今日可有贵客来访?” 门子说道:“适才有位老爷,来寻宋先生。”“哦。”赵无忌释然,原来是宋应星的朋友来了。 赵无忌进去之后,便看到客厅中,宋应星正与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交谈,老者身材消瘦,身上带着一股上位者固有的气势,他见了赵无忌,也是一怔。 宋应星连忙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赵家庄庄主,赵无忌。”随后又看着赵无忌说道:“这位乃是老夫好友,登莱巡抚孙元化。” 孙元化!一代儒将,学贯中西,尤其精通西洋炮学,孔有德的炮术,不过继承了孙元化的十分之二三罢了。 赵无忌连忙上前行礼说道:“原来是孙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切勿怪罪。” 孙元化目光萧瑟:“罢了罢了,我已经是戴罪之身,不是什么大人了。” 原来孙元化为登莱巡抚,也算是朝廷重臣,他师承著名大师徐光启,袁承焕杀毛文龙之后,孙元化收留了毛文龙的旧部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人。 去年八月,皇太极亲率大军攻击大凌河,将关宁大将祖大寿围困在城内,祖大寿几乎弹尽粮绝,孙元化奉命增援。 于是便派出孔有德率领八百骑兵前往救援祖大寿,然而孔有德的辽东兵和山东兵素来不合,在吴桥这个地方,恰逢大雪,部队断了给养,于是抢劫百姓,孔有德索性起兵反叛,倒戈一击,杀回山东。 孙元化没想到孔有德会反噬一口,孙元化手下不少都曾经是毛文龙的部下,孔有德反叛之时,收拢说服了很多毛文龙旧将加盟,待到其杀到登州之时,部众已经有一万之多。 孙元化急忙一边紧守城池,一面向外求援,登州坚城,本来应可无忧,奈何毛文龙部下耿仲明也跟着造反,私下打开城门,把孔有德放了进来,孔有德进了登州城后,烧杀劫掠,但是孙元化于他有恩,他也没杀孙元化,却把他给放了回来。 孙元化丢了登州,自忖必死,临死之前,便来南京一游,想见一见知交老友宋应星。 赵无忌得知了来龙去脉,心里也是感叹不已,孙元化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最后被温体仁诬陷,被崇祯处斩。 若是崇祯允许孙元化戴罪立功,以孙元化在火炮方面的造诣,造出更多的大炮,或许能延迟大明灭亡的时间罢。 孙元化见赵无忌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心里也是很欣赏赵无忌,赵无忌的事迹,他也略有耳闻,当即说道:“赵公子年纪轻轻,成就实在不凡,老夫佩服,这将来的天下,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赵公子前途无量啊。” 赵无忌连忙谦虚几句,宋应星又说起这赵家庄内的庄丁,都是被赵无忌收留的难民,又发明肥皂,用肥皂赚的钱,养活了庄中这四百多人,前几天还曾带兵剿匪,活捉巨匪飞天鼠。 孙元化听得频频点头,看着赵无忌的目光也带上了欣赏之色。 赵无忌看着孙元化,心想,这样难得的人才,若是被崇祯一刀斩了,未免太可惜了,当下就想出言招揽,随后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秀才而已,孙元化目前还是登莱巡抚,自己没有招揽人家的本钱啊。 但他终究是不死心,总觉得人才难得,于是便硬着头皮说道:“孙先生不可贸然前往北京啊,如今朝中奸臣当道,登州兵败,皇上本来已恨你入骨,再有奸臣在一旁煽风点火,恐怕先生有性命之忧,不如就在学生这里,暂时住上几月再说罢。” 孙元化看着赵无忌,他也知道以崇祯的性格,自己一旦回去,多半是凶多吉少,想不到这个少年也看出来这一点,竟然出言劝阻他。 当即便苦笑一声:“登州兵败,本身就是老夫识人不明,怪不得别人,皇上若是要处罚老夫,那也是应有之意,也是老夫咎由自取。” 赵无忌还想劝说,孙元化摆了摆手:“老夫深受国恩,既然兵败登州,唯有一死以报皇上,赵公子不必再说了,老夫心意已决,只愿奔赴北京,任由皇上处置罢。” 赵无忌听了,一时也是无可奈何,孙元化又与宋应星聊了几句,便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与长庚一见,心愿已了,老夫这便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宋应星连忙送了出去,赵无忌也连忙紧跟,孙元化走到轿子之前,又回头和宋应星,赵无忌拱了拱手,这才进了轿子,于是就有轿夫抬轿起行。 赵无忌在门前看着孙元化的轿子越走越远,猛然想起一事,急忙跑了过去,喊道:“孙大人请留步,在下尚有一事相求。” 孙元化听到赵无忌的喊声,便命人停下轿子,眼看赵无忌跑的近了,这才掀开帘子说道:“赵公子还有何事?” 赵无忌定了定神,这才说道:“先生可曾认得河南巡抚?与河南巡抚可有交情?”孙元化说道:“河南巡抚樊尚燝,乃是老夫同年,莫非赵公子有事要求他帮忙?” 赵无忌说道:“正是有事,不过并非学生之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先生在寒舍暂留一日,学生自然会一五一十,来龙去脉说与大人得知。” 孙元化想了想,又看天色已晚,心想就在此处住一晚倒也无妨,听一听他要说什么事关重大之事。 于是就让轿夫掉转方向,到了门口,下了马车,赵无忌与宋应星,孙元化三人重新在客厅坐定,下人上茶之后,赵无忌抿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口说道:“孙先生可曾知道学生曾经身患重病,变得呆呆傻傻?” 第四十二章黄河决口 赵无忌作为江南第一才子,他的事迹被广为流传,曾身患重病,变成傻子,病愈后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写诗,收容难民,制作大米花,肥皂,剿匪,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一切,孙元化也是略有耳闻,也曾赞叹世间竟然有如此全能之人,听闻赵无忌问话,便点了点头:“老夫也曾听说过,赵公子早年曾患过一场大病,这呆傻之症极难治愈,像公子这种情况,万中无一。” 赵无忌说道:“实不相瞒,学生之病,非是人力治愈,乃是一位老神仙,治好了学生的病。” “哦?”孙元化的恩师,徐光启就是中国最早的基督教徒之一,受恩师影响,孙元化也对教会和西方的学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多名基督教徒交好,最终也成为了一名虔诚的教徒。 所以他对鬼神之说,是笃信不疑的,听闻居然是一位老神仙治好了赵无忌,惊讶之余,孙元化却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否则何以解释一个呆傻之人,突然开窍,不但成了第一才子,还取得了很多常人无法达到的成就,正如他刚才所言,呆傻之病,能治愈者,万中无一。 赵无忌接着说了下去:“学生头脑一片混沌之时,终日不知身处何方,所在何时,直至一日,忽然在一片迷雾之中,出现一位老神仙,丰神迥异,鹤发童颜,手持拂尘,说道与我前世有缘,看我今世有难,特来相救,说罢用拂尘打了学生头脑一下,学生一个激灵,睁眼才发现是南柯一梦,但从此之后,呆傻之症不治而愈。” “哦。”孙元化说道:“可见世间真有鬼神,公子却是大难不死,因祸得福。” 赵无忌点点头,继续说道:“适才学生突然记起,老神仙曾对我说过,今年六月初六,华夏当有一大劫难,应在黄河。” “哦?”孙元化闻言,一时也是大惊失色,历史上黄河经常改道,造成洪涝灾害,每一次都对黄河沿岸的城镇和百姓造成重大损失,是以历朝历代,都非常重视治理黄河,而明朝的河南巡抚,身为一省巡抚,主管全省之大事小情,最重要的任务反而是治理黄河。 明朝万历年间,名臣潘季驯发明了束水冲沙法,这才使得黄河主河道稳定下来,然而到了如今,潘季驯留下来的修防工程早已年久失修,河患再次严重起来。 听闻赵无忌说道有一劫难,应在黄河,孙元化本能地想到,难道黄河又要再度决口?在中华文明有记载的两千多年来,黄河决口就有一千五百次,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但是既然有神仙点醒,想必此次决口规模甚大,非同小可,影响极深。 孙元化是个典型的中华传统士大夫,忠君爱国,心怀天下,听闻会有劫难应在黄河,心痛之余,转念便说道:“黄河之长,长达万里,不知老神仙可曾提醒,这劫难应在何处?” 宋应星在一旁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公子可要谨慎言论。” 赵无忌看了两人一眼,故作无奈地说道:“若非是为了天下百姓,学生又何必多此一举?若能提前预警朝廷,赵某也不奢望半点功劳;若是此番预测失败,学生必然身败名裂,身陷囹圄,学生若无把握,有何必做此吃力不讨好之事?” 赵无忌穿越之前,闲暇间就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有关明朝历史的书籍,这次他也是突然想起,崇祯五年,六月初六,黄河将有一次大的决口,如今已经五月下旬,决口之日,近在眼前。 他记得此次黄河决口危害极大,无数百姓受害,直接导致了河南省内民变四起,滋生了无数乱军。 赵无忌又沉吟了一会,这才继续说道:“学生如果近期取得了一些小小成就,那也是赖这位老神仙所赐,比如大米花,肥皂,练兵之法,自从老神仙在学生头上打了一下之后,学生头脑里就好像多了东西似的,很多事情,都是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老神仙曾经说过,六月初六的劫难,应在黄河,具体地点,就在孟津!” “孟津!”孙元化陷入了沉思,黄河是出了名的“善淤、善决、善徙”,以致有“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的说法,孟津此处,确实是经常发生决口,河患严重。 赵无忌说道:“晚辈的名声,安危都是小事,只是不忍见百姓遭受如此之大的患难而已,若是孙先生与那河南巡抚有旧,哪怕是略为提醒,让其提前预防,早做准备,能多拯救一些百姓,也是好的。” 孙元化沉吟片刻,霍然而起:“反正老夫也是将死之人,此事老夫一力担之,绝不会牵连公子,请公子放心,明日老夫便星夜启程,前往河南,务必要提醒河南巡抚樊尚燝,万万要小心孟津决口!” 于是孙元化当晚就宿于赵家庄,与宋应星两人彻夜长谈,第二天一早,他心忧黄河之事,匆匆吃了早饭,便与赵无忌,宋应星告辞,一路急急忙忙往河南而去。 孙元化走后不久,叶家庄庄主叶修文前来拜访,听闻是未来老泰山登门,赵无忌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迎了出去。 叶庄主一路行来,他是眼看着赵无忌从无到有,一片荒凉之中,建设起了赵家庄,而今赵家庄已经一片生机勃勃,热火朝天,一路所见,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着希望和快乐,先前那种难民的麻木绝望眼神早已消失不见。 整个庄园,时不时可见有妇女老人,打扫街道,又有幼小儿童,三三两两地背着个小筐,筐里装满猪草,送往远处的养猪场,原来赵无忌免费给工匠和家丁的家属提供住宿,食物,众人感激之余,也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整个赵家庄一片和谐,安宁,健康向上的气氛,叶庄主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暗暗赞叹赵无忌手段高明。 两人进了客厅,分别坐下,又有人奉上香茶,寒暄了几句,赵无忌这才说道:“不知叶伯父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叶庄主想了想,这才说道:“今日我也是受附近村庄所托,想和贤侄商量个事情。” 第四十三章樊尚燝 叶庄主说道:“贤侄此番剿灭匪人飞天鼠及其部众,为附近百姓除掉一害,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昨日高各庄,七里屯,王家庄的里正,宿老,一起来叶家庄拜访,与我商议。” “他们见识了贤侄的士兵雄壮,威武昂扬,所以推举我来和贤侄商量,若是贤侄的部众能够担当起保护这些村庄的任务,他们愿意每月拿出十两银子,作为养兵之资,算上我叶家庄,每月贤侄可得银钱四十两。”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只是我手头人力有限,无法面面俱到,不能同时在四个村庄布置家丁。” 叶庄主说道:“无妨,贤侄只需定期派一队家丁,去各个村庄巡逻一番即可,日常保安,自有各个村庄自行解决,只是若是再有飞天鼠这种窥伺一旁的贼人,贤侄便有征讨之责,务必要保得村庄平安。” 赵无忌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问题,我可以每天派一队家丁前往各个村庄巡逻一遍,若是有歹人犯境,我必带领人马,给予歹人迎头痛击。” 叶庄主说道:“如此甚好,一言为定,我回去便去联系这几个村庄,明日再带他们前来,与贤侄约定具体事宜。”说罢,他深深看了赵无忌一眼,又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贤侄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吧,岁数也不小了。” 说完叶庄主再不言语,只是低头饮茶。 赵无忌心思缜密,反应快捷,猛然想起一事,急忙开口说道:“叶伯父,小侄也有一事相求。” 叶庄主抬起头来,面带微笑:“贤侄有事请讲,老夫定然无有不允。” 赵无忌面色微红,说道:“小侄与伯父爱女向来已有婚约在身,如今年岁渐长,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还望伯父成全,将叶婉儿许配给我,赵无忌感激不尽。” 叶庄主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听闻赵无忌开口提亲,心内欢喜,然而却还要矜持一番:“嗯,你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贤侄最近的努力,老夫也看在眼里,也罢,今年年底,老夫择个吉日,便给你们完婚吧。” “要是宦晗兄还在人世,那不知道该如何欢喜。”眼看两人婚事落定,想起亡故的老友,叶庄主感慨万分,孩子们都大了,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而当初的知交好友,曾经的风流少年,早已化为黄土,天人两隔。 想起当初与赵无忌之父,两人同窗好友,无话不谈,也曾一起立誓要得个功名,出人头地,两人知交莫逆,意气相投,更是在孩子们尚小的时候便定下亲事,如今孩子们已经长大,即将履行当初的婚约,结为夫妻,可是老友却已不在人世,看不到这一切了,想到这里,叶庄主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赵无忌看到叶庄主的神情,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亡父,他穿越而来,对这一世的父亲并未谋面,也未有太多感觉,此刻也只好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叶庄主才从思念亡友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着赵无忌,温言说道:“老夫知道贤侄一向很忙,也就不打扰贤侄了,明日我便带着周边村庄的里正,宿老,前来与贤侄商谈保安一事,另外今年秋收之后,我便择一良辰吉日,给贤侄完婚。” 赵无忌急忙拜谢不已。 几日后,上午时分,河南巡抚樊尚燝今日闲来无事,正在府邸中,与幕僚王师爷聊天,忽然有人来报:“大人,门前有人求见大人,自称是登莱巡抚孙元化。” “哦?”樊尚燝与孙元化乃是同年进士出身,两人关系也算亲密,孙元化兵败登州,他也只能为老友惋惜,这次登州之乱实在闹得太大,牵扯极深,他也不敢贸然伸手帮忙。 他当即说道:“快快有请。”仆人走后,他就陷入了沉思,这位同年今日前来找他,不知是因为何事,孙元化办事一向颇有分寸,显然不会是向他求援,让他在朝堂上为其分说,显然是另有他事,然而究竟是何事,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 不一会孙元化便进了客厅,樊尚燝急忙起身相迎:“初阳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孙元化苦笑一声:“还好,暂时还没死。”樊尚燝说道:“初阳兄这是哪里话来,老兄何必灰心丧气,来日总结经验教训,迟早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双方坐定之后,樊尚燝这才说道:“老兄登州之事,我也略有耳闻,虽然误用孔有德,所托非人,然而瑕不掩瑜,若是朝廷能让初阳兄戴罪立功,想必定能卧薪尝胆,一雪前耻,兄弟这几日便会上奏皇上,尽力保得初阳兄周全。” 孙元化摇了摇头:“山东之事,是我一人之责,怪不得他人,皇上怪罪下来,也是应有之义,樊燝兄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只是老夫今日前来,乃是另有要事相托。” “哦?不知初阳兄所指何事?” 黄河决口之事,事关重大,赵无忌前途远大,孙元化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只怕万一示警失败,反而影响他的大好前程,于是便说道:“老夫偶得仙人指点,说道六月初六,黄河将会有一次大决口,危害甚广,故老夫特意前来提醒。” 樊尚燝向来知道孙元化信奉西学,又加入了一个外国教会,没想到兵败之后,竟然神神道道,不知从哪里听到的妄言,便前来示警自己,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孙元化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便知道他定然是不信,说实在的,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赵无忌所说的老神仙是否真是灵验如神。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到这里,孙元化继续说道:“这位老神仙颇为灵验,尚燝兄切切不可等闲视之。” “哦。”樊尚燝看着孙元化,面露怜悯之色,登州兵败,初阳兄看来是深受打击啊,竟然连神棍妄言都开始相信了,他随口敷衍道:“却不知这位老神仙,有没有说明,黄河究竟是在哪里决口?” 孙元化看着樊尚燝,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孟津!” “啊!”樊尚燝闻言,猛地站起,悚然而惊! 第四十四章孟津水患 樊尚燝身为河南巡抚,自然知道治理黄河乃是自己职责中的重中之重,这几日已经有手下禀报孟津一带水势渐涨,隐隐有要破堤而出的迹象,但是如今黄河多处存在水患隐忧,并非只有孟津一处。 他手下人力也是有限,处处提防,面面俱到,显然是不可能的,是以他也存了侥幸心理,或许这次孟津的河水高度,会和以往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自行落下,化险为夷。 如今冷不丁的听到孙元化提及孟津,这才发现果然天道恢恢,自有鬼神存在,一语道破了目前黄河沿岸最危险的地方,也直面他内心最不愿意触碰的现实,看来孟津果然有危险了。 他当下也不敢怠慢,于是正色说道:“多谢初阳兄提醒,孟津一带,最近形势确实不甚乐观,既然已经有神仙示警,我一会便安排下去,使人重点巡查,务必严防死守,不使黄河决口,荼毒百姓。” 孙元化眼看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又心急上京请罪,于是也便起身告辞,樊尚燝一直将他送到门外,方才回来。 樊尚燝回到客厅时,王师爷已经自屏风后走出,见到他脸色凝重,便说道:“看来刚才孙巡抚所言之事果然不虚?” 樊尚燝点点头,说道:“这几日黄河多处告急,尤其以孟津为甚,本以为这回也会如同前次一般,有惊无险,洪水自行退下,今日既然有神人示警,佐以孟津如今的水情,看来决口之事,显然即将发生。” 王师爷也频频点头:“不论孙巡抚所言神人是真是假,所谓有备无患,大人多加小心,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樊尚燝低头思索了一阵,这才下定了决心:“来人!”于是便有下人上前,樊尚燝说道:“请王普参议,吴英泰都事前来见我。” 听闻巡抚相召,王普,吴英泰二人不敢怠慢,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双双出现在樊尚燝府中,樊巡抚见到二人,便说道:“今日急召二位,实在是事情紧急,孟津最近水势危急,二位可知?” 吴英泰最近一直在巡查河道,孟津的水势浩大,他已经和巡抚大人禀告了好几次,但是似乎巡抚大人一直不甚在意,没想到今日却主动说起孟津水情。 吴英泰当即说道:“启禀大人,孟津如今水势浩大,下官昨日刚从那里回来,水势汹汹,岌岌可危啊。” 王普在一旁说道:“大人,黄河水患绝非孟津一处,在下官看来,曹县,鱼台,兰阳,原武,东明等地水势都是十分浩大,危机重重,大人不可只顾一点,不顾其他。” 樊巡抚默然半晌,方才说道:“我先前也有此种考虑,不过适才登莱巡抚孙元化,曾来本官这里示警,说道六月初六,黄河将会在孟津决口。” 王普说道:“孙大人虽然精明强干,但是治水一道,并未听闻孙大人有何建树,不知大人何以如此笃定,相信孟津将会决口?” 樊巡抚叹了一口气,说道:“仙人示警。” 吴英泰猛地一拍大腿:“看来孟津决口,确凿无疑了,这几天我在孟津越看越怕,总觉得有什么泼天大事即将发生,如今看来,下官的预感绝非空穴来风,今日已经五月三十了,距离孙巡抚所言的日子,还有六天。” 王普也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大人可有什么安排吩咐,属下定然加紧办理。” 樊巡抚思索了半晌,这才说道:“吴都事,你加紧募集人手,于孟津一带严防死守,发现一处隐患,就排除一处隐患,不要吝惜银钱,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只要你确保黄河孟津段万无一失。” 吴英泰慨然说道:“下官遵令,下官这就回去,全力募集人手,日夜巡查堤岸,查缺补漏,万万不敢懈怠,下官打算这几日就吃住在堤岸之上,堤在人在,堤破人亡!” 他深知责任重大,一旦黄河决口,他这个主要负责的都事,必然会被追责,反正都是个死,宁可死在堤岸之上,也比决口之后,被朝廷逮捕,处分而死要强的多,最起码还能落个忠于职责的名声,此刻说话,却也显出了十分的悲壮。 樊巡抚又说道:“王参议,你负责在孟津协调后方,吴都事若有任何需要,你都要协调地方,一力满足,也要和孟津军民说清形势,一旦堤岸失守,则全县人口,甚至 河南全境,都会变成一片汪洋,号召他们全力支持吴都事抗洪之举。” 王普也急忙领命,二人走后不久,王师爷想了半晌,上前说道:“孟津一旦决口,非同小可,那时恐怕朝廷也会追究大人的责任,事关重大,不若我替大人走这一遭,前往孟津,督促大小官员,全力支持王,吴两位大人抗洪救灾。” 樊巡抚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就辛苦王师爷了,本官坐镇开封,做你们的最大后援,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尽快告知本官,本官会加急命人前往处理。”当下王师爷也领了命令,匆匆而去。 六月二十五日,京城,紫禁城内,建极殿上,官员们分成两派,正为孙元化该如何处理,而争的面红耳赤,崇祯皇帝高坐宝座,面无表情,让人分析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六月八日,孙元化入京请罪,随即便被打入大牢,听候处理,这些日子以来,围绕着孙元化的问题,两派官员,争论不休。 一派以首辅周延儒为首,认为孙元化虽然登州兵败,但是人才难得,罪不至死,建议皇上让其戴罪立功,重新率军讨伐孔有德。 另一派以次辅温体仁为首,温体仁与孙元化倒是无甚仇怨,但是他与首辅周延儒不和,一向是周延儒赞同的,他就设法反对,周延儒反对的,他就赞同。 这次周延儒想要力保孙元化,他便唆使自己的人马,出面弹劾孙元化,只说孙元化居心叵测,暗中勾结孔有德,图谋造反。 第四十五章如何处置孙元化 温体仁知道崇祯皇帝最恨有人造反,这一块是他的逆鳞,触之即死,是以便唆使手下,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了下去,只盼通过打击孙元化,来实现打击周延儒的目的。 这时只见御史余应桂挺身而出,说道:“臣余应桂,弹劾登莱巡抚孙元化,山东巡抚余大成,有负天恩,枉顾职守,致使孔有德叛乱,祸乱山东,危害社稷,首辅周延儒收受孙元化人参,貂皮贿赂,举荐孙元化,也负有失察之责,也应一并处分。” 兵科给事中李梦辰也站出附议,说道:“孔有德造反,一路杀官破县,何以对孙元化另眼相看,轻轻放回,此必是孙元化与孔有德早有勾结,图谋造反,皇上不可不察。” 又有御史路振飞出列,禀道:“皇上,山东如今糜烂一片,山东巡抚余大成,登莱巡抚孙元化两人乃是罪魁祸首,其罪当诛,又有首辅周延儒,包庇二人,意图开脱,也应一并获罪,严加责罚。” 周延儒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他一向涵养甚好,过了片刻,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出列说道:“皇上,臣从未接受过孙元化任何贿赂,臣之所以力保孙元化,也非想要包庇于他,实在是孙元化人才难得,当初宁远一战,轰死老奴努尔哈赤的火炮,就是元化带人建造,其人精通火炮,擅长铸炮,火炮技术,在我大明无人能出其右。” 停了停,他又继续说道:“孙元化从师于徐光启徐大人,孙元化为人如何,徐大人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 礼部尚书徐光启此时也在场,此时他年岁已老,今年刚好七十岁,德高望重,深受崇祯皇帝信赖,听闻周延儒提到自己的爱徒孙元化,心忖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当即也颤巍巍地出列说道:“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徐光启历经万历,天启,崇祯三任皇帝,堪称三朝元老,便是崇祯也不能不给他个面子,当即便温言说道:“老大人有话请讲。” 徐光启定了定神,方才说道:“孙元化乃是老臣门生,登州兵变,他御下不严,用人失察,其罪当诛!” “然而诚如周首辅所言,孙元化天资聪明,勤勤恳恳,自从上任辽东以来,直至登莱,一路裁减兵源,节省辽饷,为国家节省了大批银钱,又安抚难民,研究西学,于火炮一道,颇有建树,乃是难得的人才,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然有罪在身,诛杀此人,一了百了,但是何不使他将功折罪,利用其擅长火炮的长处,为我大明继续效力。” 说完这一席话,已经是气喘吁吁,崇祯连忙使人看座。 这时次辅温体仁也站了出来:“皇上,徐大人言之有理,周大人身为首辅,怎会收受贿赂,此必空穴来风,信口雌黄,孙元化人才难得,皇上还是使他戴罪立功吧。” 崇祯原本深恨孙元化,原本山东一片太平,只因余大成,孙元化两人无能,本来还想使二人派人增援祖大寿,结果按下葫芦起了瓢,不但没有救出来祖大寿,反而把原本平稳的山东也弄得一片战火,糜烂千里。 孔有德起兵反叛至今已有半年之久,至今官军仍然束手无策,这让朝廷的面子往哪放?孔有德反叛闹得越久,崇祯心里就越是生气,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属用人不察的余大成,孙元化两人。 本来崇祯早已下定决心,若是孙元化两人死在乱军之中,倒也罢了,如今被乱军放回,岂能轻饶他们,所以孙元化刚进京城,便被抓到京城镇抚司,严刑拷打,奈何孙元化坚称没有造反,拒不认罪。 周延儒一向深获崇祯信赖,徐光启又是三朝元老,两人双双力保孙元化,崇祯一时也有些动摇,尤其是徐光启所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孙元化虽然有罪在身,但是这样的能臣,也许让他戴罪立功,才是明智的选择。 然而一向与周延儒不对付的次辅温体仁也赞同释放孙元化,周延儒,温体仁两人几乎就是代表了朝廷上大部分朝臣的声音,自己若是轻轻放过孙元化,岂不是说明自己这个皇帝,就任由群臣摆布,虽然自己满腔怒火,但是也不能不遵循群臣的意见,如此一来,自己天子的威严往哪放? 想到这里,他一时又改变了对孙元化轻轻放过的心思,开口说道:“孙元化虽然人才难得,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毕竟大错已经铸成,若是放过此人,此后再有人犯下滔天大罪,岂不是也可以以人才难得而脱罪?” 周延儒一听,心里一沉,看来皇上是不打算放过孙元化了,他偷偷瞥了温体仁一眼,暗骂温体仁老奸巨猾,明明是想处置孙元化,却装作赞同自己的意见,出列力保孙元化,结果造成皇上的逆反心理。 原本上朝之前,他已暗中与徐光启通气,希望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徐光启三朝元老的地位,保住孙元化一命,如今看来,皇上心意已定,自己却是无力回天。 崇祯皇帝正想宣布对孙元化的处理,此时又有一人出列,禀曰:“臣听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头等大事,并非处置孙元化,而是应该如何应对孔有德这贼子。” 崇祯一看,正是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张凤翼,此人擅长兵事,又有识人之能,陈奇瑜,洪承畴,卢象升等名将都是他一手发掘出来的。 张凤翼也知孙元化是个人才,又善于揣摩上意,知道崇祯深恨孙元化,倒是大部分因孔有德而起,所谓处置孙元化,只是皇上无力应对孔有德,而把怨气发泄在孙元化身上罢了。 他擅长兵事,当即出列,想要为崇祯皇帝解忧,只见他继续说道:“此前连续围剿孔有德失利,只因所用非人,臣保举右佥都御史朱大典为山东巡抚,朱大典深谙兵事,才略过人,定然能不负陛下所托,剿灭叛贼孔有德。” 朱大典闻言,当即出列:“臣朱大典,愿为皇上,披坚持锐,讨伐逆贼!” 第四十六章困扰的魏国公 崇祯听闻朱大典主动请缨,心内欢喜,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任命朱大典为山东巡抚,征讨叛贼孔有德!”朱大典连忙下跪谢恩。 安排完征讨孔有德之事,崇祯皇帝感觉有些疲惫,于是便宣布退朝了。 深夜,御书房中,崇祯批阅完了一天的奏折,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臂和腿。 王承恩急忙上前,给崇祯在后面用力按摩着肩膀,崇祯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说道:“大伴,朕为了这个天下,感觉真是操碎了心,但是为什么这天下大局,就不能让朕轻松几天呢?整天不是后金入侵,就是乱民造反,又或是朕的军队反叛,朕如今真的是有些倦了。” 王承恩说道:“皇上,您的勤奋有目共睹,相信在您的治理下,天下会一天天地好起来的。” 崇祯又叹了口气:“孙元化御下不严,致使孔有德祸乱山东,朕真的是很想杀了他,但是周首辅和徐尚书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王承恩一边用力地给他按摩,一边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做就是了,不用顾虑他们怎么想。” 崇祯皇帝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你以为朕真的是顾忌他们的意见吗?真正让朕犹豫的,是河南巡抚樊尚燝的奏折。” 王承恩好奇地说道:“樊大人怎么说?” 崇祯往后退了几步,又坐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仰头靠向了椅背,王承恩上前,轻轻给他按摩着太阳穴。 崇祯似睡非睡,嘴里喃喃说道:“樊尚燝说,黄河孟津段差点决口,幸好孙元化及时预警,于是他加派人手,严防死守孟津河道,期间河道决口多次,都被军民们奋勇上前,不惜民力物力,牺牲了几百名民壮,才终于力保堤岸不失。” “他还说,若不是孙元化及时预警,黄河孟津段必然决口,届时影响将会极为深远,大半个河南将沦为灾区,是以他此番既是给他手下抗洪的下属请功,也是为孙元化说情。” 王承恩说道:“孙元化此人,臣知道他精通火炮,没听说他也精于水利啊?” 崇祯说道:“据樊尚燝所言,孙元化自称是有神仙预警于他,他得了消息,才匆忙告知樊巡抚的,大伴,你说,这世上真有鬼神吗?” 王承恩想了半晌,才说道:“这个,老臣不知情,也不敢妄言。” 崇祯皇帝似乎都快睡着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既然有神仙预警于他,显然也是个有福的,又立下这番功劳,算了,就饶他一命罢了,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罢。” 两个月后,魏国公府内,忻城伯赵之龙正与魏国公徐文爵在客厅聊的正欢,忻城伯与魏国公虽然同是南京城内的顶级勋贵,平时却是往来不多,今日忻城伯前来拜访,魏国公徐文爵颇觉有些讶异,忻城伯表现的极为热情,不时回忆起小时候,他和当时还是孩子的徐文爵一起嬉笑玩闹的种种过去。 听得魏国公也是一阵唏嘘,感叹时间流逝飞快,转眼已经白云苍狗,两人一时都沉浸在那过去的少年轻狂的岁月中。 两人感叹了一阵岁月不在之后,忻城伯这才拱手告辞,说道今日多有打扰,改日欢迎魏国公前去忻城伯府一叙。 魏国公连忙说道一定一定,忻城伯走了几步,好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说道:“哦,对了,你那弟妹,这几天总在我耳边说什么香水香水的,说的我都烦了,听闻徐兄乃是庆记的大股东之一,不知能否卖小弟一百瓶香水?” 徐文爵大手一挥:“你我之间的交情,谈什么钱不钱的,我就赠送弟妹一百瓶香水好了!”忻城伯急忙说道:“如此甚好,小弟就多谢徐兄了。” 徐文爵猛然想起:“不过,这个香水又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当下便唤过徐管家,一问究竟。 徐管家见是国公亲自过问,不敢怠慢,当即说道:“这香水,乃是赵家庄生产,由庆记商行独家销售,是这个月刚上市的新品,也难怪国公爷不知道了。” “哦。”听闻是自己的产业销售的产品,魏国公这才明白,忻城伯能看得上咱们商行的产品,是大好事啊,这也能给自家的商品做个宣传嘛,于是便吩咐徐管家:“嗯,你一会去庆记取一百瓶香水,给忻城伯送去。” 徐管家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就说道:“老汉知道了。” 看着忻城伯得意洋洋远去的背影,魏国公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二天隆平侯张拱薇也来拜访魏国公,大谈了一通两家历史上源远流长的传统友谊之后,临走时也随口说了一句,想购买庆记商行的香水一百瓶。 魏国公这次留了个心眼,没敢说免费赠送,只是唤过徐管家,让徐管家原价卖给隆平侯香水一百瓶,看着隆平侯强抑着兴奋,貌似平静的脸庞,魏国公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人占了便宜。 第三天应天府尹李诚德也来拜会老友魏国公了,天南地北一阵乱侃之后,魏国公终于忍耐不住,说道:“嗯,李府尹莫非也是为了香水而来么?” 李府尹脸色微微一红:“国公爷说笑了,你我多年交情,感情匪浅,本府今日只是特来寻国公爷聊天的,国公爷这是想哪里去了。” 徐国公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却是我莽撞了。”李府尹问道:“不知国公爷刚才所说的香水,乃是何物?” 魏国公说道:“哦,这是我家产业,庆记商行出产的商品,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哦。”李府尹听罢,正色说道:“国公爷知道,我这人最爱一些新奇之物,这香水老夫从来没有听说过,想来是个好玩的事物,既然如此,就请国公爷先给老夫拿上一百瓶罢,老夫也好仔细研究一下,这香水究竟是何事物,若真是稀罕之物,也好为国公爷做一番宣传,不知国公爷意下如何?” 第四十七章香水风波 看着李府尹心满意足的背影逐渐远去,一向好脾气的魏国公终于爆发了一回:“徐管家,这是怎么回事?这香水究竟是何物?为何这几天忻城伯,隆平侯,李府尹相继登门,前来购买?我这里是堂堂的国公府,不是庆记商行的店铺!” 徐管家见魏国公动了火气,当即小心翼翼地说道:“国公爷请息怒,且听老汉慢慢道来。” 原来在宋应星的指导之下,王玮经历了无数次实验,终于制作成功了玻璃和香水,赵无忌于是便带着玻璃和香水的样品,找到了徐管家。 赵无忌说明这是赵家庄的最新产品,可以考虑把这两项产品也加入到庆记商行之中,但是魏国公府必须追加投资白银两万两。 “白银两万两?!他赵无忌怎么不去抢!”魏国公闻言大怒。 徐管家看了一眼魏国公:“两万两白银,非同小可,老汉也不敢做主,于是便上报给了徐怡郡主,郡主答应了赵无忌的要求,给庆记商行追加投资两万两!” 魏国公跌足叹息:“啊,怡儿就是太善良了,赵无忌又太过阴险了,算了,两万两银子虽然多,我国公府也不放在眼里,待过几日,老夫找个机会教训她一顿也就罢了。” 徐管家疑惑地看着魏国公:“郡主做的很好啊,为什么要责罚郡主?”魏国公看着徐管家:“这两万两银子,就算打水漂了罢。” 徐管家说道:“恰恰相反,国公爷可知,一件琉璃制品,售价从十两银子到三百两银子不等,就拿忻城伯赵之龙来说,那日他取走一百瓶香水之时,顺便就买走了庆记商行里制作最为精美的一件琉璃佛像,花了五百两白银!” “啊?”魏国公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又问道:“既然售价如此高昂,想必成本不菲吧。”徐管家摇了摇头:“好叫国公得知,赵无忌要求追加投资之时,曾和老汉说过,一件琉璃制品,成本只有区区几文钱而已。” 魏国公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这个世界,何时变得如此疯狂。 徐管家继续说道:“香水是赵公子发明的另一项商品,气味芳香扑鼻,洒在身上,香气久久不散,一个月前上市之后,就受到狂热追捧,前来购买者络绎不绝,按赵家庄目前的产能来算,目前预定的订单已经排到了四个月之后。” “香水售价五两银子一瓶,但是因为太受欢迎,赵家庄新生产的香水,仅仅供应预定的订单都不够,如今市场上已经有人转手倒卖全新没拆封的香水,售价十两银子一瓶,就这样仍旧供不应求,还经常没有现货。” “哦,既然如此,想必这一个月来,玻璃和香水赚了不少钱罢?” 徐管家想了想,说道:“前天庆记商行的掌柜老余曾和我说过,这个月玻璃和香水的销售额,估计能达到七八千两银子,仅仅这个月庆记给咱们的分红,估计至少两三千两银子左右。” 徐国公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月三千两银子的利润,这庆记商行,真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金鸡啊。” 欢喜了一阵,他又转喜为怒:“你去告诉赵无忌那小子,赶紧给我快速扩大产能,抓紧生产香水,告诉他,买香水的人把主意都打到了老夫身上,老夫这里天天有人登门买货,堂堂国公府,成何体统!” “还有,你一会告诉门子,这一个月,老夫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说出天来也不见!” 徐管家在魏国公这里受了气,转身就怒气冲冲跑到赵家庄,责令赵无忌必须马上扩大香水产量,说道国公爷因为此事已经大发雷霆,如果赵无忌不能及时扩大产量的话,必然将严重影响魏国公府和赵家庄的友好合作之情云云。 徐管家走后,赵无忌便找来王玮,温言说道:“最近香水供应紧张罢?我听徐管家说,庆记商行那里的订单都排到了四个月之后,咱们如今资金充足,要设备咱们加设备,要人的话找赵宁去雇,我希望能快速把产量提升到如今的四倍。” 王玮连忙答应下来,说道一会就去找赵宁商议落实,赵无忌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反复的实验之后,人工孵化鸡雏的技术终于被李守财突破成功,此后一批批的鸡雏在孵化室里诞生,仿佛在一夜之间,整个赵家庄内到处都是可爱的小鸡宝宝。 赵无忌让李守财孵化了大量的鸡雏,不但足够畜牧场之用,多出的鸡雏,统统无偿送给赵家庄内的每一户人家,于是不久之后,赵家庄内,随处可见小孩带着一群鸡雏散步,任由鸡雏们在草地上四处觅食。 秦淮河上的一艘华丽的画舫之中,陈圆圆看着眼前的十瓶香水,又惊又喜地问道:“春桃,这又是哪位公子送的?”春桃蹦跳着跑了过来:“小姐,这应该是钱谦益先生送给小姐的。” “哦。”陈圆圆说道:“钱先生有心了,听说这香水在南京极为难求,也难为钱先生能一次买到这么多香水了。” 春桃捂着嘴嘻嘻一笑:“听说是钱先生以二十两银子一瓶的价格,从隆平侯张拱薇家的小侯爷张元辰那里买的。” “嗯?这香水不是庆记专卖吗?想不到隆平侯那里也有货源。” “小婢听闻,隆平侯府中的香水是通过魏国公的关系,从庆记商行那里特别购买的,魏国公是庆记的大股东,他说的话,庆记不能不听。” “哦,说起庆记,似乎赵无忌是另一个大股东,对吧。” “是啊,我叔伯家的一个兄弟,就在庆记做工,据他说这个月庆记销售极为火爆,他们每人都额外发了二两银子的赏银呢。” “哦。”陈圆圆托着香腮,陷入了沉思之中,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潇洒少年的身影,才智高绝,文武双全,年少多金,这该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佳偶啊,想想自己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是孤身一人,名花无主。 虽然听闻那赵无忌早有婚约在身,但是自己如果真能嫁过去,纵使做妾,也是心甘情愿的,看来这事,需要自己主动一些了。 自己从前曾经给赵无忌发过好几张请帖,邀请他若是有空,大可来寻自己谈诗论文,奈何全部如同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看来此路不通。 幸好她也听说赵无忌从不轻易接受邀请,听说柳如是也曾给赵无忌发过请帖,同样没有得到回复,这才让她心内稍安。 第四十八章蒸汽机 最近香水,玻璃大卖特卖,又得到了魏国公府两万两白银的追加投资,赵无忌手头宽裕了很多,于是他打算搞蒸汽机了。 正是蒸汽机的出现,引领了西方十八世纪的工业革命,作为穿越者,赵无忌深知工业革命的威力,蒸汽机使生产过程由手工劳动转变为动力机器生产,大大提高了生产的速度,效率和能力。 这一天下午,中午吃过饭后,赵无忌请宋应星,顾炎武,王玮前来会议室开会,人到齐之后,赵无忌说道:“今天找你们三位来,是因为我刚才有了一个新的设想,想和大家讨论一下。” 香水,肥皂,玻璃都是赵无忌提出的设想,而后众人按他提供的设想和思路,慢慢摸索,最终把赵无忌的设想一步步变成了现实。 可以说,在技术这方面,虽然宋应星是大科学家,理论功底深厚,王玮业务精熟,善于钻研,但是赵无忌的作用是最重要的,赵无忌相当于他们的引路导师,可以告诉他们从哪条路走,会到达什么地方。 而这个导师从来不会指错路,只要按照他所说的路去走,就能达到他事先预言的目的地。 或者也可以把其他人比作足球队员,而赵无忌就是他们的教练,只要按照教练事先布置好的安排去踢球,就一定能取得比赛的胜利。 三人听闻赵无忌又有了新的设想,当即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看着赵无忌,等他开口。 赵无忌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水开的时候,会把水壶盖子顶开?”王玮跟着点了点头。 赵无忌继续说道:“烧水的时候,火焰的高温,会使水化为气体,也就是水蒸气,水蒸气的体积要比水大,这样一来,本来正好能容纳一壶水的空间,由于水变成了水蒸气,空间不够了,就会向外扩张,这种扩张的力量,把水壶的盖子给顶起来了。” 王玮疑惑地说道:“请问公子,什么叫体积?”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就是具体的东西所占用的空间罢,比如同样重量的铁和棉花,棉花的体积就比铁大。” 王玮又问道:“那么公子这次又打算做什么呢?” 赵无忌说道:“我打算利用水蒸气扩张的这种力量,来代替人力,进行生产,只要有足够的燃料供应,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水蒸气产生,这些源源不断的水蒸气,就是取之不竭的力量。” 顾炎武想了想,说道:“可是我感觉水汽把水壶盖子顶起来的力量并不大啊。” 赵无忌笑了笑:“那是因为水壶的壶嘴已经放跑了一部分水蒸气了,如果你尝试把水壶嘴给堵住,再把水壶盖子周边密封好,不让他漏气,一旦水烧开,我相信你绝对按不住一个要往外喷气的水壶盖。” 宋应星也来了兴趣:“这水蒸气之力竟然有这么大吗?” 赵无忌说道:“其实你们想一想鸟铳就知道了,鸟铳也是利用火药燃烧,然后热气膨胀,推动弹丸迅速地从枪口飞出,鸟铳的威力大家都知道罢,这就是热气膨胀的力量。” 宋应星说道:“看来公子是想让我们根据水蒸气膨胀的原理,制作出一种机械对吧。” 赵无忌点点头:“这种机械就叫蒸汽机,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水蒸气膨胀,把壶盖往上顶一下,做一次力,然后水蒸气散发出去,壶盖下落,随后不久壶盖再度被水蒸气顶上去,再度做一次力,如此往复产生向上的力量,我们制造机器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往上顶的力量利用起来。” “哦。”宋应星捻着胡子,想了半天,这才说道:“公子的思路,我看可行,可以往这方面研究一下。” 作为技术领头人的宋应星发了话,顾炎武和王玮自然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赵无忌又说道:“研究蒸汽机难度很大,任重道远,如今咱们赵家庄的产品卖得非常火爆,咱们现在手里有钱了,研究蒸汽机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打算把蒸汽机和高产作物一起,列为咱们赵家庄的两大最高级别的研究任务。” “关于蒸汽机这个项目,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蒸汽机研究出来!这将是咱们赵家庄以后的最高任务之一。” 赵无忌又给三人提建议,一开始可以随意设想,天马行空,设想完毕后,就要小心翼翼地验证每一个细节,务求尽善尽美,一旦验证可行,可以先试行制作一个小型的成品,确定小型成品可用之后,再制造完全形态的机器。 时间慢慢流逝,很快到了九月,赵家庄的红薯,土豆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二十多株土豆,和五十多株红薯,小心翼翼地被李守财从地里挖出之后,只见下面硕果累累,最后一核算,收获了四十斤土豆,八十多斤红薯。 看到这个成绩,宋应星老怀大慰,李守财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公子,这两种作物产量可真是不小。”他盘算了一会,又说道:“这么算下来,每亩地产量一千七八百斤问题不大。” 顾炎武也兴奋地说道:“既然是如此神物,就应该尽快禀报皇上,推广全国,如今西北一带,连年灾难,民不聊生,百姓饿死无数,正需要这种高产作物救人。” 赵无忌笑了一会,摇了摇头:“不妥,如今这两种作物数量太少,还没有经过大规模种植的考验,现在就上报,说服力也比较差,起码也要种上几十亩地以后,才有底气上报朝廷。” 顾炎武说道:“既然如此,难道还要再等几年吗?救人如救火,越早日全国推广,越有助于安定大明。” 宋应星捻着胡子想了想,说道:“今年也就这样了,明年可以考虑种两季,夏天一季,秋天一季,这样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能达到公子所要求的规模了。” 顾炎武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还要等一年。” 李守财笑呵呵地说道:“顾公子,好饭不怕晚。” 第四十九章徐怡的考虑 赵家庄再度招募了五十多名工匠,又经过日夜不停的加班生产,终于把香水供不应求的局面给扭转过来了,目前,庆记商行通过销售香水,玻璃,肥皂,每个月的纯利润都在一万两左右,每个月都能给魏国公府和赵家庄各自分红五千两。 庆记商行已经成为魏国公府如今最大的一笔收入来源,魏国公徐文爵近期可谓是春风得意,颇有一些闭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的感觉,手头钱多了之后,出手一时大方起来。 魏国公平时爱好不多,他虽然是武职,却爱好书画,尤其喜欢收藏古代书画,前几日一名扬州富商,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忍痛出售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幅字,乃是宋徽宗赵佶所做的《草书千字文》。 宋徽宗虽然执政无能,但是在艺术方面的天分却是极高,擅长书画,创造出自己独有的字体叫做‘瘦金体’,以至于后人给他的评价是“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这幅《草书千字文》是赵佶的得意之作,被后人称为是绝世墨宝,这商人早年间偶然得到此物,一时视为珍宝,便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从不示人,无奈最近做生意赔了一大笔钱,亏空了好多债务,债主纷纷上门讨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这幅字拿出来出售。 南京城作为大明王朝的辅都,高官勋贵数不胜数,富人名流多若牛毛,听闻有这等绝世墨宝现世,一时间很多人都动了购买的心思。 这富商也是个会买卖的,后来就委托了一家信得过的店铺,将这幅字拍卖,价高者得,隆平侯张拱薇出价五千两,钱谦益直接出到一万两白银,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最终是魏国公出价两万两银子,买下了这幅《草书千字文》。 要知道魏国公虽然是底蕴深厚,有钱有势,但是国公府的财产,大部分都是田地和例如东园那样的物业,真正以财力而论,其实没有那些富豪士绅那样腰缠万贯,挥金如土。 魏国公突然这么高调,砸出两万两白银,一举拿下很多人心向往之的《草书千字文》,着实也在南京城里引起了一阵轰动。 轰动之余,大家也在好奇魏国公何以突然阔绰了起来,很快就被有心人发现了庆记的秘密,原来最近南京最畅销的,一度供不应求的香水和玻璃,以及已经开始慢慢畅销全国的肥皂香皂,全部都是由庆记独家销售,而庆记只有两个股东,魏国公府和赵无忌。 大家一边赞叹赵无忌果然不同凡响,原来只知道他是第一才子,如今看来,他的商才似乎不在他的诗才之下,一样的令人叹为观止,惊才绝艳,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从零开始,居然能一举逆袭,成为南京商场上最璀璨的一颗星辰。 另一方面,百姓们也在赞叹魏国公的眼光,怎么说呢,实在是太毒辣了,赵无忌带领一群难民创建赵家庄时,很多人都不看好他,魏国公能慧眼识人,与赵无忌投资合作,这份眼光和胆气,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 并且香水和玻璃暂时只是在南京一带畅销,一旦流行到全国,可以想象,庆记商行创造的财富,会比如今更增加上十倍甚至几十倍不止。 在众人一片羡慕的眼光中,身处其中的徐怡却并没有表现的特别开心,她托人给赵无忌带话,让赵无忌前来国公府一叙。 虽然不知道郡主找他有什么事,赵无忌还是很爽快的去了。 见面之后,徐怡便说道:“今日请赵公子来,是为了这庆记商行的事情,最近庆记商行的销售,非常火爆,据老余说这个月利润有可能达到一万五六千两银子,对此,赵公子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赵无忌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徐怡,赚钱多这不是挺好吗?还能有什么想法?但是他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脑筋回转之间,瞬间也就明白了徐怡的意思,心里暗自赞叹这郡主果然是冰雪聪明,算无遗策,自己的疏忽之处,竟然被面前这位十八岁的美女郡主看了出来。 赵无忌当即便拱拱手,笑着说道:“多谢郡主提醒,也亏得郡主心思细密,赵无忌早前确实是疏漏了,郡主的意思,莫非是要引入股东?” 徐怡看着赵无忌,一时间笑颜如花,看着眼前这位玉树临风般的少年,心想此人真是妖孽,自己不过点他一句,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还能想到自己的应对之策,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徐怡当即点了点头:“嗯,所谓树大招风,庆记商行的前景太好,利润太大,仅以魏国公府一家的力量,已经罩不住庆记了,我打算你我两家,各自出售一部分股份,给这南京城里的勋贵权臣,有了他们的入股,才能保住庆记的绝对安全。” 赵无忌摸了摸下巴,看了徐怡一眼:“郡主准备拿出多少股份?” 徐怡伸出一个手指:“魏国公府准备拿出一半股份,对外出售。” 赵无忌低头想了一会,说道:“我也可以拿出一半股份出售,不过我有个要求。” 徐怡眉毛一挑:“赵公子有话请讲。” 赵无忌说道:“我出售的股份,没有决策权,只有分红的权利,我要把庆记商行的主导权拿在我的手里。” 徐怡说道:“你这个要求也合理,庆记的盛衰系在你一人身上,你有主导权,我想股东们没有意见。” 两人达成了共识之后,赵无忌也就回去了,他相信徐怡会把这件事情安排的很好,最后,庆记一半的股权又卖了五万两银子,隆平侯张拱薇,忻城伯赵之龙,府尹李诚德,南京城镇守太监韩赞周,以及大土豪钱谦益,每人出资一万两,购买了庆记十分之一的股权。 出售了股权之后,赵无忌和魏国公府仍然各自持有庆记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而赵无忌拥有庆记的主导权,也就是说庆记的未来该如何运营,发展,他说了算,而这些勋贵权臣和土豪,也乐于让赵无忌来主导局面,毕竟庆记的能有今天,可以说都是赵无忌一人之力。 有了这些强力人士的保驾护航,即使是崇祯皇帝,也动不了庆记商行分毫了,谁要是打庆记的主意,就要同时面临庆记所有股东的怒火,这股怒火足以把任何人烧成灰烬。 第五十章大婚 金秋十月,忙碌了一年的大明农民们终于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为悠闲的日子,田地里一片金黄,庄稼和果菜早已经被收获完毕,富足的农家屋檐上,悬挂着新近做好的腊鸭腊肉,库房里的米粮,堆积的如同小山一般,足以供应一家几口冬季的吃用,农民们的脸上,洋溢着悠闲和收获后的喜悦。 然而赵家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没有其他农庄常见的悠闲,整个庄园仍旧沉浸在一种忙忙碌碌的状态之中,时不时就会从庄园最里面的工坊中,驶出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沉重的货物把车轮深深地压到了地里,车夫频频挥鞭,前面的驴马喘着粗气,奋力拉着沉重的马车,向南京城内一路而去。 枯黄的田野里,只剩下孩子们还在地里玩耍,偶尔看一眼自家正在随处觅食的鸡群,已经长大了的公鸡母鸡们,四处寻找着散落在田地间的谷粒,或是奋力用它们尖锐的爪子,把藏匿在土里的小虫刨出,一扬脖子吞下肚。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带着一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老仆,缓步而行,来到了这赵家庄,老人似乎是有点累了,突然停下来,拄着拐杖站立不动,老仆连忙上前搀扶住他,老人凝神细望,感觉赵家庄比他上次来的时候,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他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才发现和几个月之前相比,赵家庄外多出了一排排新建的红砖瓦房,这些新建的房屋,把赵家庄整整围了一个圆,新房面前,偶尔有女人在门前做针线活,也有一些农村老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天。 老人走上前去,似是有些口渴,便上去和一家新房门前正在晒太阳的农村老汉打了个招呼:“这位老丈请了,我是外地来此访友的,有些口渴,想讨些水喝。” 老汉见这位老人虽然衣着朴素,举手投足却自有一番威严在身,不像是个普通人士,当即就答应一声,进屋里取了一杯水,端给这位老人,眼看他似乎有些气喘吁吁,又进屋搬了个小凳子请老人坐,老人也不推辞,谦让几句便坐了下去,老仆侍立在他的身后。 老人喝了一口水,发现竟然是温暖的热水,并不是冰冷刺骨的井水,不禁有些诧异,此时在大明,老百姓喝热水的不多,一般都是喝凉水,因为烧水也需要柴火,很多家庭,为了节省柴火,一年到头都喝的凉水。 老人心中诧异,嘴里便问道:“莫非老丈家里有女眷坐月子?” 农家老汉摸摸唇下的胡子,笑了起来:“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这赵家庄,人人都喝热水,却是与外界不同。” 老人说道:“这是为何?” 老汉见这老人语气和蔼,也没有什么架子,恰好自己也是没有什么事情比较悠闲,于是也去搬了个凳子,与老人对面而坐:“我们这赵家庄的庄主有令,所有人饮水必须烧开了才能喝,说是这水中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细小病菌,必须把水烧开才能把病菌杀灭,庄主在我们村里威望极高,他既然这么说,大家伙没有一个不遵循行事的。” 老人拿起杯子,端详这杯中的清水:“唔,还有此等说法?水中有看不见的细小病菌?”他端详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这才悻悻然放下手:“想来赵家庄此地水质不好吧?” 农家老汉摇了摇头:“非也,公子说了,这天下所有的水,都需要烧开了再喝,否则里面的病菌就会害人生病。” 老人默然,慢慢一口口喝干了杯中之水,举头看去,只见家家张灯结彩,这农家老汉家门口也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不禁疑惑地问道:“贵庄可有喜事?” 老汉哈哈大笑说道:“正是,今日是我赵家庄庄主赵无忌赵公子的大喜日子,先生来的好巧,今日想必会非常热闹。” “哦。”老人这才恍然,他看着老汉身后新建的三间红砖瓦房,说道:“老丈好福气,这三间大房是今年刚修建的吧,想必也花费不少吧。” 老汉得意地笑笑,又转头遥望村庄深处:“我家小儿在庄主的工坊做工,每月工钱一两银子,近日香水玻璃销售的好,每个月额外一两银子奖金,庄主又鼓励自行建房,凡是自行建房者,庄主都会派家丁们来帮忙,我这三间房子,都是上个月刚建好的。” 老汉又指着其他新建的房子说道:“他们也是和我一样,都是上个月一起修建的。” 老汉又感慨地说道:“我们这个庄的人,都是西北逃难的难民,半年前还过着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当时哪敢想能有今天的日子,这一切都是公子给我们的。” 老人把杯子还给老汉,站起身来,道了声谢,老汉说道:“先生若也是为参加婚礼而来,沿着此路,一直向里走,最高大的那间宅子,就是公子的。”老人向他点点头,拿起拐杖,慢慢向庄子深处走去。 赵无忌的住宅很大,三进的院子,两层小楼,今日是他和叶婉儿大婚之日,前来庆贺的人很多,周边的高各庄,七里屯,王家庄都有人前来,由于人数太多,赵宁把宴席布置在了操场,又从附近村庄借了很多桌椅和碗筷,又请了十多名厨师,又安排一些家丁给他们打下手。 叶庄主站在门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南京城中最有名的才子,成了他家的金龟婿,一时只觉得非常有面子,来往祝贺的宾客们,恭喜之余,也不免暗藏了一丝丝的嫉意,如今人人皆知赵无忌是庆记背后的最大股东,不但有才,而且多金,堪比后世的超级钻石王老五,一时也纷纷在内心赞叹叶庄主的眼光了得,早在三四年前就和赵无忌定下了亲事。 叶庄主在门前迎来送往,就看见一位老人信步而来,身上自有一种威严气势,当下不敢怠慢,上前说道:“这位老先生,请问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老人怔了一下,方才说道:“这个,老夫乃是前来访友的,不知宋应星宋先生可在里面?”叶庄主热情地说道:“来了便是客,今日乃是小女大喜的日子,老先生请进吧,宴席之后,再寻宋先生也不迟。”说着便命家丁搀扶着老人,走进了院子。 第五十一章罗格里德斯 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赵无忌却在书房迎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你好,请问您尊姓大名。”赵无忌打量着对面的洋人,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 对面的洋人大约三十多岁,一头乱糟糟的金色头发,一身结实的肌肉,脸色被晒成古铜色,看来是一个经常在海上打拼的老水手。 洋人谦卑地低下头,说道:“亲爱的赵先生,很抱歉在这个日子打扰您,但是抱歉我的时间很紧张,您可以称呼我为罗德里格斯。” “哦,罗格里德斯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的洋人舔了舔嘴唇:“赵先生,我来自你们所说的弗朗机,我偶然在庆记看到了香水和肥皂,我想把这些珍贵的产品卖到古老的欧罗巴大陆去。” 赵无忌哦了一声:“据我所知,欧洲如今已经有香水出现了吧?” 罗格里德斯挥挥手,惊讶地说道:“哦,天哪,您对欧洲竟然如此了解,确实,香水在欧洲已经出现,但是产量很少,货源也被少数的几家贵族垄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出售的香水,味道和您的产品差太多了,庆记的香水,虽然不是那么浓烈,却有一种令人回味悠长的淡淡清香,一种来自东方古国的神秘味道,持久不散。” 听到他赞美庆记的香水,赵无忌不禁微微而笑,他来自后世,对欧洲人很了解,绝大多数欧洲人都有浓厚的体味,为了掩盖他们的体味,香粉,香水成了有钱人的最爱,赵无忌可以想象,大明的香水会在大洋彼岸的欧洲收到何等的追捧,这个年代的大明,犹如后世美国在世界的地位一样,属于最文明最发达的国家。 想想后世国人对nba,对美国的肯德基,耐克,阿迪,李维斯的追捧,赵无忌觉得,来自东方古国的神秘香水一旦在欧洲大陆登陆,恐怕立刻会被疯狂的消费者所抢购一空。 想到这里,赵无忌对这位葡萄牙人说道:“罗德里格斯先生,您的要求我明白了,但是如今香水在我们大明尚且供不应求,恐怕暂时无力外销,如果是肥皂和香皂的话,您倒是可以大量采购,关于采购一事,您可以去和我的管家赵宁面谈。” 葡萄牙人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赵先生,我的船再有几天就要返回国内了,再次返回到大明,恐怕已经是明年这个时候了,难道我要等到明年,才能把香水带回欧洲吗?” 赵无忌故意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既然先生你这么着急,我或许可以考虑优先给你供应一批香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罗德里格斯一听事情还有转机,顿时高兴起来:“亲爱的赵先生,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给您做到。” 赵无忌说道:“我要你明年再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擅长制造枪炮的工匠,最好能有会制造燧发枪的工匠。” 罗德里格斯听了,面露难色:“亲爱的赵先生,造炮的工匠我可以给您找几名,燧发枪如今是欧罗巴大陆最为先进的武器之一,各个国家都对自己的工匠看守的很死,我不能确保一定给您找到制作燧发枪的工匠。” 赵无忌哦了一声,如今欧洲的枪械正处在由火绳枪向燧发枪转变的过程,各国对燧发枪制造工艺的严格保密,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说道:“既然如此,燧发枪工匠的事情,您尽力就行,造炮的工匠务必要给我找几名,另外,您有没有听说过玉米?”说着他就把玉米的外形向罗德里格斯描述了一遍。 罗德里格斯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来自于美洲的作物,在我们欧罗巴大陆也多有种植,您称呼它为玉米?那就唤它玉米好了。” 赵无忌说道:“我希望您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来大量的玉米种子,我现在很需要这个,如果您能做到的话,这次我会让工坊卖给您香水一千瓶。” 罗德里格斯立刻满口答应,赵无忌的要求对他来说其实都很好办,只有寻找燧发枪工匠一事稍微麻烦点,但是既然赵无忌让他尽力而行,最终能成功固然最好,不成功赵无忌也不会说他什么。 于是赵无忌便找来赵宁,让他给罗德里格斯优先安排香水一千瓶,罗德里格斯连连感谢不迭,今日乃是大喜之日,赵无忌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了之后,便匆匆忙忙出去迎宾去了。 自从南京城内的勋贵权臣参股庆记以来,隐隐约约地各家都和赵无忌亲近了几分,今日赵无忌大婚,隆平侯,忻城伯都派人前来祝贺,钱谦益更是带着一群好友比如张岱,张溥等人亲自前来,魏国公府徐管家也带了贺礼登门,李府尹派了心腹捕头任成刚到场,眼看这么多权贵和士绅前来,叶庄主觉得非常有面子,心里笑开了花。 宴席中的气氛十分热烈,陈子龙等人频频向赵无忌敬酒,赵无忌心里畅快,一时也喝的有点多了,眼看姑爷快喝醉了,叶庄主急忙暗示赵宁,把赵无忌扶回了后宅。 赵无忌喝多了酒,迷迷糊糊睡了一会,不久之后悠悠醒来,此时外面天色已晚,夜幕降临,赵无忌找到杯子,喝了一杯水,这才感觉舒服很多,只见桌子上摆着两根红烛烧得正旺,把整个屋子也映成了一片红色。 一位红衣佳人,正蒙着盖头,端坐于红床之上,一动不动。 赵无忌一步步走上前去,轻轻揭开盖头,露出了叶婉儿那张又喜又羞的脸庞,赵无忌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喝多了,你等了多久了?” 叶婉儿低下头去:“没等多久。” 赵无忌伸手勾住叶婉儿下巴,一点点地把叶婉儿的脸抬了起来,叶婉儿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她转过眼睛,不敢去看赵无忌。 赵无忌哈哈一笑,一下把叶婉儿抱了起来,转了两圈,这才把她放在床上,反身一口气吹熄了蜡烛,自己也钻到了床上,随手放下了床帐。 第五十二章赠书 宋应星房内,那名老者正在和宋应星聊天,老者正是侥幸不死的孙元化,崇祯皇帝虽然饶了他的性命,却也将他贬为庶民,永不叙用,孙元化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心中郁闷。 那日朝廷上两派为了他起了纷争,他也曾经从好友口中得知,至于为什么崇祯最后没有杀他,他暗暗猜测应该是他提前预警了黄河决口,崇祯才饶了他一命。 河南的樊巡抚事后修书一封给他,文中对他预警孟津决口表示了一番极大的感谢,又隐隐暗示已经将他的功劳上报给皇上了,黄河决口的警讯是赵无忌告诉他的,归根结底,是赵无忌救了他一命。 他此番前来,既有见一下老友宋应星,让老友放心的意思,也有想当面感谢赵无忌的想法,宋应星明白赵无忌的心思,试图劝说老友留下。 孙元化历经沧海难为水,早已心如枯木,波澜不惊,只是摇头不允,第二天一早,留下一本书,便飘然而去,宋应星将这本书交给赵无忌,赵无忌仔细翻看,才知道书中记载乃是孙元化一生研究火炮的心得,他将这本书赠给赵无忌,也存了报恩的意思。 婚后,赵无忌着实过了一阵逍遥日子,教学之事有宋应星,夏允彝顾炎武负责,陈子龙偶尔也过来客串一下老师,韩林,陈国宝等人也天天领着队伍操练,不需他担心什么。大家都很体贴赵无忌,一般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不会找他,赵无忌每日早起,跑步练拳之后,白天便和叶婉儿厮守。 崇祯皇帝最近总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他任命的山东巡抚朱大典果然不负所望,带兵数万,于德州击杀叛将陈有时,而后兵分三路,派金国奇从中路进昌平,总兵陈洪范南路进兵,参将王之富从北路杀进。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一举击败孔有德。消息传来,崇祯大喜,又升朱大典为右副都御史,教他继续进军,不可懈怠。 然而舒心的生活往往是短暂的,不久之后,农民军首领高迎祥,张献忠领军连续攻克大宁、隰州、泽州、寿阳等州县,崇祯急令宣大总督张宗衡驻平阳,巡抚许鼎臣驻汾州,分地守御。结果十多天后,李自成攻陷修武县,杀知县刘凤翔。同时,海盗刘香连攻闽、广沿海郡邑。广州都司许当辰剿击刘香,战死。 崇祯皇帝只觉得处处烽烟,遍地流贼,弄得自己焦头烂额。这一日晚上,在御书房,批完各地的奏折后不知怎地,突然大发雷霆,把最心爱的一块砚台都给摔碎了。太监王承恩侍立在旁,心里明了:皇帝是因为最近各地噩耗连连,心气不顺所致。 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可是为近期的军事忧愁?”崇祯皇帝沉默不语。王承恩大着胆子说道:“我看曹文诏乃国之良将,陛下何不任命他总揽陕西,山西诸将,讨伐贼军?” 崇祯想了半晌,这才说道:“这皇宫中,也就大伴真心为朕着想,曹文诏,良将也,确实可以委以重任。不过如今朱大典在山东,张宗衡在平阳,贼军势头已被遏制,且先看看再说罢。” 王承恩说道:“之所以民变为贼,都是因为衣食无着,才不得已造反为寇,只盼西北旱灾早日解除,粮食种植也能早日恢复,老百姓有了粮食,这流贼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流水之萍,平定流贼也就指日可待了。” 崇祯郁闷地点点头:“大伴,你说到根源上了,但是这天灾又岂是人力所能逆转?难道真的是朕德行有亏……” 王承恩急忙说道:“皇上勤勤恳恳,为国鞠躬尽瘁,怎会德行有亏,皇上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之想了。” 崇祯叹了口气:“粮食啊,都是粮食的问题。” 雪花缓缓落下,给土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毯子,曾经喧嚣一时的田野,终于沉寂了下去,只有偶然一些小鸟,会在雪地里跳来跳去,意图寻觅一些食物来果腹。 这时也是农家一年来最悠闲的时间了,然而对于赵家庄来说,如今还是繁忙的时候,高炉依旧向天空吞吐着浓烟,工匠们也依然早八晚五地去工坊上班,一车车的肥皂,香水,玻璃,从这里走出,运向南京,运向全国。 这时,已经距离中华传统的节日——春节不远了,赵无忌早早地就做好了节日期间的安排,他准备给所有人放二十天的长假,从春节前五天开始放假,一直放到正月十五。 临近傍晚,工坊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下班的工匠们,三三两两,互相大声说笑,语气中洋溢着无法掩饰的欢喜和自豪,因为公子今天说了,这几日就要给大家每人发放四两银子的年终奖,心急的已经在互相交流着这笔钱应该怎么花的问题了。 主母叶婉儿也是个体恤下人的,命赵宁去购买了一百多头大肥猪,杀出肉来,宣布要给赵家庄每户人家发放猪肉二十斤,白条鸡每户两只,此外还有十斤咸鱼,将这即将到来的传统节日的气氛进一步推向热烈。 赵家庄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叫做满足的神情,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如今赵家庄家家户户手中有钱有粮,很多人已经积攒了相当数量的银钱,岁数大的思量着该给自己的孩子说上一房媳妇了,已经成亲的,媳妇算计着该攒多少钱,又该拿出多少钱做几件衣服,买一些年货,让家里过上一个开心富足的节日。 由于香水,玻璃等产品的畅销,赵家庄的工匠和家丁们的收入直线提升,赵无忌已经给他们涨过两次薪水了,他们的丰厚收入让临近村庄的农民们羡慕不已,纷纷找到赵宁企图毛遂自荐,期待赵家庄下次招工时能考虑自己,赵宁来者不拒,统统答应下来,反正按如今产品的需求来看,过完年后再度招工几乎是板板钉钉的事情。 与赵家庄一片充满希望的欢快喜庆的气氛相比,建极殿的气氛就要阴冷了许多,崇祯皇帝又一次大发雷霆,原因是——今年大明的财政又亏了。 第五十三章第一台蒸汽机 大概崇祯皇帝是这个年底最不快乐的人了,此刻他又站在大殿上发火,户部尚书侯恂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听着崇祯的怒吼:“今年仅仅是军费支出就需一千五百万两白银,而户部收入仅仅才一千四百万两白银!侯尚书,你来告诉我,朕该怎么当这个家!” 侯恂声音颤抖地说道:“启禀陛下,今年天灾连连,各地多有歉收,臣已经尽力统筹了。但……” 崇祯声色俱厉地说道:“山东剿匪,陕西剿匪,山西剿匪,福建也有反贼,后金贼酋在北方虎视眈眈,关宁铁骑都是用银子养的,没银子,朕拿什么抚恤军士?若因士兵欠饷,再次激起兵变造反,这个责任你来承担吗!” 周延儒出列说道:“陛下且息雷霆之怒,侯尚书也有他的难处,臣有一计,可填补财政亏空。” 崇祯压下怒火,哼了一声又坐回椅子:“首辅有何妙计,朕洗耳恭听。” “陛下,如今各省积亏盐课银,累计已有三百二十万余两。陛下可命各省盐课,今年务必如数全部补上,否则指名参处。若得这三百万两白银,则财政缺口可补。” 全国各地亏钱盐课银,这已经是多年的烂账了,每年都会积亏一部分,盐业内部盘根错节,各方势力交织其中,若不是到了危急时刻,崇祯也真是不想在盐业这里下手。 只是形势比人强,饮鸩止渴,也比当场渴死要好,就连一向与周延儒不对付的次辅温体仁,也不敢站出身来反对,只是静立一旁,默不作声。 崇祯想了想,说道:“周爱卿所言甚善,就按爱卿所说的去办吧。” 晚上,御书房内,周皇后给崇祯送来了亲自熬煮的小米粥,崇祯吃了几口粥,叹了口气,放下了碗。 周皇后见状,疑惑地问道:“皇上以前最爱吃臣妾煮的粥,为何今日吃了几口就放下不吃了?莫非臣妾今日所煮的粥不合皇上心意?” 崇祯皇帝面色沉重,摇了摇头:“不关皇后的事,是朕心里不舒服。” 周皇后说道:“皇上终日为了国事操劳不休,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朝廷上的事情,交给周首辅等大臣去做也罢,皇上何必操心这么多。” 崇祯叹了口气:“皇后你是不知道,如今国事艰难啊,今日候尚书和我说,今年朝廷又入不敷出了,户部的收入都不够军费的开销了。” 周皇后听后,也是心里紧张,脸色也变了:“这可如何是好,军队无饷必会哗变,侯尚书是怎么搞的,今年的收入都不够支出了。” 崇祯说道:“也怪不得候恂,今年来灾难不断,流贼四起,很多税都收不上来,所以今年才会入不敷出,不过今日周首辅给朕出了个主意,他提议追缴各省积亏的盐课银,盐课银大概三百多万两,如果能全部追缴,这户部的缺口也就补上了。” “江南历来都是赋税的大户,朕正在考虑派人去江南走一遭,替朕巡查一下江南的赋税情况,同时督促各地盐政补足盐课。” 周皇后见状说道:“不若就让臣妾父亲去吧,他最近总说在京城待得无聊,想出去走走呢。” 崇祯想了想,说道:“国丈肯去,那是最好,只是辛苦了国丈。” 周皇后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明日臣妾就去和父亲说。” 后金,盛京,莽古尔泰的葬礼上,皇太极脸色木然,目光让人琢磨不透。今年他顺风顺水,把蒙古大汗林丹汗打的抱头鼠窜,望风而逃,瓦解了蒙古察哈尔部众,收服喀喇沁余部,也是战功赫赫。 虽然年年出战不休,每次都能俘获大批金银财宝,粮食牲畜,中原奴隶和女子,但是毕竟连续作战,师老兵疲,他也能感觉到,跟随自己征战的老兄弟们,也都有点累了。“明年也该歇歇了。”皇太极这样想着。 后金四大贝勒中,阿敏因朝鲜战败投降,已被幽禁,代善一直都被皇太极牢牢压住一头,莽古尔泰一死,大权尽落皇太极之手。 莽古尔泰的弟弟德格类和姐姐莽古济在灵前大放悲声,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皇太极眼角闪过一丝轻蔑。 皇太极又看了一眼正在一旁侍立的多尔衮三兄弟,沉吟片刻,对着多尔衮点了点头,多尔衮今年二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见皇太极招呼他,赶紧恭恭敬敬的跑过来说道:“大汗有何吩咐?” 皇太极看着多尔衮,温声说道:“我军连年征战不休,明年也该休养生息一年了,待明年开春后,我打算派你去一趟大明。” 多尔衮年方二十,身材修长,他自幼接受大明文化的教育,举止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与其他后金贝勒那种粗野的举止毫不相同,当下他便说道:“请大汗指示!” 皇太极想了一会,方才说道:“我想让你明年以议和的名义,去一趟大明,名为议和,实际施行缓兵之计,顺便刺探大明内部虚实,你可愿去?” “一切但凭大汗安排!” 皇太极点点头:“明年我会派范文程跟你一起去,你要多听他的意见,这次对你,也是一次极好的历练机会。” 多尔衮朗声说道:“请大汗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 赵无忌在一阵阵的爆竹声中,迎来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春节,也迎来了崇祯六年。 年后不久,赵家庄第一台蒸汽机被制造了出来,试运行当天,赵无忌,宋应星,夏允彝,顾炎武等人齐齐到场,随着工匠开始给蒸汽机点火,没过多久,这台简陋的机器就开始运行起来。这第一台机器还存在很多不足,动作不连贯,而且速度很慢,跟老牛拉破车似的,蒸汽的浪费也非常多,但是赵无忌看着这台机器,就跟看宝贝似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时跟工匠们询问着什么。 第五十四章复社 这算是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了罢,赵无忌心里想着,内心非常激动,工业革命的序幕将在我的手中徐徐拉起。 这台蒸汽机还是非常简陋的,底部有个大锅炉,是烧煤的,水开了之后,水蒸气会进入气缸,随后在气缸外部洒上冷水使气缸内的水蒸气凝结成水,使得气缸内气压变低,出现真空,从而推动外部的一个连杆运动。 这台蒸汽机只能说是最原始的蒸汽机,由于密封不太好,时而漏气,所以他的连杆运动也并不连贯,而他的机械传动装置也有待改进,并且由于是人工洒水冷却气缸,它的动作也比较慢,连杆每一次运动,都会带来机器各处的一阵叮当乱响。 顾炎武看了半天频频摇头,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老牛拉破车般的装置能有多大的实用性,然而看到赵无忌那兴奋的神情,他又有些疑惑,难道这蒸汽机的高明之处自己并没有发现吗? 看了半晌,顾炎武终于忍不住了,待赵无忌终于停止了和工匠们的交谈之后,他上前说道:“公子,这个蒸汽机,我感觉没什么实用性啊。” 赵无忌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会跟你说。”然后转身大声对王玮和工匠们说道:“你们做的很不错,很好,每人赏银四两,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争取尽快造出实用型的蒸汽机。” 听闻有赏银拿,工匠们顿时欢呼一片。 出了蒸汽机工坊,离开了令人感觉震耳欲聋的场地,赵无忌带人来到了会议室,他准备开个小会。 顾炎武首先发言,他再度重复了一下自己的疑问,赵无忌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宁人你说的很对,这台蒸汽机确实非常简陋,没有什么实用性,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只是我们刚刚开始的一小步而已。” “每一个人刚生下来时,不也是个只会哇哇大哭,嗷嗷待哺的婴儿吗?谁能想到这个婴儿将来会是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彪形大汉呢?” “今天的蒸汽机虽然十分简陋,毫无一丝的实用性,但是我相信,随着我们对它的逐步改进,蒸汽机今后一定会在我华夏的天空下绽放异彩。” 赵无忌转身看向宋应星:“宋先生,蒸汽机的后续改进,您还是要多多上心,我还是那句话,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定要尽早制作出实用的蒸汽机。” 宋应星点了点头:“请公子放心,此事老夫会当做如今技术研发的第一要务来做,老夫也想早日看到这拥有千斤之力的机械出现。” 赵无忌笑了笑:“宋先生请放心,我的思路应该没有错,只要大家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千斤,万斤也只是等闲而已。” 夏允彝问道:“不知这蒸汽机有朝一日真有万斤之力,却又能用在何处?” 赵无忌说道:“比如咱们如今正在制造的陌刀,一个熟练工匠,也要两个月才能打造出来一把陌刀,并且这还是在两三个小工辅助的情况下,主要原因就在于这陌刀的刀身乃是用百炼钢打造而成,必须以人力反复不停的捶打,将钢铁中的杂质慢慢从刀中打出来,这样最终才能获得一把百炼陌刀。” “但是若是蒸汽机研制出来的话,每一击都有千万斤之力,如此一来,以往耗费弥久的百炼钢,也许只需要一天便可打造而成。” “又比如以后一旦蒸汽机进入实用化,小型化,那还可以用蒸汽机代替马车,作为运输的工具,诸位可以想象,千万斤之力的拉力,换算成马力何止千万匹马?又能达到什么样的运力和速度呢。” 夏允彝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原来蒸汽机将来会有这么大的用途,也难怪公子对此万分重视,将其作为赵家庄第一要务了。” 赵无忌又说道:“如今蒸汽机主要存在的问题就是运作不连贯,和密封不好,王玮,你以后要往这方面多下功夫。” “密封的问题,我看可以用羊毛压制而成的毛毡来解决,运动不连贯,主要原因是冷却气缸采用的是人力喷水降温,你们要好好想一想,想出办法,让蒸汽机自己就能自动冷却气缸,如此一来,就能解决运动不连贯的问题了。” 王玮连忙点头答应下来,香水和玻璃是目前赚钱的主力军,赵无忌又让王玮随时留意庆记商行的反馈,一旦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及时招募人手,扩大产量,王玮也一一记下了。 阳春三月,积雪消融,春风拂过,万物萌发,来自南方的温暖空气再度到来,暖风吹散了堆积一冬的积雪,带来了遍地的绿色生机。 最近庄园一切都已步入正轨,各项任务都有专人负责,赵无忌一时便闲了下来,自己觉得有点无聊,正好有一天陈子龙来访,约他出去散心,赵无忌想了想,便把庄园内的事情安排了一下,自己就随陈子龙去了。 原来今日正是复社聚会,由张溥牵头,地点就在南京城内最大的酒店之一——富贵酒楼。张溥是复社领袖,身边聚集了一群志趣相同的士人,平时以文会友,兼又议论时政。 崇祯元年,张溥带领复社驱逐阉党骨干顾秉谦,震动天下,一举成名,从此成为天下士子楷模!复社的声势也从此声动朝野,号称是“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 赵无忌和陈子龙赶到时,酒宴刚刚开始,只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文士,起身笑道:“子龙来晚,该罚三杯。”陈子龙也笑着说:“实在抱歉,乾度兄,你且看我带谁来了?可否将功折罪?” 那文士不识得赵无忌,微一迟疑,这时旁边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笑着说道:“你们前几天还讨论春江花月夜,如今作者就在眼前,竟不识得?”赵无忌定睛一看,正是在东园诗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 第五十五章厩焚而不问马 那被唤做乾度兄的文士呵呵一笑,拱手说道:“原来是第一才子大驾光临,张溥倒是失礼了。”无忌见他身材消瘦,面色和蔼,五缕长须,一双细长的眼睛仿佛总带着一丝丝的笑意。他没想到这个激昂大义,锋芒毕露的复社领袖,今日相见,怎么看都是个和蔼可亲的普通士人。 赵无忌也急忙拱手说道:“什么第一才子,小弟侥幸做了首诗,没想到有幸为大家所相中,诗词乃小道而已,比不得乾度兄匡扶正义,歆动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双方呵呵一笑,双双落座。陈子龙又给赵无忌介绍了一下在座众人,有侯岐曾、杨廷枢、归庄、陆世仪、瞿式耜、文震孟,陈名夏等人,都是名动一时的才子,赵无忌便又和他们一一见礼。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谈论诗文,张溥问赵无忌最近可有新作问世。赵无忌摆摆手说没有。张溥边也不再追问。赵无忌本来对诗文兴趣也不大,陈子龙倒是和人谈的眉飞色舞,赵无忌便只是坐着,偶尔吃两口菜,随意点评一些诗词,说一些“这一句确实不错”“这首词写的很好”之类的话。 陈圆圆今日一身红妆,风姿绰约,时而回眸一笑,俏丽动人。她一边和旁边的张溥讨教诗文,有时却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一眼无忌。陈圆圆今年已经二十多了,虽然正是女子的妙龄,芳华绝代,举手投足无不带着令人心荡神怡的媚态,但是心里已经有些恨嫁了。 须知古代女子青春易逝,有些十五六就已经嫁人,陈圆圆眼光既高,一时未遇上良偶,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年龄。她曾属意冒辟疆,冒辟疆对她也是颇有好感,但是两者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董小宛一些,那日陈圆圆见到赵无忌,见其人也俊俏,又才华横溢,心里不由得有点动心。 陈圆圆的贴身丫鬟春桃,有个亲戚恰好就在庆记商行,闲聊时和春桃说过,抱怨生意太好,自己太累,据他说庆记的生意异常火爆,肥皂香皂供不应求,尤其最新出的香水更是抢手,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这么赚钱的买卖,据说就是赵无忌和魏国公府的徐管家合伙开办的。 陈圆圆没想到这俊俏少年居然还颇有商才,心里更加对他高看了三分。又有市井传言,说李府尹大人非常看好此子,明年乡试已经提前预定此人登科。 陈圆圆自己当时就在现场,当然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乡试乃国家择才大计,怎么可能被人操纵,哪怕是府尹也不行。不过李诚德府尹确实对赵无忌非常欣赏,这一点陈圆圆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年少英俊,才华横溢,并且仕途也是一路光明,陈圆圆想,这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上自己。虽然听说他已有婚约在身,但是嫁过去做妾,自己也是愿意的。 陈子龙诗词俱佳,尤擅填词,与人说起词来,兴致勃勃,提到词,就说到了苏东坡,说起苏东坡,席间就有人谈起关于他的一桩趣事。据传苏东坡曾经用自己的小妾换了一匹马,后来还觉得自己赚了。 赵无忌听了大怒,说道:“此事必是伪造无疑。苏学士断然不会如此。”他自落座一来,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一发言,顿时引得大家侧目。陈圆圆也转过脸来,笑吟吟地看着赵无忌。张溥也笑着说道:“既如此说,不知赵贤弟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赵无忌说道:“在下记得一事,夫子厩焚而不问马。” 这是个典故,有个故事,说的就是孔夫子去上朝的时候,家里的马厩着火了。孔夫子退朝以后问自己的家人:“烧伤人了么?”却没有问马是否安全。意思是说孔子重人而不重马。 赵无忌引用这个典故,寓意就是苏轼饱读圣贤之书,自然晓得这个典故,怎么会重马不重人,拿人换马呢? 这时席间陈名夏笑着说道:“赵贤弟说的虽然有理,但是互赠姬妾,也是人之常情,是桩风雅之事,苏学士一向狂放不羁,想来这种事情,也许是有的。” 赵无忌又说道:“当初把人娶回来,不就是因为有感情在身吗,既然有了感情,又怎么能把情人赠送呢?感情难道是可以赠送的吗?” 陈名夏一时噎住,呐呐半天开不了口。张溥连忙打圆场说道:“我们今日只论诗词,不谈风月。子龙,刚才之事皆你而起,你自罚一杯吧。” 陈子龙笑道:“怎么又是我背锅?我不就是谈了几句苏学士的词吗?”旁边顿时有人起哄,直言他就是肇事元凶,必须罚酒一杯,陈子龙无奈,撇了撇嘴,笑着喝了一杯酒,大家一阵哄笑,这事也就过去了。 陈圆圆看着赵无忌,心想,刚才听他一番言论,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心里爱慕之心更炽。 席间众人渐渐谈起当今局势,赵无忌侧耳倾听了半晌,感觉都是纸上谈兵,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的,真正有用的几乎没有。 原来明朝的读书人,最喜欢清谈,却不愿意下去接触具体事务,整天讲一些再正确不过的大道理,既能显示自己的忧国忧民之心,又能提升自己的声望,何乐而不为。 赵无忌听了一会,不觉厌烦起来,起身推说就喝多了头有点疼,便离开房间,走到三楼的走廊上,这酒楼正位于秦淮河边,走廊正是靠近秦淮河一侧,赵无忌便倚着栏杆看起了秦淮河边的风景。 秦淮河上,时不时就有精美的画舫驶过,至于那些小小舟船,更是如同勤快的小蜜蜂一样,在河上频频穿梭,一阵江风吹来,赵无忌感觉身上一阵凉爽,心里面刚才的不快和烦躁,似乎也被江风给吹走了。 陈圆圆见赵无忌离席,过了一会也找了个借口出了房间,出门不远就看到赵无忌正在倚着栏杆,欣赏着秦淮河上的景色。陈圆圆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对赵无忌说:“想不到赵公子竟有此雅兴,独自一人在此赏景。” 第五十六章陈圆圆 赵无忌见到是陈圆圆,当下便对她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圆圆小姐,在下有些不胜酒力,所以在这里吹吹风,醒醒酒。”陈圆圆走到赵无忌身边,也轻轻倚着栏杆,转头对赵无忌说道:“秦淮景色,最是繁华。圆圆自幼就在这秦淮河边长大,公子若有兴趣,妾身愿意与你一一分说道来。” 赵无忌见她容姿艳丽,清风吹来,衣衫随风摆动,飘飘然如仙女一般,明艳动人。不由得也是面露欣赏之色。说道:“不需劳烦圆圆小姐了,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陈圆圆便大着胆子向赵无忌走近,谁知她今日所穿的衣衫有些长,裙子一不小心刮在了栏杆上,此时她一迈步,衣衫却被栏杆刮住动弹不得,一个没站稳,哎呀一声便向前摔了下去。 赵无忌眼明手快,急忙伸出右手,一把揽住陈圆圆的腰,这才没有让她摔倒。此时陈圆圆依偎在赵无忌的臂弯中,双眼脉脉含情,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赵无忌美女在怀,心里有些尴尬,却又带着一些期盼,一时间竟然没有松手,陈圆圆却又故意在他怀里挺了挺胸,轻启红唇,眼波迷离,没有说话,却嗯了一声。 赵无忌揽着美人,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一时情迷意乱,只觉得情不自禁,也不知怎地,竟然一低头吻了下去。 陈圆圆不躲不闪,两人双唇甫一接触,马上就分开了,陈圆圆这才啊了一声,两人身躯剧震之下,陈圆圆轻轻推开赵无忌,这才从赵无忌的怀中脱开。 陈圆圆衣衫不整,脸色绯红,却并没有什么责怪之语,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赵无忌一眼,一言不发,整理了一下衣衫,扭头回了房间。 赵无忌暗想自己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为何刚才如此唐突孟浪,暗骂自己简直是禽兽不如。 然而手上宛若还有陈圆圆身上的体香,似有似无,他把手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一下,随后又暗自骂了自己一声荒唐,他定下心神,又吹了一阵江风,这才回到宴席之中。 席间众人谈笑风生,并未有人发现赵无忌的异常,赵无忌又偷偷看了一眼陈圆圆,只看她清眸浅笑,神色自若,丝毫看不出来什么。 陈圆圆回眸看到赵无忌在看她,谈笑之际,竟然还有空偷偷对赵无忌抛了个媚眼,美人如画,媚眼如丝,虽然没喝多少酒,但是赵无忌觉得自己已经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在座众人酒兴正酣,谈兴正浓,谁也没注意到两人的眉目传情,赵无忌看了一眼陈圆圆,心里又想起了叶婉儿,突然觉得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啊,楼上可是圆圆姐姐?”陈圆圆从窗中望去,只见河上缓缓驶来一艘巨大华丽的画舫,船头站着一名绝色美女,盈盈笑着,望向楼上众人。 陈圆圆连忙起身,来到走廊,隔着栏杆说道:“原来是小宛妹妹,圆圆这里有礼了。” 画舫中陆续又走出几人,众人拥着中间一位五十多岁的锦衣老者,那锦衣老者一见陈圆圆,顿时被陈圆圆的美貌所倾倒,当即便说道:“原来是圆圆小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可比传说中的更为动人美丽呢。” 锦衣老者身后跟着一人也向张溥打招呼:“乾度兄,好久不见,近日可好?”正是文坛大家钱谦益,张溥也急忙回礼。 此时钱谦益后面又转出一名年轻书生,对着陈圆圆说道:“相请不如偶遇,没想到竟然能偶遇圆圆小姐和张先生,这画舫空间甚大,几位何不下来一起相聚可好?” 赵无忌定睛一看,正是许久不见的周钟。 锦衣老者也是色眯眯地看着陈圆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钱谦益眼看楼上众人一幅茫然的神色,急忙上前对张溥拱手,介绍说道:“老夫给乾度兄介绍一下,”他指着身边的锦衣老者,“这位乃是当今国丈,嘉定伯周奎周大人。” 他又转身对周奎说道:“伯爷,这些都是江南有名的士子,中间那位便是复社张溥。” 张溥见是当今天子的岳父,国丈周奎,不敢怠慢,当即在楼上遥遥施礼:“在下张溥,见过周伯爷。” 周奎冲他点点头,随后目光便越过张溥的身子,贪婪地看着赵无忌旁边的陈圆圆说道:“既然巧遇,各位便一同来此画舫相聚,岂不是美事一件。” 眼见是国丈,嘉定伯相邀,张溥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带着众人下了楼,这时画舫上早就搭好一座跳板,众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跳板登上了船。 周奎的老家就在苏州,他此次奉了崇祯的命令,前来督促盐课银的上缴,周皇后自以为是帮助了崇祯,那知道她这老爹一路只管搜刮民财,吃拿卡要,毫无一点心思花在公务上,这一路来,倒是收了颇多的孝敬钱财,把他给乐得是喜不自禁。 今日又是钱谦益做东,在柳如是的画舫上宴请周奎,只要有人宴请,周奎一向是来者不拒的,当即便兴冲冲的前来赴宴,钱谦益言语风趣,席间众人又是纷纷对周奎溜须拍马,乐得周奎感觉浑身几万个毛孔,每一个不舒坦的,当即也是频频举杯,言必称皇上,皇后如何如何。 周奎虽然家在苏州,不过自从女儿嫁给崇祯,做了皇后之后,便一直居住在京城,此番旧地重游,颇有衣锦还乡的感觉。 当下众人进了画舫,团团围着一只大圆桌坐定,张溥又把身边诸人一一跟周奎做了介绍,周奎虽然嘴里应着,眼睛却总在陈圆圆美丽的身体上瞟来瞟去,看得陈圆圆好不尴尬。 周钟自从在南京城臭了名声,便不打算在此地久留了,他思量当今皇帝就在京城,自己不妨去京城寻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他正在筹备上京之际,忽然听闻国丈周奎巡视江南,当下便动了心思,打算从周皇后这里寻一个进身之阶。 所以自从周奎回到江南,周钟便时时相伴左右,周钟本来也算颇有才华的一个人,长相也是不俗,此刻放下面子,卖力奉承讨好周奎,哄得周奎是心花怒放,隐隐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第五十七章怼周奎 赵无忌在席中看到周奎望向陈圆圆的贪婪目光,心里升起一股厌恶之感,周奎这个人,在历史上评价非常不堪。 在赵无忌本来的时空里,李自成包围了京城之后,形势万分危急,但是国库已经没有一两银子了,无奈之下,只好号召大臣和皇亲国戚们捐款,作为士兵们的饷银。 崇祯当时想让国丈周奎带头捐款,结果派司礼太监徐高前去之后,周奎跟徐高一阵哭穷,坚称家里没有任何余财了,为了演戏逼真,他还故意把自家的宅院弄得破破烂烂,对徐高说道家里确实没钱,连修缮院子的钱都拿不出来。 徐高见状也是摇头叹息,当时便感叹说道:“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于是便转身回宫,如实把情况禀报给崇祯。 崇祯听了差点没给气死,暴跳如雷之下,于是唤过周皇后一顿怒骂,周皇后听了之后也不生气,只是叹息说道:“我这个父亲啊,一直都是吝啬成性,目光短浅,一旦贼军攻破京城,他就是有万贯家财,又如何能保留的住?” 随后周皇后就叫人把周奎请进宫中,对周奎一阵呵斥,说他不顾大局,只顾个人私利,枉顾皇恩,无情无义,然而即使是在皇后的怒斥之下,周奎也只是一口咬定自己家里没钱,坚决不肯捐款。 最后周皇后也拿这个一毛不拔的老爹没办法,只好偷偷卖掉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珠宝首饰,凑了五千两银子,交给周奎,让周奎以国丈的名义将这五千两捐出来,切切不可让大臣们看了笑话。 虽然周皇后如此委曲求全,然而这样周奎还要雁过拔毛,在五千两里面,给自己留下两千两,只捐了三千两白银。 看到身为皇亲国戚的周奎都如此举动,朝中诸位大臣都是有样学样,纷纷把自己的家弄得破破烂烂,在大门外面贴出卖房启事,上朝的时候故意穿的破破烂烂,原来是坐轿子上朝的,都改成了走路上朝,捐款时也是能少捐点,就尽量少捐点。 最终的结果,崇祯拿不出足够的银子犒劳军队,李自成终于攻破了京城,于是李自成又按自己以前的行事方式,开始打土豪分田地,周奎依旧是想装穷蒙混过去。 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当着周奎的面,出手杀了周奎的老婆和儿媳妇,即使这样,也没有打动周奎的心,他坚称朝廷已经半年没有发下薪水了,自己如今确实没有钱。 刘宗敏大怒,喝令手下毒打周奎,打得周奎奄奄一息的时候,周奎终于才承受不住,亲口说出了家里藏银的地方,事后刘宗敏从周奎家搜到了三百多万两白银,而周奎,也因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拷打,第二天就死去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看着周奎的眼神更加鄙夷,周奎早先不过是一个街头上的算命先生而已,身无长处,委派这样一个鼠目寸光,吝啬成性,自私自利的人前来巡视江南,崇祯真的是嫌大明死的不够快啊。 古人云,任人唯贤,这才是明君的做派,任人唯亲,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崇祯身边其实也是不缺乏贤臣的,只是崇祯却缺乏辨别贤臣的眼光。 众人在一起又喝了一会酒之后,周钟眼看周奎频频往陈圆圆身上看,马上就明白了周奎的心思,于是就站起对着陈圆圆行了一礼,说道:“久闻圆圆大家色艺双绝,名动江南,今日国丈爷在此,圆圆大家何不献歌一曲,也让在座诸位一饱耳福啊。” 陈圆圆心中不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略一沉吟,便起身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圆圆近日偶感风寒,嗓子不适,却是让周公子失望了呢。” 周奎听了,心中不喜,他刚才看陈圆圆还在楼上笑语嫣然,没有任何不适之状,周钟让她献歌,便推脱说身体不适,这分明是有意怠慢,当下便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夫也想听圆圆大家的歌声,圆圆大家就给老夫一个面子罢。” 陈圆圆听了左右为难,低着头一时也不说话,她心知这周国丈看上了自己,只是这国丈举止粗鄙无状,令人讨厌,自己真是从心里厌恶他,但是考虑到他的国丈身份,她也不敢直接拒绝,纵使她长袖善舞,接人待物八面玲珑,此时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一时间眉头紧锁。 陈圆圆抬头看去,冒辟疆也在席中,冒辟疆原来也是陈圆圆的追求者之一,陈圆圆也一度属意于他,但是最后冒辟疆选择了董小宛,让陈圆圆一度伤心不已,此刻陈圆圆微带乞求地看了冒辟疆一眼,冒辟疆知道她的心意,却低下了头去。 陈圆圆心里悲苦,思忖道:“罢了罢了,想不到我陈圆圆貌美如花,竟然会被一个糟老头……” 赵无忌也看到了场中的一幕,眼见众人都不敢开口,他本来也不想多事,但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唬得他魂飞魄散,当下就站起身来,拱手施了一礼,对着周奎说道:“国丈爷,圆圆大家既然身体不适,国丈爷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周奎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斥道:“你又是什么人?敢管我的事情?信不信我回去跟皇上说一声,取掉你的狗头!” 赵无忌心想,别人会被你唬住,我可不会,他可知道周奎和皇上的关系,并不像周奎所宣称的那么亲密,他对于皇帝,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力,这样一个又愚蠢又吝啬又自私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赵无忌面色不改,微微一笑:“国丈为何出口伤人?俗话说,宝剑虽利,不斩无罪之人,赵某自认一向秉公守法,从不做任何违法之事,自然是不怕国丈的。” “你……”周奎用手指着赵无忌,一时语塞,赵无忌又继续说道:“伯爷身为国丈,却如此强迫一个弱小女子带病为国丈献唱,传将出去,恐怕于国丈名节有损吧。” 周奎指着赵无忌,气得浑身发抖,他自从回到江南,还从未有人胆敢当面逆他的心意,此刻眼前这少年,牙尖嘴利,却又说得句句在理,让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周奎强行压下怒气,阴恻恻地说道:“却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啊?”心里寻思,待到回京之后,必然再找机会打击报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书生。 周钟在旁边看得心花怒放,当即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好叫国丈得知,此人姓名赵无忌。” 第五十八章再度作诗 赵无忌听了周钟的话,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一笑,钱谦益生怕两人闹将起来,急忙在中间打圆场:“好叫国丈得知,这位赵秀才,才华高绝,乃是我江南第一才子,春江花月夜便是他的名作,圆圆姑娘,你既是身体不适,就先坐下罢。” 周奎这才卖钱谦益一个面子,不再逼迫陈圆圆唱曲,哼了一声,说道:“什么狗屁第一才子,我看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赵无忌见圆圆落座,当下也不理会周奎,一撩袍子,也坐了下来。 原来刚才赵无忌看到周奎对陈圆圆垂诞三尺,猛然想起前世历史上的轨迹,当初陈圆圆就是被周奎强掳而去,而后被百般玩弄后,又被赠给吴三桂,吴三桂对陈圆圆甚是喜爱,将其留在京城。 后来李自成攻破京城,手下大将刘宗敏看到陈圆圆貌美,强行将陈圆圆据为己有,这才惹得吴三桂心头火起,投靠后金做了汉奸,两军合流,一举击溃李自成,后来诗人吴梅村根据此事做了一首诗,内有“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两句,说的就是吴三桂为了陈圆圆引清军入关之事。 赵无忌想起这段故事,方才想起万万不可让周奎得手,否则沿着历史的轨迹走下去,吴三桂投靠清军,两军合流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为了改变历史,陈圆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周奎得了去,所以赵无忌这才硬怼周奎,即使因此得罪周奎也在所不辞。 陈圆圆坐下之后,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周奎刚才看她的眼神,就仿佛猛兽看到了自己的猎物一般,让她心内惊恐无比,赵无忌出来为她解围,她心里暗道侥幸之余,转念又想到难道赵公子他,也对我有意? 否则何以会为了我和当今堂堂国丈爷起了冲突,又想到刚才在楼外两人的轻轻一吻,心情复杂,心里既觉得有些惊慌,又是觉得有些甜蜜。 她偷偷又看了赵无忌一眼,只见赵无忌面色如常,硬怼周奎之后,面色不改,丝毫没有什么惊慌之色,心里也不禁暗自佩服,觉得此人真是个能成大事的,怼完当今国丈,还能坐的这么安稳。 此时席间一时一片安静,张溥等人眼看赵无忌和周国丈因为陈圆圆起了冲突,众人皆都静默了起来,无人出声开口,陈子龙倒是想开口岔过话题,却也知道自己地位远远不如周奎,一旦出声,只怕效果恰得其反,于是也只好不发一言。 过了良久,却是周钟开口打破了沉默。 周钟当初设计坑害赵无忌的事情被杨四传扬的满城皆知,如今在南京声名狼藉,他不但不反思是自己先起了歹心,意图谋害他人,反而认为自己的今日都是拜赵无忌所赐,境遇越惨,心里就更加痛恨赵无忌。 今日看到赵无忌和周国丈起了冲突,心里简直是欢畅无比,心想赵无忌啊赵无忌,你得罪了当今国丈,以后可就是死路一条了,就算是那开封府尹李诚德再怎么袒护于你,也不敢为了你而得罪周国丈,在他看来,周国丈整治赵无忌区区一个秀才,简直太简单不过了。 他眼看众人沉默下去,就想再度挑起事端,于是便开口说道:“都说赵贤弟是江南第一才子,不过在我看来,赵贤弟的诗词未免太少了,仅仅凭借一首诗便能成为第一才子,这第一才子的水分似乎有点大了点。” 赵无忌看他又来挑衅,心内暗暗恼怒,但他面色不变,开口说道:“周兄此言,甚合我意,在下才疏学浅,本来也没有自称是什么第一才子,也担当不起这第一才子的称号。” 周钟见他不上钩,转念一想,又说道:“难得国丈大人回到江南家乡一趟,既然圆圆大家不能献歌一曲,想必第一才子作诗一首,倒也是件极好的事情。”他看出来赵无忌与周奎不对付,拼命想把二人扯在一起,心里盼望二人再度产生冲突。 赵无忌直接就拒绝了:“不好意思,赵某不喜作诗。”周奎听了,再度火气上涌:“赵无忌,你好生猖狂,本伯爷的面子你也敢驳?” 赵无忌双手一摊:“学生不知道伯爷为何总喜欢强人所难,圆圆小姐身体不适,您让她唱曲;学生不喜作诗,您让学生作诗?” 周奎闻言,脸色一变,又打算发火。 钱谦益在赵无忌的工坊有股份,这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虽然他只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但是上个月给他的分红就有八百多两银子,而且据庆记的掌柜老余说,这个月的销售量还在上涨,这个月他的分红很有可能超过一千两。自己投进去的一万两银子,极有可能不到一年就能赚回来了。 钱谦益深知赵无忌才是庆记的真正灵魂人物,赵无忌与周奎起了冲突,他是万般不愿意见到此种情况发生,在他看来,陈圆圆不过是个伶人而已,周奎看上了陈圆圆,就由他去罢,没想到赵无忌会为了陈圆圆强行出头,一时间也让他苦恼万分。 钱谦益知道如今南京城内,魏国公,隆平侯,忻城伯,李府尹都在庆记有股份,有这些人在,周奎也动不了赵无忌分毫,只是赵无忌将来迟早是要踏入仕途的,得罪了当今皇上的岳父……,哎,这少年人还是太年轻了。 他见到周钟又来挑起事端,无奈之下只得急忙开口:“赵秀才,你也是好久不曾作诗了,老夫也想听听赵秀才的新诗呢,赵秀才不妨随便做一首罢了。”说罢对赵无忌暗中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和周钟计较,随便作一首诗交差算了。 赵无忌会意,犹豫了一下,便说道:“也好,只是学生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若是做的不好,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周钟急忙说道:“无妨无妨,贤弟尽管作诗,愚兄洗耳恭听。” 赵无忌望向窗外,只见江中游过来一群白鹅,猛然想到一首诗,于是便转过身去,双眼望天,两手背后,摆足了姿态之后,便吟了出来:“鹅鹅鹅,曲项用刀割,拔毛倒开水,铁锅炖大鹅!” 一首诗吟罢,正在喝水的钱谦益噗呲一口,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还要作诗 赵无忌一首诗吟罢,席中诸人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就连陈圆圆也捂着嘴,笑个不停,心里想道,这个赵公子,可真是笑死个人,好生风趣呢。 就连周奎,听到此诗也是笑了半晌,心想这个秀才虽然招人讨厌,但是从这首诗来看,却也是个风趣之人。 钱谦益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也不禁莞尔,心想赵无忌这小子,这是从哪来的歪诗,也难为他能做得出来。 在场众人,只有周钟脸色铁青,他觉得自己又被赵无忌狠狠嘲弄了一番,他觉得赵无忌这首诗,就是为了故意戏弄他而作,自己又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而现场众人的笑声,也让他听着分外的刺耳,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一般。 周钟猛然大吼一声:“赵无忌,你够了,你这是在故意嘲讽我,是不是?” 赵无忌讶异地说道:“周兄何出此言?周兄让我作诗,我便做了,为何周兄还说我嘲讽你?” 周钟指着赵无忌,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半天没说出话来,在场众人也都觉得周钟未免有些太敏感了,赵无忌无非是做了一首搞笑的诗而已,又哪里嘲讽你周钟了。 周钟却觉得自己郑重其事地邀请他作诗,却被他狡猾地用一首歪诗推脱过去,自己本想挑起赵无忌和周奎之间的纷争,如今见周奎也是笑得开心,显然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 过了一会,他方才稳定情绪,说道:“周某诚心诚意邀请赵贤弟作诗,赵贤弟何以用这么一首歪诗来推脱周某?赵贤弟为何不再做出来一首类似春江花月夜那样的好诗?莫非赵贤弟已经江郎才尽了吗?” 赵无忌凝望了周钟片刻,说道:“赵某早就说过不喜作诗,周兄三番五次逼迫在下作诗,如今在下做了诗,周兄还不满意,不知周兄想让赵某如何?” 停了一停,他继续说道:“春江花月夜那样的诗,赵某自认那日是妙手偶得,今后恐怕也做不出来那样高度的诗了,不过赵某上次作诗,便引得周兄和一众开明士绅踊跃解囊,相助难民,不知如果赵某此番认真地做一首诗,又会有什么好处呢?”说罢,故意做出一副贪财的样子,看着周钟。 周钟说道:“你要什么赌注,我周钟跟随便是,不过你可不能像刚才那样,随便拿一首歪诗推脱从事。” 他转眼看到冒辟疆也在席中,便说道:“冒公子也是四大才子之一,那日东园诗会上,冒公子不在场,才让你侥幸得了第一,你若是肯和冒公子各自作诗一首,我才肯和你赌。” 赵无忌眉毛一挑,说道:“不知周兄,想赌些什么?” 周钟心想此间事情种种都由周奎而起,于是便望向周奎,周奎看到周钟望向自己,知道是该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于是咳了一声,说道:“那么就赌十两……不,赌一两银子罢。”他后来本想说赌五钱银子的,但是又怕伤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喊出了一两银子的赌注。 周奎说完之后,还是觉得肉疼无比,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于是又加了一句:“周公子,你就与赵无忌赌一两银子好了,你要是愿意增加赌注,那也随你,此事与老夫无关,你俩赌你俩的,你看着老夫做什么。” 周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周奎的态度让他寒心无比,他瞪着赵无忌,咬着牙,吸了一口冷气,这才说道:“那我就跟赵贤弟赌一千两银子好了。” 赵无忌看着他,似笑非笑:“哦?周兄如今拿的出来一千两银子吗?” 周钟如遭雷击,这才想起因为安置难民的事情,自己已经花去了家里的很多银钱和人脉,周镳大怒之下,把他每个月的开销都给掐了,他如今浑身上下只有五六两银子了。 周钟猛然想起今日周镳让他帮忙把家里的地契拿去官府做个登记,如今地契正在他的身上,一共四百多亩好地,绝对值一千两了,当下他就把坏中的地契拿了出来,一把拍在桌上:“谁说我没有钱?这些地契,你看看能不能值一千两!” 赵无忌眼看他拿出地契,心想这真是良言难劝犟死鬼,这周钟看来是要疯了不成?连家里的地契都拿了出来,自己是笑纳呢还是笑纳呢还是笑纳呢? 周钟转身看向冒辟疆:“不知冒公子可有意与赵贤弟在诗文上较量一番?” 冒辟疆沉思片刻,他少年得志,对赵无忌得到第一才子的名头也有所不服,只要赵无忌不再写出春江花月夜那样级别的诗,他觉得自己和赵无忌相比,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赵无忌如今号称第一才子,自己便是输了,也只是坐实了此事而已,若是自己赢了,那岂不是此后第一才子的称号就属于自己了?想到这里,冒辟疆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周兄有所请托,冒辟疆就勉为其难一次罢。” 周钟说道:“好,既然冒公子同意了,赵贤弟,你那一千两银子赌注呢?”赵无忌微微一笑,随手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找出一张一千两面额的,往桌子上一放:“银票在此,周兄这下可放心了吧?” 最近庆记销售火爆,赵无忌也颇觉得自己财大气粗,出门时怀中便揣上几千两的银票,也想在着大明朝,体会一下后世土豪的感觉。 周钟看到赵无忌一幅信心十足的样子,心里一阵惴惴,莫不是这赵无忌早在家里找枪手写好了诗吧,不行,得让他命题作诗。 想到这里,周钟就说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吧,赵公子,冒公子如果你们二人写的诗词内容不一样,在场的诸位也很难评价高低,今日有陈圆圆和董小宛两位美女在场,不如你们二人便以美女为题,分别写一首关于爱情的诗词,如何?” 周钟说罢,心里暗暗得意,觉得自己刚才说得话非常得体,还暗中限定了两人作诗的范围,一时间周钟觉得自己还真是个聪明人。 第六十章获胜 赵无忌看着周钟,微露怜悯之色,说道:“周兄,可以开始了吗?” 周钟点点头:“嗯,你们二位开始吧,在下也等不及欣赏两位的大作了。” 赵无忌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今日灵感泉涌,这么快就有了一首,速取纸笔来。” 于是便有人取来一副纸笔,赵无忌摊开宣纸,陈圆圆亲自上前给他研墨,另一边,冒辟疆还在苦苦思索,董小宛也早早替他铺好宣纸,在帮他研墨。 陈圆圆在赵无忌旁边细心地给他研墨,赵无忌感受着身边美女的香气,心里不由得又是一荡,他定下心神,想了想,提起笔来,一路写了下去。 笔若游龙,行云流水,不一会,诗已做完,赵无忌缓缓将毛笔放在一旁,说道:“不好意思,在下侥幸,先写完了。” 钱谦益急忙把赵无忌的诗取了去,念将起来:“人生若此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钱谦益读罢,不禁抚掌叹道:“好诗啊,好诗。贤侄真的做得一手好诗。”说罢便把手中诗词给众人传看,张溥看了之后,也称赞道:“这首诗清丽婉约,哀感顽艳,格高韵远,果然是好诗。” 冒辟疆此时还没有个头绪,听了赵无忌的诗,又听到钱谦益和张溥的点评,当下就心灰意冷,把笔一扔,说道:“赵公子才华高绝,冒辟疆佩服,今日输得不怨。” 周钟面色惨然,心里暗想,赵无忌真是自己的灾星啊,每次碰到他,自己都会倒霉,这下把家里的田地都赔了出去,长兄若是知道,恐怕自己会被活活打死的。 周钟越想越怕,越想越惶恐,突然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众人急忙将他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摇晃,又在他耳边反复喊叫,好不容易才把他弄醒,周钟醒来后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只是闭目不语。 众人看到他如此惨状,一时也没了继续吃喝的兴趣,于是很快这场宴席也就散了。 赵无忌虽然胜了周钟,心里却也是不甚开心,回到赵家庄后便喊来韩林,吩咐了几句,就上床休息了。 周钟清醒之后,回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衣物,便匆匆离开了南京,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南京人的视线中,他长兄周镳得知周钟把家里的田地都输了出去,当场就被气的昏倒在地,醒来后遍地寻找周钟不见,只得又想方设法凑了一千两银子,找到赵无忌,把地契赎了回来。 周奎回去之后,想起来陈圆圆的美貌,垂诞三尺,长吁短叹,思虑着怎么想个法子把陈圆圆弄到手,周府的管家,周贵见他赴宴归来后愁眉不展,于是便问道:“老爷因何事烦恼?” 周贵是周府的老人了,今年四十多岁,跟着周奎也二三十年了,周奎用着颇觉贴心,见他询问,周奎便说道:“昨日钱谦益宴请,席间见到秦淮八艳中的陈圆圆,果然生的貌美无双,我欲把她收入府中,可惜被一个姓赵的秀才,坏了好事。” 周奎心中想起赵无忌,恨的咬牙切齿,周贵便说道:“陈圆圆不过是个伶人,老爷既然喜欢,不妨花钱给她赎身,将她买回府中便是。” 周奎闻言,啪地扇了周贵一个嘴巴子:“你这不是废话吗?赎身?你知道陈圆圆身价多少吗?你出钱吗?” 周贵捂着脸,讷讷地说道:“老爷息怒,是小的思虑不周,老爷莫怪。” 周奎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看着花园里的假山花木,又开始长吁短叹。 周贵眼珠子一转,凑近周奎背后,说道:“既然老爷不想花钱,那何不妨让王氏兄弟,趁着夜晚,把那陈圆圆掳回来?彼时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是咱们派人做的。” 王氏兄弟是两人,唤做王大,王二,原来是深山巨寇,后来山寨为官军所破,兄弟二人流落江湖,因缘巧合之下,投靠了周奎,周奎见他兄弟二人勇武有力,心思机敏,便用作保镖, 至于兄弟二人的真名如何,就不为人所知了。 周奎一听,趁深夜将陈圆圆掳了来,神不知鬼不觉,还不用花钱,当下转愁为喜,转过身来,拍着周管家的肩膀说道:“不错,不愧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人,行事周密,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尽快把陈圆圆弄回来。” 周贵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说道:“请老爷放心,小人定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于是周管家就去找王氏兄弟,周奎看着周管家远去的背影,想起陈圆圆那美妙的身躯,心中一阵阵得意。 周管家找到王氏兄弟,跟他们一一做了交代,二人当即答应下来,他兄弟二人原来就是山贼出身,打家劫舍,绑架勒索都是家常便饭,于是二人便上街打探了陈圆圆的居住所在,两人又在附近观察了周边的形势,一切准备完毕后,决定第二天夜晚下手。 第二天夜晚,半夜三更,当时正是阴天,乌云遮月,显得黑夜更加阴沉沉的,秦淮河上,一艘小船慢慢地划着桨,悄悄地靠近了陈圆圆所在的画舫。 小船上站起一个黑影,只见那黑影突然向上一跃,登上了画舫的船沿,黑影如同猿猴般灵活,不多时便爬上了画舫的甲板之上,黑影向下抛出一段绳子,小船上又站起一人,用绳子牢牢地把画舫和小船连接起来,随后船上的黑影也顺着绳子爬上了画舫。 这两个黑衣人正是王大,王二,他们早已打探清楚,陈圆圆的住所就在这画舫的最高处,王二从身上摸出一个吹管,用手指轻轻点破画舫一层窗户上的窗纸,然后把吹管探入,鼓足力气,将早已备好的迷药吹了进去。 两人又等了半晌,确定迷药完全发挥药力的时候,这才蹑手蹑脚地登上了二楼。 谁想到陈圆圆的贴身丫鬟春桃,半夜出来起夜,猛然看到甲板上多了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连头面都被包裹在一块黑布中,只露出来两只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当即喊道:“谁?你们想做什么?”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际,春桃这一声喊,传了很远,王大王二也吓了一跳,愣了愣神,听到画舫一层并没有动静发出,想来是迷药已经发挥了效力,王二向前一步,左手一把抓住春桃,右手拿着尖刀,顶在春桃脖子上面,压低声音说道:“别出声,再喊就杀了你。” 春桃看到雪亮的刀刃,又感受到脖子上的一丝寒芒,顿时吓得不敢做声,王二冲着他哥挥了挥手,王大于是便手持利刃,打开陈圆圆的房门,冲了进去。 第六十一章水上惊魂 陈圆圆正在室内,不知为何,她今日心情有些烦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时突然听到窗外春桃一声惊叫,然后便没了动静,心里知道不好,急忙翻身起床。 陈圆圆刚刚穿上鞋子,就听见房门一响,然后一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手持一把尖刀,闯了进来,陈圆圆一介弱女子,深夜猛然看到这样的情形,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花容失色。 大汗闯进来之后,手持利刃威胁,同时出手如风,不多时便把陈圆圆绑了起来,嘴里也被塞上一只麻核桃,出声不得。 这时王二也把春桃绑了个结实,小声对王大说道:“大哥,这个丫鬟身材倒是不错,面貌也是漂亮,不如一并掳了去,也让我们兄弟二人爽爽可好。” 王大看着春桃那丰满的身子,点了点头,二人又在室内搜刮半晌,将陈圆圆的积蓄一圈而空,打了个包袱,背在背上。 王二小声说道:“大哥,咱们这次发了,这女子的首饰怕不值得一两千两银子。”王大点点头:“快走。” 当下王二把包袱背在背上,抱起春桃,当先出了房门,来到甲板,王大也把陈圆圆背起,到了甲板之后,轻轻放下陈圆圆之后,王大这才纵身一跃,跳到了小船之上。 王大上了船,冲着上面挥了挥手,王二于是把背上的包袱扔了下去,王大一把接过包袱,随手放在船上,王二又依次把陈圆圆和春桃扔了下去,王大一一接住,将二人抱进船舱。 陈圆圆没想到此番为歹人所趁,料想必无幸理,心里害怕难过,眼泪不由得就流了下来。 王大看着陈圆圆,惊叹她的美貌之余,见她流泪,便嘿嘿淫笑道:“小娘子莫要哭了,等会有你爽的时候,不知该多开心呢。” 王二把系在画舫上的绳子解开,自己也一跃而下,跳到了船上,兄弟二人对视一笑,知道事情已了,心情欢畅,当下便悄悄摇桨,慢慢地离开了画舫。 两人划了半天,感觉已经渐渐离的甚远了,王二心急,便去船舱,对着春桃摸摸捏捏的,春桃被绑得结实,只是嗯嗯地不断扭动身子逃避他的魔爪。 王二淫性大发,当下就要脱衣解带,这时忽然听到船尾王大的声音:“兄弟,不好,好像有船追了上来,你快别胡闹了,赶紧出来看看。” 王二急忙把刚脱下的褂子再度穿上,他被人坏了好事,心中气恼,拿起一把长刀,来到了船尾。 王大面色沉重,正在看着后面一艘急速追来的小船,这艘船比他们的船大了一倍,船上的人数也比他们多,看着大概五六个人,一起划桨,动作飞快,很快就追到了跟前。 王大双手抱拳,遥遥说道:“不知是哪路好汉途经此地,在下江东王澜,这厢有礼了。” 只见那船上站起一名彪形大汉,手持一把长刀,也不说话,腰腿稍一用力,便往小船上跳了过来。 王二见这汉子来得凶猛,当下也不敢怠慢,双腿微微下蹲,双手举起长刀,用尽浑身力气,迎面对着那汉子劈了过去。 那汉子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喊了一声好,只见他左手向后一挥,猛一拧腰,右手单手持着那长的出奇的长刀,就那么横着刀锋,向着王二用力一劈。 那汉子的长刀竟是锐利非常,王二手持的钢刀也是相伴了他十多年的宝刀,然而两把刀对撞之际,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王二的钢刀竟然被那大汉的长刀一刀砍断! 大汉的长刀势头不减,顺势向前一抹,王二的头颅飚的一声飞起,掉入了江中,无头身躯犹自冲天猛喷了一阵热血,这才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刀砍杀了王二之后,这大汉已经跳到了船上。 眼看弟弟被杀,王大一声悲鸣,血红的双眼狠狠瞪向大汉,举起刀来,就要上前拼命。 然而王大乃是积年巨寇,头脑灵活,弟弟的武功犹自在自己之上,却被这大汉一刀杀了,可见自己也不是大汉的对手,大汉手中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自己万万不可与之力敌。 想到这里,王大对着大汉喝骂一声,猛然举起钢刀,作势要向大汉砍去,大汉随后举刀招架,谁知王大这招乃是虚招,他突然手臂用力,将钢刀当做暗器,直直向大汉掷去。 大汉眼看他挥刀掷来,也不敢怠慢,右手持刀迎上,用力一磕,早把王大掷来的钢刀磕飞,掉入江中。 王大掷刀之后,也不细看,猛地转身,用力一跃,便跳进江水之中,大汉一时追赶不及。 王大水性甚好,当年在江湖中,江湖中的朋友曾送给他一个外号,唤做水下蛟龙,就是夸他水性精熟,此刻他当机立断,跳入水中,心里虽然悲痛兄弟之死,却也暗道侥幸,还好自己逃脱了性命。 眼看王大就要借水逃逸,这时从后面追来的船上,站起一人,对着王大入水之处,弯弓搭箭,飞快地就射出一箭。 这一箭射的又急又狠,王大正在侥幸之中,猛然觉得脑袋一疼,眼前一黑,顿时便失去了知觉。 射箭之人眼看江中涌起一股血水,便知已经得手,果然不多时,王大的尸体便浮了上来。 追来的小船上又站起一人,吩咐说道:“把这两人的尸体捞起来,一会绑上大石,再沉入江中。” 于是便有一人跳下水里,将王大的尸体和王二的头颅都捞了上来。 刚才射箭那人也跳入小船中,与那大汉一起,进了船舱,看到陈圆圆主仆都被绑住,躺倒在地,急忙上前给陈圆圆和春桃松绑。 此时后来的大船也靠了上来,两人连忙扶着陈圆圆和春桃,登上了后来的船只,射箭之人心细,看到小船里还有个包袱,转身又跳了回去,取了那包袱,扔给了春桃。 那大汉又取了个锤子,三下两下在王氏兄弟的船底下开了几个洞,顿时船里就呼呼地开始冒水,大汉这才跳回自己的船,众人眼看着王氏兄弟的小船,缓缓下沉,慢慢地沉入江底。 眼见事情已了,一个年轻人对着陈圆圆笑着说道:“圆圆小姐且安心,现在已经安全了。” 陈圆圆惊魂未定,这才看着眼前众人说道:“多谢几位壮士救命之恩,陈圆圆没齿难忘,不知几位壮士高姓大名?” 这少年笑着说道:“在下韩林。”又指着大汉和射箭之人说道:“这是韩勇和慕容先,圆圆小姐,是赵无忌赵公子派我们来暗中保护你的。” 第六十二章脱困 陈圆圆骤然逃出生天,欣喜若狂,一听到竟然是自己赵无忌派人前来拯救自己,脸上唰地浮起一抹绯红,她低下头说道:“如此一来,可要多谢你家公子了。” 韩林说道:“我家公子说了,会有坏人在一旁窥探圆圆小姐,万一圆圆小姐身处险境,就让我们及时出手相救。” 他摇了摇头,赞叹不已:“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我们在小姐画舫附近潜伏了两天,就碰上了坏人行凶。” 韩林继续说道:“公子曾言,一旦有坏人袭击小姐,让我们在救出小姐之后,便带着小姐暂时返回赵家庄,因为那坏人势力很大,唯恐他一计不成再施奸计,再次加害小姐。” 陈圆圆点点头,想起那日周奎看自己时那贪婪的眼神,已经知道了赵无忌说的是谁,也知道了今天的贼人是谁派来的,周奎有钱有势,自己一个弱女子,继续留在秦淮河风险极大,也只好暂时去赵家庄稍避风头了。 想到这里,陈圆圆便低声说道:“如此甚好,便麻烦各位壮士了,小女子便听从赵公子的安排罢。” 当下韩林下令开船,众人行得远了,这才登岸,寻了几块大石,将大石牢牢绑在王大,王二的尸首之上,沉入江中,这才悄悄地寻了个地方上岸。 韩林当即派人前往赵家庄送信,不多久便来了一辆黑色马车,韩林等人将陈圆圆主仆送上马车,便在一旁护送,一行人直奔赵家庄而去。 马车进了庄园,也不停留,一直进了赵无忌的宅子,方才停下,陈圆圆下了马车,就看到赵无忌和叶婉儿已经站在一边了。 陈圆圆低头向赵无忌福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陈圆圆没齿难忘,公子的大恩大德,圆圆永远记在心中。”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圆圆姑娘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我辈应该做的。” “周奎身为国丈,心思腌臜龌龊,三番五次想对姑娘不利,在下看在心里,所以才派人前往姑娘身边贴身保护,幸好姑娘吉人天相,虽然有歹人偷袭,也并未受到损伤,也是可喜可贺。” 叶婉儿在一旁,仔细地看着陈圆圆,果然不愧是秦淮八艳之一,举止落落大方,言谈温文有礼,容貌也是十分美丽,难怪那国丈会动了歹心。 赵无忌已经把事情的始末和叶婉儿说了,叶婉儿很同情陈圆圆的坎坷身世,当下便上前拉着陈圆圆的手,说道:“姐姐既然来了,就暂且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陈圆圆见叶婉儿温婉和气,心里也是喜欢,跟赵无忌道了谢,便和叶婉儿手拉手进了内宅,春桃也背着包袱急忙跟了进去。 宋应星,夏允彝,顾炎武听说陈圆圆来了,纷纷来到赵无忌这里探听情况,夏允彝打趣赵无忌艳福不浅,赵无忌只得把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众人听了。 听完之后,夏允彝叹息说道:“像周奎这样自私自利,吝啬贪婪的人,居然还被皇上委任来督促盐证,皇上用人不明啊,这等小人如何能够成事?” 顾炎武也叹息说道:“身为国丈,却行事阴险狠毒,为难一个弱小女子,也难怪公子要仗义出手。” 宋应星捻着胡子笑眯眯的说道:“听闻那陈圆圆貌美如花,公子英雄救美,以后也是一段佳话啊,哈哈。” 赵无忌不敢说出自己救陈圆圆的目的是为了扭转历史的轨迹,于是便跟着众人哈哈了一阵罢了。 周奎在家等了两天,没等来陈圆圆,连王氏兄弟也不知所终,他派人打听,听说陈圆圆主仆二人当夜被歹人劫掠而去,其他人中了迷香,对当晚发生之事浑然不觉,此事已经上报官府了。 周奎略一思忖,心想定然是王氏兄弟见色起意,得手后带着陈圆圆远走高飞了,他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王氏兄弟,眼看到手的美人儿飞了,他就把管家周贵叫过来,吊在树上一顿毒打,一边打一边骂:“你这老贼,出的好主意,如今老夫的美人没了,保镖也跑了,都是因你这老贼而起。” 周贵被吊在树上,连喊冤枉,叫道老爷饶命,周奎怒气冲冲,一顿抽打,把周管家打的死去活来,周奎发了一阵火,无可奈何之下,想着这天下之大,又去何处追捕王氏兄弟,也只好不再过问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一般。 近来南京城内,令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两件大事,第一件就是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失踪案,据说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有贼人偷偷潜入圆圆小姐的画舫,用迷香将船上众人迷晕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陈圆圆小姐及其丫鬟春桃。 在南京最为繁华的秦淮河,发生如此大案,受害者又是名动一时的陈圆圆小姐,应天府尹李诚德非常重视,派出捕头任成刚日夜缉拿人犯,奈何陈圆圆主仆二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即使任成刚多方打探,也没有探知贼人的下落。 另一件震惊南京城的大事,就是传说中已经被李府尹内定上榜的赵无忌,在本年乡试报名截止之前,没有报名,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此次乡试。 赵无忌号称第一才子,春江花月夜和人生若此如初见名震江南,又得府尹大人青眼有加,众人都以为他此次高中魁首乃是板板钉钉之事,没想到他竟然错过报名日期,不能参加今年乡试的话,待到下次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赵无忌才华横溢,他不能参加今年的乡试,令人不由得扼腕叹息,李府尹对此也非常惋惜,他本来是想把赵无忌收为门生的,没想到出了意外。 有阴谋论者猜测是不是有人针对第一才子,故意设下陷阱,使其误了报考日期,然而很快就从赵家庄传来消息,赵无忌亲口承认,是自己不打算参加今年乡试的,因为他认为八股取士,并不能反映出考生的真实能力。 第六十三章东林党 赵无忌放话不参加乡试,原因当然不是他表面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真实原因是,他还不会写八股文。 虽然这个身体的前任是个神童,小小年纪就考取了秀才,但是这身学问本领没有给赵无忌留下多少,通过科举出仕这条路,赵无忌早就已经不打算走了。 但是在外人看来,赵无忌这次可真是白白错失了良机,尤其还是李府尹那么看好他的情况之下,南京城内的老百姓,很多人都替赵无忌感觉惋惜,这么有才学的人,而不能为朝廷所用,既是他自己的损失,也是朝廷的损失。 尤其赵无忌的名声甚好,他带头安置难民,带着一群难民干得风风火火,硬是从无到有,建立起了一个异常富裕的赵家庄,如今赵家庄附近,十里八乡家里有女儿的,都托人找关系想嫁到赵家庄去,无他,赵家庄如今太富裕了。 不看别的,就看赵家庄外面那些新建的房屋,清一色都是崭新的红砖大瓦房,家家户户每家最少都养了二十多只鸡,有些专业养鸡的甚至几百只一起养,赵家庄的工匠和家丁们,薪水都很高,基本加上奖金每人每年差不多能拿到四十多两银子。 所以很多有识之士,已经把赵无忌视为拥有经天纬地之能的大才,古人云,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赵家庄的兴起全赖赵无忌一人之力,赵无忌已经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他可以带领一庄的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那么如果把他放在知县的位置上呢?他会不会带领一县的百姓走上富裕之路呢?如果再把他放到更高的位置上呢? 但是如今赵无忌竟然自绝出仕之路,实在是让很多有识之士扼腕叹息,慨叹明珠蒙尘,英雄埋没。 比如钱谦益,老头当年也是曾站立在朝堂之上的大员,作为曾经的礼部侍郎,东林党的领袖之一,听闻赵无忌退出乡试的消息,他也替赵无忌觉得可惜,觉得这么一个人才埋没民间实在是太可惜了。 思前想后,老头竟然想效仿三国时的司马徽,向朝中的往日同僚推荐赵无忌出仕,就如同司马徽推荐卧龙凤雏二人一般。 于是凭着自己的庆记股东身份,借着考察的名义,钱谦益去了一趟赵家庄,而他看到的赵家庄的富裕景象,更加坚定了他的认识,赵无忌乃是个大有才能的贤才,于是在与赵无忌单独见面时,隐晦地向赵无忌提起自己有意向朝廷举荐他的意思。 奈何赵无忌或是听不懂,或是真心不想出仕,任凭钱谦益如何暗示,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接钱谦益的话茬,弄得钱谦益只好郁闷而归,从此就断了这番心思。 其实,钱谦益的意思,赵无忌听得很明白,他之所以没有开口答应,是因为他对东林党的印象很不好,他虽然也想出仕,但是不想和东林党扯上关系。 历史上,很多人谈及魏忠贤,就认为他是奸人,是邪恶的一方;谈及东林党,便认为东林党是正义的一方,是忠臣,难道事实果真如此吗? 赵无忌的看法恰恰相反,两派人马没有一个是好人,但是相对来讲,魏忠贤还是要比东林党对国家更有利一些。 众所周知,如今大明朝廷入不敷出,然而,在魏忠贤倒台以前,大明的财政状况一直良好,每年都有盈余,魏忠贤死的时候,还给崇祯皇帝留下来两千万两银子的盈余。 魏忠贤作为侍候皇帝的太监,他深知只有皇帝的信任,才是自己最大的依仗,所以凡事大局上都是为国家考虑,所以他虽然捞钱,但是给皇上带来的税收更多,所以魏忠贤活着的时候,虽然大明也在与后金交战,将士们却从来没有缺少过饷银,也并未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然而代表地主缙绅利益的东林党人上台之后,这一切都变了,满口仁义道德的东林党人,以国家不能与民争利为借口,把魏忠贤当初设立的商税,矿税,海税三大机构统统撤销,虽然断了在其中渔利的各地税收太监们的财路,但是伤害最深的是把国家的一大财路也给断了。 这颇像是为了杀死粮仓中的老鼠,索性一把火把粮仓都给烧了,老鼠固然是烧死了,粮食却也都没有了。 历来国家的税收,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税收少了,能用之于民的地方也就少了,这才有了崇祯皇帝竟然没有钱去赈济灾民的情况发生。 有人失去,就有人得到,减了税,这么大一笔钱,最后是被谁得到了呢?答案是被民间的地主缙绅们得到了,减去的税收,都变成了他们的额外收入,而代表了地主缙绅利益的东林党人,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而受损的是大明朝廷的利益。 魏忠贤出身寒微,深知平民百姓之不易,所以他设立的税监,如商税,海税,矿税,都是针对富人而设置的税,并不直接对平民百姓征税,所以他活着的时候,普通百姓负担不重,大规模的起义造反几乎没有。 东林党人上台之后,废除了魏忠贤建立的这些税收,使得大明朝廷的财政渐渐出现了缺口,具体表现就是开始入不敷出了,开销还是那些开销,收入却减少了,这回该怎么办? 代表地主缙绅利益的东林党人坚决拒绝对地主缙绅的税收,于是他们把征税的目标放在了老百姓身上,就这样,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最终的结果就是各地频频爆发农民起义。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恶性循环,农民起义需要派兵镇压,出兵要有饷银,没钱就要对农民加税,农民被加税活不下去了,就开始造反,于是局势愈演愈烈,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李自成以闯王来了不纳粮为口号,吸引了大量无路可走的农民,攻破了京城,逼死了崇祯。 总而言之,赵无忌认为,东林党人就是盘踞朝堂之上的大明王朝的吸血鬼,他们越健壮,大明王朝就越虚弱,立志匡扶天下的赵无忌,实在不想和这群表面道貌岸然,内里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们扯上什么关系。 第六十四章从良 周奎在江南待了一个多月,收受了不少官员的孝敬,搜刮了大量的财富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返回京城了。 陈圆圆在赵家庄内待得很开心,她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姨夫家里,她自小便冰雪聪明,能歌善舞,后来被姨夫卖给青楼,因为她长相漂亮,而又多才多艺,被入云阁的妈妈朱四娘视若珍宝,万般爱惜。 古代的青楼也分几种,那种做皮肉生意的是最低级的一等,而像入云阁这样的青楼,往来皆是富贵子弟,而作为入云阁头牌的陈圆圆,色艺双绝,为人伶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却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即使如此,专程前来的达官贵人,文人骚客依然是趋之若鹜。 人性的心理都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可贵,陈圆圆靓绝秦淮,等闲人想见其一面也不可得,然而在众星捧月的光鲜背面,谁又知道青楼女子背后的心酸。 青楼女子人老珠黄之后不得善终之事比比而是,而很多女子所期盼的目标,就是从良。 所谓的从良,也有很多种,一种是才子配佳人,两情相悦,最终幸福地结合在一起,这属于青楼女子的最佳结局。 也有人嫁到大户人家做妾,运气好的,家里大妇不能生育,而妾恰好生下一子,这种情况下,多半会被丈夫和大妇善待,基本也会有一个很好的晚年。 有人的人运气不好,家里大妇比较厉害的,这样会被欺负的很惨,结局也不会太好,比如历史上,柳如是最终嫁给了钱谦益,然而钱谦益死后,就被家中大妇所逼,一怒之下悬梁自尽。 也有人触怒了青楼的妈妈,被妈妈转卖他人,至于对方是谁,则是她无法选择的,可能是个七八十的老头,也可能是个粗鄙无状的村夫,这样的婚姻也不会幸福。 赵无忌的妻子,赵家庄的主母,叶婉儿温柔善良,凡事以赵无忌为天,她得知了陈圆圆的遭遇,对她很是同情,陈圆圆又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关系处的非常之好,互相以姐妹相称。 赵无忌年少多金,才华横溢,这回又救了陈圆圆一次,她便把赵无忌视为难得的佳偶,她见叶婉儿也是温柔婉约的女子,不是那种凶霸霸善妒的主母,料想即使嫁过来做妾,以后的日子也应该会颇为幸福。 所以陈圆圆平时对叶婉儿都是刻意逢迎,百般交好,陈圆圆的心意,叶婉儿隐隐约约也略有感觉,叶婉儿是那种封建社会的传统女性,要知道古人三妻四妾是非常常见的,很多有钱有权的人,几十个妾侍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虽然叶婉儿隐约了解陈圆圆的心意,却并不反感她。 古代女子地位比较低,有几种情况男子是可以休妻的,第一条就是妻子善妒,还有一条是妻子不能生育,不像后世妇女全部经济独立,不但男人能休妻,女人也能休夫的。 陈圆圆在青楼,来往都是达官贵人,每天谈论的都是诗书琴画,过惯了那样的日子之后,到了赵家庄,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即使是食堂的大锅饭菜,她也觉得分外的可口。 每日上午宋应星等人都会在学堂授课,陈圆圆对此颇感兴趣,于是换上男装,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认真听讲。 宋应星讲的主要讲的是那种朴素的科学技术这方面的课程,夏允彝主要教授读书识字,赵无忌主打数学,顾炎武则几方面都懂一点,几方面都讲一点。 陈圆圆天资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透,她在赵家庄待的这一个月里,天天上午都去学堂上课旁听,有时还举手提问,宋应星很喜欢这个好学又聪明的女子,经常很耐心地给她答疑解惑,这一个月下来,陈圆圆进步飞快,有时先生们会出题考试,陈圆圆的成绩经常都是名列前茅的。 赵无忌经常强调学以致用,宋应星也颇以为然,讲课之余,也经常带学生出去实践,讲授农学知识时,有时就会带人前去畜牧场,有时就去庄稼地里,一边讲授自己的理论,一边让学生亲自实践,陈圆圆虽然从前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此刻竟也能放下架子,亲自下到田地中和畜牧场中,哪怕弄脏了衣衫,浑身臭烘烘的也在所不辞。 陈圆圆原本就是多才多艺,她对赵无忌的数学课尤其有兴趣,学习的尤为努力,每日空闲时间便经常温习数学功课。 春桃见小姐如此醉心于学习,非常不解,有一次就私下问陈圆圆,说道:“奴婢知道小姐对赵公子有意,然而小姐无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何以在学业上如此之拼,苦了自己。” 陈圆圆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春桃,你没听说过吗?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以姿色去侍奉人的,当年纪大了,姿色不在,别人对她的爱也会慢慢变少的。” “你看赵家庄如今一幅欣欣向荣的向上气象,都是因赵公子一人而起,赵公子目标远大,雄才大略,春桃你没看出来吗?这样的一个人,又岂是美色所能笼络的住的?” “我如今辛苦研究数学,就是为了有一才学傍身,将来有一日,即使我容貌衰老,他也依然会感觉离不开我,而对我不离不弃。” 陈圆圆确实在数学一道上颇有天分,叶婉儿主管赵家庄的所有财务事宜,陈圆圆学了数学,便懂得学以致用,经常帮助叶婉儿记账算账,将账目整理的井井有条,让叶婉儿赞叹不已,说道:“圆圆姐真是女神算。” 周奎走后,赵无忌思量陈圆圆总在这里居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便单独找到陈圆圆,说道:“圆圆小姐,我听闻那国丈周奎已经离开南京,回归京城了,现在你已经安全了,不知圆圆小姐对将来有何打算?” 第六十五章金镂衣 听闻赵无忌问她对将来的打算,陈圆圆彼时正在房中写字,听得赵无忌如此询问,便说道:“公子救命之恩,圆圆感激在怀,既然那周奎已经离去,那圆圆这几日便告知入云阁朱妈妈,也免得妈妈担心,这几日便寻个日期,回归入云阁。” 说罢,抬眼看了旁边的丫鬟春桃一眼,春桃从小就跟随陈圆圆,如何不领会陈圆圆的意思,于是便起身找个借口离开了房间,出门时轻轻把房门关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气氛不免暧昧了起来。 陈圆圆看着桌上的纸笔,灵机一动,于是铺开宣纸,拿起狼毫,转身嫣然一笑说道:“公子可否帮我研墨?” 赵无忌于是上前,在砚台上倒入清水,慢慢地研起墨来。 陈圆圆笑吟吟地看着赵无忌研墨,心中暗想,我陈圆圆美貌无匹,从来都是被别人众星捧月一般对待,这赵无忌,长得既好看,人又聪明,前程远大,看他也对我颇有好感,他妻子也是大家闺秀,嫁过去的话应该也不会受气。想我陈圆圆艳绝秦淮河,如今为了这个小冤家,却要主动开口追求于他。罢了罢了,这样的良人也不容易遇上,我主动一点又有何妨呢? 不一会墨已研好,陈圆圆略一思忖,挥毫写字,只见她运笔如同行云流水,字体秀丽劲挺,不一会,便成诗一首,写的却是一首唐代无名氏的‘金镂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诗写罢,陈圆圆含羞带怯,对赵无忌说道:“圆圆愿以此诗相赠公子,还望公子莫要嫌弃圆圆。” ‘金镂衣’这首诗,告诉人们不要贪图荣华富贵,而是要珍惜青春时光,既可理解为让人珍惜爱情的果实,也可理解为让人珍重年华,利用大好时光建功立业。 赵无忌对陈圆圆也有着朦胧的想法,此刻见到陈圆圆写的这首诗,当即便明白了陈圆圆的心意,陈圆圆美若天仙,要说赵无忌心里没有想法,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起叶婉儿的柔情蜜意,赵无忌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陈圆圆见赵无忌左右为难的意思,轻轻一笑,将脸颊凑近赵无忌,吐气如兰,说道:“圆圆对公子爱慕非常,只愿能常伴公子左右,即使无名无分,也是心甘情愿。” 赵无忌猛然闻到一阵香气,随即就看到陈圆圆美丽的脸凑近自己,如此近距离之下,心荡神驰,情不自禁伸出手来,轻轻揽住陈圆圆的腰,陈圆圆面带娇羞,两人紧紧吻在一起,良久方才分开。 分开之后,陈圆圆浑身颤抖,脸色绯红,娇羞无力,轻轻跌坐在椅子之上,赵无忌看着美丽的陈圆圆,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了爱慕,期待,又有一丝丝患得患失的心情在内。 赵无忌知道历史上的陈圆圆也是个苦命人,一声命运坎坷,先是小时父母双亡,被姨夫卖给青楼,随后爱慕才子冒辟疆,三番五次给冒辟疆写信让他前来与自己成亲,结果天不假人,未等来冒辟疆,却被周奎夺了去,待到一个月后冒辟疆前来,陈圆圆已经被周奎带到了北京,后来吴三桂得势,为了笼络吴三桂,周奎又将陈圆圆献给了吴三桂,吴三桂对陈圆圆爱护非常,谁知闯王攻破京城,陈圆圆为闯王大将刘宗敏所夺,这才有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开门引清军入关之事。 赵无忌心想罢了罢了,这一世就由我来守护你罢,既已如此,也只好自己找个时间去和叶婉儿细细分说了。 于是赵无忌上前,收好陈圆圆写的诗,转身深深看了陈圆圆一眼,也不说话,拿了陈圆圆写的诗,便走去开了房门,只听见后面啊了一声,赵无忌便转身看去。 陈圆圆抬头含羞带怯,看着赵无忌说道:“圆圆一生喜乐荣辱,尽在公子一身,还望公子怜惜,不要辜负圆圆这一片真心。” 赵无忌看了看她,点点头,说道:“过几日我会去入云阁替你赎身。”陈圆圆说道:“圆圆这些年,自己也攒了点钱,不需公子赎身,圆圆自行赎身便是,圆圆此生愿追随公子,无怨无悔。”赵无忌听了,心里感动,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开门出去。 陈圆圆见赵无忌取走了诗,心里方才一块大石落了地,晓得赵无忌这是肯接纳了自己,一生大事终于有了着落,喜不自禁。 不一会春桃回来,陈圆圆便唤春桃去通知入云阁的妈妈朱四娘,只说自己一切安好,再有几日便会回去,请妈妈不要担心。 朱四娘从小把陈圆圆当成个摇钱树,爱惜非常,呵护备至,对陈圆圆倒也是恩情深厚,圆圆自小父母双亡,与朱四娘感情也是不错,怕她担忧自己,另外也怕她到处寻找自己,把事情搞得太大不好收场,所以才让春桃前去报平安。 春桃去寻朱四娘,四娘看到春桃回来,惊喜非常,连忙询问陈圆圆的下落,春桃也是机灵的人,只说是有好友相请,所以二人前去访友去了,当时欠了考虑,没有告诉妈妈,只是听闻妈妈在四处寻找二人,才急忙前来报平安。 朱四娘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其中猫腻,但是想来陈圆圆也是有难言之隐,只是人平安无事就好,既然圆圆说了这几日就回来,于是也就放下心来,急忙赶去官府销案,只说人找到了,原来是外出访友去了。 任成刚听闻,把朱四娘好生呵斥了一顿,那日他亲自带人勘察现场,如何不知道是有贼人行那掳掠之事?只是民不举官不究,既然事主亲自上门销案,那此案也就结案事了,于是便呵斥了朱四娘一顿,说她谎报案情,浪费官府人力物力,朱四娘赔了一些好话,又取了十两银子,偷偷塞给任成刚,此事也就作罢,任成刚便前去拜见李府尹销案。 轰动南京城的陈圆圆失踪一案,真相大白,原来是她外出访友去了,虽然销案理由勉强,但是案子破了就好,李府尹也乐见销案,毕竟陈圆圆乃是秦淮花魁,名动江南,若是案子久久不破,未免影响官府声誉,也有损他的政绩。 春桃回来之后,陈圆圆于是便前去和赵无忌与叶婉儿辞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春桃飘然离去,赵无忌唯恐路上出了差池,就让韩林带人护送,一直将她安全送回入云阁,这才放心离去。 陈圆圆走后,叶婉儿便对赵无忌说道:“圆圆小姐知书达理,我看她对相公似乎隐约很有好感,相公何不将她收入房中。” 赵无忌正想寻机和叶婉儿说起这事,没想到叶婉儿竟然会主动提起此事,一时十分惭愧,半晌没有出声,婉儿说道:“婉儿自小也熟读女书,知晓三从四德,夫君才华惊人,早晚出侯入相,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属正常。夫君若是喜欢陈圆圆,那便纳入家中吧,婉儿没有意见。” 赵无忌看着叶婉儿,心中歉疚,说道:“如此一来,可委屈你了。” 叶婉儿说道:“夫君说的哪里话来,婉儿不是善妒的女子。” 赵无忌心想,这万恶的旧社会把女子都歪曲教育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我喜欢。 他伸手握住婉儿的双手,说道:“如此只是苦了你了。”婉儿说道:“相公这是哪里话来,圆圆姐姐温柔体贴,又善于持家,她若能嫁给相公,也是相公的福气,如果相公有意,婉儿这几日便让赵宁,前去提亲。” 赵无忌紧握叶婉儿的双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第六十六章安国寺 陈圆圆与赵无忌成亲进行的很低调,她自赎了身子之后,便坐着轿子,来到了赵府,赵无忌也只是跟亲近的朋友如陈子龙,宋应星,夏允彝等人一起吃了顿饭,婚礼进行的很低调,陈圆圆恭恭敬敬地给叶婉儿上了碗茶,叶婉儿接过来喝了,这仪式也就结束了。 葡萄牙商人罗德里格斯临走时,送给赵无忌十把火绳枪和若干火药子弹,以赵无忌的眼光来看,虽然罗德里格斯说这是目前最先进的火器,但是赵无忌觉得还是过于简陋了。 长长的一根火绳,点燃后会冒起一大股白烟,若是千军万马一起发射,赵无忌可以想象现场那种白烟滚滚的景色,简直如同人间仙境一样不要太美丽,阵阵白烟估计都可以拍神仙下凡时腾云驾雾般的画面了。 并且枪管也不是后世的线膛枪,而是滑膛的,距离近了还有些准头,距离远了就不一定能保证子弹最终会飞到哪里去了。 即使如此,赵无忌仍然是当个宝贝似的,不但自己天天爱不释手地拿着火绳枪去山里无人的地方练习,还拉着韩林等人同去,只有韩勇不喜欢这个玩意,韩勇只喜欢舞弄他最心爱的陌刀,赵无忌见他确实对火枪没有兴趣,也就放弃了让他练习枪法的打算,整日只是和韩林,陈国宝,慕容先三人去山中练习。 赵无忌发现手中的火绳枪,只能确保一百步之内有准头,超过一百步则准头全无,而以杀伤力来看,如果对方是披铁甲的士兵,则只有五十步之内才能给对方造成伤害,以后金骑兵的速度,五十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也难怪明军作战时,一直没有拿火器当做主力的原因。 火绳枪目前有三大弊端,第一是射击时烟雾太大,如果多人同时射击,很容易造成阵地上烟雾缭绕,而遮蔽了已方视线,造成无法瞄准敌军的后果。 第二是发射速度缓慢,火绳燃烧速度时慢时快,并且雨天火绳无法点燃,造成火枪完全无法使用,这种情况下,火枪队就纯粹成了敌军单方面屠杀的对象。 第三就是射击距离太近,如果对方是重甲士兵,就必须把敌军放到五十步之内才能有效杀伤,这点距离,也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若是敌人不要命的以人海战术向前冲锋,火枪队是阻挡不住敌人的。 虽然火枪目前有这几个弊端,但是来自后世的赵无忌知道,火枪才是今后武器发展的正确方向,现在这些弊端,并不是无解的,完全是可以在将来逐一改进的。 所以赵无忌让韩林三人训练火枪,也是存了以后未雨绸缪的意思,早点让三人熟练使用火枪,感受其中的优劣之处,也为以后火枪的大规模使用,给三人提前打下坚实的基础。 慕容先在训练中,也问过赵无忌,说道单纯以攻击力和射程,攻击速度来讲,弓箭目前还是完胜火枪的,明军战斗中也常常是以弓箭远处攻击,刀枪近处攻击,火枪只是辅助,为何公子对这火枪如此重视。 赵无忌说道,凡是要放长远了看,目前火枪虽然是处处不如弓箭,但是火枪的发展潜力大,只要能改进了目前的这些缺陷,前景无限;而弓箭发展了一千多年,早已经进入了成熟期,没有什么大的改进发展空间了,并且弓箭对于士兵的臂力依赖很大,训练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至少半年以上,而火枪则不然,它对使用者的力量没有太大要求,并且只要训练得法,一两个月就可以成为熟练的火枪手。 最后赵无忌说道,将来战场上的王者必然是火枪和火炮,弓箭和刀枪会慢慢地被历史所淘汰,所以你们以后的训练重点,也要慢慢地以火器为主,随着火器的发展,以后战场上个人的勇武的作用会越来越弱。 过了几日,陈子龙来访,谈及六合县附近,有座安国寺,香火很旺,并且据说求子很灵。陈子龙建议赵无忌可以与他去一趟安国寺,许愿上香,这样有望尽快抱上孩子。 赵无忌认为陈子龙所言真是无稽之言,作为一名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优秀的共产党员,他是不信这些的。但是当时恰好在场的叶庄主,他的老岳父,也表示听说过这间寺庙,确实有传说,求子的话颇为灵验。于是着急抱上下一代的叶修文叶庄主,当即也加入了劝说赵无忌的队伍。赵无忌拗不过他们两个,想一想去一趟也没什么损失,于是留下夏允彝,韩林等人看护庄子,自己和陈子龙,顾炎武,带着慕容先和五六个庄丁,就出发了。 几人出发时已是下午,晚上到了六合县内,找了家客栈住下,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陈子龙带路,众人又走了一上午,才到了安国寺。 这安国寺靠山而建,高踞与山上的一座孤峰之上,几棵高大古老的银杏树下,闪出一角山门,进了寺庙,里面倒也是古木参天,松柏森森,一派幽静,肃穆的气象。寺庙中不时传来和尚们诵经声和木鱼声。 见此景象,赵无忌赞叹说道:“好一处佛门静地。” 陈子龙与这寺庙主持大悲和尚是老友,进来之后便拉着一个路过的小和尚询问大悲和尚在哪。这小和尚听说他们要找大悲和尚,脸上浮起一副古怪的神情,只推说不知道,便匆匆而走。陈子龙一连问了三四个和尚,这些和尚一听说要找大悲和尚,马上就脸色大变,都说不知道。 赵无忌暗想,大悲和尚是寺庙主持,这些和尚怎么能不知道?看他们的神情古怪,似乎想要隐瞒什么事情一样。陈子龙也感觉蹊跷,说道:“有古怪,我们直接去大悲的禅房吧。” 陈子龙领着一行人来到大悲的禅房,只见房门紧闭,门上贴了一张封条,看时间就是前两天封的,落款是六合县衙。 陈子龙讶异地说道:“大悲和尚佛法高深,乃是有道高僧。我与他相识也有十多年了,六合县衙为什么会封了他的禅房?” 第六十七章大悲和尚 这时旁边走过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正好听到陈子龙的话,便冷笑一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悲和尚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侵吞寺内财产,已经被官府抓走了。” 赵无忌上前拱手说道:“请问这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大悲和尚因何被官府抓走?” 这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说道:“老僧法号鉴空,至于大悲之事,几位施主去官府一问便知。”说罢也不理众人,转身就走。 陈子龙看着鉴空和尚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大悲和尚不是这种人啊。 赵无忌叹息一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人心怎么是那么容易被看透的。” 陈子龙想了想,说道:“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大悲和尚是我父亲的挚友,我父亲曾说过,大悲和尚原来家境非常富裕,但是他二十岁时看破红尘,于是把万贯家产都分给了附近的百姓,就此孤身一人出家。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侵吞寺内财产?” 几人想了一会毫无头绪,也没心情再呆下去了,于是赵无忌说道:“咱们在这里猜测也没什么用,不如我们返回六合县,找到大悲问个究竟吧。”于是一行人便离开安国寺,回到了六合县。 到了县城,陈子龙担心大悲和尚,几人也不休息,直奔六合县牢狱而去。几人到了牢狱门口,慕容先上前与门口的狱卒说道:“我们乃是里面大悲和尚的朋友,听说他有事下狱,想来看看他。”说罢手里偷摸递了一块银子给那狱卒。 那狱卒得了银子,便对里面喊道:“王老三,这里有几位大人,要探望大悲和尚,你来领他们进去吧。”那个被叫做王老三的狱卒赶忙出来,把赵无忌几人领了进去。不一会来到大悲和尚所在的牢房,王老三对几人说:“你们有话就赶紧说吧,不能超过半个时辰。”赵无忌连忙点头称谢,那王老三就自顾自回去了。 赵无忌往牢房内看去,黑乎乎的牢房中,灯火也不明亮,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有个和尚正在盘腿打坐。陈子龙冲里面喊道:“大悲禅师,是你吗?我是陈子龙。”那和尚听到动静,便站起来对着几人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赵无忌只见这和尚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清瘦,慈眉善目,和颜悦色。上前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陈施主,你怎么来了?这几位施主是你的朋友吗?” 陈子龙问道:“大悲禅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把你抓进牢狱?”大悲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陈施主不要太执着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贫僧命中有此一劫,也是天意。贫僧无意多说,几位请回吧。”说罢便默不作声。无论赵无忌几人如何询问,就是不开口。过了一会,竟自顾自又去里面打坐去了。 不一会那狱卒王老三返回,看到几人如此,便说道:“这老和尚是个怪人,公堂之上也不说话,你们要想了解案情,恰巧知县审案之时,我也在场,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们。” 赵无忌给慕容先递个眼色,慕容先上前对王老三说到:“如此甚好,那便麻烦王兄弟了。”说罢上前又递了一块银子。王老三得了银子,心中高兴,便把几人领到一件干净的房间里。把他当时听到的案情,一五一十给几人说了起来。 原来临近年底,安国寺的和尚们也思量买点年货,做点新衣,谁知住持大悲和尚却说寺庙里没有多少钱了。和尚们当即就不干了。大悲和尚半年前才来此做了住持,有十多名在安国寺里待了二十多年的和尚带头作证,说道前任住持延德和尚卸任时,与大悲和尚交接庙产,他们亲眼所见交接了大批的金银给大悲和尚,如今仅仅半年,这些金银就没了。大悲和尚却说道,交接时延德和尚只给了他账本,并说道庙产早就花光了,前几任住持一直交接的都是账本。 但是以鉴空为首的十多个和尚言之凿凿,确定亲眼所见延德和尚把一块块金银亲自和大悲和尚做了交接。这下和尚们就不干了,于是就有和尚去报官,知县就把这些人都带到了大堂审问,结果鉴空他们一口咬定大悲侵吞金银,大悲和尚则一言不发,知县找到延德和尚时,延德和尚也说当时确实交接了金银给大悲,于是知县就把大悲和尚下狱。 赵无忌听完此事,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几人便感谢了这位狱卒,出了牢狱。 在牢狱门口,陈子龙对赵无忌说:“大悲和尚于我亦师亦友,乃是得道高僧,无论是从情义上还是从义理上,我都要设法救他出来。希望无忌老弟能祝我一臂之力。” 慕容先说道:“此事人证物证确凿无误,大悲和尚又不发一言,我看,很难翻案。”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此事我已有计较,今日已晚,明日一早,我们去拜会这里的知县。” 次日一早,几人吃完早饭,梳洗完毕,便来到县衙,拜访这六合县的知县。到了门口,赵无忌对门子说道:“劳烦禀报一声,就说秀才赵无忌,陈子龙因大悲和尚一事,特来拜访。”不多时,便有人把几人领了进去。 进了县衙,只见一位官员,年纪三十多岁,见到几人,便说道:“你们就是赵无忌,陈子龙?为大悲和尚一事而来?” 两人连忙见礼说道:“学生见过大人。”那县令命人看座,上茶,这才说道:“本官姓庄名毕,你们叫我庄知县就好。” 话音未落,正在喝茶的赵无忌噗地一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脸憋得通红,连连咳嗽不止。庄知县奇怪地望着他,说道:“赵秀才可是患了风寒?”赵无忌连忙摆手,过了一会才平息下来,不好意思地对庄知县说道:“刚才呛了一下,让大人见笑了。” 第六十八章破案 庄知县把大悲和尚的案情和几人说了一边,与那王老三所言基本一样,最后庄知县才说道:“我看这和尚,面目和蔼,心平气和,不像是个会贪污庙产的,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他又不发一言,本官只好暂时将他收监。” 赵无忌说道:“大人英明,学生佩服。学生看法与大人一致,关于此案,学生有一法,应可查得真相。” 庄知县笑着说:“第一才子的法子,想必是极好的。” 赵无忌赶忙上前,附耳对庄知县说道只需如此如此,听完之后庄知县抚掌大笑道:“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子,本官佩服,此案若破,当有你一分功劳。” 赵无忌急忙谦让道:“学生不敢,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听说知县要再审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安国寺住持贪墨案,一大早老百姓们就把县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多时,庄知县升堂,一拍惊堂木:“来人!带大悲和尚并一应证人上堂。”早有差人把大悲和尚和鉴空和尚等十余人,以及前任住持延德和尚一并带了上来。 鉴空和尚见大堂上不但有知县,旁边还站了两个俊秀的书生,正是那天来安国寺寻大悲和尚的两人,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心里泛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庄知县一拍惊堂木,看着下面的诸人,说道:“本官自上任以来,一直清正廉洁,秉公办案,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而今这件安国寺住持贪墨一案,涉及寺庙,案情重大,故本官经过多日来的慎重调查,得到大量的资料,这才于今日再审此案,务必要还此案一个水落石出!” 说罢,他看向大悲和尚:“大悲和尚,今有鉴空和尚等十余人指控你贪墨庙里的金银,你可有何话说?” 大悲和尚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只是口念阿弥陀佛,低头不语。 庄知县又看向鉴空和尚:“鉴空和尚,你说你亲眼所见,两位住持交接了大量金银?” 鉴空和尚等十余人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地说道:“确实如此,小僧们亲眼所见。” 庄知县最后看向延德和尚:“大悲曾说只与你交接了账本,但是你说不但交接了账本,还交接了金银?” 延德和尚点头不语。 啪!庄知县一拍惊堂木,说道:“既然如此,来人。”于是上来了十多个衙役,庄知县吩咐他们把鉴空等十多个和尚以及延德和尚都带下去,每人都分别带到单独的一间房间里,彼此互相看不到也听不到,然后给分别询问每人,当日交接时,看到的金银,是金子多还是银子多?金子和银子,分别是方的还是圆的还是扁的?是长的还是短的?具体数量大概多少? 半个时辰后,十余人再次回到堂上,庄知县命人禀报刚才的询问记录,这下可热闹了,十余个人的说法没有一个相同的,有的说全是金子,有的说全是银子,也有说金银各半,形状也是五花八门,有说是方的,有说是圆的,有说是元宝,有说是金条,居然还有说是三角形的,数量更是说多少的都有。 庄知县一拍惊堂木,说道:“你们宣称亲眼看到两位住持交接金银,为何你们看到的金银模样数量各不相同?分明是伪造证词,诬陷他人!” 鉴空等人眼见真相败露,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鉴空招认说,他们几个是因为发现庙里没钱,怀疑是大悲给贪污了,实际并未见到两位住持交接。 延德也交代了,原本和大悲确实是只交接了账本,庙产早就没有了,前几任都交接的账本,当他得知鉴空等和尚的证词时,心生恶念,想把责任都推在大悲和尚身上,所以撒了谎。 眼见真相大白,庄知县当场宣判,鉴空等人故意诬陷他人,延德和尚提供伪证,各打四十大板,逐出山门。大悲和尚无罪,当场释放。 赵无忌,陈子龙等人就把大悲和尚送回了安国寺,路上,陈子龙询问大悲和尚为何当初不发一言。大悲解释说道,对方人证物证都有,自己无可分辩,况且自己当初只交接了账本,没交接金银,本身就有失职的责任,出家人四大皆空,就算被判处了极刑,舍弃掉这具臭皮囊,也不算什么。 大悲和尚原本与陈子龙熟识,他虽然修为高深,早已看破生死,但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此刻大难不死,心有侥幸之余,当即向陈子龙再三致谢,陈子龙连忙笑着摇手不迭:“大悲禅师,小生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救你性命的乃是这位赵公子。” 大悲顺着陈子龙的眼神看过去,只见赵无忌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着他,连忙转身向赵无忌致谢:“若非赵公子仗义援手,只怕老衲已经成了刀下冤魂了,公子救命之恩,大悲铭记在心,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赵无忌摆摆手说道:“在下姓赵名无忌,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我辈的本分所在,禅师不必客气。” “赵无忌。”大悲禅师在嘴里默念几句,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他正在思索之时,陈子龙在旁边看他神色,已知其意,笑着说道:“禅师,这个就是以前我总跟你谈起的收容难民,建立赵家庄的第一才子,赵无忌赵公子。” “哦。”大悲禅师这才想起,急忙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来是建立赵家庄的赵公子,赵公子这番菩萨心肠,也难怪会对老衲伸出援手,老衲有眼不识真人,还望赵公子恕罪。” 赵无忌赶忙说道:“禅师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禅师不要放在心上。” 大悲与陈子龙交好,听说过赵无忌安置难民的事迹,对赵无忌的善举非常欣赏,今日见到赵无忌,见到是个谦谦后生,心里更生好感,几人一路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安国寺。 进了安国寺之后,大悲和尚猛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双手合十对赵无忌行了一礼,说道:“赵施主且在此稍候片刻,老衲去去就来。”赵无忌也急忙还礼,说道大师请自便。 大悲和尚于是急急忙忙向着自己的禅房而去,一路上早有熟识的僧侣得知大悲洗脱冤屈,纷纷双手合十向他道贺,大悲也一一回礼。 第六十九章后金误国三百年 大悲和尚进了自己的禅房,没过多久,双手托了一个包袱来到赵无忌面前,说道:“赵公子救命之恩,老衲无以为报,这里面的东西,乃是老衲未出家时,老衲父亲的遗物,出家人四大皆空,留着这些也是无用,特以此物相赠赵公子,也许会对赵公子将来有些助益。” 赵无忌接过包袱,感觉入手甚是沉重,看旁边有个石桌,便走过去,把包袱轻轻放在石桌之上,仔细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个圆滚滚的铁球,铁球上面还有个铁嘴,旁边还附有两本书。 赵无忌先取了书,只见一本书封面上写着‘练兵实记’,落款是戚继光,另一本书封面上写着‘火雷制作纲要’,顿时大吃一惊:“这莫非是抗倭名将戚将军的著作吗?”他看了一眼大悲,心想这老和尚的父亲,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大悲点了点头:“老衲之父,原来是戚爷爷麾下的一名火炮匠官,这两本书都是老衲父亲留下来的,这个铁质圆球唤做地下霹雳,乃是专为克制敌军骑兵而生产的,内有钢轮发火装置,敌人骑兵一旦踏上,立刻爆发,三五丈内,绝无活口。” “不过请公子放心,此地下霹雳里面尚未装上火药,不会爆炸,否则老衲也不敢将其藏于寺中,公子才智高绝,前程远大,将来必然会巡抚一方,如今我大明外有后金之患,内有流贼作祟,想来这两本书会对公子有所助益。” 赵无忌恍若未闻,看着石桌上的圆铁球,心里掀起波澜万丈:“果然不可小觑古人的智慧,原本以为地雷乃是后世现代的兵器,没想到几十年前已经被戚继光带人制造出来了,不但制造出来了,看这样子,估计已经大规模使用了。” 赵无忌震惊了片刻,这才恢复了正常,他转身对大悲和尚说道:“没想到这地雷……地下霹雳,竟然几十年前就已经有了,如此利器,为何没听说在北方对抗后金发挥作用呢?” 大悲摇了摇头:“军国之事,非老衲所能知晓,自从戚将军身故,戚将军使用的很多火器,大半都已经失传了,老衲之父乃是戚将军麾下匠官,才留下了这两本书和一个地下霹雳,以作纪念,今日既然遇上公子,也是有缘,就赠与公子,以作感谢。” 赵无忌连忙致谢,转身将两本书和地雷样品小心翼翼地收好,交给身后的慕容先,让他妥善放置,不得有失。 大悲和尚知道赵无忌此番是前来上香许愿的,于是便引着赵无忌来到一处大殿,里面供奉着南海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救七难、解三毒、应二求。其中“应二求”就是求男或求女。赵无忌上前给菩萨上了三炷香,又磕了三个头,心中暗暗祷告,我赵无忌立志匡扶天下,驱除鞑虏,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希望菩萨保佑我早得贵子,如能得偿所愿,来日定当来此还愿,捐献供品与香油钱。 赵无忌许愿完毕,站起身来,再次对着菩萨躬身一礼,这样许愿的过程就算结束了,此时既然无事,又和陈子龙陪大悲和尚聊了一会,几人便告辞而去。 回到了赵家庄,赵无忌又把大悲和尚赠的书和地雷取了出来,在书房里细细观看,只见这地雷制作的颇为精巧,引信是一个钢轮压火击发装置,若有重物踩上,则会触发钢轮,击发点火,引燃铁壳里的火药,雷体铁壳变为碎片,杀伤敌人。 看着面前这世界上第一款实用的地雷,赵无忌感慨万千,无怪后世有人曾说过‘后金误国三百年’,明朝的火枪,火炮,地雷,水雷以及战舰在当时全部是世界先进水平。 而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清朝闭关锁国,采取愚民政策,他们以为把记载先进技术的书籍焚烧了之后,自己的统治便可固若金汤了,他们打击先进生产力的后果是,火器技术相比明朝,几乎没有进步,到了清朝末年,僧格林沁的骑兵就只能靠手中马刀对付全副火器武装起来的八国联军了,结果大败亏输,最后一支清朝精锐就断送在外国人手里,遂有圆明园之耻。 若不是东林党人误国,为了一己之私,让大明的税收收不上来,又恰逢世界历史上罕见的小冰河时期,大明西北旱灾频频,乱民四起,焦头烂额,煌煌大明又怎会后金所轻易击败,想到此处,赵无忌也不禁扼腕叹息,感叹造化弄人。 赵家庄生产的产品中,玻璃和香水利润最高,肥皂虽然也是非常赚钱,但是相比前两者,就差之甚远了,不过肥皂胜在需求量大,普惠民生,随着名气的打响,越来越多的外地商人前来庆记,采购这些商品,然后贩卖到大明各地。 赵无忌这几天闲来无事,猛然想起后世玻璃还有个用途就是放大镜和眼镜、望远镜;望远镜军事用途比较多,赵无忌担心一旦制造出来的话,一旦被后金获得反而不美,孙元化制造的大炮不就被孔有德给后金带去了好多吗,所以赵无忌暂时先不打算制造望远镜。 眼镜和放大镜这两个商品,主要侧重于民用,并且制造也简单,只需要做出凸透镜的玻璃即可,于是赵无忌便去找来王玮,让他想方设法把凸透镜制造出来,赵家庄的工匠们生产了几个月玻璃,都已经颇有心得了,听了王玮的要求,没几天,就制造了一批凸透镜。 赵无忌发现这第一批凸透镜普遍较厚,做不了眼镜,只能做放大镜了,于是又吩咐王玮,下一批凸透镜尽量做得薄一些,并且要求大小要一致,又让他给第一批凸透镜加上木制或铁质手柄,这样,放大镜就制作了出来。 第二天薄凸透镜制造了出来,赵无忌找来王玮,给这些镜片加上木框或竹框,便得到了眼镜,然后赵无忌便吩咐赵宁把眼镜和放大镜拿去庆记售卖。 赵无忌想起魏国公府乃是自己最大的合作伙伴,于是便打算把这两样新产品给魏国公府送去一些,恰好近来无事,于是找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赵无忌带着赵宁,慕容先,韩勇几人,拿上眼镜和放大镜,前往南京城,去魏国公府献宝。 第七十章茶馆事件 一行人进了城,只见时辰尚早,于是便找了一家茶馆,坐下喝点茶水,吃点点心,打发时间,赵无忌见茶馆尚有米花糖售卖,于是便买了一些,分给众人食用。 赵无忌吃了一口米花糖,想起当初和赵宁,主仆二人,靠着这小小吃食还债,创业的经历,不禁感慨万千,赵宁拿着米花糖,却是不吃,不知道在想什么,主仆二人眼光对接一下,彼此都已明了了对方的想法,不禁相视一笑。 赵无忌等人正在静坐喝茶,吃点心,这时听到背后的一桌人,正在高谈阔论着什么,众人闲来无事,便侧耳倾听,原来这几人在谈论孔有德。 只听其中一人嗓门高昂,说道:“孔有德这个汉奸,深受国恩,却不思为报,反而叛乱大明,肆虐山东,只可惜朱大典朱巡抚虽然攻破登州,却跑了孔有德,朝廷百般招抚他,他却带兵投去了后金。” 这时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黄秀才此言不妥,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有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后金皇太极一代人杰,孔有德前去投靠,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也。” 那嗓门高昂的人说道:“严秀才此言非也,贤臣择主而事,所侍之主指的是我华夏之人,孔有德此举,非是择主而事,乃是认贼作父也。” 他停了一停,继续说道:“我曾听闻塞外异族,粗鲁无礼,毫无羞耻,皇太极不但娶了自己的姑姑博尔济锦氏,还娶了博尔济锦氏的侄女,此非罔顾人伦乎?可谓衣冠禽兽也。” “其又大量掳掠我大明子民,充作奴隶,全然没有半点仁爱之心,与禽兽何异?如此禽兽之主,谈何一代人杰?” 老者一声叹息,说道:“黄秀才此言未免过于偏激了,所谓皇太极迎娶姑姑之事,乃是道听途说尔,不足为凭,至于掳掠我百姓之事,虽然过于粗暴,但是也加速了我大明与后金的融合,还是有所益处的。” 赵无忌等人猛然听到一声拍桌子的声音,随后那嗓门高昂之人大怒说道:“严秀才,莫非你非我大明人吗?为何处处帮着后金说话。” 老者说道:“黄秀才休得无礼,老夫乃是正宗大明人士,你不要乱说。”席间众人急忙劝说两人,那黄秀才这才恨恨作罢。 此后众人又说起攻破登州时,率先登城,未想被流矢所伤的副总兵,武状元王来聘,皆是一阵叹息,谁知这时那老者又说道:“王来聘乃一莽夫也,为将者,当坐镇后方,指挥若定,似此冲在前线,以至身死,实乃自取尔。” 听了半天,赵无忌才算听明白了,这老者处处站在后金的立场上说话,近期发生的国家大事,不论好歹,最终总能得出一个明必输,后金必胜的结论,动不动就这大明怎么变得这样了,这大明的吏治腐败,体制上已经不可挽回了等等。 老者正说的口若悬河,口沫横飞之际,赵无忌等人猛然听到扑通一声,众人回头望去,原来是那黄秀才见这严秀才吹捧后金,贬低大明,怒火攻心,竟然上前一拳将严秀才打倒在地,然后又对他饱以老拳,众人急忙上前拉架。 赵无忌见这黄秀才义愤出手,心中暗爽,急忙也上前装作拉架的样子,暗里却偷偷地狠狠踹了那严秀才两脚,这才心中舒坦。 几人在此打斗,早就惊动了茶馆老板,急的他连忙上前说道:“哎呀各位客官,小店小本生意,实在当不得各位客官在此打斗,还请给小老一个面子,都住了手罢。”又急忙唤过伙计过来拉架,这才把打斗中的两人分开。 此时那严秀才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茶馆老板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找个凳子让他坐下。 严秀才虽然被打得很惨,衣服也被扯破了,他一手扶着脑袋,嘴里犹自说道:“黄天奎,你给我等着,老夫定然要将你殴打老夫之事,上报官府,你且等着坐牢吧。” 二人在茶馆打架,正有一队差人路过,眼看路边茶馆有人闹事,于是便上前查问。 赵无忌抬头看去,带头之人正是捕头任成刚,只见他威风凛凛,进了茶馆便大声说道:“刚才可是有人闹事?” 严秀才睁着被打肿的眼睛一看,原来是官府的捕头来了,当即又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哭着说道:“请大人为我做主啊,黄天奎无故殴打老夫,寻恤滋事,大人请看,老夫的脸都被他给打肿了,衣服也被他抓破了。” 任捕头环顾众人,说道:“可有此事?各位可有人证?”在场众人,人人厌恶严秀才,一时无人出声,赵无忌笑了一声,走了出去,对着任成刚拱手说道:“任捕头,久违了。” 任成刚定睛一看,原来是第一才子赵无忌,当即也拱手回礼:“没想到赵公子也在现场,那刚才之事,赵公子可都看在眼里?到底谁是谁非?” 赵无忌回头看了一眼众人,这才说道:“不错,我等众人都是旁证,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严秀才大喜,躺在地上做可怜状:“果然还是有人不惧黄天奎的淫威,为老夫作证,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黄天奎作恶多端,善恶终有报。” 任成刚说道:“哦,赵秀才肯作证那再好不过,请问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赵无忌说道:“我等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严秀才自己突然跌了一跤,竟然诬赖上旁边的这位黄秀才,”说罢他指了一下旁边的黄秀才,继续说道:“严秀才一把年纪,竟然行此碰瓷之事,实在是令我辈读书人所不齿,你们说,对不对啊?” 赵无忌身后的慕容先,赵宁等人哪里不明白赵无忌的意思,纷纷说道:“不错,就是这老儿耍无赖。”“我等刚才亲眼所见,这严秀才是自己摔倒的。”“这老儿长得人模狗样,还想诬赖他人,请任捕头将其速速绳之以法。” 第七十一章脱罪 黄秀才在旁看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些人与他素不相识,却主动为他开脱,一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才与黄秀才,严秀才一桌的众人,眼见局势如此翻转,一个个也是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一时出声不得,这时席中恰有一人名唤王珂,以前是见过赵无忌的,刚才尚未认出,此刻定睛一看,才知道作证之人乃是江南第一才子赵无忌。 赵无忌安置难民,在南京城内名声甚好,由于香水和玻璃利润颇大,赵无忌索性就把肥皂这样的日常用品,价格降到了刚刚过了成本线之上一点点,普惠广大百姓,老百姓都知道赵无忌是庆记的大股东,感恩庆记之余,也纷纷觉得这个文曲星赵秀才,实在是个宅心仁厚之人。 王珂等人对严秀才刚才的作为也是颇为厌恶,此刻见第一才子出面力保黄秀才,当下便也开口说道:“嗯,这位捕头大哥,嗯,我们刚才亲眼所见,嗯,这位严秀才确实是自己跌倒的,嗯,与他人无关。” 严秀才躺在地上,听到众人异口同声地诽谤自己,歪曲黑白,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茶馆老板怕他死在店里,影响自己的生意,连忙上前,扶起严秀才,猛掐他的人中,严秀才啊的一声,又醒了过来,眼看他又活了过来,茶老板这才长出一口大气。 任成刚乃是应天府四大捕头之一,为人一向精明强干,不夸张地说,一只苍蝇飞过,大捕头都能立刻辨认出来它是公的还是母的,此刻见严秀才一脸伤痕,衣服破烂,显然不可能是仅仅跌了一跤造成的,内中必有隐情。 然而赵无忌作为第一才子,名动江南,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府尹也对赵无忌异常欣赏,听说在他的庆记商行也有股份,此刻他既然站出来作证,想来即使到了应天府,府尹也会采纳他的意见。 而在场众人,包括与倒地的严秀才一桌的众人,也作证说是严秀才自己跌倒的,既然大家众口一词,自己何必枉做歹人。 想到这里,任捕头神色一肃,对着犹自头晕眼花的严秀才厉声说道:“你这老儿,好不晓事,既然是自己跌倒,为何要诬赖他人?我看你年纪大了,此番便不与你计较,你若再行这诬赖之举,休怪任某官法无情!”说罢,又把严秀才呵斥了一番,这才与众人拱手告别。 眼见任捕头带人离去,黄秀才急忙上前致谢赵无忌,赵无忌摆了摆手手,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此等数典忘祖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在下还有事情,且先告辞了,黄兄弟保重。”说罢,与黄秀才拱了拱手,这才带着赵宁等人飘然而去。 严秀才白白挨了一顿打,又被任成刚呵斥一顿,心里又恼又羞,觉得此番真是丢了大人,只好便以袖掩面,仓皇而去, 眼看赵无忌和严秀才都走得远了,王珂这才说道:“哎呀,黄兄弟,你这次可是莽撞了,那严秀才虽然招人讨厌,但是你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粗鲁之事,要不是刚才赵公子给你解围,恐怕就是牢狱之灾了。” 黄秀才晃了晃脑袋,说道:“各位也知道,这严秀才十分可恶,身为大明人士,却处处为那后金说话,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小弟今日也是一时义愤,这才出手,却说刚才那位赵秀才口才真好,三言两语便把那任捕头说得深信不疑,当然这也多亏了王兄仗义援手。” 王珂摇摇头笑着说道:“你这莽人,真是好笑,你以为任捕头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吗?应天府四大捕头,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你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黄秀才讷讷地说道:“那任捕头还把严老儿呵斥了一顿?” 王珂撇了撇嘴,说道:“你知道刚才那位赵秀才是何人?”黄秀才摇头说不认识,王珂说道:“那就是赵无忌赵秀才,庆记背后的大股东,江南第一才子,有他给你作证,你说任捕头能不相信吗?” 黄秀才哎呀一声,猛拍大腿说道:“都传言赵无忌宅心仁厚,义薄云天,我今天算是见到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这般嫉恶如仇,仗义执言,果真名不虚传。” 赵无忌等人拿着眼镜和放大镜,直奔魏国公府而去,赵宁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唉,长这么大,头一次撒谎,颠倒黑白,这心里,这心里,这心里怎么这么舒服呢?” 赵无忌闻言噗嗤一笑:“那严秀才实在可恶,颠倒黑白的是他好吧,揍他一顿算是轻的了。”众人说说笑笑,正行走之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此地正是闹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听得马蹄声声快速临近,人群急忙避望两侧,偏偏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像是被吓着了,木木地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此时马蹄声渐渐离得近了,赵无忌定睛一看,只见一匹骏马从后面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看到路中间有人也不勒马减速,眼看小女孩就要丧生在马蹄之下了。 赵无忌来不及多想,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抱上女孩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马蹄。那骑士没想到有人从侧面冲出来,吓了一跳也急忙勒住了马。慕容先等人急忙上前查看,眼见赵无忌平安无事,方才放心。 这时路边才冲出来一名妇女,应该是小女孩的母亲,抱住小女孩喜极而泣,看到赵无忌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也不说话,一个劲的要给赵无忌磕头,赵无忌急忙把她扶了起来。 周围的人群中也爆出了雷鸣声般的叫好声,众人都说道:“果然是个好汉子!”“侠之大者,见义勇为!”赵无忌也只好微笑着向周围团团作了个揖。 此时那马上骑士扬起马鞭,凌空抽了一个响鞭,指着赵无忌骂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竟然敢拦大爷的马,若是大爷这马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赔得起吗?” 赵无忌定睛看去,只见此人身材彪悍,一脸大胡子,一身服饰浑然不似大明人士,头上的头发几乎剃个精光,只在正中留下一个比小拇指都细的发辫,像个老鼠尾巴似的,原来此人是个后金骑士。 第七十二章冲突 后金骑士居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明的辅都,赵无忌惊讶之余,顿时觉得此事蹊跷,一时愣神,那骑士以为赵无忌被他吓住,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说道:“兀那汉子,还不给大爷赔礼道歉?”说罢用力挥出一鞭,向赵无忌头上抽去。 这一鞭去势甚急,若是被其抽中,必然头破血流。 韩勇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大怒,他眼疾手快,顺手抽出背在后面的陌刀,自下而上,一刀向那骑士使鞭的手腕撩了过去。 韩勇平时日夜苦练武艺不休,又加上赵无忌的军体拳训练,俨然已经是赵家庄冷兵器第一人,他这一刀又快又狠,那骑士眼看刀来,急忙往回抽手,只是韩勇快刀如风,说到就到,这骑士想撒手已经是迟了,只见一蓬血花溅出,那骑士的右手已经被韩勇砍落在了地上。 眼看韩勇一刀制敌,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又喊了一阵好。 后金骑士失了右手,只感觉一阵剧痛传来,浑身一阵颤抖,他用左手牢牢捂住伤口,对着韩勇说道:“你,你竟敢伤我?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赵无忌在一旁冷冷说道:“你这蛮子胡吹大气,伤你算得了什么?韩勇,给我斩了他!” 韩勇一声得令,一挥手中陌刀就要上前,那骑士吓得一个跟头从马上滚了下来,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这才一屁股跌在地上,嘴里大喊道:“你不能杀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声音高喊道:“住手,不得伤人!”话音刚落,又有三十多个骑士赶了过来。 此时一匹马上的骑士微微欠身,说道:“这位壮士请刀下留人,此人乃是我魏国公府贵客。” 赵无忌抬头看去,却是识得此人,这人正是魏国公府的一名家将,名唤徐彪,也是一身好武艺,当下便上前拱手说道:“原来是徐将军,赵无忌有礼了。” 徐彪也是认得赵无忌的,当下也在马上施了一礼,说道:“原来是赵公子,不知赵公子因何事与此人起了冲突?” 赵无忌眼看骑士们分成两拨,一拨以徐彪为首的四个骑士,都是大明人士;另一拨二十五六个人都是一身异族打扮,都是后金骑士,正在一旁嗷嗷乱喊些什么,似乎要上前报仇的样子,不过都被最前面的一个年轻后金骑士给压制住了。 赵无忌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徐彪说了一番,徐彪听了,便转身对那后金年轻骑士说道:“这壮士虽然斩掉贵使一只手,但是也是贵使在闹市纵马狂奔在先,挥鞭意图伤人在后,倒也是有因有果,我看不如让他赔偿贵使一些银两算了。” 这时后金骑士中站出一人,一身长袍,看来是个汉人文士,只见他年近四十,身材消瘦,国字脸,两缕长须,细长的眼睛里不时透出来奸诈的目光,只见他对着徐彪缓缓说道:“徐将军,我将士虽然有错在先,但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纵使他有过错,也应交给我们自己处罚,如今凶手砍掉我将士一只手,仅仅赔偿一些银两,未免太轻了罢?” 赵无忌说道:“这蛮子无事生非,寻恤滋事,若不是我这手下一刀拦住他,”说着他低头捡起后金骑士掉在地上的长鞭,只见这鞭子乃是用纯牛皮编成,里面还有铁丝间杂其中。 赵无忌举起鞭子,继续说道:“诸位请看这长鞭,如此粗大,牛皮编成,内有铁丝,若不是我手下及时拦住,这一鞭下去,恐怕学生这一张脸就会毁了,所以我手下出手,也是纯属自卫,事出有因,迫不得已。” 这文士还想争辩,这时后面的那个年轻的后金骑士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在众人中似乎威望甚高,只是咳嗽了一声,那文士便不再说话。 那年轻骑士慢慢纵马走了上来,赵无忌仔细一看,只见此人也是二十岁年纪,与自己相仿,虽然也是头上刮的精光,只留一缕辫子,然而目光温和,自有一番文质彬彬的气概,与其他后金骑士截然不同。 他看了一眼赵无忌,又看了一眼韩勇,赞了句:“好雄壮的勇士。”随后便转身对那失去右手的后金骑士说道:“斡准,刚才我不是吩咐过你,此处人烟稠密,不可马速过快吗?你为何违反我的命令?” 此言一出,那断手骑士顿时簌簌发抖,低下头去不敢作声,年轻骑士又转身对徐彪说道:“我等此次专门为拜访魏国公而来,不想多生枝节,此事也无需赔偿,就此作罢好了,请徐将军速速前方带路吧。” 徐彪闻言大喜,知道这事就算结束了,当下点点头,又给赵无忌递了个眼神,这才一抖马缰,当前带路,众多后金骑士跟着那年轻骑士紧随其后,慢慢地行得远了。 后金骑士一行人走后,围观的百姓顿时轰地一声,喝起彩来,纷纷上前赞扬赵无忌和韩勇两人,后金鞑子屡屡侵犯大明边疆,坏事做绝,如今在这里白白吃了个瘪,百姓们只觉得心中畅快,欢喜非常。 赵无忌心里记挂着还要去魏国公府办事,另外也要打探一下,这些鞑子是什么来路,所以也无心倾听百姓们的赞美,对着四周众人拱了拱手,谢过了各位百姓,便带着几人也望着魏国公府而去。 赵无忌一行人到了国公府,门子认得赵无忌,便说道:“赵公子可是有事?” 赵无忌说道:“有些小事,特来拜访徐管家。”门子于是便派人前去禀报,不一会就有人出来,领赵无忌进了国公府,赵无忌吩咐慕容先等人在门口等他,便随着这人三拐两拐来到一处侧厅,这仆人告诉赵无忌在此等候。 赵无忌找个椅子坐了,没等多久,徐管家就过来了,出乎赵无忌意料的是,徐怡也同时而来。 赵无忌赶紧起身见礼,说道:“草民赵无忌见过郡主,见过徐管家。”徐怡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便吩咐仆人上茶。 宾主双方坐定,徐怡轻轻啜了口茶,这才抬头说道:“赵公子最近春风得意啊,听闻新婚没多久,你又把秦淮八艳之首的陈圆圆娶回了家?” 第七十三章神奇的眼镜 赵无忌心想这话让我怎么接?尴尬之余,只得嗯了一声,并未说话。 徐怡又说道:“听说你还去了一趟安国寺,顺便破了一件案子,帮大悲禅师洗脱了冤屈?” 赵无忌心想倒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于是只好说道:“哦,实在是在下当日恰巧去找大悲禅师有事,没想到禅师却被抓入大牢,于是在下只好前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因缘际会之下,却碰巧把案子给破了。” 徐怡哼了一声:“不知赵公子前去安国寺是为了什么?” 赵无忌觉得今天的徐怡很奇怪啊,情绪有些不对,并且话里话外好像都处处针对自己似的,但是对方是郡主,自己可得罪不起,当即说道:“哦,是这样的,听说安国寺的观世音菩萨非常灵验,在下是前去许愿求子的。” “原来如此。”徐怡若有所思的样子,只见她微微皱起好看的眉毛,更显得秀丽动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无忌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询问安国寺,可有事情吗?” “本郡主要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的同意吗?”徐怡冷冷地说道,赵无忌讨了个没趣,心里暗自猜测,自己是何时得罪了这位郡主。 徐管家对赵无忌说道:“不知赵公子今日来找老夫,可是有何事情吗?” 赵无忌一听他问到了正题,当即起身,上前把手里拿的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徐管家旁边的桌子上,:“这是我赵家庄最新研制出来的两种产品,特意前来请徐管家品鉴的。” 徐管家于是便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摆放了一些圆形的玻璃片,被镶嵌在一些木制架子或是竹制架子里,他随手拿起一幅放大镜,好奇地端详着,说道:“敢问赵公子,这是何物?” 赵无忌说道:“好教徐管家得知,这个称为放大镜,徐管家可以尝试把它放在你想观察的物体前面,然后通过它去看那物体,就会发现能把这个物体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闻言徐管家便随手把放大镜放在茶杯前面,顿时便震惊地咦了一声:“啊,果然是好东西,连这茶水中的茶叶的脉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徐怡本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坐在一旁,听闻徐管家之言,也拿起一个放大镜,对着自己手腕上一个玉石手镯看了上去,当下也是啊了一声说道:“果然好神奇!” 徐怡拿着放大镜,一会看看自己的手镯,一会看看自己衣服上的花纹,看了半天,爱不释手,徐管家也是拿着放大镜看个不停,不住地频频点头。 良久,徐怡方才依依不舍地把放大镜放入盒子中,又取出一副眼镜,说道:“赵公子,这就是你说的另一样产品了?” 赵无忌说道:“不错,这个是为眼睛看不清楚的人准备的,若是郡主,倒是不需要这个。” 徐管家听了,便说道:“这个可以给我试试,唉,老了老了,年纪大了,眼睛也有点花了。” 赵无忌急忙上前,找了一副眼镜,轻轻地给徐管家戴上,徐管家闭着眼睛,任由赵无忌施为,赵无忌将眼镜替徐管家戴好之后,便开口说道:“徐管家,可以睁眼了。” 徐管家睁开眼睛,顿时又啊了一声,拍手叫好道:“真清楚,真清楚,老夫已经许久没有看得这么清楚了。”说着只是上下左右地看个不停,时不时再看赵无忌和徐怡一眼。 徐管家有点老花眼,平时若是离得远了,便有点看不清人,今日戴上这所谓眼镜之后,顿时感觉好像视力又回到了年轻时一般,将附近的事物一项项看得清晰无比,不由得欣喜若狂。 徐怡看着徐管家高兴的样子,对赵无忌说道:“这两种产品,成本高不高?” 赵无忌说道:“成本与普通玻璃一样,只是多了外面的框架钱而已,不过这眼镜,要根据每人的近视程度不同而配制。” 徐怡想了想,说道:“你回去之后,多制作一些这样的放大镜和眼镜,明日我带人去你那工坊看看,有事情与你商议。” 赵无忌听闻徐怡要来,急忙说道:“郡主大驾光临,在下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徐怡说道:“好,这些眼镜和放大镜我就留下来了,感谢赵公子,你有心了。” 赵无忌便起身说道:“郡主这是哪里话来,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赵无忌走后,徐怡看着犹自戴着眼镜,东看看,西看看,喜不自禁的徐管家,心中暗想,这眼镜和放大镜倒是个好东西,听说皇上最近心情很不好,如果让赵无忌制作一些精美的眼镜和放大镜,送给皇上和皇后,想必皇上一定会很开心。 我徐家虽然是世代尊贵,但是凡事处处还是要以皇上马首是瞻,讨得皇帝欢心的话,我徐家在江南行事也能多一些便利。 不过此事涉及到进贡朝廷,还需要父亲首肯,想到这里,徐怡拿上赵无忌带来的盒子,就走去找魏国公徐文爵,想和父亲商量此事。 徐怡来到会客厅,却发现父亲正在和几个人说话,正待躲避,已经被几人看在眼里,原来和徐文爵说话的,正是来访的多尔衮和那位汉人文士。 多尔衮正在与徐文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不咸不淡的话,突然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位绝色美女,衣着华美,气质高贵,巧笑靓兮,美目盼盼。虽然他作为后金大贝勒之一,也算阅女无数,但是感觉以前见过的所有美女,都没有这位女子漂亮,一时间竟然看得呆了。 徐怡转身欲走,这时多尔衮旁边那位文士开口说道:“魏国公,不知此女是?”说话之人正是范文程。 范文程,后金文臣之首,著名汉奸,诡计多端,乃是后金一代重臣,历史上为后金最终灭亡明朝起了很大作用。 魏国公徐文爵只好给他们介绍:“此乃小女徐怡。” “哦,原来是小郡主,范文程失礼了。”说着范文程对徐怡作了个揖,徐怡微微一礼,扭头走了。 第七十四章建设新区 范文程回头,恰好看着多尔衮呆呆地看着徐怡远去的美丽背影,目不转睛,当下心里了然,也不说破。 多尔衮一行,奉皇太极之命,来大明议和,想实施缓兵之计,没想到崇祯此时也是焦头烂额,大明内部乱民四起,后金前来议和,正中崇祯下怀,两边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双方在北京谈了又谈,做足了架势,每个细节都要争论一番,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多尔衮想起临行前皇太极的吩咐,就留下手下一些低级官员在那里和大明扯皮,自己则宣称素来仰慕中华文化,想瞻仰一下大明天朝上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带上范文程就此南下,今日到了南京城,照例要来拜会南京守备,魏国公徐文爵,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徐怡,徐怡美貌,令多尔衮惊为天人。 徐怡当日待多尔衮走后,才去问父亲那几个后金人所为何来,徐文爵说道那乃是后金前来大明议和的使者,仰慕中华文化,来此欣赏大明的风土人情。 徐怡冷冷一笑:“只怕是来刺探大明虚实的吧。而今大明内忧不断,后金连年征战,连战连捷,气势已占上风,父亲可曾听说强者主动与弱者议和的事情吗?皇太极征战多年,师老兵疲,正需休养生息,此必然是后金的缓兵之计。” 徐文爵捻着胡子,微微点头:“我儿所言不错,不过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没有皇上的命令,暂时还动不了他。对了,我儿今日来此可有事情?” 徐怡说道,赵家庄新近研究出来眼镜和放大镜,效果十分神妙,以此两个物品观察事物,皆能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女儿想把此二物献给皇上。 徐文爵试了试眼镜和放大镜,也是赞叹不已,当即便同意下来:“好,这是好事啊,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话说多尔衮从魏国公府回来之后,眼前总是闪过徐怡的靓影,每当想起魏国公府那美丽女子,便不禁长吁短叹,颇有些茶饭不思的意思。 范文程见状,知道他犯了相思病,于是自告奋勇,要去魏国公府提亲,多尔衮觉得自己和徐怡身份,年龄都相当,倒也是般配的一对,听闻范文程要前去提亲,心里大喜。 次日,徐怡带着徐管家来到赵家庄,得知消息的赵无忌亲自赶到门口迎接,恭恭敬敬把徐怡一行人接进赵家庄。 徐怡感觉比起以前来,赵家庄的规模又扩大许多,庄园内,各大工坊黑烟滚滚,无数工人忙忙碌碌地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赵无忌领徐怡参观了香皂,玻璃,香水工坊后,方才领徐怡来到庄内的会议厅。 赵无忌把近日做出的很多凸透镜,和玻璃镜片整整齐齐地摆在会议厅的大圆桌之上,远远望去,在阳光的照耀下,玻璃闪闪发光,犹如稀世珍宝一般。 徐怡见到如此之多的镜片,心中喜欢,于是便把自己的打算和赵无忌说了一番,说道想要赵无忌制作一些高档点的放大镜和眼镜,献给皇上。 赵无忌听了之后,想了想,说道:“这个没有问题,既然是给皇家使用,品质上,我必然让工匠们精益求精,务求做到最好,另外材质上,我会和工匠们商议,尽量使用金银来打造框架。” 徐怡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又在各处参观了一会,最后就去看望叶婉儿和陈圆圆,几人说了一会话,徐怡留了一些礼物,就带人走了。 徐怡到家之后,徐文爵就把今日范文程来提亲之事和她说了一番。徐怡说道:“我乃天潢贵胄,怎能嫁给蛮夷之人,蛮夷之人,人面兽心,道德沦丧,父亲,此事休要再提。” 徐文爵说道:“那便依我儿之意,明日之推说你早有婚约在身罢。”徐怡又告诉徐文爵,今日去赵家庄视察各处工坊,都是井井有条,十分忙碌,并且也已经与赵无忌谈好贡品上京一事。 徐文爵说道:“我儿向来聪明,一切便依照你的安排罢。” 徐怡又找来徐管家,说道:“徐叔,今日前去赵家庄,虽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气象,但是似乎赵家庄的空余空间不太多了,以后他们工坊的产量还要扩大,势必还要向外扩张土地,你明日去问问赵家庄附近的土地都是谁人所有,多买些附近的土地,送给赵无忌,地契就落赵无忌的名字罢。”徐管家连忙领命。 多尔衮得知魏国公府拒绝亲事,心中黯然,说道:“看来果然是有缘无分,罢了罢了。” 范文程在一旁说道:“我昨日去时还未听说她有婚约在身,今日便说有婚约,此必是他推托之词。” 范文程又说道:“如今我们尚在大明,暂且忍住这口气罢,明年大汗必然亲自率军前来攻打大明,势如破竹之下,这徐怡不迟早是您囊中之物吗?” 多尔衮说道:“范先生此言差矣,婚姻一事,须得两情相悦才好,既然徐怡郡主无意本王,此事便不要再提,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出兵大明之事,大汗自有主张,不可为了一个女子,而坏了大汗的计谋。”说罢,又想起徐怡美丽的身影,微微摇头。 范文程眼睛一眯,老鼠胡子一捻,顿时心生毒计,当下也不多说,只是在心中暗地盘算。 徐管家办事效率很高,没两天就出钱把赵家庄旁边的一块土地买了下来,面积足足有三个赵家庄那么大,然后把地契给赵无忌送了过来,赵无忌连忙再三感谢。徐管家说道:“咱们是合作伙伴,不必如此,自从合作以来,我们魏国公府已经从庆记赚了好几万两银子了,徐怡郡主再三嘱咐让我出钱买下此地,以备将来工坊扩产之需。”赵无忌又是好一阵感谢。 有了土地,赵无忌便找来宋应星,夏允彝,顾炎武,商量新场地的建设问题。最后决定还是仿照赵家庄,最里面一圈都是研发中心,外面一环是工坊,最外面乃是居住区。赵无忌把建设新区的任务交给了顾炎武。 第七十五章徐怡祈福 新区最里面的研发中心,赵无忌打算主要用来研究蒸汽机和地雷技术,蒸汽机研究时噪音大,占地广,原来与玻璃和香水作坊挤在一起,已经有些局促了,如今正好在新区铺开摊子,重新规划一个大的。 赵无忌又让赵宁雇了一百多人充作家丁,跟随老家丁一起训练,毕竟新区也需要护卫。 赵无忌与宋应星也研究过地雷,从大悲和尚处得到的地雷技术确实是来自戚家军的传承,不过目前研究地雷并非当务之急,宋应星只安排了少量人手,研究地雷的后续改进技术,按照赵无忌的要求,当前主攻的还是蒸汽机。 研发中心外面的作坊,安排了一部分玻璃的生产,毕竟玻璃如今最赚钱,顾炎武年轻,冲力十足,又做事缜密,赵无忌非常欣赏他,这次建设新区的任务,也交给了年轻的顾炎武。 顾炎武这几日几乎吃住都在新区,每日带领工匠盖房,规划,忙得不亦乐乎,看到他这么能干,赵无忌就闲了下来,想起这片土地还是徐怡所赠,于是便去工坊寻了一些制作的较为精美的玻璃制品,又让慕容先带上几个人,然后一行人前去魏国公府拜访徐怡。 到了徐府,见了徐怡,徐管家也在一旁作陪,赵无忌把手中的玻璃制品献上,说道:“多谢郡主赠地之恩,一些小小礼品,不成敬意。” 徐怡随手把玩着一个制作精美的玻璃酒杯,说道:“赵公子有心了,你我乃是合作伙伴,一荣皆荣,赵家庄扩大土地,也方便日后玻璃,香水的扩产,如今外地前来采购玻璃和香水的客商越来越多,我听庆记的老余说,最近玻璃渐渐又有点供不应求了。”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郡主高瞻远瞩,在下佩服,在下已经令人在新场地上又搭建了一座玻璃工坊,半个月后便可投入使用,届时玻璃产量还能翻个一番,定然不会耽误庆记的销售,请郡主放心。” 赵无忌猛然想起那日见过的后金骑士,于是便询问徐管家:“徐叔,那日我见徐彪引着几十个后金骑士,说是要前来拜访魏国公……” 徐怡接过话头,说道:“那是后金的贝勒多尔衮,还有一个大臣叫范文程的,据说是来和我大明议和的。” “哦?”赵无忌一时疑惑起来,自己的记忆中,历史上后金和大明并未议和成功,并且如今后金势力强大,似乎没有和处于劣势的大明议和的必要。 徐怡哼了一声,说道:“皇太极狼子野心,欺我大明无人么?这明明就是他的缓兵之计,据我所知,皇太极野心勃勃。这几年连年征战,没有一年安稳的,虽然连战连胜,但其部下也是疲惫不堪,他又唯恐我大明趁机攻打他,所以才使这缓兵之计。” 赵无忌微微点头,说道:“郡主果然看得清楚,”他想起来历史上确实今年大明和后金没有战事,不过明年战火就会再度燃起了,“可惜我大明如今内患重重,否则便可派遣良将,集结大军,与皇太极的疲师决一死战。” 徐怡叹了口气:“如今西北天灾不断,民乱频频,朝廷也是应接不暇,皇太极前来议和,也正中了朝中诸公的心意,对了,我听说前几日赵公子的手下与多尔衮手下起了冲突?” 赵无忌便把那日的情况跟徐怡说了一遍,末了说道:“在我大明疆土,鞑子尚且如此肆无忌惮,可想而知那些落入鞑子之手的老百姓的遭遇,想必更是惨不忍睹了。” 徐怡听了,也叹了口气,徐管家在一旁说道:“可笑那后金的什么贝勒,竟然看上了郡主,托那范文程前来说媒。” 赵无忌听说多尔衮来向徐怡提亲,心里顿时觉得有点酸溜溜的,徐管家接着说道:“郡主出身高贵,岂能嫁给蛮夷之人,国公爷当即便婉拒了他们。” 徐怡说道:“我看那多尔衮,举手投足彬彬有礼,为人也精明强干,不似大部分后金的莽汉,若是换了汉家的衣服,倒也是和汉人无异了。” 赵无忌说道:“一方水土一方人,后金毕竟刚刚开化不久,大多数人只知逞勇斗狠,毫无礼数,粗鄙无文,像多尔衮这样接受我汉人教育的,万中无一,郡主拒绝了他,也是对的,若我所料不错,今年应该没有战事,不过明年皇太极必然会率军来攻我大明,恐怕届时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徐怡听得连连点头:“赵公子的看法与我相同,正因是缓兵之计,没有诚意,所以多尔衮等人不敢多待,便匆匆北上了。” “哦,多尔衮已经走了?” 徐管家说道:“走了好几天了,赵公子就算想留住他们,也来不及了。”说罢便笑了起来。 多尔衮既然走了,赵无忌便也没了打探的兴趣,说实在的,对这个皇太极之后的未来后金大汗,赵无忌还是忌惮三分的,若是有可能,他不介意带着韩勇等人亲自去干掉深入大明的多尔衮,不过既然他已经走了远了,赵无忌便也不再去想此事。 这时徐怡又问赵无忌说道:“不知安国寺离南京城大概多远?”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若是骑马去的话,大概四五个时辰吧,郡主也打算去那里吗?” 徐怡面色微微一黯,说道:“家母身体不甚好,听说那里菩萨颇为灵验,我想去替母祈福。” 赵无忌心想这郡主还真是个孝顺女子,几人又聊了一会天,赵无忌便起身告辞了。 赵无忌出了国公府,与慕容先等人汇合,又去庆记转了一圈,只见庆记的生意比起上个月来,更加红火,老余忙着迎来送往,脚不沾地,但是脸上却是神采奕奕,一点看不出来倦意。 赵无忌看他这么忙,倒是不好意思打扰他了,于是便低调地在店里看了看,也未与老余说话,就带人走了,此时已到午时,众人皆有点饿了,于是便寻了一家酒馆,吩咐店家上了一些酒菜,众人便吃了起来。 赵无忌没吃几口,就听见慕容先小声对他说道:“公子,对面那几个人有问题。” 第七十六章赵无忌打虎 赵无忌听了,不动声色,也不回头,一边伸手夹菜,一边小声说道“你发现什么了?” 慕容先压低了声音:“对面那几个人,虽然穿着我汉家服装,但是面孔却是改不了的,是那天遇见的后金鞑子。” 赵无忌顿时吃了一惊,徐管家不是说多尔衮已经走了吗,为何鞑子还在城内逗留,还隐匿身形,改换衣装? 赵无忌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地夹了一块鱼,一边小声对慕容先说道:“派个机灵的兄弟过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慕容先会意,悄悄吩咐了几句,于是一个家丁便起身坐到了那伙人旁边的一个桌子旁,唤小二拿了碗茶,假作吃茶的样子,暗中倾听几人的话语。 赵无忌又小声吩咐慕容先一会派人跟踪住这几人,慕容先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那伙改换衣装的后金鞑子,似是十分谨慎,几人也没要酒,不多久便吃完饭,唤小二结了账,便出了门去。 慕容先以眼神示意,于是便有两个家丁偷摸跟了上去,赵无忌看那几个鞑子都是头戴头巾,唯恐露出他们那金钱鼠尾,虽然一身汉家打扮,但是身材魁梧,举手投足孔武有力,望之不似善类。 后金鞑子走后,刚才那偷听的家丁这才过来,说道:“贼子颇为谨慎,说话声音很低,小人只听见他们说什么明天动手,又说什么女子,其他的声音太低,听不到。” 赵无忌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来这些后金人在此为何,但是必然是包藏祸心,这是一定的,他们若是动手攻城,这偌大的南京城,这十几个人就跟一粒沙子掉进大海一样,起不了什么作用。 赵无忌思索半天,也没想通,索性就不想了,吩咐手下一定要紧盯这几个鞑子,有情况随时汇报,便带着慕容先回去了。 赵无忌等人回到庄中,正看到韩勇和陈国宝提着陌刀,带着几个家丁,一脸晦气地回来了。 赵无忌想道,这两人不在庄园训练,提刀出门做什么,于是便唤过二人询问缘由,陈国宝便一一道来,原来近日附近山中出了一头老虎,已经有附近村庄的村人和牲畜被老虎所害,赵家庄的家丁原来就有保护附近村民的责任,于是陈国宝和韩勇两人便带人上山去猎杀那老虎。 二人找了一天,那老虎也未出现,二人白白搜索了一天,眼看天色将晚,这才心有不甘的回到庄园。 赵无忌心中一动,便说道:“既然有老虎伤人,剿灭伤人猛兽也是我辈本分,明日咱们兵分三路,陈国宝一路,韩勇一路,韩林在庄里守护,我也跟你们上山打虎。” 陈国宝连忙说道:“万万不可,公子乃是千金之体,万万不可轻身涉险,打虎这事,我和韩勇两人足矣。”赵无忌摇头只是不听。 次日一早,陈国宝,韩勇都是全副武装,赵无忌也提着一把陌刀,背上背了一个长长的包袱,骑了一匹骏马,要上山打虎。 陈国宝苦劝无果,也只好由得赵无忌去了,众人行了一路,眼见前面道路分成三条,陈国宝便说道:“公子你骑马,便走中间这条大路吧,我和韩勇走两边的小路。” 陈国宝思忖这老虎十分狡猾,大路人来人往,老虎定然不敢在大路出没,公子走大路是最安全的,至于危险的两条小路,自己和韩勇武功都是不弱,老虎若是敢出来,正好一刀斩了。 赵无忌点头答应了,陈国宝又把手下分成三队,把人数最多的那一队给赵无忌率领,赵无忌这下百般不允,坚称自己也是武功高强,一个人都不要带。 陈国宝劝了半天,最后赵无忌发了火,这才作罢,由得他一人去走大路,分手之后,陈国宝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于是吩咐几个手下,偷摸跟在赵无忌后面,暗中保护。 老虎在赵无忌所在的后世,都被猎人打成了珍稀动物,受到严格的保护,不但禁止打虎,并且买卖老虎的皮肉都是犯法的行为,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然而在此时的大明,老虎乃是害兽,除掉老虎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还会受到官府的表彰。 人性就是如此逆反,越是轻易得到的,越不会珍惜,反而越是得不到的,不让去做的事情,却总有人想尝试一番。 赵无忌前世非常想要一张完整的虎皮,他觉得如果有一张虎皮的话,会显得非常霸气,他还想弄一颗虎牙,用来辟邪,奈何这些都是禁止之物,只能想想罢了。 如今听说有了打虎的机会,他一时起了兴趣,于是便也打算亲手打死一只老虎,体验一下狩猎的感觉。 赵无忌不让人跟着,是因为他有利器随身,就是他那把突击步枪,他不想让他人看到这把枪。 手持ak47,赵无忌心中大定,不要说一只老虎,就是一群老虎前来,他也有信心把他们都给突突了。 赵无忌在山中搜了一上午,一无所获,那老虎迟迟没有现身,不过赵无忌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定,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似的,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喊声:“公子,公子。” 赵无忌回头看去,原来是自己庄里的一名家丁,这家丁跑的近了,这才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子,慕容先让我来告诉您,那几个后金鞑子不见了,应该是乘着早上偷摸溜出去的。” 赵无忌一惊,刹那间,电光火石一般,几幅画面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 徐管家:“那后金野蛮人还妄想娶小姐为妻呢,不过被小姐拒绝了。” 徐怡:“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打算明日去安国寺,为母祈福。” 后金鞑子:“明天动手女子” 赵无忌猛然反应过来,喊了一声不好,急忙掉转马头,当下也来不及和陈国宝等人招呼,急急忙忙地催动马匹,向来路而去。 赵无忌料想着徐怡去往安国寺的路线,于是便拨马沿着自己猜测的路线狂奔,只盼自己动作足够快,能够救得徐怡。 第七十七章步枪逞威 赵无忌骑马一路狂奔,所行之路都是大路,人来车往,好不热闹,想来后金鞑子即使动手,也不会选取人多的地方,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临近安国寺,上山的时候,那段道路比较人烟稀少,适合偷袭。 待到赵无忌赶到安国寺所在的山脚之下,已经临近傍晚,一路上并未发现有厮杀过的痕迹,赵无忌这才稍稍放心。 山脚之下,徐怡等人正待下马上山,突然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久便看到赵无忌驾马追来。 赵无忌老远眼看徐怡等人安然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待到了近前,下马跟徐怡见礼。 徐怡看着赵无忌气喘吁吁的样子,又看那马儿也是浑身冒汗,一幅疲惫不堪的模样,讶异地说道:“赵公子为何匆忙来此?” 赵无忌一时语塞,毕竟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而已,贸然说出的话,万一自己猜错了,那可就丢了大人。 赵无忌脑筋一转,便说道:“哦,我是有点事情要找大悲禅师,真是好巧,你们也要去安国寺吗?” 徐怡见他言不由衷的样子,微微摇头,也不说破,转身对身边护卫说道:“走罢,上山。” 众护卫当即就留下两人看守马匹,其余之人陪同上山,赵无忌担心徐怡,急忙也紧跟了上去,一路上小心翼翼,堪称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动静。 徐怡察觉到了赵无忌的紧张情绪,当下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转身对赵无忌说道:“赵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无忌正待说话,蓦地听到山脚下传来一声惨叫,声音来源正是他们刚刚上山之处,赵无忌急忙大喊一声:“快趴下!”说着当先扑倒在地。 徐怡反应甚快,听到赵无忌的喊叫,她也急忙趴倒,这时耳边只听见一阵嗖嗖的弓箭声,上山的八个护卫,已经有三个护卫头部中箭,倒地不起。 徐怡临危不惧,耳边听着弓箭声响,当即说道:“敌人是三人,东西南各一人,箭法高明,徐勘你们几人还箭掩护,我和赵公子去那后面的大石背后暂避一下。” 徐勘得令,听了一会弓箭的节奏,猛然和其他护卫同时站起,拉弓搭箭,分别向三个方向射去,徐怡一把拉住赵无忌,两人踉踉跄跄,急忙跑到了大石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耳中只听见几声惨叫,想来又有护卫中箭了。 赵无忌眼见形势严峻,急忙解开背后的包袱,取出那把ak47突击步枪,安装上瞄准镜,趴在地上,用瞄准镜搜索着敌人。 徐怡见赵无忌的火枪模样古怪,心中惊讶,但是此时正是危机时刻,她也来不及多问,只是警惕地听着弓响,不断分辨的敌方的位置。 赵无忌向山上瞄着,不多时便找到了一个弓手,那弓手居高临下,箭法异常准确,距离众人大概二百多步距离,这个距离,他能轻松从上面射到下面,但是下面就几乎无法射到他,是以他也并未太过隐蔽身形。 徐怡也发现了这个弓手,便向徐勘等人喊道:“上面的弓手威胁大,去两个人干掉他。” 徐怡话音刚落,赵无忌的枪声响起,一枪就把那名刚才还猖狂至极的弓手给爆头了,只见那弓手的脑袋如同西瓜一样呯地破裂,里面红色白色的液体四下飞溅,徐怡一扭头,惊讶地看着赵无忌手中那古怪的火枪。 赵无忌说道:“你们把左右两边的弓手给引出来,只要发现他们的位置就好,我负责干掉他们。” 徐怡当即便向徐勘等人下令,让他们在小心隐蔽自己的同时,尽量吸引敌方的火力,以便赵无忌找到敌方位置,予以反击。 徐勘等人能作为徐怡的护卫,自然都是武功高强,身法敏捷之人,于是便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不时显出踪迹,吸引对方的弓箭。 赵无忌很快再度锁定一名弓手,稳稳地将那个留着金钱鼠尾的光头锁定在瞄准镜中,轻轻一扣扳机,呯地一声响,又一颗头颅爆炸开来。 如今对方只剩一名弓手,而徐怡这边还有三个未受伤的护卫,加上徐怡和赵无忌两人,攻守之势顿时逆转。 原本三名弓手占据三个方向,徐怡等人不得不顾此失彼,无论往哪边进攻,都要小心背后弓手的暗箭,如今只剩下一名弓手,威胁性大减。 那三名护卫在一起从事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当即手持兵器,分头向那仅剩的弓手所在方向摸去,不一会只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惨叫,想来徐勘他们已经得手。 赵无忌说道:“山脚下估计还有最后一个敌人。”徐怡点点头,说道:“务必把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若不是赵无忌赶来示警,又以突击步枪干掉了两个弓手,只怕在场诸人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徐怡眼看地上躺着五具国公府护卫的尸体,不禁心头大恨。 众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只见原本在山脚看守马匹的两名护卫,均已遇害,两人都是头部中箭,一箭毙命,显然对方弓法高明,原本栓在树上的马也少了两匹,想来是那最后的一名弓手发现形势不妙,一骑双马逃命去了。 徐怡眼见天色已晚,唯恐敌人还有埋伏,于是便带人匆匆忙忙赶到六合县,众人寻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徐怡又让一名护卫骑马前去国公府报信,赵无忌也拜托这名护卫回到国公府后,也找人给赵家庄报一声平安,骑士当即允诺,一切安排妥当,徐怡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想来贼人数量也不多,断然不敢公然在这县城之内动手,于是徐怡便把赵无忌请到自己的房间里,对赵无忌说道:“若非赵兄赶来相助,徐怡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赵兄大恩,徐怡铭记在心,来日必有厚报。” 赵无忌谦虚了几句,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对方乃是后金鞑子,在下恰好得到线索,这才匆匆而来,相助郡主。” 徐怡闻言诧异,赵无忌便把自己一行人在酒馆碰上这几个后金鞑子乔装打扮的事情与徐怡说了一番,徐怡听了也是咋舌不已,她深深地看了赵无忌一眼,说道:“只从‘明日动手’和‘女子’两个词,就能判断出对方的目标乃是徐怡,赵兄这头脑,徐怡甘拜下风。” 第七十八章仙家法宝 赵无忌连忙摆手说道:“哪里哪里,徐管家曾说道多尔衮对郡主有意,此乃其一,徐管家还曾说道多尔衮早已离去,此乃其二,加上后金鞑子的对话,在下才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目标乃是郡主。” “然而在下还不能最终确定对方的用意,所以才追上郡主一行人,只盼无事便好,若是有事,在下恰好能助郡主一臂之力。” “还好在下总算来得及时,终于阻止了这群后金鞑子的阴谋,也是郡主福泽深厚,冥冥之中自有上天护佑,这才化凶为吉,转危为安。” 徐怡眼见这四名弓手出手狠辣,射箭又快又狠,显然都是后金最为优秀的弓手,即使赵无忌提醒在先,火枪击敌在后,自己仍然是折了七名护卫,若是赵无忌不曾赶来,自己必然难逃毒手,想想后金鞑子的残暴,徐怡不禁后怕不已,心中更是感激赵无忌。 所谓大恩不言谢,徐怡聪明伶俐,便也不再说起这事,转而又问起赵无忌那把奇怪的火枪,发射时为何不见他点燃火绳,射程又是如此之远。 赵无忌于是便搬出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说道:“以前赵某曾得了呆傻之症,梦中幸得一位老神仙救助,方才痊愈,老神仙曾对我说,将来赵某会有几番劫难,故此赠送一件法宝给赵某,赵某梦醒之后,发现身边就多了这把火枪。” 徐怡哦了一声:“原来是仙家法宝,难怪如此犀利,如此异宝,赵兄可要妥善收好,不可有失。” 赵无忌连声说道晓得,两人今日都是一番苦战,方才战胜对手,如今既已安全,都觉得倦了,赵无忌便向徐怡告辞,回到自己房中,躺到床上,不多时便已沉沉睡去。 那护卫回到魏国公府,禀报了情况,魏国公得知爱女遇袭,这下吃惊非同小可,急忙星夜派徐彪率领一百名黑甲骑兵前去六合县护卫郡主,同时又派人前往赵家庄给赵无忌报平安。 赵无忌中午骑马匆匆而去,庄内众人一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眼看天色已黑,他还迟迟不归,叶婉儿和陈圆圆不禁心急如焚,韩林等人正要出去四处寻找之际,还好魏国公府的信使及时赶到,说明赵无忌如今在六合县,一切安好,赵家庄内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赵无忌睡到半夜,被客栈外面一阵马嘶声给弄醒了,他揉揉眼睛出门一看,只见徐彪带着一队黑甲骑兵,叫开了客栈大门,走进客栈,徐彪与赵无忌打个招呼,便前去徐怡客房问安。 徐怡也被吵醒了,她得知是徐彪来了,也没开门,隔着窗户告诉徐彪自己一切都好,徐彪这才放下心来,当下他也不敢怠慢,吩咐三十名骑士分别守着徐怡的客房前后,站立警戒,自己则跟店家要了个椅子,也不睡觉,就坐在这院子之中守夜。 赵无忌看他认真,知道魏国公这次也是吓着了,所以才如此大动干戈地派徐彪来,既然有徐彪带黑甲骑兵警戒,显然自己一行人已经完全安全了,他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进了房间,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又去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赵无忌一觉醒来,只觉得精力充沛,于是便和平时一样,出门跑了半个时辰,又寻个僻静地方打了一套拳,这才觉得浑身舒坦,一路漫步走回了客栈。 徐怡也早已醒来,众人一起用了饭,便上马往南京城而去,到了城外,赵无忌便与徐怡拱手告别,自己返回了赵家庄。 赵家庄内众人虽然得了魏国公府派人报信,这一夜,叶婉儿仍然是战战兢兢地度过的,眼看赵无忌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只是一日不见,叶婉儿却觉得似乎已经好久没见到自己的相公了,当即也不顾众人在场,一头扎进了赵无忌怀里。 宋应星等人连忙侧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赵无忌看到众人尴尬,便轻轻把叶婉儿推开,说道:“婉儿,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不要担心了。” 叶婉儿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对赵无忌点点头说道:“好的相公,婉儿先去内宅等你。”她知道宋应星等人想必也有话对赵无忌说,于是便拉着陈圆圆,进了内宅。 宋应星等人这才上前问道昨日之事,赵无忌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跟众人说了一番,只是隐瞒了自己拥有突击步枪一事,只说在自己和国公府护卫的努力下,终于击败了敌人。 宋应星听罢,捻着胡子,面色沉重:“以公子所言,后金议和是假,缓兵之计才是真的,在我大明国土上尚且如此猖狂,公然劫掠郡主,只怕后金鞑子再度入侵之日不远矣。” 夏允彝也是点头附和,说道:“后金鞑子全无礼数,根本不懂廉耻之为何物,见到好东西,只知道去抢,若不是公子昨日及时赶到,郡主多半已经被他们劫持到了后金了。” 顾炎武想了一会,说道:“听闻那孔有德投降后金后,把孙巡抚的制炮工匠和所制的大炮都带到后金去了,后金鞑子本已精通骑射,如今又得了火炮,更是如虎添翼,再度袭来之时,又要有更多的百姓会被荼毒了。” 赵无忌见众人情绪低落,便哈哈一笑:“诸君未免过于悲观了吧,想我大明,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英雄豪杰层出不穷,诸君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他嘴里说的轻松,心里也是和众人一般沉重,他知道,明年后金就会再度攻打大明,此后的几年间,后金就像一个熟练的猎手一样,一刀一刀地在大明这个巨人身上造成伤痕,而各地四起的农民军也在这个巨人的另一侧频频出刀,让这个巨人顾此失彼,直到有一天,这个巨人终于会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倒下,那时就是后金对大明一剑封喉之时了。 赵无忌又想起打虎一事,便询问陈国宝,陈国宝说道:“那日我们也不曾遇上那只猛虎,昨晚得知公子的事,我们也没了打虎的心情了。” 赵无忌说道:“这只老虎危害乡里,万万不可放纵了它去,你一会和韩林还有慕容先,你们三人再进山中搜索一番罢,一定要将这只害人猛兽除掉。”三人连忙领命而去。 第七十九章保举做官 宋应星等人见赵无忌安然归来,与赵无忌又聊了一会,也就散了,赵无忌想起叶婉儿还在内宅等候,便疾步走了过去。 叶婉儿正与陈圆圆坐在一起聊天,眼看赵无忌走了进来,便站了起来,走上前来,再次紧紧抱住赵无忌,也不说话。 赵无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别怕,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陈圆圆也上前说道:“相公,下次招呼上韩勇和陈国宝一起前往可好,赵家庄上下兴衰系于相公一人身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赵无忌说道:“当时只是心系郡主安危,一时没想太多。”陈圆圆上前用手指点了一下赵无忌的额头:“你啊,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婉儿妹妹和她肚里的孩子着想啊。” “孩子?”赵无忌一愣神,叶婉儿已经轻轻把他推开,娇羞地低下了头,陈圆圆笑着说道:“好叫相公得知,婉儿妹妹今早呕吐不止,刚才找了大夫看过,说是喜脉,婉儿妹妹怀孕了。” 得知自己即将当爹了,赵无忌欣喜若狂,急忙上前扶住叶婉儿说道:“婉儿,你怀孕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这就叫赵宁安排人来照顾你,这些日子,你负责的大事小情就交给圆圆处理吧,你且好好养胎保胎就好。” 于是赵无忌便喊来赵宁,让他去雇几个会照顾孕妇的妇女来照顾叶婉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叶婉儿扶到椅子上坐定,说道:“婉儿你怀孕了,以后就不要干活了,免得动了胎气,你安心保胎就好。” 赵家庄主母叶婉儿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庄园,赵无忌高兴之余,宣布所有工匠和家丁,每人额外发二两银子赏金,整个赵家庄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 待到下午,派出去打虎的人马终于得手,慕容先率领的一队发现了猛虎,慕容先以弓箭猛射,射死了这只伤人无算的山中巨兽,他知道赵无忌想要虎皮,于是便完完整整地剥了一张虎皮取回,送给赵无忌,赵无忌非常喜欢,吩咐人拿去晒干硝制。 第二天一早,魏国公徐文爵亲自带着徐怡上门致谢,得知魏国公前来,赵无忌不敢怠慢,早早便率人在庄子门口迎接,把魏国公一行人迎进庄中,魏国公眼见这座由难民建立起来的庄园,如今处处鸡鸭成群,新房处处,人人都是面色红润,满面笑容,一派兴盛的气象,不禁暗自点头。 赵无忌请魏国公坐了上座,魏国公坐定之后,这才和颜悦色地对赵无忌说道:“贤侄不畏艰辛,提前示警,力战鞑子,拯救小女的义举,老夫这里谢过了。” 赵无忌急忙谦虚说道:“国公言重了,微薄之力,不足挂齿。” 徐怡在一旁说道:“爹爹,若不是赵秀才击杀了两名鞑子弓手,恐怕女儿可就回不来了。”说罢也觉得有些后怕,两眼一酸,眼圈微红。 徐国公也是面露怒色,说道:“这些后金鞑子真是无法无天,在我大明境内,竟然还敢劫掠我大明的郡主,我已经派徐猛率领一千黑甲骑兵,前去追赶多尔衮了,务必要将此獠碎尸万段!” 徐彪在一旁说道:“启禀国公,末将昨日已经派人前去郡主遇袭现场查探,三名死去的鞑子,都是后金最精锐的射雕手,也难怪会杀伤咱们那么多的弟兄,他们射箭非常精准,死去的七名弟兄,全部是要害中箭,一击毙命。” 随后他又满脸敬佩地说道:“死去的两名鞑子射雕手,都是被赵公子的火枪,一枪爆头,可见赵公子的枪术犹在后金射雕手之上,赵公子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全才!” ak47突击步枪的射程是三百多步,鞑子的弓箭顶天也就能射两百步,拥有射程上的优势,远距离击杀鞑子,赵无忌觉得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徐彪眼里,已经是惊为天人,叹为观止了。 魏国公也是微微点头,心想此人能文能武,若是埋没于民间,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再说他对徐怡还有救命之恩,想到这里,魏国公便开口说道:“贤侄的文才武略,南京城中人人皆知,何以贤侄没有参加此次乡试?若是取得功名,也好博个一官半职,上为皇上分忧,下为万民造福。” 赵无忌说道:“学生也是熟读孔孟经学,如何不思报效朝廷,只是学生才疏学浅,又感觉以这八股取士,选不到什么真正的贤才,所以本次乡试才没有报名。” 魏国公说道:“贤侄大才,便是钱谦益,张岱,张溥这样的文坛泰斗也认可的,老夫有意直接向皇上保举贤侄,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古代的保举,可不是随便保举的,若是保举之人才干不足,不光是折损了保举人的颜面,一旦被保举之人出现失职等行为,还有可能会波及到保举人,会被言官弹劾识人不明,所以古代的官员,一般不会轻易保举他人。 但是赵无忌一身才学,南京城内哪个不知,他赤手空拳带着一群难民从无到有建立起今日这般兴盛的赵家庄,还给南京城内的权贵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股份分红,如今对徐怡还有救命之恩,魏国公感激之下,又有爱才之心,这才打算亲自出面,向崇祯皇帝保举赵无忌。 关于自己的仕途,赵无忌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魏国公保举他,当然更好,其实就算魏国公不保举,他也有办法让崇祯对自己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赵无忌于是便拱手说道:“魏国公大恩,赵无忌感激不尽,不过国公且等几日,待到秋天到来之时,再请国公保举学生不迟。” “嗯?”听闻赵无忌让自己过些日子再保举,魏国公不禁有些纳闷,但是他知道赵无忌心思缜密,肯定是有其理由,于是也不再多问,便说道:“好,那便依贤侄所言吧。” 第八十章崇祯的一个下午 魏国公得知叶婉儿怀孕了,连忙又吩咐徐管家一会回府取一些药材送过来,徐管家连忙应允,魏国公又与赵无忌聊了一会,这才告辞,赵无忌带人恭恭敬敬将魏国公送出庄外。 魏国公走后,赵宁拿着送来的礼单对赵无忌说道:“魏国公好大手笔,送来好多金银玉器和丝绸呢。”赵无忌吩咐赵宁把这些礼物都收好,放入库房。 待到下午,徐管家又带人送来一些珍贵药材,不乏千年人参,千年灵芝等稀罕之物,赵无忌再三感谢。 叶婉儿原本主管着庄内的财务事宜,她既然怀孕了,这个任务就落在了陈圆圆身上,陈圆圆原本就是知书达礼,饱读诗书,又跟赵无忌学习后世数学,短短时间内,就把接手的任务做的井井有条,账目清清楚楚,有条不紊,宋应星曾赞叹说道:“圆圆这算账功夫,便是多年的账房先生,恐怕也不及她。” 紫禁城内,御书房中,对崇祯来说,这是一个悠闲的午后,崇祯虽然是个工作狂,但是他也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偶尔也会让自己放松一下,让自己小小地偷个懒。 午后金色的阳光,温柔地透过窗楹,挥洒在二十二岁的年轻皇帝身上,好似也在抚慰他那受创累累的心灵。 崇祯闭着眼睛,头靠着椅背,似睡非睡,他的心情,其实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轻松,六月,农民军打败了追赶而来的川军,参将杨遇春中了农民军的诱敌之计,中了埋伏,当场战死。 七月,旅顺总兵黄龙派遣主力水师前往鸭绿江作战,没想到皇太极玩了一招金蝉脱壳,留下虚兵在鸭绿江,却派孔有德率领大军急袭旅顺,黄龙兵微将寡,哪里敌得过孔有德与后金精兵联军,连败数阵,弹尽粮绝,最后时刻,拔剑自刎。 游击将军李惟鸾眼看事不可为,为了避免妻儿落入鞑子手中受尽侮辱,于是一把火把自己的妻儿全部烧死,然后率领手头最后的一支部队对孔有德进行了一次敢死突击,当场战死,不失名节,惨烈败北,自此,大明北部海滨重镇旅顺,便落入了后金之手。 据说黄龙被围之际,孔有德曾派人劝降他,黄龙斩了来使,说道:“我大明只有断头总兵,没有投降总兵!”其铮铮铁骨,日月可鉴。 崇祯听闻两人的忠义之举,心中也是慨叹万分,如今农民军四处出击,屡剿不绝,自从多尔衮走后,后金又改变了议和的态度,派军偷袭旅顺,又有魏国公急报多尔衮设计要劫掠郡主徐怡,崇祯也是大怒,奈何多尔衮甚是警觉,一路疾行,此时已经到达盛京了,崇祯也是追赶不及。 常言道虱子多了不咬,各地的噩耗听的多了,崇祯索性也不去想这些烂事了,今日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自己最爱的这间御书房内,什么也不做,排除一切外界的纷纷扰扰,他想到,时光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王承恩观察着崇祯的表情,他知道崇祯此时不想谈论国事,便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低声说道:“皇上,魏国公派人送来几副眼镜和放大镜,甚是神奇好玩,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看看。” “嗯?好玩的东西?”想起魏国公徐文爵那张不苟言笑的国字脸,崇祯说道:“魏国公一向严肃古板,怎么也想起给朕送一些玩物了?” 看到崇祯起了兴趣,王承恩急忙呈上一副眼镜和放大镜,轻轻放在崇祯面前的桌子上,说道:“魏国公送来的东西,虽然是神奇好玩,却不是玩物,乃是实用之物。” 崇祯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这两个物品,一个圆形的琉璃片,茶碗大小,被牢牢镶嵌在一个纯金打造的金环中,金环还有一个把,他随手拿起这个东西,问道:“此乃何物?” 王承恩说道:“皇上,据说这个叫放大镜,透过此镜看东西,能把东西放大数倍观看。” 崇祯拿着放大镜对准桌子上的一柄玉如意看去,发现镜子中的玉如意瞬间变大数倍,上面雕刻的一些细小花纹,毫不费力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又拿去对着桌上的一摞奏折看去,原本他需要费力去看的一行行小字,顿时就变成了一排排大字,好不舒服。 崇祯拍手赞道:“果然是个神奇好玩之物,大伴你说的对,还很实用。”他目光又看向另一样物品,只见这个物品由两个圆圆的琉璃片组成,外面也是套上一层纯金的框架,“这又是何物?” 王承恩说道:“启禀皇上,据说此物叫眼镜,边上两条腿架在耳朵上,两个镜片置于双眼之前,专门给眼力下降的人用的。” 崇祯哦了一声,拿起这幅眼镜端详了半天,只见镜片晶莹剔透,镜架制作精美,堪称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于是便摸索着想把这眼镜套上去,王承恩急忙上前帮忙,不一会便帮崇祯皇帝戴上了眼镜。 崇祯平时白天上朝与群臣商议大事,晚上批阅奏折,时间长了,用眼过度,有点近视眼了,有时离的远了,便看不清人,此刻戴上眼镜,瞬间发现周遭事物变得清晰了很多,连王承恩那苍老的脸上的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崇祯又惊又喜,说道:“果真神奇,太神奇了。” 崇祯皇帝赞叹了一会,这眼镜戴上他便舍不得摘下来了,四处看来看去,时不时还用放大镜照照,就像个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 崇祯皇帝欢喜了一会,便对王承恩说道:“魏国公忠心体国,一片赤诚,朕知道了,能像魏国公这样一心考虑着朕的大臣,如今也不多了。” 王承恩连忙称是,崇祯戴上眼镜之后,视力好了很多,他突然发现放大镜的柄上还有几个小字,他仔细看去,只见上面用小楷端端正正地刻着两个字‘庆记’,看来这是放大镜的制作方的名号。 王承恩发现皇帝在看那两个字,就在一旁说道:“这眼镜和放大镜都是南京城内一家名唤庆记的店铺所出品,据说魏国公在店里也有股份。” 崇祯哈哈一笑:“没想到魏国公手下也有能人,一般人可想不出来这眼镜和放大镜。” 王承恩想了想,说道:“老臣听说,这庆记的最大股东是南京城内一个秀才,唤做赵无忌,此人号称江南第一才子,才华高绝,春江花月夜和人生若此如初见也是他所做。” 第八十一章简在帝心 王承恩一提春江花月夜,崇祯便晓得了,当即说道:“原来是他,也只有这样的大才,才能发明出这等神奇之物,对了,不知应天府今年的乡试结果如何?这个赵秀才如此了得,就是中了解元,朕也不会觉得惊奇。” 王承恩脸上的神色甚是精彩,露出一副想笑而又不敢笑的神情,崇祯察觉有异,奇怪地看了王承恩一眼:“怎么?莫非他竟然名落孙山吗?” 王承恩想了想,说道:“说起来,这倒也算是南京城内的一件大事呢,皇上天天日理万机,这事老臣便没有和皇上说。” 崇祯说道:“哦?你且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承恩说道:“启禀皇上,这赵无忌他没有参加乡试,他说我朝的八股文选士,选不出真正有能力的人才,所以这次乡试,他没有参加,也就没有名次。” 听闻此言,崇祯皇帝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你说什么?他竟然这么说!” 王承恩低眉顺眼,眼光看着地上说道:“据传这是他的原话。” 崇祯皇帝站着想了一会,脸上阴晴不定,最后才缓缓坐下,说道:“他说的其实也没错,朕也是这么想的……” 王承恩听了皇帝这话,吃了一惊,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他仍旧没有抬头,看着地面说道:“原来皇上是这么想的啊。” 崇祯自小饱读史书,古代的列位伟大帝王,得到贤臣的辅佐,开启太平盛世的事迹,让他向往不已,同时他又自视甚高,历代皇帝里,除了尧舜,其他皇帝他都有些不放在眼里。 据说曾经有大臣拍他的马屁,将他比作文景之治中的汉文帝,本来以为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没想到却惹得崇祯怫然不悦,原来崇祯认为汉文帝在历代皇帝里,只能算是中上,这样的皇帝怎么能跟自己相提并论呢?崇祯的自负,可见一斑。 崇祯前面的皇帝,比如万历,曾有连续二十八年不上朝的记录,而崇祯以尧舜自比,其勤奋的程度,在明朝历代皇帝里,都是罕见的。 比如说“日讲”,这是由有名的学者,每天为皇帝讲授四书五经等经史著作,然而历代的皇帝,都不重视这个,有的皇帝甚至一次都没参加过,只有崇祯,在他担任皇帝的这些年里,次次不落,坚持每天参加、学习。 虽然崇祯如此勤奋,然而这大明的国事,却一天天地糜烂了起来,崇祯皇帝思前想后,最终得出结论,君是明君,然而臣却不是贤臣,古代明君皆有贤臣辅佐,方能开辟太平盛世,建立不世功业,而自己虽然是明君,身边却无贤臣辅佐,助力不足,这才导致如今国内的种种乱象产生。 他担任皇帝的第一年,就把首席内阁大学士换了四次,因为他惊讶的发现,身边诸臣,都是碌碌无为的庸俗之辈,像张良,陈平,霍去病,卫青那样的能臣大将,竟然是一个都无。 就拿那个曾经的首辅周道登来说吧,看似学富五车,满腹才华,实际反应迟钝,凡事只知唯唯诺诺,曾经有一次,崇祯问他,为什么宰相要用读书人,结果周道登回答道,这个问题,他需要回去看看书上是怎么写的,让崇祯对其极为失望。 崇祯皇帝的勤奋程度在历代大明君王中是名列前茅的,同样,他更换官员的频繁程度,也是极为罕见的,在他看来,正是这些官员平庸之辈太多,自己才不得不反复任用,考察官员,以期待能从中发掘出能力强的干才。 时间长了,崇祯没有发掘出太多的贤才,他这才开始反思,而赵无忌说的八股取士,选不出真正的贤才,却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常言道国难思良将,如今恰逢用人之际,崇祯皇帝不由得动了念头,是否自己也该放宽范围,不拘一格地选用,使用人才? 就像这赵无忌,号称江南第一才子,他的诗词,崇祯也是极为欣赏的,又发明了这眼镜和放大镜,这样的人既有才学,又能实干,听说还曾带头安置难民,十分得力,不就是自己所期盼的贤才吗。 想到这里,崇祯就对王承恩说道:“大伴,通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让他密切关注南京赵无忌,这个人,朕很看好,让他替朕盯着点赵无忌,将来朕是要大用他的。” 王承恩暗暗羡慕赵无忌,这么年轻的秀才,连功名都没有,就已经简入帝心,被皇帝所看重,看来此人前途不可限量,他当即便答应下来。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金秋,这是农民们最幸福的季节,他们经过一年的辛苦劳作,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赵无忌来到种植红薯和地瓜的田间,看着地里的一片茂盛的绿色,心里有些激动,自从来到大明以来,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等待这地瓜和红薯丰收的季节。 赵无忌的策略就是以红薯和地瓜的高产,来打动崇祯,并凭着进献这两个高产作物的功劳,向崇祯争取一个进身之阶,他穿越时带来的地瓜和红薯数目有限,而要打动崇祯,就必须要向他证明在大规模的种植下,这两种作物仍然能够高产。 所以这两年来,他利用手头这几个土豆和红薯为种子,一生十,十生百,百生千,如此一步步地慢慢扩大这两种作物的产量,如今他手头,已经种植有两亩土豆,四亩红薯,已经到了在世人面前揭开这两种作物的面纱的时候了。 李守财走在田里,随意寻了一株土豆,便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把土豆从地里刨了出来,交给顾炎武称量,随后便走进红薯地里,又挑了一株红薯,开始挖掘地下的果实。 顾炎武称量了收获的土豆之后,看向赵无忌,说道:“公子,这一个植株,收获了十五斤半土豆,这么算下来的话……”他皱眉估算了一下,才说道:“亩产一千五六百斤左右。” 第八十二章收获的季节 不多久李守财又把红薯也拿了过来,顾炎武称量之后,给红薯的亩产估算为两千一二百斤。 宋应星摸着胡子连连点头:“幸甚,我大明百姓有救了,这红薯和土豆,必将成为安定我大明的利器。” 夏允彝在旁边问道:“赵公子,这土豆和红薯亩产量虽然很高,不知是否能在西北种植推广?要知道江南的粮食收成尚可,如今我大明主要是西北缺粮。” 陈圆圆在一旁说道:“江南号称鱼米之乡,向来不缺少粮食,既然西北缺粮,何不直接从江南调粮过去?” 宋应星呵呵一笑:“圆圆夫人有所不知,陆路运粮,成本极高,运粮之人路上也需要吃饭的,如果路途太远,只怕还没到了地方,粮草在半路上就已经吃完了。” “是以如今运粮多走水路,水运速度快,路上耗粮比陆路略少,不过西北一代水路也不多,所以如果运江南之粮去西北,十斤粮食最后能有一斤到达,就算不错了,划不来的。” 陈圆圆这才恍然大悟,赵无忌也微微点头,如今的大明,既没有后世那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也没有那茂密的铁路网,粮食的运输全靠人力,确实成本很高,长期从江南往大明西北运粮,不现实。 夏允彝继续说道:“所以最好是能在西北种植这两种作物,才是上上之策,不知这两种作物能否在西北也有如此高产。” 赵无忌说道:“这个夏先生可以放心,这两种作物生长时需要的水量并不多,即使是在西北干旱地区,也能生存,纵然旱季,只需井水灌溉,也能保持如此产量。” 夏允彝这才放心,对赵无忌拱手说道:“若是这土豆和红薯真的能在西北成功种植,公子仅仅以此一项,便可青史留名!夏某能与公子共事,与有荣焉!” 听了夏允彝所言,在场众人都觉得精神一震,面前这几亩地粮食,也许正在创造历史,这一刻,也许将会永载史册。 顾炎武也觉得与有荣焉,他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红薯和土豆,随手拿起一个土豆,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端详了一阵,这才抬头问道:“公子,这两种作物如何食用?” 赵无忌说道:“食用方法很多,也很好吃,既可以当做主食吃,也能做菜。” 宋应星摸着胡子,想着一年多来的辛勤付出,终于就要开花结果了,心里也是十分激动,他呵呵一笑说道:“种了两年粮,老夫还未尝到这两种作物的味道呢,公子说好吃,想必就是好吃的。” 赵无忌说道:“宋先生如果想品尝的话,学生一会便做几道菜给先生吃。” 宋应星摆摆手:“这土豆和红薯,将来还要推广到我大明的各个地方,老夫少吃一顿,就能给百姓们增加一点点的种粮,也是好的,待到这土豆红薯千亩万亩之时,再吃也不迟。” 赵无忌看着面前这块土地,看着田地里生机勃勃的土豆和红薯,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巴斯德。 普法战争后,法国战败,被迫向普鲁士赔款五十亿法郎,这是法国一年的出口总值,普鲁士帝国宰相俾斯麦本以为这笔赔款能压垮法国,但没想到法国仅仅用了三年,就还清了五十亿。 巴斯德是法国著名化学家,他的一生,有很多科学成果,在治疗狂犬病,炭疽病,蚕病,霍乱这些方面有很多成就,是著名的爱国微生物学家,他发明了新的葡萄酒储藏法,仅仅这一项,节省下来的钱,据说就足以偿还法国对德国的赔款。 所以后人有句话说的就是,普法战争使法国损失了五十亿,但是巴斯德一个人就把这些钱全给赚回来了。 后世也有人认为,大明不是败给了后金,而是败给了小冰河时代,正是因为气候的变化,导致西北连年的旱灾,百姓民不聊生,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最终起兵于西北的李自成攻破了京城,崇祯吊死于景山。 那么,自己带来的这土豆和红薯,能否扭转局势,凭借这超高的产量,解除北方的粮食危机,进而安定天下呢? 来到大明这两年,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如今自己寄予厚望的最大利器,终于要到了显示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了。 赵无忌转身对韩林等人说道:“这几天,你们几个带人看守好这片田地,这地里的作物非常重要,不能有失。”韩林连忙答应下来。 赵无忌又问李守财:“李师傅,三天后收获这些土豆和红薯,没有什么问题吧?”李守财急忙说道:“没问题,土豆和红薯都已经成熟了,随时都可以收获。” 夏允彝问道:“公子为何要把收获之日定在三日之后?” 赵无忌说道:“我想请李府尹和魏国公前来见证,让他们亲眼看到红薯和土豆的产量,然后我打算以这两种高产作物献给皇上,博个一官半职。” “哦,难怪公子没有参加乡试,原来公子是早已就有成竹在身了,这两种高产作物对我大明意义重大,功在社稷,若是献给皇上,皇上定然会给公子一个出身的。” 赵无忌点点头:“嗯,夏先生说的是,成败在此一举。” 顾炎武笑着说道:“难怪公子不屑于八股取士,原来公子是打算以此实干之功,获取出身,如此一来,确实比科举取官更有意义。” 赵无忌看着农田,说道:“明天我就去南京城,邀请李府尹和魏国公。” 三日后,赵家庄内,土豆和红薯田地前面的地面上,摆了一排座椅,椅子上所坐之人,正中间是魏国公徐文爵和应天府尹李诚德,此外还有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以及锦衣卫镇抚使王庆也都到场。 李府尹和魏国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目光不住地往面前的田地里看去,左边的一片地里,作物似乎是趴在地上生长的,右边的地里,作物倒是长得笔直,不过看着都不甚高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矮小,无论那边的作物,都没有李府尹想象中的硕果累累的景象,看着此情此景,李府尹心中不禁隐隐有些后悔。 第八十三章高产作物 原来那日赵无忌登门拜访,说道自己种植了两种高产作物,产量非常之高,想献给皇上,邀请李府尹到场做个见证,并说明届时魏国公也会到场。 民以食为天,李府尹自然知道高产作物的重要性,实际上,大明最近西北的匪患,根源不就在于粮食不够吃吗? 自从西北旱灾频发,吃不饱饭的农民起来造反,如何对待这些乱民,朝堂上向来是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剿灭,一派主张招抚。 杨鹤就是招抚派的代表,他担任三边总督之时,对待境内的农民军,采用的就是招抚的方针,他认为,这些造反的乱民,之所以会造反,并不是他们天生就是贼人,而是在这种天灾下,饿的没有饭吃,民不聊生之下,才会造反。 所以杨鹤对待西北的流贼,采取的是招抚为主,剿灭为辅的原则,不得不说,杨鹤对流贼的判断还是非常准确的,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成功地招安了境内的几乎所有流贼,成绩斐然。 然而,杨鹤看到了开头,却没看到结尾,他判断对了流贼造反的根源,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然而最后一步棋他没走好,直接导致了他的满盘皆输。 这是怎么回事呢?根源还在于粮食不够吃,能有一口吃的,谁也不愿意提着脑袋造反,然而接受招安之后,杨鹤的赈济出了问题。 杨鹤招抚了大量的流贼,他们一开始也确实是实心实意的投降了,然而崇祯没有钱,杨鹤费尽心血,总共才找到了十万金,此外还有藩王捐助的五万两银子和粮食两万两。 看着东西不少,但是流贼更多,这么多的粮食和银子砸下去,只救济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其他人没想到投降也吃不上饭,那也不能活活饿死啊,于是再度叛乱,又干起了流贼这份有前途的工作。 杨鹤招抚的流贼,降而复叛,于是他受到朝中众多御史的弹劾,质疑他招抚不力,这直接导致了杨鹤的去职。 接任杨鹤的是洪承畴,作为崇祯年间难得的能干之臣,他与杨鹤有一点立场相同,就是流贼的起源,皆是因为吃不上饭,民不聊生。 然而杨鹤的下场,给他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洪承畴属于主张剿灭的那一派,他的原则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杀的人头滚滚,杀出一片太平。 洪承畴只要发现了流贼的踪迹,就会立即派出手下大将,率领大军,穷追猛打,除恶务尽,杀贼数量越多越好,很少接受流贼投降,反正即使流贼投降,他也养不起。 他这么做,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在有些人眼里,如此杀戮过重,未免有失天和,此外屠戮的都是大明子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 总而言之,大明西北的乱局,根源在于旱灾导致的缺粮。 所以李府尹得知赵无忌有了高产作物,还一下子就有了两种,顿时心里就是激动万分,看向赵无忌的眼神,就跟后世的彩民看着五百万大奖时的眼神一样一样的。 他看着五百万,哦不不,看着赵无忌,强行压抑住自己兴奋的心情说道:“赵秀才你刚才是说,你手头有了两种高产的作物,想献给皇上?” 赵无忌点点头:“好叫府尊大人得知,学生打算明日在赵家庄对此两种高产作物进行收获采摘,想请大人做个见证。” 李府尹摸摸胡子,思忖了一会,赵无忌这个要求也是情理之中,他既然要向皇上献上高产作物,首先他就得证明自己的作物确实是高产,而自己就是一个见证的最佳人选,若是在自己的管辖下,出了两种高产作物,固然是赵无忌领了首功,可是自己也会跟着有一份功劳的,毕竟赵无忌是他治下的子民。 于是李府尹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并且在今天,带上应天府很多官员,以及专管农事的小吏,来此见证赵无忌的这两种高产作物。 只不过当时他过于高兴,大喜之下,一时也没有细问赵无忌有关这两种作物的情况,今日一见,左边这趴在地上生长的作物,藤蔓枝叶长得虽然茂盛,看着很不错,但是果实呢?果实跑哪去了?难道是吃叶子?但是这叶子虽然长得茂盛,可是绝对谈不上是什么高产。 另一侧的作物长得总算有点庄稼的样子了,起码不是在地上趴着了,不过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果实,而且右边的作物植株长的也不算高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高产作物。 而且他原本以为赵无忌只请了自己和魏国公,没想到南京城镇守太监韩赞周和锦衣卫镇抚使王庆也来到现场,自己为了坐实这份功劳,特意带了府衙内的大队人马来此,若是赵无忌所言有误,高产作物并不高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这脸可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想到这里,李府尹的心中惴惴不安,看着地里的庄稼,心中又惊又怕,不禁心中暗叹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赵无忌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事办得这么不靠谱呢。 魏国公倒是安坐如山,赵无忌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多太多,东园诗会,安置流民,创办庆记,剿灭山贼,拯救徐怡,哪一样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在别人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他偏偏就能给做成了,并且还能是很漂亮的成功。 不知不觉,魏国公已经对赵无忌有了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凡是赵无忌说过的话,他都会深信不疑,赵无忌说他有高产作物,那肯定就是有,因为赵无忌是不可能错的。 所以魏国公只是专心地和李府尹聊着天,至于地里的庄稼,他看都没看一眼,一脸的气定神闲,与旁边李府尹的坐立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锦衣卫南京镇抚使王庆,今年刚刚四十,为人精明强干,那日得到骆养性的飞鸽传书,说道皇上很重视南京的一个叫赵无忌的秀才,让他密切关注此人的一举一动,一有动静,立刻向京城汇报。 赵无忌此人,王庆自然是知道的,著名的才子,前一阵还传出来退出乡试的消息,很是轰动了一阵,但是没想到皇上也知道了这个人,还对他很感兴趣,锦衣卫消息灵通,赵无忌要进献高产作物之事,他很快就得知了,如此大事,他如何能不到场。 第八十四章开始收获 托众多文学作品和电影电视剧的福,锦衣卫在后世凶名赫赫,威名可止小儿啼,一提起锦衣卫,赵无忌便想起了阴暗潮湿的大牢,残忍血腥的刑具,血迹斑斑的地面,犯人绝望而无力的惨叫,以及赤裸上身,露着胸毛,眼神阴冷又充满了变态的兴奋的刽子手。 虽然王庆今天是不请自来,并不在赵无忌的邀请之列,讶异之余,赵无忌眼见他是锦衣卫的高官,不敢得罪,当即也将他请入席中,小心翼翼地接待入座,唯恐招待不周,惹得这位暗黑特务头子发怒,那自己可落不到好去。 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本来也不在邀请之列的,虽然他也是庆记的股东之一,但是赵无忌跟他不是很熟,平时来往不多,自然不好意思上门相邀。 然而韩赞周和王庆一样,也接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他向来与提督京营的司礼秉笔太监曹化淳交好,曹化淳前些日子托人带话给他,南京有个唤做赵无忌的秀才,皇上非常欣赏他,据说以后可能会大用此人,要他密切留意此人的动向。 听闻赵无忌要献上高产作物,于是今日镇守太监韩赞周就借着庆记股东的身份,视察赵家庄的工坊,“恰好”碰上了赵无忌要收获高产作物,又与老友魏国公,李府尹碰面,于是当即也入席给赵无忌做个见证。 席中四大巨头虽然都是谈笑风生,然而各怀心思,不一而足,魏国公想的是如何借此机会,大肆渲染一下赵无忌的功绩,借此自己好推举赵无忌上位做官。 李府尹想的是借赵无忌献上高产作物的功绩,自己是否也能沾染上一些功劳,如此一来,对自己将来的仕途大有裨益,或许可以再上进一步,然而又担心赵无忌失手,高产作物并不高产,让自己丢了面子。 韩赞周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中的一切,看什么都觉得有趣,他心里想的是,到时自己该如何向皇上进言,禀告赵无忌的功劳,同时不动声色地让赵无忌得知自己对他的推举,卖个好给他,与这个简在帝心的才子,结个善缘。 锦衣卫是天家鹰犬,王庆的任务就是如实向皇帝禀告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情,只求真实详尽,丝毫不掺杂个人好恶,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田间,耐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作物收获。 赵家庄内众人一片忙碌,韩林,韩勇,陈国宝,慕容先各自带着二十个精壮家丁,分别站在四亩田地旁边,只等一声命令,便下地去收获庄稼。 赵无忌,宋应星,夏允彝,顾炎武,李守财等人,与来访的陈子龙一起,立在一旁的树荫之下,看着场中的众人。 宋应星摸着胡子,笑着说道:“老夫本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老夫激动了,然而今天,却让老夫又感受到了年轻时上考场前的心情。” 李守财在一旁问道:“宋先生那时是什么心情啊?” 赵无忌说道:“我来猜猜,是不是有些紧张,有些兴奋,还有些忐忑和激动?”宋应星抚掌大笑说道:“公子说得甚是贴切,老夫今日正是这般心情。” 顾炎武说道:“为了今天,两年前公子就开始谋划,这两年宋先生和李师傅在这片田地里日夜操劳,倾尽了心血,如今眼看就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如何能不激动?” 陈子龙好奇地问道:“无忌,你费劲心血,默默耕耘两年,今日又整出这么大的阵仗,你且给我透露一下,你这两种粮食,产量如何?” 赵无忌微微一笑:“懋中兄莫急,一会答案就会揭晓,在此之前,且让在下保守一会秘密吧,懋中兄且在此处等候,眼下却到了在下上场的时候了。”说罢,赵无忌冲陈子龙点点头,缓步进入了场中。 陈子龙看着赵无忌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也是个热血之人,平时复社聚会,谈论时政,他经常参加,针砭时弊,滔滔不绝,与人辩论治国之策,也常常因政见不合与他人争个面红耳赤。 粮食对于大明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也曾听过西北那边来的朋友说过那边的惨状,连年旱灾,久久不下雨,粮食歉收,饿急眼了的人们,野菜吃完了,就开始挖地下的草根吃,树上的果实还未成熟,青涩的果子就已经被饥不择食的人们吃下了肚,吃完了果子,人们甚至开始吃树皮。 在有的地方,连树皮和草根都没得吃,有人开始吃一种泥土,唤做观音土的,这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为名的泥土,虽然吃下肚子,也能充饥,让人有一种虚假的吃饱饭的感觉,但是无法消化。 吃了这个,肚子是不饿了,但是这个只能哄哄肚皮,实际并不能为人体所吸收和消化,吃过之后,肚子发胀,很难从人体内排出。 吃的少了倒也罢了,很多人吃的多了,大量观音土在肚子里消化不了,又拉不出来,肚子大的跟孕妇一样,最终活活把自己给憋死了。 还有一些人,最终丧失了良知,在饥饿感的驱使下,甚至开始以人为食,开始还是偷摸地吃一些死人,发展到后来,就抢掠小孩和女子为食,种种惨状,令人惨不忍睹。 正因为粮食是如此重要,所以一旦赵无忌能证明他这两种作物是高产作物,陈子龙几乎可以肯定,皇上一定会大大地奖赏于他,加官进爵也是等闲之事,没准就会被直接任命为知县,知州,主政一方,想想自己如今还在为科举之事日夜攻读,陈子龙不禁微微有些羡慕起赵无忌来了。 赵无忌一早起来,就亲自安排手下,准备今日的各项事宜。一项项的命令发布下去,一件件的落实下去,而今终于一切都准备妥当,南京城里的诸位大人们也都已经到场,一个个正襟危坐,就等待他这个主角登场了。 赵无忌走上前去,与李府尹,魏国公,韩赞周,王庆等人分别见礼,李府尹说道:“赵公子,可以开始了罢?” 赵无忌点点头,转过身去,对着韩林等人说道:“开始收获!” 第八十五章果然高产 韩林等人得了命令,当即带人进入田中,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把地下的土豆和红薯翻了上来。 李府尹看到他们翻上来的土豆和红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种作物的果实乃是在地下,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李府尹头一次见到这两种作物,心中好奇,又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于是便站起身来,离了座位,往那田间缓步走去,见状,魏国公等人也跟了上去。 李府尹走到一堆土豆跟前,蹲下身子,不断打量着这些作物,他随手拿起一个土豆,扭头对赵无忌说道:“这个唤做什么?” 赵无忌说道:“府尊大人,此物名唤土豆,吃的时候去了外皮,可以煮着吃,也可以蒸着吃,还可以炒了吃,烤了吃,炸了吃,做法多样,口感非常不错。” 李府尹端详着手中的土豆良久,他又发现地里一个土豆植株下面,往往都能至少带有四五个这么大的土豆,看来此物产量应该差不了。 韩赞周在另一侧,拿个红薯对赵无忌说道:“赵公子,这又是何物?” 赵无忌急忙过去,说道:“这个唤做红薯,可以蒸了吃,也可以煮成粥吃,烤了吃最是香甜不过。”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土豆和红薯,都感到分外新奇,李府尹又问了一些种植方面的事情,赵无忌便招呼李守财过来,让他给李府尹讲解土豆和红薯的种植事宜。 韩林等人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每亩田地的前面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土豆和红薯,李府尹看到这四座由红薯和土豆堆成的小山,心里大定,虽然他并不是太熟悉农事,但是仅仅以肉眼来看,这些作物的产量,低不了! 李府尹召来应天府衙中专管农事的小吏,命他带人统计每亩地的产量,小吏领命,当即命人搬来一台大称,韩林等人负责往称上放置粮食,小吏则在一边计算,记载。 陈子龙在一旁看到小山般的土豆也是咋舌不已,连连摇头赞叹道:“竟然能产生如此之多的收获,看来一亩地能产六七百斤罢。” 明朝时的生产力,一般好地肥田,亩产水稻大约也就是三百多斤,陈子龙见到土豆丰收的盛况,便把产量往高说了一倍,心想这高产作物果然名不虚传。 夏允彝在一旁说道:“懋中此言差矣,宁人前几日曾经有过测算,一亩地可产土豆一千五六百斤,红薯两千一二百斤,六七百斤,懋中说少了。” “啊?”陈子龙把目光转向顾炎武:“竟然如此高产?宁人你会不会算错了?” 顾炎武说道:“我先采集了一棵植株的所有收获,然后大略数了一下每亩有多少植株,最后估算出来的数目就是如此,不过究竟具体多少,还要看一会称量的结果。” 李府尹看着面前的四座粮食山,心里顿时就有了底,这才觉得自己穿着官服,蹲在地上,拿个土豆的场景有损自己的官威,于是便放下手中的土豆,拍了拍手,一转身,慢慢迈着官步,又去椅子上就座了,他手下的官员也急忙相随其后。 没过多久,一亩地的土豆产量就被小吏统计完毕,这小吏名唤郑康,今年四十多岁,主管农事,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此刻他看着自己手中账簿上记载的数目,一时竟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再度定睛看去,越看越觉得不可能,于是便对韩林说道:“你把这些粮食重新给我称量一下,刚才记载似乎有误。” 韩林于是带人再次把土豆全部称量了一次,看着称量两次都相同的数字,郑康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并没有算错,想起府尹大人还在一旁等待结果,他定了定神,便拿着账簿向李府尹走去。 李府尹一边在与魏国公和韩赞周闲聊,一边也时刻留意着田地间的动静,他眼见郑康手持账簿向自己走来,还未等他走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产量如何?” 郑康再次看了一眼账簿上的数字,这才低头对李府尹说道:“好叫府尊大人得知,小人刚刚称量完毕,甲号地,出产土豆一千五百六十三斤。” “啊?”李府尹一拍桌子,骤然站起:“数目无误?”郑康低头禀告说道:“数目无误,小人称量了两遍,都是这个结果。” 魏国公在一旁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赵无忌做事向来稳健,只要他出手,就没有失败过,他说作物高产,就肯定高产,但是魏国公也没想到会高产成这个样子,如今一亩上好水田,能产米粮三四百斤就算好的,没想到赵无忌如此疯狂,搞出一个高产作物,竟然把产量整整提高了四倍之多。 韩赞周在一旁也是惊讶万分,同时对于崇祯皇帝的眼光敬佩不已,他早就听闻当今圣上是个勤勉之君,雄心勃勃,没想到识人的眼光也是如此毒辣,这么一个远在江南的天才,也能被皇上发掘出来。 锦衣卫镇抚使王庆面无表情,只是运笔如飞,在面前的一张纸上记录着什么,不过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暴露出他的内心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 李府尹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对郑康说道:“很好,你接着把那几块地的产出都称量一下罢。”郑康低头领命。 李府尹这才坐了下来,转头看着魏国公,满脸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没想到这赵无忌,倒真是个多才多艺的,这种高产粮食也能让他搞出来。” 魏国公说道:“赵无忌不正是府尹大人治下的学子吗?赵无忌的成就,也离不开府尹大人的教化有方,徐某佩服不已。” 李府尹仰天打个哈哈,状极畅快,魏国公趁机说道:“似赵无忌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若是仅仅因没有报考今年的乡试而埋没民间,于我大明也是一大损失,老夫有意借赵无忌进献高产作物之功,保举他个功名,不知府尹大人意下如何?” 第八十六章震惊 李府尹一边摸着胡子,一边想着心思,这几年赵无忌的表现称得上是亮眼,当然是指除了他科举之外的表现,能作诗,能做事,商才也高,还能剿匪,这样的人才,若是能主政一方,想必他还会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有时李府尹都在想这赵无忌是不是个妖孽,无论他做什么,都能做的非常出色,要在历史上找个人和他对比的话,也就是王阳明王守仁还能压他一头了。 王阳明文能著书立说,开创一个宗派,武能安邦定国,平定宁王朱宸濠的叛乱,一生成就远远高出赵无忌不止一筹,不过赵无忌此子年龄尚幼,未来的发展却是不可限量。 更何况南京城上下都知道自己向来赏识赵无忌,将他当做自己的门生看待,魏国公因赵无忌献上土豆红薯而要保举他,自己若是不作陪,未必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李府尹微微一笑,说道:“魏国公此言正说到老夫心里去了,老夫也早有向皇上保举赵无忌之意,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今日还有三块田地的收获结果尚未出来,若是都能一样的高产,老夫愿附议魏国公,共同向皇上保举赵无忌。” 李府尹话音刚落,只见郑康匆匆忙忙走上前来,双手作揖,低头说道:“启禀府尊,所有地块收获结果已经称量完毕,乙号田地,出产土豆一千六百四十五斤!丙号田地,出产红薯两千一十七斤!丁号田地,出产红薯两千二百零九斤!以上结果,小人均已再三核实,确认无误!”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一阵轻微的沉默过后,韩赞周最先反应过来,眼看赵无忌立下此等大功,一旦消息传回京城,必然会被皇上重用嘉奖,现在不就是自己向这个未来的政治新星卖好结缘的时候吗?想到这里,韩赞周再不迟疑,转头对李府尹哈哈大笑。 “恭喜李府尊,教化有方,这才出了赵无忌这样难得的贤才!”李府尹微笑点头不语。 韩赞周又说道:“刚才听闻两位老大人欲要保举赵无忌,我韩某深以为然,绝不可使明珠蒙尘,两位老大人保举之事,韩某也愿意附议!” 南京锦衣卫镇抚使王庆匆匆几笔写完给锦衣卫总指挥使骆养性的报告,随手就交给背后的一名百户:“把这个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骆指挥使处,务必尽快。”那百户拿了报告,转身就走,王庆抬起头来,正好听到了韩赞周附议保举赵无忌的那几句话。 王庆心中暗想,今日在场众人,唯有魏国公,李府尹,韩镇守与我四人官职最大,赵无忌才华高绝,前程远大,如今其余三人都已答应保举他,我若是不表态,未免会被此人记恨在心,此人文武双全,切切不可得罪,反正也是魏国公领头保举,我便做一次顺水推舟,锦上添花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王庆呵呵一笑:“既然三位大人都有此意,那下官愿随各位骥尾,附议好了。” 魏国公大喜,今日得到南京官场四巨头的联合保举,赵无忌又立下如此大功,皇上至少也会给赵无忌一个知州之职,自己也算是部分报答了赵无忌拯救徐怡之恩了。 当下魏国公唤来赵无忌,说道:“贤侄大才,我们都有目共睹,今日老夫欲与李府尊,韩镇守,王镇抚使共同向皇上保举你一个出身,不知你可愿意。” 赵无忌低头作揖致谢:“如此,则多谢各位老大人了,赵无忌感激不尽。” 魏国公哈哈大笑,回顾众人说道:“既然如此,待会回府之后,老夫就给皇上写奏折。” 李府尹看着堆积成小山一样的土豆红薯,心中一动,问赵无忌说道:“这土豆和红薯,虽然产量高,不知耐存贮否?” 赵无忌恭恭敬敬地说道:“好叫府尊大人得知,这两种作物,都可以挖地窖来储藏,地窖深度十尺即可,储藏得法的话,最少能存贮半年之期,不过,这两种作物却不可放在一起储藏。。” “哦,这是为何?”李府尹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无忌说道:“只因这两种作物,储藏时所需要的温度是不同的,红薯喜暖怕冷,而土豆喜凉怕热,两者放在一起,时间一长,不是土豆发芽,就是红薯腐烂。” “哦。”李府尹听得连连点头,心想连粮食储藏都有学问,转念一想他又问道:“如今这两种作物已经在我南京,证明了是可以高产的,不过我大明疆域广阔,不知在其他地方,是否也能种植呢?” 赵无忌说道:“虽然学生没有在其他地方种植的经历,但是学生可以确定,土豆和红薯,在别的地方也会一样高产的。” 赵无忌又将李守财唤过来,让李守财来回答众人有关土豆和红薯的问题,自己则对李府尹说道:“学生失陪一会,学生打算以红薯和土豆做饭菜,招待几位大人。” 李府尹对他点点头,说道:“你且先忙去罢。”然后转头问李守财说道:“这个土豆和红薯,抗病虫害能力如何?” 李守财说道:“启禀大老爷,小人种植这土豆和红薯已经快两年了,这两种作物,无论是抗病还是抗虫能力,与一般作物无异,并且小人发现,它们在江南还可以一年种植两次……” 赵无忌匆匆往厨房方向走去,他打算用土豆和地瓜做一些菜肴,加深在场众人的印象,当他与宋应星擦肩而过的时候,宋应星说道:“公子。” “嗯?”赵无忌脚步一凝,停下来说道:“宋先生有事?”宋应星说道:“公子是要以土豆和红薯做菜吧?足够那四位大人吃的量就可以了,多留点粮食做种粮。” 赵无忌哑然失笑,心想这老科学家还真是精打细算,不过他说的也对,将来土豆和红薯是要推广大明各地的,今天这点产量还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里,他便对宋应星一笑:“多谢宋先生提醒,学生晓得了。” 第八十七章准备进京 李守财是个耕作了久了的老农,农业知识非常丰富,李府尹询问了很多关于红薯和土豆的问题,他都能很认真准确地回答出来,这让李府尹非常满意。 半个时辰后,便有人端着土豆和红薯做好的饭菜,呈给了李府尹等人,每人面前一个煮土豆,一个烤红薯,一盘炝土豆丝,此外还有一小碗地瓜粥。 李府尹先尝了一口煮土豆,口感不错,如果要打分的话,满分十分,可以打八分,要知道难民们连没滋没味的观音土都肯吃下肚子,普通的煮土豆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难得的美味了。 李府尹又喝了一口地瓜粥,点了点头,口感糯烂甘甜,入口即化,也能给八分。 他伸出筷子,夹起土豆丝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又香又脆,酸甜可口,可打九分。 李府尹最后吃的是烤红薯,扒开外面烤的焦黄的皮,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果肉,还冒着丝丝热气,长时间的烘烤,把红薯里的糖分都烤了出来,变成了糖浆,粘在李府尹的手上,李府尹吃了一口烤红薯,眼前蓦地一亮,又香又甜,嗯,这个可以打十分。 李府尹抬头看去,只见魏国公等人也吃的不亦乐乎,看各人神色,也是一副满意的样子,心中想道,这土豆和红薯,产量既高,味道又美,实属不易,对于进献土豆和红薯给皇上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此时已是中午,赵无忌为了多保留一些种粮,呈上的饭菜也不多,众人没多久便吃完了,见证了红薯和土豆的高产,众人已在思索着如何向皇上禀告,于是便纷纷离去。 魏国公故意留在最后,待到赵无忌送客回来,他这才对赵无忌说道:“老夫回去便写奏折,禀告皇上,言明你进献红薯和土豆之功,并保举你为官,你且先准备一下,过几日老夫便派人护送红薯,土豆进京,你也跟着去罢。” 赵无忌连忙答应下来,又再三感谢了魏国公一番,魏国公说道:“主要还是你这两种作物得力,没有我的举荐,皇上也会重用你的,老夫看来,按照当今天子最近用人不拘一格的风格来看,你外放一任知州,是极有可能的。” 魏国公又说道:“当今天子,聪颖勤政,他若是打算任用你,必然会让你御前奏对,你可要好好回答,答得好了,委你一府同知也有可能。” 赵无忌说道:“在下不曾经过科举,若是皇上能委我一任知县之位,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魏国公摸着胡子说道:“老夫与李府尹,韩镇守等人一起保举,此外你还有进献土豆红薯之大功,难道只值一个知县吗?只要你殿前奏对得好,应答得宜,不出老夫所料,定然是一任知州。” 魏国公又说道:“若是皇上问你想去哪,你大可按自己意愿直说即可,但是千万不要去西北或宣大。” 赵无忌问道:“这又是为何?” 魏国公说道:“西北连年民乱,天灾频发,你去了那里,不容易出政绩,还随时都有被乱军袭击的危险,宣大地区鞑子几乎每年必去劫掠,你一介文官,去那里太危险了,老夫知道你一腔热血,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但是保留有用之身,才能为大明做更多的事情。” 赵无忌知道这是金玉良言,连连感谢不已,魏国公交代完毕,这才回府去了。 送走了众人,赵无忌便召集众人,在会议室里开了一个会,会议上,赵无忌把魏国公等人打算借着进献土豆红薯的机会,保举自己做官一事跟众人说了一遍,众人无不精神振奋。 赵无忌又说道:“过几日就要护送土豆和红薯进京,我也要一同前往,慕容先,你挑选二十个人陪我一起前去,诸君也做好准备,若是我侥幸得了一官半职,希望你们也能随我前去,再次助我一臂之力。”众人连忙都答应了下来。 夜已深,喧嚣了一整天的赵家庄逐渐地变得宁静起来,听闻赵无忌过几日就要进京,叶婉儿正在给他准备日常穿用的衣物。 赵无忌心疼叶婉儿刚刚怀孕没多久,不让她做,但是叶婉儿坚持要自己动手,赵无忌也拗不过她,只得由她去了,陈圆圆也过来帮忙。 叶婉儿和陈圆圆二人,足足收拾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给赵无忌把路上携带的衣物准备好,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叶婉儿又再三叮嘱赵无忌,路上要注意安全,京城高官权贵满地走,到那里切记不要轻易得罪人等等…… 赵无忌都纳闷她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事情,叶婉儿絮絮叨叨地跟赵无忌说了半晌,眼看他好像没怎么听进去的样子,叶婉儿盯着赵无忌那略有些憔悴的面容,眼圈不禁一红。 世间人都说赵无忌惊才绝艳,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做的非常出色,只有叶婉儿,才知道自己的相公,在光鲜的背后,也付出了世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刚刚创建赵家庄时,由于经验不足,招的人数过多,差点没破产,幸好及时的发明了肥皂,依靠肥皂的利润最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难关。 韩勇,韩林,陈国宝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为了招抚这几人,相公亲自深入虎穴,又想尽办法救活了韩勇和韩林的母亲,这才得到两人的忠心。 而后相公又亲自训练他们,不但教授给他们厉害的拳法,还以身作则,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成长,最终把韩勇等人由懵懵懂懂的庄稼汉,培养成了各个都能独当一面的武功高手。 自己嫁过来以后,每天都要给相公洗一遍衣服,因为相公每天都要陪家丁们一起训练,每次训练结束,浑身都是汗水,把衣服都弄湿了,不洗干净的话,第二天就会产生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别家的庄主,事情自有手下管家去做,每日优哉游哉,尽情享受着富贵闲人的生活,而自家相公,南京城最赚钱的庆记商行的实际掌舵人,每天不是给家丁们上课,就是跟家丁们一起训练,要不就是和宋先生与李师傅一起,在田地里摸打滚爬,再不就是去那超级吵闹的工坊,视察工作,和王玮探讨技术上的得失。 第八十八章进京 自己的相公惊才绝艳这是不假,但是相公不仅仅只有才华,他拥有更多的是一分分辛勤的汗水,和为了成事而奋不顾身的牺牲。 叶婉儿是负责赵家庄财物管账的,她知道庆记每个月能给赵家庄赚多少银子,几乎每个月都至少有七八千两银子的收入,城中的富家子弟,如张元辰这样的公子哥,整日玩鸟斗狗,赌博耍钱,要不就是去青楼一掷千金。 而如此有钱的相公,每个月赚的钱,大部分都投入到一个叫什么“蒸汽机”的项目之中去了,还有一部分就是投入到了这些高产作物中,以及玻璃和香水的进一步改进的工艺之中。 世人皆以为赵无忌年少多金,只有叶婉儿知道,自己的相公其实没多少钱,他所有的钱,都再度投入到赵家庄的建设中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相公,这么拼命地发展生产是为了什么。 魏国公答应保举相公为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相公拯救了徐怡郡主,说起过程来,那也是惊险万分,后金的射雕手弓法如神,据说一箭下去,就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徐怡郡主身边的护卫也都是国公府的精锐,各个都是身经百战,一身好武艺的老兵,即使如此,护卫郡主的十个随从,最后只活下来了三人,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自己的相公出生入死,不畏矢石,奋勇向前,这才救下了郡主,也才有了魏国公事后的保举。 可以说,赵无忌光鲜的背后,走过来这一路付出的风险和辛苦,叶婉儿是最清楚的,如今,放着好好的富家翁不做,相公又要进京去了。 如此乱世,当官有什么好的?似西北那边,流贼攻破官府,杀掉的官员还少吗?大明南方的官员一职,经常会有大量的人打破了头想要去担任,但是西北之地,却没人想去做官,即使是皇帝亲自指名,也常常有人以种种理由比如装病,来拒绝去西北出仕。 赵无忌如今衣食无忧,要钱有钱,要才有才,要名有名,以叶婉儿看来,与自己卿卿我我,就在赵家庄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岂不是美事一件。 然而是雄鹰,早晚要翱翔天际,是老虎,迟早要傲啸山林,相公是个有大志向,有大理想的人,而为了他的大志向,大理想,相公也愿意冒同样的大风险,付出同样的大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这座小小的赵家庄,是留不住他的。 叶婉儿看着赵无忌,心中千言万语想对他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夜了,相公早点休息吧。” 赵无忌与叶婉儿心意相通,婉儿的想法他是知道的,他何尝不想做一个快乐悠闲的富家翁,然而这花花世界,总是要有人去守护的,而自己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纵然前路坎坷,危机四伏,自己也只能静而不语,奋然前行,他轻轻地上前,搂住叶婉儿,久久没有说话。 赵家庄内,一座新建的宅院里,韩林韩勇,陈国宝,慕容先等四人正在饮酒,这座宅子是韩林今年刚建成的,他和韩勇作为家丁队长,收入很高,于是便早早建了这座宅子,也好让老娘能享几年清福。 如今公子即将进京,可以想象的是,公子主政一方的日子也快到了,那时四人作为公子的得力助手,恐怕也要离开赵家庄,追随公子而去了,所以今晚,从不喝酒的四人,破例聚在一起,举杯痛饮,只因他们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离开此地了。 看到家里有客人来,韩大娘非常开心,如今吃喝不愁,心情舒畅之下,老人家如今身体愈发的硬朗,这一桌酒菜都是老人家亲自操办的。 陈国宝喝了一口酒,说道:“公子跟我说了,留韩林在赵家庄,咱们三个跟着公子走,公子去哪,咱们去哪。” 韩林说道:“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陈国宝说道:“不行,赵家庄也很重要,也需要有个人在此镇守,再说大娘身体也不太好,你留在这里,一举两得。” 陈国宝又看向慕容先:“公子这次必然做官,你跟着公子好好干,也能博个一官半职,把你原来丢失的官爵,再亲自拿回来。” 慕容先摇了摇头:“我出来做事只是感激公子的知遇之恩,至于做官不做官,都没什么要紧,大明的官,我也是做够了,不过今日一见,这土豆和红薯果然厉害,若是能在西北推广种植,何愁匪患不平?” 提起西北,陈国宝的眼圈就红了,因为连年旱灾,他父母带着他出来逃荒,可怜双双死在路上,只剩他一人独自漂泊到了南京。 陈国宝又喝了一口酒,说道:“若是没有公子,我本来应该是个已死之人,早就已经冻饿而死了,我这一生,也没什么奢望,只盼常在公子左右,为公子效力,随时准备为公子舍了这条命。” 韩林说道:“你住口,公子要是知道你的想法,还不得骂死你,好好活着不挺好,非要死啊死啊的。” 陈国宝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希望公子能去西北,这样就可以用土豆和红薯拯救更多的人。” 慕容先说道:“西北那边匪患严重,又总有旱灾,不是个适合发展的地方,公子刚刚起步,最好是找个安全点的,没有天灾的地方比较好。” 韩林说道:“别想太多了,不论公子去哪里,我等只需全力以赴为公子效力就好,来吧兄弟们,干了这杯酒。” 众人轰然一声,举杯相撞,然后一口饮尽杯中酒,相视而笑。 三日后,赵无忌带着慕容先与二十个家丁,和魏国公护送土豆和红薯的车队一起,离开了南京,踏上了进京之途,魏国公和徐怡均到场相送,在叶婉儿和陈圆圆依依不舍的目光里,离开了南京,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自己穿越后来到的第一个城市,掉转马头,一行人北上而去。 京城,承天门外,锦衣卫亲军都指挥司内的一间宽大的房屋内,桌子上昏暗的烛光下,这间名震大明的特务机构的最高负责人骆养性,正盯着手头一份刚刚收到的情报发呆。 第八十九章祥瑞 南京镇抚使王庆,也是锦衣卫的老人了,办事一向老练沉稳,但是如今骆养性手头的这份情报,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沉稳,甚至有些跳脱。 “王庆搞的是什么鬼?亩产两千多斤?我要是今天就把这份情报交给皇上,恐怕明天就要被朝中诸公给活活笑死。”骆养性头疼地想着,他虽然不通农事,但是锦衣卫监督百官,巡视各地,缉拿犯人,见识丰富,他也知道一般农田,粮食产量也就二百斤上下。 就算细心照料,多施肥料,加上田地肥沃,天时也得力,亩产四五百斤也就顶天了,如今这王庆爆出个亩产两千斤的惊天消息,他是应该不相信呢还是不相信呢还是不相信呢? 骆养性一时左右为难,按理说这种南京锦衣卫镇抚使亲自发来的八百里加急,即使是他也不能私下阻拦住,必须急忙禀报皇上的,但是……,骆养性一想起两千斤这个数字,就觉得不好取舍,如果他就这么把这份看起来明显荒谬不经的报告呈上去,似乎又显得有些不负责任。 犹豫了再三,骆养性还是决定按照正常程序,立刻把这份情报交给崇祯皇帝比较好,反正出事也是王庆在前面顶着,自己不过如实禀报而已,想到这里,他转身对身边百户周永春说道:“老周,备轿,本官要连夜进宫面见圣上。” 崇祯皇帝终于把面前堆积的小山一般的奏折全部批阅完毕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正打算会寝宫睡觉,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启禀皇上,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求见。” 王承恩看着崇祯疲倦的神情,走上一步呵斥道:“没看到皇上就要入寝了吗?没点眼色的奴才,你去告诉指挥使,皇上已经睡了。” 崇祯摆了摆手:“大伴,唤他进来吧,骆指挥使一向忠心耿耿,他深夜求见,必有要事。” 骆养性匆匆忙忙进了御书房,他知道自己深夜来访已属过分,于是便单膝跪下,直奔主题,说道:“启禀皇上,皇上曾让臣留意南京城秀才赵无忌的动向,属下刚刚收到一份来自南京的情报,与那赵无忌有关,不敢怠慢,便急忙来呈给陛下。”说罢,他把手中王庆的奏折高高举起。 小太监上前接过,捧着奏折,呈给了崇祯,崇祯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两千多斤!?” 崇祯突起而来的举动,也让王承恩吃了一惊,骆养性想起自己初看情报时也是如此惊讶,倒也见怪不怪了,他只是低头跪地不语。 崇祯背着手,神情激动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瞥见旁边跪着的骆养性,便说道:“骆爱卿请起,对这份情报,你有什么看法?” 骆养性站起身来,依旧眼观鼻,鼻观心,说道:“这个,属下觉得太过惊人,不太敢相信。” 崇祯随手把手中的情报递给王承恩,说道:“大伴,你看看罢。” 王承恩匆匆看完后,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皇上,这个两千斤的产量,好像不太可能吧。” 崇祯皇帝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执政这六年来,自己满眼所见,亲耳所听,都是糜烂的时局,和一些坏消息,如今猛然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但是又给人一种过于夸张的感觉。 他看向王承恩:“大伴,如今京城附近一亩田地,大约亩产多少斤?”王承恩打小是农户出身,虽然早早进了宫,却也略通农事,他想了想说道:“亩产三,四百斤就算得上是上等良田了。” 崇祯喃喃自语:“嗯,产量两千斤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这王庆,也是锦衣卫老人了罢,他既然传来这份情报,想来必是他亲眼所见罢。”这话,他却是向骆养性说的。 骆养性回答道:“启禀皇上,王庆还说魏国公,李府尹,镇守太监韩赞周当时也在场,此事是否为真,想必过几日便可见分晓。” 崇祯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骆爱卿,你且先退下罢。”骆养性于是便谢恩离去,待他走后,王承恩激动地说道:“皇上,若是此事为真,那真是我大明之幸啊,有此良种,西北之患可平矣。” 崇祯的目光穿过窗楹,看向遥遥的夜空,目光炯炯:“他若是真能给朕献上这亩产两千斤的良种,朕便是给他加官进爵,又算的了什么!” 两日后,今日又是大朝会的日子,崇祯皇帝高坐龙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刚刚排挤掉周延儒担任首辅的温体仁,暗中瞥见今日皇上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心中不由得暗自称奇。 崇祯皇上看了一眼殿下的群臣,他今天心情非常之好,以至于殿下那些被他暗中骂做酒囊饭袋的众位臣子,今日看起来也似乎顺眼了许多。 温体仁站的位置离崇祯最近,他笑呵呵地说道:“陛下今日气色很好,老臣为陛下贺。” 崇祯皇帝看着温体仁那张笑脸,心里一动,便吩咐一个小太监,把王庆的奏折拿给温体仁看:“朕刚刚收到锦衣卫南京镇抚使王庆的报告,首辅大人且先看看。” 温体仁接过奏折,当看到亩产两千斤时,也是心中震撼无比,但是温体仁养气功夫了得,面上仍然是神情不变,看完奏折后,他拱手笑着说道:“此乃天意啊,正因我皇乃是有德之君,上天才会托由赵无忌 ,送来此等祥瑞,臣恭为陛下贺。” 崇祯皇帝喜笑颜开,说道:“如此,辛苦老首辅把这奏折的内容,也念给众位爱卿听罢。” 于是温体仁便站了出来,把王庆的奏折,一字不落地念给了殿下众人,奏折念罢,朝堂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此时殿下站出一人,朗声说道:“皇上,世间岂有亩产两千斤之粮食乎?臣弹劾锦衣卫镇抚使王庆玩忽职守,虚言欺君,其罪当诛!” 听闻此言,群臣皆都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亩产两千斤,其实大多数人都是不相信的,但是既然温首辅已经把这定为祥瑞,归于皇上有德,所以才上天赐下此祥瑞良种,自己又何必去唱反调,触怒皇上。 没想到此人丝毫不顾忌皇上的面子,并且连大名鼎鼎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的镇抚使都敢怼,众人不禁心中暗自佩服这人的胆量惊人,崇祯听了,心下不喜,他定睛一看,原来出言之人是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 第九十章黄道周辞职 黄道周乃是天启二年进士出身,以书法见长,为人严于律己,敢于直言进谏,常常惹得崇祯不快,但是此人一贯廉正自守,学识渊博,崇祯挑不出来他什么毛病,所以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 崇祯一看他又跳出来唱反调,顿时心里大怒,正要发作之际,突然听见殿下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黄詹事此言差矣,老夫不敢苟同。”崇祯定睛一看,正是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张凤翼。 只见张凤翼站了出来,摸了摸胡子,然后说道:“大千世界,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亩产两千斤又有何难?难道黄詹事没见过的东西,就不存在吗?” “井中之蛙,又怎知外面世界之大,黄詹事道听途说便弹劾大臣,未免孟浪了一些罢?” 张凤翼与孙元化向来交好,孙元化落难之时,他虽然有心相助老友,但是孙元化罪责太重,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孙元化因预警黄河决口一事而侥幸留了一条性命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因此对赵无忌非常有好感,通过孙元化之口,他也得知了赵无忌的种种事迹,对这名小秀才敬佩不已。 所以得知赵无忌献上高产作物一事,他是相信的,这么一个才高八斗,而又悲天悯民的才子,如何会做出虚报产量的事?张凤翼又是个心机玲珑之人,他相信皇上的心思肯定是倾向于相信此事为真,所以才站出来反驳黄道周。 此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说道:“老夫今年曾去江南,见过那赵无忌一面,此人空有才子之命,沽名钓誉,实则狡黠多谋,品行不端,此事必是他以种种手段蒙蔽了王镇抚使,皇上不可不察。”众人看去,正是嘉定伯周奎。 崇祯看着周奎,心中不喜,淡淡地说道:“哦,没想到国丈与那赵无忌也有过接触。” 周奎为人吝啬,一向只知巧取豪夺,那日在江南,眼见陈圆圆貌美如花,心生邪念,企图染指美人,却被赵无忌破坏,他心胸狭窄,今日听闻赵无忌献上高产作物,心中不快,于是出列诋毁赵无忌。 此刻他听到皇上询问,于是便说道:“正是,皇上可莫要被那赵无忌给蒙蔽了,此人最擅骗人。” 崇祯皇帝听了哭笑不得,这高产良种,是祥瑞啊,他的出现预示朕乃是有德之君,所以上天才会降下祥瑞,自己这老丈人当场宣称这祥瑞是假的,这不是讽刺朕这有德之君也是假的吗?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想活活掐死这位猪队友的冲动。 崇祯转念又一想,自己这老丈人,原来就是个街头算命先生出身,本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自己又何必与他置气,想到这里,崇祯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张凤翼见是国丈周奎,不欲与他争辩,于是便也退了回去,周奎见皇上不语,张凤翼退去,心里更加得意,于是又大声说道:“还请皇上治赵无忌欺君瞒上之罪。”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不理周奎,对着黄道周说道:“黄爱卿的意思是?” 黄道周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必然为假,臣愿以顶上乌纱打赌,若是此事为真,臣便辞官返乡,再不踏上朝堂一步。” 崇祯听到此言,重重说了一声:“好!”然后他转头吩咐:“大伴,把今早收到的魏国公的奏折给他们念念罢。” 王承恩连忙答应,取了魏国公的奏折,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念道:“臣徐文爵……” 殿下的文武百官静静地听着,当他们听完这份奏折的时候,一个个嘴张的比鸭蛋还大,目瞪口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那亩产两千斤的良种作物,并且一出现还是两种,已经被南京一名唤做赵无忌的秀才种植成功,魏国公,李府尹等人亲眼所见,数据无误,四亩田地,亩亩高产。 奏折的最后几句话是魏国公保举赵无忌为官,说道赵无忌文武双全,勇于任事,然后又才干高绝,如此人才埋没人间实在可惜,请皇上酌情任用,末尾还有应天府应李诚德,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锦衣卫南京镇抚使王庆三人的附议。 朝堂上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魏国公徐文爵一向端正修身,品德贵重,他既然保举此人,那这高产作物是铁定为真了,何况还有应天府尹,南京镇守太监等人的附议,那赵无忌再是狡猾,也不可能同时骗过这么多的重臣吧。 温体仁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出列,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圣明,堪比尧舜,上天感应皇上之德,特赐下高产良种于我大明,此实乃我大明之福,大明幸甚,皇上幸甚!” 温体仁作为首辅这么一带头,马上殿下文武百官也纷纷跪倒,高喊:“皇上圣明,大明幸甚!”崇祯听了心中畅快,含笑不语。 周奎见机甚快,早已和其他官员一起跪倒,恭贺崇祯皇帝,崇祯看着黄道周,说道:“黄爱卿,魏国公和李府尹等人也证明说这产量为真,你莫非也要弹劾他们吗?” 黄道周听闻,知道自己莽撞了,良久,这才叹了一口气,取下头上的乌纱帽,说道:“臣见事不明,自以为是,臣愿履约,辞去官职。”他虽然摘下帽子,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此时,大臣中早已有好几人纷纷出列,如御史路振飞,御史余应桂等人,余应桂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啊,黄詹事也是忠心为国,一腔热诚,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还请皇上允许他戴罪立功罢。”余应桂心想,只要皇上出口挽留,黄道周也就有个台阶可下。 崇祯心里跟明镜似的,想让我挽留你?我偏偏不按你的套路走,想到这里,便顺势说道:“既然爱卿愿辞去官职,那朕就准了你的要求。” 黄道周一向自诩忠良,时时以唐太宗时的谏臣魏征自许,自认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今日既然说错了话,本想以退为进,主动辞职,然后皇上再挽留几句,同僚们再为自己出头说几句好话,也就过去了。 他没想到崇祯深恨自己,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答应了他的辞职,皇上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断无收回之理,黄道周脸色惨然,怔了一怔,这才跪下对着崇祯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来说道:“皇上保重,老臣去了。”说罢,头也不回,手持乌纱帽便走了出去。 第九十一章佞臣 温体仁回到府中,沏上一杯浓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锦衣卫南京镇抚使王庆,这个人他认识,精明强干的一个汉子,别人可能偶尔会犯错,但是这个人肯定不会,这也是他一开始就站在相信此事为真的立场的原因。 他现在做事,只看人,看这个人的人品,能力,然后把任务放心大胆地交给他,如果这人做事失败了,那就是自己看错了人,也是自己的错误。 正因为他相信王庆,所以无论王庆的奏折里说得多么让人难以置信,他也坚定地选择相信他,而这也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皇上今天的情绪他能感觉到,今天的皇上,真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皇上对自己的表现,显然是十分满意的。 他自从政一来,一直八面玲珑,而又小心翼翼,对待政敌他是像冬天一样的冷酷无情,为了权势,什么都可以抛弃,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大明帝国官员的顶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深知自己权力的来源是皇帝的信任,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根据皇帝的举动来调整自己的行动,正是靠着这份仔细,他最终取代了皇帝当年的老师周延儒,登上了首辅之位。 他知道崇祯皇帝刚愎自用,自视甚高,所以凡是重大决策,他都故意做出一副愚笨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请皇上做主,如此一来,既拍足了皇帝的马屁,又撇清了参与决策的风险,若是决策错了,崇祯是万万不肯承认自己错误的,而温体仁没有参与决策,崇祯也怪不到他头上。 崇祯最恨朝中群臣结党营私,所以在朝堂上,温体仁刻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孤臣,有时自己不方便出头的事情,往往暗示自己手下一派官员去做,然而温体仁会做得非常隐秘,不让崇祯看出来自己与这个官员之间有联系。 温体仁自身能力平平而又行事专横,对于政敌和才华超过自己的人,他会想尽办法去打击,以免将来对自己造成威胁。 每天下朝后,温体仁都会如此这般,将自己关在书房,静静地思考这一天自己的行为,有哪些所得,又有哪些错误需要以后改正。 他年少得志,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然而此后他就在仕途上止步不前了,直到六十,他才登上了首辅之位,今天在朝堂上,他发现,皇上似乎对这个献上高产作物的赵无忌非常欣赏。 赵无忌听说只是个秀才,没有参加今年的科举,据说还是江南第一才子,白手起家创建了南京最赚钱的商行——庆记,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也被他娶回家,最重要的,他今年刚刚二十岁。 温体仁不禁有些嫉妒起这个少年了,他六十才发达,对赵无忌这样少年得志的人,本能地有些厌恶,不过他宦海沉浮多年,已经能够在朝堂上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这个少年,有魏国公等人的力荐,又立下如此大功,这次皇上肯定会重用他的,温体仁这么想着。 温体仁正在沉思着,书房外面传来老管家温贵小心翼翼的声音:“老爷,嘉定伯周奎在府外求见。” 书房内依旧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寂静的让人误会是否书房内根本就没有人,过了良久,才传来温体仁那略带一丝疲惫的声音:“你去跟嘉定伯说,我不见他,不过他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尽力而为,请嘉定伯放心。” 温贵得了话,便自去回复不提,温体仁喝了一口热茶,又缓缓地想起了心事,嘉定伯周奎,目光短浅,睚眦必报,而又贪婪无比,头脑简单,若不是他生了一个好女儿,恐怕现在还在南京街头给人算命呢。 周奎在江南强索陈圆圆不成的事迹,在京师官场早已传为笑柄,然而周奎自己犹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在江南所做之事极为隐秘,殊不知江南官场的盐政官员,私下里都把周奎骂了个遍,骂他啥都不懂,只知道开口索贿要钱。 温体仁身为首辅,消息灵通,他自然知道周奎今日前来拜访自己,所为何事,无非就是记恨赵无忌,想让自己代为出手,打压赵无忌而已,温体仁是要在崇祯面前扮演孤臣的角色,自然不方便见他,于是只能让自己的管家代为传话了。 周皇后深明大义,知书达理,与崇祯的夫妻之情也很深,对崇祯的影响力非常大,所以周奎是温体仁必须要拉拢住的对象,只不过赵无忌如今风头正盛,要打压他,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温体仁轻轻叹了口气,暗骂周奎这个猪队友,无事生非,害得自己偌大年纪的人了,休息在家也落不了清净,又要打起精神来,想方设法对付赵无忌。 黄道周离开京城之日,恰好与赵无忌到达京城之日是同一天,京城外面的官道上,一座凉亭中,黄道周与前来送别的诸位好友依依惜别:“诸君,老夫这便去了,朝堂上的事,就拜托诸位了,诸位切切不可懈怠,也要时常规劝皇上,扶保我大明江山。” 众人连忙答应下来,御史余应桂说道:“幼平兄有所不知,这几日皇上上朝,动辄赵无忌如何,高产作物如何,似是打算破格重用此人,张凤翼那老匹夫见风使舵,也妄称要什么不拘一格录用人才,唉,祖宗之法不可废啊,又听说那赵无忌并未参与今次乡试,还口出大言说什么科举无法为国择选出真正的贤才……” 黄道周不禁一时义愤起来:“轻易废弃祖宗之法,此莫非亡国之君乎!” 余应桂急忙说道:“幼平兄慎言!万万不可如此。”黄道周这才愤愤地哼了一声,又说道:“朝中奸人如此之多,蒙蔽皇上,若是老夫还在朝堂之上,定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又看向余应桂与诸位同僚,说道:“科举取士,自古皆是如此,岂能轻易改弦更张?若是献上区区吃食便能跻身朝堂之上,那又置我辈于何地?以吃食而邀功得官,岂非佞臣乎!” 余应桂叹了口气,说道:“幼平兄放心,只要我等尚在朝堂,定会规劝皇上,那赵无忌偷奸取巧,假造祥瑞以骗取官位,我等必然不让此等小人得逞。” 黄道周慨然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朝堂之事,就辛苦诸公了。”说罢与众人拱手道别,再不回头,上了轿子,一路南下而去。 第九十二章面圣 赵无忌却不知道这京师如此凶险,自己还尚未进城,便已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他初次来到这大明的核心之地,只见城墙高厚,巍峨耸然,城门之处,来来往往之人络绎不绝,竟是比南京还要热闹几分。 这大明的都城,处处庄严厚重,自有一番沉稳气象,深门大宅数不胜数,显然主人非富即贵,此情此景让赵无忌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看来这一世的京城内,也是如此。 赵无忌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此时天色已近傍晚,众人一起吃过晚饭后,便来了一位宫中的太监,原来崇祯得知赵无忌已经到了京城,便让太监来召他进宫,赵无忌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便随这小太监去了。 小太监领着赵无忌,在宫中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崇祯皇帝的御书房,小太监进去禀报之后,便让赵无忌自己进去了。 赵无忌进了御书房,只见正中间站着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一身龙袍,含笑看着他,旁边还有几名绯袍官员侍立两旁,赵无忌料想这边是崇祯了,于是走上前去,双膝跪倒,说道:“草民赵无忌,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未落,崇祯早已上前将他扶起,说道:“赵秀才,朕等了你很久了。”赵无忌这才站了起来,偷摸端详了崇祯一眼,只见这当今天子岁数和他差不多,只是身材消瘦,眉宇之间隐隐有些苦恼之色,看来近年来他这个皇帝做得并不舒心。 崇祯见他一表人才,举止温文尔雅,暗暗点头,说道:“赵秀才,这土豆和红薯,就是你种植出来的?” 赵无忌说道:“草民偶尔得到这两种作物,发现其产量甚高,便想献于皇上,希望有朝一日在我大明推广开来,造福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崇祯笑着说道:“你倒是个有心人,不知这两种作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赵无忌于是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说道:“这两种作物,是草民侥幸从一位佛郎机商人处所得,据他所言,似乎来自于一个叫美洲的大陆。”心想,历史上红薯和土豆本来也确实是从美洲传来的。 崇祯说道:“这土豆和红薯,朕已经看到了,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世间居然还有亩产两千斤的粮食呢。” 崇祯又说道:“听说庆记商行也是你创建的?眼镜和放大镜都是你发明的吗?” 赵无忌回答说道:“启禀皇上,这些确实是草民做的,草民当初创建庆记商行,也是为了给南京城外的难民寻个出路而已,眼镜与放大镜是草民发明的。” 崇祯问道:“你刚才说到难民,你是如何给他们寻出路的?” 赵无忌答道:“草民本身没有多少田地可以安置他们,但是草民发明了肥皂和玻璃、香水,招募了这些难民,使他们青壮者可以来我工坊做工,或看家护院,保卫家园,以此赚取工钱,年老者和孩童免费提供饮食和住所,但他们也需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打扫街道,放养鸡鸭,清洗衣物等等。” “因为草民的工坊生产的商品销售很好,所以草民才能继续招募难民,安置他们,如今赵家庄已经安置难民七百多人,其中有四百多人为老人和妇孺。” “好!”崇祯兴奋地说道:“想不到你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却能做出官府都做不到的事情,不错,朕很欢喜。” 想起西北连年的旱灾,崇祯皇帝又问道:“你这土豆和红薯,虽然高产,然而是在江南种植,若是换个地方,会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降低产量?” 赵无忌说道:“好叫皇上得知,这两种作物,于我大明各地都可种植,虽然草民不敢保证处处都能高产,但是产量必然会超过当地原有种植的粮食,并且这红薯和土豆,即使气候稍微干旱,也不会太影响他们的生长。” 崇祯问道:“那若是在西北等地呢?那边气候干旱,缺水少雨。”赵无忌回答道:“若是在西北,天旱的情况下,只需要在生长期内定期用井水浇灌,产量也不会太差。” “哦。”崇祯听的频频点头,这时旁边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臣,开口说道:“皇上,臣有个问题想问赵秀才。” 崇祯一看,原来是温体仁,于是便说道:“温首辅尽可询问便是,不必问朕。” 温体仁轻咳了一声,说道:“赵秀才,这土豆和红薯果然是难得的高产,土豆两亩,产量都在一千六七百斤,红薯两亩,产量都在两千一百多斤?” 赵无忌不认识温体仁,但是能在御书房和崇祯在一起的,想必都是大明居于大明顶点的官员了,于是他便恭恭敬敬地说道:“老大人所言不错,确实如此。” 温体仁又问道:“不知这两种作物,赵秀才一共栽种了多少亩?” 赵无忌说道:“因为种子有限,所以直到如今,一共种了四亩。” 温体仁点点头,没有说话,崇祯看着赵无忌,说道:“如果朕使你主政一方,你将如何施政?” 赵无忌暗想这是考较我来了,他想了想,回答说道:“启禀皇上,若是赵无忌能主政一方,我会带领百姓,发展农事,同时再兴建工坊,吸纳难民,苦练精兵,保境安民。” 崇祯听了,虽然觉得他说得有些过于笼统了,但是又感觉他关键的地方都说到了,看来不是那种只知道之乎者也,具体事务一窍不通的人,这种人崇祯在朝堂上见得多了,说起来修身养性,道德文章,都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若是让他做一些具体事务,他就抓瞎了。 崇祯思忖良久,对赵无忌说道:“你且先退下吧。”于是便有一名小太监,将赵无忌引了出去。 赵无忌走后,崇祯环顾御书房里的众人,说道:“众位卿家,观此人如何?” 温体仁说道:“以区区二十岁的年龄,能有此等见识和才干,算是非常不错的了,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 第九十三章奖赏 听了温体仁的话,崇祯心中高兴,笑而不语,户部尚书候恂说道:“温首辅所言极是,且看他安置难民之事,便可看出此人颇具才干,且又有报国之心。” 崇祯说道:“魏国公等人保举赵无忌为官,这个事情,你们怎么看?” 兵部尚书张凤翼说道:“这个全凭皇上圣心独断,不过……” 崇祯眉毛一挑,看了他一眼:“张尚书,不过什么?” 张凤翼字斟句酌地说道:“老臣听闻,最近京城之中有人传言,说道赵无忌假造祥瑞,企图骗取官职,又有人认为赵无忌没有参加科举,如果给他授官,会让参加科举的士人们不服。” 崇祯哼了一声:“总有人想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动作,这地瓜和土豆的产量可是实实在在的,并有魏国公等人当场所见,何来假造?难道魏国公,李诚德他们也和赵无忌一起造假吗?” 张凤翼说道:“这都是一些市井愚民的胡乱传言,不足为惧,老臣以为,赵无忌虽然立下大功,又有魏国公等人保举,但是若是给他的官职过高,恐怕参加科举的士人们不服啊。” 崇祯说道:“赵无忌才华惊人,朕打算让他进翰林院,历练几年,未必不是又一个我朝的张居正。” 张居正乃是万历年间的重臣,勇于任事,才干过人,他担任首辅时,大明海晏河清,朝廷富裕,百姓安乐,边境和平,可惜他大权独揽,最终为明神宗所猜疑,他死后,明神宗听信谗言,公布张居正四大罪状,下令抄家,家属或饿死或流放,直到天启皇帝时,才为他平反。 崇祯自登基以来,常常感到身边都是无能之辈,他对张居正的印象非常好,曾说过:“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之相一也。”的话,意思就是对身边辅政大臣的不满,期待能有一个像张居正这样的良相,挽救大明如今的危局。 温体仁听了崇祯的话,不由得心中有些嫉妒,他略一沉吟,心里便有了主意,急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 崇祯嗯了一声,讶异地望向温体仁,温体仁说道:“皇上,翰林院向来是由一甲进士才能进入,赵无忌未参加科举,皇上授官于他已属破格,若再让赵无忌入翰林院,只怕天下士子不服,若是生出事端,反为不美。” 张凤翼也说道:“温首辅言之有理,若是被有心人煽动,极易生出事端,士子闹事,非同小可,陛下要慎重考虑啊。” 崇祯皇帝一想,两人说的也有道理,一时便踌躇起来。 温体仁说道:“皇上,赵无忌如今宛如一块璞玉,还需要反复打磨,他才能真正成为一块珍贵的玉器,皇上大可外放赵无忌,使其主政一方,先培养他的经验,让他真正地熟悉政务,几年之后,他若做出了成绩,皇上再召回他,重用于他。” 吏部尚书李长庚也说道:“臣附议温首辅,赵无忌如今虽有才华,却缺了历练,若是能去外地增长一些经验,想必对于他的成长,也是有利的。” 崇祯问道:“那温首辅有什么好主意呢?” 温体仁说道:“臣以为,赵无忌乃是最熟悉这高产作物之人,不如使他主管一方,在其管辖的所在,大力种植这两种高产作物,以为试验。” “老臣刚才询问赵无忌,如此高产作物,只种植了四亩,数量未免过少,难以服众,若是能在更大范围内证明高产,那时才是向我大明推广种植的时机。” 崇祯看向吏部尚书李长庚:“李尚书,你是主管吏部的,你看外放赵无忌到哪里比较好?” 温体仁偷偷给李长庚使个眼色,李长庚会意,他佯做想了一会,说道:“延安府葭州道下,神木县知县空缺,不如令他知县神木吧。” 崇祯皱了皱眉:“没有其他地方了吗?知县之位有点低了,况且陕西那边,天灾不断,兵荒马乱,李尚书给他换个地方吧。” 温体仁说道:“俗话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正因西北那边困难,才正需要赵无忌这样有才华的人前去治理,这才说明皇上对他重视啊。” “赵无忌这样的贤才,若是年纪轻轻,骤然身居高位,容易招来别人嫉妒,对他也不好,他先做几年知县,若是有了成绩,皇上再提拔他,别人也无话可说。” 崇祯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诸位爱卿,你们想法如何?”礼部尚书王应熊深知温体仁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敢得罪温体仁,便说道:“臣赞同温首辅的意见。” 崇祯看向张凤翼:“张爱卿有何看法?” 张凤翼心中暗想,李长庚向来唯温体仁马首是瞻,这赵无忌什么时候得罪了温体仁?让他去西北,这不明摆着坑他吗?也只有皇上不晓得其中的厉害。 张凤翼也不敢得罪温体仁,温体仁如今圣眷正隆,得罪他的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张凤翼虽然不惧怕他,但是也没有与他作对的理由。 想到这里,张凤翼叹了口气,说道:“臣也附议温首辅,不过……皇上任命赵无忌的时候,是否也可以听听他的意见?万一赵无忌若是不愿意去的话,强行使他去,落得功臣寒心,这可不好。” 崇祯皇帝想了想,说道:“张尚书心思慎密,所言极是,那诸位爱卿先退下吧,朕唤来赵无忌,问问他的想法。”于是几位尚书便纷纷离去,崇祯又叫人把赵无忌唤了回来。 赵无忌此时正在殿外等候,听得皇上再次相召,心中暗忖,看来对自己的任命是要落下来了,于是便随着前来传话的太监,再次进入了御书房,与刚才不同的是,方才还在室内的几位大臣,已经纷纷离去了,只有崇祯皇帝和一个老太监还在这里。 崇祯皇帝看着赵无忌,温言问道:“你献上红薯和土豆,立下大功,你想要什么奖赏?” 赵无忌说道:“皇上乃是有德之君,故上天降下如此祥瑞,臣不过恰逢其会而已,不敢奢望奖赏。” 第九十四章苟利国家生死以 崇祯见赵无忌说话伶俐,想起要他出任延安府神木知县,心中愈加不忍,踌躇了一会,还是出言问道:“朕有意让你去西北,担任延安府神木县知县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崇祯心中暗想,若是他不愿意去,自己便让李长庚在江南重新给他安排一个官职吧,如此功臣,总不能委屈了他,否则以后谁还肯为自己做事? 赵无忌听了,想也不想,当即便谢恩:“臣赵无忌谢主隆恩,臣必鞠躬尽瘁,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赵无忌这反应大出崇祯意料,他试探地说道:“西北向来不甚安定,你可要考虑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去,朕在江南再给你安排一任知县也可。” 赵无忌看着崇祯皇帝,朗声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只要是于我大明有利,即使前面困难重重,草民也不会退缩,而会一往直前。” 赵无忌此言一出,崇祯皇帝顿时便吃了一惊。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这两句出自清朝著名政治家,诗人林则徐,意思是,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即使把生命置之度外,也要去做,绝不会因为个人的福祸遭遇而退缩。 历史上的林则徐也是这么做的,他虎门销烟,查封销毁鸦片,虽然于国家有功,利国利民,随后却因大英帝国的干涉,而被道光皇帝当做替罪羊,撤职流放,然而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认为只要是对国家有利,自己个人的遭遇又算得了什么,这两句诗也是他在流放途中所做。 崇祯皇帝反复念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越想越觉得正气凛然,他看着赵无忌坚定的面孔,心想,这是上天赐给朕的难得的贤才啊。 崇祯想了片刻,一甩袖子,去书桌前取了笔,唰唰唰运笔如飞,不一会便把赵无忌刚才念的那两句诗写了下来,崇祯题了落款,盖上印章,转身看向赵无忌。 “赵爱卿,既然你要去神木,朕便允了你,好好做,朕对你期许很大,将来朕是会大用你的。” 赵无忌连忙谢恩,崇祯又转身取了自己刚才写的诗,递给赵无忌,“此乃朕亲手所书,现赐予你,希望爱卿能时刻牢记你刚才说过的这两句话。” 赵无忌接过崇祯的墨宝,再次谢恩,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你且先回去吧,你带来的高产作物,便带去西北,推广种植,来日立下大功,朕再把你调回京城,另有重用。” 随后便有一个小太监,将赵无忌送了出去,赵无忌走后,崇祯回头看着王承恩,说道:“大伴觉得此人如何?” 王承恩说道:“仅仅以这两句诗来看,真乃国士无双也。” 崇祯点点头:“朕也有此感觉,此人才华高绝,又颇知进退,满腔的报国之心,假以时日,恐怕又是一个张江陵。” 王承恩说道:“皇上慧眼识人,老臣佩服。” 次日在朝会上,崇祯皇帝论起对赵无忌的封赏,吏部尚书李长庚出列说道:“赵无忌才干过人,在南京时就曾安置难民,甚是得力,如今又有进献高产作物良种之功,如今延安府葭州道下神木知县空缺,可令赵无忌任神木县知县。” 崇祯皇帝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御史余应桂站出来说道:“赵无忌虽然有功于朝廷,但是毕竟没有经过科举考试,若是破格使用,恐怕与祖宗之法不合。” 兵部尚书张凤翼出列说道:“如今陕西形势严峻,赵无忌确有才干,正应不拘一格使用人才,怎能拘泥于古制,臣支持赵无忌出任神木知县。” 余应桂正要争辩几句,忽然看到对面的路振飞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才退下不语。 崇祯皇帝眼见再无人说话,便说道:“就依李尚书所言,任赵无忌为神木县知县。” 退朝之后,余应桂将路振飞请到家中,两人坐定,余应桂方才气呼呼地说道:“今日朝会之上,见白何以阻拦于我?” 路振飞说道:“孟玉兄莽撞了,李长庚乃吏部尚书,孟玉兄何必得罪于他?再且那陕西之地,天灾人祸,土寒地瘠,各地府州县官员缺额已久,本来就是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赵无忌肯去,那不是最好?” 余应桂想了一会,幽幽地说道:“只可惜便宜了赵无忌,又破坏了这科举取士之制啊。” 路振飞说道:“原本传言皇上要授他知州之位,如今只是授了个知县,显然皇上也是担心参加科举的士子们不服,赵无忌毕竟于国有功,给个知县也算对他有个交代了。” 次日,赵无忌在客栈之中闲坐,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找他,急忙迎了出去,只见一名三十余岁的太监,面白无须,带着几个随从,进了客栈便问道:“谁是赵无忌?” 赵无忌急忙上前说道:“正是在下。” 这太监看了赵无忌一眼,说道:“赵无忌接旨。” 赵无忌急忙跪下,只听这太监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任赵无忌为延安府葭州道下神木县知县,即日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赵无忌连忙谢恩,起身接过诏书,那太监见赵无忌接过诏书,又小声说道:“皇上对赵大人寄予厚望,赵大人到了那边万万不可懈怠,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赵无忌连忙称是。 太监走后,赵无忌思索了片刻,便让人回赵家庄报信,命陈国宝,韩勇等人带上二百名护院家丁以及部分工匠,前来京城,夏允彝,顾炎武等人一并前来,留宋应星,韩林驻守赵家庄,重新招募家丁。 消息传回赵家庄后,叶婉儿因身体有孕,无法随行,只得留下,陈圆圆担心赵无忌身边无人照料,便也带着春桃随行,宋应星留了下来,他要继续研究蒸汽机,夏允彝,陈国宝等人带着工匠和家丁,大队人马,前往京师与赵无忌汇合。 半个月后,夏允彝一行人到了京城之外,与早已在此的赵无忌等人汇合一处,一行人马便直奔西北而去。 第一卷终 第九十五章袁承焕 烈日高悬,闷热的空气中,明晃晃的阳光挥洒下来,晒的人头晕眼花,空气中一丝丝的微风也无,偶尔不知从何处刮来一股热风,风中也必然裹带着细微的黄色沙粒,吹在路上的行人身上,让风中的人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灰头土脸。 古道边,蓦地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慢慢地,十几个骑士渐行渐近,其中一名骑士身材异常高大,他伸手指着远处的一处酒家的旗子,回身对旁边一名骑士说道:“公子,走了一上午,是不是也该歇一歇了?这见了鬼的太阳,怎地如此毒辣,热得俺嗓子都快冒烟了。” 马上骑士定睛看着那处酒家,孤孤零零,立在路边,只有三四间屋子并做一排,屋子一旁高悬一个木杆,挂着一面青色的旗帜似乎是酒家的招牌,离得远了,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上面写的字。 马上骑士自己也有些渴了,又见已近中午,此地正好有酒家,可以在这里吃顿饭菜,再打些清水带着,想到此处,他便说道:“也好,大家便去前面的酒家歇一歇,吃完饭在上路也不迟。” 众人纵马来到酒家跟前,下得马来,将马拴在房屋旁边的拴马桩上,众人这才走了进去。 店家小二眼看来了这么多的贵客,急忙上前招呼,领头的骑士扔了一锭约四两重的银子给小二,吩咐把店内的招牌菜只管上来,再上主食,并不要酒,小二见他出手阔气,欢天喜地拿了银子便去后厨招呼去了。 这十多人行了一路,行于风沙之中,此时早已满脸风尘,店家小二十分机灵,返回取了几盆清水,给这几人洗手洁面,又去取了一个拂尘,帮他们拂去衣衫上的黄沙,那领头骑士十分有礼,连声称谢。 不多久,小二端上一盘盘菜肴,有酱牛肉切片盛成一盘,又有烧鸡肥鹅之类,以及一些应时果蔬,又端上一些馒头上来,众人在路上颠簸了一上午,早已饿得狠了,于是便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 领头骑士饭量不大,不一会便已吃饱,只是静静坐着看着其他人吃饭,良久,他伸手唤来小二,说道:“店家,此地竟然如此炎热,我这一路,感觉仿佛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小二叹了口气,说道:“好叫客官得知,这几年来,俱是如此,早些年间此地还算风调雨顺,近些年来,年年大旱,久久无雨,要不是附近尚有条河流流过,可以取水,只怕小店也早已开不下去了。” 领头骑士也叹了口气,又问道:“如此一来,恐怕这粮食也没法种植了罢?” 小二说道:“那可不是,这附近有条小河,离得近的农户尚且能抬水浇灌庄稼,离河远的地方,好多良田都荒废了,农户无论如何种植,也收获不多,时间一长,也就弃而不种了。” 骑士问道:“农户不种田,没有吃的,那不得饿死了?” 小二说道:“正是如此,整个西北,饿死者不计其数,又有人为了活命,加入贼军,劫掠良民,只为了能有一口饭吃,能聊以果腹。” 小二又说道:“只是贼军势大,祸害富裕的地方,抢他们的粮食,当地的农户没了粮食,无路可走,有些人就被迫加入贼军,如此一来,贼军声势才越来越大。” 骑士叹气说道:“可惜后金鞑子在东北为患,大意不得,我大明腹背受敌,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没有后金鞑子,只需急调关宁铁骑来此,这匪患也早已平定了。” 此时旁边桌子突然传来一个恨恨的声音:“若非狗皇帝中了离间之计,误信谗言,妄杀了袁承焕袁督师,后金鞑子何至于如此猖狂?若袁督师不死,以他的五年平辽之计能实施下去,此时鞑子也该平了。” 这一众骑士正是赵无忌一行,赵无忌吩咐陈国宝带人押送粮食慢慢而行,自己则带着慕容先,韩勇等人先行赶路,顺便见识一下西北的民情,路过此地才停下用饭。 听闻有人痛骂崇祯,赵无忌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大汉,身材魁梧,样貌孔武有力,一张红脸,下巴上的胡子如同一根根的短针一般,竖立起来,看年龄约莫三十岁上下,此刻正坐在旁边的桌子旁,眼中犹有愤恨之色。 小二见那大汉辱骂当今皇帝,吓得急忙上前说道:“这位好汉,慎言,若是被官府中人听到,免不得有牢狱之灾,这又是何苦来着。” 大汉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取了桌子上的酒杯,一仰头,满满一杯酒便下了肚。 赵无忌听了那大汉的话,默然半晌,袁承焕的一生也算是波澜壮阔,是非功过,即使在后世也是尚无一个准确的评价,争议是比较大的,他镇守宁远,一炮打死来犯的老奴努尔哈赤,可谓有功;他擅杀大将毛文龙,又跟崇祯夸口五年平辽,结果第二年后金就打到了京城之下,震惊朝野,后金在京城附近烧杀劫掠无数,最后眼见各地勤王之兵渐渐来到,这才撤退,满载而归。 大明朝满朝文武,大臣勋贵在城外多有家产,经此一役,财物人口尽为后金军队所抢掠而去,纷纷上书弹劾袁承焕,认为袁承焕玩忽职守,以至于后金破关而入,祸害京城周边,又擅杀毛文龙,自毁长城,最终崇祯将袁承焕治罪,处以凌迟之罪,据说袁承焕死后,被鞑子祸害过的京城周边百姓争食其肉。 那大汉一杯酒下肚,似是自言自语说道:“可惜袁督师一生两袖清风,死去之时身无余财,家徒四壁,似他这样一心为国之人,反为奸人所害,惨遭凌迟处死,如此昏庸不明的皇帝,这天下还有救吗!” 惊得小二又赶忙上前劝说道:“这位爷,您可别再说了,若被官府得知,可要把小店也一并给连累了,小店小本生意不易,还望爷不要再说下去了。” 赵无忌想了一会,开口说道:“仁兄此言差矣,某以为,袁督师之死虽然可惜,然而寻其原因,实乃其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 那大汉一听,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怒视赵无忌,韩勇,慕容先等人也急忙站了起来,手扶兵刃,与那大汉怒目相向。 第九十六章商敬石 小二见两方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急忙上前劝解,酒家的掌柜娘子见状也跑了过来,忙不迭地劝说那大汉,那大汉眼看赵无忌人多,哼了一声,方才作罢,酒也不吃了,甩下银子,结了账,便扬长而去。 经过这么一闹,赵无忌也没了心情,众人吃完饭后,也就上马匆匆赶路而去,行了不久,只见前面道路上隐隐有个黑点,离的近了,才发现正是刚才那大汉,也骑着一匹马,正在大路中央,傲然而立。 韩勇顿时火冒三丈,说道:“这大汉好不晓事,居然三番五次前来纠缠,待俺上前去会一会他。”说罢,取出陌刀,就要上前。 赵无忌急忙拦住他,说道:“我看这大汉不似歹人,一会暂且先礼后兵,你们等我命令行事。” 那大汉眼见众人走的近了,这才说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只是人死为大,阁下为何无故诽谤袁督师?若是阁下能说出个道理,也就罢了,否则便请当我之面,向袁督师的在天之灵赔礼道歉罢。” 赵无忌仔细打量着这个大汉,只见他指节粗大,手臂手背肌肉有力,背上斜挎一支弯弓,马上挂个箭壶,里面有几十支箭,腰上还悬着一把马刀,看他这身打扮,倒是像个久经疆场之人。 赵无忌心中暗自忖道:“看他如此在意袁承焕,不惜一战也要维护袁承焕的名誉,想来必是袁承焕曾经的下属武将无疑了。” 想到这里,于是赵无忌拱一拱手,说道:“我看阁下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我刚才说的话,自然有我的依据,阁下既然想听,那某就为你分说一番。” 随后赵无忌转头,吩咐韩勇等人把手中的兵器收回,那大汉眼看赵无忌彬彬有礼,手下又收了兵器,心里也就放松下来,于是也把扶在弯弓上的手,放了下来。 赵无忌又说道:“所为相识便是有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那大汉冷冷地说道:“某家商敬石。” 赵无忌说道:“原来是商壮士,在下有礼了。”他一边和大汉说话,一边就在脑海里搜索商敬石这个名字,似乎这个名字他以前听说过。 赵无忌定了定神,又回忆起后世史学家对袁承焕的评论,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我看阁下一身的打扮,想必您是位武将吧?” 大汉目光一暗,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萧瑟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某家已经解甲归田,不问世事了。” 赵无忌说道:“袁督师之死,绝非当今皇上中了后金的离间计,而是另有隐情,请阁下听我慢慢道来。” “第一,袁承焕与皇上承诺,五年平辽,皇上非常信任他,并且也是大力支持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权给权,让他对付后金,结果他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第二年后金就打到了京城之下,京城之外糜烂一片,总兵满桂,孙祖寿战死,赵率教阵亡,普通百姓死伤无算,被掠夺的人财不计其数,庙社震惊,根本动摇。此乃他玩忽职守,有失职之罪。” “第二,擅杀大将毛文龙,有毛总兵在北方,于后金的腹地牵扯其行动,所以鞑子多年来一直不敢大肆前来攻打大明,就是怕后面空虚之时,毛总兵在他背后捅他一刀,袁承焕杀了毛文龙之后,后金再没有了后顾之忧,第二年就打到了北京城下,并且毛文龙也是封疆大吏,袁承焕并无处置毛文龙的权力,他假托皇上旨意,斩杀大臣,以致东北局势不可收拾,毛文龙麾下义子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三人皆先后叛逃后金而去,行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有罪否?” “最后一条,后金来袭之时,皇上欲要处置袁承焕,结果祖大寿眼看袁承焕被下狱,竟然不顾大局,不顾后金鞑子还在京城附近,竟然率领关宁铁骑,自顾自返回关宁去了,这说明了什么?原本关宁铁骑乃是大明的军队,听候皇上调遣,袁承焕去了之后,利用皇上对他的信任,几乎把关宁铁骑变成自己的私兵,他去了之后,关宁铁骑只听他一人之命令,连皇帝都指挥不动了,这样不顾大局,只顾自己小团体利益的人,有罪否?” “在下不否认袁督师的人品和才干,只是阁下既然也曾是军队之人,想必知道为兵之道,首要服从,令行禁止,有了规章制度,就一定要执行,如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袁承焕妄杀大臣,自毁栋梁,玩忽职守,致使皇上几乎失去对关宁铁骑的控制,皇帝处置他,完全是依照国法办事,并没有冤枉他,也没有中什么反间之计!” 赵无忌这一番话说完,商敬石已经目瞪口呆。原来他以前也是关宁铁骑中一员大将,追随袁承焕立下不少功劳,袁承焕被杀后,觉得天子无道昏庸,一怒之下退出军队,游历四方。他一直觉得袁督师是被冤杀,没想到今天遇上这个少年,一席话下来,没想到错的居然是袁督师和自己。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 商敬石在马上一时做声不得,心中剧震,赵无忌静静地看着他,猛然想起后世看过的一篇文章,终于记起了商敬石是谁。 原来清朝文学家计六奇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名唤商敬石善射,描写的就是明朝末年,清军入侵之时,偶然遇上以商敬石为首的十三名骑士,当时清军约有六百人之多,商敬石带领骑士们,毫无惧色,向清军发起攻击,他弯弓搭箭,百发百中,箭不虚发,骑士们也奋勇向前杀敌,一番厮杀下来,商敬石竟然以十三骑击破对方六百人,杀敌三百余人。 赵无忌后世看到这篇文章,当时总觉得不可思议,心想那里有如此勇猛之人,能以十三破六百,也是当野史看着玩的,没想到今日居然遇见真人,这才知道计六奇所言不虚,大明居然真有一个名唤商敬石的壮士。 第九十七章收服强将 赵无忌爱惜商敬石的才华,心中暗道人才难得,武艺高强,若是能拉拢他为自己效力,定能成为自己的一大臂助,想到这里,赵无忌便温言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看阁下也是个英雄人物,不如追随于我,做出一番大事业,拯救这天下苍生,扶保汉家天下。” 商敬石看赵无忌气度不凡,身后的随从也都各个精干彪悍,尤其那个大个子,气势之雄浑,似不在自己之下,当下也不敢小觑,他想了想,说道:“商某此生只为英雄人物效力,不知公子是?” 赵无忌说道:“我乃大明延安府葭州道下神木县知县,赵无忌。”此言一出,商敬石不禁哑然失笑,微微摇头说道:“某当初追随袁督师,袁督师麾下总管十万关宁铁骑,是何等的威风凛凛,阁下不过一介知县而已,更何况还是那神木县的知县……”说罢不断摇头。 赵无忌脸上微微一红,心忖现在的官是小了点,招揽人才也是挺费劲的,不过听那商敬石似乎话中有话,于是便开口问道:“神木县知县又如何?听壮士所言,似乎另有深意。” 商敬石哈哈一笑,心想这年轻知县倒是有趣,陕西这地方别人都避之不及,谁都不愿意来此为官,这年轻知县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想了想,便说道:“那神木县与蒙古离的颇近,去年蒙古旱灾,牧草大量枯死,牛羊饿死过半,于是蒙古大汗林丹汗破墙而入,深入西北抢劫财物粮食,神木县城被围困两天两夜险些失守,幸好有榆林卫萧指挥使及时出动大军,方才逼退了林丹汗。” 他看了一眼赵无忌,接着说道:“所以原神木县知县罗景荣千方百计托关系去朝堂活动,终于在夏天被调往山东,然而他走了之后,一直没人愿意来这神木做官,所以直到现在,神木县知县一职还是空缺。” 他看着赵无忌说道:“没想到朝堂之上,还是有不怕死的,赵知县,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西北连年大旱,流贼无数,既不安全,也出不了什么政绩,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刻托病还乡,宁可不做这个官,也不能去那里上任,那里实在太危险了。” 赵无忌听了,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的知县身份,在对方眼里似乎一文不值,他呵呵干笑两声,说道:“想不到壮士对西北那边还很熟悉。” 商敬石说道:“我有个弟兄就在榆林卫那边当差,这些就是他告诉我的,赵知县,听我良言相劝,那里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赵无忌说道:“如今后金鞑子在北方虎视眈眈,西北这边又是乱民四起,如果任由其恶化下去,只怕十年之后,蒙元故事重演,汉家子女将再度遭受外族屠戮,这万里江山,落于异族之手,我看阁下也是英雄人物,难道就坐视此事发生吗?” 商敬石说道:“商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不过阁下所言乃是十年之后,以我看来,阁下恐怕在神木县能维持半年都算好的。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刚才一番说话倒也颇有见识,这才劝你一句,赵知县,神木的形势十分糜烂危急,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赵无忌叹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志,既然商壮士不愿追随本官,那就算了,这神木县,本官是一定要去的,哪怕前面是刀枪火海,哪怕是万丈深渊,我赵无忌,也要去走上一走,闯上一闯!” 商敬石听了悚然动容,说道:“公子莫要拿自家性命开玩笑,且不论遍地的流贼,只说若是蒙古人再来,恐怕就没上次那么好命了。” 赵无忌冷哼一声,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只要于国家有利,我赵无忌这一条贱命,又算的了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 赵无忌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商敬石只觉得眼前猛然一阵恍惚,隐隐约约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宁远城上,那名四十岁的瘦弱书生,面对老奴努尔哈赤率领的后金大军围城,面对各地友军纷纷后撤逃跑的消息传来,那时自己也是如此这般劝告,劝告袁督师速速撤回后方,那时书生的眼神也是如此一般意志坚定,面对着潮水般涌来的后金大军,他那瘦弱的身影,迎着烈烈寒风,傲立城头,犹如磐石般屹立不动,拼死不退! 商敬石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督师!”,蓦地往日情景化为碎片,四散而去,再不复返,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同样带着坚毅眼神的二十岁的年轻人,同样的气势,傲然屹立,他这才茫然想起,他念念不忘的袁督师,已经去世多年了。 商敬石不禁泪流满面,心中说道:“督师,刚才是你的在天之灵在指点我吗?为什么这少年的眼神与你一般无异?罢了罢了,为了这天下苍生,我商敬石就再度在这尘世间走一遭吧。” 想到这里,商敬石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说道:“商敬石愿随大人,鞍前马后,驱除鞑虏,还我大明江山一个朗朗乾坤。” 嗯?赵无忌没想到一瞬间竟然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他也急忙下马,扶起商敬石说道:“壮士快快请起,袁督师的心愿,就由我们来帮他达成,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杀到鞑子的老巢去,替袁督师报仇。” 赵无忌又把慕容先,韩勇,陈国宝等人与商敬石做了介绍,随后,赵无忌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敬石你一身武艺,当以射术最为高明。” 商敬石咦了一声,说道:“大人目光如炬,在下佩服,不知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赵无忌笑而不语,商敬石又问起赵无忌的行程,赵无忌说道:“本官打算先去葭州,拜见上官,然后再去神木上任。” 慕容先对商敬石说道:“你跟了大人就对了,大人乃是江南第一才子,当今皇上破格选用的人才,春江花月夜就是大人所做。” 商敬石肃然起敬,说道:“原来大人就是江南第一才子,敬石鲁莽,刚才多有得罪了。” 赵无忌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这些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第九十八章西北四大害 葭州知州吴炳端坐上首,看着坐在另一侧的新任神木知县赵无忌,只见他一副恭而有礼的样子,眉宇间一股精神抖擞之势,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陕西此地,天灾连连,乱民四起,偏偏又与蒙古接壤,去年受了灾的林丹汗就曾破境而入,大肆劫掠,局势早已糜烂不堪,有些地方的官员甚至主动挂冠而去,宁可不做这个官。 去年林丹汗入侵,包围神木县两天两夜,若不是榆林卫萧指挥使及时出兵,恐怕神木县城就要被林丹汗攻破了,自此神木知县罗景荣吓破了胆,不知又走了什么关系,终于在今年五月得偿所愿,前往山东做官。 吴炳上书朝廷,言明神木知县空缺,请朝廷派人前来赴任,可是直至今日,四个月之后,方才有新任知县赵无忌前来上任。 看着赵无忌那年轻又略带着一丝兴奋的面孔,吴炳脑海中浮现出此人的资料,号称江南第一才子,因献上高产作物,被魏国公保举,皇上破格任命为神木知县。 吴炳斟酌了一番,方才说道:“赵大人江南第一才子之名,本官也是久仰了,一首春江花月夜,令本官也是惊为天人啊。” 赵无忌连忙微微欠身说道:“老大人谬赞了,下官才疏学浅,此后还请老大人多多指点才是。” 吴炳看他温文有礼,心里也不由升起好感,便说道:“赵大人新近做官,前去神木,切记要谨慎从事,凡事需要三思而后行,神木县丞陈政和,主簿喻文州,都是忠心可靠之人,赵大人有事可以多询问他们二人。” 吴炳又说道:“把总马光远,为人勇猛,治安剿匪方面赵大人可以交给他去做。”赵无忌连声致谢。 吴炳看了一眼赵无忌,说道:“听闻赵大人带来高产良种,粮食此物,为西北最重要之物,粮食充足,则西北大定,农事方面,赵大人还需多费心思才是。” 赵无忌说道:“多谢老大人提点,赵无忌受益匪浅,感激不尽。” 吴炳端起茶碗,说道:“神木事情繁多,千头万绪,老夫就不多留你了,赵大人尽快上任去罢。” 听得上官送客,赵无忌便急忙起身告辞,出了葭州官衙后不久,慕容先才匆匆赶来,说道:“大人,属下刚才把礼物给那吴大人送去了,结果吴大人把我呵斥一番,说道他一向两袖清风,从不收礼,他让大人把心思放在政务上面,只要做出了成绩,他自然会向上官如实禀告的。” 商敬石在一旁也说道:“大人,我听我那兄弟说,吴大人在此为官十余载,确实是从不收礼,为官清廉,是个难得的好官,在葭州官声甚好。” 赵无忌说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吴大人真是我辈楷模,以后你们也要向他学习。” 于是便由商敬石领路,一行人马前往神木而去,一路上,赵无忌只见烈日的暴晒之下,不少地方的地面都开裂了,路边的树木,很多树皮都被人剥去吃了,树木没了树皮,也枯死了,一路三三两两,总能看到一些尸骨弃于路边,与江南一带的富庶景象截然不同,赵无忌看得是连连叹气,摇头不止。 众人行到傍晚,偶然看到附近有个村庄,便前去讨点水喝,慕容先寻了一家有炊烟的人家,敲门说道:“可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想讨些水喝。”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诸位好汉,小老家中家徒四壁,并无余财,诸位好汉别处去罢。”,说着,门缝中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众人。 赵无忌心想这是误会了,于是便自己上前说道:“老人家勿怕,我们只是过路人,并非强盗,只是天气太热,想讨口水喝。” 那老人看赵无忌文质彬彬,不像个歹人,身后众人也是一身正气,于是便开了门,请赵无忌等人进来,说道:“实在是此地兵荒马乱,小老也不得不谨慎一些,几位客人且待片刻,我这就去取水。” 不久老人回来,提着一桶清水过来,又取了一个瓢给赵无忌,赵无忌拿瓢喝了一口水,只觉得甘甜可口,凉爽无比,当即说道:“敢问老丈,这可是刚取的井水罢?” 老人呵呵一笑,说道:“正是,小老屋子后面有一老井,这水就是从井中打来。” 慕容先等人也上前喝水,赵无忌喝了水,便与老人闲聊,说道:“老人家,光天化日之下紧锁大门,想必附近不太安定罢,这是为了防贼吗?” 老人目光一暗,说道:“贼人还好,不过抢掠一些东西罢了,就怕碰上官军,贼人不过要钱,有的官军不但要钱,还要命啊。” 赵无忌闻言十分惊诧,慕容先原本就是军官出身,明白其中缘由,便说道:“大人不知,我大明的军功,全以首级而定,首级越多,功劳越大,有些官军,剿贼无力,便私下妄杀良善百姓,以首级充作军功,十分可恨!” “哦。”赵无忌这才明白,无怪古人曾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蓖是一种齿比梳子还密的梳头用具,形容黑了心的官军,对百姓的伤害,比土匪的危害都大。 赵无忌听了,不禁叹息说道:“民生多艰,这久久不雨,想必庄稼收成也不会太好罢。” 老人听了,便说道:“公子岂不闻西北四大害吗?这旱灾,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哦?学生愿闻其详。”赵无忌听了,很感兴趣。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天灾似狼,大户似虎,天灾不断,老百姓没了吃的,有些就去做贼,抢掠四方,有些无良官军打不过流贼,便跟在流贼的后面,抢掠百姓,甚至杀良冒功,更有大户,趁着天灾人祸之机,大发黑心财。” 赵无忌问道:“这些大户是如何发黑心财的?”老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畏惧之色,却不肯再度言语了,眼见赵无忌等人已经喝完了水,便催促他们尽快上路。 赵无忌见老人家境贫寒,临走时留了一锭银子约五两重,老人连连感谢不止。 众人喝了水,又有了精神,快马加鞭赶路而去,次日上午,眼看要到了神木县城,商敬石指着城外的一处黑影说道:“大人快看,有人在城门前来迎接大人呢。” 第九十九章拦路喊冤 赵无忌定睛看去,却看不真切,他知道商敬石射术无双,必然视力也远远超过常人,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县城的官员们得知了消息,前来迎接自己了。 众人走的近了,才发现城门前面,十多人做官员打扮,另有一群人衣着华贵,看着像是城中缙绅。 赵无忌等人走到近前,当先便有一名四十多岁,官员模样的人拱手问道:“前面可是赵无忌赵大人?” 赵无忌翻身下马,上前说道:“正是本官。” 那官员急忙上前见礼,说道:“属下神木县丞,陈政和,”他随手一指后面一个三十多岁,样子精明强干的官员说道:“这位是喻文州,乃是我县主簿。”喻文州也急忙上前行礼。 赵无忌也回了礼,随后赵无忌指着陈政和后面的一群衣着华贵之人说道:“这些是……” 陈政和连忙说道:“这些都是神木县的缙绅,听闻大人来我神木上任,特此前来迎接大人。” 赵无忌哦了一声,便走上前去,陈政和给赵无忌一一介绍,那些缙绅们也都是满脸堆笑,对着赵无忌就是一番奉承的话语,什么年轻有为啊,器宇轩昂啊等等,赵无忌也是面带微笑,一一与他们点头示意。 眼看这一场出城迎接就要在双方都皆大欢喜之时落幕的时候,突然路边闯出来一个人,手里捧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冲过来跪在赵无忌前面,把手中之物高举,喊道:“大人,小老冤枉啊,请大人为我做主啊。”赵无忌顿时吃了一惊。 陈政和似是认识这老人,他吃惊过后,便生气地说道:“王老汉,你家儿子之事,前任罗知县不是已经答应给你办了吗?赵大人日理万机,千头万绪,这神木县重要事情何止千千万万,今日赵大人刚刚来到,车舟疲惫,你且先回去,等候消息罢。” 说罢,早有几个差人,前来将那老汉强行拉扯走了,赵无忌见那老汉衣衫褴褛,目光凄苦,即使被差人拉走,也是不断喊冤,便暗中给慕容先使个眼色,慕容先心领神会,转身吩咐一个机灵的家丁,偷偷跟随那老人而去。 这神木县久久群龙无首,陈政和等人也颇为惶恐,如今听得有新知县已经赶来,还是当今皇上破格任用的江南第一才子,顿时精神大振,感到有了希望,这才通知了城内缙绅,自己和喻文州领着县内的一众官员,前来迎接赵无忌。 没想到眼看一个一团和气的迎接场面,就这样被王老汉给搅合了,陈政和不免觉得有些尴尬,觉得在上官面前丢了面子,他定了定神,这才拱手对赵无忌说道:“下官等人在城中春风酒楼备下酒席,给赵大人接风洗尘。” 赵无忌摆了摆手,说道:“本官一路行来,甚是疲惫,想先去休息一番,宴席之事,不若改天可好?” 陈政和连连点头不迭:“正是正是,大人车舟劳顿,正该先好好歇息一番,既然如此,那改日下官再给大人接风。” 于是赵无忌便对着那些缙绅们拱了拱手,算是道别,陈政和在前面引路,将赵无忌等人带到了县衙之中。 赵无忌进了县衙之后,只见墙壁斑斑驳驳,房屋也是有些年头了,略为有些陈旧,陈政和看到赵无忌的眼神,知他心里想法,急忙说道:“大人,这官衙虽然旧了一些,但是得知大人前来,下官已经令人将里面刚刚都粉刷过,不知大人可曾带的家眷?若是大人单身上任,下官再给大人寻几个粗使丫鬟,伺候大人起居。” 赵无忌说道:“我等为官,当时时铭记,上报天子,下安黎民,至于本官的居住问题,都是小事,本官尚有家眷,过几日便会前来,到时你安排一下罢,还有本官暂时不需要什么粗使丫鬟。” 陈政和连忙称是,赵无忌又问道:“刚才那老汉,是怎么回事?” 陈政和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一言难尽,”说着他瞟了一眼喻文州,喻文州会意,便领着周围其他人前去帮赵无忌等人安排房间去了,陈政和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又接着说道:“那王老汉儿子被人打死了,案情简单,只不过牵扯到了京城,所以迟迟没有判决。” 赵无忌说道:“究竟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陈政和想了想,这才说道:“据说这王老汉,与城内的张羽借了十两银子,迟迟未还,张羽上门讨债,不知为何双方起了争执,将那王老汉的二儿子给打死了,王老汉心痛儿子之死,这才向官府告状。” “不过张羽也是这神木有名的缙绅,他妹妹乃是吏部给事中许达斋的爱妾,听说甚是受宠,考虑到这一层关系,大人的前任,罗知县,才迟迟未有判决此案,而是将此案搁置了起来,后来罗大人远调山东,神木县无人做主,这事便拖了下来。” “哦。”赵无忌这才了然,他思忖了片刻,这才温言对陈政和说道:“本官晓得了,你们也辛苦了,且先回去歇息吧。”陈政和这才告辞而去,赵无忌看着陈政和的背影,若有所思。 喻文州办事也颇为得力,不到半日,已经将慕容先等人的住处安排明白,又来寻赵无忌,看他还有什么吩咐,赵无忌眼见他也是辛苦了半晌,于是便温言慰藉了几句,也就让他回去了。 赵无忌来到这个年代,还是第一次当官,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县衙,心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当即信步在县衙中走动起来,这县衙分成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乃是办公场所,后世电视剧,电影中常见的官员办案场所便在前面,后边乃是居住区,供知县及其家眷居住。 赵无忌眼看这县衙,虽然略有些破旧,但是空间颇为宽大,尤其是后院,院子中居然还有假山等景致,此外还有偌大的一片空地,占地十分广阔,不知是做什么用途的。 赵无忌随意问了一个小吏,这才明白原来有时缴纳的粮食,财税收入的银两,因为比较重要,经常便放在后院这块空地中,由知县亲自保管看守,以免有失。 赵无忌看着这块空地,大约两三块篮球场那么大,心想有了这么大的场地,以后倒是可以在县衙晨跑,既无人打扰,又不用担心在路上跑会撞到什么人。 赵无忌正想着,只见慕容先匆匆而来,上前说道:“大人,那王老汉已经带过来了。” 第一百章初至神木 赵无忌听说找到了那王老汉,连忙吩咐慕容先把人带过来,不久,那王老汉便被人带了过来,他看到面前正是早上的那位大老爷,当即再次跪倒,说道:“大人请为小老做主,小老有冤情在身。” 赵无忌急忙扶起他,又使人给他取个凳子坐下,这才和颜悦色地问道:“老人家,你且不要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讲给本官听罢。” 王老汉这才说起事情经过,原来他开春前跟本县缙绅张羽借了十两银子,事先说好秋收之后归还,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张羽便来讨债,索要本钱加上利息一共十三两银子,王老汉借的钱都买了种子和农具,哪里有钱还他? 张羽要王老汉以河边的三亩水田相抵,那三亩水田都是上好田地,每亩少说能卖个七八两银子,王老汉自然不允,一来二去双方便吵将起来,王老汉的二儿子年轻气盛,便与张羽的家丁厮打起来。 王老汉说道:“小老当时听得真切,我那儿子已经被他们打倒在地,他们犹自不休,还在打我儿子,张员外还喊着用力打,打死了他负责等等,可怜我那孩儿啊……”说到此处,王老汉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赵无忌宽慰了老人两句,又取了状纸观看,内容与王老汉所说的大同小异,赵无忌见那状纸上字体厚重端正,措辞严谨,不由得说道:“你找得这个状师还真不错,仅仅看这个字迹,就造诣不浅。” 王老汉说道:“唉,得知我要告的是张羽张员外,这神木县的状师都不肯给小老写状纸,还是城东的唐维唐秀才看我可怜,给我写的状纸。” 赵无忌安慰了王老汉几句,便说道:“老人家,你的事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等本官的消息。” 眼看王老汉又要跪下磕头,赵无忌赶紧一把扶住他,让慕容先派人把他送了回去,赵无忌想了一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看着侍立一旁的韩勇说道:“韩勇,夏先生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陈国宝答道:“刚才夏先生曾派人前来报信,大约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到了。” 赵无忌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住所既然已经收拾好了,他便打算前去看看,赵无忌首先进了书房,只见里面刚刚粉刷过不久,墙面干干净净,空间甚是宽敞,一张宽大的木制书桌摆在一扇窗楹前面,赵无忌踱了过去,轻轻推开窗户,只见窗外几株石榴树长的甚是茂盛,浓绿的叶子中,夹杂着鲜艳的红黄色,那是成熟了的石榴果,此时乃是九月,还有一些朱红色的石榴花犹自绽开,散发着阵阵迷人的清香,让人闻之神清气爽。 赵无忌不知不觉坐在了书桌旁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色,久久不语,此时,似乎感到身上的一切疲倦和世间的烦扰,都已消失不见,天地间,仿佛只有自己,和面前的这几株姿态优美的石榴树。 半晌后,韩勇粗大的嗓门在赵无忌身后响起:“大人,该吃饭了罢,俺这饿的肚子直叫唤呢。”赵无忌哑然失笑,转身站起,说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走,咱们出去吃饭去。” 县衙内自有厨房,赵无忌却带了慕容先,韩勇两人出去吃饭,他想借机再看看自己管辖下的这座县城,深入地了解一下民情。 三人出了县衙,信步而行,赵无忌一路走来,自忖县衙附近应该也是城中比较繁华的所在了,可是一路走来,只见路上行人稀少,街道两侧的店铺看上去生意也不甚红火,就连看店的伙计,似乎也有些有气无力,看到赵无忌等人过来,有时甚至都懒得上前打招呼。 三人边走边寻找酒家,这时忽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哗,赵无忌等人前去一看,只见几个差役正在驱赶一群路边的乞丐,这七八个乞丐都是衣衫破烂,老的老,小的小,正在苦苦哀求那几个差役:“大爷行行好吧,俺们也实在没别的地方去了。” 那领头的差役说道:“快走快走,你们也并非神木人士,都是外地逃难来的,赖在此处,吃喝拉撒好不肮脏,今日新任知县大老爷刚刚上任,若是被他看到你们在此,岂不是要责我们办事不力?” 一个老乞丐说道:“大爷,我们若是到了城外,只怕衣食无着,早晚饿冻而死,也只能在这城中,乞一些残羹冷炙,勉强维持个不死,大爷,行行好吧,我等虽然也是外地来的,但是我等都是良民啊,从来不曾为非作歹啊。” 赵无忌在一旁看着,心下恻然,心中思量,不禁也是左右为难,大好的一座县城,若是处处乞丐成群,确实不雅且肮脏,若是把他们驱赶到城外呢,那里生存环境恶劣,又很容易死人,正如老乞丐所言,他们也都是大明的良民,自己作为一方主政的知县,也应该对他们有所负责。 赵无忌想了想,便上前对那带头的差役说道:“这位差官,他们虽然是乞丐,也是我大明的良民,暂且先由他们去罢。” 那差人乃是神木县捕头,名唤王虎,他奉命前来清理街道乞丐,没想到居然有人阻拦他办公,他眼睛一瞪,正要发作,突然觉得面前之人有点眼熟,他也是个伶俐的,猛然想起这不就是今天上午和陈县丞一起迎接的新任知县吗?想到此处,急忙就想下跪行礼。 赵无忌知他心意,急忙一把拉住了他,给他递个眼神,说道:“还请这位差官给在下一个面子。” 王虎见赵无忌不欲暴露身份,想来是这新任县太爷打算微服私访,自己可不能坏了大人的好事,于是便说道:“既然大人、咳、这位公子给你们说情,那这事就算了。”说罢对赵无忌行了一礼,便带人扬长而去。 那几个乞丐急忙上前感谢赵无忌,又要给他磕头,赵无忌赶紧都拦了下来,见他们可怜,让慕容先给了他们几两银子拿去吃饭,然后几个人就走了,留下那些乞丐在背后连连磕头道谢不止。 赵无忌眼看旁边恰有一间面馆,便说道:“不如咱们进去吃些面罢。”于是便带人进了面馆。 早有小二上前招呼,几人寻个桌子,四下坐下,赵无忌便要了几碗面,又要了一些小菜,点完菜后,那小二却没有立刻就走,对赵无忌说道:“公子宅心仁厚,甚是难得,只不过刚才却不应该给他们银子。” 第一百零一章陈圆圆来到 赵无忌心中讶异,哦了一声说道:“这是为何?” 这小二是个爱说话的,于是便说道:“看公子像是外地来的,陕西这边,年年旱灾,又有流贼作祟,逃难的难民不胜其数,仅仅这神木城外,便有千把难民居于其中。” 他继续说道:“公子若是觉得他们可怜,大可去城外放粥施粥,倒也能活人无数,公子若是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觉得城中有了活路,若是俱望这城里来,这小小的神木县,可是万万承受不起。”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对,给他们银子只是暂且之事,还是需要想个法子,把他们都安置好了才是正理。” 那小二正欲再说几句,那面馆老板早已在背后催促,说店内进了客人,让他前去招呼,这小二跟赵无忌告个歉,左手一甩,把一条白毛巾搭在肩膀上,露出笑脸,前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了。 赵无忌等人吃了面,又在城中走了片刻,处处可见,城中商业凋零,街道行走之人多半无精打采,时不时能看到几个乞丐,聚在墙角,向路人乞讨,城中道路也多半脏乱不堪,污水横流。 几人又去了城外,果然看到城外窝棚处处,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不知多少难民居住在此,离得近了,只闻到阵阵臭气传来,想必难民吃喝拉撒都在其中,附近随处可见死去的尸体残骸,不时有野狗出没其间,赵无忌看了半晌,只觉得心里难受,叹了一口气,便带着众人回去了。 回到县衙,赵无忌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便想起了今后的施政方针,难民是一定要安置的,农事乃是第一要务,必须高度重视,牢牢抓好,治安方面也要严防流贼和蒙古人,也该是时候募一些兵丁了,再得想几个法子,把这神木县也想法发展起来……,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陈政和便前来县衙,说道神木县中诸位缙绅打算明日中午请赵大人前往春风酒楼,说是要给赵大人接风洗尘,赵无忌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夏允彝派人前来报信,说道他们和车队即将到达神木县城了,赵无忌急忙唤慕容先带人前去迎接,陈政和在一旁听了,听闻赵无忌的家眷也在其中,于是招呼上喻文州,不顾赵无忌的阻拦,二人竟也出去迎接。 赵无忌拗他们不过,也只好由他们去了,自己也上了马,前去城门之外等候。 众人没等多久,便看到一列车队,从远处迤逦而来,不久便渐行渐近,当先一名骑士,手持陌刀,威风凛凛,正是陈国宝。 小伙子生长起来,那可是蛮快的,两年前赵无忌初次见到陈国宝,他还是个瘦弱少年,这两年中,伙食吃的也好,再加上严酷的训练,小伙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如今陈国宝已经是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青年了。 陈国宝见赵无忌率人在城门前等候,急忙翻身下马,几步行到赵无忌跟前,单膝下跪,说道:“陈国宝不辱使命,将大人家眷及高产良种皆尽带到。” 赵无忌急忙扶起他,说道:“这一路可辛苦你了。” 随后夏允彝,顾炎武等人也纷纷上前,赵无忌便将他们与陈政和,喻文州做了一番介绍,夏允彝,顾炎武都是江南有名的才子,陈政和、喻文州虽然远在西北,却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声,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投入到赵无忌麾下,顿时感觉自己这个上司果然非同一般,不是等闲人士。 及至陈圆圆在春桃的搀扶下,款款从马车中走了下来,陈政和,喻文州知道这是上官的家眷,两人急忙低头向陈圆圆问好,赵无忌赶紧上前给陈圆圆介绍了两人,陈圆圆笑着说道:“两位大人快快免礼,圆圆可担当不起。” 二人这才抬头,猛然看到陈圆圆的美貌,顿时都是惊为天人,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羡慕赵知县艳福无边,又再度恭请陈圆圆上车入城。 陈圆圆冲赵无忌飞了一个媚眼,这才款款登上马车,却开了车窗,向外观看着这神木县的风土人情。 慕容先骑马在前面开路,陈国宝则去车队后面压阵,赵无忌一马当先,走在前头,陈政和、喻文州则与夏允彝、顾炎武二人并肩而行,几人边走边聊。 陈圆圆开了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致,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她原来于秦淮河上,虽然被人称为秦淮八艳之首,周围人等都称她圆圆大家,前呼后拥,看似风光无限,她却知道自己本是无本之木,无根之萍,自己周围的权贵高官,都是觊觎自己的美色而来,时不时便会用贪婪而丑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而自己却无力抵抗,只能凭自己的智慧周旋其中,虚与委蛇。 如今自己嫁给赵无忌,嫁他的时候,他只是个秀才,但是自己当时便看中了赵无忌的才华,以及赵无忌身上的潜力,主动追求于他,最终成功嫁入赵府,成为他的妻妾。 而自己当时以秦淮八艳之首,花魁娘子的身份,下嫁给一位年轻秀才做妾,也在南京城造成了一定的轰动,很多权贵子弟以及老百姓都认为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赵无忌远远配不上陈圆圆。 而如今呢,相公的才华终于为皇上所知,破格任用,御笔亲封相公为神木县的知县,可谓是一飞冲天,终于踏上了为官之路,京城传闻皇上本来想让相公进翰林院呢,嘻嘻,听说那里可是专门出宰相的地方,相公,前途无量啊。 就说刚才那两位官员吧,听说一个是县丞,一个是主簿,也都是在这县城说一不二的人物呢,然而看到自己,却都是恭恭敬敬,施礼甚谨,陈圆圆的虚荣心,不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己虽然是妾,如今地位却比秦淮河上的自己,要高出了好多呢,相公前程似锦,迟早还要高升的,也许能给自己挣下一副浩命夫人的身份呢,想到这里,陈圆圆的眼神愈发的明亮起来,她看着马车前面那个俊秀少年的背影,思绪万千,一时不由得痴了。 第一百零二章接风宴 赵无忌可不知道陈圆圆一路上想了这么多,众人进了府衙,陈政和、喻文州帮忙安顿了一下车马,这才告辞而去。 慕容先又给夏允彝和顾炎武安排了房间,春桃则指挥着下人们把内宅收拾打扫了一番,这才请陈圆圆进去歇息。 至于车队带来的红薯和土豆,赵无忌让人暂且先放在县衙后院这片空地上,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这才使人招呼众人去书房开会。 众人坐定之后,赵无忌方才说道:“今日招呼诸位来此开个小会,谈一谈今后在此地的大政方针。” 他看向顾炎武:“宋先生在南京不能前来,以后这神木县开设工坊之事,就要辛苦宁人了。”顾炎武连忙说道:“哪里哪里,请大人吩咐吧。”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咱们这里县衙太小,住不了这么多人,留下二十名家丁在此就好,其他的家丁和工匠,暂且先去找个客栈住着罢。” 他又对顾炎武说道:“这神木县,虽然看来贫瘠,其实矿产丰厚,只不过不为人所知而已。” “神木县西北部,必有大煤矿,宁人可以带人细细搜索,必有所得,这神木附近应该还有一处石英矿,可以用于制造玻璃,使得玻璃品质更高,更为纯净透明,此外还有铁矿,石灰石矿,宁人可以派人慢慢搜索,这些矿产非常重要,优先探测铁矿,各种矿产,一定要全部勘探出来。”顾炎武连忙答应下来。 赵无忌看着夏允彝,又说道:“若是宁人找到了铁矿,就在铁矿附近,仿照赵家庄的样式,建立一个庄园,把工坊建在里面,这个事情,就拜托夏先生了。”夏允彝也答应下来。 最后赵无忌说道:“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探测铁矿,铁矿早日探测出来,便早日建造庄园,把家丁们和工匠们安排过去,宁人,我会让陈政和与喻文州两人全力配合你。” 散会后,顾炎武仗着年轻力壮,也不歇息,立即就带领工匠,前去附近勘探去了,赵无忌看着顾炎武精力十足的背影,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也是个工作狂。 夏允彝先来无事,便带着几个家丁前去神木县内行走,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慕容先则与陈国宝前去寻找合适的客栈,以安排带来的众多家丁和工匠。 赵无忌眼看无事可做,于是便去寻陈圆圆,他推开房门,只见陈圆圆正倚在床头看书,光着两只脚,脚丫子在床上一抖一抖的。 陈圆圆看到赵无忌回来了,高兴地欢呼一声,穿上鞋子便小跑了过来,一下就扑到赵无忌的怀里,说道:“相公,想我了吗?” 赵无忌温香软玉抱在怀中,一时间心里也是蠢蠢欲动,说道:“似你这样的美人,如何会不想。”说着右手搂着陈圆圆的腿部,稍一用力,便把她横着抱了起来,陈圆圆一声惊叫,踢掉了两只鞋子,两只玉足在空中晃啊晃的。 陈圆圆媚眼如丝,脸色绯红地说道:“相公,圆圆也想要个孩子。”赵无忌温香软玉抱在怀中,便向大床走去,不一会,坚固的木床就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次日一早,赵无忌起了床,在院内的空地上开始跑步,跑了半个时辰之后,又打了一套军体拳,练习了俯卧撑,仰卧起坐,出了一身透汗,这才觉得浑身舒畅,然后便吩咐人烧一些热水,准备洗洗头,这神木县风沙甚大,几天不洗头便总觉得头上痒痒。 赵无忌来到大明,最不习惯的就是长长的头发了,哪有后世的短发好打理,三下两下就能洗干净,有时搓洗着自己这一头‘如云’般的‘秀发’,赵无忌都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感觉自己有点像后世的‘伪娘’。 不多时,热水早已烧好,赵无忌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拿了一块香皂,就开始洗头了,今日中午神木县的缙绅们要请他赴宴,总要收拾打扮精神一些才好。 赵无忌低头洗了片刻,便打上香皂,顷刻间,泡沫便盖满了水盆,赵无忌正在低头洗头时,突然身边一阵香风袭来,随后肩膀上便有一团软软糯糯的东西蹭了上来,随后便有两只玉手伸过来,帮他洗头。 赵无忌晓得是陈圆圆来帮他洗头了,他挺了挺肩膀,感受着那团柔软,陈圆圆却也一动不动,只是专心帮他洗着头发,时不时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身体总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赵无忌伸手便捉住那一团丰满柔软,笑道:“圆圆,你这里比昨天好像又大了许多啊。”说罢抬头就想亲过去。 赵无忌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春桃那张满面通红的脸颊,他吃了一惊,赶紧缩回了手,片刻方才说话:“是春桃啊,我自己洗就行,不需麻烦你了。” 春桃满面通红,却不肯走,仍旧微微靠在赵无忌身上,仔细地帮他洗着头,良久方才洗完,春桃又拿干燥的毛巾,给赵无忌擦干头发上的水,这才转身低头去了。 赵无忌看着春桃的背影,春桃年方二十,她的体型,可以用后世莫言的一部小说的名字来形容,就是《丰乳肥臀》,虽然她长相没有陈圆圆那么美貌,却也自有一番风韵在内。 赵无忌看着春桃的背影,想着刚才那饱满挺拔的手感,不由得心里有些躁动,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口水。 中午,神木县内最大的酒楼春风楼,三楼最大的包间内,几乎神木所有有头有脸的缙绅都云集在此,围着一张大桌子团团而坐,此时还没有上菜,这些老爷员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等待着今天的正主到来。 不多久,帘子一掀,赵无忌那张俊秀的面孔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陈政和等人紧随其后,众人急忙站了起来,纷纷拱手问候,赵无忌也是一一回礼。 赵无忌落座之后,顿时小二就将各式菜肴流水价地呈了上来,又上了几坛好酒,陈政和拿起一坛酒,拍开泥封,顿时一股醇香芬芳的味道弥漫开来,夏允彝是个会喝酒的,顿时便赞了一声好酒,陈政和面有得色,首先给赵无忌倒上一杯,说道:“大人,请,这是咱们西北最好的西凤酒,向有‘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的美誉,请大人品尝。” 第一百零三章神木缙绅 赵无忌平时不太喜欢饮酒,但是陈政和既然给他倒上了,倒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端起酒杯,略尝一尝,也赞了一声:“果然好酒。” 此时席中又站起一人,也拿起一坛酒,他先是给夏允彝和喻文州两人杯中倒满之后,方才给其他人倒酒,赵无忌眼看此人四十余岁,身材高大,五缕长须,言谈举止颇为温文有礼。 陈政和见赵无忌看着此人,便低声说道:“此人唤做苏文卿,也是神木有名的缙绅。”赵无忌听了,微微点头。 眼看众人酒杯都已倒满,苏文卿执着酒杯,站起对赵无忌说道:“苏某虽然远在西北,却也听过赵大人的才名,大人的春江花月夜,当真是百年难见的好诗,如今皇上钦点赵大人来我神木为官,想来我神木兴盛发达之日,指日可待矣,苏某不才,聊以杯中水酒,祝大人鹏程万里,大展宏图。”席间众人也纷纷一片恭维之声。 赵无忌也站了起来,说道:“赵某不才,身负皇恩,也感责任重大,然独木不成林,赵某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上几根钉?也请在座诸位倾力相助本官,本官承诺,两年之后,必然使这神木城焕然一新,使这百姓安居乐业。” 苏文卿哈哈一笑,环顾四周,说道:“好!既然赵大人有此决心,我等身为神木县人,责无旁贷,必然全力支持赵大人,来,诸位,一起干了杯中酒,咱们也随着赵大人,为神木这满城父老,造一份福祉!” 众人轰然承诺,赵无忌微微一笑,一口干了杯中酒,倒转酒杯,与众人示意,众人也纷纷一口饮尽,美酒下肚,一时席间的气氛,便热络起来。 陈政和坐在赵无忌右侧,不是轻声地给赵无忌介绍着场中众人,据他所言,神木缙绅,隐隐以四人实力最强,皆是财雄势大之辈。 杨家城的族长杨怀居,五十多岁年纪,面目和蔼,不时与赵无忌频频点头示意,但赵无忌总感觉此人胸中颇有城府,虽然接人待物亲切有礼,却隐隐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显露。 陈政和介绍说道,杨家城乃是当初北宋名将杨业杨令公驻守的地方,宋朝称为麟州,杨业外号杨无敌,忠烈武勇,兵败被擒后以身殉国,撞碑而亡,壮怀激烈,这杨怀居正是杨业的后人,听闻是忠臣名将之后,赵无忌顿时肃然起敬。 苏文卿在席中颇为活跃,时不时便有妙语如珠,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把气氛烘托的无比热烈,据陈政和所言,苏文卿颇有商业头脑,交际广泛,他的家业似乎是几人中最大的。 还有一人唤做钱定在,常年来往于蒙古和大明,贸易行商,此外城中最大的粮行也是他家开的,他家的田地也是甚多,钱定在不苟言笑,不过也是主动上前恭维了赵无忌几句。 张羽也在席间,听得赵无忌乃是崇祯皇上钦点的知县之后,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惧色,赵无忌刚到神木,王老汉便在新任知县面前告了他一状,席间众人皆是谈笑风生,只有他满腹心事,忧心忡忡。 张羽起家一向剑走偏锋,高利贷,青楼,赌场都有涉及,伤天害理之事也没少做,他眼看这知县一身正气,虽然自己朝中有人,也不禁暗自有些担忧。 酒过三巡,眼见席间气氛已然热烈,赵无忌便轻咳一声,众人便都静了下来,赵无忌环顾众人,开口说道:“本官初次来此,对于此地还颇为陌生,不知此地形势如何,还请各位贤达教我。” 众人默然半晌,苏文卿哈哈一笑,看着赵无忌说道:“酒宴之中,大人仍然念念不忘国事,吾等佩服。”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既然大人询问,在下也不敢相瞒,此地局势,不甚乐观,近七八年来,年年大旱,无数良田化为荒地,乱民纷纷而起,去岁又有蒙古贼酋前来劫掠,几乎破城,城中富户,多有搬迁而去之人,只有我等故土难离,仍旧坚守此地,大人才华高绝,世之闻名,有大人在此,想来我神木繁华再起,也是指日可待。” 陈政和也说道:“乱民一多,便四处劫掠,有的地方本没有遭受天灾,却遭了流贼人祸,被袭之后,只可惜那上好田地,无人耕种,也是白白荒废了下去。”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既然有流贼,官军难道不去剿匪吗?” 苏文卿笑道:“流贼,流贼,就在一个‘流’字,其来去如风,抢完便跑,往往官军赶到,则流贼早已远遁千里,官军也是追赶不及,榆林卫的萧大人对此也是头疼的紧。” 赵无忌听了,默默点头,心情也是沉重,更感责任重大,眼看话题沉重,席间气氛也低沉了下来。 苏文卿又说道:“今日吾等只为大人接风洗尘,且先不要谈公事了罢,大人若是有事询问,日后苏某必然知无不言,全力襄助大人。”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苏员外所言极是,是本官的不是了,来来来,众位一起干了杯中酒,今日不谈国事,不醉不休!” 众人轰然举杯,一饮而尽。 赵无忌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他又指着夏允彝说道:“这位乃是夏允彝,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是我的好友,特意前来西北助我,今后若是有事劳烦诸位,还请诸位行个方便,配合则个。”夏允彝也向众人点头致意。 在场众人有人听过夏允彝之名,知道他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暗忖这个知县果然了得,竟然能得到江南才子夏允彝为之效力,顿时心里对赵无忌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众人于是纷纷向夏允彝举杯,夏允彝酒量宽宏,来者不拒,一连几杯酒下肚,面不改色。 渐渐宴席接近尾声,这时苏文卿上前给赵无忌呈上一摞礼单,说道:“大人不远万里,前来西北,襄助神木,我等感激在心,特备薄礼一份,还请大人笑纳。” 赵无忌面色不悦,环顾了一下众人,这才说道:“本官清廉自守,来此只为治世济民,这些东西,还是收回去罢。” 众人一时尴尬起来,苏文卿想了想,又笑着说道:“大人清廉,在下知道了,以后万万再不敢如此,不过今日乃是欢迎之宴,此乃我等一番心意,大人尽管收下,此后下不为例可好?” 赵无忌正待拒绝,猛然想起城外那些难民,心念一动,便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便收下了,此后切切不要如此。”他环顾众人,又笑着说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本官可是比你们都有钱的多,本官来此,是带大家一起发财的。” 在场众人以为赵无忌是在客气,于是纷纷恭维附和,苏文卿说道:“既然如此,以后吾等可都要多多仰仗大人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第一百零四章张羽的忧惧 眼见众人兴尽,赵无忌这才起身告辞,他下得楼来,这才发现天色不知不觉,已经黑下来了,于是便漫步而行,夏允彝凑近他,轻声说道:“在下觉得大人今日收下他们的礼物,甚为不妥。”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自有主张。”他正待与夏允彝细说分详,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有人追了上来,赵无忌回头看去,朦胧的月光之下,来人正是张羽。 张羽小步上前,追上赵无忌,先是告了个罪,这才说道:“那日在下家仆偶然失手,误伤那王老汉的儿子性命,在下心中也是经常惴惴不安,在下定然不会让大人为难,明日便让凶手前去县衙投案,了解此桩公案。” 赵无忌转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缓缓说道:“真凶归案,那是自然最好,张员外有心了。” 张羽又想上前和赵无忌套套近乎,便开口说道:“在下的妹夫,在京城……”,只是赵无忌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笑了笑,便带人飘然而去了,张羽面带尴尬地看着赵无忌一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心情沉重地转身回家。 张羽回到家中,取了一坛酒,拣了些菜肴,自己喝起了闷酒,他的妻子周氏见状,便上前问道:“夫君今日因何事不快?竟然独自在家喝酒。” 张羽虽然素来嚣张跋扈,横行乡里,但是与周氏的感情甚好,两人婚后,张羽也未曾纳妾,两人只有一女,年方六岁,平时伶俐可爱,张羽对其疼爱非常。 眼见妻子询问,放下手中酒杯,叹了一口气,默然半晌,方才说道:“只怪我平时作恶太多,也是该有此劫,新任知县上任第一天,姓王的老家伙拦住大人,把我给告了。” 王老汉之事,周氏也略有耳闻,知道是桩人命官司,不由得也是紧皱眉头,一时也是心烦意乱,说道:“那明明是张牛儿下手莽撞,打死了人,却怪到我家夫君头上。” 张羽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说道:“如果仅此一事倒是好了,就怕大人追根究底,翻我的老账,我这些年开青楼,赌场,放贷,手下也有几件人命官司在身了。” 周氏听了,心中惶恐,说话也带了一丝哭腔,她上前说道:“早就劝你要积德行善,少做这些丧良心的买卖,钱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就是不听,这才可好了,你若是没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过啊?” 周氏说着,眼圈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她抽泣了一会,猛然抬头,说道:“妹夫不是在京城为官吗,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是吏部的官员,就是知县大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吧,前任罗大人不也没敢动你吗?” 张羽缓缓摇头,一抬手,一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他神色木然地看着空空的酒杯,说道:“罗景荣算得了什么,他收了我那么多的贿赂,怎么会动我,只是,” 他停了一停,似乎又想起了今日的场景,喃喃说道:“今日这位大人可非同小可,江南第一才子,皇上御笔亲封,一身正气,甚是廉洁清正,我怕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拿我立威啊。” 周氏想了想,上前一把夺过张羽手中的酒杯,说道:“大难当前,夫君此时正应振作起来,而不能以酒浇愁,夫君应该立即修书一封给妹妹,让妹夫尽早联系知县大人保全你。” “此外……”周氏凝神细想,蓦地眼前一亮,又说道:“今年恰逢旱灾,又有流贼侵袭,地里的收成不会太好,估计过不了几天粮价就会开始上涨,到时那知县哪有心情管你这事,民以食为天,粮价上涨,安抚不住百姓,他这个官就做到头了。” “夫君不如现在开始,暗中收购粮食,推动这粮价继续上行,粮价一高,官府必然头疼此事,到时夫君在借机捐助大量粮食,戴罪立功,也给那知县一个好的印象,那知县有了政绩,或许便会放过夫君了。” 张羽听了,细细思索,觉得可行,心中忧愁顿时一扫而空,当即一把搂住周氏,亲了一口,笑着说道:“真是我的好内助,就这么办罢,愚夫这就去写信。” 赵无忌回到县衙,思忖良久,便找来慕容先,吩咐他暗中派人,收集张羽的不法证据,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慕容先当即领命。 赵无忌平时并不饮酒,今日宴席之中气氛热烈,他向来也听说过这西凤酒乃是中华四大名酒之一,一时不禁多喝了几杯,头脑略有些迷糊,觉得心底有些燥热,于是进了内宅,便去陈圆圆房中歇息。 陈圆圆似乎早已睡着,赵无忌上了床,便去搂她,陈圆圆啊的一声醒了过来,看是赵无忌,便伸手推他,说道:“妾身今日来了天葵,不能侍奉相公了,相公去寻春桃罢。” 赵无忌知道古代女子,来了天葵就是来了月事之意,他没想到陈圆圆竟然让他去寻春桃,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这可如何使得?” 陈圆圆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春桃乃是妾身的通房丫头,也是相公的人,有何使不得?”说罢便用力将赵无忌推了出去,自己打个哈欠,裹紧被子,闭着眼睛又睡着了。 赵无忌毕竟是来自现代的人,哪里好意思去寻春桃,于是便出了陈圆圆的房间,关紧了门,自去自己卧房睡觉去了。 赵无忌刚刚睡着,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房门的响动,他酒意上头,迷迷糊糊,反应比平时要慢很多,耳内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一阵香风袭来,随即一个热烘烘的身子,便钻进了赵无忌的被窝。 赵无忌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春桃,脱得跟一只白羊似的,脸色通红,却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只见她伸出双手,便抱住了赵无忌。 第一百零五章发现铁矿 赵无忌被她抱住,春桃吐气如兰,少女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赵无忌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一时间意乱情迷,不由得也伸出双手,抱上了春桃。 春桃尚是处子之身,骤然被他抱上,身体猛地一阵阵的颤栗,不由得啊了一声叫了出来,赵无忌也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说道:“你怎么来了?” 春桃垂下眼帘,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是小姐让我过来侍奉大人的。”说罢脸色绯红,却又紧紧地抱住了赵无忌,两条玉腿也在下面缠了过来,盘绕在赵无忌腰上。 被春桃如此刺激,赵无忌只觉得脑门轰地一声响,理智大堤崩溃,顿时就不管不顾,一把把春桃翻在身下,也不顾什么怜香惜玉,便狠狠地压了上去,没多久,房中便传来了少女的娇喘声,和赵无忌沉重的呼吸声…… 第二天一早,秋日的阳光,穿透卧房的窗楹,照在了赵无忌的脸上,赵无忌慢慢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春桃早已不在身边,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脑中回想,莫非昨晚做了一宿春梦? 只是当他看到床上褥子上的殷红朵朵,方才知道昨夜之事是切切实实地发生了,他坐在床上怔了一会,这才下了床,穿上衣服,出了门去。 赵无忌在空地上跑了半晌,又打了一套拳,正出了一身汗,便听见春桃在一边喊他过去吃饭,于是便拿毛巾擦了汗,走了过去,春桃略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怪他昨夜太过粗暴,随后轻轻转身便走,赵无忌看着春桃扭着丰满的身体走在前面,两腿稍微有些不能并拢,走路也略有些一拐一拐地,赵无忌不禁有些心虚。 赵无忌在府中,并不讲究个什么上下尊卑,都是一起在一个圆桌上吃饭,早饭是简简单单的稀粥,几碟小咸菜,一盆白面大馒头,还有一只熟肘子,整整齐齐地切成片,旁边放着一碟蒜酱,可以蘸着吃。 赵无忌爱吃肉,陈圆圆便每顿都至少让厨子做一个荤菜,陈圆圆早已坐在边上等他,赵无忌坐下之后,端起一碗粥便喝了起来,陈圆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相公,昨晚可曾舒爽?” 赵无忌噗地一口把嘴里的粥喷了出来,春桃急忙取了一只毛巾,上前给他擦拭干净,陈圆圆笑着看着他,说道:“人家只是问你昨夜睡的好不好,相公何以喷饭?” 赵无忌这才尴尬地说道:“尚好,尚好。”春桃给他擦拭干净,便也落落大方地坐下,盛了一碗粥,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只是时不时地,便偷偷用眼神去勾赵无忌,赵无忌迎着春桃火辣的目光,想起昨夜的情景,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陈圆圆吃完饭,站起身来,说道:“春桃,我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便由你来侍奉老爷罢。”春桃低着头嗯了一声,陈圆圆又戏谑地看了赵无忌一眼,这才起身走了。 赵无忌饭后闲来无事,便带着慕容先,韩勇去城中闲走,三人都是一身普通的衣裳,意图微服私访,打探民情,倒也颇有收获,陈政和,喻文州在民间官声甚好,都说二人精明强干,就是前任知县收获了一片恶评,都说他贪赃枉法,办事昏庸,至于城中的缙绅,以苏文卿名声最好,都说他经常施粥放粮,赈济难民百姓,是难得的善心人士。 赵无忌等人在城中闲走一圈,中午便回府吃饭,刚吃完饭,就有人来报,说道顾炎武已经发现了煤矿和铁矿,位置就在神木县城西北方,赵无忌大喜,连忙便带人前去现场查看。 到了地方,只见此处乃是一片荒原,顾炎武正带着人蹲在地上研究着什么,赵无忌走了过去,顾炎武猛然抬头,发现是赵无忌等人,便站起身来,把手中一块石头递给赵无忌,说道:“大人,幸不辱命,铁矿和煤矿都找到了,这个就是铁矿石。” 赵无忌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石头,只见它外观粗看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但是仔细看去,石头中隐隐有金属的光泽闪动,其断面尖锐如刀,入手分量十分沉重,显然这是一块上好的铁矿石。 赵无忌随手掂量了一下铁矿石,便问顾炎武说道:“确定铁矿就在这里?储量大不大?” 这时顾炎武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敦实汉子说道:“大人放心,以俺的经验来看,此处必是一处大矿。” 顾炎武便给赵无忌介绍道:“此乃陆祥,原来就是给兵部打造兵器的高手,如今赋闲在家,陈县丞推荐过来的,能找到这处铁矿,陆师傅可是出了大力。” “哦。”赵无忌露出赞许之色,说道:“陆师傅,我这里最是缺乏人才,只要你做得好,咱们这边的薪水可是很高的。” 陆祥连忙谢过,赵无忌把顾炎武拉到一旁,伸出大拇指说道:“宁人,厉害啊,我还以为最快也得半个多月呢,你这才花了三天就找到矿啦,你是怎么做的?” 顾炎武瞪着眼睛无辜地说道:“不是你说的县城西北方向有矿吗?我先是去县衙,找到陈县丞,从他那里得到神木的县志,让人在县志里寻找线索。” “我又派人在附近打听,问道附近居住的村民们是否见过这个东西。”说着顾炎武晃了晃手里的矿石,“最后才是带领有经验的匠人,四处搜索矿产。” 赵无忌听了,频频点头,到底是大能啊,这寻矿过程安排的是思路清晰,缜密无比,也幸好自己有了这个得力助手,办事能力超强,很多事情都不用自己亲自操心了。 赵无忌又问起煤矿的情况,顾炎武说道:“煤矿离这里也不远,大概三四里的地方,很多煤块都露在地上,经常有附近的村人捡回去烧火。” 赵无忌说道:“走,咱们去看看。”于是几人便往那煤矿而去,众人走了没多远,商敬石突然指着远处的一片黑影说道:“大人,那附近有个坞堡。” 第一百零六章张堡 赵无忌循着商敬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确有一片黑影,离得远了,看得并不清楚。 顾炎武在一旁抚掌大笑,说道:“商将军真是好眼力,那边确实有个坞堡,不过已经废弃了。” 坞堡,是一种常见的防御设施,一般都是民间所建,有些有实力的庄园,村寨,在乱世之中,为了自保,而将自己的家园建设成坞堡,坞堡的建成,一般至少都要花费十数年甚至几十年、几百年,花费时间越久,建成的坞堡越坚固。 赵无忌疑惑地问道:“既是坞堡,想来建造不易,为何会废弃呢。” 顾炎武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在和附近村民打探矿产情况时,他们说过这里有个废弃的坞堡,好像也废弃没多久,原来唤做张堡。” 赵无忌说道:“走,咱们过去看看去。”说罢一拨马头,便与众人直奔那坞堡而去。 离得近了,赵无忌这才发现,远处看来不过一片黑影的地方,近看却是一座十分雄伟的坞堡,只不过四面烟熏火燎的墙壁,昭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残酷无比的战火。 商敬石看了几眼,猛然觉得不对,不禁咦了一声,赵无忌闻声,扭头看向商敬石,说道:“商将军可有发现?” 商敬石指着坞堡的墙壁说道:“大人请看,虽然这坞堡墙壁上过了火,可是观其颜色,明显是里面深,外面浅,这说明火势乃是从内部而起,再者这坞堡外墙基本完好无损,大门却已倒在地上,付之一焚,看这情况,敌军很可能是直接攻破大门,才杀了进去。” “不过,”商敬石说着,皱起了眉头,“坞堡大门向来是把守最为坚固之处,不知敌军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一举破门……” 众人听了,也都是百思不得其解,顾炎武想了半晌,这才说道:“难道是官军,使用的大炮轰门?”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且先进去看看吧,也许进去之后就能找到答案了。” 众人进了坞堡,只见这坞堡气势雄浑,面积宽大,整个坞堡呈一个长方形,外面挖有深沟,坞堡之内,正中间有一处高高的望楼,呈宝塔状,最上面乃是一个宽大的平台,赵无忌估量了一下,大约有后世七八层楼那么高,四角也均建有塔台箭楼,坞堡内也多有民居住房,不过都是乌黑一片,显然都经受了一场大火。 众人在坞堡内转了一圈,时不时可见死人的尸骸,上面都有刀枪所伤的痕迹,显然都是死于乱军之中,经常便有白骨裸露在地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赵无忌看了一路,叹了一路,乱世之人命,贱如草芥,这坞堡之中,死者何止五六百人,众人眼见再无所获,这才骑马从原路返回。 顾炎武领着众人,前往煤矿的方向,赵无忌骑在马上,越想越觉得那个坞堡有奇怪之处,但是具体奇怪在哪里,他一时又说不出来,于是转头吩咐慕容先,得空便派人去附近村庄打听有关这废弃的坞堡的情报,慕容先点头答应。 众人到了那煤矿之处,赵无忌虽然不懂勘探,但是也看出来这里是一处富矿,只见漫山遍野,一大片黑乎乎的煤炭,就那么直接地裸露在地面,可想而知地下的储量显然是更为丰富。 赵无忌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景,对于此地非常满意,此处正处于一片树林前面,显然也是个无主之地,附近又有大河流过,大河边上,处处良田,不过此时已经是秋季了,田野上只剩下农作物干枯发黄的根茬,时不时有鸟类在其中飞起飞落,冀望能寻到一些掉落的谷粒果腹。 赵无忌又看了半晌,眼看天色将晚,便带着众人回城去了。 进了府衙,赵无忌便使人去找陈政和,不多久陈政和来到,赵无忌便说道:“本官想在城外买些土地,都在县城的西北方向,今日本官已经去看过了,应该都是无主之地,劳烦陈县丞帮我出具一些手续,本官需要那些土地有大用。” 陈政和听说是无主之地,便说道:“既然是无主之地,大人倒也不需花钱购买,下官自会替大人出具手续便可。” 赵无忌点点头,指着顾炎武说道:“陈县丞,具体地点就让宁人告诉你罢,对了,我在那附近还看到有座坞堡,好像名唤张堡的,若也是无主,本官也想一起拿下。” 陈政和听闻张堡,顿时叹了口气,说道:“那块地虽然有主,其实也等于没主,下官这就一并给大人把手续出具齐全了罢。” 赵无忌笑道:“陈县丞说话甚是有趣,有主就是有主,无主就是无主,何谓有主等于无主?” 陈政和斟酌了一番,这才说道:“张堡原本也是我神木县有名的大户人家,堡主张猛,武功高强,颇有谋略,大人既然去了张堡,显然也看到了张堡附近的大片良田了罢?” 赵无忌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难得的是附近还有水源,可以浇灌庄稼,却是不惧旱灾。” 陈政和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原来那附近田地,都属于张堡所有,只可惜,去年林丹汗率军来攻我大明,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之际,一时也没人在意张堡,林丹汗退兵后不久,才有人发现张堡上下,全部战死,整个张堡也被付之一炬,竟然一个活口都无。” 赵无忌一拍大腿,恨恨地说道:“好狠的手段,几百条人命,说杀就都杀了!” 陈政和也是摇头叹息,说道:“可不是罢,林丹汗撤军后不久,有个时常去张堡购买粮食的商户,前去张堡,这才发现了不对,进去一看,只见里面处处墙倒屋塌,尸体到处都是,臭气熏人,这才报官。” 他又说道:“当时是罗大人主管本县,罗大人也曾派人去查,只是这张堡覆灭时间恰与林丹汗来袭时间重合,当时正是战时,无人敢出门查看,堡内又无活口,查来查去,也不知道是林丹汗所为,还是流贼所为,时间久了,遂成了一桩悬案。” 陈政和说罢,摇头不止:“是以张堡虽然有主,然而堡内之人皆已死于非命,所以也算是无主之地了。” 第一百零七章安顿(上) 赵无忌听了,也是感叹不已,想那堡主张猛,也算一方豪强,手下几百人马,且又坐拥坚城,然而在这乱世之中,仍然是如同草芥一般,随随便便的,就被人以暴力湮灭了痕迹,只余下废弃的坞堡,和累累的尸骨,常伴荒野。 赵无忌感慨了一番,便让顾炎武随同陈政和去办理土地手续去了,他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突然一个念头自心头升起,让他瞬间觉得毛骨悚然,无论是林丹汗,还是流贼,都是没有大炮的部队,既然如此,他们又依靠什么轰开张堡的大门呢?若不是他们做的,又是谁做的呢? 赵无忌站在院中,想着心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白日所见的那座古老的昏暗的坞堡,沉默地立于山间,似乎想向他诉说着什么,然而,慢慢地,一层层的迷雾不知从何处飘来,渐渐地,渐渐地遮挡住了一切,一切都湮灭在了迷雾之中…… 赵无忌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古怪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除,一转身正看到春桃匆匆走来,两人擦肩而过时,春桃故意用她那丰满的臂膀蹭了赵无忌一下,这才款款而去。 赵无忌摇了摇头,看着春桃的背影,心想自己最近桃花运很旺盛啊,猛然听到肚子一阵叫唤,他这才想起自己奔波了一下午,还没有吃饭,于是急忙地前往饭厅而去。 晚饭是蛋花汤,白米饭,一个炒青菜,还有一盘手把羊排,陈圆圆连着向他碗里给他夹了好几块羊肉,他也恍若未觉,只是想着心事,既然铁矿已经探明,下一步就该抓紧时间,开始建设了,一定要在冬天之前,把工坊建设起来,想到这里,他匆匆几口吃完了饭,便放下碗,跟陈圆圆招呼了一声,便叫上顾炎武,两人朝着夏允彝的居所走去……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良久,赵无忌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夏允彝的屋中走出,三人商量之后,决定建立一个炼铁工坊,地点就放在张堡,因张堡地方宽大,同时在堡内再建一个玻璃工坊,以及一座军营,用以保卫工坊。 夏允彝说道明日一早便会前往城外,仿照赵家庄一般,招募组织难民做工,这样一来,既解决了用工问题,又安置了难民,夏允彝初步估计能安置难民连同家属共计七八百人,如此一来,城外的难民顿时就能减少一半。 待到赵无忌回到房中,隐约中看到房中有人正靠着桌子打着瞌睡,心想必然是春桃这个死丫头,他轻咳了一声,春桃果然惊醒,于是起身说道:“大人回来了?” 赵无忌嗯了一声,春桃服侍赵无忌上了床,自己也便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两人于是又是一番颠龙倒凤,春色无边。 次日一早,赵无忌命陈政和,喻文州两人带领县中捕头衙役,将城中所有流民乞丐统统集结于城外难民所处的窝棚前,又使人将窝棚中所有难民全部唤了出来,一时间,黑压压的人群聚在一起,皆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男女老少都有。 眼看难民全部到场,赵无忌这才站到了他们的前面,大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下官乃是本县的知县,赵无忌,本官知道你等都是我大明的善良百姓,只是因种种原因 ,才沦落至此,本官今日来,便是给你们指引一条明路。” 说罢,赵无忌顿了一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这才继续说道:“今有南京而来的庆记商行,愿意帮助你们脱离苦海,重回安定富裕的生活,下面,请庆记商行的杨先生给大家讲一讲。” 杨宪乃是庆记商行的一名伙计,今年刚刚二十三岁,因为机灵勤快,而被南京庆记大掌柜老余看中,派往神木,配合赵无忌做事,赵无忌也看中了他的勤快和忠厚,便让他担任准备在神木成立的庆记商行的掌柜。 杨宪站了出来,只见小伙子精神抖擞,红唇白牙,未曾说话脸上便先带了一番笑容,只见他团团作了个揖,方才说道:“诸位父老你们好,在下是庆记的杨掌柜,应赵大人之邀,我们庆记准备在贵宝地也成立一个工坊,店铺,现特招募人手。” “只要年龄在十三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健康男性,都可以进入工坊做工,工钱每天三文钱,当日结算,包吃包住,最重要的是,每名雇工,可以携带家属不超过三人,家属也可以在我们这里免费吃住,不过需要帮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等等,有想要做工的,请站出来,去左边这个桌子旁排队登记。” 一听做工不但能拿钱,包吃住,还能让家中最多三口人也能跟着吃住,顿时难民群中便是一阵骚动,很快,一个个难民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前往那张桌子前面去登记报名。 杨宪眼看队伍有点混乱,急忙大声喊道:“众位父老兄弟请放心,我们这次招募人手,没有上限,有多少我们招多少,请大家不要着急,务必要排队登记,不要乱了秩序。”听闻此言,难民队伍顿时便恢复了平静,纷纷秩序井然地排起了长队。 听闻赵知县今日要整顿难民,城内的百姓纷纷前来观看,城内的大户缙绅们也皆都到场,杨怀居捻着胡子,点头赞许说道:“赵大人果然才智过人,看这阵势,只怕难民立刻便会十去七八。” 苏文卿也是频频点头,说道:“赵大人才智高绝,想出的办法之巧妙,我等是望尘莫及啊。”钱定在也是点头不止,张羽看着排队的难民们,面无表情,心中暗自想着自己的书信应该快到京城罢,就看自己妹夫如何安排了。 庆记商行的效率很高,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雇工便已招募完毕,一共招募雇工三百多人,偕同家属六百多人,一共将近一千余人。 于是便有人领着这些人,前往张堡的方向行去,此时,难民中还剩下五百多人,都是老幼妇孺,眼见庆记招募已经完成,自己这些人成了被抛弃的对象,顿时便引起了一阵阵的混乱,有的小孩便哭了起来,喊着说道:“我们也要做工,我们也要吃饭!” 第一百零八章安顿(下) 杨宪不慌不忙,急忙高举双手,大声喊道:“各位不要着急,赵大人已经承诺过了,所有的人都有安排,一个都不能少!”此言一出,混乱的队伍再度平静了下来。 杨宪又说道:“凡是身体健康的,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女子,都可以来此报名,我们会安排一些适合你们的工作给你们做,工钱每日三文,同样照例,每人可带三名家属,包吃包住。”说罢伸手一指旁边的桌子,顿时也有一群女子走了出来,前去登记报名。 半个时辰之后,庆记再度安置了三百多人,此时剩下的难民只有二百人了。 赵无忌再度走到他们面前,大声说道:“本官将在张堡附近,建立两个机构,一个名叫敬老院,专门安置无依无靠的老人,另一个唤做少年营,专门安置没有父母的孩童,至于筹办敬老院和少年营的资金,便来自于庆记,和你们身后这些善良缙绅!”说着,他伸手一指,指向身后以苏文卿为首的神木各位缙绅。 原来,赵无忌将那日接风宴上,缙绅们所赠送的礼品,全部变卖,换成银子,剩余不够的部分,统统由庆记补足,打算在张堡附近,建立一所敬老院,一所少年营,安置老人和孩子。 难民们听了大喜过望,他们要么就是岁数大了,没有什么劳动能力,又没有子女在旁,或是失去了父母的孤儿,本以为就会这样在野外活活饿死冻死,没想到如今竟然都有了去处,有了安置,顿时纷纷上前给赵无忌磕头,嘴里高喊青天大老爷仁义,赵无忌慌忙拦住他们。 他们感谢完赵无忌,又纷纷来到那些缙绅面前跪倒,感谢各位员外援手之恩,使他们能够老有所养,老有所依,孩子们也纷纷奶声奶气地跪地磕头,苏文卿等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自豪,都觉得知县大人,带着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们也是纷纷扶起老人和孩子,然后又是一番闻言慰藉,有些缙绅甚至激动地留下眼泪,纷纷表示还要再度捐助金钱给敬老院和少年营。 赵无忌眼看局势一片大好,他趁热打铁,再度开口,大声说道:“本官将会在敬老院和少年营门外,立下石碑,所有捐助的人,都会在石碑上刻下名字,以作表彰。” 他话音刚落,苏文卿立即大声说道:“在下苏文卿,愿为敬老院和少年营再度捐款白银一百两!”眼看有苏文卿带头,众人于是也纷纷上前,慷慨解囊,不一会,便又募集了捐款八百多两。 杨宪又急忙安排人手,搀扶这些老人和孩童一起,慢慢地向张堡方向走去,在张堡那边,顾炎武已经带领这二百多名家丁和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建造房屋,首先照顾老幼妇孺,先建造敬老院和少年营。 喻文州随即便指挥衙役们,将城外的所有窝棚一拆而空,又派人进行了一番打扫清理,杨宪也安排招募的妇女,手持工具,前去神木城内,清洁清扫街道, 及到下午,原来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的神木城内外,已经是到处清清爽爽,干净整洁。 眼看新任知县大人安置难民完满成功,围观的百姓和缙绅们这才纷纷散去。 看着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街道,神木县城内的百姓们无不心中欢喜,纷纷议论新来的知县老爷能力手段高超,刚刚上任没几天,便把神木城内外整治的焕然一新。 建设住房乃是重中之重,急中之急,有了房子,难民们才有了落脚之地,赵无忌眼看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就带人前往张堡,去督促营造房屋之事。 赵无忌赶到张堡之时,只见工匠们和家丁们正在争分夺秒地盖房子,招募来的难民心知这就是自己将来住的地方,所以也都十分卖力,他们大多都不懂建造房屋,于是便做一些搬运材料等打打下手的工作。 杨宪早已组织人手,在附近就地取材,建了好几口灶,点起了火,煮起了粥,这时刚过中午,也到了开饭的时间,于是便招呼众人前来吃饭。 难民们终于吃到了久违的热饭热菜,饭后有了精神,干活的积极性更高了,动作也变得敏捷起来,顾炎武和赵无忌商量过,这次还是仿造赵家庄,建造宿舍,一个房屋里,两排大通铺,能住十多人,众人加班加点,待到晚上,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已经建成了十多间房子。 夏允彝安排老人,妇女,小孩晚上暂时挤在新建成的房子里休息,剩下的人点起篝火,挑灯夜战,赵无忌也想上前帮忙,但是被夏允彝拦住了,夏允彝说道:“大人,如今情况不比以前,你现在是一县之主,这些搬运木料,建造房屋的事情可不能亲自去做了,在一边看着就好。” 赵无忌眼看帮不上忙,便四处转了一圈,看到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于是也就上马回城去了。 次日一早,陈政和与喻文州也组织了一群民壮,匠人,前来张堡帮忙,有了他们的帮助,建设的进度更快了,没几天,难民们的宿舍和敬老院,少年营都已经建设好了。 解决了居住的问题,随后便开始建设工坊,赵无忌打算在张堡内建设一个铁器工坊和一个玻璃工坊,但是首先,需要将遭受战火的张堡清理打扫一番,于是便组织人手,先把张堡内的尸骨先搬运出去。 距离张堡出事已经一年多了,尸体早已变成了白骨,赵无忌吩咐众人,运送尸骨的时候要小心行事,尽量不要有所损伤,最后再寻个地方,把他们妥善埋葬了。 众人忙了将近一天,终于把张堡内的所有尸骨全部搬运出来,摆放在张堡外面,一具具地排列在一起,最后数了一下,一共有六百四十七具。 商敬石盯着这些尸骨,若有所思,猛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便上前一具一具开始查看起来,面色凝重。 赵无忌知道商敬石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商敬石很快便把所有尸骨查看完毕,他返回身来,对赵无忌说道:“大人,这些尸骨有问题。” 第一百零九章张堡之谜 听商敬石说这些尸骨有问题,赵无忌便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商敬石说道:“启禀大人,在下刚才仔细观察,发现所有的尸体全部是我大明人士,并无一具是蒙古人,显而易见,张堡并非是林丹汗攻破的。” 赵无忌说道:“何以见得死者没有蒙古人?这些人如今都是一些骨头架子了。” 商敬石说道:“大人,所有尸骨上,犹自有衣裳残留,这些衣裳都是我大明常见的衣服,并没有蒙古人的衣着在其中。” “最重要的是,蒙古人号称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上度过的,因为长期骑马,双腿夹在马肚子上,所以他们的腿型与我们不一样,是罗圈型,尸体虽然腐烂,但是骨骼却是不会变化的,刚才在下把所有尸骨都查看了一遍,并未有罗圈型的腿骨在内。” 赵无忌想了一会,这才慢慢说道:“嗯,张堡人口六百多人,据说堡主张猛也是个武功高强之辈,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即使林丹汗亲率大军前来攻打,也要留下来几十条人命,如今既然没有蒙古人的尸首,那显然张堡并非林丹汗攻下,凶手应该是流贼。” 陈国宝在一旁问道:“能不能是蒙古人把他们自己的尸首运回去了呢?” 赵无忌摇摇头:“不太可能,一来他们没有回乡安葬的习惯,二来他们本来就是抱着劫掠的目的而来,乃是孤军,深入敌境,榆林卫的精锐随时可能抄到他们的后路,匆忙之下,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把尸体带回去。” 夏允彝闻言心中一动,他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赵无忌:“大人,莫非是官兵所为?” 商敬石闻言,也跟着说道:“若是官兵所为,倒是可以解释的通,官兵直接大炮轰门,攻破张堡,是以张堡城墙无损。” 赵无忌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不好说,但愿不是官兵干的,若是真的,事态可就严重了。” 官兵杀良冒功虽然常见,但是如此直接了当地攻破百姓的坞寨,屠戮百姓,抢劫钱财,这在哪个朝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万一是真,一旦皇上追究下来,只怕连三边总督洪承畴都会受到追责。 赵无忌望着地上那一片尸骨,思忖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线索了,于是便吩咐人将那些尸骨,寻个合适的地方,妥善埋葬起来。 移除了尸骨之后,张堡的建设便开始正式启动了,没过多久,铁器作坊和玻璃作坊已经建成,之所以建设铁器工坊,乃是西北颇不太平,流贼四起又有外地窥探在侧,这个铁器工坊,依仗刚刚发现的铁矿,赵无忌打算日后发展成为武器工坊。 赵无忌知道神木县蕴藏着丰富的石英矿与石灰石矿,石英乃是上等的制作玻璃的材料,石灰石也是制作玻璃所需的材料之一,赵无忌感觉若是在此地建设一个玻璃工坊,想必品质要比南京城所产的玻璃品质还要优良。 所以虽然目前还没有勘探到石英矿,但是赵无忌已经早早地先把玻璃工坊建造起来了,顾炎武在建设张堡之余,也派了一些工匠在进行探矿的工作。 原来的建筑工人们,一转身便都变成了工匠,赵无忌从中挑出一百多个身强体壮的,充作家丁,与从南京带来的二百家丁一起,分成三个家丁队,分别以慕容先,陈国宝,韩勇为队长,日夜训练。 难民中的女子,赵无忌安排他们做一些缝洗衣物,做饭,打扫卫生之类的活计,赵无忌在少年营附近建设了座学堂,所有家丁们和工匠们,以及少年营的孩子们,每天上午都要上学,赵无忌雇了一些教书先生教他们识字,自己和夏允彝,顾炎武等人也抽空去给他们上课,赵无忌主讲算学。 张堡附近有条大河,唤做窟野河,也正是因为窟野河的存在,才使得这附近的田地,在旱灾之下,仍然能有不错的收成,赵无忌见河心喜,便拨出十几个家丁,每日前去打鱼,仍旧是采用在南京已经证明行之有效的弯沟法。 窟野河也是条大河,江中鱼虾数不胜数,采用了先进的捕鱼方法之后,每天都能得到几百斤的鱼获,这样难民们每天都能有鲜鱼吃,多的鱼便统统腌制成咸鱼。 为了避免难民们养成懒人思想,赵无忌命令,雇工家属,以及敬老院,少年营的所有人,无论大小,也要做工,当然这个做工乃是量力而行,完全在人们的承受能力之内。 比如敬老院的老人,只要身体健康的,便可以做一些打扫,清洁的工作,稍微年轻一点的,也可以做一些照顾年老老人的工作,有些老大娘,可以担任洗衣和做饭的工作。 小孩子如今暂时没有工作可做,赵无忌安排给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他希望能在把这些孩子,变成自己新生力量的班底,不过他心里也有预案,将来张堡的工坊产量扩大以后,这些孩子可以偶尔做一些帮忙包装货物的简单活计,明年开春,孩子们还可以去打猪草,饲养鸡鸭牲畜等。 赵无忌想匡扶天下,但是他可不想养懒人,如果发现有人明明具有劳动能力,却只想好吃懒做,那这种人一旦被发现,便会被逐出张堡。 大明的老百姓还是很淳朴的,懒汉虽然有,但是不多,总共也就逐出了七八个人,绝大多数的难民都是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温饱生活,自觉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张堡创建初期,赵无忌几乎天天都都往那边跑,督促安排各种事务,如今眼看一切算是初步走入正轨,自从来了西北,每日都在忙碌奔波,于是便想偷懒一天,好好陪陪陈圆圆和春桃,同时给自己也放个假。 于是赵无忌一改往日早起的习惯,醒来之后依然赖在床上,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这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匆匆洗了把脸,这开始去陪同陈圆圆二人吃早餐。 赵无忌刚刚吃完早餐,便听手下禀报,有个二十多岁的书生前来拜访,据说是从京城来的,赵无忌挠了挠头,也想不起来在京城有什么熟人,便吩咐把来人带到客厅。 第一百一十章京城来人 曹珍站在县衙大门前,打量着这座神木县衙,面前这座建筑,虽然在神木当地的老百姓眼里,甚是威严雄伟,但是对于在京城生活了几年的他来讲,这个县衙规模比他在京城所见的官衙小多了。 神木县衙门口建在高台之上,想进大门,首先需要登上七阶石阶,大门右侧,摆着一张大鼓,看来是给击鼓鸣冤的老百姓准备的,大门正中高挂一面大匾,上书“神木县衙”四个大字,由于风尘的侵蚀,大门两侧的柱子上的红漆已经有些掉落了,露出了圆木本色,两侧的院墙,也都是斑斑驳驳,染尽了历史的风霜。 曹珍有些鄙夷地看着面前这座县衙,心里颇为不屑,他乃是京城国子监的一名监生,家住太原,他父亲乃是太原富商,家中颇有些银钱,曹珍学问也就是平平,好容易考取生员,有了秀才身份,这下可把他父亲给高兴的够呛。 他父亲一介商人,大字不识,在大明,商人虽然有钱,但是社会地位很低,他父亲一直盼着自己这唯一的独子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只是曹珍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能考取秀才,已经侥幸,进一步考取功名,他自认自己是没那个实力了。 然而曹珍虽然没有才华,但是他有钱啊,他考取国子监之后,不是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而是四处结识朋友,在他大撒银钱的努力下,终于和吏部给事中许达斋搭上了线,曹珍父亲盼着儿子得个功名,光宗耀祖,于是便一狠心砸了一大笔钱给许达斋。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曹珍却认为,有钱还能使磨推鬼,大明的制度,一直是只有考取功名,拥有了举人资格之后才能做官,像赵无忌这般以秀才身份,献上土豆红薯立下大功,又加上魏国公保举,这才被任命为知县。 而曹珍不过是个秀才,正常来讲,他是不能被授予官职的,然而许达斋乃是吏部给事中,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熟谙大明用人制度的他,得了曹珍的银子,也不知想了个什么办法,半年前给曹珍运作了一个陕西府谷县知县的位置。 但是曹珍父亲虽然是官迷,人却不傻,他自己就是太原人,这几年鞑子频频袭扰边境,几度都打到太原城下,那府谷县远在陕西,遍地流贼,听说去年林丹汗都打到陕西去了,好像还把神木县围城好几天呢,那府谷离神木也不远,想来也是个危险的地方。 曹珍父亲就这一个儿子,当然不想让爱子前去那种危险之地送死,曹珍虽然想要做官,但是也不想去府谷,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所以竟然推辞了许达斋,坚决不去做这个知县,希望许达斋能给自己换个地方。 许达斋见他不愿去府谷,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答应他日后有了合适的位置再给他安排,让曹珍耐心等待,没想到这么一等,就是半年。 曹珍在许达斋身上花了大笔银子,自然就不能这么白白落空,于是平时无事,隔几天便去许府一趟,名义上是过来聆听大人教诲,实际也有督促许达斋尽快安排自己之意,他虽然身为国子监监生,去许府的次数却比他上学的次数都要多。 曹珍之意,许达斋心知肚明,但是曹珍的任用本来就属于违制,他也不敢正大光明的安排此事,上次府谷县知县空缺,那么好的机会结果曹珍还不肯去,于是他也只能寻机再给曹珍安排了。 这日也巧,许达斋的爱妾收到自己哥哥张羽的书信,立即便去找许达斋哭诉,声称有刁民诬陷自己哥哥,新来的知县不辨是非,只听一面之词,想对自己的哥哥不利。 许达斋一听对方是个知县,当下也没放在心上,于是便修书一封,打算找人给赵无忌送去,结果正好曹珍在场,曹珍想到神木距离自己老家太原也不算太远,便自告奋勇,要替许达斋送这封信,主动请缨讨好许达斋,他在京城待得久了,也想顺便也回家乡看看。 府谷县离神木县不远,规模比神木县还要大一点,拒绝了府谷知县的曹珍,很有一些‘老子是见过大世面’的感觉,对这个神木知县,也颇是不以为然。 他在县衙大门口等了一会,终于有个差役出来,将他领了进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客厅,曹珍刚进客厅,就看到一个身材丰满,长相也颇为漂亮的丫鬟,曹珍也是个花花公子,阅女无数,一看便看出此女已不是处子,心里暗暗羡慕这个知县艳福不浅。 春桃见来了客人,便转身去了内宅,曹珍眼见客厅内,一名青衣男子,年纪似是比自己还小一些,不过倒是颇有些上位者的气势,正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自己。 曹珍料想这就是神木县知县赵无忌了,于是便上前拱了拱手,说道:“学生曹珍,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看着眼前这名书生,年纪大约二十多岁,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甚是名贵,想来价值不菲,虽然此时跟自己拱手行礼,眉宇之间,竟是隐隐有些傲气,他确认自己以前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知他为何今日来寻自己。 想到这里,赵无忌有意杀杀他的傲气,便端坐不动说道:“你乃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曹珍见他摆上了架子,心中不禁火起,他原本也没将赵无忌放在眼里,加上背后又有许达斋这座靠山,于是便扬声说道:“学生姓名曹珍,乃是国子监生员,见大人却是不用下跪。” “哦。”赵无忌这才了然,明朝尊重士子,秀才见了知县,确实是不用下跪的,不过若是碰上比知县更高一级的官,那还是得下跪行礼。 赵无忌见他神色倨傲,当下也不请他入座,开口问道:“曹秀才今日来寻本官,却有何事?”他今日起的晚,说完话后,不禁打了个哈欠。 曹珍见了,心底更是看不起这个知县,此时已近正午,看这知县的模样,明显是刚睡醒没多久,看来这个知县,是个懒政怠政之人,也难怪会误听谗言,要对许大人的亲戚下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怒打曹珍 曹珍从怀中取出书信,开口说道:“在下奉吏部给事中许达斋许大人之命,特意给赵大人送信来了。” 在曹珍看来,自己一旦说出了许大人的名号,这赵知县必然会急忙站起接过书信,然后对自己以礼相待,恭恭敬敬。 吏部乃是专门管官吏的部门,握有对官吏的推荐,管理,考核的生杀大权,许达斋乃是吏部给事中,位高权重,在曹珍看来,赵无忌与许达斋地位近乎天壤之别,自己作为许达斋的信使,这知县估计只怕就要马上转变脸色,来巴结自己了。 赵无忌听到吏部给事中许达斋给自己送信,顿时觉得有点迷惑,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许达斋啊,他为什么给自己写信呢?至于许达斋的身份,则被他自动忽略了,赵无忌这个官是魏国公,李府尹保举,崇祯亲自封的,一个吏部给事中,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赵无忌思索了一会,便伸出手去:“哦,把信拿来,给本官看看。” 曹珍没想到自己说出了许大人的名字,这个赵知县对自己的态度仍然没有变化,他不气反笑,于是上前把许达斋的亲笔信交到了赵无忌手中,心想这次回到京城,必然要将此间发生之事,加油添醋地跟许大人说道一番,务必让许大人整治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知县。 赵无忌拆开信封,取出信件,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开头只是一些很寻常的话语,无非就是一些寒暄客气,后面就是说,神木县的张羽是他亲戚,性情顽劣,他远在京城不方便管教,若是张羽犯了什么错误,希望赵知县严加处理,不用顾忌他的面子云云。 赵无忌看了信,不禁哑然失笑,这就跟后世很多官员一边贪污受贿,一边大讲清正廉洁一样,许达斋若是真希望赵无忌严格处理张羽,那还写这封信做什么?这封信明明就是说明了张羽和许达斋的关系,让赵无忌自己看着办,然而表面看起来又是冠冕堂皇。 许达斋既然说张羽是他妹夫,那赵无忌处理张羽的话,就必然投鼠忌器,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赵无忌看完了信,神色未变,随手把信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对着曹珍说道:“信我看过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曹珍看他随意把信放下,心想这呆头鹅知县可别把许大人的客气话当真,若是真的动了张羽,自己也要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头,他想了想,便说道:“最近学生听闻有奸人诬陷贵县缙绅张羽……” 赵无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事本官自有分寸,与你无关,曹秀才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便请回吧。” 曹珍勃然大怒,他对赵无忌说道:“赵大人,张羽乃是许大人的亲戚,对他的处理一定要慎重从事,切切不可因刁民的诬告,而误伤良民啊。” 赵无忌说道:“哦,你怎么知道是诬告?本官判案,还不用你一个秀才操心。” 曹珍说道:“你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若是判错了案子,误伤了许大人的亲戚,这责任你负的起吗!” 赵无忌说道:“哦,看来阁下虽然是监生,官威似乎比本官更盛啊?” 曹珍指着赵无忌,说道:“得罪了许大人,你就等着瞧吧,我知道城里新来的庆记商行就是你自己的产业,你以权谋私,等回到京城我就跟许大人举报你……” 曹珍话音未落,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登时便把他踹翻在地,曹珍倒在地上,只见来人大约二十岁年纪,身材粗壮,穿着一件绣着花纹的紫色长袍,腰间一条白玉腰带,脚上一双鹿皮靴,正瞪着他问道:“你是哪来的狂徒,胆敢威胁赵大人!” 曹珍不认识此人,但见此人年纪轻轻,衣着华贵,于是回口骂道:“你又是哪来的纨绔子弟?” 赵无忌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隆平侯次子张元辰,急忙说道:“张小侯爷且先住手。” 曹珍听闻赵无忌称呼张元辰为小侯爷,顿时吓了一跳,气势立刻萎了下去,张元辰从小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偏又喜欢附庸风雅,最恨别人说他是纨绔子弟,听闻曹珍之言,上前对着曹珍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说道:“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个狂徒。”赵无忌上前阻拦不住,不多时便把曹珍打得鼻青脸肿,伤痕累累。 眼看再打就要把曹珍打死了,赵无忌急忙唤人进来帮忙,商敬石一直侍立客厅之外,当即便冲进来把张元辰拉开,张元辰犹自不解气,有冲着曹珍吐了口痰说道:“老子乃隆平侯世子张元辰是也,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曹珍听得殴打自己之人乃是小侯爷,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能得罪的人,又气又怕,头一仰,就晕了过去。 赵无忌吩咐人把曹珍弄醒,再送出府外,曹珍醒后,浑身疼痛,又恐张元辰再来打他,出门雇个马车便回太原去了,他走的匆忙,也忘记前往张羽处告知一声了。 赵无忌请张元辰坐了,又问他来意,原来自从赵无忌离开南京,也已两月有余,徐怡得知他远赴西北,感念他救命之恩,心中惦记,便与魏国公禀明,派了家将徐彪,率领五百黑甲骑兵,护送着粮食两万石,银子两万两前往神木,支援赵无忌。 张元辰在南京玩的腻了,听闻徐怡要派人前去西北,便也想跟随前去,美其名曰是帮忙护送。 庆记每个月给各家股东的分红都十分可观,隆平侯这里每月也有五六千两银子的分红,所谓无功不受禄,隆平侯自感欠了赵无忌一个人情,既然儿子自告奋勇想去西北,心想历练历练一下,对年轻人也是好的,于是隆平侯张拱薇便答应了张元辰。 张元辰出了南京,没了隆平侯的约束,犹如鸟入深林,鱼归大海,好不自在,他嫌车队负重走的太慢,竟然自己带着随从,先行前来了,这一路上吃喝玩乐,便来到了神木县。 赵无忌得知徐怡赠送自己粮食和银子,心中感激非常,忙问张元辰车队何时能到,张元辰路上只顾玩耍,哪里留心这个,只推说大概月余时间能到罢。 第一百一十二章采买肥羊 张元辰在神木待了一晚,觉得城池又小,也不繁华,十分无趣,于是次日便向赵无忌辞行,不知跑去哪里玩耍去了。 神木县虽然不算大县,但由于临近边境,常常受到蒙古骑兵袭扰,所以守备力量比一般的县城要强,神木县一共驻扎了五百多名士兵,分别由两名把总带领,把总孙勇去年在林丹汗围攻神木城一役战死,由于迟迟未有任命新任把总来此,所以暂时神木县的士兵都有另一名把总马光远率领。 赵无忌初到神木之时,由于附近有流贼出没,把总马光远收到榆林卫指挥使萧远的命令,带兵出城剿匪,所以与赵无忌未曾相见,马光远出城剿匪半个月,也没有追上那股流贼,最终才怏怏不乐地带兵返回。 当马光远得知新任知县已经到任本地后,于是便前去拜见赵无忌,论起品级,赵无忌与马光远同为正七品,然而大明一向以文驭武,文官的地位远在同品级的武将之上,是以两人虽然平级,但是一旦发生战事,马光远也要听赵无忌的指挥,所以马光远主动前来拜访赵无忌。 赵无忌眼看马光远气质剽悍,孔武有力,心下甚喜,于是向马光远提出,想去检校神木驻军,毕竟神木离蒙古甚近,西北又不太平,总要亲眼看看神木这支驻军的实力。 马光远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赵无忌的要求,他随后便吩咐手下哨官把士兵拉到神木县内校场,让知县大人检校。 待赵无忌与马光远来到校场,只见已有二百多名士兵列队等候了,见此赵无忌不禁暗暗点头,看来马光远的统率能力还是很强的,仅仅这么一会就把士兵都召集了起来。 士兵们阵容尚算整齐,武器也是齐备,举手投足之间,也显露出这是一支上过战场的军队,赵无忌见了,心中暗暗赞许,虽然都说大明军队腐烂透顶,但是边军的战力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赵无忌记得神木县的编制应该是五百多名士兵,为何今日只到了二百名,于是便对马光远说道:“马把总,本官记得神木的兵员应该是五百多名吧?为何今日只有二百之数?” 马光远闻言,面露尴尬之色,说道:“好叫大人得知,还有部分官兵尚在城头警戒,所以并未到场。” 赵无忌看他神色,心知他必然是吃了空饷,于是在心中默算,城头士兵大约一百之数,如此看来,五百多名额的士兵,实际只有三百多,再考虑到这三百人都是精壮士兵,这个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 赵无忌可是听说过,有的地方的将领吃空饷能到什么程度呢,一千人的部队,实际只有三四百人,并且这三四百人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相比较之下,马光远还算是不错的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温言对马光远说道:“马把总手下军士甚是雄壮,有此雄兵,本官也就放下心了,不过如今天下颇不太平,马把总还是要多加操练,否则一旦敌军袭城,满城百姓的安危可都系于将军一身了。”马光远连忙允诺。 赵无忌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咱们这神木城中,火器装备如何?” 马光远恭敬地回答道:“火器乃是守城利器,不过咱们这神木城池不大,火器也不太多,只有鸟铳一百多支,虎蹲炮十门。” 赵无忌说道:“可有攻城用的大炮?”一边说,他一边盯着马光远的眼睛看去。 马光远神色不变,说道:“大人,攻城用的大炮,只有榆林卫的萧大人那里才有,咱们这里没有的。” 回到县衙之后,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赵无忌陷入了沉思,西北这边动荡不安,自己不能仅仅把安危寄托在马光远身上,并且马光远只有三百兵马,万一有大批敌军来袭,是万万抵挡不住的,自己还是应该大力扩张自己的家丁队伍,这才是立足乱世的基本。 秋日的朝阳缓缓升起,慷慨地将温暖的阳光洒将下来,将整个神木城都笼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春桃迎着朝阳,快步走出县衙大门,向着城东的集市而去,身后跟着几个使女,不远处,慕容先带着几个家丁在后面紧紧跟随。 春桃的心情,和今天这天气一样,明亮而爽朗,陈圆圆不甚管事,赵宁留在南京,春桃从小便跟着陈圆圆,接人待物甚有分寸,办事伶俐又勤快,且又知书达理,隐隐约约便承担了管家的职责,内宅的大事小情,基本由她做主,除非特别重大的事情,陈圆圆才会亲自处理。 昨日大人偶然得到一种据说叫做“孜然”的香料,十分得意,便宣称要给大家露一手绝技,要亲自下厨做一道叫做“烧烤”的菜肴,这道菜以肥羊制成,是以一大早,在大吃货韩勇的催促下,春桃便亲自带人前往集市,采购肥羊,此外还要采买一些陈圆圆要求的胭脂水粉。 慕容先今日闲来无事,眼看春桃要出门采买,他知道春桃在内宅甚为得宠,如今天下殊不太平,唯恐几个小女子出门有失,于是便亲自带着几个家丁与后面护送,到时也能帮着她们搬运一些采购的货物。 神木县城内大约有五万多人在此居住,整个县城只有东、西两个门,神木县衙正处于整个县城的中轴线上,城东一侧,因沿途来往商贾大多从东门出入,是以城东相比城西,要繁华一些,庆记商行的新店,也开在城东临近县衙不远的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算是神木最为繁华的地段了,两旁的店铺,地价在神木县中,也是最昂贵的。 然而庆记财大气粗,一出手便拿下了原来王记粮行的铺面,王记粮行原属神木县的富绅王洲所有,去年林丹汗突袭大明西北,围攻神木县城两天两夜,方才退去,王洲经此一役,深感不安,于是变卖家产,举家南下,这王记粮行,也在出售之列。 然而王记粮行所在位置又好,占地又过于宽大,等闲没实力的人买不起,有实力的又顾忌到西北目前的形势,又不敢贸然出手,是以这间旺铺,挂牌半年多来,迟迟没有买家上门。 南京庆记总店的掌柜老余,曾再三嘱咐杨宪,商行在神木选址十分重要,一定要选择繁华地带,店址也要尽量宽大,为大量产品的储存留出空间,是以杨宪来到神木后,选址时一眼便相中了这家王记粮行,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王家眼看难得有买家肯出手 ,于是也略略地让了些价格,双方就此成交,交付了银子和契约之后,这家王记粮行,便正式变成了庆记商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物价有点高 要从县衙前往东门,必然要经过庆记商行的铺面,杨宪正在指挥工人热火朝天地装修店面,几个工人将王记商行的大匾用绳子牢牢绑住,正在吊将下来,准备之后替换成庆记的牌匾,杨宪在门前偶然回首,便看到春桃正匆匆而来,他知道春桃乃是知县大人内宅得宠的丫头,于是便笑嘻嘻地跟春桃打招呼:“春桃姑娘,又出门采买啊?” 春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走到店铺前面,探头往里看了几眼,只见里面木料,灰泥摆放的到处都是,匠人们在里面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这才问道:“杨大哥,这几天你们可辛苦啦。” 杨宪连忙说道:“不辛苦不辛苦,这算的了什么,大家都盼着庆记早日开业呢。” 春桃又与杨宪笑着聊了几句,这才带着使女们转身离去,慕容先与杨宪打了个招呼,便也跟了上去。 过了庆记商行不远,便来到了神木县城东的集市,此地原本是一大片空地,不知从何时起,经由东门而来的商贾们,便逐渐在此摆摊卖货,一来二去,慢慢地就自发形成了这个集市。 春桃在集市里信步而行,集市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耳边所闻都是一片叫卖声,集市里的商贩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位年轻漂亮而又礼貌得体的小姑娘,知道她乃是知县大人内宅的丫头,为人精明强干,是个难得的大客户,于是纷纷向她推荐自家的商品,“春桃姑娘,我这里有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大甜柿子,这火晶柿子乃是咱这边的特产,别处吃不到的,送你一个尝尝,尝得好了再买,不甜不要钱。” “春桃姑娘,刚进了上好的冬枣,又大又脆又甜,买上几斤回去尝尝吧。” “春桃姑娘,上好的酥梨,来几斤不?” 春桃便走便笑着与熟识的商贩打着招呼,脚下却未曾停留,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采买两只肥羊,先把正事办了要紧,于是对着路边两侧熟识的商贩们的招徕声恍若未闻,只是笑着和他们挥挥手,便直奔张屠夫的肉铺而去。 张屠夫的肉铺在神木县开了也有十多个年头了,他家售卖的肉,一向肉质新鲜,价格又公道,所以很多人喜欢去他家买肉,他眼看春桃过来,于是便笑着招呼说道:“春桃姑娘,过来看看吧,今早刚杀的两头猪,你看这扇肉还冒着热气呢。” 春桃上前,笑着说道:“张大叔,你家可有羊肉出售?我想买两只肥羊回去。” 张屠夫连忙说道:“春桃姑娘来得真巧,我今天刚进了几只肥羊,你看都在那边拴着。”说罢把手向右一指,肉铺前面的树桩子上,正拴着几只羊在那边,或立或卧。 春桃上前看去,挑了一番,总觉得羊有点瘦,不够肥,大人要求的是肥羊,说道若是没了肥肉,滋味便是少了三分,她微微有些犹豫,又转身问张屠夫说道:“张大叔,这羊多少钱一只?” 张屠夫笑着说道:“二两银子一只,两只四两银子,春桃姑娘是老主顾了,我再送你一副猪心猪下水。” 慕容先在旁边听着真切,走前一步说道:“你这屠夫,心忒黑了,欺我不知物价乎?某前些日子在城外张堡,买了两只羊,比你这个肥壮许多,才八钱银子一只,你这羊如何要二两银子一只?” 张屠夫闻言,露出一脸苦笑,说道:“这位壮士说的是,但是物价城内城外有所不同,这位壮士大可去这里打听,二两银子一只羊绝对是咱这集市的最低价了。” 慕容先说道:“即使城内城外有所不同,也不能差了一倍去吧,春桃小姐我们且走,这家肉店实在黑的可以,我们换一家看看。” 张屠夫急忙说道:“唉,其实小人也不想这么卖,但是实在小人也是迫于无奈,要知道在这集市摆摊售卖,也是需要成本的,价格低了划不来……” 慕容先不想听他解释,对春桃说道:“春桃小姐,不如我们去别处看看吧。”春桃为难地看了一眼张屠夫,只好和他打个招呼,转身又继续前行,看看还有没有人也售卖羊肉的。 众人在集市中穿行,倒也见过两三个肉铺,只是价格却都不便宜,都比张屠夫的要价高,有要二两一钱银子一只的,甚至还有要二两五钱银子一只的,看得慕容先不住摇头,连连说道:“见了鬼了,某以前从不知道,这里物价怎么这么高?” 春桃眼见即将走出集市,便叹了口气说道:“慕容大哥,我早说了张屠夫价格公道,你却不信。”慕容先正要回答,猛然看到前面几个柳树下有人栓了七八只羊在那边低头吃草,似是出售,于是说道:“春桃姑娘,你看前面还有个卖羊的,我们上前问问罢。” 一行人走上前去,只见一个精壮汉子,年约三十余岁,一身粗布衣裳,做个农夫打扮,身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长得天真可爱,梳着两支朝天小辫,一身花布衣裳,拿个小树枝,在那树下逗蚂蚁玩。 春桃看那几只羊甚是肥壮,心中喜欢,于是上前说道:“这位大哥,这羊可是出售?售价几何?” 那汉子说道:“这位姑娘,一只羊八钱银子,你看俺从城外把羊带到城内也不容易,你给一两银子一只可好?实在是浑家患病需要用钱,要不这些羊正在长膘的时候,俺也舍不得出售。” 慕容先听了,面有得色,看了春桃一眼,心说:“你看,果然市价乃是八钱银子一只羊。” 春桃晓得慕容先想法,能便宜一半价格买到羊,她心里也是欢喜,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选两只羊罢,按一两银子一只与你算钱。” 说罢,春桃便走上前去,她看那小姑娘粉嘟嘟的小脸通红,一双大眼睛甚是可爱,便蹲了下去,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说道:“好乖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来,姐姐给你糖吃。”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块糖,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那汉子,看那汉子笑着跟她点点头,这才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叫小花,谢谢姐姐。”说罢低头给春桃行个礼,这才接过糖果。 春桃见他乖巧可爱,忍不住又捏捏她的小脸蛋,这才站起身来,正要挑选肥羊,这时耳边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喊道:“哪里来的野汉子?交税金了没有?敢在此胡乱售卖!” 第一百一十四章人命案子 春桃扭过头去,只见四五个粗壮汉子,中间拥着一人,面目粗野,袒胸露怀,一看便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见他用阴狠的目光盯着那卖羊的汉子,说道:“你在这里售卖,得到许可了吗?交税金了吗?” 春桃见这些人不像是善类,急忙拽着小姑娘退后几步,慕容先听闻这几人是收税的,于是也退后几步,只不过心中暗中疑惑,收税者一般都是官府小吏,这几人一眼望去,便是市井闲汉,一身打扮与地痞流氓无异,明显不似官府中人。 这卖羊的汉子眼看几人来势汹汹,一时摸不清楚情况,便说道:“俺不知道这里要交税,你说要交税,那是多少钱?” 那领头的汉子说道:“好叫你得知,咱们这里的税金乃是五抽二,你这有七只羊,给你算便宜一些,就给两只羊好了。” 卖羊的汉子大惊说道:“这税金咋这么高!那俺不卖了行不?俺这就回去。” 领头汉子一把抓住卖羊汉子的手,恶狠狠地说道:“你打听打听,神木县谁不认识我张三?只要你来了,不管你卖不卖,这税金你都是交定了!” 这自称张三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便要上前牵羊,卖羊汉子家中就这么几只羊,还指望卖羊换钱给妻子看病,没想到刚一进城便要损失两只羊,心中不由得又气又急。 只见他猛地一把甩开张三的手,转身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柴刀,抓在手中,大喊一声:“谁敢动俺的羊,俺就和他拼命!” 众闲汉见他急红了眼,一时也不敢上前,张三哼了一声,阴阴地说道:“你这是打算抗拒官府吗?” 卖羊汉子把柴刀在空中胡乱挥舞:“俺不管,谁动俺的羊,俺就和谁拼命!” 双方剑拔弩张,一时便僵持了下来,慕容先咳了一声,正待上前说话,只见那张三恨声说道:“行,算你狠,你给我等着。”说罢转身就走。 慕容先眼看虚惊一场,事态平息,于是也松了口气,卖羊汉子见他们走了,这才转身,随手把柴刀扔到地上,谁知道那张三走了几步,便跟旁边一人使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操着手中的棍棒,突然转身,向那卖羊汉子冲去。 只见他几步就窜到了卖羊汉子身后,举起棍棒,用力向卖羊汉子的右肩打去,慕容先虽然看到他的动作,却是距离过远,已来不及阻拦,那卖羊汉子忽然听到背后生风,猛一转头,身子不由得往右一倾,结果这打向他右肩的棍棒,不偏不倚,正中卖羊汉子头顶,众人只听到扑地一声闷响,顿时卖羊汉子应声倒地,头上流出鲜血,紧闭双眼,迟迟不起,生死不知。 小姑娘猛然看到爸爸被打倒在地,顿时挣脱春桃的手,冲上前去用小拳头捶打着那汉子的身体,一边还哭喊着:“爸爸,爸爸,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啊,你不要丢下小花不管啊,呜呜呜呜呜……” 奈何无论小花如何哭喊,那汉子只是一动不动,那打人的闲汉一看出了人命,顿时也吓呆了,他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扔下棍棒,猛然回头就跑。 慕容先眼疾手快,在这汉子窜过自己身旁的时候,突然把脚在下面一伸,那汉子跑的甚快,被慕容先绊了一下,顿时便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嘴啃泥,猛地在地上窜了出去,牙都摔掉了几颗,满面流血,一动不动,慕容先喊了一声:“拿住他!” 顿时便有两个家丁上前,一把将摔在地上的汉子拽起,牢牢抓住这个汉子的双臂,倒背过去,使其动弹不得。 张三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他本意想让手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人,没想到出了意外打死了人,眼见手下被擒,他眼珠一转,转身就想溜走。 慕容先哪里能让他轻松逃脱,只见他一伸手,抽出腰刀,喊道:“赵大人手下在此办案,敢逃走的,罪加一等!”张三闻言不由得怔了一怔,此时慕容先急忙持刀冲到了他们几人面前,说道:“扔下手中兵器,随我去县衙见赵大人!” 慕容先带来的家丁们也冲了过来,他们手中都有兵器,几个闲汉眼看对方是官府中人,手中又有利刃,无奈和之下只好扔掉手中的棍棒等兵器,乖乖束手就擒。 慕容先眼看犯人都已束手就缚,这才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了探卖羊汉子的鼻息,春桃在一旁急切地问道:“慕容大哥,他没事吧?” 慕容先摇了摇头,站起来说道:“没有气息了,已经死了。” 小女孩还在哭着,听了慕容先的话,她的哭声蓦然又大了起来,她使劲用小手推着死去的父亲,一边推一边哭着说道:“爸爸你没死,爸爸你不要吓唬小花了,小花以后一定乖乖地听话,再不敢惹爸爸生气了,爸爸你快醒来吧,小花好害怕,爸爸、爸爸……” 春桃看着在趴在汉子身上痛哭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她叹了一口气,上前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小妹妹,你爸爸已经死了,听姐姐的话,不要哭了,姐姐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姑娘用力挣扎着,两只小腿一蹬一蹬的,边哭便说道:“爸爸没死,你骗人,我不走,我要陪着爸爸,爸爸,你快醒醒啊,爸爸,小花好害怕,爸爸你快醒醒啊……” 春桃也不禁落下泪来,她用力抱紧小姑娘,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小妹妹不要怕,姐姐会保护你的,别哭了。” 慕容先见状,纵使他是个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此时也不由得眼圈微红,唏嘘不已,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吩咐一个手下说道:“尸体在这里不要动,你在这里看着,我先带犯人回县衙。”随后又急忙派人前去县衙告知赵无忌这里发生的事情。 俗话说人命关天,不论哪朝哪代,涉及到人命,都是大事,骤然听闻县内发生了这种事,赵无忌也是大吃一惊,他仔细询问了事情的始末,略一沉吟,便派人前去寻找陈政和与喻文州,命二人速速前来。 陈,喻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听闻赵无忌急召,便急忙来到了县衙,赵无忌看到二人,面色一沉,厉声说道:“是谁派人去城东集市收取税金的?因为收税一事,刚刚出人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判案(上) 陈政和,喻文州听闻出了人命官司,也晓得是出了大事,当喻文州得知是城东集市出了事,立即转身吩咐一个衙役说道:“快去把林宽找来。”那衙役领命而去。 喻文州回头对赵无忌说道:“大人且勿担忧,林宽就是负责城东集市的税吏,一会他到了便知道究竟如何。”赵无忌听了,点点头,又吩咐两人入座。 不多久,慕容先一行人已经押着犯人们进了县衙,赵无忌让慕容先把人犯带到后院,自己则和陈政和等人,一人取了一把椅子,在后院坐下,暂时将这里做一个审讯之所。 赵无忌等人坐下不久,便看到慕容先押着张三,以及伤人致死的那个闲汉二人走了上来,而此时,城东的税吏林宽也匆匆而来。 林宽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张三,也是吃了一惊,但他随即便稳定住了情绪,上前对赵无忌行了个礼:“林宽见过大人。” 院子正中摆了三张椅子,赵无忌居中而坐,陈政和、喻文州分别坐在他的两侧,赵无忌对着林宽点点头,说道:“林宽,听闻你是城东集市的税吏?” 林宽连忙应了下来,他赵无忌等三人在前正襟危坐,张三又被人押着跪在一边,不由得心中暗忖一定是出了大事。 赵无忌又继续问道:“旁边跪着的人,你可认识?” 林宽看了一眼张三,心中一时犹豫不定,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小人认识,此人名唤张三。” 赵无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张三可是你派去收取税金的?税金是五取二?” 林宽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人明鉴,小人虽然认识张三,但从来没有委任过他,让他去收取税款,小人在集市收税,都是三十取一,并且根据我大明律法,以及商人的具体情况,小人还经常依照规定,免去他们的税金。” 赵无忌哦了一声,心想这才正常,大明商税一向极低,五取二简直是闻所未闻,想到这里,他扭头问向张三:“谁派你去收税的?” 张三嘴巴动了两下,却迟迟没有说话,最终他把头一低,默不作声,陈政和见状,叹了口气,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张三乃是张羽的家仆,恐怕张羽就是幕后指使之人。” 赵无忌闻言一惊,说道:“你确定张三是张羽的家仆?” 陈政和说道:“这个自然,这神木城中,很多人都知道张三是张羽的家仆,喻主簿也知道。”赵无忌转头看向喻文州,喻文州微微点了点头。 赵无忌看着跪在地上的张三,想了一会,说道:“先把他带下去,打入大牢。”于是便过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夹着张三,前往大牢而去。 赵无忌看着张三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转过头,看着税吏林宽说道:“你在城东集市收税多久了?” 林宽面带惭色地说道:“小人在那里收税已经五年多了。” “这么长的时间了,那你为什么没有发现张三带人招摇撞骗,强收税金?” 林宽浑身一震,怔了片刻方才说道:“小人去年即已发现张三等人的劣迹,也曾向前任罗知县禀报过几次,罗知县开始也是颇为震怒,但是其后不久,罗知县便私下找到我,吩咐我以后不要再管张三的事了,所以小人也就没有……” 赵无忌重重地哼了一声:“知情不举,本官是否可以将你看做犯人同党呢?” 林宽闻言,大吃一惊,他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大人明鉴,小人真的不是张三的同党,小人从未收过张三一分钱的贿赂。” 赵无忌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宽,心想若不是你玩忽职守,知情不举,张三又怎会如此猖獗,以至今日闹出人命,当下便冷冷地说道:“来人,把林宽也收押起来。” 次日早上,神木县衙门前熙熙攘攘,百姓们把县衙大门围得是水泄不通,原来新来的知县大人,今日上午要审判一桩杀人案。 神木县城不算大,平时也是一个较为平静的小城,突然出了一桩杀人案,并且还很有可能涉及到神木最有钱的富绅之一张羽,同时这又是新来的年轻知县所要判罚的第一件案子,虽然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开始审判,但是爱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已经早早地聚集到了县衙门前,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自己对案件的看法。 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说道:“啊,这不是李二哥吗?真是哪有热闹哪有你,你不是腰腿疼痛吗?怎么今儿病好了?” 被唤作李二哥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瘦子,只见他手里拄个拐杖,两边太阳穴上各贴了一副狗皮膏药,神情有些萎靡,只见他用一副不屑一顾地眼神看着对方,说道:“周老三,你不也是吗?这个时辰你不在店里帮忙,跑到县衙来做什么?” 那周老三说道:“说起来这个张三真是可恨,自从他们盯上了城东的集市,那边的物价就涨的厉害,带得咱们城里的物价都涨上去了,去年的甜柿才三文一斤,今年都涨到八文钱了,害得老子今年就没吃过几口甜柿,往年可都是敞开了吃的。” 李二哥说道:“别提了,你少吃几口也就罢了,你看你李二哥身体不太好,家里银钱有限,如今物价这么高,你二嫂为了省点菜钱,几根青菜都要出城去买,有时一天都要出城好几次,时间长了,差点没让守城的官爷当成奸细给抓起来。” 周老三打个哈哈,说道:“这张三干尽了坏事,这次他可跑不了了。” 李二哥说道:“难说,我听说杀人的是他的手下,并不是他,再说张三算的了什么,他不过是张羽的家仆,张羽才是真凶。” 周老三说道:“张羽做了这么多坏事,为何还能逍遥至今?” 李二哥说道:“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罢?张羽的妹妹乃是京城的吏部给事中徐达斋大人的爱妾,吏部给事中考核文武百官,人家后台硬着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判案(中) 李二哥说道:“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罢?张羽的妹妹乃是京城的吏部给事中徐达斋大人的爱妾,吏部给事中考核文武百官,人家后台硬着呢。” 周老三闻言吃了一惊,说道:“此话当真?都说官官相护,如此说来,恐怕这次张羽还是安然无恙。” 李二哥说道:“只盼这新来的大人,能把张三给处理了,就算好官了,你看前任罗知县,张三在城东集市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罗知县那里愣是一点动静没有,我估计他没少收受贿赂。” 周老三恨恨地说道:“姓罗的执政无能,敛财有术,我听王癞子说,他亲眼所见,罗知县临走时,带走的财物就足足装了十大车。” 李二哥说道:“这狗官早晚会有报应的。” 张府,张羽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非常紧张,他妻子周氏说道:“夫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赵知县请你前去,只是想向夫君了解一下张三的情况呢。” 张羽烦躁地说道:“不知为何,我今天总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万一我回不来了,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周氏上前捂住他的嘴,说道:“夫君何出此言,许大人不是已经给赵知县打过招呼了吗?官府派来的差人还在门前等着,夫君尽早出门吧。” 张羽看着周氏的眼睛,突然上前抱住她,说道:“我如果不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把孩子抚养成人。”说罢,他松开了胳膊,转身向门外走去,周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住地默念着:“阿弥陀佛,请菩萨保佑我夫君平安归来……” 赵无忌高坐县衙大堂之上,他左边站着陈政和,右边站着喻文州,底下两排衙役,手执水火棍,立于大堂两侧,大堂外面,老百姓们已经挤得是人山人海,大家都想看看,这年轻知县的第一次判案,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赵无忌一拍惊堂木:“把犯人提上来!”当下便有衙役把张三等人带了上来,另有受害人家属,一名病恹恹的农妇抱着个小女孩,也站到了大堂之上。 赵无忌首先问那杀害卖羊汉子的犯人:“你是何人?为何执械行凶,杀害卖羊的朱有福?” 那犯人听闻,便答道:“大人,小的名唤王喜,实在是小人与那卖羊的起了争执,一时失手才打死了人,小人实非有意为之,请大人饶命啊。”说罢不住地磕头。 赵无忌说道:“你为何会与他起争执?你袭击朱有福,可是受人指使?” 那唤做王喜的犯人停了一下,又转头看了张三一眼,张三立即回他以凶狠的目光,王喜迟疑了一下,说道:“小人乃是与卖羊的有了言语上的冲突,然后才发生了争执,并未有人指使。” 赵无忌啪地一拍惊堂木,“你还嘴硬!带证人来。”慕容先带着几个当日经历此事的家丁走到了大堂上。 慕容先说道:“大人,小人前去买羊,亲眼目睹他们几人仗势欺人,强收高额税金,索取银钱而不得,这才打死卖羊人朱有福,以上过程小人亲眼目睹。” 赵无忌又问道:“你可看到张三指使王喜打死朱有福?” 慕容先说道:“这个,当时他们是背对着小人,离的远了,小人没有注意。” 听闻此言,张三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赵无忌敏捷地捕捉住了张三神情的变化,他哼了一声,说道:“张三,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欺行霸市,假托官府名义强收高额税金,背后可有人指使?” 张三急忙说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并未强收高额税金,背后也没有人指使。” 赵无忌说道:“既然你死鸭子嘴硬,本官给你的机会你也不抓住,本官的原则一向是,有立功表现的,本官判决时才会网开一面,既然你们铁了心不认罪,那好,本官当场宣判……” 张三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个知县竟然如此干净利落,才审问了几句话就要宣判了?不是还要大刑伺候什么的吗?都省略了? 赵无忌说道:“王喜假冒官府名义,强收税款,打死朱有福,有慕容先等人亲眼所见所闻为证,判处斩立决,明日午时斩首!张三等人假冒官府人员,强收高额税金,欺行霸市,全部斩立决,明日午时斩首!” “啊!”张三顿时瘫倒在地,他本以为自己只要自己坚决不招认,张羽在外面再活动活动,自己最多坐几年牢也出来了,今天他也早早做好准备,打算即使是这个大老爷毒刑拷打自己,自己也要坚决不吐口,这才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没想到赵无忌干净利索,只依靠慕容先等人作证,并且似乎也不想从自己身上挖出什么大鱼来,竟然就直接判处自己斩立决,判决一旦下来,就是张羽也救不了自己了。 听到赵无忌的判决,虽然没想到审判的这么快,几个衙役还是走上前去,打算把一众犯人带回牢里。 这时,打死卖羊汉子的犯人王喜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大人,小人要举报,小人要立功,小人要揭发。” 赵无忌啪地一拍惊堂木,说道:“王喜你还有何话说?本官时间宝贵,你挑重要的说罢,你立的功越大,你的罪责减轻的也越多。” 王喜本来就是个市井闲汉,哪里有什么气节,既然知县大人说了立功抵罪,那现在岂不是卖队友的最佳时机?常言道死道友不死贫道,赵无忌又是一步紧似一步地逼问,他来不及思索,当即就说道:“小人要举报,我等去集市收费,全是张三一手策划,最后所得的钱大部分也被张三拿走,落到我等人手里的银钱并不多,不信大人可以问他们。”说罢,他把手向张三背后的众闲汉一指。 众闲汉也是一般心思,人人都想将功折罪,当下也纷纷表示自己只是个帮闲的,张三才是领头大哥,每日去集市勒索所得银钱也都落入了张三手中。 张三听了,面如土色,没想到这知县手法如此高明,三言两句就逼的王喜等人把自己给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判案(下) 赵无忌得了王喜和众闲汉的证词,笑吟吟地看向张三,说道:“张三,本官敬你是条汉子,这么大的事情,你真的要自己扛下来吗?也好,既然你要充好汉,本官便成全你,你死了之后,这些年你勒索来的钱,本官也要让你家人替你偿还!” 张三在集市上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坏事,所得银钱除了上交张羽之外,自己也偷偷藏下了一大笔钱,这些年他也在外置了宅子,娶妻生子,虽然他还是张羽的家仆,但是过得日子已经与一般富绅无异了。 他一听赵无忌的意思,是要把所有的黑锅都让他背,自己不但要丢了性命,自己的家业也将不保,他一时便呆住了,脑海里不断权衡思量着该如何处理。 赵无忌却不给他思索的机会,要扳倒张羽,他还有王老汉这个杀手锏,无论张三说还是不说,自己都能进退有度,于是他当即又说道:“来人,把张三带下去,明日午时斩立决!” “大人饶命啊,小人愿意招了,小人所作所为都是那张羽指使啊。”张三痛哭流涕地说道,当下张三就把张羽指使他去集市敲诈勒索,欺行霸市的事情统统交代了,待他交代完成后,赵无忌便吩咐人把供词拿过去,让张三签字画押,然后便命人前去把张羽带来。 没多久张羽带到,他见了赵无忌,犹自强作镇定地说道:“不知大人找在下有何吩咐?” 赵无忌冷哼一声:“你指使张三,欺行霸市,敲诈勒索,非法获利,张三已经全部招了,你的事已经败露了。” 张羽看着旁边跪着的张三,故作讶异地说道:“大人,这可从何说起啊?张三虽然是我家仆,但是他很早就搬出去住了,在下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赵无忌也不理他,一拍惊堂木:“把王老汉带上来!”当下便有差人将王老汉带了上来。 赵无忌俯身向下问道:“王老汉,你告张羽纵奴行凶,打死你儿子王二,可有此事?”王老汉赶紧跪下磕头道:“正是,大人英明,要为我儿伸冤啊。” 赵无忌转身又问张羽:“王老汉所说可是属实?”张羽赶紧答道:“小人不敢,乃是小人家丁张牛儿一手所为,与小人无关,并非小人指使。” 赵无忌看着下面下跪的张牛儿,说道:“你为何打死王二?可是有人指使?务必要从实道来。” 张牛儿说道:“大人,小的见他欠钱不还,一时气愤,失手打死王二,并无他人指使。” 听到此言,王老汉赶紧又磕头说道:“大人,老汉我亲耳听到张羽喊人打我儿子,还说要狠狠地打,打死拉倒。” “你这样说可有人证?”“大人,我家几位邻居愿意为我作证。”“带人证。” 不多久,几位农民打扮的人被带了上来,只见他们一身粗布衣裳,粗手大脚,显然都是普通农民,他们上了堂之后,有点畏畏缩缩,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赵无忌见状,温声说道:“你们不必害怕,只须将那天的情景如实说出来就好,本官会为你们做主的。” 见这位青天大老爷如此温和有礼,村民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异口同声证明王二确实是张羽指使人打死的。 张羽见状,急忙跪倒,说道:“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小人确实没有指使他人,都是他们诬告小人。” “诬告是吗?”赵无忌随手把厚厚一叠状纸扔下堂去,“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互不认识的人告你的状子,说你逼良为娼,指使杀人,逼死人命,你自己看吧。” 看到这厚厚一叠状子,张羽的心是彻底凉了,他知道这位大人真的是要办他了,这些年他做过不少亏心事,这一桩桩的诉状,就是他的一张张催命符啊,完了,全完了,他心里想着,身体忍不住开始发抖,缩成一团。 “啪”地一声,赵无忌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张羽,你还不从实招来吗?难道要本官对你用刑吗?” 张羽身子一颤,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人,愿意招了。”说罢便瘫成一团,再也站不起身来。 赵无忌当庭宣判,张羽指使他人伤人致死,此外通过张三欺行霸市,勒索高额税金,另有其他人等控诉张羽逼良为娼,指使杀人,逼死人命,数罪并罚,打入大牢,三日之后斩首示众,同时查抄其家产,没收其非法所得。 王喜寻恤滋事,无故打死卖羊人朱有福,本应斩首,因其检举有功,判其终生苦役,张三聚众敲诈勒索,导致朱有福死亡,因检举有功,也判终生苦役。 判决一出,县衙门前顿时欢呼雷动,百姓们纷纷喊着青天大老爷,王老汉跪在堂上,口中喃喃自语道:“儿啊,爹爹给你报仇了,你可以安心的去了。。。”说着说着不禁又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喻文州看着判决书,一脸懵逼的样子,偷偷上前附耳对赵无忌说道:“大人,这个终生苦役是什么意思?下官从未见过这种刑罚。” 赵无忌说道:“就是罚他一辈子做工,庆记在城外有个煤矿,罚他们以后去挖煤一辈子。” 喻文州心想,这位大人年纪轻轻,出手倒是狠辣,罚他们一辈子做苦工,基本也比杀了他们强不了多少。 赵无忌又怜惜卖羊人朱有福的遗孀孤身一人照顾孩子不易,便命人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她治病,说道:“本官看你孤身带孩子凄苦,今后若是你生计无着,可以去寻庆记商行的杨掌柜,他会给你安排一个适合你的活计。” 朱有福的遗孀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因她身体不好,赵无忌吩咐衙役们给她找个马车,送她回去。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多久,一名骑士骑马来到了神木县衙门前,他一看县衙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当即就大声喊道:“闲杂人等速速退散!吾乃延绥巡抚陈大人账下亲兵,请神木知县速速出来迎接大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延绥巡抚陈奇瑜 听闻巡抚大人要来,在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那骑士的话,陈政和听得真切,便急忙对赵无忌说道:“大人,这是延绥巡抚陈奇瑜陈大人来了,我等应该速速出去迎接才是。” 听闻陈奇瑜来了,赵无忌也是吃了一惊,于是便吩咐把犯人打入大牢,自己和带着陈政和,喻文州等人出去迎接。 到了门口,赵无忌看那马上骑士,只见他年约三十上下,背后背着一把弓,腰间挎着一把腰刀,满脸的精悍之气,于是赵无忌便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将军高姓大名?本官乃是神木县知县赵无忌。” 那骑士听闻是神木知县,倒也不敢怠慢,于是便在马背上拱拱手说道:“原来是赵大人,在下乃是陈巡抚帐下亲兵队长常怀德,某军务在身,不能下马,陈大人顷刻便到,请赵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赵无忌见这骑士说话得体,即使身在马上,腰杆也挺得笔直,眼里也掠过一丝欣赏之色,既然陈奇瑜片刻便到,他当即就和众人一起在县衙门口静候巡抚大人。 延绥巡抚陈奇瑜坐在轿子里,看着神木县城整洁的街道,心中不由得暗自称奇。 陈奇瑜乃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出身,不折不扣的文官,然而真正让崇祯皇上启用他的,却是因为他的军功。 陈奇瑜原本是陕西按察使,后来为兵部尚书张凤翼举荐,担任陕西布政使,在任期间,他带领部队,大力剿灭流贼,战功累累,获得崇祯的赏识,于是任命他为延绥巡抚,官居正二品。 陈奇瑜知道皇上看中了自己哪一点,所以上任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地带兵游走在剿贼的第一线,今年他已经屡次击破流贼,斩杀流贼的大小首领无数,比如跳山虎,就地滚,小黄莺,一只虎,逼上天等流贼头目均被他一一斩杀,一时在陕西地带,陈大人威名赫赫,流贼望风而逃。 前几日陈巡抚接到手下报告,发现了流贼草上飞和独尾狼的痕迹,当即率领心腹爱将贺人龙率领精兵两千,前往剿匪,贺人龙所部两千精锐,全都是骑兵,来去如风。 草上飞和独尾狼两伙流贼合兵一处,号称五千人马,本想寻机袭击个富庶城县,抢一把就走,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被陈奇瑜给盯上了,得知贼人所在位置的陈奇瑜当即传令给都司佥事贺人龙,贺人龙亲率两千骑兵,昼伏夜行,接近流贼本部后,这才暴起发力,纵马突击。 草上飞、独尾狼二人没想到官军来的这么快,猝不及防之下,双双战死,手下流贼大部分都被贺人龙屠杀殆尽,只有少部分见机的快四散而逃,才能逃得性命。 陈奇瑜当即上奏朝廷,奏报今次大捷,大胜之后,率军回营之际,恰好路过神木县城,陈奇瑜有心奖赏士卒,于是便打算派人前往县城,采买酒食,犒劳三军。 没想到来到神木城外,陈奇瑜顿时就吃了一惊,以往他也经常路过神木县城,神木县城之外一片黑压压的难民窝棚,臭气熏天不说,窝棚之外尽是饿冻而死的难民的累累白骨,其实西北诸县,都是一模一样,哪里都有难民。 然而今日一见,神木县城之外一片整洁,花红鸟绿,草长莺飞,比起以前,竟是变了个模样仿佛。 陈奇瑜不禁心中大奇,心忖这千余名难民去往何处了?如何一夜之间,便从地狱变成人间?他当下便派人前去询问,不多久手下带来一名看守城门的士兵,那士兵见是巡抚大人,战战兢兢,跪地不起。 陈奇瑜温言询问,这才得知新任知县赵无忌,联合城内缙绅以及庆记商行,把城内外所有的难民都给安置了,安置之后又把城外的难民窝棚一拆而空,这才有了陈巡抚今日所见。 这赵无忌,陈奇瑜也略有耳闻,陈奇瑜知道赵无忌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年仅二十,献上了高产作物,惹得崇祯龙怀大慰,亲封他为神木知县。 陈奇瑜原本以为赵无忌不过是个才子而已,幸运地获得高产作物而获得皇上青睐,得到官位,然而今日见这知县的所作所为,他这才知道这个年轻知县,并不是像自己原本所想那么简单。 刚刚上任,便能雷厉风行,将城外难民一扫而空,而又能让官府,缙绅,百姓,难民几方面全都满意,陈奇瑜自忖即使是自己,做到这一点也颇为不易,这个少年知县,看来真的是个有才华的。 陈奇瑜当即对这个年轻知县起了兴趣,于是便打算进城,与这名自己的新任下属见上一面,也看看这个年轻的江南才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进了城来,眼见街道干干净净,时不时便有老人或健壮妇女穿梭其中,打扫街道,以往在墙角躺着坐着的乞丐也都不见踪影,比起以前,恍如换了一个县城一般,似乎整个县城也都变得比以往明媚了一些。 没多久,陈奇瑜的大轿便到了县衙门口,陈奇瑜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只见面前一位年轻的少年知县,正微微笑着,对他行礼说道:“下官赵无忌,拜见巡抚大人。” 陈奇瑜也笑了笑,说道:“免礼罢,赵知县有心了。”他向左右一瞥,却看到犹自有一些百姓围在县衙大门左右,迟迟没有散去,便疑惑地说道:“这些百姓,为何在此聚集?” 赵无忌顺着陈奇瑜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自己只顾考虑见到巡抚大人才如何应对,竟然忘了驱散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了,于是,他只好略有尴尬地说道:“让巡抚大人见笑了,下官今日第一次审案,城中百姓,多来围观,如今已经审判完毕,却忘记让这些百姓散去了,却不知巡抚大人来此,可有事情?” “哦。”陈奇瑜这才了然,说道:“本官剿匪路过此地,也无甚事,就是过来看看。” 赵无忌于是向着县衙里面一伸手:“请巡抚大人进去叙话罢。”陈奇瑜微微点头,当下便抬腿向县衙内走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初生牛犊不怕虎 进了县衙里面,赵无忌请陈奇瑜坐了上首,自己则在下首坐着,陈奇瑜看着赵无忌彬彬有礼,说话办事颇有章法,心中也是暗暗欣赏。 陈奇瑜与赵无忌闲谈两句之后,这才开口问道:“赵知县,本官在城外,听闻你把神木的难民都给安置了,不知你是采用什么方法安置的难民?” 赵无忌恭恭敬敬地说道:“好叫大人得知,下官来自江南,素与南京的大商号庆记商行交好,此次也是将庆记商行引入神木县开办分行,庆记开办工坊,需要大量人手,正好可以雇佣难民,双方各自得利。” “哦。”陈奇瑜这才了然,庆记商行的名字,虽然他远在西北,却也听说过,家中的管家日常采买的香皂、肥皂,十分好用,据说都是千里迢迢从江南庆记商行采购而来,就是路途遥远,运费甚贵,卖价也相应的要比江南高出许多,即使如此,还是经常断货,时常有买不到的情况发生。 西北的夫人小姐们,最喜欢庆记的一种唤做香水的东西,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她们仍然是趋之若鹜一般踊跃购买,陈奇瑜的夫人,女儿也经常用这个香水,还别说,洒上去之后,整个人都香喷喷的,甚是好闻。 听闻庆记要在神木设立工坊,开设店铺,看来以后西北的老百姓就有福了,在家门口就能买到物美价廉的香皂,肥皂,方便了百姓之余,又能安置难民,又能带动商税,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看来这个赵知县,头脑是颇为灵光啊,自己的手下若是有这般的能吏可就好了,自己若是能得到他的加盟就好了,只可惜他是皇上亲自任命的神木知县,皇上看重的人,自己可不敢跟皇上抢人。 陈奇瑜看着赵无忌,目露欣赏之色,正准备勉励他几句,猛然想起刚才在县衙外聚集的百姓,于是便说道:“赵知县第一次判案,却不知是个什么案子。” 赵无忌回答说道:“巡抚大人见笑了,也不算什么大案,就是本县富绅张羽,横行不法,欺行霸市,屡次纵奴行凶,杀伤人命,罪大恶极,下官已经判处了他斩首,三日之后执行。” 陈奇瑜听闻张羽之名,心中微动,他虽然在西北位高权重,却也听过张羽之名,知道他是吏部给事中许达斋的小舅子,一向嚣张跋扈,据说神木前任知县罗景荣对他也是颇为头疼。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静坐微笑的赵无忌,心想这位新任的知县莫非不知张羽和许达斋的关系?吏部给事中虽然品级不高,然而权柄甚重,有考核百官之责,只要是想往上进的官吏,多半都不愿意与之为敌。 这赵知县显然是个人才,虽然他有皇上撑腰,然而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许达斋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赵知县前途无量,何苦与他为敌,自己要不要点醒他呢? 陈奇瑜想到此处,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说道:“这张羽的劣迹,本官平时也略有耳闻,但你前任罗知县一直没有查办他,想必是有些缘故的,人命关天,赵知县可要慎重从事,万万不可冤枉好人。” 赵无忌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陈奇瑜的意思,于是他便从怀中掏出许达斋的书信,说道:“罗知县一直没有查办张羽,想必是顾忌许大人的面子吧,不过许大人大义灭亲,已经写信给我了,让我放手去做。” 陈奇瑜拿起书信,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心下了然,他也是久经官场的人物,如何看不出来这书信的意思,只是赵无忌将错就错,把这封书信解释为许达斋要大义灭亲,倒是也说的过去。 他看了赵无忌一眼,脸上欣赏之色更重,这少年知县不但有才干,还有担当,是个能做事,敢做事的人才,赵无忌拿出这封书信,就意味着他要严办张羽了,少年人的勇气可嘉啊,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陈奇瑜这么想着。 陈奇瑜便不再谈及张羽之事,又将这知县所管辖的诸事日常,考较了赵无忌一番,赵无忌上任以来勤勤恳恳,大事小情亲力亲为,自然无有不答,一番考较下来,陈奇瑜愈发地感觉到赵无忌确实是人才难得。 陈奇瑜想了想,便问道:“赵知县在这神木县,初来乍到,可有何困难?本官可以帮你解决。”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大人明鉴,所谓欲要治理一地,必先安当地百姓之心,只是神木临近边境,外有林丹汗,内有流贼,局势不甚安定,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如今城内官兵只有五百之数,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若是有大股敌人来袭,这些人马却是不够……” 陈奇瑜皱了皱眉,微微摇头说道:“不止神木,西北诸县哪里不是如此情况?西北兵力原本有限,既要防范林丹汗,也要剿灭流贼,赵知县若是想让本官在神木增兵,却是不可。”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下官并非想让大人给神木增兵,下官只想跟大人要个名分而已。” “名分?”陈奇瑜疑惑地看向赵无忌,“赵知县所指为何?” 赵无忌笑着说道:“下官打算自行招募兵源,保境安民。” 陈奇瑜听罢,神色一动,不过随即他又摇摇头说道:“朝廷如今正规军队尚且欠饷,哪有银钱给你募兵?” 赵无忌不慌不忙,说道:“下官打算召集神木士绅与百姓,让他们捐献钱物,然后以此钱物募集士兵,保卫家园。” “如此一来,士绅们和百姓们虽然出了钱,但是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想必他们也是愿意的,这样既可解决神木的兵力问题,又不花朝廷一分一钱。” 陈奇瑜这才意动,如此一来,不花朝廷一分一钱,便可解决了神木的安全问题,这岂不是大善?他看向赵无忌,说道:“只是养兵之钱,所费甚多……” 赵无忌笑着说道:“大人尽管放心,这募兵养兵的银钱,下官自有办法,只是募来的兵士,却需要大人给个名分。” 第一百二十章烧烤 陈奇瑜说道:“此事甚易,你若是能募得兵来,饷银来自乡间缙绅,那就按乡勇的名义编制,至于人数……” 陈奇瑜略一沉吟,这种民间自发组织的兵士,战力通常要较正规军队弱上一筹,无论是训练水平,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远无法和正规军队相比,数量少了的话,那和普通民壮也没什么分别,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乡勇只能以数量取胜。 想到这里,陈奇瑜便说道:“至于士兵人数,不可超过四千之数。”在他想来,赵无忌能募得一千之兵已是难得,自己不妨大方一点,多给他一些名额。 陈奇瑜又说道:“募集兵士之后,你派人到我这里报备一下,这样你的乡勇也就有了名分了。” 赵无忌大喜,没想到自己这几日所担忧的问题,今天巡抚大人几句话就给解决了,于是也对陈奇瑜感激非常。 陈奇瑜又说道:“赵知县才华横溢,皇上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亲自任命你为此地知县,还望赵知县戒骄戒躁,努力做出一番成绩来,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此后赵知县政务上若是有什么困难难以解决,可以去寻本官,本官会为你做主。” 赵无忌连忙起身拜谢,说道:“大人厚恩,赵无忌感激不尽。” 陈奇瑜还有军务在身,不便久留,眼看再无他事,于是便起身离去,赵无忌知道他要在神木县内采办酒食,犒劳军队,于是命陈政和跟着巡抚大人,配合他的采办事宜,自己则一直将陈奇瑜送到县衙大门之外,直到陈奇瑜的轿子在视线中消失之后,方才转身回府。 欺行霸市,嚣张跋扈的张羽张员外锒铛入狱,被新来的知县大人给查办了,三日之后公示斩首,这消息一传出来,神木县的大小流氓,不法匪徒为之一震,纷纷四处逃逸而去,一时间神木县城内出现了久违的安宁气象。 上午张羽被判刑的消息传来,下午神木县城东集市的物价便突然开始断崖般的下跌,跌幅比赵无忌后世所见的大癌股跌的都狠,大部分商品的物价纷纷杀至原来的四折,五折,甚至有店家打出了三折的吐血价,言明只为庆祝欺行霸市的张羽等人的覆灭,今日即使赔本也要赚个吆喝。 于是神木县的老百姓们排着队拎着口袋纷纷前往城东集市而去,一时间城东集市那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端的是热闹非凡。 待到下午,久久不见顾客盈门的神木县各个店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于是也是一阵血拼降价,刚刚在城东集市买的盆满钵满的老百姓们,眼看又有大幅优惠前来,于是把在集市买的东西送回家后,再度揣起银钱,前往城内各大店铺开始又一轮的血拼,其场面之宏大,抢购之热烈,人潮之爆满,恍恍惚惚让看到此番景象的赵无忌误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穿越到了后世的双十一购物节。 由于物价过高而压抑的老百姓的购买力,一旦解禁,便释放出了惊人的能量,城中各大店家今日的销售额,足足赶得上以往半个月的销售额,城东集市更是出现了不到一个时辰,很多商户的商品便销售一空,无货可卖的盛况。 待到晚上,神木城内,满大街都是因吃的太多,而打着饱嗝出来遛弯消食的百姓,上午刚刚在县衙看完热闹的李二哥和周老三,晚上双双又在街道上相遇了。 周老三说道:“李二哥,嗝,你也出来遛弯啊?”李二哥叹口气说道:“别提了,你嫂子看到东西便宜就一顿瞎买,青菜买多了,放着容易坏,非要我全都吃了,嗝,我这不是出来溜溜吗?你打嗝怎么一股柿子味?柿子吃多了可不好。” 周老三说道:“嗝,老子等了一年多才等到甜柿三文一斤,于是趁着便宜买了十斤,一不留神吃的有些多了,我那婆娘今日也没少买东西。” 李二哥说道:“我那婆娘,平时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她眼看物价下降,感恩知县大人,竟然舍得花上十文钱,要和邻居们合伙,给赵知县送一面牌匾。” 周老三说道:“啊,我嫂子那吝啬性子,斤斤计较,也舍得花这钱?” 李二哥说道:“我也是如此般说她,结果她说我不会算账。” 周老三讶异地说道:“此话怎么说?” 李二哥说道:“她说,赵大人把张三他们抓起来以后,这神木的物价,顿时就下降到了原来的一半都不到,她以后买菜省下来的钱,可要比这十文钱多多了,我那婆娘还把我好一番教训,说要我吃水不忘打井人。” 周老三顿时肃然起敬,说道:“二嫂子是个明白人啊,她说得对,我也要回去跟我家的商量一下,也和大家一起,给赵大人送个牌匾去。” 赵无忌浑然不知道神木的老百姓已经将他当做了赵青天,正准备集资给他送牌匾,他现在正在准备烧烤羊肉,原来春桃见朱有福的遗孀可怜,便花钱把朱有福卖的羊全都买下来了,七只羊她给了二十两银子,那农家女子又是好一番感谢。 赵无忌今日办完了大事,心情舒畅,看到肥羊,顿时就是食指大动,于是把商敬石,陈国宝,韩勇,甚至远在张堡的夏允彝,顾炎武也纷纷叫了回来,准备给他们做一顿正宗的烧烤大餐。 陈国宝轻车熟路地把羊杀了,处理完毕后,按赵无忌的要求,把羊肉切成细小的羊肉块,韩勇带人又去外面采摘了好多柳树枝条回来,用柳树枝条把羊肉串了上去。 赵无忌先在羊肉上撒上盐,随后便郑重其事地取出了一小口袋孜然,这袋孜然是他在城中一处粮行处偶然发现的,其实店家只是随意把这口袋摆在了一处角落。 赵无忌的鼻子甚是灵敏,从旁边走过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孜然味,于是便向店家询问,原来这袋孜然,是店家从南方进货时,番商赠送的,但是大明没有人见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吃,结果就这么放在店里,一直没有人买。 店家看见难得有主顾想买,于是便把这袋孜然以十文钱的价格,半卖半送地给了赵无忌,赵无忌如获至宝,得到孜然后,便打算给大家做一顿烧烤大餐。 第一百二十一章张羽的秘密 赵无忌把孜然均匀地洒在了羊肉上,又放了一点点的糖,糖的作用是使肉质更加细嫩,口感更好,然后便把羊肉串放在了早已烧好的炭火之上烧烤,没多久,浓郁的烤羊肉香气便弥漫开来。 众人闻到烧烤的香气,纷纷说道:“好香,好香。”不多时,赵无忌便烤好了一把烤串,于是便拿将出来,分给众人,众人吃了,都是赞不绝口。 夏允彝吃完一串烧烤羊肉,说道:“从前只知道大人才学惊人,竟没想到竟然也精通庖厨之道。” 赵无忌说道:“此制作之法也是本官无意中得到的,只是因为缺了孜然这份调料,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制作这烧烤羊肉。” 陈国宝和慕容先很快就学会了烤肉串,在他们二人的帮忙下,赵无忌很快就把羊肉都给烤完了。 羊肉端上来之后,赵无忌吩咐下人给内宅的陈圆圆,春桃等人送去一份,然后众人方才大快朵颐,众人都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很快就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羊肉串打扫的干干净净。 酒足饭饱之后,赵无忌这才说道:“今日陈奇瑜陈巡抚前来神木,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保卫神木不能仅仅依靠马光远手下的兵丁,关键还是要靠我们自己,陈大人给了我四千兵士的名额,将来我打算组建四支部队,骑兵队,火枪队,弓兵队和陌刀队。” 慕容先说道:“大人,骑兵队就要购买战马,战马可是很贵的,此外火枪队莫非就是以鸟铳为武器吗?鸟铳乃是官造,咱们也买不到啊。” 赵无忌说道:“等过两天,庆记商行开业之后,咱们的资金慢慢就有了,到时购买战马的钱并不是问题,火枪队暂时还不能建立,原因正如你所说的,咱们买不到鸟铳,短期目前暂时先把弓兵队和陌刀队建立起来罢。” 顾炎武说道:“这次跟随大人而来的二百家丁,都是陌刀队,若是按大人的编制方式,咱们还需要八百把陌刀,这几天我会让铁器作坊的工匠们,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打造陌刀。” 赵无忌说道:“等下个月,庆记商行开业一个月以后,有了收入,就请夏先生寻个机会,招募一些士兵罢,暂时招募弓兵队五百人,陌刀队八百人,弓兵队由商敬石,慕容先率领;陌刀队由陈国宝,韩勇率领。” 然后赵无忌又开玩笑似的说道:“你们四个,以后可都是千总了,我是要招募四千人的,给你们四个一人一千。”四人听得自己要升职了,心中都是一阵欣喜,又互相谈笑了一番,直到夜色已深众人才纷纷散去。 次日一早,神木县衙的差人打开大门,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外熙熙攘攘,无数百姓拥挤在门前,当先一名老者正肃然而立,只见老者拱手对着差人说道:“赵知县赵大人,清正廉洁,为我神木百姓除掉张羽这个祸害,我们百姓感激在心,特推举小老为首,给大人送牌匾来了。” 差人急忙唤人去后宅通知赵无忌,赵无忌得知老百姓自发给自己送牌匾,心里也是非常感动,急忙便迎了出去。 那老者看到赵无忌前来,当即就要跪倒施礼,赵无忌急急忙忙拦住他,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如此厚爱,赵无忌愧不敢当。” 门前百姓纷纷称颂赵大人清正廉洁,为民除害,赵无忌收下了牌匾,又是好一番感谢,他们这才逐渐离去,百姓们走后,赵无忌仔细查看送来的牌匾,原来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牌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正大光明”,赵无忌看了,心中颇为感动,于是就把这块牌匾挂在了客厅之中。 看着挂好的牌匾,赵无忌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得意之情,自己刚刚上任没多久,便收获了民心,这是个好兆头啊。 这时手下有人来报,苏文卿前来拜访,赵无忌对苏文卿一向印象极好,于是便请他去客厅就坐。 苏文卿见到赵无忌,当即满面笑容,拱手说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神木百姓自发制作牌匾给大人,这是神木十几年未有的盛况啊,看来大人深得民心,民心可用。” 赵无忌急忙谦让了几句,这才说道:“不知苏员外今日来此,可有事情?” 苏文卿说道:“在下觍颜而来,聊备酒席一桌,相请大人大驾光临,席间另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哦?”赵无忌含笑说道:“苏员外有何要事与本官相商啊?” 苏文卿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请允许小人暂时保守秘密可好,总之是与大人在神木的执政,有些关系。” 赵无忌想了一想,当即便点头说道:“既然苏员外盛情相邀,本官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苏文卿大喜,说道:“既然如此,明日上午,小人在府中恭候赵大人。”赵无忌含笑点头。 苏文卿走后,慕容先来寻赵无忌,说道:“大人,张羽在狱中,说道有事情想和大人禀报,他请大人一定要见一见他。”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也好,便去看看他要说些什么罢。” 赵无忌与慕容先二人来到大牢,牢头见是知县前来,不敢怠慢,亲自上前给赵无忌打开了牢房大门。 张羽身负重罪,乃是重犯,是以并没有和其他犯人安排在一起,而是自己单独拥有一处牢房,没多久,牢头便把赵无忌引到张羽的牢房之前。 牢房中人,披头散发,背对众人,面壁而坐,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在发呆,赵无忌轻咳一声,说道:“张羽,听说你想见本官?” 张羽闻言,浑身一震,这才缓缓转过头来,赵无忌见他头发散乱,双眼呆滞无神,脸颊消瘦,与自己初来神木之时那个意气风发,洋洋得意的士绅模样判若两人,心中也不禁暗自感叹一番。 张羽看到赵无忌,眼睛这才略为有些神采,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牢房粗大的木头栏杆之前,双手攀住栏杆,对着赵无忌说道:“赵大人,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苏府赴宴 赵无忌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找本官,有何事情?” 张羽低头思忖片刻,这才又抬头说道:“请大人屏退左右可好?” 赵无忌回顾左右,只有牢头和慕容先,牢头说道:“大人,小人先告退了。”说罢,对着赵无忌深施一礼,就转身走了。 待到牢头走远,赵无忌这才说道:“已经如你所愿了,此地只有你我三人,旁边是我手下,忠心耿耿,你不必担心。” 张羽看了慕容先一眼,对着赵无忌点点头,他微微咬着牙关,低头看向地面,叹了口气,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方才抬头,看着赵无忌说道:“赵大人,自下狱以来,小人也反省了很多,这都是我贪心作祟,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只可怜我妻子女儿,在我走之后,孤儿寡母,不知该如何度日,每当我想起来,不由得心如刀割,即使我走了,也是放心不下……”说罢,两行眼泪缓缓流下。 赵无忌也面露怜悯之色,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本官只是没收了你的非法所得,去掉你赔偿王老汉等人的银钱之外,你原有的财产还剩下一些,足够他们一世温饱了。” 张羽眼中蓦然划过一丝光亮,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道:“小人感激大人宽宏大量,小人来世必当做牛做马,以报答大人的好生之德。” 赵无忌说道:“她们并未参与到你的罪行之中,本来就是良善百姓,本官主政神木,保护良善百姓,也是本官的本分,你不必谢我,你去之后,若有歹人生事,欺负你家孤儿寡母,本官定然不会轻饶!” 张羽跪在地上,眼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良久,方才强压住抽泣,站起身来,说道:“大人廉洁奉公,宽宏仁厚,小人感激在心,” 他看着赵无忌,又说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张某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怪罪他人,只盼大人将来遵守承诺,善待我的妻女,小人愿以一个重要的情报,相报大人。” “哦?”赵无忌眉毛一挑,顿时升起兴趣,他看着张羽说道:“若你提供的情报确有价值,本官自然会善待你的妻女,想方设法保护她们,却不知你说的情报指的是?” 张羽面色凝重,他又沉思了一下,这才对赵无忌说出一番话来,赵无忌听罢,大吃一惊,说道:“你刚才所言,可是为真?” 张羽惨笑一声说道:“小人已经是将死之人,有何必要欺瞒大人?刚才所言句句为实,还望大人遵守承诺,善待小人的妻女。”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你放心,本官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去做,刚才你对本官所言之事,切记不可再泄露给他人得知。” 张羽点头说道:“小人晓得了,大人放心。” 赵无忌这才带着慕容先,转身离开了牢房,张羽看着赵无忌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这才一步一顿地走到牢房墙角,再度蹲坐了下来,心中充满了悔恨。 神木县城的物价,自从张羽下狱以来,经历了断崖式下跌,这两日终于稳定了下来,普遍始终保持在原来价格的五折左右,然而神木的粮价,却丝毫未受到影响,这两日不但没有下跌,反而略有小幅上涨。 夏允彝找到赵无忌,说道:“大人威武,打掉了张羽这个劣绅之后,神木县城物价大降,百姓们喜闻乐见,不过如今粮价仍然在小幅稳步上涨,西北向来缺粮,民以食为天,大人不可不重视啊。” 赵无忌叹了口气,说道:“一直到明年春天之前,恐怕缺粮的状态会一直维持下去,既然缺粮,粮价必然上涨,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目前只能静以待变了,有劳夏先生多多关注粮价,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向本官禀报。”夏允彝便答应下来。 赵无忌看看时辰,想起今日还要去赴苏文卿之宴,于是便带上商敬石和几个家丁,前往苏府。 赵无忌来到苏府,报上名字,门子前去禀报,不多久便看到苏文卿一路小跑而来,跑到近前,方才气喘吁吁地对赵无忌说道:“赵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在下不胜荣幸,大人,里面请。” 赵无忌对他笑了笑,便迈步走了进去,苏文卿这座宅子占地颇大,亭台楼榭,假山怪石,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一路美景美不胜收,苏文卿领着赵无忌一路东拐西拐,这才来到一处宽大的花厅,便当即请赵无忌上前就坐,苏文卿心思甚细,又有下人领商敬石等人前往他处用餐。 宾主双方坐定之后,苏文卿拍一拍手,顿时下人们就把精美的菜肴,如流水般地端上了桌子,什么熊掌,燕窝,山珍海味纷纷上桌,看着桌上的珍贵菜肴,赵无忌哈哈一笑说道:“今日却是让苏员外破费了,这一桌菜肴,想必是花费不菲。” 苏文卿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大人肯光临寒舍,已经是给了在下天大的面子,区区这些吃食,算不了什么。” 赵无忌环顾四周,说道:“常常有人说道苏员外是神木首富,身手了得,赤手空拳打下偌大一份家业,本官原来还不甚相信,今日一见,方知苏员外神木首富之名,果然是名副其实。” 苏文卿笑笑说道:“苏某也就是表面风光罢了,真正的富人,都是极为低调的,小人这点银钱,在他们眼里,也都算不了什么的,至于那什么神木首富,赵大人可不要取笑小人了。” 两人谈笑了一番,苏文卿又取出一坛酒,给赵无忌倒上,一杯酒下肚,酒席的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赵无忌看着苏文卿说道:“不知苏员外那日所说的要事,指的是……” 苏文卿一扬脖子干了杯中酒,这才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可曾发现,这城中的粮价,在不断上涨?” 第一百二十三章杜红儿 听闻苏文卿提到粮价,赵无忌眼中掠过一丝异色,说道:“苏员外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民以食为天,粮价问题可不是小事。”说罢,他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苏文卿说道:“此种情况,其实也属正常,小人也并非特意关注粮价,只不过这神木县的粮价,入冬以后,每年都会如此这般有一番上涨,西北连年大旱,经久无雨,粮食歉收,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粮食少了,价格自然随之上涨。” 赵无忌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苏员外既然注意到了此种情况,不知可有什么良策可以教我?” 苏文卿说道:“大人之才华,胜小人十倍,何须小人指点,不过小人也有些愚见,愿与大人分说,小人以为,大人可以派人前往附近县城提前采购粮食,提前做好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其二,万一粮价上涨的厉害,大人也可以上报朝廷,申请以神木县城内的粮仓,开仓放粮,平抑粮价,不过放粮之事,须有朝廷批准,一来一回,耗时甚久,常常远水不解近渴,大人还需要早日报备。” “其三,大人也可以号召城中富户缙绅捐献粮食,开设粥棚,使得底层百姓不至于因缺粮饿死。” 苏文卿三条对策说完,赵无忌顿时肃然起敬,当即起身说道:“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苏员外三条建议,条条合理,步步直指抑制粮价,本官佩服,便代这满城百姓,谢过苏员外了。”说罢,便对苏文卿行了一礼。 苏文卿连连摆手说道:“这可使不得,在下也不过拾人牙慧而已,前几任知县大人,也是如此做的。” 两人又谈笑一番,苏文卿酒意已酣,当即又拍了拍手,不多时,便出来一位美女,腰肢纤瘦,上下却十分丰满,红衫翠裙,头戴面纱,在两人面前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动人,苏文卿面带笑意地看着那美女起舞,不时抚掌喝彩,赵无忌对歌舞无甚兴趣,却也强打精神,欣赏着她的舞蹈。 那美女似乎对赵无忌情有独钟,不时将那流云水袖,向赵无忌挥来,顿时便有阵阵香风,向赵无忌扑去。 不多时,那美女跳完了舞,便落落大方坐入席中,苏文卿笑着介绍说道:“这是在下侍妾,名唤杜红儿,红儿也久仰大人的名声,今日是她主动要求为大人献舞一曲。” 赵无忌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轻轻放下面纱,顿时露出了一张艳丽无俦的面庞,只见她粉面含春,轻启朱唇,对着赵无忌轻轻一笑,说道:“妾身杜红儿,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绝色,顿时也是怔了一怔,苏文卿在一旁看到赵无忌的神情,笑了一笑说道:“红儿当初也是延安府万花楼的花魁娘子,在下当时第一次见到红儿,也是惊为天人,这才花费重金,为她赎身。” 杜红儿端起酒杯,举杯对赵无忌说道:“赵大人年纪轻轻,才华惊人,那首春江花月夜,红儿也是经常吟唱的,赵大人,请满饮此杯。”说罢,她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赵无忌向来不喜饮酒,于是只是略微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酒杯,苏文卿也陪了一杯酒。 席间,杜红儿似乎对赵无忌颇有兴趣,不时用美目看向赵无忌,时不时笑语盈盈,与赵无忌说上两句话,赵无忌颇觉有些不自在,顿时便起了告辞的心思。 这时,杜红儿拿起一只桃子,轻轻咬了一口,说道:“这桃好甜。”说罢,她便拿着桃子,从苏文卿身边站起,走到赵无忌身旁坐下,身子微微倚着赵无忌,左手扶在赵无忌的右手上,右手将自己咬了一口的桃子递到赵无忌嘴边:“大人,这桃子甚甜,你尝尝。” 赵无忌顿时面色尴尬,心想这女子怎么如此孟浪无状,他正待呵斥,苏文卿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说道:“大人,在下贪杯,多喝了几口,不胜酒力,暂且先告退了,红儿,你可要替我陪好大人。”说罢,也不等赵无忌回话,转过身去,踉踉跄跄地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杜红儿见赵无忌不吃桃子,于是随手把桃子放在了桌子上,端起酒杯,凑近赵无忌,站起身来,前行一步,便坐在了赵无忌大腿之上,赵无忌还没没反应过来,温香软玉已经靠上了自己,杜红儿拿起自己的酒杯,对赵无忌说道:“好人,且喝了这杯酒罢。”说罢便把酒杯向赵无忌嘴上凑去。 赵无忌也不敢伸手去推她,急中生智,当即急忙站起身来,杜红儿原本坐在他大腿上,赵无忌站起来后,她便摔倒在地上,赵无忌看了她一眼,一甩袖子,说道:“夫人请自重。”说罢转身就走,只留下杜红儿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坐在地上。 苏府地方甚大,赵无忌也不识路,一路乱走,还好没多久他便遇上一个仆人,在仆人的指引下,他找到了商敬石等人,于是便匆匆出了苏府,回县衙去了。 赵无忌走后不久,杜红儿这才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恨恨地往赵无忌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起身而去,不多时她便来到了府内一间书房门口,直接推门进去,只见苏文卿正在窗户边上,阳光之下,靠着书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哪里有一丝半点喝醉的样子? 苏文卿看到杜红儿,吃了一惊,说道:“怎么这么快?” 杜红儿沮丧地说道:“这个赵大人明明是个守身如玉的君子,相公,你原来的判断可是错了。” 苏文卿讶异地看着杜红儿,良久方才说道:“他年少气盛,如夫人陈圆圆也是江南有名的花魁,秦淮八艳之一,我看他那个丫鬟春桃也甚是妖娆,为何他会对你无动于衷?” 杜红儿怒道:“我怎么知道?上次那个罗知县,当着你的面就对我动手动脚,这次的赵知县,却是位正人君子,你看错了人不打紧,妾身这张脸,这下可往哪放!”说罢,怒气冲冲,转身而去,苏文卿皱着眉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制作蜂窝煤 张羽终于被当众斩首了,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顿时就震慑住了城内的一众流氓地痞,神木县的百姓们终于知道了,这位笑起来很和气的知县大人,出手却是十分凶猛,嫉恶如仇。 赵无忌又在城内贴满告示,宣布严查寻恤滋事,欺行霸市,敲诈勒索等不法行为,欢迎百姓举报,一旦查实,严惩不贷,同时他又派差人们每日上街巡逻,震慑歹徒,一时之间,神木县城的治安形势一片安定,众多地痞流氓,要么远遁他乡,要么只好蛰伏起来,以躲避知县大人的锋芒。 秋天终于远去,铁灰色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神木县城的百姓们,也迎来了崇祯六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飘落下来,给整个大地都盖上了一层白色的棉被,陈圆圆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转身对赵无忌笑着说道:“如此美景,相公何不赋诗一首?” 赵无忌轻轻搂住陈圆圆的纤腰,故意说道:“诗词者,小道也,不值一提尔。”陈圆圆噗嗤一笑,轻轻推他一下,说道:“相公啊,你明明做得一手好诗,却偏偏要说诗词是小道。” 春桃在二人后面,感受着从窗外吹来的凉风,说道:“天冷了,一会我就让人出门买一些炭火回来取暖。” 陈圆圆回头看向春桃说道:“春桃,辛苦你了。”然后又转身对赵无忌说道:“这雪花虽然美丽,然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今年冬天,又不知有多少穷苦人家要挨冻啊。” 赵无忌点点头,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对陈圆圆说道:“今日大雪,想来城内的穷苦人家,日子也颇为难熬,为夫突然有个好主意,可以解决取暖问题,我现在就去张堡和顾炎武商议。” 陈圆圆说道:“既然是涉及到百姓们的取暖问题,这是大事,相公便尽快去吧。” 于是赵无忌便带上几人,骑马飞奔,来到了张堡,赵无忌寻到顾炎武,便说道:“如今天寒地冻,百姓取暖是个大问题,我打算由咱们工坊制作一些煤炉子,以及蜂窝煤,平价卖给百姓取暖使用。” 顾炎武闻言不禁动容,说道:“大人心中常怀百姓,宁人佩服,不过这蜂窝煤又是何物?” 赵无忌当下就把蜂窝煤的制作方法告诉了顾炎武,蜂窝煤制作起来还是非常简单的,取煤粉和黄土,按三比一的比例,加水搅拌后,最后用制作蜂窝煤的模具在煤堆上压一下,然后再把模具在地上一顿,提起模具之后,一块蜂窝煤就出现了,晒干之后即可使用。 煤炉子的制作也很简单,炉子是个圆筒形,中间用铁条架成两部分,上面为炉膛,下面悬空,作为通风供氧之用。 外面留一个风门,门开大点,进氧多,火就烧得旺;门开小点,进氧少点,火力就小点,炉子的外壳是两层的,中间的隔层内有黄土做隔热之用。 无论是炉子,还是蜂窝煤,生产起来都极为简单,于是顾炎武便派人去煤矿那里搭建了一个制作蜂窝煤的工坊,又在张堡的铁器工坊里分出一部分工匠生产煤炉子,要按赵无忌的要求,明日便要开始售卖。 次日一早,在神木县城的几个主要路口,都出现了一些庆记的伙计售卖煤炉子以及蜂窝煤,煤炉子按赵无忌的安排,以成本价五十文钱的价格出售,每个炉子还额外赠送蜂窝煤十块。 伙计们现场点燃煤炉子,给过往的百姓们示范,并向他们介绍,这蜂窝煤和煤炉子不但好烧,并且成本便宜,相比柴火取暖,蜂窝煤体积更小,不占地方,价格就比柴火贵一点点。 伙计们还对百姓们宣传,蜂窝煤和煤炉子是现任知县赵无忌赵大人亲自设计并委托庆记生产销售的,按照赵大人的要求,庆记生产的所有煤炉子都是成本价格出售的,不赚百姓一文钱,蜂窝煤的价格也仅仅比成本价高一点点而已,并且按赵大人的要求,即使是以后蜂窝煤也不会涨价。 百姓们观察之后,感觉这种炉子和样式奇怪的蜂窝煤确实好烧,赵无忌官声甚好,得知这是赵大人亲自设计,并且让庆记以平价销售的产品,价格确实也是很便宜,于是百姓们便纷纷购买,庆记首批制作出来的一千多只炉子,一个下午便销售一空,陈政和,喻文州为了表示对赵无忌的支持,二人带头各自都买了四五个煤炉子。 眼看煤炉子销售形势一片大好,顾炎武索性把铁器工坊的全部工匠都集中起来生产煤炉子,争取尽快让神木的百姓们都使用上这种抗寒的利器,庆记的杨掌柜,也在城中设立了几个专门销售蜂窝煤的地点,以方便百姓们就近购买。 百姓们使用了这种蜂窝煤和煤炉子之后,感觉确实好烧,燃烧时间长,花费也就比柴火贵那么一点点,既不占地方还干净,几块蜂窝煤,就能让屋子一整天都暖烘烘的,对赵无忌感激之余,也对这尚未正式在神木开业的庆记平添了许多好感。 煤炉子构造简单,制作容易,城中也有商家打算通过仿造煤炉子赚钱,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制造的煤炉子,成本比庆记的煤炉子的卖价都高,于是也就断了仿造煤炉子赚钱的心思,消息传出去之后,庆记的煤炉子销售就更加火爆了。 神木的老百姓们都用上了煤炉子,住上了暖屋子,这让赵无忌很开心,不过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是粮价的涨幅也慢慢大了起来,下雪之后,神木的粮价已经比秋天时上涨了两成,慢慢地开始有一些百姓囤积起粮食了,但是他们的抢购行为,反而推动了粮价的继续上涨。 周元辰上回来的时候,曾说过徐怡派徐彪护送两万石粮食和两万两银子前来神木县,支援赵无忌,可是不知为何,徐彪至今仍然是迟迟未到。 按照赵无忌的计划,若是这批粮食和银子能安然抵达神木县,自己再采取一些其他的措施,应该可以遏制住粮食上涨的势头,只要粮价上涨不至于过猛,待到明年春天,土豆红薯栽种下来之日,明年的粮食危机将不会再度出现。 第一百二十五章虚张声势之计 于是赵无忌便派人前去寻找徐彪,务必要弄清楚徐彪什么时候能赶到神木,另一方面,赵无忌也不想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徐彪身上,他必须也要做点什么,以应对粮价的上涨。 赵无忌打算采用苏文卿的建议,请神木的缙绅们募捐粮食,当赵无忌把缙绅们请到县衙,很客气的谈起最近粮价上涨之事时,善于察言观色的苏文卿当即带头表示了要募捐的意向,有了苏文卿带头,其他缙绅于是也多多少少地捐了一些粮食,最终赵无忌得到了三千多石的米粮。 三千多石粮食,不算多,但是也聊胜于无,有了这三千石粮食打底,赵无忌就开始在神木县限价卖粮,每户神木县的百姓,可以凭借里正出具的证明,每日购买粮食三斤,价格比市面上粮价低上两成。 赵无忌实行的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部分配给制,有钱人自然不屑于去占这点小便宜,并且购粮还需要里正出具手续,麻烦繁琐,但是这三斤便宜的米粮,却可能是有些穷人活下去的关键。 随后赵无忌又带人前去视察神木县内的粮仓,自古以来,粮食作为战略物质,而受到历代皇帝和官员们的极大重视,神木县的粮仓位于神木县城北部,仓外搭建了一层厚重大砖砌就的围墙,从外面看去,犹如一座小城堡一般,戒备森严。 听闻知县来访,看守粮仓的庾吏急忙出来迎接,赵无忌进了粮仓,只见这粮仓外面的围墙,一共有两道门,东西各一道,端的是宏伟宽阔,看守粮食的庾吏向赵无忌介绍,神木粮仓共有十洞仓库,最多可容纳三万石粮食,如今库存有粮食五千石。 赵无忌抽查了几个仓库,只见里面一袋袋粮食,满满登登的一直堆到屋顶,他随意找了几袋粮食,打开之后,查看里面的粮食,确认没有发霉变质,这才放心。 赵无忌走出粮仓之后,看到粮仓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一些闻讯赶来的百姓,灵机一动,便故意大声询问粮仓的庾吏,说道:“如今城内粮价上涨,本官心内焦急,你做好准备,一旦得到本官派人通知,随时准备开仓出售粮食。” 那庾吏听了一怔,便凑近赵无忌,小声说道:“大人,开仓放粮需要有朝廷的许可……” 赵无忌摆摆手说道:“事急从权,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一城内缺粮,饿死百姓可是大事,更何况目前粮价如此之高,出售粮食之后朝廷也能获利,你听我命令就好,万事有本官承担!” 赵无忌这番话很快就传遍了神木县城,神木县的百姓们听说赵知县随时准备开仓放粮,心内也就安定下来,抢购粮食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那些趁机炒作粮价,准备大发一笔的奸商,唯恐自己炒高了粮价,为赵无忌做了嫁衣裳,于是也便暂时停止了炒作粮食,如此一来,神木县的粮价就稳定住了。 神木县城内共有百姓五万多名,三千石粮食只能稍解燃眉之急,却不是根治之法,有心人早已测算到,三千石粮食,精打细算下来,顶多也就维持半个月,半个月后,没了粮食的赵无忌拿什么来打压粮价? 缙绅已经募捐一次了,不可能再募捐第二次了,至于私自放粮,估计赵无忌也只是说说而已,他若真是敢做,就会有御史敢弹劾他,让他卷铺盖走人。 在最初的稳定过后,随着赵无忌募集来的三千石粮食逐渐减少,百姓们的心态也慢慢开始动摇起来。 就这样,每石粮食的价格,在一两二钱银子处盘亘了一周后,突然发力暴涨,只用了三天,便涨到了一两八钱银子一石粮的地步,赵无忌似也是慌了分寸,连日召见城内各大粮商,要求他们稳定粮价。 然而粮商们也是大吐苦水,各个都说自家粮食库存已经不多,如今的粮价乃是在天灾以及老百姓自发的抢购活动造成的,实在与他们无关。 赵无忌拿这些粮商也没办法,于是这几日便偕同庆记的杨掌柜,频频出现在购买限价粮的百姓们面前,赵无忌表示官府有能力遏制住粮价的恶意上涨,庆记商行的杨掌柜则宣布已经在外地采购了大量的粮食,这几日便会送到神木,请父老乡亲们不要听信传言,抢购粮食。 然而今年的旱灾不仅仅是陕西一地,临近的山西,河南的收成也都不好,都是歉收的地区,庆记又能去哪里采购粮食?这些表态不但没有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似乎反而加速了粮价的上涨,没几天,粮价就涨到了二两银子一石的价格。 神木县的茶馆内,庆记的掌柜杨宪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喝茶,他生性简朴,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是每日下午有喝茶的习惯,这家春来茶楼装修典雅,平时也很肃静,来往的人不多,每天下午,坐在春来茶馆的二楼,品着香茗,看着楼下形形色色的路人匆匆而过,观看着这世间百态,也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 杨宪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说话声,仔细听去,似乎正在谈论赵大人,他当即起了兴趣,凝神细听。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赵大人能来我神木,真是我等百姓的福分,安置难民,打击劣绅,又以平价出售煤炭取暖,大人自从来此,一桩桩事,皆都是心怀百姓,勤政爱民,神木百姓有如此知县,乃是百姓之福。” 然后便响起了一阵的纷纷赞同的声音,那老者又说道:“只不过赵大人才智虽高,到底年轻气盛,仅仅以这粮价而言,难免失之偏颇,过于自信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不知王老此言何解?这粮价往年此时,也是如此这般上涨,须怪不到知县大人头上。” 老者说道:“你这话却是差了,以我观之,赵大人打压粮价,有章有法,却是操之过急,若老夫没有看错,赵大人使的乃是虚张声势之计。” 老者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赵大人使缙绅募捐,又以平价售粮,实在是难得的两手妙棋,随后他声称要开仓放粮,则是虚张声势,然而虚张声势之计,首要使敌摸不清虚实,赵大人到底年轻,三番五次宣称要放粮,做得却有些过火了。” “兵法有云,可一可二不可三,赵大人再三宣称要放粮,如今募集的粮食即将售尽,他若再不放粮,百姓们的心理必然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到时一旦限价粮售尽,百姓必然将会群起抢购粮商手里的粮食,到那时,恐怕粮价的涨幅,就不是任何人能压制的住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虚张声势计中计 年轻人问道:“请问王老,如此困境,可有办法可解?”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大人能做到今天这一步,也实属难得了,老夫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若是强行开仓放粮,倒是能维持一阵子,不过恐怕赵大人的仕途,也就到此而止了,没想到他这样的好人,也会有焦头烂额的时候。” 此时,神木县衙内,赵无忌和夏允彝也正在对坐品茗,赵无忌神采奕奕,与夏允彝谈笑风生,却哪里有半点焦头烂额的样子? 只听夏允彝说道:“大人果真好计谋,这虚张声势之计,在下佩服不已。” 赵无忌哈哈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夏先生过誉了。” 夏允彝又说道:“大人这计谋,一计套着一计,若不是大人点破,夏某如今也身在局中,看不出虚实深浅,大人若是用兵,必然不次于孙武,乐毅,当真是有鬼神难测之机。”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治理一县之地,其实也和耕种田地一般道理,总要杀灭了害虫,拔除了杂草,才方便播种施肥,浇灌田地,本官初来此地,首要任务自然就是杀虫,拔草!” 次日,庆记商行终于正式挂牌营业了,开业当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时不时便可看到商贩模样的人,从庆记库房里拉走一车车的货物,这些都是从庆记采购,然后贩卖到外地的商贩。 庆记店铺里,杨宪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普通民众们排着队等着购买肥皂和香皂,此外还有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去了二楼挑选香水,至于三楼,则是售卖琉璃制品之处,来此的客人,一个个非富即贵,而货架上的琉璃制品,也皆是价格不菲,最便宜的琉璃酒杯,也要十两银子一只。 庆记商行一片火爆气象的同时,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在庆记商行的旁边,有家粮行也在同日开业,名字叫做叶记粮行。 商人无非是逐利,然而这家叶记粮行却有些与众不同,开业第一天,粮行旁边便挂上一个大大的黑板,上写“本店粮价,比市价便宜半成!”换句话说,就是这家粮行以市价九五折的价格卖粮。 目前神木粮价乃是二两银子一石,那么叶记的价格便是一两九钱银子一石粮,虽然便宜的不多,但是毕竟也是便宜了,于是开业当天,这家粮行的生意倒也不错,生意也很火爆。 而官府那边的余粮似乎也不多了,最新的消息,凭借证明,每户百姓只能购买两斤半粮食了,比以前少了半斤,据坊间传言,赵大人募捐来的三千石粮食快卖光了,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得知限价粮即将售罄,次日,市面上的粮价涨到了二两三钱银子,随后叶记也跟着涨到了二两银子,虽然比昨日贵了,但还是比市价要低,于是前去叶记买粮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随着粮价的不断上涨,百姓们买粮的积极性也渐渐提高,商家的心理更为惜售,往往一到中午,各大粮行便挂出了今日售罄的牌子,只有叶记粮行依旧我行我素,以低于市价半成的价格,全天售卖。 神木县内一处豪华的大宅子内,钱定在正在家中举办酒宴,在座的都是神木县做粮食生意的粮商。 酒过三巡,钱定在开口说道:“诸位,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发财时间了,诸位一定要坚持住,谁也不能率先降价,一定要限量售卖,保持住现有局面为最佳。” 席中一个粮商问道:“如今官府售卖的限价粮已经开始减量售卖了,赵知县手里的粮快卖空了,一旦他无粮可卖,百姓必然心慌,我等便可趁百姓抢购粮食之机,趁机涨价了。” 钱定在点点头,说道:“去年粮价有赖于诸位的齐心合力,做到了最高三两银子一石,今年这新来的知县心狠手辣,我等不可贪得无厌,最高做到三两五钱,也就罢了,免得赵大人恼羞成怒,他若是翻脸,反而不美。” 有粮商说道:“我等正常买卖粮食,又不违背大明律法,他便是翻脸,又有何可怕,他总不能将我等屈打成招罢?” 钱定在说道:“这赵大人颇有手段,张羽也折在他的手下,诸位还是小心些行事,切记不可过贪,去年涨到三两银子,今年天灾人祸不断,便是涨到三两五钱,也说得过去,他也拿不到我们的把柄。” 又有粮商说道:“若要抬价,总要把货源都拿到手里,那叶记粮行,似乎也是颇有些财力的,若是我们把价格拉上去,他来趁机得利,我等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钱定在说道:“今日召集诸位,便是为了此事,我看那叶记粮行,实力似乎也是有限,不如我等齐心合力,凑出一些银钱,把他家的粮食全部吃下,随后这城里的粮价,可不就是我们说了算吗?” 席间有人出声问道:“我们若是凑钱买下他家粮食,若是叫赵大人得知,这罪过可是不小,万一赵大人翻脸,我等就皆随那张羽去了。” 钱定在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只说了凑钱,谁说让我等出面去买了,诸位可以委托亲戚好友,去那叶记大量采买粮食,叶记卖粮不限量,诸位尽可多买,以我观之,他家粮食最多不超过三千石,按如今的粮价计算,也就是六千两银子。” 钱定在停了一停,继续说道:“我等以这六千两银子,去叶记采买粮食,就算不能买空,想必叶记也没有多少余粮了,到时我等趁机涨价,岂不乐哉?” 钱定在一番话说完,环顾全场,在场众人商量了半天,觉得此计可行,便同意了钱定在的法子。 次日,叶记粮行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些买家,出手甚是豪绰,每人都买上几十石粮食,叶记粮行并不限购,任由他们来买,只不过第二天,突然撤下了比市价便宜半成的牌子,开始按市价出售粮食了。 钱定在等人见状,判断是叶记存粮已然不足,照旧加派人手前去叶记买粮,如此,三日之后,花费了七八千两银子之后,钱定在等人的目标终于实现,叶记粮行粮食售罄,挂出了停业盘点的牌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出手(一) 叶记停业之后,城内粮价涨势更猛,仅仅几天,粮价已经接近三两银子一石粮的去年高位了,一时间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纵然粮价已高,每日一早仍然有大量百姓前往各大粮行门前排队,期待能以高价买上一点粮食,而城中的粮行也一如既往地,每日不到午时,粮食便已售罄,不再出售。 然而在城中粮价的一片上涨声中,官府售卖的平价粮食,却犹自巍然不动,宛若狂风中的一点烛火,看似岌岌可危,却令人诧异地一直没有被狂风给吹灭,每日都有大量的神木百姓,拿着里正开出的证明,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上自家的两斤半粮食的份额。 每日无论前来多少百姓,只要持有证明,都能买到两斤半粮食,如此情景,让钱定在等人恶意地猜测,莫非赵大人私自把官仓的粮食拿出来平抑市场,否则按常理计算,他募捐来的三千石粮食,应该已经卖完了。 对于神木县城的普通百姓来讲,虽然粮价涨到了三两银子的高位,但是他们并没有感觉有多么的切肤之痛,每日只要勤快点,前去官府排队,总能买到两斤半的口粮,虽然不多,但是总归不能让人饿死,只要能活着挺过这个冬天,明天开春,粮食就不是问题了。 去年粮价涨到二两多银子一石的时候,便已经有无数穷人买不起粮食,被迫将自家值钱的东西便宜贱卖了,只求能换取一点点果腹的口粮,更有甚者,家产变卖完了,只能被迫卖儿卖女,在痛哭流涕的依依不舍中,与亲子分离,只盼能不至饿死。 而今年,知县大人售卖的平价粮食虽然少,但是还可以让一家人活下去,华夏的老百姓,是最能忍耐的一群人,每日这两斤半粮食,就好像冬天的一点点篝火,温暖着这些百姓,让他们不至于在粮价高涨的寒冬中冻死。 是以如今虽然粮价已经涨到了三两银子一石,红着眼睛,饥肠辘辘等待腐尸的秃鹫们,却迟迟没有等到他们料想中的美味,老百姓们但凡有一线生机,谁肯贱卖辛辛苦苦置办下来的家业,出卖亲生骨肉! 粮商们炒作粮价之所以顺利,背后也有那些等待低价捡便宜的大户们的默默推波助澜,只是今年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眼看形势不对,粮商们又碰头了一次,这次他们决定一步到位先把粮价抄到三两五钱银子再说。 崇祯六年的十一月十七日,一个历史上平平淡淡的日子,然而这一天,注定要被所有神木的粮商们牢牢记住,因为当天上午,神木县的粮价正式突破了历史上的最高点,达到了三两六钱银子一石粮,然而,令人记忆深刻的并非只有这个。 午时,神木县城内的几乎所有粮行再度如往日一般,开始歇业,伙计们忙着关闭门窗,在店外挂出售罄的字牌,粮行掌柜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店铺,想着下午该去哪里休闲戏耍,还是约上三五好友小酌一番,然而在这个看似平淡的日子里,一只默默潜伏,耐心等待机会的猛虎,悄悄地弓起了身子,利爪悄然探出,露出了长长的獠牙,锐利雪白。 午时三刻,歇业已久的叶记粮行突然再度开张,门外的黑板赫然写着当日的粮价:“二两五钱银子一石”,整整比神木的市价要低出一两银子还多,不过这回附带了条件,必须是神木县的百姓,凭借里正开出来的证明,按户计算,每户人家可以购买粮食七斤,若是三口之家,这些粮食是完全足够一家人吃饱了。 开始只有叶记粮行附近的百姓注意到了这个消息,于是便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前来购买,随后随着消息的不断传播,购买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县衙里也派来了差人,前来维持秩序,由于购买的人数众多,叶记这次从午时开始营业,一直忙到酉时方才闭店。 粮商们在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他们又纷纷聚集在了钱定在家中,商议对策,泰丰粮行的周掌柜在叶记吃货最多,他以二两七钱左右的价格,通过亲戚朋友陆陆续续从叶记买了七百多石粮食,如今叶记重新开张,是以他也最心急。 众人坐定之后,周掌柜当即问道:“钱员外,叶记又开张了,这可如何是好?” 钱定在也是心急如焚,但他仍然强作镇定地说道:“慌什么?先让他们卖罢,西北粮价都在涨,神木这么多人等着吃饭,他叶记还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一直卖下去吗?都不要慌,粮食都放好了,等涨价!”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粮商都吩咐自家的粮行,保持每石三两六钱的价格,对外出售,绝不降价,午时准时闭店,而庆记如昨日一般,一大早便继续以二两五钱银子的价格,大肆向百姓们抛售粮食,如此一连过了五天,据估计叶记这几天起码卖出了六七千石的粮食,然而仍然势头不减,每日继续面向全县百姓售粮。 这五天,也是其他粮商最为难熬的五天,整整五天,这些粮行没有一个顾客上门,老百姓买粮食就是果腹的,既然有叶记出售价格便宜量又足的粮食,谁又肯花高价去其他粮商处买粮呢?于是这五天里,叶记整整垄断了全城的粮食供应。 第六天,一列长长的运粮车队缓慢地驶入了神木县城,车队装载的绝大多数都是粮食,车队后面几辆大车拉的全是一些看似沉重无比的箱子,搬运的时候,一个脚夫偶然不小心将一个箱子碰到了地上,箱子上盖被撞了开来,里面白花花的银元宝顿时便洒了一地,这个愚笨的脚夫顿时就被守卫车队的士卒们狠狠地呵斥了一顿,而他们也飞快地把银子装回箱子,盖上了盖子。 运粮车队直接驶入了叶记粮行的大库房,而那些沉重的箱子,则被送到了赵知县县衙的后院,由赵知县亲自看管。 第一百二十八章出手(二) 很快,一股流言便在城中传开了,据说这个叶记粮行,跟庆记商行是一家,知县大人与庆记商行关系深厚,是以叶记粮行的老板,不远千里从江南运送粮食到西北,只为了支持赵无忌赵大人。 而今日进城的乃是第一批两万石的粮食,以及两万两白银,后续还会有大量粮食陆续从江南运来,至于银子,知县大人已经放出话,若是两万石粮食还压不住神木的粮价,就用这两万两银子,砸钱从外地购粮,一定要把粮价按住,一动不动。 而叶记粮行也适时地下调了粮食的价格,从二两五钱银子,变成了二两四钱银子,叶记的举措,以及昨日进城的运粮车队,彻底地粉碎了粮商们的信心,于是开始有粮行,按照庆记的价格,开始售粮了。 有了其一,就会有其二,兵败如山倒,用在生意场上也是贴切的,很快就出现了以二两三钱的价格售粮的粮行,而随着恐慌的继续蔓延,待到下午,所有粮商都改变了下午不卖粮的惯例,并且粮价最低时,曾有粮行以二两一钱银子的价格慌不择路地甩货。 叶记粮行第一次尝到了门可罗雀的滋味,因为这时,反而是叶记的粮行,粮价最高。 钱定在当晚紧急秘密召集粮商探讨对策,在他家的书房里,钱定在疯狂地冲着众人咆哮道:“你们慌什么慌?互相甩货的下场,就是大家一起死,粮食又不怕放!我们这么多商行在此,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庆记?如今离明年开春还有三个多月,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冬天粮价会下跌的?” 取得了一致共识的粮商们,第二日终于稳住了阵脚,统一以二两四钱的价格,与庆记打擂台赛,双方战局暂时陷入了胶着,粮价就一直在二两四钱银子的地方,一动不动。 然而一周后,叶记粮行再次打破了平衡,这一次他们以二两一钱的银子售粮,原因是,又有一队运粮车队进城了…… 神木县的茶馆,酒家,处处都在流传着有关叶记的消息,据说这个神秘的叶记,隶属于庆记的一部分,而庆记背后的股东势力极为雄厚,据说在江南一带的商场上,无人敢与庆记争锋,听说庆记一个月的利润,至少都有好几万两银子。 庆记背后的股东,与神木的赵大人相交莫逆,据说这次已经发下狠来,贩卖粮食,不为赚钱,只为支持赵大人施政,若是粮商们继续顽抗,不排除庆记背后的股东甚至亏本卖粮,打价格战的可能,毕竟庆记家大业大,对于一个月赚四五万两银子的商行来说,每个月赔上几千两银子那真是不算什么事情。 而神木县城内庆记商行的火爆局面,也间接证明了庆记的实力,每天都有外地客商仿佛不要钱似的拼命从庆记库房里面一车车地往外拉货;神木县的有钱人家小姐,谁要是没用过香水,立刻就会被人当做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而受到鄙视;而琉璃制品也格外受到欢迎,杨家城的城主杨怀居就花费了一千两银子,从庆记商行请到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琉璃佛像;而更不要说如今神木的老百姓居家过日子不可缺少的肥皂和香皂,都是只有庆记才有售卖。 第二批进城的粮队,彻底地撕裂了粮商们那松散的联盟,包括钱定在在内的所有粮商,如今都在疯狂地甩货,无论是谁,也不想面对庆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压倒性实力的面前,只有逃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吃了大量货的泰丰粮行的周掌柜,终于被撑死了,当粮价崩溃到了一两八钱银子的时候,周掌柜一条白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吃货太多,存货也太多,为了吃货,他甚至还借了大量的高利贷。 周掌柜本想借着冬季,博出一番富贵,没想到,猎人成了猎物,高价收来的粮食,只能赔本往外卖,此外还要归还高额的利息,于是借了过多的高利贷的周老板,第一个爆仓了。 周掌柜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很是可怜,然而他若是豪赌成功,恐怕就会有更多的孤儿寡母出现,所以,听闻了周掌柜的死讯,赵无忌并未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安。 神木的众多粮行一溃千里,尤其是一些小粮行,自忖无力对抗庆记这样的巨无霸,为长远计,纷纷挂出了转让的招牌,而西北的商人们,因为庆记的出现,也没有人想进入这样一个注定赚不到多少钱的市场,于是这些小粮行,最终纷纷都被叶记粮行给收购了。 神木县衙之内,赵无忌与夏允彝二人相对而坐,品尝香茗,谈笑风生,夏允彝说道:“恭喜大人,谈笑间,众粮商灰飞烟灭,大人运筹帷幄,智计百出,夏某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赵无忌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夏先生过誉了。”随手端起一碗茶,吹了吹茶碗里漂浮的茶叶,这才轻轻呷了一口茶,眉宇间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夏允彝又说道:“如今大事已定,害虫已除,叶记并购了众多小粮行,以后神木的粮价,就是大人说了算了,再也没有宵小敢在粮食上兴风作浪了。” 赵无忌笑着摇摇头,说道:“大事已定?这可未必,若我所料不差,还会有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夏允彝一时疑惑起来:“大人的意思是?”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佛曰,不可说……” 就在这时,就有差人前来禀报,说道:“大人,马光远马把总求见。” 赵无忌脸上露出了一幅了然于胸的神色,说道:“快请马将军进来。” 不多久,马光远健步走了进来,赵无忌当即命人给他看座,上茶,马光远坐定之后,说道:“实不相瞒,马某此来,乃是为了剿匪之事,今日一早,有人报告在县城外三十里处,发现了流贼薛红旗的踪迹,人数约二百余人,马某特来向知县大人请命,前往征讨流贼。” 赵无忌温言说道:“马将军主动请缨,本官自无不允之理,马将军此行可要多加小心。” 马光远说道:“请大人放心,兵事紧急,马某就不多留了,待到下午便领军出征。” 看着马光远离去的背影,赵无忌回头对夏允彝笑笑说道:“夏先生,真正的好戏,要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出手(三) 马光远走后,赵无忌思忖良久,便叫人找来陈政和、喻文州二人,说道:“今日城内粮价上涨,最高达到了三两多银子一石,实在是闻所未闻,令人震惊,粮食乃是民生基石,土地为国之根本,意义不可谓不重。” 赵无忌停了一停,又继续说道:“明年开春,乃是本官主政此地后的第一次春耕,本官奉皇上之命,携带高产良种来此,明年将会大量种植,在此之前,本官打算清查本县所有的田地。” 陈政和、喻文州互相对望一眼,陈政和便对赵无忌说道:“不知大人打算清查那些方面呢?”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凡神木所属土地,每一块地都要查清是归谁所有,若是原主以不在人世,身后又无人继承,理应收归朝廷所有,本官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彻底清查县内所有的土地以及所属,是否存在隐匿田地等不法行为,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把事务布置下去罢。”二人当即领命而去。 二人走后,赵无忌思索片刻,又叫来慕容先,交代了一番,随后慕容先便骑上一匹快马,直奔张堡而去。 太阳依依不舍地散发出最后一束光芒,随后便沉入了黑暗之中,白日里喧嚣的神木县城,也慢慢地沉寂了下去,厚厚的云层,把月亮牢牢地挡在了身后,今晚的夜,似乎格外黑的深沉。 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啸叫着,掠过神木县城北面的城墙,守城的士卒们缩着脖子,躲在城门旁边的门洞里取暖,就连城头负责瞭望放哨的士卒,也下了城墙,和他们聚在了一起,围着两个煤炉子烤火聊天。 寒冷的冬天,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需要躲起来猫冬,敌军也是人,他们这时也要猫冬,寒冷的冬天,并不适合战斗,所以冬天的日子,守城士卒们总是足够的悠闲,这是他们一年中难得的放松时间。 士卒们一边烤着火,一边聊天,有一人说道:“你们说咱们这位知县大人,莫非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简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就连这煤炉子,都是他制造出来的。” 旁边一人说道:“范老三你纯属胡说八道,大人乃是文曲星,却让你说得跟个算命先生似的,知道前后五百年的,那是咱们大明的开国国师,刘伯温!” 范老三不服气地说道:“潘二虎你真是个二虎,文曲星乃是天上的仙君,知道前后五百年又有什么稀奇……” 士卒们正在谈笑,这时慢慢地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脚步声临近,却是十多个士卒冲着这边来了,潘二虎认得来人,不禁站了起来,问道:“王登槐,今日不是你当值,你过来做甚?” 王登槐笑嘻嘻地走过来,挤开两个烤火的士卒,也蹲下来烤火,他带来的人也纷纷凑了过来,王登槐抬头看了潘二虎一眼,说道:“我们几个刚才一起耍钱,耍了半晌,甚觉无趣,便到城门来看看哥哥们。” 潘二虎也蹲了下来,说道:“听说你前几天把自家的宅子都输出去了,如何还有钱再赌?” 王登槐面色微变,怔了一怔方才说道:“卖了宅子,还好还剩下些银钱。” 士卒们人数一多,聊得更是热烈,王登槐虽然谈笑风生,耳朵却一直凝神听着打更的声音,没多久便到了子时,潘二虎打个哈欠说道:“老王,你不去睡觉吗?” 王登槐站起身来,一边说道:“这就去,这就去。”另一边却偷摸对跟随他前来的那些士卒使了个眼色,那些士卒得了命令,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刀,对着旁边的守城士卒就是一阵乱砍,王登槐也迅速抽出长刀,对着潘二虎砍了过去…… 神木县城外两里地处,一队人马正悄然站在黑暗之中,为首一名将领,骑在马上,身材雄壮,手持一把大刀,正屏声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神木县的北门。 这队人马军纪似是十分松弛,不时传来阵阵的聊天声和打闹声,骑马将领猛然回头,压低声音怒喝道:“都给老子闭嘴,莫让官军们听了去,坏了俺的计谋。”经过他一阵怒斥,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 良久,神木县城黑黝黝的北门,突然出现了一点火光,只见那火光缓缓地逆时针在空中画了三个圆,骑马将领见状大喜,急忙命人也点燃一只火把,对着城门,也是以火把逆时针在空中画了三个圆。 神木县城北门的火光接到信号,便又顺时针画了两个圆,然后便静止不动了,骑马将领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儿郎们,随我进城,杀狗官,喝酒吃肉抢婆娘!”他背后的部队轰然应了一声,群情激昂,骑马将领一马当先,带着部队向神木县城北门冲去。 行进中的队伍宛若夜色中的一条毒蛇,流着毒涎,蜿蜒而行,从空中看去,这队人马至少有千人之数。 骑马将领很快带着手下来到了城门口,只见十几个士卒,身上俱是血迹斑斑,站立于城门两旁,一名看似领头的士卒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低头说道:“翻山鹞头领,我家主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我等在此为头领把守城门,预祝头领马到成功!” 被唤做翻山鹞的头领狂笑一声,随后就把手中大刀向前一指:“儿郎们,跟我进城,杀了狗官之后,金银女子随意享用!”他身后的流贼们闻言后,发了一声喊,犹如见到了羔羊的饿狼一般,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冲进了县城。 神木县内,一支六七十人的队伍,人人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皆以黑巾遮面,个个手持钢刀,脚下穿着黑色软底快靴,悄声快步在街道中潜行。 这些人似是对道路十分熟悉,没多久,他们便消无声息地来到了神木县衙门前,一个看似领头的黑衣人看到紧闭的县衙大门,皱了皱眉头,转身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走到墙边,猛然跳起,跳到了县衙前石狮子的头上,随后三纵两纵,竟然便跳上了县衙的围墙,消失不见。 不一会,神木县衙的大门便悄无声息地缓缓从里面打开了,领头的黑衣人猛一挥手,于是这伙人便小心翼翼地从大门鱼贯而入,默不作声地冲进了县衙。 这伙黑衣人的目标十分明确,并不在路上多加耽搁,而是直奔县衙后院而去,此时夜色已深,偌大个县衙寂静无声,厢房之中,隐隐有香甜的鼾声传来。 县衙后院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堆铁箱子,上面盖着灰色的苫布,黑衣人见了,眼中都流露出了贪婪之色,领头黑衣人首领回顾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先杀狗官,杀了狗官之后,再搬银子。” 众黑衣人领命,正打算四散开来,蓦地一声鼓响,划破了夜晚的宁静,随后黑衣人四周突然涌现了无数的身影,远远地将这伙黑衣人包围了起来,随后便有人点起了一排火把,火光熊熊,将整个县衙后院照的宛如白昼一般。 火光中,赵无忌缓缓走了出来,商敬石带着一队弓兵,人人拉弓搭箭;陈国宝领着陌刀队,家丁们手持陌刀,刀锋闪着慑人的光芒,在火光中明暗不定。 赵无忌仰天哈哈一笑,这才对着那手持长刀的黑衣人的首领说道:“苏员外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第一百三十章出手(四) 那黑衣人首领一把撕下蒙在脸上的黑巾,随手扔在地上,灯火之下,赫然正是苏文卿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庞,只见他手持长刀,冷笑一声说道:“不知赵大人,是如何猜到是在下的?” 赵无忌盯着苏文卿,说道:“张羽临死之前,曾经找到我,他说道,张堡覆灭前的那天,他看到你带领一些手下,进入了张堡。” 赵无忌倒背双手,踱了几步,又说道:“本官一直很好奇,张堡虽然被人攻破,城墙却是完好无损,只有城门被损坏,本官当时一度怀疑张堡是被官军以大炮攻破,但是后来本官又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若是有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那么张堡的城墙也不会受到损伤,本官不知道你是以什么名义进入张堡的,或许是通报林丹汗的消息,或许是以逃难的借口进入等等。” 苏文卿仰头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张羽那个劣绅的话,赵大人也敢相信?” 赵无忌冷眼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张堡的覆灭,谁得益最大,谁是凶手的可能性就越大,本官早已私下派人查明,张堡覆灭之后,周边田地,大部分都是被你以及你的家人名义购得,这一点,本官没说错吧。” “神木县四大缙绅中,只有你出身寒微,然而唯有你家产最厚,我常常想,你是做什么生意,竟然能如此赚钱,积累下偌大的一份家业,现在想来,勾结匪人,坑害良民,通风报信,收赃销赃,恐怕就是你的生财之路了。” 赵无忌停了一下,又说道:“你在人前总是装出一副良善模样,平时乐善好施,收买人心,神木县的百姓都以为你是苏善人,谁知道你善人的面具下,乃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苏文卿蓦然大吼一声:“你住口!”片刻,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乱世之中,谁不是弱肉强食!我出身寒微是没错,但是我就没有飞黄腾达的资格吗!张堡的堡主张猛,自恃他家世代缙绅,一直看不上我,有一日更是趁我外出之时,进我家里强暴了杜红儿,我为了报仇,引来义军攻破他的堡子,有错吗!” 赵无忌厉声说道:“即使此事为真,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可以报复张猛,但是张堡上下六百多条人命何其无辜,为何要为张猛陪葬!你为杜红儿报仇是假,贪恋张堡的财富才是真的!” 苏文卿哼了一声,说道:“世间之事,不过成王败寇而已,苏某既然中了你的算计,倒也无话可说,赵大人,你真的好算计!”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粮价上涨,估计你也出了一分力气吧?结果投机失败,相信你也结结实实地赔了一大笔钱,你又知道县衙内有白银两万两,于是打算铤而走险,故布疑兵之计,把马将军引出了城外,却不知你的用心,早已被我看破!” “于是本官便将计就计,放出了即将清查神木县田地的风声,一旦你大量收购张堡田地的事情败露,你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犯,于是你狗急跳墙,加快了自己的行动计划,于是本官今夜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待你这条大鱼,自己跳入网中,苏员外,我说的可有错吗?” 苏文卿冷冷地盯着赵无忌,说道:“大人今日似是很有闲情逸致,竟然和苏某说了这么半天的废话,看来大人是觉得今日一定是胜券在握了?” 赵无忌转过身去,走了两步,找个椅子舒服地坐了下来,这才说道:“苏员外,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时蓦然从城东那边,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苏文卿顿时神色一振,说道:“大人既然不急,苏某也乐得陪大人聊天,只是此时义军首领翻山鹞已经率领大军,杀进来了,马将军已经被我调虎离山,城内空虚,赵大人,胜负之势,已然逆转!” 赵无忌微微一笑,含笑看着苏文卿,说道:“是吗?那你能否告知本官,既然翻山鹞的目标是本官,那他为何在城门厮杀?” 苏文卿闻言面色顿时一变,蹬蹬蹬倒退几步,面色如土,指着赵无忌说道:“你、你、你在城门也设了伏兵?你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 赵无忌哈哈大笑说道:“既然本官已经知道苏员外擅长里应外合,私开城门,如何不在城门之处多加戒严?苏员外若是不急,大可再等一等,很快你就会见到你的好友翻山鹞的头颅了。” 苏文卿闻言,犹如受伤的困兽一般,猛然发出一声嘶吼,提着长刀就向赵无忌冲来,他手下的黑衣人也都提着钢刀,跟随苏文卿冲杀而来。 眼看贼人冲上前来,陈国宝双手高举陌刀,带领陌刀队,率先杀了出去,商敬石觑的真切,随手射出一箭,正中冲杀在前的苏文卿左腿,苏文卿腿上中了一箭,当即便扑到在地,勉强挣扎了几下,只觉得大腿疼痛,无法起身。 赵无忌喝了一声:“尽量抓活的!”于是商敬石带着十几个弓兵,拉弓放箭,两轮箭雨过后,便有二十多个黑衣人中箭倒地,哀嚎不止。 陈国宝手持陌刀,大杀四方,挡者披靡,黑衣人手中武器只是普通钢刀,哪里有赵无忌手下家丁的陌刀锋锐?陌刀乃是千锤百炼方才打造而成,端的是锋利无比,只见陌刀如林,寒光闪闪,二十多个陌刀手每一挥刀,便会有一排排血花飞溅而出,黑衣人手中的钢刀纷纷被陌刀给砍断,根本无法抵挡,节节败退。 几个呼吸之间,场内形势便已明朗,六十多个黑衣人,已有一大半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眼看首领苏文卿也倒在地上,剩余的黑衣人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于是赵无忌便吩咐人上前,将投降的黑衣人统统捆绑的牢牢实实,苏文卿也被五花大绑起来,赵无忌抓获了苏文卿一行人,便命陈国宝率领陌刀队,前去城门支援。 第一百三十一章出手(五) 匪首翻山鹞骑在马上,一马当先,率先杀进了神木县城,本想就此前去县衙,诛杀那狗官,没想到纵马才走了没多久,便听到背后一阵喊杀之声,他扭头望去,只见刚才那些侍立城门两边的士卒突然变脸,持刀砍杀了十多名进城的流贼后,留下几人断后,其他人一起用力,发一声喊,缓缓地推动城门,一瞬间将城门又给关上了。 翻山鹞大吃一惊,晓得是中了埋伏,当下掉转马头,打算率领部众冲杀出去,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一员大将,嘴里大喊一声道:“贼将休走!”,说罢手持陌刀,寒光闪闪,纵马直奔翻山鹞而来。 翻山鹞也是出了名的悍匪,颇有些武艺在身,此刻他临危不乱,操起手中大刀,迎上那员大将,两人刀来刀往,厮杀起来。 那大将正是慕容先,慕容先没想到这名骑马匪徒倒也颇有些武力,虽然自己武艺比他略高一筹,但是急切之间,也难以击败对手。 却不知翻山鹞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早先他曾让薛红旗故布疑兵,将神木县城内的官军把总马光远引出城外,原本料想城内只有一百多官兵,自己这次带了一千多人来,打算以苍鹰搏兔,牛刀杀鸡之势轻松击溃城内守军,而后再大肆烧杀抢掠一番而去,哪里想到先是中了埋伏,而后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无名将领,武艺似乎比自己还高一些,他越战越是胆寒,于是便起了逃跑的心思。 翻山鹞突然暴起一刀,向慕容先面门砍去,慕容先见这刀来势甚急,不敢小觑,当即勒马举刀抵挡,谁知翻山鹞此招乃是虚招,不等招式用老,翻山鹞左手一勒马头,右手顺势将大刀拖在地上,转身就向着城门冲去。 韩勇手持陌刀,威风凛凛,在流贼群中大杀四方,手下全无一合之敌,赵无忌手下,属韩勇武功最高,一身怪力无双,武功又深得赵无忌所授军体拳的精粹,单打独斗之下,商敬石也不是对手,他正在流贼阵中厮杀,猛然看到慕容先正与一个骑马的贼将厮杀,急切难下,于是便迎了上去,打算助慕容先一臂之力。 只见韩勇刷刷挥出两刀,砍倒两名挡路的流贼,正欲前行,没料想翻山鹞一刀逼退了慕容先,转身冲着韩勇的方向,逃命而来。 眼看翻山鹞骑马冲了过来,韩勇也不躲闪,双腿稳稳站定,气沉丹田,双手举起陌刀,突然一声暴喝,出手如电,陌刀翻飞,刷地一刀对着翻山鹞头上砍去。 翻山鹞眼看一名大汉挡在前面,蓦地双手举刀向自己砍来,这一刀气势雄浑,又快又急,角度也极是刁钻,翻山鹞暗道一声:“不好,我命休矣。”匆忙间,奋力举起刀杆,勉力向上一挡。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韩勇出手,势大力沉,陌刀锋利无比,竟然硬生生砍断了翻山鹞的刀杆,锋利的刀刃顺势而下,蓦地一股血花,冲天而起,翻山鹞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痛,一蓬热血溅上了他的脸庞,他只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血红色,然后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韩勇这一刀砍断了翻山鹞的刀杆之后,顺势而下,直接将翻山鹞从上到下,斜着砍为两截,慕容先在后面追赶过来,不禁暗道可惜,没想到这斩将之功却被韩勇得了去。 两人合兵一处,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势不可挡,率军向关在城内的流贼们杀将过去。 却说薛红旗得了翻山鹞的命令,以疑兵引开了神木守将马光远之后,便抄近路匆匆而来,与翻山鹞汇合,企图夜袭神木县。 眼看开局十分顺利,内应也如约打开了城门,翻山鹞一马当先率军杀进了城,薛红旗率军押后,谁知翻山鹞的前军刚刚入城不久,城门处便传来一阵厮杀之声,而后城门竟然就缓缓关闭,将翻山鹞等人困在城中。 薛红旗见状大惊,晓得是中了埋伏,他与翻山鹞一向交好,义气深重,思忖片刻,便有了主意,于是便约束兵马,打算强攻神木县,来时他已获得情报,神木县内只有士卒不到二百人,自己这边千余兵马,以五倍兵力强攻,破城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薛红旗刚把流贼们安抚住,还未等下令攻城,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他知道贺疯子贺人龙的精锐骑兵如今远在凤翔,正在延绥巡抚陈奇瑜的带领下征讨高迎祥,张献忠等人,而榆林卫指挥使萧远一向谨慎,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一向只是坚守城池,那这支骑兵又是从哪里而来? 那支骑兵离神木县城也不算太远,此前一直隐藏在流贼的左侧,隐匿不动,直到神木县城关闭城门,厮杀之声响起,这才觑准时机,突然出击。 这支骑兵马速甚快,没多久,便已冲到了流贼面前,薛红旗眼看这群骑兵数目大概五百左右,全部都是黑色盔甲,胯下黑马,只有手中所持的长枪,才偶尔闪烁出一缕银色的寒光。 薛红旗从来没在西北见过这种骑兵,他怔了一下,马上便做出了选择,他一拨马头,转身就逃,翻山鹞在城内中了埋伏,生死不知,自己手下全是步兵,无法与对方全骑兵阵容对抗,这时只有逃命才是上上之策。 眼看主帅率先逃跑,流贼们也慌了心神,还不等敌人冲上来,已经开始四散奔逃了,这支突击的骑兵正是护送粮草而来的魏国公府最为精锐的黑甲骑兵,徐彪按照赵无忌的要求,一直隐藏在张堡附近,迟迟没有进城,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予流贼这致命一击。 黑甲骑兵也是天下数得着的精锐骑兵,对上溃不成军的流贼,强弱相差悬殊之下,自然是手到擒来,肆意追杀,一时间流贼死伤惨重,侥幸没死的只好纷纷跪地投降,薛红旗没逃多远,就被徐彪一箭射中后背,掉落马下,束手就缚。 眼看大局已定,夜色茫茫中,徐彪也不恋战,将投降的贼人聚在一起,集中看管起来,此时慕容先和韩勇两人在城内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也已经开始收拢起俘虏来。 随后陈国宝也已带人赶到,于是便打开城门,与徐彪汇合,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战果,此战最终斩首流贼五百三十八人,俘虏四百一十二人,可谓是大获全胜。 第一百三十二章美女来访 得知手下已经控制住局面,大获全胜,赵无忌急忙命人前往苏府,将苏府上下人等统统控制住,以防有苏文卿的余孽得知消息,逃之夭夭。 赵无忌不等天亮,连夜提审苏文卿,苏文卿见到流贼头领翻山鹞的首级之后,知道大势已去,心里防线就崩溃了,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犯的罪行全部交代了,按照他的交代,赵无忌派慕容先去苏府又抓获了一些苏文卿的帮凶,并且清查苏府财产,除了留下他的正当所得外,其他非法获得的银钱,田地,粮食则全部没收,上交官府。 从苏文卿手中,赵无忌共查获了六千石粮食,加上叶记收购的各个中小粮行,赵无忌计算过了,只要继续采取限量配给制,足够大部分神木百姓维持到明年开春了。 神木百姓有夜里惊醒的睡不着觉的,半夜便听到到外面有喊杀之声,这年头官军,流贼杀来杀去,百姓们也见得麻木了,于是只是紧闭门窗,唯恐进了不长眼的流贼或官军,找来灾祸,待到厮杀停止,第二日一早,百姓们开始了一天的作息,方才知晓神木县四大缙绅之一的苏文卿,因勾结匪人,意图里应外合破袭神木县城,已经被知县赵大人抓进了大牢,不日便会当众审判,斩首示众。 苏文卿平时乐善好施,被百姓们称为苏善人,饥荒时节经常开设粥棚,给穷苦之人施粥饱腹,至于修桥补路,募捐钱粮等事情,他也是经常慷慨解囊,是以得知苏文卿下狱之后,顿时便有很多受过他恩惠的老百姓,自发前往县衙,为苏善人击鼓鸣冤,逼得赵无忌不得不急忙宣布,当天下午,在县衙内当众审判苏文卿。 审判苏文卿时,为了使百姓心服口服,赵无忌命令差人们放老百姓进县衙旁听,众目睽睽之下,赵无忌逐一宣判了苏文卿的罪状,第一条乃是勾结贼匪薛红旗,巧做内应,攻破了张堡,致使张堡上下老小共计六百余人,全部死于非命,张堡内大量财富被劫掠一空,事后苏文卿还以手下家丁的名义,大量低价买入原属于张堡的田地,据为己有,以上均有苏府家丁作证,也有官府的文书证明原张堡田地如今大部分已经为苏文卿所有。 苏文卿的第二条罪状是企图谋逆,在得知官府准备清查神木县所有田地时,狗急跳墙,故伎重演,勾结流贼翻山鹞,同时收买守城士卒王登槐,企图再度里应外合,打开神木县城门,放流贼进城洗劫百姓,同时苏文卿亲自带领家丁六十余人,人人身怀利刃,潜入县衙,意图行刺知县大人,幸好赵知县早有准备,布下伏兵,将其拿下,苏文卿率众深夜袭击县衙,当时在场的所有县衙官兵亲眼目睹,都是证人。 最后赵无忌判决,犯人苏文卿,丧心病狂,意图谋杀朝廷命官,更是勾结流贼,企图劫掠神木县城,其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如此罪行累累之徒,危害极大,判处斩立决,三日后当众执行! 眼看既有苏府家丁作证,也有流贼头目指证,最后还有县衙的衙役出来作证,如此铁证如山,方才使得神木百姓这才信服,在场众人皆都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纷纷感叹,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文卿面目和善,谁想到他竟然是张堡灭门血案的幕后元凶!尤其令人发指的是,居然还打算出卖神木县全城百姓,招引流贼劫掠,若非赵知县当机立断,识破了他的阴谋,果断调兵遣将,只怕张堡之事,便会在神木县重演。 匪首翻山鹞的首级,被挂在神木东门城墙上示众三日,震慑那些意图来神木县行不轨之事的匪人,其后便会和抓获的另一名流贼薛红旗一起,送往葭州吴炳吴知州那里去报功,此外赵无忌还抓获了四百多名流贼,免了他们的死罪,却把他们统统送到庆记的煤矿和铁矿那里做苦役去了。 赵无忌来自于后世,思想比较开明,古代一旦有人犯案,官府往往喜欢将犯人家属一起连带,株连九族,赵无忌却不这么想,查清了苏文卿的罪行以后,又惩办了苏文卿的大小帮凶,查实杜红儿确实没有参与苏文卿的种种罪行,就放过了杜红儿,苏文卿正妻早死,膝下无子,他这一入狱,他留下的其他家产都给了杜红儿。 赵无忌虽然没收了苏文卿的非法得利,但是苏文卿此人确实颇有商业头脑,他还是有很多正经的生意给他赚了很多钱,赵无忌此番几乎查抄了苏府将近三分之二的家产,还有三分之一乃是他正常盈利所得,赵无忌便没有动,都留给了杜红儿。 杜红儿得知苏文卿出事的消息后,表现得颇为镇定,一直安分留在府中,等待调查,赵无忌审查了两日,将苏府的罪犯统统下狱,无罪之人自然就恢复了自由之身,也包括杜红儿,原本苏文卿在外面作恶之事,杜红儿也是并不晓得的。 重获自由之身之后,杜红儿把自己关在内宅一上午,不知思索了些什么,待到中午饭后,杜红儿梳洗打扮一番,便找了个轿子,前往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杜红儿下了轿子,便进了县衙,门口的差人当即把她拦住,杜红儿说道:“妾身是得到赵大人的许可,前来探望我夫君苏文卿的,还望官差大哥行个方便。”说罢,一小锭银子不动声色地递到了差人手中,那差人得了银子,他又向来与杜红儿熟识,暗想她一个弱女子又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便放她进去了。 杜红儿进了县衙,却不往大牢里去,而是穿堂入室,直奔县衙后院内宅而来,这日陈圆圆正带着春桃外出逛街,并不在府中,只有商敬石在后院,尽职尽责地保护着县衙的安全。 商敬石眼见杜红儿进了后院,顿时一愣,当即上前问道:“哪里来的妇人?此乃知县大人内宅,无故不可擅闯,还请速速退去!” 杜红儿做出一番妖媚体态,满面娇羞地低声说道:“妾身乃是犯人苏文卿的家属,那日苏府与大人一见,常常铭记在心,今日乃是与赵大人有事相商,早有约定的,不知你家大人如今身在何处?”一席话说罢,却又恰到好处地低下了头。 商敬石见这女子身姿妖娆,容颜美丽,又是一副娇羞姿态,他却一时想的岔了,赵无忌去苏府之事,商敬石也曾做陪的,看这女子的神态,他便想道,大人也是少年心性,才子风流,眼前此女一副娇羞不胜的样子,莫非真是与大人有约在先? 商敬石又一想,区区一介弱女子,让她见一见大人也罢,万一是自己弄错了,大不了再把她撵出去便是,想到这里,他便开口说道:“咳,赵大人如今正在书房之中,你若是寻他,自去便是。”说罢伸手指了指赵无忌书房的方向,转过头去,倒背双手,再不往杜红儿看上一眼。 杜红儿微微欠身,福了一福,又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态,方才轻移莲步,娉娉婷婷地向赵无忌书房走去。 赵无忌此时正在书房中冥思苦想,翻山鹞袭城一役,虽然胜的漂亮,却也暴露出了自己兵员不足的弱点,若是没有徐怡特意嘱咐送来的五百黑甲骑兵助战,自己仅仅以二百家丁,对抗上千流贼以及苏文卿部下,以一敌五之下,即便能取胜,估计也是惨胜。 他暗自思忖,看来是该把募兵事项提上日程了,前一阵子由于银钱不足,且又是连续对付张羽和苏文卿,自己一时没有来得及募兵,如今张羽、苏文卿授首,粮价也基本被自己给控制住了,正是募兵备战的好时机,西北地区,流贼遍地,没有一支强力的部队坐镇,自己也是不敢放心发展经营的。 赵无忌正在那里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书房的房门响动,随后一名美貌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随后关上了房门,笑着对他说道:“赵大人,别来无恙?” 第一百三十三章何等的莫名其妙 忽见一名美貌女子施施然进了自己的书房,赵无忌不禁吃了一惊,猛地站起身来,说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美貌女子捂着嘴吃吃一笑,只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放下玉手,说道:“赵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往事啊,不知大人,可还记得苏府的杜红儿吗?” 赵无忌这才想起面前女子是谁,他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原来是苏夫人,不知苏夫人来寻本官,可有事情?” 杜红儿面色一肃,迈步走到赵无忌旁边,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上去,这才说道:“大人也请坐罢,杜红儿不过一弱女子而已今日来此,只是想问个究竟,我家夫君究竟犯了什么罪?” 赵无忌懒得理她,坐了下来,说道:“昨日本官当众审判苏文卿,你莫非没有到场?你若是想知晓你夫君犯了什么罪,县衙门口大幅告示贴着,自己去看罢。” 杜红儿哼了一声,说道:“大人真是好算计,自从大人来此,先灭了张羽,随后又把神木一众粮商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后设计诱我家夫君入局,一步紧逼一步,环环相扣,杜红儿闲来无事一番思索,方才发现如今这局势,原来一切都在大人的计算当中。” 赵无忌听她说的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于是说道:“哦?苏夫人的意思是我谋算了这一切?赵某今日闲来无事,倒是想听听苏夫人的高见。” 杜红儿凝神不语,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方才缓缓说道:“若我所料不差,大人在打压粮价时,曾经先后有两批运粮车队进城,第一批进城的粮队应该装载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粮食,而真正击垮了粮商的第二批粮队,里面必然没有或者只有少量粮食。” “大人先是使人放出流言,极力渲染庆记商行之财雄势大,不可抵挡,而庆记商行销售的火爆,又为大人散布的流言,做了最好的背书,在粮商们正因遇到了空前强大的对手而人心惶惶之时,大人审时度势,再度采用了一次虚张声势之计,假造了一支运粮车队进城,使本已陷入苦战的粮商们心态完全失衡,从而最终击溃了粮商们的心里底线,竞相抛售粮食,以至粮价一溃千里,不可收拾,而大人及叶记粮行则大获全胜。” 赵无忌闻言,不禁对面前这女子顿时另眼相看起来,第二支运粮车队确实是自己派人假造的,车里装载的都是普通货物,只是在最上面放了几个粮食袋子,有了第一批运粮车队在先,人们就会有惯性思维,认为第二批车队也是满载米粮,没想到竟然被面前这个怯生生的女子看了出来。 杜红儿眼看赵无忌面色有变,自忖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不由得微微得意,随后她又开口说道:“赵大人智深如海,计谋厉害,杜红儿佩服,不过大人行事,却有一处破绽……” “哦?”赵无忌好奇之心顿然升起,说道:“你说的破绽,却在哪里?” 杜红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就是……”,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向赵无忌走去,待得近了,正当赵无忌凝神等待她说话的时候,她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蓦地向赵无忌胸口刺去! 若是赵无忌还是原本那个文弱书生,此番必然不能幸免,然而赵无忌自从后世穿越而来之后,每日跑步,锻炼,练习武艺,苦练不止,身体素质已经相当不错,若是上了战场,也是骁将一名,猝不及防之下,他反应甚快,急忙一把抓住杜红儿持刀的手,不让她继续刺进来,然而杜红儿来势甚急,又是全身力量都压在了剪刀之上,那剪刀还是猛然向前了一点,顿时便刺破了赵无忌的长衫,刀尖刺破皮肤,胸口处的衣服慢慢地濡起一股鲜红。 杜红儿此时浑然不像刚才怯生生的模样,只见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姓赵的,你贪恋我的美色,谋害我的夫君,无非就是想得到我的身子而已,今日我杜红儿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的夫君报仇!”说罢,持刀的手又是一阵用力。 赵无忌开始一时大意,这才着了她的道,此时反应过来,他本来就比杜红儿力气大,双手用力一拧,便把剪刀夺到了手里,随后便用力扔到了一边。 杜红儿眼看剪刀被他夺去,气极之下,突然用力向前撞去,这一下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赵无忌怀中,赵无忌一时不防,只得双手紧紧抓住杜红儿的两肩,这一撞用力不小,当即赵无忌便向后倒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只摔的赵无忌后背生疼,杜红儿压在他身上,两人的姿态却变成了紧紧抱在了一起,躺在地上。 赵无忌抱着怀中的美女,温香软玉,香气袭人,一时觉得香艳无比,而隐隐约约又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却不知自己胸口伤势如何,心里只想痛骂一顿,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这女子的思维也当真清奇感人。。 杜红儿被他抱在怀里,又急又气,厉声说道:“你这淫贼,果然是觊觎我的身子!为何紧抱我不放?” 赵无忌闻言大怒,心想你莫名其妙而来,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随后又莫名其妙刺了我一刀,本官胸口中刀,如今还骂本官是淫贼,真当本官好欺负咩? 想到此处,赵无忌猛然一个翻身坐起,将杜红儿横着放置与自己双腿之上,杜红啊了一声,挣扎欲起,赵无忌对着杜红儿的翘臀,噼噼啪啪一顿猛打,边打边说道:“让你行刺本官!让你诬陷本官名声!让你胡说八道!”一连打了二十多下,方才觉得气消了点,于是放开杜红儿,站起身来,掀开胸口的衣服,检查之后,发现胸口之伤只是皮肉伤,剪刀并未刺入体内,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杜红儿被他放在腿上,一阵捶打,浑身发软,似乎也是丧失了力气,在地上趴了一会,良久方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云鬓散乱,衣衫不整,脸色绯红。 她感激苏文卿为她赎了身子,脱离了万花楼那个烟花之所,苏文卿正妻早死,又没有孩子,虽然杜红儿乃是侍妾,他却对她疼爱非常,夫妻两人琴瑟相和,感情甚好。 一日苏文卿回家之后,便闷闷不乐,杜红儿问起来,苏文卿方才说道,神木新任知县年纪轻轻,手段狠辣,四大缙绅之一的张羽,已经被他寻个由头,判了死罪,打入大牢,等待斩首,此等酷吏,无非是觊觎张羽的家产而已,如今自己身家也是神木数得着的富裕,担心这个知县会寻找机会,对自己不利。 杜红儿一向感激苏文卿在心,于是便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打算色诱赵无忌,替苏文卿笼络住这个新任知县,没想到赵无忌不受诱惑,结果色诱失败,自己也是白白丢了面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刺赵 她也听说自己夫君乃是犯了谋反大罪,但是她心里是不信的,苏文卿一向是多么和气的人啊,自己就从来没有看过他和任何人红过脸,他那么的慷慨大方,乐善好施,怎么会犯了谋反大罪,这一定是新来的知县,觊觎苏府的家产,又觊觎自己的美色,所以才设下圈套,谋害夫君。 她这次来寻赵无忌,本意是想替苏文卿求情,希望赵无忌能网开一面,放过自己夫君,然而临行之时,不知怎么想的,却又神差鬼使,揣了一把剪刀在怀中。 见到赵无忌之后,一番话语之后,杜红儿越看赵无忌那张脸,心里就越是生气,突然便起了杀死这个知县,为夫君报仇,也算报答了夫君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恩情,于是当场头脑一热,就掏出了剪刀,向赵无忌刺去。 站起身来之后,杜红儿只觉得身上有点痒,身体也有些发软,手脚没有力气,她顺势坐在一张椅子上,片刻之后,头脑方才清明过来。 只听见赵无忌说道:“苏文卿勾结流贼薛红旗,害了张堡上下六百多人的性命,而后又勾结贼匪翻山鹞,企图如法炮制,引流贼进城劫掠神木百姓,他自己又带着六十多人手持长刀来县衙向刺杀本官,以上种种,都有大量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不容置辩,苏夫人,你莫非是对赵某有什么误会罢?” “总不能这几十几百名人证,都企图谋害你家夫君罢?” 杜红儿细细思索一番,她本来就是聪明伶俐,头脑清晰,只不过事情一旦涉及到了自己,关心则乱,一时情急,糊涂了而已,这时方才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行事荒唐,顿然生起后悔之意,心想大错已然铸成,只求这个年轻知县不要如传闻一般心狠手辣,把自己以谋杀朝廷命官之事入罪才好。 想到这里,杜红儿抬头看向赵无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说道:“民女一时糊涂,不知好歹,竟然行刺大人,如今后悔莫及,还望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赵无忌见她低声认错,索性自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伤势并不严重,又想到她家中骤生大变,深受刺激之下,难免行事乖张,于是也不想和她一般计较,便说道:“你夫君勾结流贼,屠了张堡,又率人深夜袭击县衙,刺杀本官,每一件事都是死罪,不知苏夫人何以想法如此奇怪?竟然能说出本官为了女色谋害百姓的话语?” 杜红儿低下头去,惭然轻声说道:“都是民女一时糊涂,胡说八道,信口胡言,请赵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赵无忌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可速速离去,以后若再生事端,胡乱攀咬或行刺本官,到时两罪并罚,官法无情,定不轻易饶你!” 杜红儿轻轻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匆匆几步便走到了房门前,她正待伸手推门而出,突然听到身后赵无忌说道:“且慢!你等一下!” 杜红儿浑身一震,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赵无忌,说道:“大人……” 赵无忌看着她,无奈地说道:“苏夫人,你先整理一下头发和衣衫吧,你这样子出门,会有损本官的官声啊。” 杜红儿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然是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自己和赵知县独处一室,孤男寡女,这样出门的话,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恐怕就会出现无数个版本的香艳流言。 她又看了一眼赵无忌,只见赵无忌也是衣衫不整,面色不振,胸口还隐隐有血迹斑斑,一脸的无奈之色,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她没想到堂堂的一县之主赵大人,竟然被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不禁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赵无忌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心想此女真是疯疯癫癫,自己碰上她,真是倒霉啊倒霉啊。 赵无忌的书房中有面铜镜,杜红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转身跟赵无忌告辞,推门出去,自回苏府不提。 赵无忌白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也只得叹息自己倒霉到家,碰上这么一个疯疯癫癫,行事难测的女子,他心胸宽大,过了一会便不再想及此事,自去寻些纱布,把胸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杜红儿回到府中,想起自己竟然去行刺朝廷命官,心里也是有点忐忑不安,她的贴身丫鬟荷香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小姐今日可有心事?” 荷香从小便跟着杜红儿,两人在一起十多年了,感情甚好,情同姐妹,听得荷香问话,杜红儿犹豫了一番,还是把自己今日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和荷香说了一番。 荷香听了,大惊说道:“小姐怎地如此糊涂,那赵无忌乃是朝廷命官,按大明律法,刺杀朝廷命官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小姐你这真是胆量惊人。” 杜红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日去见赵大人,本是想向他求情,希望他能放过老爷,只是突然之间不知怎地,心中就升起一股气愤,情不自禁就做出了那种事。” 荷香说道:“老爷平时待夫人也是情深义重,听说老爷联合流贼攻破了张堡,杀死了张猛,想必也有为夫人报仇的意思,夫人感激老爷的恩情,替他求情也是情理之中。” 荷香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官法无情,老爷犯的乃是死罪,即使是赵大人也无力改变对他的判决,夫人想替老爷求情,只怕是刻舟求剑,水中捞月。” 杜红儿长叹一声,说道:“如今我也悔之晚矣,现在想来,老爷误入歧途,勾结贼人,以至才有今日的下场,却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恨我一时冲动,捅了那知县一刀,虽然只是皮外伤,若是他秋后算账的话……” 荷香想了一想,开口说道:“小姐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哪里有人舍得辣手摧花,想来那赵知县也是看上了小姐的美色,所以才轻易放过小姐,否则小姐如今已经在大牢里了。” 杜红儿呸了一口说道:“你这妮子,满嘴的胡说八道,赵知县可不是这样的人,赵知县是要做大事的人,你看他刚来神木不过两月,已经做下多少大事了,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一心想做大事,哪里会和我这小女子计较。” 荷香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小姐尽管放心就是,既然赵知县胸怀大志,想必不会和小姐一介弱女子为难的。” 杜红儿仔细思索,一想也是这理,于是便舒展了眉头,放下心来。 荷香又说道:“只是老爷所做之事,天怒人怨,咱们苏府的名声,都被他带臭了,这几天府中下人出门,在城中颇受白眼,指指点点,还有人在背后说道老爷是人面兽心的妖魔……” 杜红儿有些头疼地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想歇息一会。” 荷香走后,杜红儿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虽然是女子,却颇有谋略,苏文卿的生意,她在背后出谋划策,出力甚多,如今随着苏文卿的锒铛入狱,苏府的名声在神木城中已经狼藉一片,家中又没个男子主持,若是被心怀不轨的有心人盯上了,也是个麻烦的事情。 只是如今危机重重,自己只能逆水行舟,迎难而上,方能脱离目前的困境,如今苏府在城中名声狼藉,家中生意也是寸步难行,而赵无忌如今在神木的声望如日中天,若是能得到他的护佑,则眼前的困境便可轻易瓦解。 只是自己乃是犯人家属,没有被株连,已经是赵知县格外开恩了,自己又刚刚企图刺杀他,他又凭什么来护佑自己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报捷 赵无忌写好了剿灭流贼翻山鹞的文书,立即派快马向葭州报捷,知州吴炳接到文书后,顿时大喜过望。 翻山鹞是西北一带出了名的巨匪,向来狡猾无比,而又生性残忍,经常率领流贼劫掠富庶的乡县,罪行累累,官府曾多次派军征讨翻山鹞,只是此人人如其名,听闻大股官军前来,便率众翻入山中,逃之夭夭,根本不与官军正面交锋,若是小股官兵,则便聚集其他流贼,反客为主,给官军以迎头痛击,十分令人头疼。 如今延绥巡抚陈奇瑜正亲率精兵,在凤翔一带围剿流贼高迎祥,张献忠,曹汝才等大股匪人,葭州一带的精锐士卒全部被陈奇瑜给调去剿匪,吴炳最怕这种小股流贼趁虚而入,扰乱后方,祸害乡里,而赵无忌一战剿灭了翻山鹞之后,顿时使得官军声势为之一振,有力地震慑了那些企图到葭州浑水摸鱼的流贼。 赵无忌写给吴炳的文书中,将功劳大部分归功于恰巧路过此地的客军——徐彪率领的黑甲骑兵,关于自己的功劳则是一笔带过,并未多提,只是谈及家将韩勇斩首匪首翻山鹞,家将商敬石擒获率人偷袭县衙的劣绅苏文卿,为二人请功,徐彪乃是客军,他的功劳需要魏国公徐文爵亲自为他上报。 在文书的末尾,赵无忌提出了请求,因神木兵力有限,而又临近蒙古,所以打算向县内民众缙绅募集银钱,建立一支乡勇组成的部队,并且已经获得了延绥巡抚陈奇瑜陈大人的许可。 赵无忌如今初到神木不久,暂时还不想太过招摇,免得树大招风,再说他乃是文官,手下的家丁也不是朝廷的士卒,要军功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于是便顺水推舟,把功劳大部分让给了徐彪,徐彪自然是感激不尽。 陈国宝,韩勇等人带领的二百名家丁,乃是赵无忌亲自训练,一手培养起来的,使他将来在乱世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暂时他还不想在军事方面显露出太多的锋芒,以免把自己的家底折损在剿灭农民军的战争中。 来自于后世的赵无忌非常清楚,大明目前最危险的敌人乃是后金,而非农民军,更何况,如果高产作物能够在大明推广,没有了源源不断的难民的加入补充兵源,农民军的覆灭,也就是早晚之间了。 随同赵无忌的文书一起前来的,还有匪首翻山鹞的首级,被徐彪擒获的薛红旗以及一些流贼头目,此外还有五百多颗流贼的首级,大明以首级定军功,所以赵无忌也不得不把这些首级交给上官,以报军功。 吴炳亲自验看翻山鹞等人的首级无误,又亲自审问了一番薛红旗,这才算是把这场胜利确认下来,于是就给延绥巡抚陈奇瑜写了一封文书,将这一场大捷报了上去,又附上赵无忌的文书,连同匪徒首级与薛红旗等人,一并送往陈奇瑜处。 陈奇瑜收到文书后也是非常惊喜,后方安定,他便可以安心率领大军在凤翔剿匪了,于是当即就批准了赵无忌建立乡勇的请求,同时以军功而授予韩勇,商敬石两人把总一职。 神木县内,号称四大缙绅之一的钱定在,躺在自家床上,一动不动,不吃不喝,脸颊消瘦的吓人,仿佛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钱定在的夫人李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束手无策。 自从神木粮商联盟与叶记粮行一战,大败亏输之后,钱定在的内心就已经饱受煎熬了,他是神木城最大的粮商,前几年冬天,哪一年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大赚特赚,谁料到三十老娘倒绷孩,今年却被名不见经传的叶记粮行以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及低廉的价格,一举击溃。 钱定在等人本已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眼前的大肥肉咬去,谁料想大肥肉瞬间变身大石头,众粮商不但没吃到肉,还崩烂了一嘴牙,苦不堪言。 依照往年的惯例,今年冬季之前,钱定在高价收购,囤积了大量的粮食,本想囤积居奇,在冬季大发一笔,结果被叶记粮行低价粮食迎头狙击,不得不随行就市,降价出售,钱定在等一众粮商起初将粮价拉到高高在上,结果反而便宜了叶记,被叶记粮行在粮价高位率先大量出货,赚足了银钱。 而众粮商则犹如坐了过山车一般,粮价上涨之时没有出货,而当粮价下跌之后,以往的高价变成一场空头富贵,什么也没得到,跑的慢的还得蚀本卖粮,赔上一笔。 钱定在的粮食最多,他赔的也最狠,好几千两银子的损失,让他感觉十分肉疼,一连几日,在府中看什么都不顺眼,前两天就因为厨子做的菜盐放的有点多,钱定在吃了几口,顿时就一拍桌子,把那厨子找来一顿破口大骂,那厨子不甘受辱,于是便甩手不干,请钱老爷另请高明,气的钱定在当场就把饭桌给掀了。 然而当苏文卿勾结流贼,被赵无忌抓获并判处斩首之后,听闻消息的钱定在第二天就病倒了。 他怕啊,赵无忌不过来此短短两月,神木四大缙绅已去其二,家产被抄,身首分离,想起自己带头组织粮商与赵知县唱对台戏,炒高粮价意图牟利,如今鸡飞蛋打,赔了钱不说,还大大得罪了知县大人,这真是何苦来哉。 看到张羽,苏文卿的下场,钱定在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明天,惊恐之下,就此卧床不起,茶饭不思,满脑子只是算着抄家的差人们何时上门。 恐惧本来也是可以杀人的,短短几日,钱定在竟然就已经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奄奄一息,他觉得自己的心就跟铅坠似的,一直往下沉啊沉啊,他倒是恨不得自己痛痛快快一闭眼,一了百了,也免得看到自己被抄家后家人的惨状,只是蝼蚁尚且偷生,他又舍不得自己了断,于是就这么在床上心事重重地躺着等死。 夫人李氏心急如焚,于是遍寻名医给他看病,只是钱老爷所患的乃是心病,又岂是药石所能治好的? 请来的大夫想尽了法子,名贵药材开了一副又一副,奈何就是没有一个能奏效的,于是也只能纷纷摇头而去,甚至有大夫已经暗中嘱咐李氏,以钱老爷如今的病情来看,可以准备后事了。 终于到最后,钱定在感觉自己快熬不下去了,思量自己就算死了,也该立下遗书,交代后事,想到账房周先生文笔尚好,于是便让身边仆人去寻他前来。 周先生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年近四十,科举失意之下,为了生计,被人推荐到钱府担任账房先生,听闻老爷相召,于是放下手头之事,急忙赶到,进屋之后,他凑近钱定在耳边,低声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吩咐吗?”,钱定在微微点一点头,轻声说道:“我身上难受,时日无多,打算就此立下遗书,劳烦周先生代我动笔。” 周先生闻言,于是便取来纸笔,夫人李氏在旁,伤心欲绝,说不出话来,低声抽泣,不断地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泪水,钱定在刚说了两句话,突然进来一个仆人,说道:“老爷,陈政和陈大人来了。”钱定在悚然一惊,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激灵便坐起身来,焦急地问道:“他来了?他带了多少人马?” 第一百三十六章准备暴兵 那仆人满面疑惑地看着钱定在,狐疑地说道:“老爷,陈大人说,听闻老爷卧病在床,是以前来探望,就他自己一人来的。” 钱定在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又颤颤巍巍地躺回床上,说道:“既然如此,快请陈大人进来罢。” 眼看陈政和来访,于是夫人李氏与账房周先生等人便暂时出了钱定在的卧室。 没多久,陈政和快步而入,当他看到钱定在的样子,不禁也是吃了一惊,说道:“几日不见,钱兄何以病重如此?” 钱定在躺在床上,勉强张开眯着的眼睛,微微转头看了陈政和一眼,突然眼中便流下了泪水,却不说话。 陈政和平时与钱定在也有些来往,也算是熟人,于是便走上前去,坐在钱定在床边,轻轻握着钱定在的手,说道:“钱兄可是有何未了之事要与我说吗?” 钱定在看着陈政和的双眼,积攒已久的委屈情感蓦然爆发,他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陈政和的手,痛哭流涕地说道:“陈大人,我、我好悔啊。” 陈政和不慌不忙,轻轻拉开钱定在的手,温言说道:“钱兄若是有何心事,不妨说与我听,或许事情尚有转圜余地。” 钱定在听他似乎是话中有话,心中顿时升起一线生机,当即便痛哭流涕地把自己不该吃了猪油蒙了心,与知县大人为敌,暗中炒作粮价之事一五一十跟陈政和说了一番。 陈政和听罢,微微一笑,说道:“钱兄且勿担忧,某此次前来,也是受了赵大人之命,你的所作所为,赵大人已经悉数知晓,他让我给你带八个字,将功折罪,来日方长。” 钱定在闻言,顿时便来了精神,竟然就能自己翻身坐起,看着陈政和说道:“赵大人真的不怪罪我了?” 陈政和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赵大人宽宏大量,此番应该不会与你计较,但是却是要看钱兄今后的表现了。” 钱定在一把抓住陈政和的手,说道:“还请陈大人为钱某指出一条明路,钱某感恩不尽,来日必有厚报。” 陈政和说道:“赵大人三日之后,将聚集神木缙绅,商讨募捐银钱,雇佣乡勇之事,大人打算成立马步两军,保境安民。” 钱定在神情激动,凝神想了一番,便说道:“陈大人之意,在下晓得了,请赵大人放心。” 陈政和又说道:“赵大人还说道,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炒作粮价,伤天害理,钱兄以后万万不可如此。”钱定在听了,宛若小鸡叨米一般,频频点头。 陈政和又说道:“赵大人手段高强,他初来神木之时,便说过要带领大家一起发财,内中意味,钱兄自己领会罢,陈某言尽于此。”说罢,他又宽慰了钱定在几句,便告辞离去。 眼看陈政和已走,账房周先生拿着纸笔,又进了房中,对钱定在说道:“老爷,您继续说,我来写。” 钱定在犹如中箭的兔子一般,猛然从床上跳下地来,随后抓了一个茶杯就冲着周先生扔了过去,一边喝骂道:“老爷我还没死,你就催我写遗书,是何居心!你快去查查,咱家账面还有多少现银,多少粮食,速速给我报上来!” 三日后,春风楼二楼大厅内,六张大圆桌旁都团团坐满了人,桌上也都摆满了点心与茶水,神木县内有头有脸的缙绅们悉数到场,神木县本身地方并不大,满城缙绅彼此之间也比较熟悉,今日相聚一堂,顿时便“张老爷”、“李老爷”这般地寒暄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久,眼看人已到齐,这场宴席的正主——神木知县赵无忌这才登场,他甫一上楼,立刻便被眼尖的人看到,随即便有人说了一声:“赵大人来了!”顿时,满场缙绅纷纷站起,望向赵无忌上楼的方向,赵无忌也是满面笑容,一路不时与相熟的缙绅打着招呼,待到走到大厅正中,赵无忌这才站定,面向众人,开门见山,朗声说道:“各位贤达父老请入座,本官今日召集各位来此,乃是有事相商。” 眼看众人皆已落座,赵无忌这才继续说道:“前几日贼人翻山鹞袭击县城,幸得魏国公府黑甲骑兵精锐正在附近,恰逢其会,与我守城将仕一道,将翻山鹞等匪人一网打尽,这才使得神木县城得以保存。” 赵无忌环顾左右,顿了一顿,又说道:“本官提审贼匪薛红旗时,薛红旗向本官交代,贼人打算先劫杀本官,而后就在城内烧杀掠夺一番,流贼的残忍,想必在场各位都深有体会,若是让贼子进了城,想必各位的身家财富与妻子儿女,恐怕就难以保全了,那张堡便是血淋淋的例子。” “然而,徐彪将军所率领的黑甲骑兵乃是客军身份,早晚还会返回江南,若是那时,再有流贼对我神木起了觊觎之心,诸位,我们又该如何抵挡?蒙古大汗林丹汗去年也曾兵临城下,若是明年再来,又何以迎之?” 赵无忌一番话说完,在场缙绅顿时便纷纷议论起来,在场诸人,都是有家有业之人,他们也知道赵无忌此言绝非虚言恫吓,去年林丹汗包围神木,几乎就攻破城池,要不是萧大人亲率精兵赶到,只怕神木城早已变为一片废墟。 众人议论了一番之后,便纷纷把目光投向赵无忌,想听听这位知县大人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在座诸人中,杨家城的城主杨怀居,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赵无忌,心中暗自琢磨,这新任知县虽然年仅二十余岁,才到神木两月有余,却已经将神木县搅得天翻地覆,四大缙绅已去其二,安流民,杀劣绅,压粮价,煤炉取暖,无论哪一件都是直接关系到神木县的普通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每一件事都得到了神木百姓的交口赞誉。 这两个月来,神木县上下风气焕然一新,街道干净整洁,商业买卖也一改以往半死不活的样子,渐渐地红火起来,来往商贩逐渐增多,呈现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如今看样子,他又要对军队下手了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和平的冬季 杨怀居坐在席中,望着赵无忌,今日赵无忌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袭青衫,头上只戴深色一四角方巾,脚踩一双黑色软底官靴,简简单单的一身便装,更显得丰神俊秀,神采飞扬。 只见赵无忌又开口说道:“只是如今朝廷兵力皆在剿匪,已无余力在我神木增添士卒,本官心忧此事,日夜冥想,终于想出一条应对之法,便是募集乡勇,勤加训练,练成一只精兵,以保护神木一方平安。” “在座诸位,都在县城置有家产,与我神木县城可谓是一损俱损,是以这募兵之资,出自民间,应由诸位募集而得,而招募来的乡勇,亦只用来保护神木县城,若是诸位有商队出行需要保安,本官也会酌情派遣乡勇沿途护送,至于乡勇的人数,本官初步打算募集马、步两军最多四千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赵无忌话音刚落,庆记商行的掌柜杨宪便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便听到旁边有人已抢先站起发声说道:“赵大人言之有理,小人愿每年捐献粮草两千石,资助乡勇成军。” 杨宪讶然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据传一直重病不起的钱定在,只见他虽然比以往瘦了一点,但是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站在那里,出口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个病人模样。 赵无忌眼看钱定在率先出来捐助粮草,心中欢喜,便说道:“钱先生有心了,本官代这神木百姓,先谢过钱先生了。” 钱定在没有立即入座,而是继续说道:“若是赵大人打算建立骑兵,钱某一向往来大明与蒙古边境行商,愿为大人前往蒙古采购战马,此外钱某还愿捐献战马两百匹。” 明朝战马十分难得,大多只能从蒙古那边购买,赵无忌这几天也为战马之事发愁,听闻钱定在主动请缨,前往蒙古贩马,顿时肃然起敬,当即便说道:“若如此,则钱先生可是立了大功,钱先生的义举,本官铭记在心。” 钱定在为了脱罪,这次决定给知县大人一个深刻的印象,让赵无忌知道自己已经幡然悔悟,于是便抢先带头捐粮捐马,他此次募捐的粮食和马匹,折合成银子,大概也有六千多两了,他坐下之后,不由得有点志得意满,觉得自己捐助的银钱,应该是神木县城内最高了,自己的功绩,赵大人定会记在心中。 杨宪站起来后,还未说话,便被钱定在抢了先,不禁微微有点尴尬,于是只得坐下,看到钱定在说完之后,杨宪正欲站起开口,没想到又听到旁边有人抢先说道:“赵大人心怀黎民百姓,令人钦佩,募集乡勇之事,人人皆有责任,小女子不才,也愿捐助粮食两千石,银子两千两,以作军资。” 众人定睛看去,原来说话之人正是那罪犯苏文卿的遗孀杜红儿,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裾裙,上面配了一圈金玉坠子,露出如天鹅一般雪白的脖颈,虽然一身素色,虽然不苟言笑,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却更显得优雅高贵,别有一番艳丽的风姿。 自苏文卿勾结流贼,企图里应外合袭破神木县以来,神木县城无论百姓还是缙绅,都觉得苏文卿此人实在丧心病狂,罪不可赦,连带着对苏府的上下老小,都不由得厌恶反感起来。 苏文卿被抄家之后,所余家产已经较以前相差很多,杜红儿甫一出手,便是粮食两千石,银子两千两,当真是了不得的大手笔,一时之间,很多人对这女子也不由得心生钦佩,觉得此女当真敢作敢为,不让须眉,魄力十足,这一出手,怕是半个家产都要散尽了。 赵无忌没想到杜红儿如此下血本,心中微微也有些感动,于是便对着她点头说道:“杜夫人深明大义,本官佩服,这份心意,本官记下了。” 眼看杜红儿落座,杨宪急忙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庆记商行携叶记粮行,愿每年捐献军资白银三万两,粮食两万石!”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在场众人没想到庆记一个外来客商,竟然如此舍得在神木县投下血本,震惊之余,心中暗忖坊间一向传言庆记背后的股东与赵知县相交莫逆,情感深厚,今日看来,果然不假,这是不惜血本,要用重金帮赵知县砸出一番政绩啊。 赵无忌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杨掌柜忠心为国,本官佩服不已。” 夏允彝在台下看着赵无忌在上面装模作样,心中不禁暗暗腹诽不已,心想赵大人这番装神弄鬼的功夫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这庆记明明就是你自家的产业。 募集乡勇,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于是各位缙绅不敢怠慢,也纷纷捐钱捐粮,最后一番盘点下来,共募集粮食两万六千石,银子三万七千两,赵无忌又当众承诺,凡是捐钱捐粮之人,日后若是出行有安保方面的需求,他会酌情派遣乡勇一路护送平安,于是最后众人皆大欢喜。 赵无忌回到县衙,便急忙与夏允彝商议募兵一事,两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暂时先募集一千人马,分别为五百陌刀队,五百弓手,冬季无法采购马匹,所以骑兵队只能等待开春以后组建了,只是可惜没有火器,火枪队的组建还要推后。 如今乃是冬季,天气渐渐变得寒冷,古往今来,很少有军队在冬季作战出征,因为,冬天打仗,最大的敌人不是对手,而是老天爷。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古代有没有羽绒服这种轻便又暖和的御寒利器,棉服的造价也是不菲,还要准备御寒的帽子,手套等,若是在外扎营过夜,那部队还需要携带大量棉被,棉褥,挡风御寒的帐篷,全部算下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冬天出征,首先资金方面就是一个问题。 寒冬之下,骑兵更是寸步难行,积雪深厚,道路湿滑,本就不适合战马出行,此外还要给战马准备防寒的冬装,穿的少了,战马奔跑出汗后便容易生病,穿得多了,一样出汗不说,衣着厚重的话,马匹也跑不动。 真到了战场,寒风之中,一旦受伤便极易死亡,基本算是杀敌一千,自身也至少自损八百,所以自古以来,冬季战争极为罕见。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大雪已经覆盖了西北大地,此时即使是流贼,也早已逃向温暖的地方过冬去了,这个冬天,神木县看来终于可以平静地度过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关于火器的消息 由于冬季不会有战事,所以募集士卒之事,赵无忌并不着急,只是跟夏允彝说道,让他慢慢募集即可,兵源最好来自于难民,如此一来,既可将难民安置起来,也可化解难民变身为流贼的隐患。 把总马光远坐在县衙的客厅内,面对赵无忌温和的笑容,脸色有点尴尬,他中了薛红旗的疑兵之计,兴冲冲地带兵去了神木城外转了两天也没找到贼人的踪影,无奈之下收兵回城,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计,自己手下的几名官兵被苏文卿收买,杀害守城的袍泽,企图从内部打开城门放贼军进城,几乎就要得手,可以说,这一场大捷,只有他,是有过无功。 回到神木城之后,他一时也不好意思面见赵无忌,但是赵无忌毕竟是神木县的主官,也不能总避而不见,于是,春风楼募捐的第二天上午,马光远就硬着头皮前来拜访赵无忌了。 宾主双方坐定之后,马光远面带惭色,说道:“下官一时不察,中了贼人的疑兵之计,险些酿成大错,还好大人高瞻远瞩,将计就计,剿灭贼匪,否则下官万死也难赎罪。”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马将军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听说那几个做内应的士卒,领头的乃是因为赌博输得倾家荡产,情急之下,这才被苏文卿抓住机会收买,马将军,久赌神仙输,日后可要严肃军纪,严禁军士赌博。” 马光远说道:“大人教诲的是,下官知道了,若非大人早在城门安置了伏兵,只怕我派去看守北门的那些士卒,就要被这几个败类给杀光了,马某回去,定然要严肃军纪,这些龟儿子哪个敢赌,老子就给他们好看。” 赵无忌知道马光远此人作战也算骁勇,带兵能力也不错,就是缺乏一些谋略,于是就好言安慰了他半晌,就让他回去了。 马光远前脚刚走,门子就来报告,说道杜红儿在门外求见,一听杜红儿的名字,赵无忌就有点打哆嗦,这年头这么凶悍的女子也不多见了,莫名其妙就要拔刀杀人,最后还栽赃自己贪恋她的美色所以才要谋害他的亲夫,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份自信,真当本大人没见过美女吗? 再说了,苏文卿乃是谋反被捉,难道是本官怂恿他谋反的吗?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赵无忌觉得有些女人吧,跟她们沟通起来,也挺费劲的,脑回路总不在一个频道上。 赵无忌本来不想见她,于是打算让门子回绝了她,转念一想此女在募集军资时,出力甚大,不见她的话,未免又会寒了有功之人的心,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同意见她一面。 杜红儿一袭白衣,款款而入,她今日稍稍打扮了一下,更显得肌肤胜雪,媚态风流,眼看她进了客厅,赵无忌伸手示意:“杜夫人,请入座罢。” 春桃侍立在赵无忌身后,眼看面前这位女子貌美如花,容姿较陈圆圆也不逊色,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不时瞟向自家老爷,不禁心中暗生警惕。 杜红儿眼看赵无忌身后站着一位美貌丫鬟,神色似乎不善,微微一笑,却也不以为意。 赵无忌轻咳一声,说道:“杜夫人前来,可有何事?” 杜红儿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神色一肃,她又凝神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说道:“贱妾观大人自到神木以来,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大人胸怀大志,志向高远,贱妾虽然身为女子,却也愿附大人骥尾,献上一番微薄之力,助大人成就大事。” 杜红儿一番说话,赵无忌顿时来了兴趣,在古代想做大事的女强人可是不多啊,看来面前的杜红儿应该是其中之一,绝大多数的女子,只盼能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便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了,似杜红儿这般女子,堪称是万中无一。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出声问道:“不知杜夫人有何见教?” 杜红儿微微一笑,看向赵无忌身后的春桃,却不说话。春桃也是个伶俐人,心中暗骂女妖精无耻,却也只能上前给赵无忌和杜红儿倒上香茗,便转身出去了。 杜红儿眼看春桃离去,这才站起身来,迈步向赵无忌走去,赵无忌急忙伸出双手,摇个不停,喝了一声:“杜夫人且慢!”杜红儿闻言怔了一怔,赵无忌这才说道:“你就坐在那里说话便好,不用过来了。” 杜红儿闻言娇笑道:“莫非赵大人,却怕我这一个小女子吗?”虽然她嘴里这么说,却又转身落座。 赵无忌实在搞不清楚面前这女子的路数,担心她又如上次一般,突然掏出一把剪刀来,是以不敢让她近前。 杜红儿坐定之后,这才悠悠说道:“大人既然要成立乡勇,保境安民,却不知大人于马、步两军外,是否考虑过火器?这火器以火药为引,杀伤强悍,威力巨大,射程长远……”杜红儿滔滔不绝,与赵无忌说了一大堆火器的好处。 杜红儿说了半晌火器的好处,赵无忌静静听着杜红儿的话语,听得久了,慢慢露出怜悯之色,说道:“杜夫人,如果本官没有猜错,你必定有位亲人,于火器一道极为精通,可惜他命运坎坷,一直郁郁而不得志……” 杜红儿闻言猛地色变,站起身来:“你从何处知道此事?” 赵无忌说道:“如今世人皆以为战场之上,乃是刀枪剑戟方能争雄,火器只是锦上添花,辅助之用,但是本官却认为,火器才是真正的战场之王。” “杜夫人,正因本官对火器十分了解,所以,本官从你刚才的述说中,听得出来,你对火器非常熟悉,对火器的优劣点也都是了若指掌,但是,你不过一介女子,听闻你原本是万花楼出身,随后才嫁给苏员外,按理说,你是没有接触火器的机会的。” “那么问题来了,那这么多专业精深的火器知识,你是从何处得知的呢?再者火器乃是军械,一般人也不会把这么专业的知识随便告诉外人,所以,你的火器知识,必然来自于你的一位至亲之人的日常灌输才是。” “至于我为什么说他命运坎坷,只看你翻来覆去再三强调火器的好处,我仿佛看见,一位并不得志的技术官员,是如何反复向上官宣讲自己的火器理念,可惜他的观点最终并没有被上官接纳,因为我在你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悲苦之情。” 杜红儿闻言,露出悲伤的神色,她缓缓坐下,眼圈泛红,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良久方才轻叹一声,说道:“赵大人,你说的没错,我的火器知识,来自于家父。” 第一百三十九章赵士祯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微微点头,看来这美貌女子的来历,并不简单,他待杜红儿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问道:“请问令尊是?” 杜红儿微微仰头,似是想起了过往,良久方才伸手擦了擦眼角,黯然说道:“贱妾随的是母姓,家父乃是万历年间,前中书舍人赵士祯。” “哦。”赵无忌这才了然,心忖难怪如此,赵士祯是明朝著名的火器专家,他对火器的生产和制造,都深有研究,是个著名的技术官僚,后世的英国学者李约瑟对他评价极高。 但是不论是古代,还是后世,一般搞技术的人,很多人都有点轴,换句话说呢,就是有点耿,有点爱钻牛角尖,原因也许是因为技术这方面无法弄虚作假,所以连带着这人,时间长了,也会变得固执已见,认准了的事,很难改变主意。 赵士祯以研制火枪见长,他一生中发明了很多火器,有力地推动了大明军队火器的发展,可惜他一生耿直,不会溜须拍马,一直也没有得到什么升迁,而受当时的认知水平限制,他研制的火器在大明的军将中并不是太受重视。 而他又洁身自爱,据说死的时候,家无余财,没有留下来什么财产,以至于有他的好友赋诗一首,云:“散尽干金空四壁,秋风萧瑟卧文园”,感叹他这一生坎坷,郁郁而不得志。 杜红儿悠悠地说道:“家父去世之时,贱妾还是小孩子,家父晚年,仿佛魔怔了一般,经常自言自语,面对墙壁,反复述说火器的好处,是以贱妾虽然年幼,却也耳濡目染,知晓火器之利弊。” “家父死后,家母伤心过度,没多久也随之而去,贱妾那时年方七岁,只身一人,孤苦伶仃,幸被万花楼李妈妈所收养,随后年龄渐长,直到后来贱妾遇见了苏员外……” 赵无忌同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杜小姐请节哀,逝者已矣,还是要过好当下,却不知杜小姐提起火器,可是令尊一生的火器心得,留给了小姐?” 杜红儿说道:“我那时不过一介孩童,少不更事,父亲所留的书籍,俱都没有保存下来,不过家父尚有一名亲传弟子,一身本领,尽得我父亲的真传,如今身在神木,大人若是不弃,贱妾愿说动他前来投效大人。” 赵无忌闻言大喜,没想到如此轻松便解决了火器的问题,喜不自禁之下,上前一步,握住杜红儿的双手,说道:“此时若是能成,那可帮了我大忙了,杜小姐的恩情,赵无忌感激在心。” 杜红儿被他握住双手,腾地脸上泛起一丝羞涩,她轻轻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激动,我那师兄一向专精火器,若是知道大人如此重视,必然会前来投效。” 赵无忌这才发现自己紧握着杜红儿的双手,入手之处,只觉她小手柔若无骨,光滑细嫩,不由得心中一荡,随后便觉不妥,于是匆忙放开手,说道:“既然如此,便有劳杜小姐了。” 杜红儿低声说道:“些许微末功劳,何须挂齿。” 赵无忌想了想,又说道:“令尊有大功于国,虽然生前未受重视,但令尊之功,却是不容抹杀,杜小姐既是功勋之后,赵某做主,杜小姐捐助的财物,不日便令人返还给你,今后只要赵某在神木一日,必将护得小姐周全。” 杜红儿闻言,急忙说道:“大人不要误会,民女捐助财物,乃是真心真意,保境安民乃是大事,请大人允许民女出一份力罢。” 赵无忌叹道:“果然不亏是忠臣之后,赵某佩服,赵某今日便与小姐推心置腹,实不相瞒,赵某也是庆记的大股东之一,其实募兵的银钱粮草,仅仅庆记一家,足矣。” “啊!”杜红儿闻言,诧异之下说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还要以神木缙绅的名义募兵呢?” 赵无忌说道:“若以朝廷的名义募兵,一来朝廷的财政,入不敷出,现有的士卒尚且欠饷,哪里有银钱新募兵马?二来若是朝廷之兵,难免有朝一日会被调走他处,征讨流贼。” “只是如今很多流贼都是我大明百姓,都是活不下去,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寇,赵某实不忍心与他们刀兵相见,同室操戈,若是以乡勇身份募兵,则不受朝廷约束号令,只需保境安民,护佑一方平安即可。” 杜红儿微微点头,说道:“原以为大人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没想到大人还有悲天悯人,宅心仁厚这一面呢。”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柔声说道:“杜小姐乃是忠良之后,赵某自当有所关照,小姐所捐的钱粮,还是收回去罢,缺额部分,我让庆记补上便是。” 杜红儿说道:“红儿虽然是女子,却也知道忠君爱国的道理,红儿心意已决,请赵大人不必再说了。”赵无忌见她心意坚定,也只得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多说了。 杨家城的城主杨怀居,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不知想着什么,桌子上摆了一壶他平时最爱喝的紫阳毛尖,今日他却迟迟未动,眼看那壶茶已经是凉了。 昨日听闻赵无忌开始募集乡勇,回想这位知县来到神木后一系列的作为,一步一步向着目标前进,一旦出手,又稳又准,完全不似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杨怀居年已四十余岁,阅人无数,但是像赵无忌这般,如此锋芒毕露而又才高智绝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又沉思了片刻,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便使人将自己的侄子杨延虎喊来。 杨延虎今年刚刚十八,也算是杨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祖传的杨家刀法练得极为精通,听闻叔叔相召,不一会,杨延虎便来到了杨怀居的书房,开口说道:“叔叔,你找我?”。 杨怀居欣赏地看了看侄子一眼,开口问道:“延虎,你今年也已十八岁了,我们杨家的兵法,你学习之时,可有心得?” 杨延虎说道:“侄子愚钝,也算略有小得。” 杨怀居说道:“好,那我今日便考较你一番,我问你,为将者,最重要的是哪一点?” 杨延虎想了半晌,方才说道:“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将者,最重要的乃是知己知彼。” 杨怀居点点头:“你年纪轻轻,能有此等见识,难能可贵,不过老夫认为,为将者,最重要的乃是眼光。” 杨延虎一脸疑惑:“眼光?” 第一百四十章杜红儿荐才 杨怀居重重地点了点头:“不错,为将者,老夫以为眼光才是最重要的。将为军中之首脑,不需亲自冲锋掠阵,然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兵危战凶,若是眼光稍有差池,恐怕就是一个兵败身亡的结局。” “眼光独到者,能看到最深处的问题所在,并能用最合适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延虎,我且问你,你觉得这新来的赵知县如何?” 杨延虎想了想,答道:“侄子虽然没有接触过赵大人,但是听百姓们说,赵大人杀伐果断,才智高绝,是个难得的既有能力,又心怀百姓的好官。” 杨怀居仰天哈哈一笑,这才说道:“你看,赵知县刚来两个月,你还没有接触过他,你就说他能力强,是个好官,可见赵知县确实是才学过人,一眼就抓住了主政神木的要害所在,那就是百姓。” “有的官员既有能力,也有愿望,想做出一番事业,然而因为他们缺乏眼光,抓不住最本质的东西,所以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没有个重点主次,最终费力不少,收效甚微。” “你看赵知县,初来神木县,便把城外的流民妥善地安置下去,把城外的难民窝棚清理的干干净净,若是有个外地客商,他对赵知县的能力和为人都是一无所知,但是他只要通过对比,原来的神木脏乱差,如今的神木干净整洁,他就会本能的觉得,这个新任知县能力强,也能做事。” “随后他又处置了劣绅张羽,平抑了城内的物价,而又联合叶记粮行,压住了粮价,给百姓们带来了切切实实地好处,还造了煤炉子,以成本价交托庆记销售,如此,他的声望才能在百姓心目中如日中天,一呼百应。” “就在昨日,他又号召城内缙绅募捐银钱粮草,打算招兵买马,保境安民,一提募捐,其实很多人心中是反感的,然而昨日的所有人,捐钱捐的都是心甘情愿,包括老夫在内,就是因为他也抓住了我们的需求,皮若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军队的保护,再多的财富,也保留不住,反而还会被人觊觎,招来杀身横祸,财去人亡。” “所以昨日在场的所有缙绅,无不踊跃捐钱捐粮,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捐的越多,自己的家产和安全就越有保证,延虎,若没有过人的眼光,赵大人安能准确无误地先抓住百姓的心,再抓住缙绅的心?” 杨延虎听得连连点头不止:“如叔叔所说,这位新任知县真是个手段高超之人,却不知叔叔为何突然和我说起此事?” 杨怀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的侄子一眼,说道:“老夫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没有悟到什么吗?” 杨延虎喃喃自语说道:“赵知县正在募兵……”蓦地他眼睛一亮:“叔叔莫非是教侄子去投奔赵大人吗?” 杨怀居老怀大慰,摸着胡子说道:“孺子可教也,贤臣择明主而事之,选对主公很重要,想那三国之时,曹操袁绍争霸天下,袁绍手下人才济济,河北四庭柱张郃高览颜良文丑,文官有沮授田丰逢纪审配,又坐拥冀州之地,兵精粮足,然为何会败于曹操?皆因那袁绍,好谋无断,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兵败身死不说,跟随他的文臣武将,最终除了张郃高览投降了曹操,其余人等皆是身死族灭,下场凄惨,令人唏嘘不已。” “以此观之,虽然他们本身才智高绝,却没有足够的眼光,看不出来袁绍绝非明主,这才导致以悲剧收场,我看赵大人,进退有度,心机深远,而又能力高强,如此乱世之中,赵大人绝非池中之物,早晚一飞冲天,如今他正在用人之际,你是我杨家年轻一代最为看好的人,我打算让你带领本城一百健儿,加入赵大人的乡勇,将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也随着赵大人博个功名在身。” 杨延虎听罢,神情激动,说道:“侄子相信叔叔的眼光,一切单凭叔叔做主便是。” 话说杜红儿回到府中,沉思半晌,便叫人备轿,前往城东而去,轿子在巷道中拐来拐去,最终停在了一间普通的民房门前。 杜红儿下了轿,吩咐轿夫在此等候,便走上前去,轻轻叩门,没过多久,一个三十余岁的清瘦男子开了门,他见是杜红儿,不禁吃惊地问道:“小师妹你怎么来了?外面寒冷,快快进来吧。” 杜红儿随他进了屋子,又有一名妇人出来问道:“杜小姐来啦?快屋里请。”原来这名男子姓唐名维,那妇人乃是他的妻子张氏。 张氏连忙烧水去给杜红儿泡茶,杜红儿阻止说道:“嫂子不必忙了,我和师兄说几句就回。” 张氏晓得杜红儿来此,必然是有事,于是招呼两声,也就出去了,留下杜红儿和唐维二人对坐。 唐维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妹真是命运多舛,当年师父死后,我在外地,得到消息之后急忙赶来,没想到小师妹已经被万花楼的李妈妈收养了,还好李妈妈对小师妹还算不错,后来师妹嫁给苏文卿,愚兄本以为师妹脱离苦海,正为小师妹欣喜之际,没想到却……,唉,都是我这个师兄没照顾好你,九泉之下,将来我如何面对师父啊?”说罢不禁摇头叹气。 杜红儿说道:“师兄说哪里话来,没有这么多年师兄的照顾,小妹估计也是坚持不下去的,师兄的恩情,小妹一直铭记在心的,师兄又何必介怀。” 唐维摇摇头:“没想到师父一生虽然火器造诣过人,却命运坎坷,郁郁而不得志,而近小师妹你也是……,唉,不过小师妹今日来,可是有事?” 杜红儿点点头说道:“正是,师兄,我知道我父亲的学生之中,只有你得了他的真传,他生前也一直将你视为他的衣钵传人,如今新来的赵知县胸怀大志,本领高强,师兄为何不投奔他,也好创一番事业出来?” 唐维面带疑惑之色,看着杜红儿:“赵知县不是刚刚把苏员外斩首了吗?小师妹你不恨他吗?竟然来为他做说客?” 杜红儿长叹一声,良久方才悠悠说道:“苏文卿……,他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往日之事,便不必说了,师兄若是有意投效赵大人,小妹愿代为引荐。” 第一百四十一章安营扎寨 夏允彝第一批募兵,一共募集了大概五百多人,加上赵无忌原本从江南带来的二百名家丁,一共算起来,赵无忌手头就有了七百多名士卒。 商敬石,慕容先原来都曾是大明的军将出身,相对来说,他们拥有的这个年代的军事知识是比较丰富的,商敬石向赵无忌建议,在城外选择合适的地点,扎下军营,把招募来的士卒安置在那里。 扎营也是一门学问,整个营寨如何布置,应该把扎营的位置放在哪里,这里面都是有很多讲究的。 例如三国时期,马谡大意失街亭,就是典型的营寨位置没选择好,以至被敌人所趁的经典案例。 马谡一家兄弟五人,素有“马氏五良,白眉最贤”的说法,白眉指的是他大哥马良,因其拥有一对白色眉毛,所以被人以白眉代称,马良也是刘备最重要的谋士之一,马谡年纪最小,然而文武双全,颇受诸葛亮喜爱,被诸葛亮当成可造之才,刻意栽培。 马谡的部队以山地军为主,他选择在山上扎营,自以为可以据险而守,还可以发挥蜀军善于山地战的长处,但是他未料想到山上无水,随后赶来的魏国大将张郃根本就不上山与蜀军硬拼,而是依仗自己兵力较多的优势,将马谡团团包围在了山上。 这下马谡被动了,山上无水,而要取水就必须下山,下山后,到了平地,蜀军善于山地战的优势无法发挥,结果被数量占优的魏军一举击溃,直接导致了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失败。 神木城有东西两个城门,东门稍稍靠近蒙古那一侧,西门则靠近内陆一侧,赵无忌觉得,相对于流贼来说,林丹汗的威胁更大,所以第一个军营,他就把位置定在了神木城东门之外不远之处。 这样如果来的敌人兵力不是太强的话,军营可以与城池形成掎角之势,互相支撑,若是敌军实力非常强大,那军营离城池不远,士卒们也可以很容易撤回城内,据城而守。 慕容先原来就是明军的将领,安营扎寨的经验比较丰富,赵无忌就让他去负责做这件事,并且让韩勇,陈国宝等人也跟着慕容先学习,增长一些军事经验。 赵无忌上午在城外观看慕容先带人扎营,他头一次看人建造古代军营,看得也是津津有味,自己将来少不了带兵打仗,此时正好观摩学习一番,慕容先见赵无忌对此颇感兴趣,于是一边安排士卒干活,一边也时不时地给赵无忌等人解说一番。 据慕容先所说,扎营的第一点一定要确保军队水源的安全,这乃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可大意,慕容先选定的地点离窟野河不远,不但去河边取水方便,并且营寨内也很容易打出井来。 第二点就是要尽量扎在上风口,水源的上头之处,万一敌军占据了上风口,便可以点火放烟,无论是火还是烟,都足够军营的守军喝一壶的,所以这两点也是不可忽视。 此外营寨外面还应该设置栅栏,拒马,以防敌军直接以重骑兵突进营寨,此外营寨的地点也要考虑是否适合粮食的运送,保证粮道通畅。 还有营寨尽量远离林地,一来是林地郁郁葱葱,非常适合隐藏敌军,敌军可以很轻易地隐匿在山林之中,偷袭营寨;二来容易被敌人纵火,营寨如果离树林太近,敌军一旦放火烧林,火势蔓延开来,则营寨也难以幸免。 及到中午,陈圆圆使人来寻赵无忌,说道杨家城城主杨怀居前来拜访,已经等了一上午了,赵无忌便留下陈国宝等人在那里学习扎营,自己驾马回城去了。 赵无忌匆匆忙忙进了客厅,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杨怀居急忙站起,拱手说道:“赵大人,小老不告而来,还望恕罪。” 赵无忌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不知杨先生来此,可有何事?” 杨怀居说道:“那日赵大人曾言打算募集士卒,保卫乡里,杨某这个侄子倒还颇有些力气,愿携一百名家丁,前来大人帐下效力。”说罢,他便唤过身后的杨延虎上前与赵无忌见礼。 赵无忌见杨延虎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但是身材健壮,举手投足自有一番英武气质,假以时日,定然又是一名大将,于是便很高兴地说道:“能得到杨兄弟的效力,是本官的福气啊。” 杨怀居连忙说道:“大人太谦了,我这个侄子少不成器,若有什么不对之处,大人尽管狠狠教训便是。” 杨怀居是神木县的实力派,交出了自己的精锐武力,他这番举动便是向赵无忌输诚,缴纳投名状,赵无忌心中欢喜,又是温言慰勉了杨延虎几句,就让夏允彝安排他带人去城外,安排在慕容先的手下。 杨怀居走后,钱定在又来拜访,原来他这几日就打算亲自带队前去蒙古行商,临行前特意来询问赵无忌,是否有用得到他的地方,赵无忌凝神想了一会,便说道:“钱先生,不知蒙古那边,羊毛的价格几何?” 钱定在说道:“羊毛又膻又脏,不值钱的,很少有人贩卖羊毛,莫非大人想要在下收购一些羊毛?” 赵无忌点点头:“羊毛可是个好东西,钱先生这次一定要尽量多收购一些回来,能收多少就收多少,这个本官是要有大用的,至于马匹待明年开春再购买也不迟。” 赵无忌又问道:“不知钱先生打算往蒙古贩一些什么货物呢?” 钱定在说道:“蒙古人对于咱们大明的布匹,铁锅,还有盐都很有兴趣,这些东西他们自己不会生产,都依赖于我大明。” 赵无忌说道:“这些可以卖给他们,还有庆记的琉璃,香水,都可以卖给他们,钱先生可以去找庆记的杨掌柜去进货,就说是我说的。”钱定在当即满口答应。 送走了钱定在,赵无忌只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吃饭,幸好陈圆圆早已吩咐厨子把饭菜备好温着,这时便使春桃来唤赵无忌去吃饭。 杜红儿与唐维二人此刻在县衙大门门口,他们上午来了一趟,没曾想赵无忌出城去了,唐维便打算次日再来,但是杜红儿甚是心急,下午又拉着她这位师兄来寻赵无忌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君可愿做我伯乐 想到即将见到这位年轻有为的知县大人,唐维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大明的武将,一直以来的作战观念都是以刀剑为主,火器为辅,自己的恩师赵士祯在火器一道造诣极深,发明和改造了诸多犀利火器,为当时的刑部尚书萧大亨所赏识,屡次向万历皇帝推荐赵士祯。 奈何当时的武将普遍信奉刀剑致胜的道理,发给他们的火器,往往就被随手放入仓库,束之高阁,既不愿意操练,也不愿意使用,赵士祯一身才华,得不到施展,加之为人耿直,不会溜须拍马,深为上官所不喜,最终竟郁郁而终。 听杜红儿说这位赵大人对火器非常重视,唐维这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见他,心想若是这位赵大人也和以往大明官员一样,对火器持有漫不经心的态度的话,自己也就死了这条心,把师父留下的各种笔记,书籍付之一焚,自去找个营生过活,此生再不提火器之事。 二人在门外没等多久,便看到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冲着他们匆匆一路小跑而来,唐维见这年轻人一袭青衫,文质彬彬,心中想道这或许是赵大人的幕僚吧,却是好生年轻。 没想到杜红儿见到此人,当即便喊了一声:“赵大人,你咋亲自来了?”唐维这才明白,面前这名书生并非什么幕僚,而就是神木知县,赵无忌。 只见赵无忌走上前去,犹自微微喘气,拱手对着唐维说道:“这位便是唐维唐先生吧?杜小姐已经跟我介绍过你了,赵某身边如今正缺如先生这样的大才,今日一见,喜不自胜,两位请进内宅说话吧。” 唐维没想到这位年轻知县十分平易近人,并且竟然还亲自出来迎接他,显示了非常的重视,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得遇知音的感觉。 落座后,赵无忌便问道:“本官正在募集乡勇,打算成立军队,保境安民,本官以为,火器乃是将来的战场之王,是以打算成立一支火枪队,不知道唐先生对于火枪的研究,可有什么心得?” 唐维小心翼翼地取下背后背着的长长的包裹,打开包裹后,原来是一张张卷起来的图纸,唐维首先取了一张图纸给赵无忌,说道:“说到火枪,这乃是家师生前研制的鲁密铳最终改进型,请大人一观。” 赵无忌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绘制的火枪形状,大体似乎与后世的三八大盖颇为相似,一样的长枪身,后面带有木柄枪托,不由得惊喜地说道:“难道赵先生已经把燧发枪研究出来了?” 唐维在旁急忙说道:“大人,这鲁密铳改进型,仍是用火绳点火,燧发枪恩师也有研究,只是尚未来得及研究精熟,便撒手西去了。”说罢,眼圈已经微微泛红。 赵无忌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虽然外观看着仿佛相似,仔细看才发现枪管下并未有扳机,显然这还是一款火绳枪,他又看了其他的图纸,都是各种各样的火枪,翻开一番后,赵无忌便问道:“唐先生,你觉得哪种火器威力最大,最适合战场上使用?” 唐维想了想,说道:“刚才给大人看的第一张图纸,鲁密铳改进型,在下觉得最为犀利,射程既远,威力也大,恩师生前将其最终改进,最为完善,可惜家师还没来得及将此设计上报朝廷,便以驾鹤西去,大人若是想成立火枪队,此枪当为首选。” 赵无忌又取了那张图纸,仔细观看了半晌,这才指着枪柄处说道:“这枪柄的尾部好像有个东西,不知有何用途?” 唐维说道:“这个,乃是在枪柄上加了一把钢刀,若是敌军杀的近了,士卒便可以翻转枪支,手持枪管,这时火枪便可做斩马刀之用。” “哦……”赵无忌这才恍然大悟,后世军队都是在枪头加装刺刀,没想到古人的设计,居然是在枪柄上加上钢刀,他又沉思了一会,这才说道:“唐先生,制作这样一杆火枪,费时多少?成本又是几何?” 唐维说道:“若是都使用上好材料来制作的话,大约一支枪费用二两银子左右,若是熟练工匠的话,大约半个月二十天左右能打造一把枪,主要是制作枪管比较费时,需要手工冷锻,再以利器钻孔,细细打磨。” 赵无忌想了想,便说道:“那就烦请唐先生先为本官打造两三把这种火枪,本官想看看实战效果,唐先生乃是赵士祯大人的高徒,以后火器这方面,本官就要多多依仗你了。” 赵无忌又说道:“本官在张堡有处铁器工坊,唐先生打造枪支若是需要什么材料,人手,可直接去找顾炎武即可,他会为你安排妥当的,唐先生,火器乃是国之利器,本官对你寄予厚望焉。” 唐维激动地站起来说道:“请大人放心,唐某一定全力以赴。” 赵无忌说道:“听说唐先生的住所在神木县城内,我会让人在张堡也为唐先生安排一处住所,唐先生的薪酬,每月二十两白银,今后若是又有发明,改造,还会有额外奖赏。” 唐维说道:“事不宜迟,在下现在就去张堡,打造新式火枪,争取尽快打造出来,给大人试用。” 赵无忌点点头,随即便找来夏允彝,让夏允彝来安排唐维去张堡一事,唐维一身所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禁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于是便干劲十足地随着夏允彝去了。 唐维走后,杜红儿坐在那里,笑着看着赵无忌,却不起身告辞。 赵无忌讶然问道:“杜小姐可是还有其他事情?” 杜红儿嫣然一笑:“与师兄接触了这么多年,红儿从未见过师兄如此高兴,他一身本领终于能够得以施展,心里不知道该有多么畅快呢,红儿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赵无忌深有感触地说道:“杜小姐言之有理,多少英雄豪杰,最怕就是怀才不遇,空有满腔才学,却无用武之地,满腔抱负得不到施展,所以古人曾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杜红儿看着赵无忌,伸手轻轻拢了一下鬓边的秀发,露齿一笑,风流无限:“赵大人,可愿做红儿的伯乐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暗夜行者杜红儿 听闻杜红儿的言语,赵无忌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女子还真是有趣,当即说道:“怎么,杜小姐也有满腔才学,等待施展?” 杜红儿微微一笑:“赵大人何以小觑女子,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世世代代传为佳话,红儿也有满腹才学在身,无处施展,不知赵大人可愿做小女子的伯乐?”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温和的笑容逐渐凝固,面色渐渐严肃起来:“杜小姐,赵某要做的是大事,一路不知多少艰难困阻,多少荆棘密布,不知需要跋涉多少万水千山,用浑身的伤痕累累,换取成功的那一丝丝渺茫的希望,杜小姐,你确定你想走这条路?” 杜红儿哦了一声,说道:“敢问赵大人指的大事是……” 赵无忌也不知怎地,便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怜我大明百姓,命运实苦,年年不停的天灾,贪腐无度的官吏,流贼肆虐,后金在旁,只恐二十年后,五胡乱华故事重演,汉家子弟再度被异族屠戮一空,在下不才,只想提三尺剑,内安社稷,外驱鞑虏,让这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开创一番太平盛世。” 杜红儿心中暗忖,此人果然是个有大抱负的,也真不愧是我杜红儿看上的男人,想到这里,她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如此,小女子敢问大人,两军对阵,当以何事为先?” 赵无忌故意逗她,便说道:“你这倒是难倒本官了,还请杜小姐指教。” 杜红儿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方才说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两军对垒,情报当先。” 听闻此言,赵无忌如梦方醒,心头巨震,没想到此女子竟然真是个有才学的,一直以来,自己抓军队,抓商业,抓农业,自以为已经面面俱到,没想到却是忽视了情报这一块。 赵无忌按捺住震惊的心情,出声说道:“多谢红儿小姐点醒,赵某确实是疏忽了,不知红儿小姐可有教我?” 杜红儿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客栈,酒馆,每日来来往往,乃是人流聚集之地,也最易获得情报,大人既然有庆记这样的商行为奥援,何不在我大明各处,开设客栈,酒馆,每地有一两处,足矣,即可为大人赚取银钱,以为军资,更可收集情报,便于大人掌握敌人虚实。” 赵无忌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杜小姐言之有理,这确实是一条可行之策,只是本官目前还缺乏这样的一个人选。”,赵无忌自忖手下诸人,顾炎武主抓技术,夏允彝负责日常,商敬石,慕容先,韩勇,陈国宝都是战场骁将,然而论起搞阴谋诡计,暗中潜行刺探,却是缺了个人选。 只见杜红儿笑着说:“红儿不才,愿毛遂自荐,附大人骥尾,担当起为大人收集情报之责。” 赵无忌笑道:“你这是想趁机接近本官,然后再行刺杀之事罢?我说的没错吧,杜夫人。” 杜红儿想起赵无忌那日被自己搞的凄惨样子,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良久方才止住笑,说道:“红儿也愿如师兄一般,追随大人,做出一番事业,红儿残花败柳之身,此生不敢奢望太多,只愿能常常陪伴大人身边,做大人之羽翼,随同大人一起,拯救这天下苍生,也算不负此生。” 赵无忌凝神看了她半晌,心想此女头脑灵活,看事也深远,也颇有谋略,倒是个合适的人选,想到这里,他方才说道:“也罢,既然如此,便一切劳烦杜小姐了,我也尝听说苏文卿的生意收益,倒是大半由杜小姐谋划而得,那么杜小姐,一会便去寻夏先生,支取白银五千两,以为启动资金,随意使用,另外我也会使陈国宝前去找你,带你挑选五十名手下协助你做事。” 杜红儿翩翩站起,福了一福,说道:“既然如此,红儿领命,赵大人,属下告辞了。”说罢施施然便去寻夏允彝去了,赵无忌看着她那婀娜的背影,心中暗想这师兄妹还真是相似,都有点工作狂的意味。 尽管徐彪再三声称奉郡主之命,至少要在神木待上半年,但是赵无忌还是坚决地将他给送走了,没有朝廷的命令,私下调动军队乃是大忌,虽然魏国公忠心体国,人所共知,但是时间长了,难免被人猜忌。 赵无忌知道徐怡是不放心自己,所以才将魏国公府最精锐的骑兵派来给自己保驾护航,但是正因为了解徐怡的心意,赵无忌就更不能心安理得地留下徐彪等人了,何况冬季战马的养护也是个棘手问题,如今赵无忌手头已有八百健儿,应付一般的敌人绝对富富有余。 临行前,赵无忌托徐彪带回一些西北的土特产,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送给魏国公府,给魏国公和徐怡,一部分给叶婉儿送去,同时赵无忌还给叶婉儿写了一封信,说道自己在这边一切顺利,让她安心养胎,同时又叫韩林接到书信后前来西北,因为江南一带有魏国公护佑,赵家庄不会有什么危险,韩林年纪轻轻正应该来西北多历练历练,提高一下自己。 北风呼啸,赵无忌等人站在神木城门处,与徐彪依依惜别,看着这群黑甲骑兵的身影在寒风中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赵无忌心中怅然若失,又想起了远在江南的叶婉儿,不知她现在南京,可是也同样的思念着自己? 可是他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一名白衣少女,长发飘飘,轻轻转过头来,对他巧笑兮然,正是徐怡那张美丽的面孔…… 赵无忌想了一会,摇了摇脑袋,叹了口气,回城去了。 半个月后,唐维终于打造出了五把火枪,赵无忌得知消息,非常高兴,急忙带人前往张堡。 唐维看赵无忌前来,急忙将打造好的火枪拿出来给赵无忌看,只见这火枪枪身甚长,几乎长达两米,远远比后世的步枪要长的多,赵无忌第一次见到明朝的火枪,当时也是吃了一惊,便问唐维为何把枪造的如此之长。 唐维于是便开口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此枪枪管越长,则射程越远,战场之上,骑兵驱马速度极快,往往几个呼吸间便可杀至近前,射程远则有助于先发制敌,此外枪身后部装有刀刃,翻转过来便可做斩马刀使用,战场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若是敌军近前,兵器短了,比较吃亏。” 赵无忌这才明白,目前的火枪,发射速度远远无法和后世相比,很多时候,打上两三枪敌军就已经杀至近前了,这时正好以长枪身下面的刀刃,做斩马刀,与敌军进行肉搏。 第一百四十四章火枪定型 赵无忌觉得枪的功能越简单越好,越简单的东西,越不容易出错,把火枪制作的太过复杂,既不利于士卒练习使用,又提高了打造的成本,也增添了制作难度。 赵无忌仔细观察着手头这把枪,外观大体酷似放大版的后世的步枪,不过没有扳机,而是以火绳发火,掂了掂,入手分量颇为沉重。 赵无忌回首看向唐维:“此枪射程几何?”唐维说道:“此枪发射时,用火药四钱,铅子三钱,射程约为一百步左右。” 赵无忌心中估算了一下,一百步大约一百五十米,射程算是比较远的,这时候的弓箭射程不过七八十米,单单以射程而论,火枪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赵无忌摸了摸枪管,感觉似乎并不是一体打造而成的,有拼接的痕迹,于是便问唐维,原来这枪管乃是用精炼钢铁,卷制而成,并非一体成型,卷制之后再以人工细细钻孔,钻孔乃是制作枪械最为费时的工序,一般都要二十天到一个月,钻孔之后,精细打磨后,才能最终完成,工坊的工人加班加点,这才半个月打造出来了枪管。 这火枪也与后世的枪支一样,枪管上有瞄准的照门,赵无忌亲自持枪,觑得真切,放了一枪,正中一百米外的靶子中心,顿时激起了周围一片叫好之声。 唐维赞叹道:“大人枪法如神,在下佩服,难道大人以前曾使用过火枪?” 赵无忌含笑不语,心想我穿越前可是神枪手,一百米的距离真算不了什么。 赵无忌又打了几枪,这才把火枪放在一边,对唐维说道:“唐先生,关于这火枪,本官有一些心得,愿与唐先生共同探讨一下。” “首先,这枪柄本应是以臂膀倚靠之处,枪柄靠肩,可以减小发射时枪管的振动,提高射击的准确程度,所以本官的意见,这枪柄处的钢刀,可以去掉。” 唐维说道:“那若是敌军杀到近前,没有钢刀,火枪兵该如何自卫?” 赵无忌说道:“可以在枪管之前,加上一把可以拆卸的刺刀,敌人临近时,加上刺刀,可以把火枪当做长枪使用,刺杀敌军。” 唐维还想分辩两句,却被赵无忌以坚定的口吻给否定了,“唐先生无需多言,这一点你尽管听本官的便是。” 随后赵无忌又说道:“其他的方面,本官是门外汉,不敢对唐先生指手画脚,只是提出几个火枪进一步改进的思路,唐先生看看,可行不可行。” 眼看唐维似乎有些不服气的样子,顾炎武便在一旁说道:“唐先生,赵大人涉猎极广,见识极深,这琉璃,肥皂,香水都是在赵大人的指导之下,方才能制作出来的,唐先生尽管按赵大人给你指明的方向研究便是,只要按赵大人说的方向走,必然能成功。” 唐维虽然与顾炎武接触不到半个月,但是这个少年知识之渊博,学问之精深,让他钦佩不已,甘拜下风,他听得顾炎武也如此说,于是方才放下心中的抵触情绪,仔细倾听赵无忌述说。 赵无忌说道:“其一,唐先生要多多研究改进火药配方,火药威力越大,射程越远,给予敌人的伤害也越大,这火药是一个研究方向。” “其二,就是我刚才说的刺刀,刀身做成三面棱形。”说罢,赵无忌要来纸笔,把后世的三棱军刺的模样画了下来,并标注好了尺寸。 “其三,目前火枪的弱点就是射击速度比较慢,要鼓励工匠,任何能加快哪怕是一点点的速度的革新,都会有五十两银子的奖赏,暂时我先说到这里,具体火枪的研究还是要依靠唐先生你来做。” 赵无忌看向顾炎武:“火枪非常重要,唐先生研制火枪时,你要全力支持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尽量配合唐先生。”顾炎武点头答应下来。 赵无忌把唐维第一次生产出来的枪,分别给慕容先,陈国宝,韩勇三人一人一支,让他们也尽快熟悉一下这种新式的作战兵器。 此后几日,赵无忌便带着慕容先等人,没事就在张堡练习火枪的射击,慕容先和陈国宝看到赵无忌这么重视火枪,于是练习的也非常认真,进步很快,只有韩勇,练习了一阵之后,就不练了,只说自己还是喜欢舞弄陌刀,赵无忌拿他没办法,也只得随他去了。 半个月后,唐维将改进过后的火枪拿了过来,去掉了木柄的钢刀,并加了一个三棱刺刀,刺刀可以很方便的拆卸下来,赵无忌拿了打了几枪,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于是便安排顾炎武开始生产这种新式火枪,产能暂时定为每月一百支,同时也吩咐唐维继续研究火枪的改进,赵无忌再三强调火枪的生产一定要保证质量,万万不可为了图快捷而降低质量。 大明的军将之所以不愿意使用火器,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由于官吏的腐败,管理不善,以至于生产出来的火器质量良莠不齐,质量不好的火枪,可能开上几枪就会炸膛,结果士卒没有伤在敌人手中,反而伤在了自家生产的火器上,时间一久,士卒们便不愿意使用火器了。 为了提高工作的速度和效率,赵无忌又把后世的流水线生产方式传授给了顾炎武,所谓流水线,便是每个工人只负责一道工序,一些工人组织在一起,共同完成一个产品,就比如有人专门锻铁,有人专门钻枪管,还有人专门配枪子,这样一来,既提高了每人的工作熟练度,也使效率得以提高。 每一把枪的每道工序,最后都会标上制作工匠的编号,一旦火枪出现质量问题,很容易能根据编号找到负责的工匠,这也促使工匠们更加认真努力地工作。 当时间进入十二月份时,钱定在终于从蒙古回来了,这次他收获颇丰,满载而归,千真万确的是满载而归啊,一排几十辆大车,除了前面七八辆车,其余后面的车上货物都是装的又高又满,用苫布盖着,用绳子绑着,一路招摇过市,令路人纷纷侧目,心想钱老板这次莫非是发财了,这么多货物怎么也得值几万两银子罢。 第一百四十五章畅销的毛衣 赵无忌早已得到了消息,让钱定在把货物直接拉到张堡,钱定在此番带回来的货物看着唬人,装的又高又满,其实里面都是羊毛,蒙古人没想到无人问津的羊毛居然有人肯收购,于是就当破烂一样半卖半送都给了钱定在,钱定在牢记赵无忌的托付,除了车队前面几个大车装载的是从蒙古购买的皮毛以及牛羊肉类外,其他的大车上,满满登登装的都是羊毛。 钱定在很好奇赵无忌要羊毛做什么,他把自己采购的货物直接运进城里,几日后他便来到张堡,打算看看赵无忌如何利用这些羊毛。 赵无忌知道他的心意,也不避着他,剪下来的羊毛都是需要进行一定程序的处理之后,才能使用的,第一步便是清洗,去脂,钱定在看到大批的羊毛首先被送进一间屋子里,进屋之后,里面一股热烘烘羊膻味扑鼻而来,其气味之浓郁,差点没把钱定在熏了一个跟头。 钱定在捏着鼻子看过去,只见屋内有五六个大水池子,每个水池子里面都泡满了热水,水面上腾腾地冒着水蒸气,整个屋子雾气弥漫,水池子边上有不少妇女,只见她们不断用手轻柔地在热水中反复清洗着羊毛,热水可以融化油脂,又可以洗掉杂质,经过一番清洗的羊毛,会变得洁白多了。 清洗过的羊毛,便被送进下一间屋子,钱定在跟随过去一看,只见一些工人,将大量清洗过的羊毛均匀地铺在地上,等待自然晾干。 晾干的羊毛,便会有人用一块木板,木板有个把,板上订满了铁钉,犹如一个大号的铁梳子,用这个铁梳子,把羊毛再梳理一遍,这样梳理好的羊毛,会变得蓬松,松软。 最后羊毛会被送到一个大屋子,屋里全部是纺织机,羊毛在这里,被女工们纺织成毛线,看到这一步,钱定在才明白赵无忌要羊毛的目的是为了做毛线,纺好的毛线会被绕成一团团的毛线球,堆放起来。 不过这毛线粗粗大大,比起大明百姓平常使用的棉线可是粗的不是一点半点了,钱定在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赵无忌要这毛线有什么用。 赵无忌要羊毛,当然是打算纺毛线,织毛衣,这些毛线目前还都是原色,最后还需要进行染色,把纯色的毛线染成各种不同的颜色,用这样的毛线,编织出来的毛衣才好看,赵无忌自己是不懂织毛衣的,相信后世的男人们,会织毛衣的也不多,但是不懂不要紧,赵无忌不懂,自然有专业人士会懂的。 赵无忌寻了一些心灵手巧的女子,一人给她们两根毛衣针,然后把毛线给她们,告诉她们可以用这两根针,把这一团团的毛线编织成衣服,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些女子只用了不大一会,便研究明白了这两根针的用法,掌握了编织毛衣的技巧,两支银针在她们手中上下翻飞,把赵无忌看得眼花缭乱,针尖不断闪烁光芒,不一会人人都织了一小块出来。 任何产品,刚面世的时候,由于天然具备新鲜感,又具有独一无二性,所以这时候的利润一般可以做到最大。 在后世毛衣虽然是普通的家常衣服,但是在大明,毛衣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赵无忌叫人把毛线用染料都染了颜色,然后雇佣了一些手艺高超的妇女,让她们用不同颜色的毛线,编织出漂亮而有暖和的毛衣,然后在庆记高价出售。 神木毕竟是个小县城,消费力有限,这样贵重的商品,神木百姓消费不了多少件,大量的毛衣最终都被送往京城以及江南卖高价去了,而这些收购来的羊毛,赵无忌也很慷慨地给了钱定在一个高价,并且告诉他以后可以联系蒙古人,有多少羊毛就收多少羊毛,尽量多多收购。 如今正是冬季,这种轻便而又暖和,样式鲜艳又好看的毛衣甫一上市,便受到广泛的追捧,庆记第一批制作出的八千多件毛衣,虽然卖价最低也要五两银子一件,仍然在短时间内销售一空,去掉成本,赵无忌这次狂赚了三万多两银子,几乎一次就把一年的军费都赚了出来。 外地客商对毛衣的需求量非常大,纷纷向庆记表示了继续进货的需求,只是赵无忌如今手头的羊毛全都用完了,没有羊毛,便没有毛线,也就没法织毛衣,只是如今大雪封路,天寒地冻,谁也没法去蒙古收购羊毛,只能待明年开春再说了。 赵无忌拿着赚来的钱,把其中一部分投入了铁矿的冶炼工坊和火枪工坊里,还拿了一部分钱,购买了大量棉花,棉布,又雇了一批女工,给士卒和张堡工坊的雇工们每人做了一套棉服。 士卒们何时见过如此贴心的上官,现在的大明军将,就没有一个不吃空饷的,很多都在想法设法盘剥士卒,更有甚者拿士卒当成自己家丁,佃户来使用,让士卒白白地给自己干活,给自己耕地种植,此外军官还经常贪污,克扣军饷,士卒们不但只能拿到很少一点钱,还经常挨饿受冻。 然而神木县的乡勇们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他们每个月的饷银足额发放,此外偶尔还会有奖金,每月的工钱只多不少,此外伙食吃的也好,每天都有肉吃,一切都可以说是非常好,没什么不满意的,就是——运动量大了一些。 这个知县明明是文官,然而却经常过来和他们一起训练,大冬天,嘴里哈着白气,在训练场上跑圈,每天都要跑上一个时辰,有时跑步时背上还要背上重物,据大人说这是什么“负重跑”,由于火枪生产速度比较慢,赵无忌使人用木头削了一些与真枪大小无异的木枪,士卒们每人每日都要练习木枪刺杀之术。 赵无忌对这些士卒们讲的很明白,刺杀之术非常简单,第一步,用枪拨开对手的兵器,第二步,以枪尖刺中对手,说的简单,练的也简单,简单的动作,士卒们每天都要练习个几千次,每日训练之后几乎人人都是腰酸腿疼,胳膊发麻,然而每日晚上香喷喷的肉食,又能在训练中给他们带来一些热切的期望,毕竟这年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能吃上肉那简直是上天的恩赐,所以虽然人人训练时都累成狗,但是却没有人肯半路退出的。 时间的齿轮慢慢转动,眼看,要近新年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又一年除夕 鹅毛大雪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从灰色的天空中不断飘散下来,今夜无风,赵无忌左手搂着陈圆圆,右手搂着春桃,三人都穿着暖和轻便的毛衣,赵无忌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陈圆圆和春桃则穿着绣满了各式各样花纹的夹袄,三人站在堂前,静静不语,看着院子里的雪景。 大红色的灯笼早已纷纷悬挂起来,给这冬日增添了一股温暖的色彩和喜庆的气氛,厚厚的积雪仿佛一层白色棉被一样,将大地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县衙的墙上,屋顶上也都堆上了一层积雪,在傍晚的夜色中,院子里的山石,树木也都仿佛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良久,赵无忌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陈圆圆轻轻将头靠在赵无忌的肩膀上,柔声问道:“夫君因何叹气?” 赵无忌望着天上飘飘扬扬的雪花,似是看得出了神:“又一年快过去了。”他心里想的却是,这是自己穿越而来,即将度过的第二个春节了。 陈圆圆嗯了一声,身子又紧紧往赵无忌这边靠了靠:“所谓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圆圆只要在夫君身边,便是好时节。” 赵无忌听了,哈哈笑了一声,这时春桃轻轻挣开他的手,说道要去厨房安排厨子做晚饭,便匆匆而去,陈圆圆伸出双手,环抱着赵无忌的腰,说道:“夫君,可否与妾身一同出去走走?” 赵无忌转头轻轻吻了她一下,这才说道:“有何不可。” 于是陈圆圆外面有套了一件白色斗篷,便与赵无忌一起,两人携手出门去了,商敬石带着二十多个家丁,分散在前后左右,暗中保护二人。 两人信步而行,走了几步,陈圆圆说道:“夫君,这神木城,比妾身刚来之时,要热闹许多了,妾身刚来的时候,这些店铺不等天黑,便纷纷关门闭店了,走在街道上,冷冷清清,暗暗沉沉,好不吓人,今日你看,这一条街上,所有的店家都是灯火通明,来往的顾客也是络绎不绝,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呢。” 赵无忌平时不是在县衙办公,就是去工坊视察,要么便去训练场陪士卒一起操练,却几乎从来没有逛过街,听陈圆圆这么一说,赵无忌这才恍恍惚惚感觉到,似乎这神木城是比自己刚来的时候热闹多了,也繁华多了。 陈圆圆又说道:“夫君,妾身刚来之时,这些街道都是污水横流,时不时便有一身臭气,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上前磕头讨钱,今日你看,街上又整洁又干净,乞丐也都没了踪影,这都是夫君执政有方,恩泽百姓啊。”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夫人不要再说了,再说为夫可是会不好意思的。”陈圆圆闻言捂着嘴吃吃娇笑起来,赵无忌拉着自己深爱之人的手,在这冬日的夜晚,热闹的街道上,心态安宁,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了街道远处。 春节终于来了,在这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里,赵无忌给手下的其他的士卒和工匠们,额外每人发放了二两银子的奖金,除了火器工坊和冶炼工坊只休息三天外,又给其他人统统放了十天假,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这一年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年前的几天里,街道上满是洋溢着幸福感的百姓们,或采办年货,或给家人置办新衣,或给孩子买几件心爱的玩具和糖果,今年相比往年,粮价大幅回落,商业也繁华多了,街道上的治安也比以前好很多,虽然是外面是寒冬,但是百姓们的家中,因为有了庆记生产的煤炉子和蜂窝煤,无论何时,都是暖烘烘的。 百姓们感激感恩目前的幸福宁静生活的同时,心中都在想着,有了这位才干过人的年轻知县大人,明年即使还有旱灾,或许也不那么可怕了,这位大人,也许会有办法的罢。 春节过后,气温逐渐转暖,被寒风压抑了一个冬天的大地的生机,蠢蠢欲动,黄土地上已经能朦朦胧胧地看出来一抹抹淡黄的绿色了,崇祯七年二月十五日,陕西,同州城内一座豪华的宅子内,闯将李自成正与手下众将摆宴饮酒,以为庆功。 去年冬天,山西,河南,河北三个省份的大明军队,层层推进,将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在内的六十一路农民军,压缩到了三省边缘之处,被包围之下,农民军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形势危急。 值此之刻,李自成提出诈降之计,于是联系六十一路农民军的首领,派出代表联系了京营总兵王朴,表示愿意投降。 王朴不知是计,大喜之下,便将此事告诉给监军太监贞九德,贞九德也十分高兴,于是派出使者,联系众路农民军,商议受降之事。 只是李自成等人本就是诈降,见官军上当,放松了对他们的进攻压力,于是一面虚与委蛇地和官军商议着受降之事,一面耐心整备部队,等待战机。 农民军终于等到了机会,由于天寒地冻,黄河结冰,以往的天堑瞬时变为通途,于是趁着夜色,在王朴等人还做着受降农民军美梦的时候,六十一路农民军已经如鱼归大海一般,连夜穿过冰冻的黄河,从官军的包围网中逃了出去,一举突入河南渑池县内,趁着官军主力还在黄河另一侧,河南境内兵力空虚的时候,在河南攻城略地,一时所向披靡。 李自成也因一手推动了诈降之事,将六十一路农民军带出生天,而使得他在农民军中的威望大为增加,进入河南之后,他又收拢了大量的部属,于是便由以前默默无闻的一名农民军小头领,一跃变成在农民军中说话举足轻重的大头领之一。 大明王朝犹如一个空有一身巨力,却动作迟缓的大汉一样,当两个月后,朝廷的重兵终于云集河南,准备剿匪之时,李自成却带领手下部属,与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等部分农民军一道,又偷偷渡过黄河,回到了陕西,而老回回则带领自己一部兵马,南下进军四川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庆功宴 回到陕西的李自成与张献忠分兵两路,各自进击,李自成迅速进军,仅仅几天便杀到了同州城外,同州城守将王威大惊之下,当即一面派出快马前去求援,一面固守城池,等待援军。 没想到李自成早已提前派遣一队部众伪装成普通百姓,潜入城池,于是当天夜里,进城的农民军暴起发难,突袭同州城南门守城士卒,李自成亦在城外同时开始攻城,两面夹击之下,同州城一日被破,守将王威战死,李自成率军进入了同州城。 李自成进城之后,严令士卒不得骚扰,抢劫百姓,淫掠妇女,违令者斩,是以农民军军纪井然,取得了同州老百姓的信任。 然而对于官吏和富户,李自成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进城之后,他纵容手下大将四处抢劫大户,富户和官员,查抄家产,除了拿出一部分,分给了百姓之外,大部分都充作军资,留在了他们自己手中。 今日是攻破同州城的第三日,财物俱已经获取的差不多了,于是李自成便在城中富豪汪文建的宅子中大摆宴席,庆祝破城之功。 闯将李自成居中高坐,两侧分别坐着他手下的各个头领,每人面前的案几上,都摆满了精美的吃食和美酒,众人皆都是笑逐颜开,场面热闹非凡。 如今朝廷的兵马,估计还在河南找寻自己吧?想到这里,李自成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这些官军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再次杀回了陕西,如今陕西精锐都被调去河南,境内空虚,他很轻松的就连续打下了几个县城,每打下一个县城,他照例都是打土豪,分粮食,得到的金银和粮食,都是自己留一部分,给百姓分一部分。 这样的行为使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非常好,他自己也是穷苦出身,能体会穷人的不易,是以每次打下县城,都会如此分配,每当看到这些穷苦的百姓得到金钱和粮食而露出的笑容,看到跟着自己的弟兄们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热闹场景,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大英雄,特别有成就感。 在陕西,他的名声非常好,甚至超过了朝廷的官军,李自成来了,打下县城,还会分给百姓一些油水,官军来了,不杀良冒功都算是好的了,勒索百姓,烧杀掠夺,其行径比土匪都土匪,正是因为有着民心在这里,所以他虽然一开始很弱小,好几次都被官军打的几乎山穷水尽,但是在百姓的支持下,他总能神奇地满血复活,而且更胜以往。 李自成手下将领大多是一些粗鄙汉子,酒过三巡之后,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或大声行酒令,或哈哈大笑互相嬉闹怒骂,李自成心情舒畅,只是含笑看着场中诸人。 袁宗第喝的满脸通红,大着舌头对刘宗敏说道:“捷轩,昨晚可曾得意?我可听说汪文建的如夫人甚是貌美啊,哈哈哈哈。” 刘宗敏喝的也不少,闻言他随口干了一大碗酒,伸出手擦了擦嘴边的酒水,先喊了一声好酒,这才说道:“不错,挺好,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皮娇肉嫩的,不过你不是也没闲着吗?王威的两个女儿都被你抢走了。” 周围诸人听得二人对话,也都是哈哈大笑,只有李岩在旁,表情严肃,脸上并无欢欣鼓舞之色,他也不饮酒,思忖良久后,方才举起酒杯,走到大厅中央,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众将闻言,便都收了声,齐齐看向李岩,李岩端起酒杯,看着闯王说道:“大王如今事业草创初期,理应收拢民心,施行仁义,体恤百姓,如今我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百姓民心可用。” 李自成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便也走到大厅正中,伸手握住李岩的手,说道:“能得到李举人这样的贤才相助我,李自成何其幸甚!”他随后又环顾众人,说道:“黄来儿能有今日,也多赖各位兄弟帮衬,弟兄们加把劲,过几年打到北京城,咱也过一把做皇帝的瘾!” 李自成一席话,顿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叫好,刘宗敏的嗓门最高:“支持李大哥做皇帝,大家都是大元帅,封李举人为丞相!”随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李岩皱着眉头,又说道:“大王既然有此大志向,更应约束军纪,严明尺度,想那汉高祖进入关中之后,与百姓约法三章,禁止杀人,抢劫,淫掠,这才得到百姓们的拥护,最终得了天下,诸君也当为士卒表率,上行下效,军中将领,更应以身作则,淫人妻女这种事,几位将军以后请不要做了。” “啪!”一声巨响,原来是刘宗敏摔了酒杯,只见他站起身来,怒目圆睁,瞪着李岩说道:“俺瞧得起你才叫你一声李举人,你算什么东西敢管俺的事?俺和黄来儿起兵造反时,你小子还不知在哪里呢。”袁宗第,田见秀等几位将领向来与刘宗敏交好,此时也对李岩怒目而视,纷纷跟着喝骂起李岩来。 李自成勃然大怒,蓦地一声大吼:“放肆!你们通通都给我住嘴!”眼见李自成生气,叫嚣中的众将顿时纷纷收声,不敢言语,李自成看了一眼刘宗敏,又环视一眼在场众人,这才对刘宗敏说道:“捷轩,李举人也是一番好意,你怎能出口伤人,还不赶紧给李举人道歉!” 刘宗敏咬了咬牙,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最终还是微微欠身,双手胡乱作了个揖,说道:“李举人,俺是粗人,不懂什么道理,这里向先生道歉了。” 李岩连忙说道:“刘将军不必如此,李岩刚才说话也直了一些,也有不妥之处。”李自成轻轻拍了李岩的后背两下,便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李岩于是也回归原位,再不言语,李自成举起酒杯,大喊一声:“诸位,同州城破,王威授首!可喜可贺!今日不醉不休,来来来,干了杯中酒!” 众人纷纷举杯,轰然叫好,举杯痛饮起来,李岩看着这番场面,端着酒杯的手迟迟不动,脸上露出一缕忧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宴席过后,李自成单独找到李岩,对他说道:“捷轩他是个粗人,一向都是如此,我也拿他没办法,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今日酒宴之事,李兄弟不必介怀。” 李岩说道:“大王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只是将为一军之魂,为将者不能以身作则,则又如何能约束住士卒呢?大王若想夺取天下,首先一定要军纪严明啊,否则何以得民众之心?唐太宗曾言,民众如水,水可载舟,也可覆舟,军纪若乱,则民众视我如寇仇矣!” 李自成点点头,说道:“李举人的意思,黄来儿晓得了,过些日子,我会再与捷轩说说此事。” 李岩又说道:“大王,如今我军攻破同州,震动西北,然同州城小粮寡,不能久留,在下之意,大王可北上去取澄城。” 第一百四十八章合兵 听闻李岩建议自己去取澄城,李自成思索了一会,方才慢慢说道:“澄城乃是朝廷屯粮之所,城池坚固,深壕高垒,守将杨继贤精通兵法,属下又有精兵三千,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我军兵力只有八千,攻击澄城,实在无必胜的把握,若是在澄城耽搁日久,万一官军大队回援,前后夹击,反而为其所害。” 李岩微微一笑,说道:“大王忘了张献忠吗?如今张献忠所部离大人并不遥远,若是大王与张献忠两军联手,兵力可达两万之多,攻破一个小小的澄城,还不是手到擒来?攻下澄城,我军有了粮食,则进可攻,退可守。” 李自成闻言,高兴地拍了拍李岩的肩膀,说道:“此计甚善,便按李举人说道去做罢,一会我就派人去请八大王来此商议此事。” 次日一早,得知消息的张献忠便匆匆来到同州,李自成听到手下前来禀报张献忠来到,便急忙带着侄子李过,快步迎了出去,眼看就要到门口,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黄来儿,你寻的这宅子真不错,又大又漂亮啊哈哈哈哈。” 伴随着这爽朗的笑声,八大王张献忠出现在李自成面前,李自成赶紧迎了上去,紧握张献忠的双手,说道:“黄虎大驾光临,某家不胜荣幸啊,快,里面请。”张献忠也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面上带笑,双双走进了大厅。 张献忠身材高瘦,一脸大胡子,他原是延绥镇的一名边兵,生性刚烈,好打抱不平,因为违背军法,杀伤人命,差点就要被斩首,幸好当时主将陈洪范看他相貌不俗,仪表堂堂,便替其求情,没有将其处死,只打了一百军棍,逐出军营,张献忠自此以后,流落江湖,慢慢就参加了农民军,就开始了他轰轰烈烈的造反生涯。 宾主两人坐定,张献忠欣赏地看着李自成背后的李过,夸道:“不愧是一只虎,果然虎背熊腰,这样的骁将也只有你能练得出来了。”李自成谦让了几句,这才转入正题,把自己的想法跟张献忠说了一番。 张献忠听罢,猛地一拍桌子:“干,打下澄城,缴获你我平分!”李自成心中大喜,却又连忙说道:“秉忠不可鲁莽,澄城总兵杨继贤,颇有谋略,手下兵精粮足,万万不可小看于他。” 张献忠哈哈大笑道:“这个不须你吩咐,某家自然晓得,那么就一言为定,明日上午,你我两家合兵一处,同时进军!”“好!”李自成喊了一声:“我已备下酒菜,正想和秉忠兄大醉一场。”“好好,今天咱哥俩就好好喝一顿,明天齐心合力打澄城。” 几日之后,澄城守将杨继贤,没想到前一阵子还被包围在河南的李自成,张献忠居然突然出现在澄城之外,猝不及防之下,仓促点兵,出城迎敌,然李自成与张献忠都是流贼中的佼佼者,手下士卒也都极为强悍,一番交战下来,杨继贤终因寡不敌众,败下阵来,退守澄城,急忙向延安府发去求援文书。 只是偌大的陕西,精锐主力都在河南剿匪,哪有兵力支援于他?远在河南的陈奇瑜,得知消息后急忙分兵,令贺人龙率三千精骑星夜兼程,回援澄城,然远水不解近渴,杨继贤苦苦坚守了三日之后,澄城终于被李自成,张献忠联军攻破,杨继贤死于乱军之中,西北屯粮之所的澄城失陷,一时间震动朝野。 此时洪承畴已经不再担任三边总督,取而代之的是五省总督,兵部右侍郎陈奇瑜,常言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崇祯皇帝性情急躁,凡事亲力亲为,有时难免操之过急,把好好的局面弄得失控起来,其实洪承畴的方案非常稳妥,只要按他的方案一步步来,未必不能剿灭流贼。 但是崇祯性子急躁,觉得洪承畴的做法见效太慢,于是临阵换将,任命原延绥巡抚陈奇瑜,升任兵部尚书,总督五省兵力,围剿流贼。陈奇瑜初来乍到,还没等他熟悉完形势,就被李自成他们趁着两人政务交接时的空隙,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此外奔向四川的农民军老回回一部,一路过关斩将,在四川境内横行一时,攻城拔寨,正当他高歌猛进之际,遇上了大明有名的女总兵秦良玉,秦良玉的白杆兵天下闻名,乃是大明少有的精锐之兵,一番恶战下来,老回回大败而逃,于是又反身又杀回陕西,一时间,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多路农民军在陕西南部如入无人之境,纵横驰骋,逼得陈奇瑜急令左良玉,贺人龙两员大将尽快回师,剿灭流贼。 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三人联手,手下部众足足有三万多人,左良玉与贺人龙虽然都是精兵,兵力却少,只有六千余人,于是双方一时在澄城,形成了对峙的局面,互相顾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左良玉等人的策略是暂时与流贼僵持,等待陈奇瑜大军回援,到时以优势兵力,或前后夹击,或以大军包围,一举击溃流贼。 李自成等人亦知左良玉与贺人龙之意,自己这边三位头领联手,看似兵力强大,但左,贺二人所部全是精锐骑兵,战力强悍,全力死磕之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是以也不敢贸然出击。 若是率军撤退的话,农民军大多都是步兵,两条腿的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到时若是被官军骑兵顺势掩杀,只怕就是一个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是以李自成等人也只能在澄城坚守,等待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出现。 但凡战争,皆都是生灵涂炭,最悲惨的乃是普通老百姓,战场上刀枪无眼,无论是贼军还是官军,没了吃的喝的,多半就会纵容手下抢劫,甚至杀伤人命,奸淫妇女,老百姓无奈之下,只得收拾家中财物,举家逃亡而去。 西北连年旱灾,百姓们大半都是逃往南方,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家园思想根深蒂固,只觉故土难离,不想离家太远,于是便向陕西各地,分散而行,只盼能寻到一处世外桃源,再不受战火和灾难困扰。 张献忠在澄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是束手无策之时,当他听说附近百姓纷纷逃亡之事,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一条计策来,于是便吩咐身边手下说道:“把任老三和韩忠给我叫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有小偷 听闻张献忠张大帅相召,任老三和韩忠二人不敢怠慢,没多少时间,二人便来到了张献忠的居所,两人见到张献忠,双双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属下参见大帅!” 张献忠急忙上前扶起二人,说道:“某这里不拘俗礼,两位兄弟不必如此,快请坐吧。”于是便招呼二人坐下。 任老三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他个头不高,身材略瘦,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韩忠年纪比任老三小一些,但是身材要比任老三魁梧很多,满脸横肉,目光阴冷。 张献忠斟酌了一番,这才说道:“今日请两位兄弟前来,某是打算派二位兄弟,深入敌后,伺机行动。” 任老三双手抱拳,说道:“请大帅尽管吩咐。” 张献忠说道:“如今此地已成战场,大批百姓流离失所,逃散四方,贺人龙和左良玉这两个恶贼窥伺一旁,我军形势实是不甚乐观。” “某打算派遣两位兄弟,多带人手,混入逃难的难民之中,想方设法将难民聚于一处,到时只要官府应对稍有不当,两位兄弟便可振臂一呼,挑动难民造反,到时几万难民应声响应,则大事可成。” “如此一来,便可以解我军目前困境,若是西北后院起火,则贺人龙,左良玉二獠必然分兵去救,届时两位兄弟与我前后夹击官军,则大事可成,如今西北六十一家头领,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威名赫赫,二位兄弟若是能立下大功,又有手下众多步卒在手,来日也能自成一军,成为头领之一,岂不快哉?” 听闻张献忠一番说辞,任老三,韩忠二人都是神色激动,二人双双站起,异口同声地说道:“请大帅放心,我二人必然不辱使命!” 赵无忌这日正在府中闲坐,忽然有人送来杜红儿的口信,说道城东集市新来一批蒙古人,贩卖战马,售价十分便宜,但是只肯以粮食交换,不收银钱,杜红儿觉得这批蒙古人行迹古怪,怀疑这些蒙古人背后另有重要人物,所以急忙报给赵无忌得知。 赵无忌闻言,想了一会,便派人找来夏允彝,说道:“夏先生,如今神木城出现了一批蒙古马贩,卖的马匹十分便宜,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只肯用粮食交换战马,并不收金银。” 夏允彝听了,也觉得奇怪,他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说道:“只要粮食,不要金银,似乎像是缺乏粮食的大部落所为……” 赵无忌凝神细想,历史上的今年,林丹汗曾因天灾导致极度缺乏粮草,不得不三番五次攻打大明以获取粮食,甚至不惜与洪承畴的大军一战,若是按此推理的话,这批贩卖马匹的蒙古人,背后一定有林丹汗的高官在策划,目的就是为了解决部落的粮草问题。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说道:“我怀疑这批蒙古人背后,另有重要人物牵扯其中,此事与我大明关系极大,本官打算让夏先生走一趟,先刺探一下他们的虚实,如何?” 夏允彝笑笑说道:“大人既然有令,在下无有不允之理。” 赵无忌目送夏允彝的身影远去,自己左右无事,便起了上街去看看的心思,能看到自己主政的城镇,一点点地好起来,繁华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很有成就感的。 赵无忌在街头随意而行,信步而走,溜达了一会,看时辰已是中午,便在路边寻个面馆,吃了一碗面,结账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吃饭的面馆,距离庆记商行只隔着一条巷子,想起也已好久没来庆记了,于是便过去看看。 庆记的一楼依旧一如既往地火爆,很多人都在排队,等待购买肥皂和香皂,毕竟这两种商品,只有庆记一家有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排队购买者,多半都会受到亲戚朋友或邻居的托付,帮他们顺手也捎一些回去,所以每个顾客临走时,几乎都是大包小裹而去,里面既有自己买的东西,也有给别人带的物品。 赵无忌在一楼转了一圈,便抬腿走上二楼,二楼乃是香水专卖,无数大姑娘小媳妇以及妇人,莺莺燕燕,荟聚一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时互相探讨着各种香水的优劣,以及哪种香水更好闻,哪种香气最持久等等。 二楼女眷太多,赵无忌也不方便多待,他在二楼随便看了看,就上了三楼,三楼乃是琉璃专卖,无数精美的琉璃制品,摆放在精美的木头框架上,在穿透窗楹的阳光的照耀之下,更显得溢光流彩,雍容华贵,尤其是神木蕴含有丰富的石英矿,将石英加入其中,以至制造出来的琉璃,相较起南京的庆记,品质更为优良,晶莹剔透。 琉璃暂时还属于奢侈品,价格不菲,来此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具有一定实力的中年男子,他们或是饶有兴趣地观看着架子上的琉璃制品,或是和店中的小二询问着什么,赵无忌一上三楼,就被一名女子的背影给吸引住了。 这名女子穿着一件红色长袍,上身一件各色套花坎肩,戴着一顶黑色翻檐尖顶帽,脚下一双牛皮小靴子,上身还披了一件白色裘皮外套,一看就是价格不菲之物。 这女子一身异族风情打扮,看这衣着,赵无忌感觉此女可能是个蒙古人,只是这女子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件不知是什么的琉璃制品赏玩,赵无忌却是看不到这女子的正脸,但是只看背影,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她身边还有几个侍女打扮的蒙古女子,小心翼翼地陪在身旁。 赵无忌也随意在场中转了一圈,庆记买下的这间铺面占地甚大,即使是三楼,也有大概几百米面积的样子,原本三楼售卖的都是琉璃制品,后来毛衣出现后,庆记的掌柜杨宪便把三楼的一部分用作售卖毛衣。 赵无忌转了一圈,正欲下楼,突然看到有个汉子,佯做正在仔细观看架子上的琉璃制品,右手却偷偷地从那蒙古女子的身上,迅速解下了一个漂亮的荷包下来,只见他手指往后一勾,手腕一抖,那荷包便轻轻落入这汉子宽大的袖子中去了。 这小偷动作极快,手段又熟练,那蒙古女子以及她身边的几个侍女,竟然都没有察觉这小偷的动作。 第一百五十章淑济公主 那蒙古女子还未发现荷包已经失窃,仍然在聚精会神地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琉璃莲花杯,赵无忌见那汉子盗窃财物,立即直奔那汉子走去,那汉子得手之后,转身就想快步离开,赵无忌急忙快行一步,一把抓住那汉子的右手,说道:“把东西交出来。” 那汉子手腕被人抓住,顿时大吃一惊,猛地用力一甩赵无忌的手,转身就跑,这小偷情急之下,力量甚大,赵无忌一时不察,手又紧紧地抓住小偷的手,顿时便被这小偷带的向前倒去。 此时那蒙古女子正处于两人中间,她听到背后有人怒喝,便转过身来,结果正好与赵无忌撞上,那小偷用力一扯,赵无忌就撞到了那女子身上,两人双双摔倒在地,赵无忌在上面,压在那蒙古女子身上,由于赵无忌紧抓这小偷的手,所以倒下的时候,把小偷也带倒了。 那蒙古女子躺在地上,看到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汉人压在自己身上,顿时羞红了脸,她向来性子娴静,遇到如此突发之事,一时只觉得不知所措,最后只好羞涩地把头转向左边,不去看赵无忌。 赵无忌见这女子肌肤胜雪,容颜娇羞,不由得也是心中一荡,此时那小偷又挣扎了两下,赵无忌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于是用左手在地上一撑,腰部发力,这才站了起来,此时早有庆记的伙计跑了上来,赵无忌站起之后,指着地上的汉子说道:“这人是小偷,刚才偷了这位姑娘的荷包,就藏在他袖子里。” 伙计听闻有小偷,顿时便有几人围拢过来,那小偷挣扎不止,伙计们一拥而上,用力扳开那人的衣袖,果然发现了一个绣制精美的红色荷包,那蒙古女子早已站起身来,一看那荷包便出口说道:“啊,那不是我的荷包吗?” 于是便有伙计们扭送这个小偷前去报官,赵无忌取了这荷包,双手交给这位蒙古女子,说道:“姑娘,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丢失了财物可就不好了。” 那女子伸手接过荷包,她性子本来就腼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她又有些紧张,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终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赵无忌连忙说道不用谢,没有关系,这时那女子发现,因为刚才小偷的拖曳,赵无忌的手臂在地上擦伤了,留下了一道长约一寸的伤痕。 这蒙古女子顿时便忙不迭地想找东西帮赵无忌包扎一下,赵无忌一看只是擦破,并未流血,于是便说道:“无妨,无妨,小姐不必介意,请问小姐是来自蒙古吗?” 那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垂下头去,赵无忌印象中的蒙古族美女一直都是爽朗开放的性格,似这样文静的蒙古女子,他还真是头一次遇上。 这女子正要道谢,赵无忌对她点点头,温和地笑了笑,挥挥手算是告别,转身便向楼梯走去,此时只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夏允彝一身文士打扮,与一名身材粗壮,衣着华贵,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蒙古男子便走边谈,走上楼来,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夏允彝没想到会在庆记遇见赵无忌,当即也是怔了一怔,那蒙古人正在与夏允彝说着什么,眼看夏允彝的神情有变,于是便也顺着夏允彝的目光,向赵无忌看来。 赵无忌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便走上前去,给夏允彝作了个揖,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偷摸给夏允彝递了个颜色,夏允彝心灵神会,哈哈笑了一声说道:“这么巧。” 那蒙古汉子茫然看着赵无忌,夏允彝急忙介绍说道:“这位是……是我的学生,名唤赵无……赵武。”随即他指着那蒙古人给赵无忌说道:“这位是贵奇恰,贵先生。” 于是赵无忌有上前与夏允彝与贵奇恰各自行了个礼,贵奇恰看着赵无忌文质彬彬,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便说道:“夏先生大才,教出来的学生也是不同凡响。”夏允彝笑而不语,只是摸了摸胡子,心中暗自纳闷大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此时贵奇恰也看到了那名蒙古女子,顿时他也是啊了一声,赵无忌和夏允彝闻声看去,贵奇恰略有些尴尬地说道:“竟然……如此之巧,我侄女也在这里,淑……素华,你来见过夏先生。” 那蒙古女子盈盈上前,学着汉人的模样给赵无忌和夏允彝福了一福,赵无忌与她目光甫一相接,各自便震了一震,于是急忙移开视线。 赵无忌推说有事,便匆匆离去,返回县衙,又过了一个时辰,夏允彝也回来了。 夏允彝见到赵无忌,便说道:“今日去集市,我只说打算大量购买马匹,想找他们中能做主的人,那些蒙古人便让我稍等片刻,不一会,那贵奇恰就来了,老夫与他相谈甚欢,他说他来自蒙古,部落如今缺乏粮食,所以打算以马匹换取粮食,粮食的数目越多越好,老夫答应他,可以设法帮他解决此事。” 赵无忌点点头:“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必然是林丹汗部落的重臣之一,而他能够深入敌国,采购粮食,可以想象,林丹汗面临的粮食危机非常大,很有可能他们已经非常缺粮了。” 夏允彝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帮他们,还是不帮他们呢?” 赵无忌想起自己最近新得一大批粮食,沉吟了片刻,便说道:“必须得帮他们,若我没有猜错,蒙古那边面临的粮食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了,若是不帮他们,狗急跳墙之下,难保他们不会再度率军侵入我大明,抢夺粮草,劫掠我大明百姓,百姓必然再遭兵刀之灾。” “倒不如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如今恰好咱们也缺乏战马,交换下来,咱们也不亏,也是双方得利的事情。” 神木县城外,一处蒙古人的营地里,已经点起了篝火,营地中间最为高大的大帐之内,贵奇恰正与那名蒙古女子交谈着什么,贵奇恰一改白日在城中的那幅豪雄气质,低头小意地说着话:“淑济公主,我今日与那夏先生已经约好了,他答应我,会联系城中富户,以粮食与我们交换马匹。” 被唤作淑济的女子悠悠说道:“夏先生一看就是满腹经纶的样子,想必也是城中大儒。” 贵奇恰说道:“公主所料不差,夏先生学识渊博,谈吐学识都极有见地,交友广泛,不是一般人物。” 淑济公主想了想,说道:“贵将军言之有理,不过我觉得,他那个学生才是个真正的英雄人物。” 第一百五十一章商谈 贵奇恰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说道:“公主何出此言?” 淑济公主想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或许这可能是我的直觉吧。” 次日上午,赵无忌带着商敬石等十多名护卫,与夏允彝一起,出城去拜访贵奇恰,贵奇恰听说夏先生又来拜访,连忙非常高兴地迎了出去,把众人领到了大帐内,淑济公主知道夏允彝此来必然有事,于是便在坐在屏风后面,倾听动静。 众人进了大帐之内,贵奇恰连忙请众人入座,夏允彝请赵无忌坐了上首,自己坐下下首,商敬石等人在一旁侍立,贵奇恰眼看赵无忌竟然大喇喇坐在了上位,心中不由得暗自奇怪,心想这汉人不是最重长幼尊卑吗?何以这学生坐在了老师的上首。 赵无忌见他神色,便知他的心意,于是拱手笑着说道:“昨日有所隐瞒,实在惭愧,重新介绍一下,本官赵无忌,现任神木县知县。” 贵奇恰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剧震,心想原来这年轻少年居然便是神木县的知县,难怪夏先生也要坐在他的下首,他心机也算深沉,当下便笑着拱手说道:“原来是县尊大人,昨日倒是轻慢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赵无忌笑着摆摆手,说道:“不知者不罪,本官就开门见山地说罢,若本官猜的没错,贵先生应该是林丹汗大汗麾下,黄金家族察哈尔部的重臣吧?” 此言一出,贵奇恰脸上蓦然变色,他猛地站起身来,便拔出了腰间的利刃,与此同时,大帐后面也呼啦啦一下子出现了十多名蒙古武士,各个手持兵器,神情紧张地看着赵无忌这一伙人。 商敬石等人也早已第一时间亮出了兵刃,商敬石整个人站得笔直,左手持弓,右手放在箭囊之上,心想只要敌人胆敢轻举妄动,立刻便是连珠三箭射出。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之时,却听见赵无忌一阵哈哈大笑,贵奇恰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心中暗自警惕。 赵无忌停了笑,这才说道:“贵先生何其不智,本官若是欲与你们不利,何须亲临此地?只需派一彪兵马,将你等包围起来,待到那时,贵先生又能如何?” 他顿了顿,又说道:“本官今日乃是带了诚意而来,绝非来此兴师问罪,本官此来,是想要帮贵部解决粮食问题的。” 烛火闪动,映得贵奇恰脸色阴晴不定,面前这少年虽然年岁不大,但竟然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令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屏风后面走出一个靓丽的身影,淑济公主款款而出,说道:“贵将军,让护卫撤下去吧,赵大人说的对,他若是想对我们不利,早就派大军来攻了,他又何必冒险亲自来此?” 贵奇恰闻言,这才唰地一声,把刀放入刀鞘,那些蒙古武士纷纷退去,商敬石等人这才也纷纷收了兵器。 淑济慢慢地走到刚才贵奇恰的位置上,坐下来,贵奇恰自去寻了下首去坐,淑济公主做好之后方才说道:“好叫赵大人得知,本宫乃是林丹汗嫡女淑济,不知赵大人打算怎么帮我们解决粮食问题?” 赵无忌看到昨日娇滴滴的文静美女瞬间变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不由得怔了一下,有些微微失神,他停了一下,方才说道:“不知贵部所需粮草大约几何?” 贵奇恰看了一眼淑济,开口说道:“粮食越多越好,如果赵大人能拿到万石以上的粮食,我们愿意按一匹马换二十石粮食的价格,与你交换。” 赵无忌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一匹马大概七八十两银子,粮价按二两银子一石计算,这样一匹马应该可以换三四十石粮食,贵奇恰肯以一匹马换二十石粮食来交换,显然林丹汗部落缺粮已经到了极限。 赵无忌沉吟片刻,方才开口说道:“本官需要战马两千匹,不知贵部是否能够办到?” 听到这么大的数字,贵奇恰一时犹豫起来,于是便看向淑济公主,淑济公主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只要赵大人能拿出来四万石粮食,两千匹战马那不是问题。” 赵无忌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本官秉着汉蒙友好的原则,同时也深深地明白贵部缺粮的处境,所以,本官决定,若是这笔买卖成交,本官将会额外赠送两万石粮食给贵部,也就是说,只要贵部拿出来两千匹战马,本官便会将六万石粮食双手奉上。” 听闻赵无忌此言,淑济公主与贵奇恰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贵奇恰沉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大人,那就如此说定了?”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一言为定!” 贵奇恰顿时哈哈大笑,离席走向赵无忌,低下身子给了赵无忌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赵大人,你永远是我们察哈尔部最尊敬的朋友,无论何时,察哈尔部都是你最忠诚的盟友。” 赵无忌知道蒙古人一向豪爽开朗,于是也便站了起来,与贵奇恰拥抱了一下,贵奇恰对那些蒙古武士们喊道:“你们下去吧,另外吩咐厨子做上两只烤全羊,我要招待我们最尊贵的朋友。” 赵无忌有心结交他们,于是便也含笑不语,没过多时,就有人把两只烤的焦黄的,吱吱作响,闪着油光的烤全羊端了上来,又有人端上了马奶酒。 酒席之中,双方又商讨了具体如何交易的问题,由于数量太过庞大,双方决定把粮食及马匹分成一批批的,一点一点进行交换,为了表示诚意,赵无忌提出交换地点可以在塞外。 双方谈妥了交易之后,心中欢喜,赵无忌也不由得多喝了几杯,淑济公主也喝了几杯酒,白皙的脸上不禁浮出了一抹嫣红,更显得美人如玉,楚楚动人。 赵无忌眼看宴席中的气氛已经非常热烈了,于是便举杯说道:“其实本官以为,大明与蒙古,都有共同的敌人——后金,我们双方是友非敌,更应携起手来,共抗后金,而不能自相残杀,让那皇太极捡了便宜。” 贵奇恰闻言,面色一暗,林丹汗纵横蒙古,然而在后金皇太极面前却总是缺了三分底气,几乎是每战必败,如今倒是有大半个蒙古,都已被皇太极征服,林丹汗所掌控的蒙古部落已经不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各有招数 赵无忌趁热打铁,接着说道:“蒙古本应属黄金家族所有,如今皇太极野心勃勃,最近几年不但频频犯我大明边疆,也经常劫掠蒙古部落,我大明与大汗本无根本冲突,如今正应捐弃前嫌,合力对抗皇太极的狼子野心。” “如今天气变化不定,不止是贵部所在的草原有天灾,我大明西北,也是年年旱灾不断,大明、蒙古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度此难关,若是大汗缺粮,可尽管使人来寻赵某,以物易物,各取所需,以免两边刀兵相见,最后两败俱伤被那皇太极所趁。” 贵奇恰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赵大人所言极是,某回蒙古后,定会禀报大汗得知,将大人的主张说与我家大汗得知。” 赵无忌眼看目的已达,于是也不再多谈,只是和贵奇恰说一些闲话,又喝了一阵酒,这才回去。 吴堡县内,知县范仲平在县衙中坐立难安,心事重重,由于澄城一带的战乱,最近前来吴堡县逃难的难民越来越多了,原本城外便有千八百名难民聚集,这几日难民人数越来越多,看样子已经有两三千人之多了。 这么多的难民,进城必然生乱,所以范仲平不敢放这些难民进城,于是这些难民就在城外自行搭起了窝棚,聊做栖身之所,远远看去,乱七八糟的窝棚处处皆是,离近了,臭气熏天,让人望而却步。 前几日葭州知州吴炳,前来吴堡县视察,自从有了赵无忌这个标杆模板,对比之下,吴知州对吴堡县的观感就非常不好,别的不说,你看人家神木县城外干干净净,一片整洁,让人看着就感觉舒服,吴堡县呢,都不用进城,只要一看城外那些遍地都是的难民窝棚,就让人连进城的心思都没有了。 是以整个视察过程中,吴知州就没给过范知县好脸色看,话里话外,时不时便提起神木县的赵无忌,说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名难得的干才,隐隐有让范仲平向神木县学习取经的意思。 范仲平乃是万历三十七年的进士出身,今年三十九岁,虽然资格很老,然而能力平平,在吴堡县做了多年知县,也没有得到提升。 在范仲平心里想来,那赵无忌不过是个秀才出身,侥幸得到皇上赏识才得了一个知县,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十几岁,如今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人给比下去了,心中觉得颇为不忿。 他不从自身寻找原因,却嫉恨赵无忌,认为此人哗众取宠,善于做面子上的工作,讨取上官欢心。 只是如今城外难民越来越多,已经不仅仅是有碍观瞻的问题了,如此之多的难民,若是安抚不好,万一出了几个类似陈胜,吴广之类的人,利用难民们对官府不满的心理,登高一呼,煽动百姓造反,那事情可就大了。 想一想城外的几千难民,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几千农民军,范仲平心里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但是一时又没有太好的办法可想。 他的心腹幕僚王师爷,见自己上司满面愁容的样子,他跟了范仲平七八年了,此刻一眼望去,心里倒也把这位上官的心思猜出了八九分,他皱眉想了一会,心里便有了计较,于是上前说道:“敢问大人,因何事发愁?” 范仲平重重叹了口气,方才说道:“李自成,张献忠作乱,澄城附近的百姓纷纷逃难,如今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本官却是无计可施,为之奈何啊。” 王师爷凑近了范知县,说道:“这难民问题,又不是只有大人这一处,如今西北各地,哪一城,哪一县没有难民存在?” 范知县闻言,说道:“话虽是如此说,只是难民人数多了,却是不可不防,若是爆发瘟疫,或是聚而作乱,那都是非同小可之事啊。” 王师爷呵呵一笑,说道:“属下刚刚收到的消息,听说府谷县城外的难民,已经被贾垣贾知县用了手段,皆都驱赶到他处去了。” 范仲平闻言,眼睛一亮,贾垣的施政手段,他是知道的,与自己半斤八两,相差不多,只不过直接驱赶难民,难免被人诟病,有伤天和,自己却是不敢这么做,于是便悠悠地说道:“这些难民也是可怜人,驱赶难民,本官却做不出这种事。” 王师爷阴阴一笑,说道:“大人,贾知县可是好手段呢,他的借口冠冕堂皇,他只说难民中有流贼的奸细混迹其中,想要伺机作乱,所以便派出手下差人和城中士卒,在难民中挨个搜索审问。” “这些人胡乱抓一些难民,便诬陷他们是乱匪一党,不是入狱,便是当场活活打死,难民逃难到府谷县也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如今一看这里的知县比贼军还凶,担心自己也被当成乱匪处理了,于是便纷纷逃离,如今府谷县外,干干净净,再无一个难民存在,偶有几个不怕死的,想要赖着不走,也早已被抓紧大牢,攀咬为贼人,屈打成招,定了罪名。” 范仲平听了,心中不由意动,他思忖了半晌,终究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此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若是被御史知道,参上一笔,后果不堪设想,轻则罢官,重则下狱,这贾垣却是莽撞了。” 王师爷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贾知县也是逼于无奈,他那里靠近蒙古边境,蒙古人若是入侵,府谷县首当其冲,若是被攻破城池,性命难保,还管什么罢官不罢官的。”范仲平听了,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王师爷眼珠一转,便说道:“其实难民之事,要解决其实也有办法,在下有一计,可解大人之忧。” 范仲平闻言大喜,连忙说道:“还请王先生见教。”王师爷神秘一笑,便上前附耳对范仲平说道只需如此如此,听得范知县连连点头称善,最后范仲平一拍桌子,喜笑颜开地说道:“王先生此计甚妙,便如此办理罢。” 当日下午,吴堡县外的难民中,便有流言在其中传播,说道河南匪患甚急,五省总督陈奇瑜大人有意调左良玉前去河南,围剿闯王高迎祥,又有人说道左良玉若去,则单凭贺人龙,万万抵挡不住李自成和张献忠,老回回的三万大军,届时贺人龙若败,则流贼的第一个目标便会是吴堡县。 那张献忠在传言中被描绘的甚是凶恶,据说每天要吃活人心肝十个充饥,吴堡县外的难民们没想到这里也将成为战场,张献忠若要攻城,则城外的难民必然难以幸免,人心惶惶之下,纷纷卷起包裹,再度开始逃难而去,一夜之间,吴堡县外的难民散了一大半。 第一百五十三章粮草被劫 次日,又有吴堡县内的富户在城外搭设粥棚施粥,施粥之时,便有富户的家丁说道,家中主人眼看战火即将烧到吴堡,家中主人怜惜难民,故此施粥,只盼难民吃饱之后,有了力气,也好尽快远走他乡,免得在此沦为战场冤魂。 难民们吃了粥后,于是也就不敢在此多加耽搁,便纷纷离去了,此时城外只剩下稀稀拉拉不到百人还未走,范仲平便派出差人,恩威并施,连唬带吓,把这些难民皆给赶走了,一时间,吴堡县外的难民全部远走,只留下一堆堆空无一人的窝棚,范仲平急忙命令差人尽快拆除掉这些窝棚。 得知消息的范仲平,与王师爷相视而笑,弹冠相庆,至于难民随后去哪里,便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夜已深,残灯如豆,橘黄色的火光闪动不停,酒馆里的小二长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拿了块抹布开始擦拭酒馆里的桌椅,一会就要打烊了,收拾完这些,他也要关门睡觉了。 这时,酒馆的帘子一掀,进来了七八个衣衫褴褛的汉子,领头是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他进了酒馆便大声说道:“小二,把你家好酒好菜给俺们捡上来!这两天,真把大爷给饿的惨了。” 小二连忙一路小跑过去,看了看这几人的衣着,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说道:“诸位好汉,实不相瞒,小店马上就要打烊了,您看是不是……” 那粗壮汉子从腰间摸出一块大银,约莫五两上下,随手便扔进小二怀里:“大爷们有钱,这块银子先拿着,多的算赏你的,快把你家的拿手好菜,牛肉酒水都给大爷端上来!” 小二拿了银子,掂了掂,顿时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几位大爷,快里面请坐,外面寒冷,小的这就去暖几壶酒去。” 这几个人这才纷纷向酒馆里面走去,拣了一张中间的桌子旁,团团坐下,有几人又随手解下身边携带的长形包袱,放在脚下,有人只是随手掷在地上,包袱落在地上,顿时发出一阵金属撞击之声,显然这些包袱里面俱是些长刀长剑般的利刃,这倒是把正在给他们上酒的小二吓了一跳,心中晓得这些人俱不是善类。 那领头汉子见了小二脸色,已知其意,却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拍着桌子催促小二上菜,这小二也是个麻利的,没过多久,便端上来两盘切的薄薄的熟牛肉,又有一盘卤猪爪子,卤猪头肉,盐水花生,一些时令小鲜,两盘大肉包子,又不知从哪端出来一盘熟羊腿,说道:“客官们来的甚巧,昨天刚杀一只羊,卖得尽了,只剩下这只肥羊后腿,正好给客官们下酒。” 领头汉子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你家有甚好菜,尽管上来,大爷不会少了你的银子。” 小二给他们上过菜后,这才走回柜台之后,寻个椅子坐着,眼睛却不时打量着这几人,只见他们虽然穿着破破烂烂,似个难民一般,然而各个满面红光,甚至肥头大耳,与一般难民那般面黄肌瘦的形状截然不同。 这些人似乎是饿的狠了,待到酒肉上来,也不说话,人人闷着头喝酒吃肉,不一会,两盘熟牛肉便被他们吃下了肚,又拍着桌子催小二再切两盘牛肉去。 众人一番吃喝,肚子里有了底,这才纷纷开口说起话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子说道:“咱们领了大帅命令,眼看要得手之际,这帮难民却又散开跑了,可怜我这肚子,喝了五六日稀粥,这几日可是饿的狠了。” 旁边一人压低声音说道:“瘦猴,小心说话,提防隔墙有耳!”说罢用嘴努了努那小二的方向,那领头汉子一副满不在意地样子,说道:“怕甚,小心过分了,刘三儿你胆子是越来越小了。”此时正好那小二端过两盘牛肉来,领头汉子一拍那小二肩膀,说道:“小二,这店里怎么就你一人张罗?” 小二满脸堆笑说道:“几位客官,实不相瞒,听说李闯和张献忠近日便要攻打这里,酒馆的老板已经跑到乡下避难去了,只留下小人一人在此看店。” 这领头汉子正是八大王张献忠手下的部将韩忠,他领了张献忠之命,前来吴堡县,伺机挑拨难民,扯旗造反,没想到眼看得手之际,却被知县范仲平使计将难民们都吓走了,他带着手下潜入难民中,与难民们同吃同住七八天,结果到头变成一场空,心中愤愤不平。 那小二又说道:“听说那张献忠每日要生吃活人心肝十只,十分残暴,几位好汉,吃了酒肉也早些离去罢,这吴堡县内,能走的几乎都走了。” 韩忠借着酒意,扯着小二衣衫说道:“小哥,你劝俺们走,你胆子却大,为何你不走?” 小二露出一脸苦笑,说道:“客官,小人贱命一条,父母早亡,孤身一人在这世上也没甚意思了,走不走都差不太多。” 韩忠哈哈大笑,说道:“若我说,我就是八大王张大帅麾下呢?” 小二惊吓不迭,急忙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客官万勿信口开河,若是被官府中人听去了,连累了小人是小事,只怕对几位客官也是大大不利啊。” 韩忠又大笑几声,这才松开抓着小二的手,回头自去招呼弟兄们饮酒,那小二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水,自又去柜台后面坐着不提。 几人又喝了一会酒,借着酒意便纷纷骂起来吴堡县的范狗官,说他阴险狠毒,故意散播流言把流民们通通吓走,那小二在柜台后听了,在柜台后面,心里也有些紧张,却只装着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骂了一会范狗官,那被唤做瘦猴的咦了一声,说道:“恰才我正好想起一事,甚是奇怪,说与几位哥哥参详一下。” 韩忠仰头灌下一杯酒,火辣的酒水刺激着嗓子,他不禁吸了口凉气,又夹了一块肉,这才说道:“你又听说什么了?” 瘦猴说道:“咱们八大王和李闯打下澄城之后,送给横天王头领十万石粮食,这事你们都知道罢?” 韩忠嗯了一声,说道:“大帅向来与横天王交好,送他粮草,也是应有之意。” 瘦猴那张干瘦的脸,在烛光中显得十分可怖,只见他压低声音说道:“那笔粮草,被劫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红娘子 韩忠听闻那笔粮草被劫,当下也是吃了一惊,说道:“你听谁说的?居然还有人敢劫咱们张大帅的粮草?” 瘦猴看着众人都望着他,顿时一脸得意之色,先是喝了一口酒,砸了咂嘴,这才说道:“我是听王五说的,他是大帅身边的亲兵,昨日进城买些药材,在街上与我相遇,闲聊了两句,故此得知。” 韩忠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个清楚,十万石粮食,那可不是个小数。” 瘦猴撇撇嘴,说道:“谁说不是呢,这是也怪那横天王,听说大帅原本打算派兵把粮草给横天王送去,那横天王却自己派了一千兵马,自来取粮,大人打算派兵护送,他也不要,只说自己这一千精兵足够了。” 韩忠吃了口牛肉,嘴里嚼着,一面在心中思索,过了一会才说道:“横天王虽然实力不及咱家大帅,却也是早日成名的英雄了,一把关刀舞得也是出神入化,还有一千兵马,等闲人马近不得身,莫非遇上了贺疯子?” 瘦猴说道:“应该不是贺疯子,他正在阵前与大帅对垒,哪有多余兵马可以出手,何况这次作案的人并非官府中人。” 韩忠说道:“另有其人!谁这么大胆?莫非作案之人也是绿林好汉?” 瘦猴说道:“正是,横天王带着一千人马,出了澄城一百多里处,被人伏击,横天王当场身死,此外现场还留下六百多具尸体,只是那十万石粮草,和那其余四百多人,宛若凭空消失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大帅派去的人,在现场发现一块漆红色木牌,正扔在横天王尸身之上,木牌上面写着‘红娘子’三个字,似是凶手的名号。” “红娘子……”韩忠喃喃念道:“这又是哪家头领?竟然如此凶悍,连大帅的粮都敢劫!”他思来想去,却总是想不起哪家义军头领手下有如此悍将。 此时那小二眼看众人酒已堪堪饮尽,急忙殷勤地又温了两壶酒,端了上来,韩忠看他伶俐勤快,又抛给他一小块银子,喜得那小二连连作揖,感谢不止。 韩忠又想了半晌,只是想不明白,于是便也放下了心思,他又想起大帅交给的任务,便说道:“任老三去了府谷,不知他那里情况如何?” 瘦猴说道:“府谷的难民好像被那知县都给赶走了,我今日听说,似乎大半难民都去了神木县。”听到神木两字,柜台后面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小二,两眼突然闪过一丝寒芒,一闪即逝。 韩忠说道:“既然如此,那说不得咱们也要走一遭神木了,大帅交代的任务,总要完成了才妥,若不然,大帅的手段你们也是知道的。” 在座诸人想起张献忠的残暴狠毒,不禁同时打了个哆嗦,那瘦猴双手拿起酒壶,先给韩忠倒满,这才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酒杯,对韩忠说道:“大哥不必心忧,难民都去了神木,那不正方便了我等行事,任老三想必也会过去,到时大家合力,挑动难民,在神木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大哥做大头领,任老三做二头领,大家吃香喝辣,岂不美哉?” 韩忠点点头,说道:“瘦猴兄弟所言极是,大家喝完这顿酒,明日便启程去神木,若是能一举得手,诸位都少不了一个头领一职,到时神木的美女金银,随便弟兄们挑选!”众人闻言,心中欢喜,轰然一声,便干了杯中酒。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这时那瘦猴突然笑道:“刘三儿这厮,酒量是越来越差了,这才几碗酒,就睡着了。”闻言众人也是哈哈大笑,笑骂刘三儿不堪。 瘦猴正笑着,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一下,也是一头栽倒,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随后酒桌中也有几人也相继倒下,韩忠见状,暗中骂了一句不好,急忙站起身来,正欲去拿刀,突然觉得一阵天晕地转,浑身发软,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那小二眼看众人纷纷倒地不起,又等了片刻,这才拍了拍手,说道:“都出来罢。”瞬时,便从酒馆各处,出现了十几名精壮的汉子,上前拿了绳子,将韩忠等人牢牢捆绑了起来。 那小二又吩咐一人说道:“这几人行踪诡秘,非常可疑,乃是张献忠的手下,你尽快禀报主人得知。”那手下应声去了,没多久,酒馆后院,便扑腾腾飞起几只鸽子,在酒馆上空盘旋了两圈之后,便向东北方向飞去…… 一盆凉水猛地浇在了韩忠脸上,韩忠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这才悠悠醒来,醒来之后,才发现面前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不知身在何方,他刚刚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又闭眼歇了一会,这才睁眼左右看去,发现自己被人剥光了上衣,正躺在一条长凳之上,双手双脚都被倒绑在凳子的四条腿上,动弹不得,其余兄弟也和自己一般无二,都被绑在了凳子上。 他又勉力睁眼端详了一番,自己似乎处在一个黑屋里面,只有墙上,悬着几只油灯,火苗不甚亮,昏黄不定的火焰,映得屋子里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韩忠又闭眼歇息了一会,显然自己和兄弟们是中了蒙汗药,想不到那年轻伙计看起来怯生生的,却是个狠茬子,悄无声息之中便给自己这些人下了药,自己却还尤不自知,着实可恨。 油灯闪烁之间,只见旁边墙上还挂着几个铁钩子和铁环,望之似是刑具,他又隐隐闻到一股血腥之气,韩忠心中暗忖,莫非进了黑店? 只怪自己忘了财不露白这个原则,大块银子赏了过去,顿时便引起了这小二的觊觎,没想到自己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没想到今日竟然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了一个年轻小二手里。 想到这里,他便放声喊道:“是那位好汉在此?在下韩忠,乃是张献忠张大帅麾下部将,哥几个随身携带的金银都是身外之物,便是送给好汉又有何妨,韩某江湖上也混了个匪号唤做飞天神龙,好汉尽可去打听下,韩某一向重情重义,一诺千金,只要好汉能放得在下回去,在下绝不虚言,必有重重酬谢!” 在他想来,黑店无非是谋财,自己先报上家门,以张献忠张大帅的名头震慑之,再以金银利诱之,未尝不能脱身。 韩忠话音刚落,只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黑暗中骤然出现女子声音,顿时把韩忠吓了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心道莫非遇上了厉鬼不成? 随后一名红衣女子出现在了墙角,光线暗淡,离的又远了点,隐隐约约一时看不清楚,但韩忠似乎看到这红衣女子脸上蒙了个黑色面纱。 韩忠颤声说道:“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那女子又是一阵轻笑,走了几步,离的近了,韩忠看到油灯闪烁之下,那女子的影子若隐若现,这才知道这个女子非是厉鬼,乃是个活人,因为历来传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见到对方是人,韩忠心中的惧怕这才减少了几分,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在下韩忠,不知阁下何人?为何把我们抓到此地?” 那红衣女子并不说话,慢慢抬起左手,纤纤玉手之中,赫然出现一面漆红木牌,韩忠见了,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厉声嘶喊说道:“红娘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都是我干的 红娘子哈哈一笑,走近韩忠,说道:“不错,抢夺横天王粮草,和把你们抓到这里来,都是我干的!” 韩忠声厉内荏地说道:“我乃张大帅部将,你若是放了我,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否则,若是被张大帅得知,亲率大军前来,定叫你等化为齑粉!” 红娘子哼了一声,说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张献忠派你们来此做什么事情?你若是老实交代,便给你留个全尸,免遭皮肉之苦!” 韩忠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默不作声,红娘子转头看了身边一个手下一眼,那手下心领神会,手持快刀,上前也不多说,一刀斩下,韩忠的右手应刀而落,手臂上喷出一股血花,都浇在一旁的瘦猴脸上,吓得瘦猴牙齿嘚嘚打战不止。 韩忠也是条硬汉,硬是强撑着一句话不说,红娘子见状,幽幽说道:“看来你是不肯招了,也好,把这些人的右手都给我斩下来!” 绑在韩忠旁边的瘦猴猛然一声大喊:“英雄,住手,我全招了,我都知道。” 韩忠气急骂道:“瘦猴,你这个叛徒!枉大帅对你恩重如山!你竟然背叛大帅,你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 红娘子给手下使个眼色,那手下手持一根木棒上前,对着韩忠当头就是一棒,正喝骂不止的韩忠顿时就晕了过去。 瘦猴在一旁吓得战战兢兢,急忙开口,快速地把自己这一行人的任务,一五一十跟红娘子交代了一个清楚。 红娘子听了,思忖片刻,对手下吩咐说道:“把其他的人也一个个弄醒,分开审问,弄清楚他们的目的。”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子。 没过多久,这些手下便把韩忠等人都审问完了,把审问结果报给红娘子,各人所说都是大同小异,皆说张献忠派他们出来,混入难民群中,伺机挑动难民们的怒火,从而达到鼓动难民造反的目的,减轻张献忠与李自成那一侧的压力。 红娘子闻言,心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尽快报给大人得知,于是便命人将几人的供词写在纸条上,又把纸条拴在信鸽的腿上,便将信鸽放了出去。 红娘子随即出了院门,踏上早已停在门前的一辆黑色马车,她上车之后,车夫一抖缰绳,马车便灵活地在吴堡县内穿梭起来,不知走了多久,最终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民家门口停下,红娘子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后,她点燃了一只蜡烛,随后便摘下了脸上的面纱,火红色的烛光,照在了杜红那儿张艳丽的脸颊上,给她的脸上增添了一抹红色。 杜红儿自从那天自告奋勇,承担起为赵无忌搜集情报的工作后,拿着赵无忌给她的启动资金,接连收购了神木附近好几个县城的酒家或茶馆,然后不动声色地慢慢将其中的人员替换为自己的手下,她自己则以红娘子之名,蒙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担任掌控这一切的最高负责人。 前几日,杜红儿偶然得知澄城的张献忠送给流贼头领横天王十万石粮食,这几日就会运送过去,她知道赵无忌目前对粮食的需求非常大,于是火速将这一情报送给赵无忌,赵无忌得知之后,与夏允彝,杜红儿商议一番,决定对这支粮队动手。 赵无忌亲率商敬石,慕容先以及八百家丁,星夜兼程,来到横天王的必经之路埋伏起来,当横天王一众从此路过时,暴起发难,先以火枪猛烈射击对手,待到敌人败局已定,四散奔逃之际,再以慕容先率陌刀手上前肉搏,结束战斗,而商敬石则带着一百骑兵清扫战场,严防有漏网之鱼。 最后赵无忌大获全胜,杀死敌军六百多人,俘虏三百多人,赵无忌只想要粮食,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于是杜红儿便想出了一个计策,她找人制造了一面漆红色木牌,上写红娘子三个字,扔在横天王的尸体之上,以混淆视线,让人以为这是流贼的黑吃黑。 虽然做情报工作的时间还不长,杜红儿却发现自己已经沉迷于此了,这种刺激,新鲜而又带着危险的感觉,让她深深地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她现在才发现,躲在黑暗中,搜集秘密的情报,潜行刺杀,散布流言,操纵他人命运的这些感觉,真是太让人迷醉了。 杜红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烛火出了神,她暗暗地想道,这才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走的路啊,紧张,刺激,暗中操纵他人生死,真是太适合自己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赵无忌便收到了杜红儿的飞鸽传书,看着手中的情报,赵无忌良久不语,最近神木县城外面突然出现了大批的难民,仅仅五六天,神木城外就从零开始,骤然增多到了现在的五六千名难民,而这数字还在不断地增加中。 他早就怀疑这一切有人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然而也只是怀疑而已,如今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为了解决目前澄城的困境,张献忠已经把探子放到了神木这边来了,而杜红儿的情报里,也还提及了府谷县知县贾垣派兵驱赶难民,以及吴堡县知县范仲平使计威吓难民,从而把难民纷纷撵走,最终大部分都跑到了自己这里。 而昨日慕容先的报告也验证了杜红儿的说法,据慕容先报告,难民中有人传播流言,说道神木县知县赵无忌是个难得的好官,曾经想办法把神木县的所有难民都想方设法安置了起来,就连老人和小孩也都皆有所养。 这流言的内容倒是没什么,都属实,然而在这个难民们四处逃难的情况下散布出来,这就是明显的存在一些有心人,打算设法将大量的难民都聚集到神木县,将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此,显然这些人的用心必然险恶无比。 只是这计谋虽然已经败露,但是想要应付却颇不容易,随着陕西各地的战火燃起,流言又被有心人散布四方,只怕接下来的日子里,难民还会越来越多。 如此之多的人聚在一起,便犹如一颗不知何时会炸的炸弹一样,赵无忌心想,自己若是不能及时找到拆除这颗炸弹的引信,万一这颗炸弹爆炸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五十六章难民问题 第二日一早,赵无忌便带着夏允彝,陈国宝等人,前去城外,只见曾经一片空阔的大地上,再度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难民窝棚,看样子足足有以前的几倍都多,远远看去,让人头皮发麻。 赵无忌带人走进了这群窝棚中,只见这些老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的躺在地上,呆滞的眼神望向天空,一动不动,有的见到有人来到,便扑过来不停磕头,希望能获得一点粮食和钱,还有人就坐在窝棚前面,眼神麻木,即使有人走过也恍若未见一般。 赵无忌看了,不由得感到一阵的心酸,这些人本来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安安稳稳过着自己的日子,谁知战火燃起之后,转眼就变成了食不果腹,生计无着的难民了。 还有个妇女,看赵无忌一身打扮像个贵人样子,便拉着两个孩子,冲过来跪在地上说道:“这位大人,行行好吧,带走这两个孩子吧,给他们点吃的就行,他俩都挺聪明的,等长大了,一定都能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健壮的汉子。” 赵无忌看着这妇女,和那两个瘦弱的小孩,微微叹了口气,急忙上前扶起这名妇女,说道:“怎么,孩子的父亲没和你们在一起?” 这妇女顿时眼泪滚滚流下:“孩子、孩子的父亲在路上得了急病死了……” 赵无忌皱着眉头,正欲想个办法帮助她,猛然一转头,发现周围聚集了更多充满着希翼的眼睛,顿时心头一震,于是只好说道:“这位大姐,这里的知县据说很不错,我想他会给你们想办法的。” 赵无忌担心万一给这女子开了口子,只怕周围更多的难民也过来卖儿卖女,那可就坏了,所以才硬着心肠拒绝了她,这女子听不打算收留她的孩子,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说道:“俺也听说这里的知县是个好官,可是俺来这里都两三天了,也没看见这个知县来做些什么。” 赵无忌问道:“大姐,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跑来这里?” 这名妇女说道:“俺是澄城人,澄城被张献忠,李自成给占了,官兵又打了过来,把俺们家的屋子都给烧了,没办法俺们只好背井离乡,逃难来了。” 她停了一下,又说道:“俺们本来去了吴堡,吴堡离澄城近,本想等官军打跑了贼人俺们再回去,结果听说吴堡也不安全了,张献忠又要打过来了,又听说这里的知县是个好官,俺们这样的难民会给安置,这才来了这里,这位大人,你说他会管俺们吗?” 赵无忌重重地点点头,说道:“这里的知县我很熟悉,他不会不管你们的,你放心吧。” 告别了这位妇女,赵无忌带人又在窝棚中转了转,只见这里面是又脏又乱,随处可见难民的屎尿和垃圾,在这里面待得时间长了,只怕好人都会生病。 赵无忌摇了摇头,感觉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便带人走出了这一片窝棚区,出了窝棚区之后,赵无忌又带人走上城头,在城头看去,看得更为真切,只看下面那一片黑压压密麻麻的,怕不是有七八千人之数。 看到这么多的难民,赵无忌只觉得一阵头疼,若是只有千八百的人,或许还可以用庆记的工坊消化掉,这七八千人太多了点,庆记可没这么大的用工需求,何况看这架势,过几天只怕人还会更多。 陈政和在一旁说道:“大人,这次周边的几个县的主官,做的也太不地道了,把难民都驱赶到咱们这里,这不是以邻为壑吗?” 喻文州也说道:“这些人本来就不是我神木县的百姓,按我大明律法,他们本应由他们所辖地方的主官来处理的,大人不妨逐一核实难民身份,登记详尽,最后把他们集中起来,分别派人送回家乡。” 夏允彝在一旁听了,点头赞许道:“喻主簿所言极是,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难民问题的法子,既然他们本不是我神木县百姓,为何又要我们承担责任?大人,喻主簿的法子可行啊。” 赵无忌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都是我大明百姓,他们本就是在原籍活不下去,才逃难而来,若是把他们遣送回去,遇上不负责任的主官,那又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分别?” 夏允彝心中焦急,说道:“大人,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张献忠的探子早已潜伏其中,若是大人不能早做决断,一旦难民被奸人挑唆,扯旗造反,这七八千人,以咱们目前的兵力绝对弹压不住啊。” 陈政和与喻文州还不知道张献忠已经派人挑拨难民之事,闻言只是茫然地看着夏允彝,夏允彝也不隐瞒,当即便把抓获韩忠等人之事与二人和盘托出,只是隐瞒了杜红儿之事,杜红儿的事情属于极度机密,只有赵无忌,夏允彝等少数几人知道此事。 二人听闻之后,也都是大惊失色,陈政和想了想,说道:“要不然,大人也效法那府谷县的贾垣贾知县,派人把这些难民赶走吧,反正这里面确实有张献忠的探子在内,欲行不轨,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如此于大人官声有损,然相比难民造反一事,却也算不了什么了。” 赵无忌听了,只是摇头不允,夏允彝也说道:“府谷县难民不过一千之数,赶了也就赶了,神木县如今七八千难民,如此之众,只凭四百官兵,如何驱赶?若是惹得难民造反,岂非弄巧成拙?” 陈国宝在旁听闻,心中一动,他想了一想,便上前说道:“在下愿带八百乡勇,执行这驱赶难民的任务,一定会把此事做得干干净净。” 赵无忌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自从在南京创建赵家庄以来,这一路行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造福这天下百姓,若是把他们撵走,那我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们又有什么分别?” 第一百五十七章建造难民营 赵无忌环视了一下身边众人,又开口说道:“先贤曾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我赵无忌身为一方主政,岂可独善其身,置之事外?这些难民,本官是管定了!” 陈政和闻言,连忙说道:“大人胸怀,果然非我等可比,下官佩服。” 夏允彝看着赵无忌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心想大人满腔热血,倒是好的,只是此事哪有如此简单,到时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便会闹出惊天大事。 赵无忌回头看向陈国宝:“国宝,你去通知慕容先,所有乡勇暂时停止训练,去张堡附近,寻一块大的地盘,准备给难民搭建住所!”陈国宝立刻挺起胸膛,说道:“末将遵令!” 难民如今缺衣少食,心态早已失衡,随时都有被人挑唆爆发的可能,所以赵无忌也不敢怠慢,立刻就带人前去张堡,准备给难民们先搭建个住所,把他们暂时安定下来再说。 赵无忌带人来到张堡附近,选中一块空地,便准备在此搭建营地,首先命令手下们在空地上用栅栏围成两大块营地,分成男营和女营,随后又以木板在营内搭建简易房屋,如今天气已经转暖,房屋便不用考虑保暖问题,房屋内搭建简易的大通铺,一个房屋内可以居住二十人。 营地内的房屋全部都排列整齐,中间留出宽阔的通路,又在男营和女营内各自挖了两个厕所,绝对不允许随地便溺的情况发生,这两个营地,赵无忌打算按照至少能安置万人以上的规模来搭建,毕竟看这难民潮来势汹汹的势头,突破万人还是很有可能的。 由于都是简易的房屋,所以搭建起来还是非常快的,但是营地的栅栏赵无忌要求做得又高又结实,此外赵无忌还给每座房屋都画上了编号,如甲一,甲二,乙一,乙二等等,以便于管理和识别。 同时,在神木城外,陈政和与喻文州二人也开始组织人搭建粥棚,给难民们施粥,每天上午,下午各放粥一次,每个难民可以领一碗粥食用,保证他们不会饿死,以免他们因为饥饿而暴动,起来造反。 赵无忌也派人在难民中寻找肯出来帮忙搭建难民营的壮丁,凡是肯出来干活的,一日三餐管饱,于是倒也有很多人不想每天只喝两碗粥,于是便出来帮忙干活,加入到搭建难民营的工作之中。 人多力量大这句话还真不是随便说说,在部分难民和乡勇们的日夜赶工之下,三天后,终于搭起了两座简易的难民营,赵无忌眼看难民营完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有了难民营,他便有把握掌控住这些难民。 一切准备就绪后,赵无忌便开始逐个安排难民,他要求每个难民,都必须先去难民营前登记,记录下姓名,性别和籍贯,然后便会得到一块带有编号的木牌,每个人的编号都是唯一的,然后每二十人住在一个房间里,每个房间设置一名班长。 赵无忌又宣布,所有的难民都必须进入难民营,拒绝进入难民营的,视为奸细,一律驱离神木县,于是,就这样,花费了一天功夫,终于把城外的难民都安排进了难民营。 赵无忌去寻了那个难民登记簿翻看了一下,只见一共有八千三百多名难民登记,这个数目已经不小了,赵无忌又安排人准备做饭,规定每日施粥两次,难民们凭着有编号的木牌,每人每天可以喝两碗粥。 赵无忌严禁难民们随地便溺,一旦发现,禁食一天,连犯三次,便逐出难民营,这主要是出于卫生的考虑,若是住所过于脏乱,极易产生瘟疫,是以赵无忌对此极为重视。 所有难民安排完之后,赵无忌再度组织人手拆除城外的窝棚,并且安排人在附近巡逻,再有逃难而来的难民,便指引他们前往难民营居住,严禁难民们随意随地搭建窝棚,一旦发现,立刻驱离神木县。 这一切都安排完之后,赵无忌只觉得今日分外疲劳,于是便回到县衙,进了宅子,也不吃饭,躺在床上,顿时便睡着了。 陈圆圆看他累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于是和春桃一起,帮赵无忌换下身上的衣服,赵无忌睡的熟了,连别人给他换衣服都不知道,只是不时发出香甜的鼾声,陈圆圆给他换完衣服,又盖上被子,在旁边待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葭州知州吴炳也闻讯赶来,毕竟如此之多的难民聚在一起,这可不是小事,吴炳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赵无忌听闻吴炳来到,不敢怠慢,于是便带人出城迎接。 吴炳见了赵无忌,第一句话就是:“赵知县,如今聚集在神木的难民有多少人了?现在何方?” 赵无忌说道:“下官已经营造了两座难民营,把难民们安置在那里了,据昨日的统计结果,目前共有难民近九千人。” 吴炳闻言也是吓了一跳,说道:“哪里有如此之多?前几天你给本官的报告还说只有四千。” 赵无忌无奈地苦笑一声:“大人,当时在这里的确实是四千人左右,谁想到短短几天就增加了这么多。” 吴炳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必多说了。快带本官去难民营看看罢。” 于是赵无忌便把吴炳带到了难民营前,吴炳只见难民营共有两座,一座男营,一座女营,每个营寨门口都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文书,有人坐在桌子后面,似乎是登记入营信息之用。 吴炳上前,取了桌子上的记录观看,只见男营今日已有五千四百多人入住,女营则有四千多人,赵无忌在一旁说道:“昨日下官看时,总人数还只有八千三百人……” 吴炳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难民数量增长怎么如此之快,难道整个陕西的难民都跑你这里来了?” 赵无忌闻言,也是无语,吴炳叹了口气,说道:“走罢,进去看看罢。” 第一百五十八章干净整洁的难民营 葭州知州吴炳慢步走进营寨,只见里面道路四通八达,房屋也都排列整齐,街道上干干净净,虽然是难民营,然而并没有想象中那种乱七八糟的感觉。 吴炳不由得开口称赞说道:“赵知县果然是难得的干才啊,一个难民营,也能弄得这么整齐,干净。” 赵无忌连忙出口谦让说道:“吴大人谬赞了,人群聚集之所,干干净净不止能使人望之愉悦,也能避免瘟疫这样的疾病爆发传播。” 吴炳哦了一声,继续向里面走去,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了两间巨大的房屋,外观与其他房屋都不同,里面似乎有隐隐热气冒出,于是便好奇地问道:“这个是?” 赵无忌说道:“这两间房屋乃是供人洗澡之所,人若是洗的干净了,洗去了身上的泥垢,便更加不易生病了。” 吴炳点头赞许地说道:“人群聚集之所,最怕就是有瘟疫传开,赵知县你做的很好,这样一来,这两个营寨便不再有爆发瘟疫之忧了。” 吴炳在营寨内行走,时不时便可见到难民手持工具在打扫卫生,于是便好奇地问道:“这些难民为何如此积极主动地打扫清洁啊?” 赵无忌说道:“实不相瞒,下官规定,若是主动承担起打扫工作的难民,吃饭时可以比别人多分一份食物。” 吴炳随口问道:“哦,这难民营是如何安排饮食的啊?” 赵无忌嘴角抽动了两下,似是在强忍笑意,方才说道:“每日二餐,每人一顿一碗粥。” 吴炳点点头,说道:“如今粮食有限,这年头啊,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吴炳走到营寨中间,又看到一处房屋,比其他房屋略小,里面也是冒出丝丝热气,于是便说道:“这里也有个洗浴之所啊。” 赵无忌急忙说道:“启禀大人,这个是开水房,下官要求难民营的所有人,不得饮用生水,只能喝这开水房烧开的水。” 吴炳疑惑地问道:“这个却是为何啊?难道可有什么讲究不成?” 赵无忌说道:“正是,这水看似清澈见底,实则里面也有很多细小的生物,只不过我们看不见罢了,若是直接喝下,那些细小生物便很容易导致我们生病,若是水烧开了,也就把那些细小生物杀死了,这样的水才是安全的,喝下也不会产生病痛。” 吴炳哦了一声说道:“是吗?水中竟然还有人眼看不见的细小生物?” 赵无忌说道:“这个自然,下官绝非虚言,佛曰,一沙一世界,一木一浮生,沙粒虽小,内中却也能蕴含大千世界,何况水中细小生物乎?” 吴炳笑着指着赵无忌说道:“赵知县以佛经来解释这个道理,倒也是别出心裁,哈哈。” 吴炳转了一圈,眼看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居所又是干净整洁,心情顿时便放松了几分,也不像刚来神木时那么焦急了,他猛然想起一事,便对赵无忌说道:“这里干净整洁,显然不会有疾病爆发之忧,不过赵知县也要派人严加看管这些难民,以免被有心人煽动起来,聚众造反。” 赵无忌听了,微微一笑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吴炳眼看赵无忌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于是也就放下心来,慢慢便走出了难民营,只是出营之后,看着偌大的两个营寨,心中还是隐隐担忧,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虽然看起来还不错,只是这人数也太多了些……” 赵无忌在一旁说道:“大人,下官似乎听说附近的吴堡县,府谷县并无难民出现……” 吴炳听了,转念一想,便知究竟,不由得大怒说道:“贾垣和范仲平这两人真是胆大妄为,他们真以为本官收拾不了他们吗?这以邻为壑之计,当真以为本官看不出来吗?” 赵无忌说道:“还望大人为下官做主,神木城小人少,若是难民再多上一些,恐怕便再也无力支撑了。” 吴炳点点头说道:“你且放心,我会立即派人申斥他们,让他们不得驱赶难民,必须就地妥善安置,这样也能给你分担一些压力。” 赵无忌拱手说道:“大人厚恩,下官感激不尽。” 吴炳回去之后,便立刻派人前去申斥贾垣和范仲平两人,两人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却也不敢不听从上官的命令,不敢再驱赶难民了,于是神木县的难民数量,暂时增长速度就慢了下来。 虽然增长速度慢了,但是毕竟还是在增长,慢慢地又过了几天,神木县难民营内的人数,终于突破了一万人。 吴堡县知县范仲平受了申斥,心里不忿,恨恨地对自己的幕僚王师爷说道:“吴炳这个老匹夫,那些流民自行散去,又关本官何事,却派人来申斥我?真是可恨!” 王师爷出言安慰道:“大人暂且消了心中之气,吴大人毕竟是您的上官,他眼看赵无忌那边难民多了一些,心中着急烦躁,也是应有之意。” 范仲平哼了一声说道:“那赵无忌听说也是个能吏,为何处理此事如此不智?他只须将那些难民撵走就是,为何还要建个营寨,把他们养起来?白白靡费粮食不说,难民若是被有心人煽动,聚而造反,那可就是惊天的大事!李闯,张献忠这种事做得还少吗?” 王师爷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属下曾听闻,那神木知县赵无忌,以前曾患过疯病,莫非此人又犯病了?” 范仲平听了,思忖一会,这才缓缓说道:“倒是也有这种可能,难民若是作乱,夺了州县,轻则丢官,重则丧命,他现在花钱养着难民,费力不讨好,倒像是个疯的。” 难民营中的一个宿舍,任老三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两眼无神地看着房顶,一动不动,心中悔恨万分,心想这神木县的知县年纪轻轻,却好生鸡贼,端的是狡猾多端,令人头疼,自己也跟随张大帅征战多年,没想到在这小小神木县,却是着了他的道,栽了个大跟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悲催的任老三 任老三和韩忠两人,奉张献忠之命,各自带领手下弟兄前往葭州各地煽动民众,韩忠前往吴堡县,结果为杜红儿手下所擒,任老三并不知晓韩忠已经被擒,他去的地方是府谷县。 葭州道下辖四个县城,葭州城,吴堡县,府谷县,神木县。其中神木县地方最小,人也最少。 在任老三想来,葭州乃是知州吴炳的驻所,戒备森严,兵力也最多,去那里煽动民众实属不智,既然韩忠去了吴堡县,他便选择了府谷县。 任老三与手下混在府谷县外的难民中,本想等难民数量多起来以后,再行煽动之事,只是没想到府谷知县贾垣丝毫不顾及官府的脸面,竟然强行派士卒驱赶难民前往他处。 任老三跟随难民们来到神木,他惊喜地发现神木的难民数量远远超过府谷县,居然有四五千之多,他稍一打听,才知道神木县知县赵无忌乃是难得的好官,据说来此的难民都会得到安置和救助。 任老三闻讯大喜,于是便安排手下,四处前往周边县城释放流言,宣传神木县种种的好处,期盼把难民们都吸引到神木来,方便自己行事。 任老三手下释放流言相当成功,没有几天,前来神木的难民人数就已经达到八千人之多,眼看形势一片大好,任老三心中兴奋,只待人数再多一些,便开始执行大帅交给自己的任务。 任老三跟随张献忠多年,做这种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一般情况下,难民们背井离乡,远走外地,心情本来就不会好,再加上居住条件恶劣,而又缺衣少食,一旦官府赈济中再出点差池,此刻只要有心人稍作煽动,就会如一粒火星投入火药之中一般,难民们积攒已久的怨气便会瞬间爆发。 自己到时候再喊一些贪官污吏故意不给老百姓活路之类的口号,煽动难民们造反那真是轻而易举,难民们为了获得食物,为了活下去,也只能沿着造反这条路走下去了。 眼见局面一片大好之时,却不见韩忠前来汇合,这令任老三感到迷惑不已,韩忠虽然平时爱喝酒,为人又有些粗枝大叶,但是对待大帅交给他的任务,每次都是尽心尽力去完成的,如此之多的难民聚集神木,却不见韩忠的身影,这倒是有些古怪了。 任老三原打算只要难民数量突破了一万,自己便不再等韩忠,直接凭自己手头这些弟兄来执行煽动的任务,他已经提前查探过了,神木县只有官兵四百名,此外还有乡勇八百名,难民数量破万的话,在数量上便是对官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造反成功的机会是比较大的。 谁知道这神木县的知县,搞出了难民营这个东西,任老三眼看难民纷纷进营,为了完成任务,自己也好跟随一起进去。 进去之时,首先要登记,这个任老三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和籍贯便混了过去,随后便有人搜身,严禁带兵器进营,任老三也只好把自己的兵器寻了个隐蔽地方,做个记号,偷偷埋了起来,以备日后再来取回。 随后进了难民营,一个房屋里一共二十人,其中一人是班长,进去之后第一天,所有的班长便都被知县叫去训话,回来之后便向大家传达知县大人的要求。 首先,每人每天只有两顿饭,每顿饭只有一碗粥,初次听闻此事的任老三心中颇为不屑,没见过施粥还施得这么吝啬的知县,别的地方赈济难民,都是一日三顿,粥也不限量,这神木县怕是缺粮缺的厉害罢,任老三心中这么想着。 知县还要求,难民们要互相监督,一旦发现有歹徒企图煽动难民,就要立即向守卫难民营的士卒们举报,一旦查实举报为真,便会给予举报人十个馒头的奖励。 任老三听到这个要求,几乎笑掉了大牙,这神木县该有多缺粮啊,十个馒头的奖赏也好意思拿出手?真会有人为了十个馒头而去告密吗? 然而在难民营住了三天之后,任老三就笑不出来了,连续喝了三天稀粥之后,饿的任老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只觉得浑身无力,手脚都有点发颤,走路发飘,心中暗叫不好,他目前这个状态连刀恐怕都握不住,现在造反的话,恐怕十个任老三,也打不过外面一个士卒。 别的难民来此只求活命,虽然天天喝粥,是饿了点,但是饿不死人啊,只要每天有粥喝,就能活下去,虽然难民们心中也有不满,但是倒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任老三看到整个营寨都是走路晃晃悠悠的难民,心中这才知道上了那个笑眯眯的年轻知县的恶当,就这些仿佛一阵大风都能吹倒的难民,就算煽动起来,又能如何?只怕一百士卒,就能将这几千人统统剿灭。 任老三在心中把那个笑面虎知县骂了不下几千几万次,但是也只能在心里骂骂而已,没想到这个年轻知县用心如此险恶,任老三现在绝对百分之百笃定,每天两顿稀粥,绝对是这个年轻知县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难民因为吃不饱,而丧失战斗力,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着了他的道,如今自己手无提刀之力,就算能煽动难民成功,估计也是个惨败的下场。 眼看任务无法完成,任老三便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谁知这难民营进来容易,出去却难,这位知县要求,难民营只能进,不能出,没有他的命令,谁也出不去,得知这个规定后,任老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任老三的一个部下,实在忍受不了现在这种每天两顿稀粥的生活了,铤而走险,大着胆子,企图诱惑跟自己一个房屋的其他人起来造反,结果第二天,任老三便看着几个士卒从那房屋里,把自己那个部下拖了出来,不知带往何处去 了,随后便看到有个难民欢天喜地地抱着十个馒头走了回来,看着那些雪白的馒头,从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任老三,发现自己竟然流出了口水…… 任老三才明白自己算是栽在这里了,这位知县是个狠人,这次神木之行,自己好像是来错了…… 第一百六十章陈国宝的想法 眼看涌入神木的难民越来越多,在周边府县的官员眼里,有人认为赵无忌好大喜功,邀买人心;也有的认为他妇人之仁,不忍下手,其实早就该以雷霆手段驱散流民的;也有人认为他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还有像范仲平这样的,一面暗自庆幸自己早早把流民驱赶走了,去了一个大麻烦,一面又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着看赵无忌笑话的。 赵无忌目前面临的处境,陈国宝很清楚,所以他也很着急,一万人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个巨大的数量,即使仅仅是每人两顿稀粥。 西北连年旱灾,本来就属于缺粮之地,如今还没到三月,最早的一批新粮上市,最快也得六七月,在这之前,粮食只会越来越紧缺。 赵无忌手头粮食并不算少,但是支出粮食的地方也多,首先他要保证神木县的限价粮食供应,这是他的根本,万万不能中断的。 其次,赵无忌最近和蒙古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也达成了战马换粮食的协议,以六万石粮食,换取两千匹蒙古战马,这样算下来,又少了六万石粮。 林丹汗部如今缺粮缺的厉害,面临的局势比神木县还要严峻,据贵奇恰所言,近期已经有蒙古部落因缺粮而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了,以粮食换战马,倒还真不是赵无忌有多需要这些战马,赵无忌最重要的目的是,以供应林丹汗部粮食,来避免林丹汗因缺粮而孤注一掷袭击大明。 若是林丹汗部落缺粮缺的狠了,必然会外出劫掠粮草,林丹汗打不过后金,那他只能把主意打到大明百姓的身上了,虽然赵无忌不惧蒙古人,但是能在谈判桌上解决的问题,为何要在战场上争个高低呢? 粮食换战马,则大明、蒙古双方都有利可图,若是真正爆发起战争,林丹汗一旦入侵,大明境内的百姓必然会遭受兵灾,而赵无忌若是全力在战场上对付林丹汗,那他又哪里有精力和人力去种植他的土豆和红薯呢? 所以粮食换战马,势在必行,也不容中断,否则林丹汗狗急跳墙,大举入侵大明的话,最终必然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而无论是大明还是蒙古,都承受不起这样沉重的代价,只能白白便宜了皇太极。 所以实际上,赵无忌手头真正能用在难民身上的粮食,其实是不多的,在陈国宝看来,这一万人就是个巨大的负担,大人如果不能当机立断,尽早解决难民问题的话,早晚会被这些人给拖垮的。 陈国宝是孤儿出身,出身寒微,如今他担任乡勇队的把总,待到赵无忌四千人募兵计划的完成,他就会是带兵千人的军将,官职上大概类似官军的千总一职,而对于他来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离不开他自己的刻苦和努力,也和赵无忌对他的提携和培养是有很大关系的。 所以赵无忌对陈国宝来说,既是难得的师长,也是有知遇之恩的上官,是以陈国宝一向对赵无忌忠心耿耿,绝无二话。 如今赵无忌面临难民问题的困境,陈国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前几天赵无忌召集手下商讨难民之事时,陈国宝便再度提出驱赶难民的计划。 陈国宝向赵无忌进言,既然难民中混有张献忠的探子,那正可以此为由头,首先把混在其中的探子抓出来,找不到的话便胡乱抓几个难民,然后用难民中混有奸细,企图聚众谋反的理由,将难民驱赶到别的地方,分散开来。 如此一来,哪怕只能驱赶六七千人离开,那剩下二三千人,神木县便也负担的起了,困扰大人的问题,也便得到解决了。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让别人抓不住把柄,首先难民中确实混有奸细,其次一万多难民一旦群起造反,这责任谁也承担不起,所以将这些难民分散开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只是陈国宝的建议,当场就被赵无忌给拒绝了,理由是这些都是大明的百姓,驱赶他们去外地,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路,此举虽然官面上看来无可厚非,然而从情理上,却是万万不可。 只是赵无忌虽然否决了陈国宝的提议,但是其他人却也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于是这次会议也是无果而终。 陈国宝事后想来想去,仍是觉得只有自己的方法才是上上之策,但是大人为什么不同意呢,他思索良久,最后终于自觉领会了赵无忌的意思,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官声最为紧要,驱赶难民,会使大人失去民心,而这是大人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最近赵无忌的举动越来越反常了,前些日子他每天都要去一遍难民营,查看难民营的情况,了解新增难民的数量,如今随着难民数目的不断增多,他慢慢地已经不去那里了,而改为天天去张堡的火枪训练场,跟那些火枪兵一起,训练枪法,尤其是最近这两天,他不但不去难民营,连新增难民的数目都不问了。 俗话说主辱臣死,赵无忌的表现,看在陈国宝眼里,他也替赵无忌着急,从内心深处希望自己能替赵无忌分忧,只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刚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了。 陈国宝最终还是想明白了,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既然大人要保持自己爱民如子的形象,那这个恶人,只能自己去当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人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终于有一天,他便在赵无忌观看火枪兵射击的时候,在旁边说道:“大人,今天一早我去难民营了。” 赵无忌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陈国宝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大人,我今早去看,流民营的人数已经超过一万三千人了,你看是不是。。。。” 赵无忌转过头,看着他,说道:“啊,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了啊?”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道:“也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啊。” 陈国宝立刻正色说道:“请大人放心,所有干系,陈国宝一力担之,一定做得干干净净,绝不会连累大人的,末将现在就去集合兵马!” 赵无忌奇怪地看着他,说道:“嗯?集合兵马?你想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同僚来访 陈国宝看着赵无忌,眼中已有泪光闪烁,“大人,属下这条命全赖大人所赐,没有大人,陈国宝早已变成南京城外的孤魂野鬼,眼下难民越来越多,县内的粮食已经供他们吃不了几天了,属下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主辱臣死,知恩图报的道理,为今之计,属下愿当这恶人,率一部兵马,以流民作乱为由,驱散这些流民至他处,所有恶名,国宝一身当之,事后任凭大人处置,属下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啊?”赵无忌没想到陈国宝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国宝,你跟着我也两年多了,你看看,这两年来,我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人,宋先生,夏先生,顾炎武,商敬石等等,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聚集在一起吗?” “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就是还这天下一个太平,内平流贼,外驱鞑虏,让这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幸福平安地过好自己的日子,这就是我们之所以都站在这里,共同奋斗的原因。” “有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去解决也就是了,如果按你所说的去做,我们和那些杀良冒功,不顾百姓死活的官僚又有什么分别?你当初也是难民中的一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看你还没有完全理解啊。” 陈国宝被他说得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呐呐地说道:“大人。。。。。” 赵无忌伸出手来,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国宝,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能有这样的念头,说明我对你的教育没有做好,这也是我的责任,但是以后,你要记住,切切不可再起这种念头了。” 陈国宝一时羞愧的无地自容,赵无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是人,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好了,国宝,驱赶难民之事,此后不要再提,走,我们再练一会火枪。” 赵无忌正打算和陈国宝进场训练,忽然远处跑来一个手下,跑的近了方才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府谷知县贾垣与吴堡知县范仲平前来拜访大人,已经到了县衙了。” 神木县县衙内的会客厅里,吴堡知县范仲平正与神木县县丞陈政和相谈甚欢,王师爷含笑站在范仲平身后,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着,府谷县知县贾垣则坐在另一侧,一脸不耐烦的神色,他身后站着一人,正是府谷县衙的李捕头,神情恭敬。 原来葭州知州吴炳那日视察神木以后,虽然赵无忌跟他保证这些难民不会有事,但是他事后想来想去,这一万多人可非同小可,万一稍有疏忽,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则必然是大事。 吴炳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派人快马命令吴堡县范仲平,府谷县贾垣,命两人迅速前去神木县,一来要学习一下赵无忌安置难民的经验,二来也让两人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帮神木分流一部分难民,帮赵无忌减轻一下压力。 上官有令,两人虽然都是暗自腹诽不已,但也不敢怠慢,于是今日便双双来到了神木县城,只是知县赵无忌并不在城内,而是去了张堡,是以县丞陈政和一方面暂时出面,接待二人,一方面速速派人去通知赵无忌。 贾垣等了半晌,还没见赵无忌回来,便开口说道:“陈县丞,赵大人去了哪里?为何迟迟不来?” 陈政和见他询问,便忙说道:“赵大人应该是去了张堡,下官已经令人飞马前去通知了,想必赵大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还请两位大人不要着急。” 贾垣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范仲平笑着说道:“赵大人勤于政务,真乃我辈楷模,我等今日左右无事,却是不急,不急。” 范仲平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前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没想到是两位大人大驾光临,赵某迟来一步,恕罪,恕罪。” 范仲平与贾垣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做书生打扮,长相俊秀,文质彬彬,冲着两人拱手说道:“劳烦两位大人久候了,赵某惭愧。” 陈政和急忙站起,跟两人介绍说道:“这就是我神木县知县,赵无忌赵大人。” 然后他又指着范仲平,对赵无忌说道:“大人,这位是吴堡县知县范仲平,范大人。”范仲平含笑与赵无忌微微点头。 陈政和又指着贾垣说道:“这位是府谷县知县,贾垣贾大人。”贾垣也站起身来,笑着对赵无忌拱拱手。 范仲平心机深沉,为人却十分圆滑,他虽然心里嫉恨赵无忌,表面却是堆出满脸笑容,笑着对赵无忌说道:“久闻神木知县赵无忌乃是人中才俊,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赵大人以弱冠之年,便能主政一方,实在是让我等惭愧。” 赵无忌也笑着说道:“范知县谬赞了,赵某才疏学浅,初来乍到,以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指教。” 范仲平笑道:“赵大人太谦了。” 贾垣性子比较直,这几天府谷县的难民慢慢又多了起来,他正发愁如何处理呢,所以对于此番前来神木,他心里也是不太痛快的,所以他只是对赵无忌笑笑,却不说话。 赵无忌说道:“两位大人快快请坐,来人,给两位大人上茶。”随后便有人给三人端上香茗。 赵无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不知两位大人来此,有何见教?” 贾垣正待说话,范仲平哈哈笑了一声,这才说道:“听闻赵知县处置难民得力,我二人闻名而来,想来看看赵大人是如何安置这些难民的,另外也奉了吴知州之命,前来协助赵大人,尽量解决神木当前面临的难民问题,不知神木如今,难民数目几何?” 赵无忌闻言,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安置难民,本官也是迫不得已,得力却是谈不上,至于这难民数量,如今已经超过一万三千人了。” 范仲平,贾垣两人听了这个数字,不禁齐齐被吓了一跳。 第一百六十二章夜宴来宾 范仲平原本以为神木县的难民顶天了算也就七八千人,没想到实际数量比他料想的居然翻了将近一倍,看来传言不虚,赵无忌果然是对难民照单全收,并没有驱赶他们,这么大的数量,怕是陕西的难民大部分都跑到神木来了。 他又想起知州吴炳要求他们帮赵无忌分担难民压力,只觉得头大如斗,自己那边这两天陆陆续续又聚集了将近两千人,由于吴炳的命令,他也不敢驱赶他们,不用多说,赵无忌这边哪怕分给他两千人,他也承受不住。 贾垣也是皱着眉头,久久不语,范仲平想了想,便说道:“听闻赵大人安置难民十分得力,还营造了两座难民营给他们居住,本官打算前去看看,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贾垣在一旁听了,也升起兴趣,便点头赞同。 赵无忌见状便说道:“既是两位大人想去,那赵某便陪两位大人一起前去看看罢。”于是三人当即启程,赵无忌骑马,贾垣,范仲平坐轿子,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张堡之外的难民营。 范仲平等人进了难民营,所见之处,都是干净整洁,秩序井然,与他们想象中的臭气熏天,遍地饿殍的情景截然不同,心中不禁也是暗自叹服,范仲平心想,难怪吴知州如此推崇此人,看来此人确有过人之处,就是性子有点迂。 想到这里,范仲平便问道:“赵大人,这营造难民营,费用不少罢?这难民每日吃喝,想必也需要不少米粮罢?却不知这费用和米粮,又是来自何处?” 赵无忌闻言便说道:“范大人所言极是,一万三千人,确实耗费甚大,还好这营造费用乃是神木县内的庆记商行捐款而得,而难民每日食用的米粮则由神木城中的叶记粮行捐赠。” 范仲平与贾垣互相交换个眼色,心想果然如此,这赵知县,还是吃大户的套路,只是这么多人的吃喝用度,全靠捐赠,时间长了,不知道这神木县的缙绅们能否受得了。 范仲平想道,这赵知县不驱赶难民,又找大户捐钱捐粮,养着这些难民,如果他没疯病的话,想必就是个好大喜功,喜欢沽名钓誉之辈,这一点自己似乎是可以利用上的。 几人草草转了一圈,范仲平又吹捧了赵无忌几句,也便回了神木城。 此时天色已晚,赵无忌便安排几人在神木县衙内暂住一晚,又设下晚宴,招待二人。 几人席间杯觥交错,谈笑风生,几杯酒下肚,顿时也便熟络起来,范仲平举杯说道:“赵老弟,愚兄虽然痴长几岁,然今日一观,老弟之才,愚兄叹为观止,只看这难民营,便知道老弟是个有大才学的。” 赵无忌说道:“范大人谬赞了,只是难民,归根结底,也是我大明百姓,赵某实在不忍看他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是以才吩咐商户募捐钱粮,以作安置,赵某年纪轻轻,经验尚浅,以后还要向两位大人多多请教才是。” 范仲平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啊,我那边也有两千多难民,只是愚兄没有贤弟这般的才华,如今只能任由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而已。” 赵无忌说道:“哦,范大人那里,也有难民吗?” 范仲平点了点头,说道:“李闯,张献忠,老回回三名匪首,率领三万贼军,正在澄城与左良玉,贺人龙两位将军对峙,附近百姓纷纷逃难,以免遭受杀身之祸,不止我吴堡县,想来贾大人那边的府谷县,情况也是如此罢?” 贾垣皱着眉头说道:“我那边也有一千多人啊,只是吴知州下了命令,不得派人驱赶。”说罢他叹了一口气。 范仲平又说道:“如今我也只能发动城中的富户,捐献一些米粮,定期给这些难民施粥,使其不至于饿死,但若是要效仿赵大人这般,营造难民营,恐怕便力有不逮了。” 他顿了一顿,方才苦着脸说道:“西北这边,赵大人也知道,最近年年旱灾,而这乱贼四起,扰乱百姓,则又是雪上加霜,吴堡县虽然比神木县大了一点,但是城中富户却是大多都已远走他乡,余下者不到原来的十分一二,虽然我再三召集富户募捐,也才到手两千多石粮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若是再让他们出钱给外来难民营造住所,他们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赵无忌听了,微微点头,说道:“范大人的心情,赵某也是心有戚戚焉,如今为官,实是不易。” 范仲平说道:“老弟之才华,胜我等十倍,虽然吴大人曾说道让我等协助老弟安置难民,然今日去难民营一看,一切都是有条不紊,条理分明,这却又哪里需要我等协助了,你说是不是啊,贾大人?” 贾垣心领神会,急忙点头说道:“赵大人才干过人,我等佩服,想来也不需要我等协助什么了。” 赵无忌微微沉吟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别的倒也不缺,主要就是缺一些粮食……” 范仲平心想,不怕你要粮,就怕你往我这边塞人,他想了想,一咬牙说道:“这个嘛,愚兄愿意捐助赵大人粮食一千石。”他心中暗想,给了赵无忌粮食,回头吴炳面前,也好有个交代,捐粮也是协助他安置难民嘛。 贾垣见状,如何不知范仲平心思,于是也开口要送赵无忌粮食一千石。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既然两位大人那边的难民都没有住的地方,神木县这边的营寨里空房还多了一些,两位大人不妨可以将难民送来此地……” 赵无忌话音刚落,侍立一旁的陈国宝便出声说道:“大人,不可……” 只是赵无忌似是有了几分醉意,只见他不悦地瞪了陈国宝一眼,说道:“本官办事,还需要和你商量不成?” 范仲平心中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如此轻松便可以抛了出去,但他还是故作迟疑之状,说道:“只是若是吴大人问起,却是不好交代。” 第一百六十三章无忌小仙 赵无忌闻言,一拍胸脯说道:“此是乃是赵某心甘情愿,若是吴大人问起,赵某一人当之。” 范仲平听了,急忙说道:“既然如此,愚兄一会便吩咐人将难民送至神木这边来,赵大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魄力,来日封侯拜相,必是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 赵无忌抓住范仲平的胳膊,说道:“范大人且慢,赵某刚刚才想起,这边的营地虽然还有空房,粮食却是不多了,若是再来几千人的话,赵某手头的粮食可就吃不了几天了。” 范仲平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他想了想,一咬牙,说道:“粮食赵大人却是不必担心,范某愿再送给赵大人粮食两千石,应该也足够这些难民们吃用一阵了。” 贾垣也跟着说道:“既然如此,我那边还有一千多人,也送到赵大人这边来吧,本官再送赵大人粮食一千石。”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如此甚好,那便一言为定。” 范仲平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说道:“如今天气尚寒,难民们在城外缺衣少食,本官实在于心不忍,既然赵大人这边有房屋可以给他们遮风挡雨,那本官便尽快让人把他们送到此地吧。王师爷!” 听闻他招呼,王师爷急忙跑了过来,范仲平吩咐说道:“你尽快派人回去,把城外的难民,迁到此地,务必尽快,如今天气寒冷,也让他们早日有个栖身之所。” 王师爷连忙领命而去,贾垣见状,也吩咐手下尽快将难民送来,陈国宝在旁边看着,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范仲平又说道:“这粮食待本官回到县城之后,便与城中缙绅商量此事,定然要筹足份额,给赵大人送来。” 赵无忌闻言,也瞬时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开口对陈国宝说道:“国宝,你告诉陈政和,让他告知神木县所有的缙绅,后日上午,春风楼一楼,本官有事要和他们商量。” 范、贾二人眼看包袱被甩给了赵无忌,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于是也便频频举杯,开怀畅饮,没多久两人都喝的多了,赵无忌只好安排人把他俩扶回了房间。 陈国宝见二人已走,这才上前和赵无忌说道:“大人,如今城外难民已有一万三千人了,粮食已然捉襟见肘了,再加三千,恐怕咱们承受不住啊。” 赵无忌斜了陈国宝一眼,说道:“这个你不用管了,明日你去难民营看看,若是房屋不够,再建造几间,那三千人很快就到。” 陈国宝看着赵无忌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顿了顿脚,只好走了。 却说陈圆圆在内宅,也得知了此事,她眼看赵无忌一身酒气地进来,急忙上前扶住他,把早已备好的醒酒汤给他喝下,又在他身后,给他轻轻捶着后背,一边说道:“夫君是不是酒喝多了?那些难民别人都抢着往外赶,你却往里收,到时粮食吃完,你可如何收场啊?” 赵无忌站了起来,转身抱住陈圆圆,嬉皮笑脸地说道:“不怕,为夫会仙法,到时只需为夫施展法术,粮食自会滚滚而来。” 陈圆圆没好气地推开他,说道:“夫君若是想找城内的缙绅募捐,可是打错了主意,夫君自从来此之后,已经募捐两次了,所谓事不过三,这第三次募捐的效果,必然会大打折扣,到时夫君为之奈何啊?” 赵无忌眼神一亮,哦了一声说道:“圆圆你说的不错,常理来讲,确实如此,但是你忘记为夫刚才说的话了?为夫可是有仙法在身的,到时为夫只要念动咒语,他们就会乖乖送上粮食,最近有首童谣说的就是你家夫君的仙法。” 陈圆圆讶异地说道:“什么童谣?我怎么没听过,唱的是什么?” 赵无忌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你就听到了,你可听好了,一共八个字,无忌小仙,法力无边!” 陈圆圆啐了他一口说道:“胡说八道!” 次日一早,范仲平,贾垣便向赵无忌辞行,说道公事紧张,千头万绪,不得不早日回去处理,赵无忌于是便亲自把他们送出城去。 二人走后,得知此事的夏允彝匆匆赶到,跌足捶胸地说道:“大人不该答应他们的,整个县城内方才六万人口,一万六千难民,这可如何负担的起啊。” 赵无忌笑着说道:“夏先生不必担忧,本官自有主张。”夏允彝狐疑地看了赵无忌半晌,良久方才说道:“大人心中有数就好,但愿是老夫杞人忧天了。” 听闻赵知县又要召集他们聚会,神木城里的缙绅们顿时便炸开了锅,第一次募捐是为了安置城外难民,并且人数也不多,不过一千之数,大家也都认了,第二次捐钱捐粮,是为了成立乡勇,保卫家园,涉及到自身安全,这个也顺理成章,但是如今知县大人第三次募捐,是为了不相干的外地难民,居然还是一万三千人,这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罢。 神木众缙绅虽然家里有钱有粮,但是凭什么拿出来给你赵知县刷政绩啊,并且这知县才来几个月,这就已经募捐三次了,要是以后养成习惯了,那还了得? 当下便有一些缙绅愤愤不平,表示若是赵无忌狮子大开口,强行摊派大家伙募捐,自己必然会挺身而出,坚决不从,到时少不得要去州衙去寻吴知州找个公道。 于是便也有一些缙绅去找杨家城的城主杨怀居,钱定在如今已经不折不扣地变成赵无忌的坚定拥趸,有一定威望而又肯出头的也就只有杨怀居,杨怀居虽然也站在赵无忌这边,但是这次他也觉得赵无忌这次做的有点过分。 若是难民人数不多,也就罢了,大家意思意思凑个千八百石粮食应付了事,这可是一万多人,现在粮食还这么金贵,再让大家募捐,只怕谁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杨怀居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逐个安慰了他们一番,说道赵知县乃是有分寸之人,断然不会让诸位为难云云,好容易劝走了这些人,杨怀居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那里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赵无忌究竟是想做什么。 钱定在作为赵无忌的最忠实拥趸,听闻此事之后,思索了片刻,终于拿定了主意,待到大人号召缙绅募捐之时,自己一定要抢先带头,先捐两千石粮食,给大人开个好头。 至于回到了吴堡县的范仲平,听闻赵无忌再度召集缙绅募捐,几乎都快笑破了肚皮,催促差人尽快把难民和粮食给赵无忌送去,务必要赶在赵无忌反悔之前,把人和粮食送到神木县。 第一百六十四章卖地大法 引起了无数骚动的神木缙绅第三次集会,终于在春风楼一楼如期开始了,当赵无忌到场时,他敏锐地发现,起身跟他打招呼的缙绅们相比上次少了很多,还有一些人坐在场中,一脸气愤不平,似乎准备随时对自己发难的样子。 赵无忌也不介意,微微一笑,大声说道:“本官就开门见山罢,这次邀请诸位来此,乃是有要事与大家相商。” 赵无忌话音刚落,下面顿时便起了一阵议论之声,赵无忌停了一会,正要说话,便看到钱定在站起身来,说道:“钱某不才,也曾听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城外难民,也是我大明子民,钱某愿捐献粮食两千石,供给城外难民。” 钱定在一番话说下来,惊的赵无忌目瞪口呆,心想钱老板这未免也太急了一点罢。 钱定在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从席中站起,怒斥钱定在:“钱定在,那城外难民与我等又有何关系?你要募捐,你自去就好,休要扯上我等!” 钱定在闻言大怒,正要开口反驳,赵无忌赶紧说道:“都给我打住,本官的话还没说完。”这才稳定住了局面。 赵无忌一眼扫过全场,方才继续说道:“本官初来神木之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本官不缺钱,本官来此,非为募捐,乃是来带大家发财的。” 说罢,赵无忌便叫陈政和,取过一幅神木县的地图,挂在墙上,然后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一块区域,说道:“本官今日来此,乃是专为出售土地而来,这块土地,便是今日所要拍卖的土地之一。” 众人听说不是募捐,顿时便放下心来,仔细看着赵无忌手指的那块地,过了一会,便有人说道:“大人,那个地方在下也熟悉,那块地离水源甚远,若是旱灾,定会颗粒无收,这样的地恐怕不好卖罢。”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很对,那地方没有水源,所以无人耕种,但是若是本官从这,再到这修一条水渠呢?”说着,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 那人顿时喊了一声:“大人你要修水渠?”他又仔细看了一下地图,说道:“若是有了水渠,那这地可就变成良田了,那它的价格可就上去了,不过,开挖水渠非常耗费人力啊。” 赵无忌笑笑说道:“城外不是还有一万六千人吗?开挖水渠的事情本官负责,本官如今出售这些地,按良田计算,一律以市面价格七折出售,不过本官如今缺粮,购买田地最好是用等价的粮食支付。” 他含笑看着钱定在:“钱先生,本官不是来募捐的,不过既然钱先生慷慨捐助粮食两千石,那本官也就收下了,随后本官会以市价六折的价格,将同等价值的土地抵给你,以作补偿。” 古代有钱人,有了钱之后,通常都是买地,一块好地,可以持续不断地为主家提供粮食和收入,所以古人对田地看得非常重,如今西北最缺的就是粮食,上等的水浇地,价格可是不菲,听闻这块地按市价七折出售,很快没多久便有人出价买下了这块地。 有人买下第一块,很快就有人买下第二块,第三块,慢慢场中诸人都反应过来了,都开始踊跃购买,一个上午,便卖出了三万多亩地,换得粮食十多万石,赵无忌看着现场的火爆情景,心中暗自得意,来自后世天朝的卖地大法,拿到古代也是一样的犀利啊哈哈。 赵无忌的规划中,今年暂时先利用水渠,开垦出五万亩左右的良田,卖出三万亩,其余的留下来,他打算一部分自己留下,专门种植土豆和红薯,另一部分出售给那些难民,毕竟挖水渠也就是春季之前挖比较好,开春之后,劳动力都要投入到耕种田地中去了。 中午,赵无忌留下陈政和在春风楼,给那些买地的缙绅们出具购地的手续,自己则带人前往难民营,钱已经到手,该干活了。 由于范仲平和贾垣怕赵无忌反悔,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难民送过来了,此时神木县难民营内的人数已经是一万六千人了。 赵无忌命令夏允彝,慕容先,陈国宝三人,每人率领四千难民,前去开挖水渠,命令顾炎武带领四千难民,分成几十个小队,负责给神木县各地农田打井,免费给穷苦人家打井,大地主和富绅想打井的话,就需要收取一定的打井费用。 由于此时已经三月,赵无忌要求开挖水渠和打井的工作,必须在四月之前完成,万万不可耽误了四月耕种的农时。 卖地得到的银钱和粮食便是赵无忌的底气,所有的难民,做工的时候每日都是三餐,其中每天必有一顿肉食,并且也会有工钱给他们,因开挖水渠而得到的良田,难民们最后也可以优先购买。 难民们喝了半个多月的稀粥,虽然饿不死,但是肚子难受,没有油水,如今这个知县要雇他们做工,不但包吃住,还给工钱,这样的待遇,在乱世中,已经相当不错了。 何况最后获得的良田他们也可以购买,所以难民们干起活来还是很卖力气的,很多青壮都打算这次吃点苦,最后攒点银子买上一两亩好田,便可以在这边扎下根来了。 顾炎武带领的打井小队非常受欢迎,有了井水的灌溉,即使碰上旱灾,庄稼也能保持一定的收成,不至于像以往那样颗粒无收,穷人家原来没有钱打井,往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庄稼慢慢地枯萎下去,颗粒无收,如今新来的知县老爷要给他们免费打井,他们简直是欣喜若狂,这等于是重新给予了他们生存的希望,于是几乎家家都供上了赵无忌的塑像,希望老天保佑这位善心的知县大人。 如今的神木县,最忙的不是打井小队,而是那些善于塑像的匠人,每个人每天都要制作几十个赵无忌的塑像,老百姓也只能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表达他们对这位好官的感激之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妖孽 知州吴炳听闻范仲平和贾垣两人将自己县城的难民送至神木,当即大怒,心忖本官让你二人前去相助赵无忌,帮他分担难民的压力,你二人竟然阴奉阳违,不但不帮他分流难民,反而变本加厉,把难民都弄到赵无忌那里去了。 吴炳大怒之下,正要派人前去申斥范,贾二人,然而他转念一想,赵无忌一向精明强干,长于政务,范,贾二人的举动,想必也是得到了他的许可,范,贾二人与赵无忌是平级,谈不上什么命令,施压,那只可能是三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望着窗外的柳树枝条上愈加饱满的芽蕾,吴炳丝毫不怀疑,只要下一场雨,那些看似枯干的枝条上,立刻就会盛放无数颗浅绿色的嫩芽,春天,就要来了。 只是赵,范,贾这三人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吴炳目前还看不出来,不知范仲平开出了什么诱人的条件,赵无忌才会同意收留吴堡县的难民,他一想起神木县外那一万多人,就心神不定,总感觉有一种即将发生大事的预感,这么多人,若是造反,恐怕一夜就能攻破神木城。 想到这里,吴炳也来不及去想申斥范仲平和贾垣二人的事了,他得赶紧去神木县看一看,总要确定这颗大炸弹安然无恙,他才放心,顺便再敲打一下赵无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如此大事,岂能拿来做交易? 吴炳心中担忧,说走便走,上了轿子便直奔神木城而去,到了神木城门口,却没有看到赵无忌前来迎接,县丞陈政和与主簿喻文州也不见踪影,只有几个差人在那里候着。 吴炳心中不悦,对那几个差人说道:“你们知县呢?为何不出来迎接本官?还有县丞和主簿去哪里了?” 那几个差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机灵的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启禀大老爷得知,赵知县他们如今正在忙……” 吴炳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是什么事情能让知县和县丞,主簿这样一个县的前三号人物都去忙?莫非难民暴动了?想到这里,他颤声说道:“可是难民造反了?” 那差人怔了一怔,显然是没想到知州大人会问出这种话,他急忙说道:“没有,没有,乃是赵大人,陈大人,喻大人正带领难民们开挖水渠,此刻都不在城中。” “开挖水渠?”听闻不是难民造反,吴炳顿时放下心来,可是开挖水渠又是怎么回事?那差人见知州大人一脸迷惑的样子,急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吴炳一一分说了一边,听完之后,吴炳一脸震惊之色,久久不语。 这赵无忌真的是个有大才的,明明一副必死之局,却被他咸鱼翻身,一招便逆转了局势,反而创下了偌大一份政绩。 他若是真能开垦良田五万亩,今年的吏部考评,少不得要给他一个最上等,作为一个弱冠少年,刚上任不到一年便能做到他这地步的,整个大明估计也没有几个人。 这一手连消带打,不止化解了难民危机,反手利用难民开创出五万亩良田,若是今年局势安定,不受流贼和蒙古袭扰,这神木县秋季的收成,想必会再度创下一个奇迹。 吴炳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从前他就非常欣赏赵无忌,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干吏,如今看来,自己竟然还是小觑了他,吴炳宦海浮沉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出类拔萃之少年,可笑范仲平,贾垣二人被赵无忌耍的团团转而还不自知,就算是本朝当年的明相张居正在世,手腕也不过如是罢? 几位差人眼看知州大人良久不语,一时也不敢说话,吴炳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起轿,回葭州。”伸手放下轿门的盖帘之后,吴炳把后背向后一靠,眼光深邃,喃喃自语道:“妖孽啊,妖孽。” 烈日当头,汗流浃背,任老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咬着牙背着一袋土石,略有些摇晃地向前走着,他的工作是把这袋土石,运送到不远处的牛车上,然后这些土石,会被牛车拉到更远的地方,据说那里要修一座大坝。 任老三整个的大脑,用后世的话来说,已经懵逼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自己从张大帅麾下的头号探马,一步步下去,结果变成了为这个知县效力,帮他开挖水渠的民壮。 当那个管着全屋二十人的班长,给他们传达知县大人的命令的时候,他起初是拒绝的,老子来这里是要煽动难民造反的,不是来给你们干活的,然而当班长告诉大家,出去干活不仅仅有一日三餐可吃,并且每天必定会有一顿肉食,这是知县大人亲口说的,话说这位年轻知县,信用真是非常之好,他说过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 任老三的心是傲娇的,几顿饱饭,加点肉就想打发老子?当老子没见过世面嘛?不过胃部不时传来的烧灼感提醒他,稀粥不能再喝下去了,他都不用摸自己的脸,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消瘦成什么样子了。 于是最后任老三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要造反也要有了力气才行嘛,如今两顿稀粥下来,哪里会有力气?自己去干活,不是为了给那知县效力,而是为了吃饱饭,恢复了力气,才能继续和这个阴险毒辣的年轻知县战斗下去。 在工地上干了几天活之后,吃了几天丰盛的伙食之后,任老三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体力也渐渐地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只是这活干着干着,他慢慢竟然找到了当初自己务农时的感觉。 他记得自己当年还小,那时还穿着开裆裤,自己父亲下地耕作,他便带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妹妹,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帮着父亲在田里除草,捉虫,等到中午,母亲便会带着做好的饭菜来到田间,招呼他们一起吃饭,那时的饭菜虽然在他后来看来,都是一些最平常不过的粗茶淡饭,但是竟然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饭菜,一家人在田间和和睦睦,欢声笑语地吃饭的场景,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 第一百六十六章农民任老三 而后世间事变化无常,任老三成为张献忠张大帅的手下,孑身一人,戎马半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涯,一晃,也有二十多年了。 任老三曾以为,自己年幼时的那段回忆,将永远被自己压在记忆的最深处,直到自己死于某个自己也不知道的战场之时,但是,这几天开挖水渠的经历,让他又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和父母亲一起下田耕作的情景。 多么熟悉的农活啊,他现在还记得父亲每天耕作完田地后,那副疲劳不堪却又充溢的希望和心满意足的表情,也记得父亲回到家中时,自豪地跟母亲说道今年将会多收成多少多少粮食的神态,他更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土地就是咱们农民的命根子,有了土地,就能有咱们一口饭吃。” 在工地的这几天,任老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农民的基因似乎被再度激活了,每天哪怕是再累再苦,他也甘之如饴,毫无怨言,他似乎感觉到,他正在走当年他父亲走过的道路,每当他背起沉重的泥土袋子时,他仿佛就能感觉到父亲在一旁看着他,骄傲地摸着他的头,夸他说道:“这小子,将来一定是个好把式!” 啊,父亲,母亲,不知您们如今在天上,过的可好,每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际,任老三想到此处,便不禁泪流满面,悲伤不已。 压抑已久的感情一旦爆发起来,威力可是很大的,每天一早睁开眼睛,任老三最期盼的就是出去干活,因为只有拿起锄头,或是背起沉重的包裹时,他才能感觉到身边有父亲,母亲的气息,有时他会看着自己手中的锄头,痴痴地想着,想着或许这就是父亲当年用过的锄头罢。 就这样,探马任老三在歧路上越走越远,慢慢地变成了农民任老三…… 为期一个月的水利建设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如今已是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也是农民春耕的开始,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一年的收成,可都依赖于春季的耕作。 一万六千名难民,被赵无忌从中挑选出三千精壮,成为保卫神木县的乡勇,此外还有四千多人,积攒了足够的银钱之后,买下了自己亲手开垦出来的土地,正式地在神木县扎下了根。 此外,由于赵无忌今年兴修水利,很多荒地变为了良田,地主们也需要雇人去种这些土地,让这些土地闲着,那可是最大的罪过,于是地主们又拉走了一些人,而庆记的冶炼,火器,以及琉璃工坊,也招走了很多人。 与林丹汗的交易早已开始实施,源源不断的战马与羊毛被送到神木县,而白花花的粮食也一车车地运往蒙古,去解决林丹汗目前面临的缺粮困境。 于是难民中的不少妇女,便成为庆记纺织工坊的女工,通过制作毛线和毛衣,赚钱养家,至于小孩子和老人,也有敬老院和少年营在等待着他们,就这样,一万六千人,悄无声息地全部融进了神木县城,人人其乐融融,各有所归。 而此时,一列来自南京的车队,也进入了神木县城,领头之人,正是韩林。 韩林应赵无忌的要求,从南京来到了神木,他还带来了叶婉儿给赵无忌的亲笔书信,以及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此外,还有宋应星给赵无忌带来的一份蒸汽机改进型的图纸,而赵无忌在南京时的知己陈子龙,也随着车队一起前来了。 赵无忌看到陈子龙,非常欣喜,上前握着他的手说道:“懋中兄,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陈子龙自嘲地摇了摇头,原来他今年科举又未及第,连续考了好几次,他也有些心灰意冷,当他听说赵无忌在西北这边做的有声有色的时候,便来此投靠赵无忌,一来可以帮忙好友做一些事,二来也可以借机历练一下自己,为将来再度踏上仕途而做一些准备。 赵无忌亲热地握着陈子龙的手,说道:“懋中兄能来助我,赵无忌何其幸也。”夏允彝,顾炎武与陈子龙也一向交好,听闻他前来,也都是欣喜不已,陈子龙为人正直热血,也颇有才华,赵无忌便让他跟夏允彝一起,做一些县衙的日常工作。 韩林动身之时,叶婉儿即将分娩,她在心中只是平平淡淡地述说了一些南京这边发生的小事,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最后还让赵无忌给即将出世的子女取名字。 赵无忌与叶婉儿也已半年未见面了,看着书信,眼前又浮现起叶婉儿那温柔的笑容,赵无忌想了半晌,叹了口气,这才拿起纸笔,准备给叶婉儿回信,报了平安之后,赵无忌便想好了儿女的名字,在信中写道,若是男儿,便取名为毅,若是女子,便起名为萃。 那个洋人,原来是罗德里格斯返回欧洲之后,替赵无忌寻得的工匠,那时哥伦布早已发现美洲,欧洲人最想去的地方便是富饶的美洲大陆,大明虽然有灿烂的文明,但是吸引力较美洲大陆的富饶,还是差了一筹。 赵无忌所需的又都是武器方面的工匠,这年头欧洲的工匠们也都颇为抢手,在大航海时代的刺激下,各个王国都很重视手中的武器工匠,罗德里格斯费劲心力,终于替赵无忌寻得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便把他带上船,一同来到了大明。 此人名叫乔治席尔瓦,他是个手艺高超的制炮工匠,因为投资失败而破产,欠了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走投无路之下,幸好被罗德里格斯发现,说服他来到了大明。 席尔瓦原本不会说汉语,然而在船上与罗德里格斯耳闻目濡四五个月,也慢慢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汉语,如今已经可以和人进行一般的交流。 赵无忌得知他是造炮的工匠,也是非常高兴,没想到当初自己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居然也能开花结果,于是便让他跟着唐维研究火器,唐维长于火枪,火炮方面却是差了一些,席尔瓦正好能弥补上他的短板。 随从席尔瓦而来的,还有满满两大车玉米,赵无忌当初曾向罗德里格斯索要玉米种子,此时欧洲早已经发现了美洲大陆,玉米也已传入欧洲,弄些玉米种子倒不是什么难事,既然这位大明的年轻人想要玉米,罗德里格斯这次来到大明,便顺手为赵无忌携带了大量的玉米种子。 最让赵无忌惊喜的是宋应星送来的蒸汽机图纸,这是第一款蒸汽机的改进型,据宋应星在信中所说,按此图纸制造的蒸汽机,已经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动作了,效率也比第一款蒸汽机提高了很多,采用毛毡封闭,改善了气密性,也提高了做功效率。 据宋应星试验,这款蒸汽机虽然也是十分粗糙,并且每工作七八个时辰,便需要更换一些磨损的零件,但是一些简单的工作,对精度要求不高的工作例如打铁,却是完全胜任并且效率惊人,宋应星用蒸汽机试验,以往需要工匠们费时一个多月才能打出来的百炼钢,使用蒸汽机,半晌便可完成,宋应星特意提醒,以此机器制造陌刀,则陌刀的生产速度将大大加快,比起以往速度至少要快了十倍有余。 第一百六十七章研制火炮 有了图纸,赵无忌便安排人按照说明和尺寸,把蒸汽机的各个部件逐一打造出来,最后装配成一处,得到一台高达三米多的蒸汽机。 点上火之后,这庞然大物便慢慢启动起来,慢慢地,速度越来越快,用来出力的巨大连杆飞快地前后移动,轰隆作响,气势惊人,看得一旁围观的众人咋舌不已。 按宋应星的说法,他曾尝试以蒸汽机捶打百炼钢成功,开发出了蒸汽机第一个实用的功能,赵无忌转身询问站在一旁的唐维,是否能把蒸汽机的巨大力量用在打造火枪上。 唐维思忖了半晌,也只想到了利用蒸汽机精锻枪管用铁,当赵无忌问他是否可以利用蒸汽机给枪管钻眼的时候,唐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因为目前蒸汽机还不算太完善,出力的连杆,运行轨迹不太精确,并不适合用在对精度要求非常高的钻枪管上。 闻言后赵无忌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唐维说精锻枪管也是很耗费时间的,如果能用蒸汽机进行精锻的话,还是能把造枪的周期提高上两三天的。 看来短期内,想提高火枪产量就只能靠堆人去实现了,赵无忌打算成立一支千人规模的火枪队,于是也只好吩咐顾炎武给唐维多加人手,争取让火枪的月产量早日达到三百支。 至于火炮,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非常有用,赵无忌让唐维牵头,席尔瓦负责具体实施,尽快先造出十门火炮,火炮赵无忌打算造那种口径不算太大,既可在城头轰击敌军,又可加上底座,由士卒以人力即可推动的中等口径火炮。 这个年代的火炮,都是后世看起来最古老的那种炮,据席尔瓦说,火炮的点火方式与火枪相同,乃是用一根燃烧速度很慢的火绳,来引燃引药,引药发火后,才会点燃炮膛内的火药,使炮弹发射出去。 赵无忌想起他从安国寺的大悲和尚那里得到的地下霹雳也就是地雷,采用的便是钢轮发火装置,应该就是火石燧发了,虽然这个发火装置体积庞大,暂时还不能用在火枪上,但是这个可以用在火炮上啊。 燧发的火炮可比用火绳引燃的火炮发射速度要快上很多了,这样可以大大加快火炮的发炮速度,防守时这个优势还不算太明显,若是野战,敌军靠近之时,已方突然从后面推出一排火炮,然后炮手猛一拉绳,万炮齐发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赵无忌将地下霹雳以及大悲和尚当时赠送的那本书,一并交给唐维,让唐维与席尔瓦研究,暂时先把燧发炮给研究出来。 赵无忌研究火炮,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后金的骑兵,后世的满清号称是以弓马得天下,弓和马,也就是弓箭手和骑兵,或是弓骑兵。 唐维献上的新式火枪,赵无忌测试过了,性能很好,就是射程近了点,大约能射一百五十米上下,而好一点的弓箭手的射程,则是一百米,火枪的优势只有五十米,若是这五十米内无法打死敌人,被敌军突进到一百米之内,弓手相对来说会更有优势。 毕竟拉弓只要一瞬间,这时候的火枪,得先装药,再放子弹,最后拿通条把子弹塞到枪管最底部,然后再以火绳发火射击,这一套程序下来,弓手都足以射出十箭八箭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军不爱用火枪的原因之一了,若是远程在一百米以外没有打死敌人,待到后金骑兵逼近一百米以内后,那便是弓手相对火枪手一边倒的屠杀了。 所以赵无忌感觉,以这个年代的火枪来对付后金的骑兵,还是稍显吃力的,而燧发炮则能有效地加强远程攻击的强度。 如此一来,以燧发炮为辅,火枪为主,赵无忌还是有底气与后金最强大的骑兵一战的。 燧发炮的研究相对简单,毕竟地下霹雳的发火装置是现成的,直接照搬过去也可以用,既然是要对付骑兵和步兵,那炮弹就不能用实心,而应该选用链式炮弹以及散弹。 这年头的实心炮弹,就是一个实心的铁球,冲击力强,最适合攻城不过,野战的话,攻击范围太小,虽然威力大,但是打不着多少人。 链式炮弹,乃是两个铁球,中间用一根铁链链接,发射出去后,两个铁球飞出,却又被一根铁链所连着,不光铁球能伤敌,沾到铁链的敌军也没什么好下场,铁链越长,攻击范围越大,这种炮弹很适合对付敌方骑兵,海战时可以用来打击敌舰的桅杆。 散弹射程最近,但是射击面积最大,适合对付敌人的步兵,一炮下去,绝对能打倒一大批步兵。 赵无忌给唐维和席尔瓦布置任务,研究成功燧发炮后,便要进一步研究炮弹,让链式炮弹和散弹的射程尽可能地远。 此外既然有了蒸汽机,就要尽量利用上,蒸汽机可以用来锻铁,锻出的铁,不仅仅可以做百炼钢,做陌刀,做火枪枪管,也可以做铠甲的。 不过铠甲并非目前所急需,暂时还是生产陌刀,火枪,燧发炮为最优先。 布置完武器研发任务之后,赵无忌便准备开始训练新近招收的三千精壮了。 赵无忌原有乡勇八百人,其中火枪手二百名,从这新近募集的三千人中,赵无忌首先全部教他们使用火枪,最后从中优中选优,选出了使用火枪成绩最好的八百人,组建了一支一千人的火枪队,随后商敬石的骑兵队也挑走了一千人,最后一千人,给了陈国宝的陌刀队,慕容先的弓兵队人数最少,只有三百人,算上原有的乡勇,陌刀队人数最多,一共一千五百人。 至此,赵无忌手下第一支成建制的武装力量初步成型,火枪队一千人由赵无忌亲自率领,陈国宝辅助;陌刀队一千五百人,韩林,韩勇率领;骑兵队一千人商敬石,慕容先率领;弓兵队三百人由慕容先暂时掌管。 没想到以往在大明军队序列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弓兵在赵无忌这里最不受重视,慕容先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和大人谈谈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火枪和火炮 慕容先寻了个机会,与赵无忌说道:“大人,此番募兵,为何弓兵没有增加?须知远程攻击,弓箭最为锐利,而大人以火枪队单独成军,某也是闻所未闻,只听闻戚家军的浙兵曾有专门的火枪队。” 看着慕容先那不解的眼神,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弓箭发展了这么多年,已经没有多少上升空间了,火枪虽然目前看来缺点多多,然而将来的发展空间远远大于弓箭,并且目前来看,火枪的威力和射程是超过弓箭的。” 慕容先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说的虽然有理,但是火枪射击速度太慢,第一枪若是打不中敌人,敌人若是骑兵的话,很难有时间再开第二枪。” 赵无忌笑道:“你也是军将出身,难道你没听说过三段射击之术吗?” 慕容先想了一会,方才恍然大悟说道:“可是云南沐国公创建的火铳三段击?” 赵无忌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今的火枪,射击过程委实过于繁琐,若是采用三段射击之术,便可以将火枪射击速度提高三倍,不过三段射击之法,实质也是将阵中火枪分成三部分进行射击,如此一来,火力强度难免减弱,所以才要将火枪队集中起来,以人数来弥补火力强度的不足。” 慕容先默然半晌后,才说道:“在下以为,目前的火枪,不足之处颇多……” 赵无忌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这些日子好好训练兵马罢,林丹汗那边我虽然与他达成了协议,然而咱们的安全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能寄望于敌军不来。” 慕容先双手抱拳说道:“谨遵大人命令。” 赵无忌目前只有五百支火枪,虽然他已经指示火器工坊全力生产火枪,但是目前他还是暂时只能用五百支火枪来训练他的千人火枪队,无奈之下,赵无忌只好把火枪队分成两组,每天一组用火枪练习射击,另一组拿木枪练习刺杀,待到第二日再换过来。 赵无忌对火枪队的要求只有两个,第一是要射的准,第二是要速度快,不止是射击速度,装填速度也要快。 戚继光当年战功赫赫,士兵勇敢善战,有一点就是戚家军的军饷比较高,每月每人是一两银子,并且戚继光也从不克扣军饷,后期戚继光剿灭倭寇得力,升任蓟镇总兵官时,给士卒的饷银甚至达到了一两半银子一个月。 赵无忌自己是正七品的知县,一年的薪水是四十五两银子,算下来一个月不到四两银子。 不过赵无忌给这些乡勇的饷银,可是不少,步卒每人每月一两半银子实付,骑兵则是二两银子一个月,至于火枪队,赵无忌给开出的薪水是三两银子一个月。 火枪队的银子也不是好拿的,赵无忌规定每月训练中表现优异的前二百名,薪水还可以多加半两银子,至于后二百名,薪水就会少半两银子,连续两月成绩垫底的后三十名将会被淘汰,转为其他兵种,其名额将会由新兵顶替。 士兵们的伙食赵无忌也非常重视,要求除了早饭之外,午饭和晚饭必须要有肉食,至于主食则不限量,管饱。 此外,所有的士卒也要参加文化学习,赵无忌专门聘请了几个先生,士卒们每日必有一个时辰的文化课要上,主要是教授他们识字,赵无忌,夏允彝,商敬石等人有时也会授课,教授他们算数以及一些军事知识。 由于薪水高,上官不克扣饷银,并且伙食丰厚,所以神木的适龄百姓,赵无忌募兵的时候都是踊跃报名,以至于赵无忌在募兵的时候,挑选的余地非常大,募集到的士卒素质也比较高。 这些士卒的薪水加上日常伙食开销,每个月都要花费赵无忌一万两银子上下,也幸好赵无忌是理财圣手,庆记每月都能给他不少分红,尤其是神木县的琉璃制品,品质非常好,虽然价格高,但是一直都是供不应求,再加上香水,毛衣,肥皂等商品的利润,赵无忌还是能够维持住目前军队的开销。 并且赵无忌也效法三国时的曹操,采取屯田之术,开挖水渠时共开垦了五万多亩良田,卖给神木县的缙绅三万亩,又低价卖给难民们一万亩,赵无忌自己还留下一万亩土地,士卒们训练之余,也要去田地里耕种,种植的都是赵无忌自南京带来的高产作物,土豆和红薯,粮食的收入也多多少少能够补贴一下军费。 赵无忌要求的燧发炮很快就造出一台样炮,试射了各种炮弹后,赵无忌发现链式炮弹并不实用,由于赵无忌要求的是那种可以移动的火炮,所以重量不能太重,口径不能太大,所以炮弹也不大,炮弹太小的话,发挥不了链式炮弹的威力,杀伤面积还不如散弹,这让赵无忌颇为郁闷,不过好消息也有,散弹的射程倒是出乎意料地远,射到三百米以外还是没问题的。 唐维倒是提出了建议,他建议赵无忌采用开花弹代替链式炮弹,所谓的开花弹,也就是爆炸性炮弹,其内部装有火药与弹丸,射出后会爆炸开来,这就跟后世的炮弹很像了,据唐维说,开花弹在明军已有装备。 赵无忌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连开花弹都有了,讶异之余,便让唐维制造开花弹,可惜大明时期的工匠,很多人都是把一些技术发明,当成自己的传家手艺,秘不示人,唐维也只知道有此物,却不知道制造之法,据他说,开花弹在一些大的军镇应该存有,神木乃是小城,却是没有这个,无法仿制。 赵无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好暂时搁置此事,唐维给燧发炮底下加了一个底座,底座有四个轮子,以人力推动行进,赵无忌想起后世火炮的形状,又在底座上加了两个铁棍,移动时可以拿起铁棍,推着火炮前进,发射前可以将铁棍插入泥土中,起到驻犁固定的作用,以对抗火炮的发射时的后坐力。 第一百六十九章任老三的农夫生涯 赵无忌在厉兵秣马,加强军备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神木县的建设和生产,毕竟军事只是保护百姓的手段,真正让百姓富裕起来,安定起来,还是要靠发展商业和农业的,否则没有钱的话还要搞军事,那就真是穷兵黩武了,长久不了。 商业方面,赵无忌以庆记为龙头,来带动整个神木的经济发展,庆记的煤矿,铁矿,石英矿等都雇佣了大量的人手去采矿,运输,此外庆记也需要大量女工们将羊毛进行清洗,纺成毛线,编织毛衣,此外,外地客商前来庆记采购进货,他们也需要雇人运输货物,也要在神木县内住宿,吃饭,消费,这样一来,就把整个神木县的商业都带起来了。 哪怕今年是旱灾,老百姓也能通过做工获得工钱,而不像以前那样,田地没了收入,就只能等死或逃荒了。 而农业方面,由于今年官府给穷人免费打了很多井,虽然挑井水浇灌田地比较累,但毕竟是给了农民一条生路,虽然要吃点苦,但是地里能出粮食,那也值得了,总比像以前那样,碰上旱灾便是颗粒无收,然后举家逃荒要好上很多,中国的老百姓总是有一种故土难离的情怀,除非万不得已,谁肯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呢。 此外由于开挖水渠,今年神木县多了五万亩良田,农民们们满怀希望地在田地了种植了庄稼,看着水渠中似乎无穷无尽的清水,信心十足,有经验的老农们,都认为即使今年天旱,也不怕什么,靠着知县大人兴修的种种水利设施,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神木城外,一处水渠旁边的农地上,任老三赤裸着上身,卷起裤脚,正在用力地踩动水车,水车的叶片徐徐转动,把水渠里的清水一波波地拨入了旁边的玉米地里,听赵大人派下来的技术员说,这个时候是玉米的灌浆期,万万不可缺少了水源灌溉。 这个赵知县也真算个能吏,手段精明不说,理财也是高手,没想到居然还懂农事,这些技术员据说都是他亲自培训出来的,每个技术员负责几个村的农事指导,在他们的指导下,初次耕种这些高产作物的农民把这些庄稼培育的欣欣向荣,仅仅就看这片土地上的玉米,任老三就能知道今年肯定能丰收,这些庄稼长的太茂盛了,任老三从未见过这么能长的庄稼。 哪怕顶着毒辣的日头,这连日间也没有多少雨水,但是这些作物似乎并不太依赖水分,阳光越毒辣,长的越好,当然必不可少的灌溉是不能缺少的,这位大人名下的庆记商行,以成本价面向所有农户出售水车,所以如今田间,几乎每家都有一两座小型水车。 很多农民由于连年天灾,没有收成,几乎都是一穷二白,无力购买这些东西,庆记商行遵照知县大人的指示,所有农户都可以先赊欠农具的款项,待到收获时再行偿还便是,也不多收利息,任老三在感叹这位大人菩萨心肠的时候,也在感叹这位知县的雄厚财力,这些农具,水车,总的费用可是一项在他看来的天文数字,这位知县轻轻松松就能拿了出来。 即使其他府县也有这样心忧民生的知县长官,可是谁也没这位赵知县这么有钱,他们即使想把农具赊给农民,他们也没有这么多的钱来推动他们去做这件事。 任老三卖力的踩动着水车,再有一会,太阳就要下山了,自己今天的劳作也算结束了,他小时曾随父母做过农事,而后家中变故,他跟随张献忠造反,四处征战,便再也没有做过这些农事,如今做起来,似乎又找回了当初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生涯的感觉。 看着自己亲手栽种的庄稼一点点的成长起来,任老三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特别有成就的感触,一时间,让他把自己的探马职责都给忘了,似乎自己一直就是一个农民,沉溺在这种平静的日子当中,享受着难得平淡的快乐。 “任大叔任大叔。。”狗蛋赶着一群鸡鸭,远远而来,还没走近就兴奋地喊着他的名字,“任大叔,俺娘说了,为了感谢你这么多天帮我家干活,晚上杀一只鸡,打二两酒,请你喝酒。” 狗蛋的母亲是个寡妇,姓孙,名字叫玉娘,今年年方三十,她是商洛那边的人,因为战乱,丈夫死于乱军之中,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后来又逢旱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随着大批的流民,流落到了此地。 孙玉娘人很勤快,一开始就在庆记的纺织工坊里做工,挣的钱不但能养活自己和儿子,还能略有剩余,这次赵知县大修水利,修好水渠之后,上好的良田向外出售,玉娘便动了心,拿着自己的积蓄,又东拼西凑地借了点钱,买下了三亩地。 她一个寡妇,听说赵大人的高产作物土豆,红薯种植比较简单,不需要太多的人力,所以租下的土地全种了土豆,她也是个硬气的人,租下的地,硬是自己一个人一点点的耕种起来。 任老三见他孤儿寡母的可怜,自己也是有着一膀子的力气,闲来无事时,自己的农田做完之后,就去她家地里帮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他谎称自己也是陕南一带的农民,因为天灾种不得粮食,又逢战乱,才不得不逃难来到此地。 玉娘感激他平日帮自己耕种,再则都是逃难出来的苦人,看他孤身一人,闲暇时,便替他洗洗衣服,缝缝补补,有时家里做了好菜,也招呼他来吃,慢慢地,两人渐渐地变得熟稔了起来,玉娘烧得一手好菜,任老三后来就经常去她家吃饭。 眼看已经五月了,再有一两个月就可以收获了,玉娘看着地里的的庄稼长势喜人,感激任老三之余,今日决定杀一只鸡,再买点酒肉,犒劳一下这位经常帮助自己的汉子。 第一百七十章温馨 任老三想起玉娘做菜的滋味,偷偷咽下一口口水,大声对狗蛋喊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再踩点水就去,路上小心,别跑了鸡鸭。”狗蛋做个鬼脸,“晓得了,任大叔,晚上别忘了来我家。”说着便赶着鸡鸭走远了。 赵无忌命庆记用鸡蛋,鸭蛋人工孵化了大量的鸡雏鸭雏,全部成本价出售给神木县的农民们,玉娘也买了一些鸡鸭雏,狗蛋还小,做不了重活,但是养养鸡鸭还是没问题的,也能补贴一下家用。 任老三又干了一会农活,待到太阳即将落山,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哼着小曲,向李家屯而去,李家屯就是他现在居住的地方,这里的村民因为天灾人祸,跑的跑,死的死,剩下的村民已经不多了,赵无忌大修水利之后,这里聚集了很多买地种地的难民,如今难民的人数比这里原本的居民的的人数都多了。 任老三的住所在屯子西边的一处小院内,隔壁就是玉娘家,大老远就能看到玉娘家升起的袅袅炊烟,看着炊烟,任老三突然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充斥在心里,这,这好像是久违的家的感觉,自从父母双亡,自己独自流浪以来,已经一个人过的太久了。 推开玉娘家的院门,院子正中,正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壶酒,一盘盐水花生,一盘切成薄薄的一片的卤猪肝,和一盘同样切成薄片的猪头肉,厨房里传来炖鸡肉的香气,玉娘掀开门帘,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两下,拢了一下头发,含笑对他说道:“任大哥来啦,鸡肉马上就好,这猪肝和头肉,都是在旁边的老李那里买来的。” 任老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李家的卤味,这方圆百里也是一绝啊,玉娘,又让你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平时就没少在你家吃饭。。。” 玉娘柔柔地笑着:“要不是任大哥帮忙,我一个女人家哪里能种的这么多田地,倒是我应该多谢任大哥才是,任大哥你快坐,酒菜都已上桌,且先吃着吧,鸡肉一会就好。” 蓦然她转身一声惊呼,然后便冲入厨房,扭着狗蛋的耳朵把狗蛋拽了出来,狗蛋的嘴里正咬着一块鸡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这死孩子,一会没看住就去偷吃,鸡肉还没熟呢。扫帚呢?看我怎么管教你。” 任老三看着哈哈大笑,连忙上前拦住她,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很正常,玉娘你就不要说他了,来,狗蛋,跟任大叔一起先吃饭,今年也十四了吧,再过一两年,就是个棒小伙了,来,跟大叔喝一杯酒!” 任老三一把拉过来狗蛋,把他按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点点酒,“来来,今天陪大叔喝点。”说罢又给他夹了一些肉菜,任老三端起酒杯,跟狗蛋的杯子碰了下,“来,喝酒。”说罢自己一饮而尽,大声说道:“好酒!” 狗蛋头一次喝酒,不知道酒的厉害,学着任老三也是一口把酒倒入喉咙,随后他便感觉到一股火热的液体,又辣又苦,通过嗓子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强烈的刺激性,使得他随后就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嗽半天才停下来,于是摆手说道:“任大叔,你自己喝吧,这酒太辣,不好喝。” 任老三哈哈大笑:“那你多吃点饭菜。” 玉娘系着围裙,倚着厨房门,一边看着灶火,一边看着他俩一口酒一口菜,一口饭一口肉地吃着,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任老三喝了几口酒,对玉娘说道:“狗蛋这孩子也大了,再过个两三年就能帮你干活了,再大一点,就该娶媳妇了,二娘,你的好日子快到了。哈哈。” 玉娘想起以后的日子,心里也觉得温暖,她轻轻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任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任老三喝了口酒,说道:“我孤身一人,四海为家,如今在神木县过得挺好的,暂时不打算离开了,可能这辈子就一直在这里了。” 玉娘倚着房门,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吃得香甜的样子,也憧憬起将来的生活了,任大哥说的没错,狗蛋是一天天地长大了,如今手里有了闲钱,吃的方面也不太吝惜钱财了,狗蛋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虽然才十四岁,已经壮的像头小牛犊子似的,再过几年,估计像他爸爸一样,又是个种田的好手,到时自己给他攒点钱,娶一房媳妇,自己这辈子的任务啊,也就算结束了。 啊,不行,她又想着,到时儿子完婚后,如果有了孙子孙女,自己还得帮他带孩子呢,憧憬着以后的幸福日子,玉娘不禁笑了起来,算起来,还真是多亏了这位青天大老爷啊,他给了自己工作,让自己能养活自己和孩子,还给了自己土地,如今丰收在望,让自己对未来的生活,第一次有了盼望。 这位大人可是心细如发,办事缜密,还办起了敬老院和少年营,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去少年营里读书识字,却不收费,等今年庄稼收完了,玉娘想让狗蛋去少年营读书,好歹也要识上两个字,不要像自己这样,一辈子是个睁眼瞎。 神木县很多人都供起了赵无忌的牌位,都说这位大人乃是上天星宿下凡,来拯救大明百姓的,真心的祝愿这位青天大老爷身体能一直健康下去,也不要离开,一直在这里,造福神木的百姓,赵无忌得知此事后,吓了一跳,立刻命人严查此举,禁止百姓供自己的牌位,可是老百姓也有应对的法子,他们就偷摸地供着,玉娘想啊,吃水不忘打井人,自己过几天也该请一座大老爷的神像牌位来了,希望他能保佑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玉娘幸福地想着,突然闻到一股糊味,哎呀,鸡肉还在锅里炖着呢,她赶忙冲进厨房,把锅拿了起来,还好,就锅底的肉糊了一点点,不严重。 香喷喷的炖小鸡端上了桌,玉娘也坐到了桌子旁边,开始吃饭,西下的斜阳透过低矮的院墙,把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映得长长的,三人有说有笑,仿佛幸福的一家三口一般。 狗蛋很快就吃饱了饭,觉得乏了,就进屋睡觉去了,任老三吃饱喝足,又跟玉娘聊了一会天,这才站起身来告辞,玉娘送他到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任大哥,你等一下。”说着跑回屋里,不一会,她拿出一套全新的衣衫出来,“任大哥,这是我照着你的衣服做的,你回去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 玉娘说罢,把衣服递给任老三,任老三接过衣服,手指无意中和玉娘的手指碰了一下,轻轻一触,却顿时就跟过了电似的,他急忙把手缩回来,玉娘也猛地把手往后一缩,脸上飞起一抹红色,不过夜色朦胧之中,任老三并未看到。 “多谢你了玉娘。”任老三接过衣服,触摸着布料上面密密的针脚,心里感觉暖暖的,“任大哥早点休息吧。”玉娘说道,“好的好的,明儿见。”“明儿见。” 任老三到家,躺在床上,枕头旁边放着那套新衣服,他摸着新衣服,感觉就像在摸着玉娘的手,玉娘对他的情意,他也感觉到了,玉娘是个好女人,可是自己曾是个刀口舔血的贼人,能给玉娘带来幸福吗?他既幸福又有些担心的想着,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七十一章墨菲定律 蒙古大草原上,西拉木伦河岸,粼粼波光前面,皇太极骑在马上,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等人在后面紧紧相随,在皇太极面前的,则是各个被皇太极所收服的蒙古部落的首领。 土默特部,科尔沁部,扎鲁特部、巴林部、奈曼部等各个蒙古部落的首领,每一个人在各自的部落都是说一不二,跺跺脚地面也要颤三颤的人物,如今面对皇太极,却都是谦卑地低下了头,眼睛看着地面,温顺的宛若刚出生的羔羊一般。 皇太极开口说道:“诸位台吉,林丹汗胡作非为,倒行逆施,本汗不得不亲率精兵,讨伐无道,你们帐下的健儿们,可曾都到齐了吗?” 科尔沁部首领乌克善上前说道:“启禀大汗,我等皆已召集本部精锐人马来此,随时听候大汗吩咐!” 皇太极哈哈大笑:“好,好,本汗便来看看我帐下好儿郎罢。”说罢,催马前行,一众大臣及蒙古首领们皆紧随其后。 皇太极走到前面,只见蒙古包密密麻麻,一望无际,蒙古包前,十万马上健儿静静而立,马刀闪闪,沉默如山。 皇太极豪兴大发,回首左右:“今次本汗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征讨察哈尔部,击杀林丹汗此獠,诸位可愿助我?”身后蒙古诸部首领异口同声道:“谨遵大汗号令!”皇太极闻言哈哈大笑,笑声在草原上传送得很远,很远。 此刻在大明,五省总督陈奇瑜也是一样的意气风发,他与郧阳巡抚卢象升商议后,兵合一处,联合湖广,河南巡抚一道,围剿农民军,高迎祥见敌军来势汹汹,慌乱之下,一时不察,误入绝境,与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部,被官军围困于陕西安康附近的车厢峡。 车厢峡四面皆是悬崖峭壁,又细又长,只有两侧有出口,陈奇瑜派兵把守住峡谷两端出口,顿时便把农民军四万余人,死死困在此地。 高迎祥等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峡谷两侧出口十分狭窄,不利大军战斗,官军只需少量部队,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高迎祥的霉运还不止于此,屋漏偏逢连夜雨,峡谷内天天下雨,阴雨靡靡,连弓箭的弓弦都给泡烂了,峡谷内什么粮食也没有,官军居高临下,频频投石袭击,连日下雨又导致山洪暴发,不少士卒死于洪水之中,农民军一时陷入了绝境。 陈奇瑜眼看剿匪即将大功告成,心中得意,急忙书写奏章,向崇祯皇帝报捷,西北匪患,似乎就此即可一举而定。 赵无忌得知陈奇瑜将李自成等人围困在车厢峡中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听闻这个消息后,赵无忌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喜形于色,因为他记得,历史上,高迎祥等人最终还是脱逃了。 历史上,高迎祥等人,以重金贿赂了陈奇瑜周围的侍臣,不知他们是如何游说的,总之最终成功说服陈奇瑜,接受了农民军的投降。 而投降的农民军,当他们走出车厢峡的时候,立刻便杀官造反,再度举起叛旗,击溃贺人龙所部,逃出生天。 赵无忌觉得大明历史上这些官员和武将,有时极为精明,有时便会蠢笨如猪,据说张献忠的一生中,假投降达到几十次之多,有时第一天投降,第二天便会叛乱,按理说再笨的人,也不会总是踏入到同一个陷阱中,但是几乎所有的大明官员,都会反复接受农民军的投降,不论对方想投降的心思,是真是假。 夏允彝见到赵无忌的神色,讶异地问道:“陈大人将流匪围困在车厢峡,乃是难得的捷报,此番逆贼必然授首,我西北匪患终于平定,为何不见大人脸上有欣喜之色?”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事难料,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夏允彝听得赵无忌话中有话,若有所思,却也不便追问,就转移话题说道:“有赖于大人兴修水利,浇灌田地,今年想必我神木县,定是个丰收之年。” 赵无忌点点头,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有一丝丝不安,他想了半响,说道:“历年每到秋收之时,多有贼人窥探在旁,意图劫掠百姓,为稳妥计,传令下去,今年秋收,尽量提前收割,收获之时,乡勇停止训练,全部去帮助百姓收获庄稼。” 夏允彝说道:“大人可是担心高迎祥等逆贼吗?”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光是流贼,林丹汗也不可不防,前年林丹汗不就是在秋收之时,侵袭我大明边境的吗?蒙古那边天灾也严重,林丹汗目前缺粮,不排除他狗急跳墙的可能,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夏允彝听了,领命而去,前去安排诸项事宜。 在欧洲,有条俚语,叫做墨菲定律,大意是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举例来说,一面涂满了果酱的面包片,一旦从桌子上掉落,那它总是有果酱的那一面先着地。 第一个倒霉的是陈奇瑜,不知是农民军的说客厉害,还是收了农民军贿赂的陈奇瑜身边侍臣厉害,又或是陈奇瑜当时吃了猪油蒙了心,总之,五省总督陈奇瑜在胜利在望的时候,接受了农民军的投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农民军离开绝境车厢峡后,立刻杀掉了陈奇瑜派去的安抚官,再度扯旗造反,击溃贺人龙,张天礼所部,向宝鸡方向杀去。 陈奇瑜捶胸顿足,可惜悔之晚矣,向崇祯报捷的奏章已在路上,料想中的大捷却变成了放虎归山,陈奇瑜慌乱之下,再出昏招,他把招抚失败的原因推到了手下官员头上,向崇祯上奏,弹劾手下官员没有安抚好流贼,以至于流贼抚而复叛,致使他的招抚大计毁于一旦。 崇祯收到奏折,顿时大怒,下令严惩陈奇瑜弹劾的那几名下级官吏,同时又令陈奇瑜速速追击流贼,务必要将这些反复叛变的贼人们一网打尽。 陈奇瑜此举虽然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却使得手下众人从此开始与他离心离德,人人自危,而被他弹劾的几名官吏也纷纷上书喊冤,弹劾陈奇瑜收受贿赂,放跑流贼,而自绝境脱身后,农民军也变得谨慎许多,一路上的城池,能打就打,不能打便绕路而行,朝廷的重兵只能在后面徒呼奈何,追赶不上,内忧外患,弄得陈奇瑜一时也是焦头烂额。 第一百七十二章贪婪的皇太极 皇太极的战略目标也没有完全实现,他亲率正黄,镶黄,正白三旗精锐共四万人,并蒙古诸部兵马五万余人,号称精兵十万,讨伐林丹汗,企图一鼓作气,一战而定蒙古。 林丹汗乃是黄金家族出身,家世尊贵,虽然如今声势早已大不如前,但仍然被很多蒙古人奉为皇室正统,眼看局势危急,蒙古部中便有两名将领,趁夜间偷偷夺了马匹,连夜出营,去向林丹汗报讯。 林丹汗得知此事,大惊失色,虽然他手下也有七八万部众,与皇太极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然而他一生东征西讨,各有胜负,唯独对上后金,竟是一场未胜,眼见皇太极来势汹汹,林丹汗竟不敢接战,带领手下部众,向西逃窜。 皇太极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走漏了消息,待他赶到林丹汗驻营之所时,林丹汗早已逃的远了,皇太极于是兵分三路,济尔哈朗一路,科尔沁部的乌克善率领蒙古兵马一路,自己则带领正黄,镶黄两旗精锐,紧紧追赶。 追了四十余天,林丹汗慌不择路,丢弃大量部众,最终渡过黄河,逃得性命,皇太极眼看面前就是黄河天险,心知已无法再追,也只能一声叹息,放弃了对林丹汗的追杀。 不过皇太极并非一无所获,林丹汗逃亡途中,无数部众携家带口,行程缓慢,都被他一一抛下,皇太极收拢了林丹汗遗弃的部众,大约有四五万人,全部收归已有,经此一役,实力此消彼长之下,林丹汗从此再无与后金正面一战的实力。 皇太极收拢了林丹汗的部众,实力大涨,雄心壮志之下,贪心再起,此时正是崇祯七年七月,皇太极想到如今大明境内正是粮食收获之时,此时不去劫掠大明,更待何时?蒙古诸部新近归附,也给他们一些甜头尝尝。 于是皇太极再度聚兵点将,待到手下大臣武将及蒙古诸部头领来的齐了,这才出声说道:“本汗此番本只为讨伐林丹汗,未想到大明边将,竟然趁本汗不在,后方空虚之时,暗中袭掠我后金边疆,掠我子民,隐匿林丹汗的部众,诸位可有良策?” 科尔沁部首领乌克善站出来说道:“汉人皇帝反复无常,不讲信义,臣愿意率兵攻打大明,为大汗雪耻。” 济尔哈朗心想那大明就是个软柿子,每次劫掠大明边境,都是满载而归,这等好事万万不可落于人后,于是也出列说道:“臣也愿率本部精锐,讨伐大明的无道昏君。” 帐下也有多名将领纷纷请战不止,皇太极眼看军心可用,不禁心中大慰,暗自点头微笑。 范文程出列说道:“大汗,我军已有十万之众,若是攻打大明,臣建议大汗兵分两路为最佳,一路自宣府,大同进攻,一路自陕西杀进。” 范文程乃是皇太极倚重的文臣,为后金谋臣之首,为皇太极出谋划策,十分得力,皇太极闻言,便出声询问道:“这又是为何?” 范文程说道:“臣听闻陕西陈奇瑜总督五省兵马,手下兵力也有七八万之众,若是大汗径直攻打宣府大同,大明皇帝必然会命陈奇瑜派遣兵马前去相助山西,若大人以一偏师,进攻陕西,先声夺人之下,大明皇帝不知虚实,则必不敢轻易命陈奇瑜出兵,请大汗明断。” 皇太极思忖良久,说道:“范先生所言极是,以一偏师,牵扯敌军主力,此计甚妙,多铎!” 多铎出列,单膝跪倒,说道:“请大汗示下!” 皇太极说道:“本汗给你精兵两千五百人,并翁牛特,巴林,阿苏特三部兵马,攻击大明西北,切记不可恋战,以一月为期,到期速速退兵,你所部为偏师,袭扰敌军即可,并不需与敌军主力决战,切记,切记。” 多铎轰然领命,皇太极又大声说道:“明朝皇帝崇祯,无道昏君,派遣兵马,犯我边境,掠我子民,隐匿逃人,本汗当亲率大军,与诸君一道,讨伐昏君,报仇雪恨!” 帐内诸人也纷纷喊道:“讨伐昏君,报仇雪恨!”皇太极眼看军心可用,不禁拈须微笑。 这时,帐下突然又有一人开口说道:“大汗,宣府,大同乃是明朝九边重镇,更有长城之险,蜿蜒几千里,易守难攻,不知大汗打算从何处进入大明境内?” 皇太极仔细看去,正是一向与自己不太对付的大贝勒代善,他当即便哼了一声:“此时本汗自有主张,大贝勒不必担心。” 众人散去后,皇太极单独召来范文程,小声问道:“明朝那边,你派人联系了吗?” 范文程脸上露出一缕阴笑,说道:“请大汗放心,臣已经联系好山西的几家大商人,与他们谈妥条件,只要他们设法帮助我们打入大明境内,最后劫掠所得,分给他们一成,此外劫掠而来的金银珠宝,也一律交由他们出售,还有大军入境之时,不得袭扰他们的产业。” 皇太极也露出一脸奸笑:“这些汉人奸贼,只要给他们点银钱,他们就连祖宗都肯卖的,本汗最喜欢这种人,你去告诉他们,本汗并不吝惜钱财,只是长城易守难攻,本汗的大队人马进入大明,还需要他们鼎力相助,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范文程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皇太极刚才说的卖祖宗的奸贼,是单单说的山西商人,还是旁敲侧击,说的是自己,一时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开口说道:“请大汗放心,文程必将全力以赴此事,绝对不会耽搁大汗进攻明朝的大计。” 皇太极笑着说道:“范先生做事,本汗一直是放心的,事成之后,范先生之功,可列文臣之首,本汗不会亏待范先生的。” 范文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汗恩情,奴才何以回报?唯有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以报大汗!” 皇太极哈哈大笑,笑声中洋溢着得意,张狂,欲望,还有贪婪。 第一百七十三章旱灾又来了 崇祯七年上半年,大明西北的旱灾依然在持续,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山西,陕西等地,自去年八月以来,直至今年四月,一直没有下雨,炎热的天气,毒辣的烈日,将大明西北的土地晒的甚至干裂开来,无数靠天吃饭的农民,失去了活路。 赤地千里之下,饥饿的民众甚至会以人为食,还有的民众则选择了造反,加入了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行列,四处烧杀抢劫,只求能够有口饭吃,活下去。 而有些明军将领,与跟流贼交战相比,他们更喜欢杀良冒功,剿杀百姓不必冒生命危险,又轻松,又能劫掠钱财,事后只需给百姓按上一个流贼的帽子即可,弄得百姓畏惧官军更甚于流贼,流贼来了不过要钱,官军来了有可能要命,百姓们无奈之下,只好举家逃离此地,要不就加入流贼之中,只求保命。 一时之间,陕西局势更乱,处处烽烟,流贼四起,剿不胜剿,各地官府头疼不已,纷纷上奏朝廷,申请赈济。 户部给事中吴甘来上折,痛陈西北如今面临的严峻局势,申请发粟以赈济,崇祯听闻此事,也是慌了神,虽然国库已经空虚,也只好拆东墙补西墙,下令赈济。 吴炳主管的葭州,虽然远离战火,然而兵灾好免,天灾难逃,治下四县,除了神木县之外,其余三县都是饱受旱灾之害,粮食歉收,虽然如今七月,正是丰收季节,可是除了少数田地,大部分农田都是收获不了多少粮食,大明的农业,主要还是要看天吃饭。 吴炳发愁之余,也只好向上报上文书,申请减免今年葭州,府谷,吴堡三地的秋粮征收,并请求朝廷拨下粮草,赈济灾民。 与大明西北各地的惨淡景象截然不同的是,神木县的农民今年迎来了久违的一次好收成,赵无忌春天开挖水渠而得到的五万亩良田发挥了重要作用,由于有水源灌溉,又加上赵无忌频频派出技术人员,下到村镇教导农民正确耕种之法,这五万亩田地的粮食全部丰收,产量与正常年景一般无二。 尤其是赵无忌留下来的,由乡勇们耕种的一万亩田地,由于种植的都是红薯,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粮食产量更为惊人,一亩地的收获抵得上别处田地五六亩地的收获量。 红薯和土豆生长,本来就不需太多的水分,玉米相对来说,对水分的要求也比较低,再加上灌溉得力,一万亩高产作物,全部丰收。 而由于庆记的出现,极大带动了神木县商业的发展,今年神木的商税收入,也较往年提高了十多倍,这还是在赵无忌为了鼓励商业发展,而刻意调低了商业税率之后得到的成绩。 今年神木县的商税收入为五千两白银,看似不多,但是大明商税在历朝历代里,都属于最低的那一档次,去岁整个大明全年商税不过三百万两白银,神木一个小小县城,商税收入五千两白银已经是了不得的成绩了,去年神木的商税也不过六百多两银子而已。 眼看神木县取得的成绩如此骄人,于是知州吴炳带着府谷,吴堡两县的知县范仲平、贾垣,再度来到神木取经。 范仲平两人当初想要算计赵无忌,结果反而自己成了笑柄,此番再次见到赵无忌,未免有点讪讪,只有赵无忌面色如常,一如既往地与两人亲热寒暄,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众人在神木县县衙坐定之后,吴炳开口说道:“赵大人,今年神木商税,秋粮都是远超往年,赵大人才干过人,功不可没,本官已经上文替赵大人表功,想来朝廷封赏,不日便到,本官在此,先恭喜赵大人了。” 赵无忌拱手说道:“还是多赖吴大人栽培,又有范知县与贾知县的协助,赵某万万不敢独居此功。” 吴炳放声笑道:“赵大人过谦了,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太谦可就过犹不及了,老夫为官多年,从未见到如赵大人这般年纪轻轻而又才华横溢之人,遥想我大明当年,也只有王守仁王阳明可以比拟赵大人了。” 赵无忌连忙说道:“小子自知才疏学浅,万万不敢与先贤做比,吴大人饶了下官罢。” 众人听了,也都是哈哈一笑,笑声停下后,吴炳出言问道:“赵大人,神木今年秋粮收上来多少?” 赵无忌侧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大约两万石左右,皆已入库。” 贾垣奇道:“咦,你们这边收割如此之早?再等两日收获,收成更好。” 赵无忌说道:“赵某是个急性子,看到田里的庄稼心里就痒痒,不把粮食收到库里,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总要是收了方才心安。” 范仲平伸手指着赵无忌,笑道:“哈哈,这也是个穷怕了的。”赵无忌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吴炳想了想,面带为难之色,缓缓对赵无忌说道:“赵大人,本官有个不情之请……” 吴炳此人,为官清正,廉洁自守,勤政爱民,赵无忌是知道的,吴炳是他的上官,既然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有求于他。 于是赵无忌开口说道:“吴大人请讲,只要下官能做到的,下官必然不会推辞。” 吴炳微笑着看着赵无忌点点头:“如今我葭州一带,旱灾不断,粮食处处歉收,四县中只有你神木一县秋粮丰收,如今本官已上奏朝廷,申请朝廷赈济,只是远水不解近渴,赵大人,你看这神木今年的秋粮,能不能……” 赵无忌领会了吴炳的意思,他想了想,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赵某便将神木县秋粮收入改为一万石,其余一万石交给大人,任由大人分配各县,用来救灾可好?” 吴炳的原意,是打算向赵无忌暂借两三千石粮食,帮助三县的饥民度过难关,待到朝廷赈济的粮食下来,再把借来的粮食还回去,没想到赵无忌竟然如此大方,直接赠送了一万石粮食出来。 若是有了这一万石粮食,三县的缙绅再捐助一些,那整个葭州的局面便可以稳住了,粮食的缺口也将得到弥补,只是这样一来,赵无忌的秋粮收入由两万石变成一万石,上报朝廷之时,他的政绩可是少了一半。 一边是彻底解决赈济问题,一边是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的政绩,两边权衡不下,欢喜之余,吴炳却又一时踌躇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豺狼来了 良久,吴炳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站起身来,走到赵无忌面前,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赵无忌吓得赶紧将他搀起,说道:“吴大人万勿如此,折煞下官了。”范仲平与贾垣二人在一旁也是吃惊不小。 吴炳说道:“赵大人宅心仁厚,赠送粮食,解决我葭州百姓灾年的赈济问题,这一礼,你完全受得起,老夫代替葭州百姓感谢赵大人。” 吴炳停了停,又说道:“只是如今上报的秋粮少了一半,却是影响了赵大人的政绩,老夫在此承诺,来日定将想方设法,向朝廷举荐赵大人,断不会使明珠蒙尘,遗落人间。” 赵无忌心中感动,说道:“能遇上吴大人这样一心为民,而又心怀百姓,体恤下属的上官,乃是赵某的荣幸,吴大人不必介怀。” 敲定了粮食的事情,心事已了,座中众人谈笑风生,气氛也热烈了起来,吴炳说道:“范知县、贾知县你二人可要向赵大人多多学习,赵大人虽然年纪比你们都轻,治民施政之才,可是远超你二人。” 范仲平,贾垣两人讪笑不止,脸上尴尬,在心中也是腹诽不已,却不敢说出来,吴炳又说道:“本官今日带你二人前来,便是让你二人在神木多多观摩,多多学习赵大人的经验,明年也好依样画葫芦,让府谷,吴堡两地的农民,也有个好收成。” 两人闻言,纷纷站起说道:“还请赵大人多多指教。” 赵无忌只得也站起身来,说道:“两位大人不必多礼,神木县内,二位想去哪里,便去哪里,随意观看,至于这丰收的心得,赵某也略有领悟,今年所栽种的高产作物出力甚大,土豆,红薯都是产量一千多斤一亩,还有一种新作物唤做玉米的,产量也很高。” 范仲平便也躬身一礼,说道:“既如此,还请赵大人赠我一些粮种,还有栽种之法也请一并教之。” 贾垣也站起身来说道:“如此良种,我府谷县也想索要一份。” 赵无忌说道:“此事甚易,一会赵某叫陈子龙为两位大人安排此事,请两位大人放心。” 吴炳只觉得陈子龙这个名字耳熟,他想了一会,便说道:“赵大人所说的陈子龙,可是字懋中?松江华亭人?” 赵无忌说道:“正是,莫非吴大人与他有旧?” 吴炳摇摇头说道:“素不相识,不过神交已久,听闻此人极擅填词,号称我大明第一词人,想不到竟然为赵大人所用!” 范仲平与贾垣听闻此言,脸上也变了颜色,他们看赵无忌年轻,原本不太服气,没想到大明第一词人也来为赵无忌效力,看来这赵知县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自己却是小觑了他。 赵无忌急忙说道:“懋中兄乃是赵某的知交好友,听闻赵某在这边为官,便千里迢迢赶来相助,此情此义,赵某不敢或忘。” 吴炳点头说道:“你们兄弟情深,也是一段佳话。”赈济灾民之事刻不容缓,赵无忌随后便派人运送粮食一万石至葭州,而吴炳也急忙赶回葭州,主持赈济事宜,范仲平,贾垣二人则在神木盘亘两日,去各地观摩一番之后,便也纷纷离去。 延安府知府马懋才收到神木县知县赵无忌的文书,已是三日之后,如今虽然正是秋收之时,但今年西北各地俱是遭了灾,处处都在伸手要钱要粮,请求朝廷赈济,各地不但秋粮收不上来,还需要倒贴粮食给他们赈济,马懋才也是焦头烂额。 而五省总督陈奇瑜正率兵追剿高迎祥,李自成等流贼,近日也在催促他尽快运送军粮,马懋才手中粮食不多,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 待到他收到赵无忌的文书时,顿时大喜过望,总算有一个县,不但不用赈济,还能上交商税和秋粮,虽然一万石不算太多,但是节省点用,也能给各地遭灾的县城及陈奇瑜有个交代,于是他便急令手下传信给神木知县赵无忌,命他速速将秋粮以及商税押解至延安府。 赵无忌得了命令,当下便点起白银五千两,粮草一万石,组织民壮,准备运送至延安府交差。 眼看车队即将启程,陈子龙对赵无忌说道:“如今西北乱民四起,此去延安府,路途遥远,车队于路上行进八九日,方能到达,若是不派一军队护送,只怕遇上匪人,被劫了去,反而不美。” 赵无忌深以为然,思忖一番后,便找来商敬石,命他率领步卒五百名,骑兵五百名,护送运粮车队一路南下,将秋粮与商税上缴至延安府,商敬石领命,当即点起兵马,即日上路不提。 崇祯七年七月,皇太极亲率代善,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孔有德,耿精忠等人,并蒙古诸部,分兵三路,进攻宣府、大同,阿巴泰所部一日之间攻破得胜堡,多尔衮率精兵攻破了上方堡,而山西商人则买通内应,里应外合,杀尽独石口守兵,放皇太极大军进入大明境内。 皇太极纠集十万之众,在宣府,大同,朔州,代州各地大肆烧杀抢劫,大明军将兵力不足,只能紧守城池,坐视皇太极在大明境内肆虐。 皇太极甚至放出狂言,严禁大明收留察哈尔部属,否则必率大军来攻,皇太极的大军,就如同进了羊圈里的饿狼一般,随心所欲地劫掠财物女子及人口,大明兵将只能严守坚城,却无力出击与皇太极对敌。 消息传到北京,崇祯皇帝震怒之余,大发雷霆,说道:“养兵养兵,每年朕付出这么多的兵饷,为何临到头来,一个能用的没有?皇太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我大明境内,竟然还出言恫吓,让朕不得收留察哈尔部,宣大地区是朕的江山,还是他皇太极的?朕为什么要听他的?” 满朝文武如泥雕木塑一般,战战兢兢,无人说话,温体仁叹了一口气,身为首辅,别人可以沉默,他却不能不开口,他当即便开口说道:“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皇太极此来,无非为劫掠而来,待得几日,也便走了,到时我军再修缮堡垒,修补城池,亡羊补牢,犹不为晚。” 崇祯听了,脸色虽然依旧阴沉,但是温体仁却感觉到,皇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五章多铎入侵 温体仁能被崇祯任命为首辅,担任百官之首,能力自然是有的,揣摩上意也是极为擅长,崇祯之所以大发雷霆,在他看来,并非单纯因为皇太极劫掠了大明百姓,而是崇祯面对皇太极的强横兵力,而产生的恐惧,害怕皇太极乘势直取京城,推翻他的大明江山。 皇太极在大明境内予取予夺,嚣张至极,而大明军将竟然只能坐视不理,这让崇祯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而温体仁的回答,则他起码是暂时的放下了心,既然皇太极不是来推翻大明的,那便最好,至于百姓的损失,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大明本就有长城之险,事后好好修缮城池,扎好篱笆,免得饿狼再度进来,也就是了。 其实直到现在,崇祯已经渐渐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指挥不动这个老大帝国了,前几年他想要处置失职的袁承焕,结果关宁铁骑的实力派祖大寿,得知消息后,竟然不顾后金大军就在京城附近的事实,带着自己的部队转身就走,返回关宁,任由后金骑兵在京城之外肆虐横行。 之后崇祯还不得不派人温言抚慰祖大寿,表明朝廷绝对不会动他的态度,又将饷银按期运送至山海关,这才算稳住了祖大寿,稳定了关宁铁骑,祖大寿这才率军勤王京师,与皇太极对峙。 军将如此跋扈,皇帝却无计可施,明知手下官员大多贪污腐败,皇帝也拿不住他们的把柄,想要做点事,总会有人用一些稀奇古怪,却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阻止。 想收税,就有人说皇上不应与民争利,然而谁是民呢?不就是这些官员背后的大地主,大缙绅吗?然而满朝文武都是如此,每人背后都有需要代言的势力,各个势力盘根错节,崇祯也不能把这些人统统杀掉不用,而他过于多疑和急于求成的性格,反而加速了局势的恶化。 崇祯的思绪漂浮了很远,不过他也知道,那些问题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只能徐徐图之,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应对皇太极的入侵。 兵部尚书张凤翼在朝堂上,他也是一脑门冷汗,陈奇瑜是他举荐的,前些日子曾说已经将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人包围在车厢峡,剿灭乱匪指日可待,结果没高兴多久,就变成了流贼诈降突围,虽然事后陈奇瑜把责任推到属下身上,但这些官场手段,瞒得过崇祯,可瞒不过他。 如今后金再度入侵大明境内,皇上震怒,他这个负责军事的兵部尚书无法置身事外,不得不出列说道:“温首辅所言极是,臣以为,此时可令总兵陈洪范率领精兵紧守居庸关,巡抚丁魁楚领一军把守雁门关,切切不可放鞑子进京师附近,此外五省总督陈奇瑜,率领精兵八万正在剿匪,陛下可令其分兵四万,进军山西,震慑鞑酋皇太极。” 崇祯听了,心中稍安,开口说道:“张尚书所言均是老成谋国之语,那便依张尚书说的办罢。” 崇祯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飞快进了朝殿跪倒说道:“启禀陛下,五省总督陈奇瑜有八百里加急奏折送到。” 崇祯皇帝说道:“取了奏折,给朕看看。”于是便有宦官将奏折由那人手中接过,呈给崇祯。 崇祯看了奏折,一时气急攻心,猛地站起,一拍桌子,说道:“鞑虏安敢如此欺朕!” 温体仁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何以发怒?” 崇祯皇帝铁青着脸,面色阴沉的可怕,良久,方才说道:“后金贝勒多铎率军两万,入侵西北,陈奇瑜已经派兵前去迎战了。” 相比皇太极的势如破竹,多铎开局不太顺利,他这一路并未有内应协助,他一路派出侦骑,寻找明军防守的薄弱之处,最终终于被他找到一处明军守备薄弱之处,破墙而入,杀进大明境内。 双山堡的守军成为多铎这一路兵马的第一个受害者,饶是如此,他们也竭尽全力做到了他们所能做到的一切,在后金的士卒攻破双山堡之前,他们把烽火台的烽火,点燃了。 府谷县千总刘朋如往常一样在城头巡视,府谷县离蒙古边境很近,战时首当其冲,刘朋每日都要上城头巡视好几次,不敢懈怠。 刘朋站在城头上,回顾左右士卒们干瘦的身影,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大明的西北多灾多难,今年又是一个灾年,虽然如今是七月金秋,可是地里并未收获多少粮食,他手下这些士卒还算好的,由于靠近边境,军饷不敢拖欠,可是从上到下一层层盘剥下来,到士卒手里的就所剩无几了。 今年歉收,粮价高涨,士卒们到手的那点钱,也买不了多少米,吃都吃不饱,没有力气又如何打仗?有些士卒便借着守门之机,敲诈勒索一些进城的商户,他有时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对这一切,他也无力改变。 士卒们看到长官登城巡视,纷纷向他问好,刘朋也是面带微笑地一一和他们打招呼,他也是从底下一步步做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深知下层士卒的不易,他笑着说道:“一会天就黑了,大家惊醒点,蒙古鞑子今年日子也不好过,小心他们再来袭扰。” 以往他一说这类话,士卒们都会挺直胸膛说一些请大人放心的话,可是今日话一出口,只见手下士卒俱都是面露惊恐之色地看着自己后面,他怔了怔神,扭头看去,只见被落日映照成血红的天空中,双山堡方向一股充溢着浓重的不祥意味的黑烟正笔直升起。 刘朋瞬间回过神来,他大喊一声:“敌袭!立刻紧闭城门,快去禀报知县大人,再派人前去葭州吴大人处求援!”说罢,他抽出腰间长刀,又大声命令士卒们将守城用的火油,滚木等器械运上城头。 待到知县贾垣来到城头之时,后金的大军已经将府谷城团团围住,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贾垣面如死灰,他强作镇定地问刘朋道:“刘千总,城下敌军可是蒙古林丹汗?大约多少兵马?” 刘朋面带苦涩之色,说道:“大人,末将刚刚看到了敌军的旗号,乃是后金与蒙古联军,主帅是后金贝勒多铎,末将观之,敌军数量应该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 贾垣没想到城下居然是比林丹汗更为恐怖的后金的部队,府古城内士卒不过两千之数,如何抗衡对方两万大军?想到这里,贾垣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身子晃了一晃,便倒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府谷城防卫战 府谷城外,后金营寨,主帅大帐内,多铎正与蒙古三部首领在商议攻打府谷县城一事。多铎虽然年仅二十,但他从小便跟着皇太极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如今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将领了。 多铎端坐大帐正中,头皮剃得发青,只留着一根铜钱口那么大的一缕头发,变成小辫,垂在脑后,这就是后金著名的金钱鼠尾,一双眼睛杀气腾腾,似要择人而噬,被他目光扫过之人,无不立刻谦卑地低下了头,哪怕他们也都是各个部落的首领,但是在这个年轻的后金贝勒面前,他们也只能毕恭毕敬地站着。 三位蒙古部落的首领站在多铎右侧,而后金骑兵的两个参领邑尔汉,火落赤则站在多铎左侧,多铎沉声问道:“已经包围住了敌人城池了吗?” 邑尔汉说道:“请贝勒放心,我刚才已经查探过了,府谷县城四个城门均已被我军团团包围,” 巴林部首领曼尔哈也开口说道:“请贝勒放心,我蒙古三部一万兵马已经把敌人西门,南门牢牢堵住,一只老鼠也跑不出去。” 多铎脸上浮现出一股残忍的笑意,说道:“如此最好,今日天色已晚,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攻城,破城之后,城内财物女子随便你们取用。” 府谷县报急文书很快便被送到了葭州,吴炳接到文书后也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后金居然也打过来了,他不敢怠慢,连夜把多铎率军入侵的消息,报往总督陈奇瑜处,请他派兵救急。 杜红儿在府谷县也有据点,府谷县被围之后,杜红的手下连夜把敌军来袭的消息通过飞鸽传书送到了杜红之处,杜红儿得知此事,马上连夜去找赵无忌。 赵无忌骤然听闻后金入侵,也是吃惊不小,他拿着情报,看着上面的内容,心想:“敌军有两万,我方一共才两千多人,看来只能防守了。” 想到此处,赵无忌急忙把手下全部召集过来,待人都到齐了,赵无忌便把后金多铎率军入侵的消息给众人说了一番,众人听了,震惊之下,一个个也都是眉头紧锁,面带忧色。 赵无忌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训练了半年多的乡勇,如今也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敌军来势汹汹,在此危急存亡之秋,还望诸位齐心合力,众志成城,方能度过难关,下面请诸君听本官号令。” “陈政和,喻文州你二人带领县衙差人,前往各个村镇通报敌军来袭的消息,百姓们可以进山逃避,也可以进城躲避,一定要通报到每个村镇,我估算敌人首先攻打府谷城,府谷城高壕深,急切难下,后金军队不一定能打下来,留给咱们的时间至少还有两天,粮食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藏起来,实在带不走又藏不了的,宁可烧毁,也不要留给敌人。”二人知道形势紧急,当即便领命连夜而去。 “陈子龙,慕容先你们带五百骑兵驻守张堡,随时等待本官消息,若是敌军大军来袭,抵敌不住时,一定要将工坊全部炸毁,不可使其落入敌人手中。”陈子龙,慕容先得了命令,也急忙点兵前往张堡。 “夏先生,请你连夜带人出城,多多收集滚石,檑木等守城器械,并通知铁矿,煤矿,工坊全部暂时停业,工匠们暂时分散入城躲避,直到敌军离开为止。” 赵无忌最后说道:“本官亲率两千三百士卒,驻守神木,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本官誓与城池共存亡!” 崇祯七年七月十九日,金色的朝阳冉冉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在府谷城守将刘朋身上,他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敌军,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贾知县昨日在城头突然昏厥,至今人事不省,城中一切事务暂时由张县丞主持,大敌当前,知县却迟迟不能露面,府谷城内人心惶惶,甚至已经有一些缙绅想要开城投降。 刘朋看着城下战意盎然的敌军,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冷笑,敌人是来抢钱抢粮的,投降有什么用?一群蠢货!敌军一旦进城,第一个抢的就是他们,后金军队的残暴他也早有耳闻,此刻他已抱定必死的信念,只盼能固守城池,坚持到大军前来的那一日。 府谷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其中南门与西门之外还建有瓮城,依山临河,巍峨险峻,刘朋自忖依仗手下这两千儿郎,坚守个四五日还是没有问题的,或许那时朝廷的大军也就该到了。 刘朋不断地催促着民夫,尽快将守城器械不断地搬上城头,他在城头不断巡视,不时出声激励士卒:“大伙打起精神来,关系到诸位的身家性命,万万不可大意,鞑子残暴,一旦破城必然屠城!” 多铎在城下,远远地望着这座古老的边陲重镇,他相信,只要打开这座城池坚硬的外壳,里面那鲜美的果肉就会呈现在自己面前。 参领邑尔汉,火落赤,蒙古巴林部首领曼尔哈,阿苏特部首领胡切尔特,翁牛特部首领扎哈特都站在多铎身后,也都是用贪婪的目光看向府谷县城。 此番出征,曼尔哈带人最多,手下兵马六千人,其余两部都是四千人,多铎带人最少,只有两千五百人,但是所有人都唯多铎马首是瞻。 多铎思索了一会,便命曼尔哈带兵先攻,曼尔哈心知多铎是想用自己部众去侦查敌军的兵力,但是也只好领命而去。 曼尔哈选择的是府谷城的北门,而刘朋也正在北门之上,冷冷地看着城下的敌军,一阵鼓声后,大批蒙古士卒架着云梯,推着攻城车,向城门缓缓推进,远处,翁牛特部的扎哈特率领大队骑兵,不断向着城头射去利箭,掩护着主力部队的攻城行动。 眼看敌军越来越近,已经进入到弓箭手的射程之内了,刘朋大声下令:“放箭!”顿时,几百名弓箭手纷纷拉弓搭箭,向城下射去,顿时便有几十个蒙古士卒应声倒地。 扎哈特见状,立刻催促手下靠近城池放箭,他率领一千骑兵,在城下纵马飞奔,也将一支支箭向城头射去。 虽然扎哈特从下往上射,射程吃亏,但是蒙古人骑马靠近城池之后,也就把这射程的劣势给弥补过去了,加上他们人数多达一千,而城头弓箭手不过六百之数,几轮弓箭下来,居然让蒙古人占了上风,城头的明军弓箭手纷纷中箭倒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府谷城破 刘朋看在眼里,心中着急,他虽然据守坚城,然而最大的弱点就是兵力过少,蒙古人这几轮骑射下来,他的部下便倒下去一百多个,虽然也杀伤了几乎同等数量的敌军,但是敌军人多,他人少,比拼消耗人数的 话大大不合算。 蒙古人箭法很准,慢慢地城头的弓箭手被他们射的不敢露头,只能躲在城头的垛口后面放箭,渐渐地,攻城的蒙古士卒们已经靠近了城门,他们把云梯搭在城头之上,像蚂蚁一般的一个一个爬上梯子,打算登上城头,而此时城下的攻城车也到了城门之下,粗大的攻城木一下一下敲击着城门。 刘朋见状,立刻命令士卒们将滚石,檑木不断地向下砸去,沉重的石头和木头,不断地砸在正在爬梯子的士卒门的头上,身上,将他们砸的血肉模糊,从梯子上掉了下去。 刘朋又命人将火油浇在下面的攻城车上,然后点燃火把,扔了下去,攻城车立刻便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十几个蒙古士卒便不断咳嗽着,从浓烟滚滚的攻城车中跑了出来。 刘朋眼看敌军攻城的势头已经被遏制住了,边立刻命令手下放炮,西门有四门弗朗机火炮,如今全部被装上散弹,几声炮响之后,几百枚石弹从城头喷出,正在城下射箭的蒙古骑兵顿时就被扫倒了一大片,剩下的骑兵慌忙掉转马头,落荒逃走。 没了骑兵的弓箭支援,正在攻城的蒙古士卒们顿时便暴露在了明军的弓手面前,刘朋又从其他城门处调来二百鸟铳手,与弓兵一起,不断地向着城下射击,蒙古士卒攻城兵器被毁,又没了已方弓手的掩护,于是纷纷开始掉头向后逃去。 刘朋眼看打退了敌军的第一次攻击,心中大喜,不断催促着手下快速放箭放枪,争取多杀伤一些敌人。 此时突然一声巨响,一个手持鸟铳射击的士卒,他的鸟铳炸膛了,鸟铳如同一个炸药包一样在他眼前爆炸,顿时便炸掉了这个倒霉士卒的双手,他的眼睛也被炸瞎了,只听他一声惨叫,大量鲜血从他身上流出,双目流血,向后倒下。 旁边的鸟铳手眼看同伴如此惨状,很多人也被吓得不敢再放枪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蒙古人已经跑到了射程之外,刘朋眼看未能尽全功,叹了口气,急忙命令民夫上来打扫战场,又把那个倒霉的士卒抬了下去,同时命令士卒们重新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鸟铳,一旦发现问题,便弃之不用。 一番检查下来,二百个人,倒是有七十八个鸟铳是不堪使用的,刘朋狠狠一脚踢飞了一支不合格的鸟铳,沉声对那些士卒说道:“这些鸟铳别用了,一会敌军上来,你们就往下投掷滚石檑木罢。” 翁牛特部的首领曼尔哈灰头土脸地来到多铎面前,第一次攻城便吃了大亏,死伤了五六百名手下,他颇觉得有些面上无光,只得低头开口说道:“贝勒,府谷乃是大明边陲重镇,城池坚固,急切难下啊。” 看着明军刚才的表现,多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皇太极命他速战速决,不可拖延,若是几日之内拿不下府谷城,自己便也只好另去他处了,只是此城把守如此森严,城内的财物粮食想必是数不胜数,若是放弃了又有些可惜,他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 参领火落赤见状,横了曼尔哈一眼,上前对着多铎大声说道:“贝勒爷,末将愿带本部白甲精兵,前去攻城,定要为贝勒爷拿下此城!” 多铎闻言大喜,说道:“好,城破之后,你当为首功!” 火落赤毫不迟疑,当即便带着一千白甲精兵,向着城门缓缓而进,而多铎也派骑兵在城下纵横奔驰,来往射箭,掩护白甲兵前进。 白甲兵乃是后金精锐中的精锐,各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堪称后金的王牌部队,人人都是身材粗壮,武力高强,更是身穿三层重甲,第一层铁甲,第二层棉甲,第三层是一副锁子甲,虽然分量沉重,但是防护性能也是超强,即使是明军的鸟铳,五十步内也打不穿白甲兵的盔甲。 多铎只凭这一千白甲兵,便可震慑蒙古三部一万余人的大军,可见白甲兵战力之强悍。 刘朋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就再度来攻,急忙招呼手下打起精神准备守城,只见这次攻城的敌军步伐整齐,行军沉稳有力,明显与刚才攻城的敌军不同,是个难对付的对手,而敌军的骑兵也疯狂地在城下来回纵马飞奔,弓箭如同飞蝗一般射到城头之上,不时有士卒发出中箭的惨叫声。 刘朋也急忙命令士卒发炮轰赶敌骑,几炮下去,也打倒了不少敌人骑兵,但是这次敌军明显是受到了死命令,再不退却。 城头的弓箭手和火枪手也向下疯狂射击,只不过敌军铠甲似乎非常犀利,只有 很少数的敌军中箭倒地,更多的敌军中箭或中枪后跟没事人一样,拍拍铠甲,继续冲锋。 大炮每轰击一次,便需要降低炮身温度,清理炮膛,重新填药,压实,放入弹丸,两次发炮之间的间隔很长,趁此机会,白甲兵已经冲到了城下,搭起云梯,攀爬攻城。 刘朋再度命令手下扔下滚石檑木,没想到这次攻城的敌军非常有经验,他们把几层棉被披在头上和身上,滚石檑木收效甚微,并且这些敌军动作非常快捷,陆陆续续已经有好几名敌军登上城头了。 刘朋见状,持着朴刀大喊一声,便带人冲了过去,此时恰好一名敌军刚刚登上城头,刘朋上前劈头一刀,正中敌人肩膀,朴刀入体,如中败革,敌军竟似浑然不觉一般,也并未有鲜血流出,刘朋脑筋一转,暗道不好,竟是三层甲,莫非是后金最精锐的白甲兵来了? 那后金士卒抬起头,对着刘朋咧了一下嘴,露出一丝狞笑,粗壮的手臂用力挥动沉重的连枷,带着尖刺的锤头落下,正打在了刘朋的头上,白花花的脑浆与鲜血迸散开来,刘朋轰然倒地不起,一摊鲜血自他身下汩汩流出…… 崇祯七年七月十九日午时,府谷城破。 第一百七十八章炼狱 府谷城内,一家看似寻常的酒馆紧闭门窗,两双眼睛从门缝里偷偷地向外看去,良久,其中一人说道:“白甲兵也来了,快记下来,飞鸽传书发给头领。”另一人嗯了一声,便急忙向酒馆后厨走去,不多久,几只灰色的鸽子自酒馆后院飞了出去…… 被攻破城门的府谷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歹人肆意施为,一家普通的民居中,大门猛地被一脚踹开,然后一个后金鞑子拖着一名少女边走了出来,一个老头紧紧追了上来:“军爷,军爷,行行好吧,我就这一个女……”他话音未落,那鞑子转过身来,狼牙棒舞起,顿时便把老人的头颅打的粉碎,鲜血四溅开来,溅到女子脸上和身上,女子啊了一声,吓晕过去,这鞑子露出一脸淫笑,将女子拦腰抱起,抗在肩上,走了出去…… 一家看似华丽的府邸里,残肢四散,血流满地,内宅里不时传出鞑子兴奋的淫笑声,还有两个鞑子,兴高采烈,背着满满的包袱,从门口走了出去,一个包袱没有扎紧,几块银子从包袱中掉了出来,两个鞑子也没有注意到,哈哈笑着,走得远了。 府谷县衙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一个鞑子士兵提着知县贾垣的人头哈哈大笑,另一个鞑子正在凌辱贾垣的妻子,还有几个鞑子背着沉重的包袱犹不知足,还在满县衙寻找着值钱的财物,整个府谷县城,一片人间炼狱景象…… 还是在刚才那家酒馆里,放鸽子的那人已经回到酒馆门后,他低声对还在凝神向外观望的人说道:“杨勇,可以了,咱们赶紧藏起来吧,还好头领深谋远虑,早已在后院挖下隐蔽的地窖,地窖里粮食应有尽有,足够咱们躲上十天半月的了。” 正在观察外面形势的杨勇头也不回,低声说道:“杨仁,你先去罢,我再观察一会……” 正在这时,一个姑娘从远处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她身上的衣服好几处都被撕碎了,露出雪白的小腿和脚踝,后面一个后金士兵犹如猫戏老鼠一般,淫笑着追了过来。 后金士兵不紧不慢,不时追上前一步去抓那女子,每次都能从那女子身上拽下一块布来,惹得那女子阵阵惊叫,可是这满城的鞑子,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看着前面美女几近赤裸的躯体,后金鞑子体内一阵欲火涌上心头,心中思想要不再玩一会,就把这女子扑倒。 那后金士兵背了一个大包袱,里面想来是一些金银细软之物,包袱上血迹斑斑,看来为了抢劫这些财物,这鞑子没少杀伤人命。 杨勇在门后看得目呲欲裂,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看到大街上再无他人,回头对杨仁说道:“我去对付那个鞑子,你去救那个姑娘。”说罢,他轻轻打开木门,伸出头去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无人,这才提着长刀,悄声快步追上那个鞑子。 那鞑子士兵全神贯注在前面的女子身上,并未注意到背后有人,杨勇唯恐夜长梦多,只想速战速决,快走几步,猛然挥起长刀,向那鞑子砍去,谁知那鞑子突然向前一扑,扑倒了前面的女子,却是恰巧躲过一劫,杨勇的长刀正中鞑子后腿,鞑子痛呼一声,放了那女子,转头向后看来。 杨勇急忙上前一把拽起那女子,用力往后一甩,早有杨仁一把拽起她,两人跌跌撞撞地逃进了酒馆,杨勇挥刀上前,与那一拐一瘸的后金鞑子战在一处,鞑子腿部中刀,行动不便,没几招,便被杨勇抓住机会,一刀攮入鞑子胸口,那鞑子挣扎了两下,便断了气。 杨勇拔出刀来,正欲快步跑回酒馆,猛然看到前面道路拐角处跑过来一个小孩,满脸泪水,边跑边哭,他心念一动,便冲着小孩的方向跑去,谁料想他刚跑了几步,小孩后面便嗖的一声飞来一只冷箭,正中小孩的头颅,将小孩牢牢地钉在地上,小孩此时还没有断气,小手小脚不断地在地上抓挠着,鲜血自他头上汩汩流出,不久便染红了地面…… 一阵脚步声后,五六个鞑子士兵出现在了杨勇面前,面对强敌,杨勇表情异常平静,他猛地举起朴刀,向着鞑子们,奋勇冲去,势若疯虎,朴刀翻飞,刀刀都是不要命的杀法,他一连砍倒了三个鞑子之后,终于寡不敌众,倒在了血泊中…… 五省总督陈奇瑜拿着手里的两份文书,眉头紧锁,第一份是府谷县的告急文书,言道双山堡燃起烽烟,已被敌军攻破,敌军势众,府谷县危在旦夕,请求朝廷派兵支援,第二份文书则是榆林卫指挥使萧远发来的,萧远也接到了后金入侵的消息,第一时间派出探马前去侦查,据探子回报,府谷县发出求援文书的次日,便被鞑子攻破了,鞑子人数在一万五至两万之间,主帅为后金贝勒多铎,此外还有蒙古几个部落的精锐。 陈奇瑜脸色阴沉,眉头深锁,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府谷县虽然不大,驻军也不多,然而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却被鞑子半日攻破,显然,这次前来的后金鞑子实力强横,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如今后金也来凑热闹,因他在车厢峡放跑了流匪,皇上现在对他也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种种事情叠加在一起,让陈奇瑜颇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头上的白发,似乎正一根根地往外猛长。 陈奇瑜又思索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流匪要剿,后金那边也要派人迎敌,他思想前后,手下共有两名得力悍将,不如留下贺人龙继续追击流匪,派左良玉去应战后金,想到这里,他便派人召左良玉前来,命他前去迎敌。 左良玉领了命令,带上一万兵马,北上救援葭州,左良玉虽然作战骁勇,然而士卒军纪涣散,劫掠百姓成性,他自己也是贪财好色,对手下士卒也极为纵容,此番前去迎敌,他在心里打上了小九九。 敌军数量有两万之多,坚城府谷城,半日就破,可见敌军也是精锐之师,自己只有一万兵马,正面对敌实属不智之举。 然而总督之命也不能违抗,为今之计,自己只好在行程上做手脚,慢慢行军前进罢,也许不等到自己到那里,鞑子们已经抢够了财物,回师返程了呢。 想到这里,左良玉便叫来手下诸将说道:“敌军乃是骑兵,来去如风,行军之时务必小心谨慎,切记不可着急赶路,中了敌人埋伏。”诸将心领神会,连忙领命,于是,这一万兵马,在大明西北境内,慢腾腾地行进着,看这速度,赶到葭州,也是半月以后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恐惧 府谷城破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神木县,县衙书房内,赵无忌盯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情报,喃喃自语道:“居然是白甲兵?这次的敌人不好对付啊。” 杜红儿一袭红衣,亭亭玉立,站在赵无忌身后,面带忧色地看着这位年轻知县的背影,不禁轻轻开口说道:“大人,敌军势大,难以抵挡,要不然大人提前撤退罢?” 赵无忌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情报,站起身来,转身看着杜红儿说道:“本官有守土之责,走不了的。” 杜红儿着急地说道:“可是大人若是再不走,那便来不及了,府谷城破,鞑子军队只要一天就能打到神木了,城中很多富户昨日夜晚便携家带口离开县城了。” 赵无忌说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你没必要在这里陪我一起冒险,赶快走罢,寻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再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久,夏允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杜红儿,这才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府谷城破的消息已经传到县城了,如今城内人心浮动,很多民众打算出城去避难呢?还有传言说大人早已逃走了。” 赵无忌说道:“陈圆圆走了吗?” 夏允彝说道:“属下刚才和夫人说过了,夫人坚决不肯走。”话音刚落,便传来陈圆圆的声音:“夫君不走,圆圆也不走。”赵无忌抬头一看,正是陈圆圆来了。 陈圆圆看了一眼赵无忌身后的杜红儿,开口说道:“苏夫人原来也在。”杜红儿脸色一红,低声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妾身告辞了。”说罢低着头匆匆离去。 赵无忌看着陈圆圆,略带埋怨地说道:“敌军势大,城池不一定守得住,你为何不听夏先生的?马车都给你安排好了。” 陈圆圆走上前去,不顾夏允彝就在身边,轻轻挽住赵无忌的手臂,说道:“圆圆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便是死了,也要和我夫君在一起。” 赵无忌轻轻握住陈圆圆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心意相通,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赵无忌沉吟片刻,这才开口对夏允彝说道:“夏先生,城内人心惶惶,必须要尽快把民心安定下来,普通民众贸然出城,反而会成为敌军的目标。” 夏允彝说道:“大人可以前去城中,四处走动安抚民众,民众见到大人未走,流言不攻自破,也就安定下来了。”赵无忌听了,点头说道:“夏先生此言甚合我意。” 陈圆圆听了,也说道:“妾身一会也会走上街头,协助夫君稳定民心。”赵无忌轻轻拉起陈圆圆的手,看着陈圆圆,深情地说道:“如此一来,却是辛苦你了。”陈圆圆脸色一红,说道:“夫君的才学,圆圆是知道的,又有手下一众强兵悍将,敌人想打进来,也没这么容易。” 赵无忌笑了笑,上前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陈圆圆那俏皮的小鼻尖,这才说道:“看来夫人对本官很有信心嘛。”陈圆圆嗯了一声,便靠到了赵无忌怀里,赵无忌搂着陈圆圆纤细的腰肢,闻着她发梢传来的好闻的气息,心内突然一片安宁…… 随后赵无忌便带人出门,于城中四处走动巡视,安抚民众,百姓们看到知县大人并没有抛弃他们而去,恐慌的心理这才变得慢慢安定下来,陈圆圆也带着春桃,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神态轻松地和春桃出去逛街,两人路过喜欢的店铺,还会进去购买一些物品。 老百姓们眼看知县和夫人都没有偷摸离开,夫人还面色如常地上街购物,顿时便也放下心来,纷纷议论说道:“赵大人乃是文曲星下凡,想必定然有对付鞑子的办法,我等无需惊慌忧虑,鞑子攻不下城,也就退了。” 考虑到鞑子随时可能前来,赵无忌命人紧闭城门,不再放人出入县城,又连日检查城内的武器等各项储备,又吩咐士卒小心警惕,敌军随时都有可能会来。 神木城一共东西两个门口,敌军在东北方向,所以赵无忌亲率手下乡勇把守东门,命城内把总马光远带领城内所有官兵,把守西门。 神木后方的葭州和吴堡县,远在府谷县的后金大军的压力,犹如笼罩在百姓头上的一片乌云一般,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种种流言在民间流传。 “这次敌军主将是多铎,据说是后金诸多贝勒里战绩最多的,好像他从来没打过败仗。” “这次后金的军队也很强悍,听说他们最强的白甲兵也来了,府谷城那么坚固,结果一个上午就被攻下来了。” “你们不知道,府谷城那个惨啊,我有个亲戚就是榆林卫的探马,听他说,后金军队入城之后,城里就燃起大火,黑烟滚滚,第二天都没停,里面的人恐怕都死绝了。” “死的一般也就是老人孩子,青壮和妇女会被抓为奴隶。” “给人当奴隶?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你们知道吗?我家邻居的侄子就在吴堡县衙当差,听他说,范知县把老婆孩子都送到西安府去了,他睡觉的时候都穿着衣服,马匹都备好了,一旦后金部队来袭,他就能第一时间上马逃跑。” “这狗官,平时捞钱捞的争先恐后的,一有事要跑,也是争先恐后的。” “你们啊,能跑的赶紧跑吧,这里也快不安全了,府谷失陷后,挡在咱们前面的只有神木县了,听说神木县才四五百名兵卒,根本挡不住后金两万精兵,可怜那个知县,听说还是个极有才干的,跑也跑不了,他流年不利啊。” “神木知县那真是个好官!咱们西北一地,今年秋天能丰收的也就神木那里了,听说还接济了咱们县一部分呢,前几天吴知州赈济的粮食,听说就是从神木那边拉过来的。” “我看啊,这大明是眼看就要完了,官府腐败,处处流贼,官军比流贼还狠,碰上鞑子入侵,什么流贼官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听说陈奇瑜总督派左良玉总兵带兵前来增援葭州,军队第一天才走了四十里,等他到这里也得下个月了!等鞑子祸害的差不多了,估计他也就到了!” “禁声!莫谈国事!” 街头巷尾的消息,全是坏消息,一个好消息都无,后金军队的残暴,百姓们也都是知道的,但是往哪逃呢?大后方就是兵过如篦的左良玉部,再往后则是流贼高迎祥,李自成部,前方还有神木县顶着,神木县前面,就是那令人恐怖的后金骑兵了,普通的老百姓,在这乱世之中,真真性命贱如草芥。 葭州知州吴炳,烦躁不安地在府邸中走来走去,府谷城已经失陷,知县贾垣,千总刘朋双双死于乱军之中,显而易见,敌人下一个目标就是神木县,府谷尚且半日就被敌军攻破,神木城小兵寡,想来也难挡后金军队的全力一击,只是那知县赵无忌,是个难得的人才,假以时日,必成大明的栋梁之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样一个干吏,若是就这么死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吴炳急忙找来心腹李师爷,吩咐说道:“赵无忌人才难得,是我大明罕见的才俊,神木兵寡城小,太过危险,你速去神木把他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神木的事情,叫他先别管了。”李师爷得了吩咐,便出门上了轿子,连夜出了州衙,直奔神木县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初战神木 夜已深,赵无忌仍然未曾休息,他正在城内四处巡检,查看城防是否有疏漏之处,安抚从城外躲入城内的百姓们,也要检查各类的守城器械是否完备无损,此刻虽然已经很晚了,他仍是带着手下在城中健步而行,多一丝准备,便会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此时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今神木县内早已实行宵禁,现在还能在城中纵马的,多半就是官府中人,赵无忌便停了脚步,立在路边,等待来人。 没多久一人骑马来到跟前,正是慕容先,他翻身下马,开口说道:“大人,吴知州连夜派李师爷前来见你,如今正在县衙等候。” 得知吴知州派人来找自己,赵无忌急忙赶回了县衙,李师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型微胖,他见了赵无忌,施了一礼,说道:“赵大人,吴大人有急事请你马上前去葭州见他,,神木县一切事务,暂时由县丞陈政和接手。” 赵无忌愣了愣神,马上就回过神来,大战当前,吴炳这是要保护自己啊,他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感激之情,他想了想,对李师爷说道:“吴大人的意思赵某晓得了,但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后金大军近在咫尺,随时都有可能来攻,赵某暂时不能去州衙,还要在这里筹备守城事宜。” 李师爷见状,急忙把赵无忌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临走时,知州大人和我说了,你人才难得,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要留得有用之身,才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啊,赵大人,你还是尽快和我去葭州罢。” 赵无忌说道:“吴大人的好意,赵某心领了,但是赵某今年以来,招募乡勇,研发武器,早已提前做足了准备,赵某自忖即使敌人大军来袭,也有一战之力,请李师爷转告吴大人,赵某誓与神木县城共存亡。” 李师爷再三劝说,赵无忌只是不听,最终李师爷只好无奈地返回葭州了,李师爷走后,赵无忌又带上人,前去城内各处巡查了…… 府谷城内,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内,多铎等人正在议事,席间众人都是一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神情,又宛若刚刚吃掉一只羊的饿狼一般,正舔着嘴边的鲜血,眼睛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巴林部首领曼尔哈开口说道:“贝勒爷,如今我军半日攻下府谷坚城,敌军闻风丧胆,正可趁士气高涨之机,继续进军,我愿率蒙古三部为先锋,为贝勒打下神木城!”胡切尔特和扎哈特也纷纷出声赞同。 原来这蒙古三部见府谷城轻易攻下,没想到大明军队如此不堪一击,听说神木城才四五百士卒,顿时便想捡个软柿子捏,前去神木劫掠财物妇女。 他们三人的意思,多铎心知肚明,他沉思了一会,说道:“大明能人异士颇多,三位首领不可轻敌,明日留下五百人在此看守奴隶和财货,其余人随我进军神木,神木虽小,也要全力以赴。” 曼尔哈见多铎没有答应,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心想这一块肥肉,只怕又要落到这些女真人手里,因府谷城乃是后金白甲兵攻下,所以事后的财货分配,后金获利最多,而他们蒙古三部只是跟在后面喝了点汤而已。 曼尔哈暗暗下了决心,待到攻打神木时,自己一定要请为先锋,率先破城,捞到最大的一块好处,他们进入大明境内也有两三天了,想必明军那边也在调兵遣将,必须赶在大明大军来临之前,抢到足够的财货奴隶,返回蒙古。 尝到了好处的强盗们迫不及待,第二日一早,便拔寨起营,多铎留下巴林部五百士卒在府谷县看守劫掠来的百姓和财物,自己则率领大军,气势汹汹向神木县杀去,一天一夜后,终于杀到了神木城下。 看着眼前的神木城,后金参领邑尔汉恨恨地说道:“怎么这里沿途的村镇犹如鬼城一般?一个人影都不见?难道这边的老百姓早已得知消息,躲藏起来了?” 阿苏特部首领胡切尔特也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路上经过四五个村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粮食和财货也寻不到,这些汉人倒是机灵。” 巴林部首领曼尔哈说道:“我军攻破府谷,明军丧胆,这些老百姓想必也是早得到消息都吓跑了,如今应该都躲在面前这座县城内。” 多铎说道:“曼尔哈首领言之有理,大汗让我们速战速决,事不宜迟,现在便开始攻城罢。” 曼尔哈站出来说道:“贝勒,我军愿为先锋。” 邑尔汉也站出来说道:“贝勒,我也愿为先驱。” 多铎想了一会,便说道:“既然曼尔哈首领主动请缨,那便劳烦贵部了,扎哈特到时你率军向城头放箭,掩护攻城。” 赵无忌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的敌人大军,前几日一直围绕心头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感,他看着列队前进的敌军士卒,命令炮手做好开炮的准备。 曼尔哈眼看面前这座城,城墙并不高大,也不像府谷县那样城门之外还搭建有瓮城,听说里面的官军也就几百名而已,只要集合力量,全力突击,一个冲锋就把这座小城拿下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他立刻发出命令,率领全部手下五千名精兵,推着云梯,攻城车,拿着兵刃,疯狂地向着神木城冲去,而在他们身后,则是翁牛特部的扎哈特的骑兵,他们一边策马飞奔,一面拼命地把弓箭向着城头射去。 城头的士卒们顿时便拿起木盾抵挡,只听叮叮叮叮一阵响,不知多少箭只射到了木盾之上,由于距离过远,又是以下射上,弓箭飞到城头之时,力量已经减弱,不过偶尔还是会传来士卒被弓箭射中的惨呼声。 赵无忌大声喊道:“待到敌军距离城墙二百步时,火炮发射,装填散弹,目标是敌军骑兵!”这段时间,赵无忌的火器工坊一共生产了四十门火炮,赵无忌把二十五门炮部署在东门,西门则放置了十五门火炮。 渐渐地,敌人越来越近,赵无忌眼看敌军骑兵已经全部进入了火炮的最佳攻击范围之内,于是便大喊一声:“发炮!” 第一百八十一章守将马光远 二十五名炮手掉转炮口,瞄准敌军骑兵,猛地一拉大炮后部的火绳,燧发机构打出火星,引燃火药,只听轰轰一阵巨响,几千枚弹丸飞出,正在纵马飞驰的骑兵们犹如被一阵狂风卷过一般,连人带马,一瞬间就被打倒了二百多人。 火炮威力极大,石头弹丸打在身上,什么甲胄都保护不了,一阵炮响后,只见刚才还纵马飞驰的骑兵,连人带马,都是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呻吟不止,处处可见残肢断臂,还有血淋淋的肠子,内脏,遍洒战场。 正在后面掠阵的扎哈特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神木县看着规模比府谷城小,火力却比府谷城强了一倍有余,自己这一千骑兵,一下便损失了五分之一,只是此时万万不能放弃,只能一鼓作气压上去,只要破了城,这些骑兵也算没有白白牺牲了。 想到这里,他一挥手,又是一千名骑兵队冲了上去,大炮发射后重新装药需要一段时间,自己要趁这段时间,尽快多多杀伤敌人。 两千名骑兵队在城下来回飞奔,同时放箭,气势惊人,赵无忌再一挥手,一千名火枪手按照日常训练的内容,以三段击战法,轮流向城下射去。 赵无忌手下士卒们使用的火枪,乃是大明著名火器专家赵士祯临终前研发改进的最后一款火枪,原型为土耳其鲁密铳,射程既远,威力又大,在如今的年代,也算是最好的一款火枪之一了。 这些火枪手每日都会在训练场上发射几百发子弹,加之薪水又高,又引入了淘汰机制和奖励机制,人人训练的动力十足,半年下来,每人的枪法都是大有提高,一百五十米内,固定的靶子都能百发百中,可以说是大明射术最好的一批士卒,此刻他们每三百多人一组,三组轮流发射,目标是正在策马放箭的敌军骑兵。 虽然骑兵不断移动,使得火枪手的射击成功率低了不少,但是赵无忌每月砸在士卒上的万两白银没有白花,训练有素的火枪手们,对付移动的靶子,他们的命中率也能达到一半。 持续不断的射击中,弹丸的每次发射,都会有一百多名敌军应声而倒,几轮射击下来,顿时又放倒了六百多名蒙古骑兵。 扎哈特没想到敌军火枪也是如此犀利,半天功夫,自己的骑兵就损失了七八百人,肉疼之下,急忙下令骑兵撤回,没了骑兵弓箭的掩护,赵无忌的火枪手再无顾忌,全力以赴对着城下的蒙古士卒们一阵猛轰。 火枪居高临下,攻击威力更大,密集不绝的火枪声阵阵响起,攻城的士卒损失惨重,不时有人被火枪打中躯体,倒地哀嚎不止。 攻城的步卒速度比马匹可慢了很多,射击步卒可比射击马匹容易太多了,火枪手们这下基本可以做到弹无虚发了。 火枪手们站在城头,犹如野外打猎训练一般,一枪下去,多半就有一个敌军士卒被打中身体,非死即伤。 多铎久经沙场,见势不妙,当机立断,急忙命令曼尔哈撤兵,曼尔哈被明军士兵打得晕头转向,已经有点被打蒙了,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得到多铎的命令后,他如梦初醒,方知不能这么白白冲上去给敌人当靶子了,于是大声呼喊,命令部下撤兵。 城头的士卒眼看敌军撤退,士气大振,不断地瞄准敌人后背,连续射击,蒙古士卒又付出几百条人命的代价,才终于从火枪的射程中逃离。 赵无忌可不会轻易放过这群侵略者,正在他们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城头的大炮已经再度装填完成,炮手们齐刷刷地拉下火绳,大炮怒吼,这次装填的还是散弹,无数弹丸飞出,又夺走了几百名蒙古士卒的性命。 剩下的蒙古士卒们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抱头鼠窜,一顿狂奔之后,巴林部的士卒们终于撤到了大炮的射程之外,而此时,巴林部的人马只剩下三千多人了,并且还有部分伤员,而翁牛特部也损失了一千名骑兵。 多铎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神木城却是只扎手的刺猬,半天功夫便折了自己将近三千兵马,他在远处看着战场上的情景,吃惊地说道:“这神木县的守将是谁?竟然如此厉害!这小地方居然有如此厉害的将领!” 一旁的参领邑尔汉说道:“据抓获的明军士兵说,这城里只有四百官军,还有两千多乡勇……” 多铎重重摇了摇头,说道:“不,此地必然是明军最精锐的部队,应该是偷偷摸摸进了此地,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邑尔汉说道:“明军以火器见长的将领,末将也想不起都有谁了。” 多铎缓缓点头:“大明自戚继光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以火器见长的大将了,如此精锐,潜伏在这座小城里,难道只为了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吗?” 邑尔汉道:“贝勒的意思是,莫非明军还有更深的图谋?” 多铎闻言,摇了摇头,做出了决定:“暂时收兵,叫三部首领去我大帐议事!” 多铎的大帐中,曼尔哈满脸颓废之色,低头不语,他这次前来大明,是想跟着后金军队,抢劫一些财物奴隶,本来也没抱着和大明军队死拼的决心和打算,谁知道在这个西北小城碰上了硬点子,猝不及防之下,遭受惨败,一个上午三千部落健儿的性命,便永远地留在了异国的土地上。 这次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曼尔哈恨恨地想着,自己以为挑到了一个软柿子,谁知道竟是碰上一头猛虎!他的部落一共才一万多人,所有的精锐都被他带了出来,今日一个上午便损失了将近一半,元气大伤。 翁牛特部的扎哈特脸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的骑兵也损失了近千人,此外还有二百多伤兵,都是被铅子和弹丸打伤的,这明军的火器打的又远又毒,射在躯干上的,基本就是没救了,打在腿上或胳膊上的,那就得截肢,基本这人也就不能再上战场了。 这支明军也太强悍了一点吧,这又是哪位明军大将潜伏在这小小的城池里呢?扎哈特对大明军将并不是很熟悉,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多铎:“贝勒爷,这城中是哪位守将?火器如此犀利!” 多铎自己也是一脑袋浆糊呢,他也在纳闷呢,听了扎哈特的话,多铎也摇了摇头:“这个暂时还不清楚,听说此城的守将是名把总,名唤马光远。” 第一百八十二章勇敢 曼尔哈和扎哈特一脸黑线,明军的编制,把总手下不过五六百人,以五六百人杀伤四千余人,这把总也太逆天了吧? 注意到两人的神色,多铎说道:“此外好像还有三千多乡勇……” 几人想了一会,都认为一个把总,带上几千乡勇,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么强的火力,那么答案只能是另有大明的大将,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潜入了神木城。 阿苏特部的首领胡切尔特今日亲眼目睹了曼尔哈和扎哈特的惨败,心有余悸地说道:“贝勒,这神木城既然藏有重兵,难以攻打,那我们不如绕过此地,去打后面的葭州和吴堡吧。” 后金参领邑尔汉出言反驳道:“不可,若是我军轻易深入地方境内,万一大明天子在前面设下重兵,而神木的大将在背后堵截我们,两面受敌之下,我军很难取胜。” 扎哈特说道:“出征前大汗给咱们的命令是速战速决,此城既然急切难下,我认为不宜在此地过多逗留,绕过此地应也无妨,况且刚才我听城头的枪声,也不过二三百人之数,想来城内敌军并不太多,否则他们大可出城与我们决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城里等我们去攻。” 多铎闻言,微微点头,说道:“扎哈特首领言之有理,城内的明军数量应该不多,此城虽小,城墙也不高,只是敌军火器过于犀利,我军攻城士卒很难靠近,也无法攻城。” 多铎恨恨地说道:“此地明将精熟火器,若不除之,假以时日必为我军心腹大患。” 邑尔汉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走上前去,轻声附耳对多铎说了一席话,多铎听了,大喜过望,说道:“邑尔汉,你这个主意很好,一会下午,便如法炮制罢。”邑尔汉听了,满脸喜色。 多铎眼珠转了转,猛地一拍桌子,说道:“我刚才也想到了一个破城之法,你这个主意若是不成,明天神木县城也必能攻破!” 邑尔汉讶异地说道:“贝勒爷又想到什么了?”多铎脸上露出神秘笑容,说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赵无忌眼看敌军已经退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安排人手,把中箭的士卒送去包扎治疗,由于居高临下,火器威力又强,完全压制住了敌军,所以士卒们的损失并不大,只有十多个人被流箭射伤,无人死亡。 夏允彝,陈政和等人也纷纷登上城头,看着城下死伤一地的敌军士卒,咋舌不已,夏允彝开口说道:“大人训练这兵当真厉害,这城下怕不有几千敌军死于当场。” 陈政和也说道:“恭喜大人,这几千敌军首级,便是大人实打实的军功啊,若是报给皇上得知,大人连升三级也是可能的。” 韩林在旁边笑着说道:“两位大人,你们当时没在场,在我军的火力之下,敌人连城墙都没摸到,就被打回去了。” 夏允彝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恭喜大人,如此看来,此城无忧矣!” 赵无忌笑笑说道:“战场之事,瞬间万变,胜负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此时说胜负,为之过早。” 待到下午,后金士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望着敌军慢慢前进的身影,赵无忌不禁感觉有些奇怪,难道对方想出了对付自己火器的方法了吗? 不久敌军离的近了,赵无忌这才发现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几百名年轻汉人女子,只见她们衣衫不整,人人脸上带有泪痕,被后面的后金士卒持刀逼着,哭哭啼啼,慢慢向着城池而来,原来这些都是一路上被后金大军抢掠而来的汉家女子,她们在军中饱受摧残,而今又被裹附着攻城。 着赵无忌看得这些可怜的女子,心如刀割,猛地一拍城墙:“贼人卑鄙,竟然用我汉家女子担当肉盾!”夏允彝等人也是愤恨不已,韩勇更是出口大骂鞑子无耻。 看着下面逐渐走近的人群,赵无忌心中一时也没了主意,若是开火,肯定是最前面的汉人女子先受伤,若是不开火,这些敌人士卒可就离城墙越来越近了,一旦让他们靠近城墙,开始攀附攻城,自己毕竟人数太少,真要是白刃战,只怕凶多吉少。 夏允彝说道:“大人,不可开火啊,杀伤自己百姓,有伤天和,若是被言官御史得知,大人仕途可就毁了。” 韩林在旁边看得心急,说道:“大人,快下令吧,再近一些的话,敌军可就到了城墙之下了,一旦敌军攻破城池,这神木的几万百姓必然惨遭荼毒,大人早做决断啊。” 一面是城里的百姓,一面是城外的女子,赵无忌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恍惚起来,竟然半天拿不定主意。 眼看离城墙越来越近,忽然有一个女子用力挣脱了背后的后金士卒,猛然向前跑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向城上喊着:“大人,大人,快放箭啊,不要在意我等,再不放箭就晚了!”她喊了两声,突然停住,又转身对着身后的女子们喊道:“大家快跑啊,今天反正也是个死,不能被贼人利用了来攻城啊!” 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也有好几名女子转身就跟背后的后金士卒抓挠撕咬起来,她们手无寸铁,只能用手指甲,甚至用牙齿,去攻击全副武装的敌人,还有几名女子也跟着向前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大人,快放箭啊,快放箭啊。” 这时突然有一只利箭从敌军中射出,正中刚才跑出来的女子后心,这女子捂着胸口,血流不止,慢慢倒了下去,犹然还喊着:“快放箭啊,快放箭啊。” 赵无忌在城墙之上,只看得目眦尽裂,他一咬牙:“放枪!放炮!放箭!给我射死这群畜生们!”城墙上的明军士卒看着都是眼含热泪,听得主帅下令,立即开火,纷纷把愤怒的炮火倾泻在敌人身上,后金士卒见势不妙,扭头便跑,不一会,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城下只留下一群群汉人女子的尸体,和后金士卒的尸体,这些勇敢的姑娘们,与挟持他们的敌军同归于尽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敢死军 多铎眼看部下到了城边,即将得手之际,却被那名汉人女子坏了大事,心中暗叹一口气,惋惜功败垂成,既然邑尔汉此计不行,那只有等到明日再说了,此城守军火力强横,直接攻城损失太大,得不偿失。此刻天色已晚,他只得收兵回营,等待明日再战。 城墙上众人眼看后金收兵,不禁都欢呼起来,赵无忌却没有那么轻松,他脸色沉重,吩咐手下严加巡逻,不得懈怠,防止敌军夜袭,这才下了城池,回到县衙后,当即召集夏允彝,陈政和,喻文州,韩林,陈国宝等人前来商议。 会议一开始,夏允彝便笑着说道:“多铎凶名赫赫,号称后金诸贝勒中,军功最多者,没想到在我神木城下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损兵折将,大人牛刀小试,出手不凡,真是可喜可贺啊。”陈政和,喻文州也是纷纷附和。 韩林说道:“贼人下午本想利用我汉家女子,裹附其攻城,没想到我汉家女子也多是女中豪杰,竟然主动跑了出来大喊让大人放箭。” 赵无忌听他提起那名女子,眼圈也是一红,说道:“贼人卑鄙,竟然用我汉人女子做人肉盾牌来攻城,实在是罪不容赦!”陈国宝等人也纷纷大骂后金贼人,卑鄙无耻。 骂了一阵,众人心头沉重,慢慢也都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夏允彝说道:“贼人竟然想出裹附女子攻城这样的招数,想来是已经黔驴技穷,看来咱们这神木城,怕是要守住了。” 赵无忌说道:“敌人阴险狡诈,不可轻视,多铎年纪虽轻,却已征战多年,乃是沙场宿将,切不可等闲视之,今夜韩林,陈国宝你二人辛苦一些,多去城头巡视一番,以防敌人夜袭。”韩林,陈国宝对视一眼,转头异口同声地说道:“末将遵令!” 散会之后,赵无忌打算前去检查一下火药的储备情况,今日一役,火炮,火枪大显神威,火药的消耗量也是不小,赵无忌估计城中的火药和弹丸,起码还能使用至少半月,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总是要亲眼去看一看,方才放心。 赵无忌刚出了县衙,便看到杜红儿的黑色马车恰好也刚刚停在县衙门口,帘子微微掀起,露出杜红儿那张美貌的脸颊。 杜红儿看到赵无忌,不禁也啊了一声:“好巧,大人这是要出门吗?”赵无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你怎么还没离开?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神木了。” 杜红儿嫣然一笑,说道:“妾身有重要之事要与大人分说,大人请先上车。” 赵无忌犹豫了一下,便抬腿迈上了马车,杜红儿关上门帘,先是笑着说道:“妾身恭喜大人,旗开得胜,以两千兵马,独抗敌军两万大军,不落下风。” 赵无忌说道:“你怎么还没走?这里很危险。” 杜红儿眼波流转,看着赵无忌,悠悠说道:“妾身那日已经发过誓言,愿终生常伴大人左右,以为大人羽翼,既是大人羽翼,又怎能离开大人。”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心里感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杜红儿脸色一肃,沉声说道:“大人,属下有事情禀报,刚刚收到来自府谷县的情报,后金鞑子今日下午,把府谷城头的红衣大炮拆了下来,以马车拉着,不知去往何处,妾身以为,贼人极有可能把大炮运来,对付我们。” 赵无忌啊了一声,顿时色变,府谷城的红衣大炮威力无比,鞑子突然将大炮运走,想必是用来对付神木县城的,若是大炮被鞑子拉到城下,神木本来便不是什么坚城,只怕几炮便可将城墙击垮,那时敌军一拥而上,自己火器虽利,奈何兵力太少,白刃战以寡击众,取胜希望非常渺茫。 杜红儿看着赵无忌的脸色,说道:“大人,这红衣大炮很厉害吗?” 赵无忌脸色严峻,点了点头:“很厉害的一种炮,红儿,你这情报非常重要,你辛苦了。” 杜红儿脸色掠过一丝羞涩,低头说道:“既然很重要,那红儿便不打扰大人了,守城事大,请大人速速前去安排罢。” 赵无忌点点头,转身出了马车,便又进了县衙,一边走,一边吩咐手下去把夏允彝等人再度请来,县衙门口的黑色马车上,帘子再度微微掀起,杜红儿看着赵无忌俊朗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双美目眨也不眨,似是痴了。 夏允彝等人得知赵无忌再度相召,心知是出了大事,于是纷纷急忙来到县衙,待到人都到齐了,赵无忌开口说道:“府谷城已被鞑子攻下,我担心鞑子会把府谷城的红衣大炮拆下,用于攻城。”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失色,唐维说道:“红衣大炮,威力非同小可,若是用来攻城,只怕神木县的城墙抵挡不住,不过,红衣大炮分量沉重,搬运不易,鞑子想要把他运来,至少也要明日午时,才能到此。” 赵无忌说道:“正是如此,如今还有时间,请诸位来,便是商议一个应对之策。” 韩林眼中掠过一丝狠辣之色,开口说道:“不是敌死,便是我亡,属下愿率领全部兵马,突击敌军主帅大营,只要击杀了对方主帅,则敌军必然溃败,围城危机自然而解。” 赵无忌想了一会,开口说道:“此计应该可行,我军火力强横,猝然突击之下,未必没有取胜之机,只是本官今日在城头观看,敌军主帅大帐,为敌军层层包裹,正面之敌至少一万,以两千兵马,突击一万兵马,只怕胜率不高。” 夏允彝眼睛一亮,开口说道:“大人可以采用调虎离山之计,派遣一队人马,自西门佯做突围,将敌军一部分人马吸引至西门,然后以主力部队,出东门,突击敌营。” 赵无忌说道:“我军只有两千人马,疑兵的人马至少也要两千,太少敌人不会增援,多的话,本官却又去何处得此两千兵马?” 陈国宝起身说道:“末将愿率三百弓手,并招募敢死民壮两千人,佯做突围,引开敌军。” 赵无忌沉思了一会,点点头,起身说道:“此计可行,事不宜迟,本官这便去招募民壮,以为敢死之队!” 夏允彝急忙说道:“大人且慢,属下还有话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破城危机 赵无忌闻言,哦了一声,转过身来,重新坐下,说道:“夏先生还有什么意见吗?” 夏允彝说道:“一会大人招募民壮之时,切记不可说得过于凶险,大人可以说让他们担任疑兵,大人的主力部队随后便会救援他们,若是大人实话实说,吓着了民众,只怕就招募不到人了。” 赵无忌看着夏允彝,良久方才说道:“夏先生的话,本官记住了。” 神木城外,后金营寨大帐内,三部蒙古首领俱是面有忧色,他们本以为此番不过是一次轻松的烧杀劫掠而已,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小城碰上了强劲的对手,损兵折将,尤其是巴林部的曼尔哈,手下精锐人马足足损失了一半,实力大减。 大帐之外,时不时可以听见受伤的士兵痛苦的呻吟声,铅有铅毒,打在人身上,即使不是要害之处,也容易致使伤兵产生铅中毒,明军火炮发射的散弹威力巨大,被散弹击中的士卒,基本都是断手断脚类的重伤。 曼尔哈长叹一口气,面带畏惧之色地说道:“贝勒,既然明军火器如此犀利,此城难以攻下,不如我们还是绕过此地,前去攻打大明其他州县罢。”其他两位蒙古首领也纷纷点头赞同,今日明军火器的威力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多铎眼看士气低落,暗道不好,军队若是没了士气,人心涣散,作战时战力也会大打折扣,他皱眉一想,便哈哈大笑说道:“曼尔哈首领不必悲观,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军偶尔胜一回,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敌军的弱点,本将已经看出来了。” 听闻多铎已经发现了敌人的弱点,帐中诸人都是精神一振,邑尔汉问道:“敢问贝勒爷,敌军弱点在哪里?” 多铎笑道:“敌军虽然火器犀利,然而士卒太少,若我估计不错,城中士卒应不会超过三千之数,明军依仗者无非火器尔,只要攻破城池,我军与其白刃搏杀,敌军必不是我军对手。” 曼尔哈苦着脸说道:“贝勒爷,但是敌军火器如此犀利,如何能攻破城池?若要破城,只能用大量人命去填,即使破城,我军也会损失惨重。” 多铎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中午本将已派人前去府谷城,将府谷城头的两台红衣大炮运至此处,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午时便可到达。” 曼尔哈猛地一拍大腿,右手伸出大拇指:“贝勒爷果然睿智!红衣大炮威力无比,以大炮轰击,敌军势必不能抵挡!” 翁牛特部首领扎哈特也赞道:“贝勒爷神机妙算,吾等不及远矣,只要城破,敌军无险可守,我军野战无敌,此战必胜!” 邑尔汉说道:“此番破城,必要将此地守将碎尸万段,方解胸中之气!” 多铎一阵得意,哈哈大笑,众人也皆是欢欣鼓舞,一时之间,阴郁之气,一扫而空。 神木城内,原本熙熙攘攘的城东集市,如今已经变为一片空地,大群从城外逃至城内的百姓们,在此暂时聚集栖身,因敌军来袭,是以赵无忌派人暂时关停了集市,腾出来的地方用来安置百姓。 任老三和月娘,狗蛋三人也在其中,那日得到乡里里正的通知,得知鞑子即将来临,任老三随张献忠征战十余年,早听过鞑子厉害,于是匆匆藏好财物和粮食,就和玉娘,狗蛋躲进了神木县城。 这几日官府每日都会派人前来施粥,所以这些百姓倒也没什么不满,相互间,有事也谈论鞑子何时退兵,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家园。 任老三知晓鞑子向来凶残,军力强横,忧心忡忡,担心敌军攻破城池,百姓们大部分则是十分乐观,自赵无忌来此之后,安置难民,打击劣绅,平稳粮价,兴修水利,哪一件事都干得漂漂亮亮,让百姓从中获益匪浅,百姓们纷纷传言此间大人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非同小可,甚至还有些孩童唱起了不知从哪听来的童谣,唱什么“无忌小仙,法力无边。”等等,任老三听了,也只觉得好笑。 既然此间大人天神下凡,无所不能,那蒙古鞑子此番相信也会无功而返,这是神木县众多百姓的看法,何况大人和大人的家眷都在城内,更显示了大人智珠在握,把握十足。 而今日蒙古鞑子全力攻城之下,却无功而返,反而丢下了几千条人命,灰溜溜地撤军收兵,仿佛正佐证了百姓们的看法,即使是凶狠的后金鞑子,也不是天神下凡的大人的对手。 任老三听闻敌军攻城未果,反而损失了三千兵马,心中不由得也是深深佩服这位知县果然了得,他也是军伍出身,兵事他也明白,今日敌军全力以赴,也没攻破城池,看来此城基本是守住了,自己等人性命无忧了。 放下心来的任老三,吃了粥后,便与玉娘有说有笑,他随张献忠转战各地,于各地的风土人情多有了解,此番心情轻松,侃侃而谈,谈起西北各地的民风,习俗,头头是道,听得玉娘频频点头,说道:“任大哥果然是个有见识的,竟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任老三哈哈一笑,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前面一阵骚动,随即便有人大声喊道:“知县大人到了,请壮年男子上前听知县大人讲话。” 任老三闻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轻轻站起身,给玉娘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便前去集市中心的高台附近,听说知县大人正在那里。 赵无忌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人们热情而又充满了爱戴的眼神,心里也是颇有感触,若不是事非得已,他真不想让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汉子前去充当疑兵诱饵,只是敌军势大,也没有别的太好的办法,若是商敬石那一千兵马在此就好了,赵无忌暗暗想道。 眼看人群都已聚集过来,赵无忌便大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名叫赵无忌,乃是本地的知县,今日来此,乃是有事与诸位乡亲们相商。” 人群中一人突然向赵无忌喊了一句:“大人,当前局势如何?我军能守住神木县吗?” 赵无忌听了,先是扫了一眼下面的百姓,他们一个个满怀希翼地看着自己,期盼自己能够说出来肯定的话语,又想起夏允彝刚才的叮嘱,他心里突然一片茫然。 众人眼见知县大人久久不说话,顿时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人群中也起了一阵骚动,赵无忌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道:“敌军势大,恐怕明日就会破城!” 第一百八十五章力挽狂澜 赵无忌短短一句话,顿时引起下面一阵的恐慌,老百姓们有点骚动起来,还能听到小孩和女人的哭泣声,赵无忌猛然又大喝一声:“大家肃静,虽然如此,但是,还是有转机的。” 众人闻言,立刻又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着赵无忌继续往下说,赵无忌缓缓说下去:“贼人狼子野心,来我大明,便为抢劫我们的财物,抢劫我们的女子,掠夺你们为奴隶,府谷县如今已经一片狼藉,已经有探子报告,贼人在来此途中,不止一次实行了屠村之举,被屠的村子,无一活口,财物被抢劫一空,犹如人间地狱。” “今日攻城,贼军竟然以劫掠而来的我汉人女子,做为肉盾,掩护攻城,眼看前面都是我大明子民,本官当时不忍下令放箭,贼军劫持我汉人女子,越逼越近,距城池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华夏几千年来,群星璀璨,英杰辈出,就连女子之中,也不乏豪杰之士,当时就有一位勇敢的女子,大胆地挣脱了贼军的束缚,跑上前来,大声反复喊着,请大人不必顾忌我等,速速下令放箭,要不贼军就要攻城了。”说到此处,赵无忌不禁眼圈泛红,下面众人闻言,也纷纷潸然泪下。 “好一个豪杰女子,她不但大声呼喊,让我下令放箭,还回头鼓动其他女子勇敢战斗,在她的带领之下,其他女子也纷纷用她们瘦弱的身躯,勇敢地和背后的贼军进行了英勇的搏斗,虽然她们瘦弱的身躯没法给敌人太多的伤害,但是她们的反抗,唤醒了我,于是我下令放箭,杀退了敌军,可是最终她们都死了,死于敌军之手,无一生还。”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些女子,名字不为人所知,但是我们人人都应该知道,当时是她们的行为,才拯救了神木县城里所有的百姓。我们华夏民族能够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下去,就是因为我们从来不缺乏这种民族的脊梁,每当我们的民族有大危机来临之时,总会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不计自身生死,舍头颅,抛热血,只为力挽狂澜!” “而今,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没有意外的话,明日必然城破,敌众我寡,兵力相差悬殊,敌军有两万之众,我军只有两千士卒。” “但是,为今之计,还有一个办法能拯救我们,拯救我们神木县里的所有百姓,我如今需要两千敢死之人,明日于南门突击敌军,此战关系重大,若成,则神木县城安然无恙,若败,我赵无忌和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若是有意参加这敢死之队的壮士,每人纹银十两,良田五亩,当即兑现。” 台下的百姓又是一阵骚动,大家交头接耳地开始议论起来,这时又有一人喊道:“大人,参加这敢死之军,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赵无忌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百姓,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十死无生!” “但是你们的死战,会换来神木全城百姓的性命,而我赵无忌,明日也会亲自率军,和你们一起,突击贼军!” “其实以我手下两千精兵,我本可以安然突围而去,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有一个梦!” “我有一个梦,梦中我大明百姓,安居乐业,人民富足,再不担心外来的战火,人人有华美的衣服穿,人人有宽大的房子住,人人都有丰厚的财产可以享用,我来神木不到一年,大家也都看到了,我正一步步向这方面努力着,然而要保卫这一切,还需要铁和血来实现!” “拿起我们手中的刀剑,用我们的鲜血,奋力向我们的敌人杀去,也许我们会战死,但是我们的死,会给我们的后人留一个光明的未来!让他们不会再因为战乱而父子永别,妻离子散,女人哭泣在敌人的马下,男人为贼人当奴隶,做牛做马!” “在此,神木全城百姓的生死存亡关头,我赵无忌招募和我一样怀有梦想的有志之士。挺身而出,明日,拿起兵器,随我一起,向敌军突击!哪怕是……,十死无生!” 赵无忌话音刚落,顿时下面群情汹涌,众人纷纷喊道:“大人,我要报名!”“大人,我也要去!”“大人,我要报仇!请一定让我加入!”不到一盏茶功夫,竟然募集了两千多精壮。 赵无忌当即一剑劈翻旁边的箱子,箱子倒在地上,露出里面雪白的银锭,赵无忌说道:“每人十两,大家现在就可以把银子和地契领走。” 任老三也报了名,刚才在台下,他听了赵无忌的话语,不禁想起来自己的妹妹,当时父母死于乱军之中,他那年才七岁,和五岁的妹妹相依为命,那时每当自己乞讨到一些吃的,都会小心翼翼地拿回去,和妹妹分享,而妹妹每次都会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说着让哥哥先吃,非要等到他咬上一口,妹妹才肯吃他拿回来的食物,虽然那时吃的都是一些乞讨来的剩饭剩菜,但是他和妹妹却吃的分外香甜。 即使是这样两个小小孩童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很久,他八岁那年,又是一场战争来临,他和妹妹走散了,在一堆堆的断瓦残垣中,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哭着喊着妹妹的名字,一处处地徒劳的寻找着,回应他的,只有那沉默的燃烧中的街道…… 任老三拿了十两银子和地契,回去找到了玉娘和狗蛋,他把银子和地契往玉娘手里一塞,“好好活下去,用这些钱盖个房子,早日给狗蛋寻个亲事。”玉娘哭着把银子扔在地上,上前一把抓住任老三的手:“你没了,我要银子有什么用啊。”不知不觉,玉娘抛弃了羞涩,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紧紧抱住任老三,说道:“我不管,我不要你去,你不要去。” 任老三也紧紧抱住玉娘,眼泪也不禁夺眶而出,过了一会,他轻轻拍了拍玉娘的背,缓慢但是坚定地拨开了玉娘的手,“二十多年前,我失去了我妹妹,今天,我不想再失去你,刚才赵大人已经说了,城破了,我们大家都是个死,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如果我侥幸不死,自会回来寻你,若我死了,你就找个好人嫁了吧。”说完也不待玉娘说话,轻轻推开她,又从地上把银子一块一块捡起来,放到玉娘手中,“无论我会不会回来,玉娘,你要记住,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说着,任老三最后深深地看了玉娘一眼,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排到了敢死队的队伍之中。。 玉娘看着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人群中,一下子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旁边站着手足无措的狗蛋,以及散落一地的银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突围 夜已深,清冷的月光洒将下来,给整个神木城笼罩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而此刻,本应一片宁静的夜晚却是分外的喧嚣,顾炎武忙着给敢死军分发盔甲和武器,陈国宝则利用有限的时间,跟这些民壮讲解一些战场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赵无忌招募的四千乡勇,武器和铠甲都是张堡的武器工坊打造而来,做工精良,质量可靠,并未动用神木县武库存储的武器和铠甲,明日一役事关重大,赵无忌命顾炎武把库房里的武器和铠甲全部发下去,尽可能地把敢死军武装起来。 神木县靠近边陲,武库内的武器还是很不错的,保养的也很好,顾炎武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给这两千名民壮,每人都配上一套铠甲,武器无非就是大刀和长枪,考虑到敌军弓箭手的威胁,顾炎武把库里的木盾也都给发下去了。 赵无忌连夜给张堡飞鸽传书,命慕容先带领留在张堡的五百骑兵,明日辰时,配合西门的敢死军,营造一种里应外合突围之势,把东门的敌军吸引过去,以便自己主力突击敌营。 安排完这一切后,赵无忌让把总马光远率领四百官兵夜间把守城池,不得有误,自己则命令所有明日参加战斗的人员尽快休息,以备明日的苦战。 听闻赵无忌明日要亲自带军,突击敌营,夏允彝,韩林,陈国宝等人皆来劝阻,赵无忌只是不听,夏允彝说道:“大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理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岂能亲冒矢石上阵?” 韩林也主动请缨,愿明日代替赵无忌出阵,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将为军中之胆,敌众我寡,气势上我军本就已输了三分,唯有本将亲自上阵,以激励士气,奋勇破敌。” 众人劝了一会,赵无忌猛地一挥手:“我意已决,诸君不必多说,听我号令,明日辰时,陈国宝率三百弓手并两千民壮,自西门杀出,营造突围之势,我已命驻扎张堡的慕容先,率五百骑兵,里应外合,配合敢死军突击。” 他看向陈国宝:“敌军届时必然派兵来援,国宝,你手下多为民壮,未曾训练,明日若是敌军势大难敌,则原地结阵,固守待援,我击破东门之敌后,自会快速前去为你解围。”陈国宝慨然领命:“请大人放心,国宝即使舍了这条命,也要为大人拖住西门的敌军!” 赵无忌又说道:“明日本将亲率两千精锐,待敌军分兵增援西门之时,突击敌军主帅大营,韩勇率一千陌刀兵居前,本将率一千火枪手在后,韩林则在城内,与马光远一道,固守城池,看本将破敌。”众将轰然领诺而去。 次日一早,赵无忌披挂整齐,于东门门前,集合重兵,等待即将到来的决战,今早张堡已经传来书信,慕容先表示将遵照赵无忌的命令,明日辰时,准时配合陈国宝的敢死军突围。 渐渐地,预定的时辰即将到来,陈国宝搓搓手心里的汗水,回头望去,后面两千民壮,穿着官军的衣服,手持长枪,大刀,眼神中都带着一股视死如归,有我无敌的气势,三百弓手神色肃穆,紧握长弓,陈国宝低声喊了一句:“诸君,拿好手中钢枪,跟随本将,突围!” 神木县城,西面的城门缓缓打开,陈国宝一马当先,手持陌刀,一抖缰绳,带着两千敢死队,冲着蒙古人的营寨冲去去。 陈国宝一行人没走多久,就被蒙古的哨兵发现,陈国宝索性也不隐藏行迹,带着众人,打着赵无忌的旗号,直接就奔着敌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冲去,像足了要突围的样子。 今日是巴林部首领曼尔哈率部封堵西门,他昨日攻城,手下损失惨重,便讨了看守西门这个比较轻松的人物,没想到一早就听手下兵丁急报明军突围。 曼尔哈急忙带人冲出营寨,只见一队明军,当先一员大将手持陌刀,威风凛凛,背后一杆黑色大旗上面写着赵字,正在向西不断疾行,似是要突围而出。 曼尔哈昨日吃过明军的苦头,六千部众损失了足足三千,今日眼看敌军数量与己方差不多,一时竟然不敢上前应战,就在此时,却见已方后面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看去,尘土飞扬,不知有多少骑兵,正向自己身后杀来。 曼尔哈大惊失色,便命令手下两千骑兵紧紧咬住突围敌军,却不轻易与对方接战,然后急忙派遣信使前去多铎大营报信,自己则带着一千骑兵,警惕地看着自己后方,准备与来袭敌军作战。 多铎接到急报,说神木守将打着赵字大旗,突围而去,顿时吃了一惊,回顾左右说道:“明军占据优势,为何又要仓促突围?难道敌军已经得知我军红衣大炮即将运到?敌将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想到此处,他不禁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圈身边的诸人,邑尔汉,火落赤都是女真人,忠诚度自不待说,阿苏特部的胡切尔特与巴林部的曼尔哈投靠后金已有两年,那就只有今年新近归附的翁牛特部的扎哈特嫌疑最大了。 扎哈特眼看多铎狐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不禁觉得头皮发麻,他心思活络,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多铎的心思,他皱眉一想,便有了计较,于是上前说道:“既是敌军突围,巴林部独木难支,我愿率本部精兵,前往援助曼尔哈兄弟。” 火落赤乃是白甲兵参领,最是凶悍,只见他也大声说道:“贝勒,要不我带白甲兵前去追击敌军?” 多铎眼看扎哈特主动请战,对他的怀疑顿时便消失了大半,此刻时间紧迫,明军随时都有可能突围而去,把守此地的明将,应对有方,擅用火器,假以时日,则必成心腹大患,切切不能放过。 多铎暗暗下了决心,把击杀此地明将列为今日最重要的任务,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攻占神木城,在他看来,神木城打不下来也无所谓,无非就是少了一些缴获而已,而这守城明将,火器应用娴熟,威力巨大,而又有勇有谋,见势不妙及时抽身远去,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 想到这里,多铎开口说道:“敌军将领不可小觑,火落赤,你和扎哈特一起,驰援曼尔哈,别的我不要,守城明将的首级,你一定要给我带来!” 话音刚落,便听邑尔汉在旁开口说道:“贝勒,不可!” 第一百八十七章出击 多铎没想到邑尔汉竟然会阻止自己,不由得向邑尔汉投去了疑惑的目光,邑尔汉沉声说道:“贝勒,我随大汗征战多年,对明军略有了解,明将一向狡猾多端,贝勒要小心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多铎皱了皱眉,说道:“那万一真是他突围了呢?那岂不是让他跑了?” 邑尔汉说道:“贝勒可令翁牛特部前往神木西门增援,与巴林部一起追杀突围之人,若真是此城守将突围,两部兵马,尽可困得住他,就算急切难下,只要缠住对方,到时贝勒爷亲率主力赶去也不迟。” 多铎闻言,想了想便依计而行,派翁牛特部的扎哈特带兵前往神木西门,协助曼尔哈,追杀突围的明军。 赵无忌在趴在城墙上的垛子口处,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敌军大营,只见一队骑兵,约有三千人数,离开大营,马不停蹄地往城西而去,便知道计策成功,于是便下了城墙,准备出击。 他下城一看,蓦然一惊,只见下面黑压压地来了很多人,不但有自己的部队,竟然还有大群百姓也聚集在此。 看到赵无忌下城,于是百姓中便有个壮汉上前说道:“赵大人昨日募兵之事,我们老百姓都知道了,我等知道赵大人是个好官,为了满城百姓,今日还要亲自上阵,大人尚且不惜性命,何况我等,我们这里也有两千多人,愿意与大人一道,出城杀敌。” 赵无忌看着这些百姓,一个个目光坚定,充满热切地看着自己,他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拿着棍子,还有的拿着砍柴刀的,见状,赵无忌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他拱手说道:“各位父老的心意,本官领了,但是战场厮杀,非同小可,既然各位父老一片热心前来,便可助我守城,厮杀的事情,交给本将便是。” 于是命令夏允彝带领这两千百姓,将他们分配开来,接受韩林和马光远的指挥,担任守城任务。 赵无忌又等了一会,料想敌人的援军应该也已经到了西门,他深吸一口气,对韩林说道:“开城门!”韩林得令,顿时十多名士卒卸下城门的大閂,用力推动城门,神木县的东大门,缓缓打开! 赵无忌骑在马上,回首望着身后列队肃立的士卒们,把手中陌刀往上一举,大喊一声:“诸君,随我杀敌!” 陈国宝骑在马上,带着两千民壮不紧不慢地向西奔去,已经出城了有一会了,不知为何敌军并未如想象中一样大举杀来,而只是在后面跟着自己,犹如跟着猎物的狼群一般。 陈国宝身后,两名士卒,一人举着一杆黑色大旗,一面黑色大旗上以红字绣着“赵”字,这是赵无忌的军旗,为了突围逼真,便给陈国宝带着,另一面大旗是纯黑色,上面以红字绣着“山”字。 赵无忌手下几名大将,将来都是打算让他们独掌一军的,以风林火山为号,赵无忌的预想中,“风”字大旗交给慕容先,“林”字大旗交给韩林韩勇,“火”字大旗交由商敬石,“山”字旗则是陈国宝的。 这几面大旗都是陈圆圆寻了城中的高手工匠,精心缝制而成,这些人,将来都是赵无忌征战天下的心腹家底,赵无忌对他们寄予厚望。 陈国宝当然这知道这面山字旗的分量,这代表着大人对自己的倚重,他以流民身份起家,被赵无忌简拔于微末之中,悉心栽培,才有今日,俗话说,女为悦已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陈国宝暗暗地想到,决不能辜负大人对自己的一番厚望,就算是死,也要把敌军牢牢拖住,想到这里,他一挥陌刀,带领手下向西面走的更加急了。 曼尔哈在那边严阵以待,等了半天,方才看见敌军的身影,影影绰绰似乎只有几百人,与料想中的几千人马大相径庭,曼尔哈一时狐疑不已,心想这里的明将诡计多端,莫非又有什么阴谋不成? 曼尔哈昨日攻城,被赵无忌以火枪火炮,给予迎头痛击,手下精锐损失大半,已经被打出了心理阴影,他以往一向是杀伐决断,昨日吃了偌大一个亏之后,今日他不由得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起来。 他看着冲着自己冲来的敌军几百骑兵,也是打着两杆黑色旗帜,虽然人少,然而却战意盎然,身上都是玄色重铠,手中兵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速度丝毫不减,竟然是直直冲着自己大军而来,其气势之凶悍,竟然让人数占优的曼尔哈有了退兵躲避的心思。 曼尔哈来此只为劫掠财物和奴隶,他可不想将自己的部落精锐都用来和明军硬拼,草原上的规则弱肉强食,自己已经实力大减,若是再与明军拼个两败俱伤,只怕回去之后就会被其他部落一口吞并,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只为求财,不欲拼命的曼尔哈正打算率军避让明军,突然看到自己后方尘土飞起,一彪兵马正飞驰而来,正是翁牛特部的扎哈特来援了,曼尔哈大喜,于是也不与明军交战,率领自己的一千骑兵便前去与扎哈特汇合。 慕容先一马当先,率领五百重甲骑兵突击而来,他颇有心计,冲锋之前,让一些民壮在自己后方以树枝横扫地面,致使烟尘滚滚,造出一股大军来袭的势头以迷惑敌军,此时眼看敌军不进反退,让开道路,于是便率军前去支援陈国宝的敢死军去了。 扎哈特眼看曼尔哈不去拦截敌军骑兵,却来与自己汇合,待到曼尔哈离的近了,方才问道:“曼尔哈兄弟,刚才敌人骑兵你为何不拦截?” 曼尔哈说道:“明将狡猾,只怕敌军另有埋伏。” 扎哈特气道:“敌军哪里有那么多埋伏,如今敌寡我众,正是顺势掩杀的时候,快快跟随我杀敌去罢,若是让贝勒得知你临战不力……” 曼尔哈想起多铎的凶残,不禁也打了个冷战,咬牙说道:“也好,扎哈特兄弟,咱们一起进军罢。”于是两人合兵一处,向着慕容先和陈国宝杀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恐怖如斯 多铎站在阵前,突然发现对面的城池一阵异动,随后城门缓缓开启,一队明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城门中鱼贯而出。 参领邑尔汉在一旁说道:“贝勒,刚才西门的突围看来是疑兵之计,明军真正的目的是想在这里与我军决战,要不派人把扎哈特叫回来罢。” 多铎摇了摇头,指着前面的明军说道:“邑尔汉你看,敌军只有两千人,我军这里兵力七千人,交战方式还是我们最擅长的野战,邑尔汉,你害怕什么?” 后金一向尊崇强者,邑尔汉被多铎说了一句,不禁脸色一红,退下不发一言。 多铎把视线看向阿苏特部的胡切尔特,便开口说道:“敌人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是此地明将极为狡猾,不可小觑,苍鹰搏兔,也用全力,胡切尔特首领,你率本部兵马进攻第一波,火落赤,邑尔汉你二人跟随胡切尔特首领,做第二波突击。” 火落赤大声说道:“请贝勒放心,坐看我辈破敌!”多铎微微点头,胡切尔特得了命令,带上本部四千骑兵,两千弓骑兵在前,两千轻骑兵挥着马刀在后,向明军冲去,火落赤和邑尔汉带着后金士卒,慢慢跟随在后面,伺机进攻。 赵无忌眼看敌军杀了过来,当即大喊一声,命令全军停止前进,随后命最前面的步卒,重重竖起五十多面巨盾,将后面的陌刀手和火枪手紧紧保护住,随后赵无忌便喊道:“全体火枪手,分为三组,实施三段射击之术,听我号令!” 听闻主帅下令,火枪手们瞬时间便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他们纷纷原地站定,举起火枪,瞄准着对方敌军。 弓箭的最佳射程是七十米左右,这个距离射出的弓箭威力强,准头也不错,而赵无忌的火枪队,攻击距离是一百五十米,赵无忌为了增加火枪的威力和准头,决定把敌军放近了再打。 胡切尔特率领手下骑兵,向前杀去,眼看离明军越来越近,已经快到了敌军鸟铳的射程了,不知为什么敌军迟迟没有射击。 胡切尔特来不及思索为何敌军迟迟不射,只顾快马加鞭,催促手下快速前进,只要冲进了敌阵,对方的士卒就只能任由已方的骑兵随意砍杀了。 眼看敌军已经逼近到了一百米的距离,赵无忌一声大喊:“射击!”瞬时间啪啪啪啪一阵火枪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便倒下了几十个人,倒下的骑手和马匹,严重阻碍了后面骑兵的行进,已经有五六个骑兵不小心被倒在地上的战马给绊倒了。 胡切尔特大喊一声:“快冲,别等他们装填火药,冲上去砍了他们!”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啪啪啪的火枪声响起,冲在最前的蒙古骑兵再度倒下了一批人。 胡切尔特大吃一惊,没想到敌军的火枪射速如此之快,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时,几个呼吸间,赵无忌的火枪手已经射出了六轮枪击,冲在最前面的两千蒙古弓骑兵被连续不断的火枪打的抬不起头,已经损失大半。 胡切尔特眼看不妙,一声唿哨,带着剩下的手下猛地向右拐去,意图脱离战场,赵无忌穷寇亦追,火枪手不断放枪,打的蒙古骑兵鬼哭狼嚎,落荒而逃。 邑尔汉久经战阵,眼看胡切尔特部已经溃败,他明白现在必须一鼓作气打垮敌军,此时他的部队也已冲到了离明军一百五十多米的距离,邑尔汉当即立断,指挥火落赤率领一千白甲重骑兵,前去冲阵,自己率领一千五百米后金骑兵随后掩杀。 火落赤率领的白甲重骑兵,人人身穿三层护甲,以他们的经验,大明的鸟铳想要对他们造成威胁,至少也要在七十米之内才能有效杀伤,七十米外,铅弹根本无法洞穿三层甲。 火落赤看着退向两侧的阿苏特部骑兵,轻蔑地哼了一声,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的大凌河。 那时,他也是如此这般,率领白甲重骑兵,冲锋陷阵,当时他带着二百白甲重骑兵,对明朝总兵吴襄和宋伟的六千士卒的军阵进行了冲锋,将敌军的军阵冲击的溃不成军,而后皇太极率大军杀到,一举打败了这支前去增援宁远祖大寿的援军。 火落赤很有自信,七十米之外,敌军的鸟铳绝对无法穿透己方的铠甲,七十米之内,便也到了己方弓箭的射程,相较鸟铳,弓箭的射速更高,明军射两枪的时间,已经足够弓手射出几十支弓箭了。 是以只要自己率军冲进了七十米,敌军的崩溃也就注定。 火落赤大呼一声:“列锋矢阵!冲击敌军!” 顿时,整个一千白甲重骑兵纷纷向火落赤靠拢过去,从上方看去,白甲兵犹如锋利的箭头,而紧随其后的一千五百名后金骑兵就像箭杆一般。 火落赤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沉重的连枷,带着手下精兵,不断向前推进,面前的明军似乎是被吓傻了一般,迟迟没有放枪。 沉重的马蹄声不断地敲击着大地,大地似乎也颤抖起来,近了,越来越近了,火落赤已经能看到敌军那个年轻主将的身影了,嘴角闪过一丝狞笑,还有最后一百多米,火落赤猛地一夹马腹,白甲兵再度提速向前冲去。 赵无忌站在军中,目光坚定,气势如山,一动不动,眼看后金鞑子渐渐杀了过来,眼看就要进百米之内,赵无忌猛然一声令下,最前面的大盾手与陌刀兵顿时同时向左右两边快速移动,瞬间露出了藏在队伍后面的四十门铁炮。 赵无忌把庆记打造的所有四十门铁炮,全部从城头搬运下来,安置在底座之上,由炮手推着,隐藏在火枪手的队列中。 火落赤率军气势汹汹地杀向对面的明军,一直以来后金骑兵与明军野战,从未输过,在心理上就占据极大优势,更何况今日冲阵的乃是后金最精锐的部队白甲重骑兵,整个后金,白甲兵也不过才一万之数。 火落赤眼看敌军突然向两面散去,还以为明军畏惧自己开始逃窜,哈哈大笑之余,继续纵马提速,领着一千名白甲重骑兵向前冲去,白甲重骑,势如猛虎!他的目标就是敌军正中那个年轻主将! 黑压压的重骑兵,如同一团恐怖的黑色旋风一般,终于前进到了明军前面一百米处,最前面的一排骑兵早已弯弓搭箭,只等待胯下骏马再度奔驰一个呼吸,便会施放强弓,屠戮敌军! 邑尔汉在火落赤后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前面,他只看到明军向左右两侧分散开去,一时间也是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明军队列后部那一排炮群,顿时恐惧如同一块沉重的大石,瞬间填满了他的心胸,他急忙大喊道:“快!快退!” 可是已经迟了,赵无忌一声令下,炮手们猛地一拉火绳,燧发火炮齐齐怒吼,无数散弹如同夺命的飞蝗一般,扑向后金骑兵。 一瞬间,猎手变成猎物,猎物变成猎手,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近距离之下,四十门大炮齐发,火落赤只见到漫天遍野仿佛都是敌人的飞弹,几十个钢铁弹丸同时击中他的身体,瞬间就把他高大强壮的身躯撕扯成无数块碎肉…… 火落赤把阵型排成锋矢阵,集中起来的骑兵,成了火炮最好的靶子。 肆虐一时的弹丸飞过之后,原本黑压压一片的两千五百名后金骑兵,只剩下了七八百骑,冲在最前面的一千白甲重骑兵,更是全部被散弹打成了碎肉,漫天都是飞溅的血花,和不知是谁的残碎肢体,火落赤冲在最前,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堆难以分辨的肉渣,邑尔汉胸部被打出一个大洞,此刻也早已掉落马下,没了呼吸,其余侥幸活着的后金骑兵,一时全都楞在当场,不知所措。 火炮之威,恐怖如斯! 战场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萧瑟的秋风吹过,将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道,向战场四面吹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胜利 眼看敌军遭受重创,赵无忌大喊一声:“敲进军鼓,全军,突击!” 黑色大旗烈烈飞扬,散发着强烈的杀伐之气,激昂雄浑的进军鼓声刹那间响起,韩勇一马当先,挥舞着陌刀,带领一千陌刀手,冲上前去,对剩余的后金骑兵展开了血腥杀戮。 火枪手也冲了上去,枪声不断响起,不时有敌军中枪倒地。 赵无忌骑在马上,手持陌刀,威风凛凛,亲自冲击敌阵,士卒们见主帅亲自冲锋,更是士气大振。 而此刻对面那些后金骑兵还沉溺在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撼中,一动不动,浑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明军以刀砍,以枪击,又杀戮了三四百人之后,后金骑兵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后金骑兵如梦初醒,纷纷掉转马头,也不想什么野战无敌了,玩命地向后跑去,只想远离这群恐怖的明军。 多铎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立在当场,一动不动,他身边的护兵拼命喊了他半天,他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清醒后的多铎一言不发,转身上马,使劲抽了几下马鞭,马儿吃痛,狂奔起来,多铎独自一人,肝胆俱裂之下,抛下营寨,向北逃去,他的手下见状也纷纷跟着多铎逃窜而去。 胡切尔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后金最精锐的骑兵瞬间被明军团灭,随后多铎贝勒孤身逃走,魂飞魄散,眼看明军已经向自己杀来,于是也骑马逃窜,带着手下慌不择路,急忙向北逃去了。 任老三手持长刀,浑身浴血,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鞑子了,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了,他只知道身边的战友们,一个一个倒了下去。 一个蒙古骑兵策马向他冲来,临到跟前,举枪就刺,任老三一个懒驴打滚,从对方马腹下面穿过,同时顺手一刀在马肚子上划了一下,马儿吃痛之下,猛地立起,顿时就把那名蒙古骑士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这名蒙古骑士身手倒也矫健,在地上滚了一圈便长身而起,举枪对着任老三便刺,任老三杀了半天,力气也快用光了,猛地向左一侧身,但是力气使尽,没有全部躲过去,被这蒙古人一枪刺中了大腿。 任老三忍住剧痛,左手猛地抓住枪杆,右手挥刀,那蒙古人想撤回枪支,拽了一下没拽动,就被任老三一刀把头就给砍飞了,胸腔的热血喷了任老三一脸,杀了敌人之后,精疲力尽之下,任老三只觉得一阵眩晕,用力抹了一把脸,左看右看都是人在厮杀,却不知道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敌人。 任老三努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随后他就看到了陈国宝将军,手持陌刀,带着十几个亲兵,驾马在军中左冲右突,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任老三一咬牙,左手用力,便把扎在自己大腿上的枪尖拔出,一阵剧痛之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便倒了下去。 倒地之前,他用仅存的思维想着,自己今天杀了很多个鞑子了,这辈子也算够本了,银子已经给玉娘了,希望她能带着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还有自己的妹妹,如果还活着,希望她也能平平安安的继续活下去,也许,在她生活的地方,也有像自己一样的勇士正在浴血战斗来保卫她吧。任老三想着想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在任老三不远的地方,陈国宝带人在蒙古兵中奋勇厮杀,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拿刀的手也渐渐开始颤抖,看来自己体力也快耗尽了,陈国宝这样想着,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敌人,看来,自己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这时,他胯下战马突然马失前蹄,把他摔了下去。 陈国宝拄着陌刀,强撑着站了起来,他身后的亲兵,开始是四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七八个人了,他看着这些跟随自己的兄弟,说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大人的了,今日咱们哥几个,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名亲兵指着陈国宝背后,高兴地喊道:“将军,你看,我们有救了,我们的援军来了!”陈国宝随后便听到远处传来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音,不一会,一队大明骑兵杀入了战团,见着蒙古鞑子挥刀便砍。 这队明军人数约有四千之众,全是精锐骑兵,当先一员年轻将领,手持长枪,左冲右突,勇不可当,扎哈特与曼尔哈本来在与敢死军的战斗中已经耗费了大量的气力,哪里敌得过这批新来的明军生力军,见势不妙,两人使个眼色,收拢手下士卒,调转马头,向多铎大营方向逃去。 眼看敌军逃窜,这明军将领也不追赶,他勒马看向陈国宝和慕容先,开口说道:“本将榆林卫千总萧承勇,奉萧远指挥使命令,前来救援赵大人,请问你们是突围的吗?赵大人在哪里?” 陈国宝精疲力尽,似已无力说话,慕容先上前说道:“这位将军,某乃是赵大人帐下慕容先,我家大人如今正在东门与鞑子交战。” 萧承勇讶异地说道:“你们大人没有和你们一起突围吗?”慕容先于是便把赵无忌的计谋一五一十跟萧承勇说了一番,最后说道:“此刻大人正在东门与后金鞑子血战,还请将军速速前往救援。” 萧承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葭州知州吴炳,因赵无忌坚决不肯离开神木,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前往榆林卫,寻找指挥使萧远求助,吴炳派人告诉萧远,赵无忌此人才智惊人,又忠于职守,人才难得,死于敌军之手实在可惜,请萧远务必救赵无忌一命。 萧远手头兵马也不多,榆林卫的精锐大都被陈奇瑜调走剿匪去了,但是既然吴炳特意前来托付,赵无忌他也知晓,虽然来神木才一年,却极得百姓之心,是个好官,斟酌一番后,他便派自己的侄子萧承勇,率领榆林卫最后的四千骑兵,前去救援赵无忌,临行前再三嘱咐,能救则救,敌军来势汹汹,切记不可轻易出击。 萧承勇来到神木之后,发现敌军势大,不可力敌,于是便在远处观望战场,寻找机会救援赵无忌。 今日萧承勇听手下来报,神木县有人突围,打的旗号是赵字大旗,萧承勇心意一动,想起叔叔的嘱托,心想能救得此人一命,此行的最大目的也就达到了,于是毅然放胆,率领全军来援,没想到一番厮杀后,没有救到料想中的赵无忌,却无意中救了陈国宝,慕容先二人。 第一百九十章追击 陈国宝强打精神,走上前对萧承勇说道:“萧将军,请速去东门救援赵大人!” 萧承勇问道:“赵大人兵力几何?鞑子兵力又是多少?” 陈国宝说道:“大人亲率两千精兵突击鞑子主帅,鞑子应该是七千人马。” 萧承勇闻言,唬了一跳,心想这位赵大人果然生猛,带着两千人就敢突击后金大营,他自忖自己也没这个胆量,自己只有四千兵马,到时只能见机行事,能救则救,救不了也没办法了。 想到这里,萧承勇双手抱拳,说道:“既然如此,萧某现在就去救援赵大人。”说罢,引领手下四千骑兵,直奔神木城东门而去。 陈国宝眼看萧承勇军队已然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无意中看到了昏死一旁的任老三,连忙命人前去救治,说道:“此人是个好汉子,某刚才看到他至少砍死四五个鞑子,务必要把他救活。” 萧承勇率军没走多远,便见到了一幅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象,只见一队约两千人的明军士卒,犹如狗撵兔子一般,火枪齐发,将刚刚和自己交战的蒙古骑兵打的鸡飞狗跳,抱头鼠窜。 原来赵无忌杀退了多铎之后,担心陈国宝和慕容先的敢死军,于是便率军回援两人,没想到半路上碰上了扎哈特,曼尔哈两人,杀得兴起的明军逮住两人又是一阵火枪猛轰,扎哈特,曼尔哈眼看明军主帅来援,显然已方大部队已经溃败,无心恋战,丢下几百具尸体之后狼狈逃窜。 萧承勇见惯了骑兵肆虐步兵,还是头一次看到步兵主动逮着骑兵打的景象,于是也棒打落水狗,对蒙古骑兵一阵掩杀,待到蒙古人去的远了,这才上前与赵无忌相见。 赵无忌蓦然看到一队明军的骑兵来援,心里也有些困惑,萧承勇上前见礼,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赵无忌这才明白过来,他便对萧承勇说道:“萧将军,敌军已经丧胆,此时正宜顺势追杀敌军,切切不可使敌军把劫掠来的财物和人口带回蒙古,请将军先去追赶敌军,赵某随后带着步卒出发,与将军在府谷县汇合,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萧承勇当即慨然应允,带领手下四千骑兵前去追击后金军队,赵无忌一边命人安排救助敢死军,一面安排人前去后金大营,将后金的留下的辎重清理出来,自己则带着两千士卒,连日疾行,直奔府谷而去。 多铎如丧家之犬一般,马不停蹄,即到午时,方才逃回府谷城,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多久,胡切尔特,曼尔哈,扎哈特等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府谷城。 多铎回顾身边,邑尔汉与火落赤双双战死,出征时自己身边意气风发的两千五百精锐,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还跟着自己,其余全部折在了在神木城下,再看蒙古三部也是损兵折将,如今只剩下六千多人了,不少人身上带伤,内心惶惶。 赵无忌作战以火器为先,伤者绝大多数都是被火枪或火炮所伤,铅弹有毒,伤者轻则截肢,重者丧命,这样算下来,真正能战的士卒,也就四千人。 关于今后的动向,众人一致认为应该撤军,然而是带着缴获的财物缓缓而退,还是轻骑连夜撤军,却有了分歧。 阿苏特部的胡切尔特损失最少,他主张带着抢来的奴隶,财物,慢慢退却,总不能这次白来一遭。 扎哈特,曼尔哈已经被明军吓破了胆,主张带上金银细软,尽快撤退,万万不可在此久留。 两边争论不下,于是齐齐望向多铎,看着身边这一切,多铎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自己带来的精锐骑兵近乎全军覆灭,蒙古三部也是实力大减,如今争论的居然还是如何退兵? 自努尔哈赤以来,后金军队与明朝军队交锋中,几乎所向无敌,未尝一败,谁知在这边陲小城,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邑尔汉,火落赤都是跟随皇太极多年的骁将,如今双双战死,这让自己回去如何面对皇太极的怒火? 多铎一时心烦意乱,不知所措,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敌军火器厉害,不可力敌,还是速速退兵为上,以免被敌军缠上,进退不得。” 胡切尔特说道:“那缴获的粮草和奴隶怎么带走?” 多铎恨恨地说道:“尽量携带金银细软离开罢,辎重和粮草就不带了,一会一把火放火烧了就是,那些捉来的奴隶,全部砍杀,再把这府谷县城放一把大火,也一舒我心中之怒气。” 众人见他如此说了,于是一哄而散,出去部署不提,不一会,城中就传来了男人女人的哭喊声,没过多久,蒙古侦骑来报远处发现大量明军正向府谷县而来,多尔衮只好恨恨下令放火,全军撤退,待到萧承勇率兵赶到时,只见府谷县一片大火,后金军已逃之夭夭,众人只好停止追击,组织民壮开始进城灭火。 大火烧到午夜才结束,次日一早,萧承勇带人进了府谷城,府谷县以前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市,却也是人来人往,繁华程度与神木差不多的一座县城,一场大火下来,城中处处残垣断瓦,随处可听见百姓悲惨伤心的哭声,众人探听之下,才知道后金恶行,竟然在逃逸之前,大肆残杀掠夺的百姓,临走前又纵火烧城,把好好一座城池烧的几乎成了一片白地。 待到午时,赵无忌率领的步卒,也终于赶到,萧承勇得到消息,便出城迎接赵无忌,两人见面后,赵无忌看萧承勇一身正气,举止干练,一副骁将的气势,心中也是喜欢,于是上前握着萧承勇的手说道:“多谢萧将军仗义援手,救我神木军民。” 萧承勇面有愧色说道:“其实萧某早已赶到,只是敌军势大,不可力敌,故只得在外寻找战机,也幸好大人巧使计谋,唬过了鞑子不说,连萧某也误以为真,于是率军上前救援,本以为拯救了大人,没想到却是大人的虚兵之计。” 赵无忌见他话语诚恳,心中更是欢喜,说道:“听说萧将军乃是指挥使的侄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分功 听闻赵无忌的问话,萧承勇面色微微一红说道:“哦,萧指挥使正是家叔。” 赵无忌哈哈大笑说道:“果然是将门虎子,名不虚传,”随后他突然面色一凝,开口说道:“多铎鞑子来势汹汹,此番若不是萧将军与本官里外夹击,只怕想取胜也没那么容易,萧将军,本官对萧指挥使一向闻名已久,还请将军通传一声,本官想与指挥使见个面。”说罢,偷偷对萧承勇使个眼色。 萧承勇虽是武将,为人却也聪慧,他听到赵无忌的话语,顿时一怔,心想:“后金多铎明明是赵无忌自己率兵打败的,他为什么要说是与我里应外合?还想求见我叔叔,莫非是想分润功劳给我?”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向赵无忌,看到赵无忌那大有深意的眼神,顿时心中一动。 萧承勇想起神木城外那几千名鞑子的尸首,顿时感到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几千个鞑子的人头,若我能分润一半功劳,只怕也足够连升三级,参将之位可期。” 想到这里,萧承勇连忙满脸堆笑,紧紧握住赵无忌的手,说道:“赵大人太谦了,家叔也常常说道赵大人乃是我大明难得的年轻才俊,只是军所事务繁忙,无暇抽身,欲与赵大人一见而不可得,既然大人也有此意,末将这就修书一封,快马送往榆林。” 赵无忌见他反应伶俐,也是暗暗欣赏,当即便说道:“此刻鞑子想来已经离开我大明边境,不远处的双山堡还请将军速速派人前去收复,也是功劳一件。” 萧承勇闻言,晓得赵无忌这是让出功劳给自己,于是双手抱拳说道:“请大人放心,末将这边亲自率兵,前去收复双山堡。”说罢,萧承勇便与赵无忌告辞,一面派人快马前去榆林卫报信,一面亲率大军前往收复双山堡,双山堡的收复,也正式宣告了明军终于击溃了多铎的入侵,将其赶出境外。 赵无忌含笑看着萧承勇远去的背影,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夏允彝在一旁问道:“大人此举,是想要把击溃后金鞑子的功劳分出去?” 赵无忌点了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破格选拔我担任神木知县,早已有人心怀不满,如今上任不到一年,功劳太大的话,倒是让皇上为难了。” 陈国宝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说道:“大人出生入死,亲临敌阵,才获得的军功,谁敢为难大人?” 赵无忌转头看向陈国宝,温声说道:“国宝,很多事情,不是像你想象那么简单的,再者,我乃文官,要军功有什么用,还不如和萧远换一些东西实惠。” 夏允彝在一旁微微一笑,说道:“大人之意,恐怕是不想去剿匪罢?若是皇上得知大人手下有这么一支能战之军,则必然会提拔大人,然后命大人前去围剿流贼。” 赵无忌转头看着夏允彝,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转过头去,眼望天空,喃喃说道:“这都被夏先生看出来了?不错,本官不愿与流贼作战,非常不愿意……” 夏允彝不解的问道:“流贼战力较鞑子相差甚远,我军与其交战,胜率更高,流贼如今又是我西北心腹大患,却不知为何大人宁肯不升官,也不愿与流贼交战呢?” 赵无忌倒背双手,看着远处田野,目光深邃,良久,方才开口说道:“皇上及朝中诸臣,俱以为剿灭流贼乃是军事问题,然本官看来,其实不然,流贼的出现,其实是政治问题。” “流贼为何存在?他们本都是我大明无辜子民,勤恳耕作,养家度日,谁又是天生就是流贼呢?” “若是官吏不那么腐败,民政上稍有作为,像本官这般发动民众,兴修水利,也不是什么难事,旱灾又何至于危害至此?” “若是那些骄兵悍将,能够绝了杀良冒功的陋习,只保一方平安,秋毫无犯,流贼又何来如此之多的兵源加入?” “在本官看来,击败高迎祥,李自成十分容易,然而,杀了他们就能解决问题吗?培养流贼的土壤不更改,早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高迎祥出现。” “所以本官不愿前去剿匪,都是我大明子民,何必杀来杀去,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 夏允彝在一旁听了,心服口服,说道“大人思虑深远,宅心仁厚,却是彝仲欠考虑了。”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面前饱受战火摧残的府谷城,说道:“走罢,我们进城看看去。” 赵无忌带人走在府谷县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街道两旁的房子都是一副烟熏火燎的样子,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墙壁上不时出现刀剑砍过的痕迹,路边随处可见已经变成黑色的大滩大滩的血迹,即使明军士卒已经开始清理街道,很多尸体已经被拉到城外掩埋,然而城中还是有大量的尸体没有来得及处理。 随萧承勇追击多铎的慕容先在旁边给他解释着:“昨日末将赶到府谷之时,鞑子早已远遁,城中大火熊熊,属下不得不带人前去灭火。今日上午,已初步查明死者共有三四千人之多,其中有很多人是被人砍杀而死,其他是因火灾而死,伤者不计其数,初步估计伤者大概五六千人,死者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可惜府谷县总人口不过六七万,这次可是伤了元气。” 赵无忌听了慕容先的话语,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嗯嗯了两声,表示知道了,随后便带人在府谷街道上慢慢地走着,看着倒塌的房屋,遍地的血迹,此刻的府谷城俨然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时不时也有不着寸缕的年轻女子或是孩童尸体,横卧路边,众人心情一时都变得压抑起来。 赵无忌走到一处路口,突然啊了一声,随后便快步向前走去,只见路口旁边的地上,两根圆木做十字架状,钉在地上,十字架上,有一个尸体,双手双脚都被钉在木头上,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刀。 赵无忌走上前去,不禁又是啊了一声,面前这具尸体,他认得,正是随着杨延虎投靠自己的百名杨家城家丁之一,后来跟随杜红儿做情报工作,此人名字,赵无忌隐隐记起,似乎叫杨勇。 第一百九十二章你死定了 只见杨勇的尸体面目狰狞,显然死前曾遭受极大的痛苦,双手双脚被钉子钉穿之处,还有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显然他是还活着的时候,被人活活钉在这座十字架上的。 杨勇胸口插着一把长刀,双眼怒目圆睁,望向天空,死不瞑目。 赵无忌在杨勇尸体面前站了很久,一言不发,他的胸口不断起伏,气息也略显急促,显然此刻心情绝不平静。 良久,赵无忌方才走上前去,踮起脚尖,伸手慢慢地在杨勇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抚过,将他的眼睛缓缓合拢,随后,赵无忌一把将插在杨勇胸口处的马刀拔了出来,持刀在手,猛然冲天大声咆哮道:“敢动我的人,不管你是谁,你-死-定-了!” 夏允彝连忙上前一把按住赵无忌拿刀的手,说道:“大人且息雷霆之怒,这仇咱们一定要报!” 就在此时,猛然从旁边也传来一阵哭喊声,有人哭着喊着说道:“大人,要替我们报仇啊,要报仇啊。” 赵无忌转身一看,只见旁边聚集过来几十名百姓,都是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他们都有家人或亲友在此次鞑子入侵中或死或伤,心中都是怀着血海深仇,此刻看到官府有人前来,又听到赵无忌要为杨勇报仇的话语,一时群情激奋,一起跪下来向赵无忌请愿。 赵无忌长叹一声,轻轻走上前去,手持马刀,看向众人:“大家快起来罢,我赵无忌在此发誓,咱们亲人的血,不会白流!这笔血债,本官会替你们讨回来的!” 老百姓泪流满面,纷纷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赵无忌怒气填胸,良久方才长出一口气,冷静了下来,于是上前逐个扶起这些百姓,闻言说道:“父老们,放心罢,鞑子已经被打跑了,这公道,本官定会替你们讨回来!” 安抚了这些百姓一番,赵无忌再不忍心继续查看,于是便带人出了府谷城,出城之后,赵无忌转身对夏允彝说道:“府谷城的官员全部死于乱军之中,这些都是大明子民,也不能不管,我一会派人去找喻文州,让他带领民壮前来,夏先生你们二人,把城中的尸体运到城外,掩埋起来,以免发生瘟疫,此外还要派人清扫街道,扑灭火患,这些都有劳夏先生了。” 夏允彝说道:“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来,夏某这就使人前去寻喻主簿。”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然如此,便劳烦夏先生在此主持,此间也再无他事,本官先返回神木了。”说罢,便与夏允彝告别,带着众人,向神木而去。 赵无忌回到神木之后,陈子龙便前来汇报说道:“恭喜大人,大胜啊,大胜!” 赵无忌挑了挑眉毛,说道:“懋中兄,战果如何?” 陈子龙说道:“此战杀死敌军六千一百二十七人,其中后金鞑子一千八百三十七人,俘虏敌军两千六百五十二人,其中后金鞑子三百一十人,缴获敌军财物粮草辎重无数,拯救被敌军劫掠的百姓两千多人,其中四百多名女眷。” 陈子龙把数字说完后,看向赵无忌,说道:“请问大人,该如何处理?”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俘虏的后金鞑子,捆绑起来,神木县留一百人,其余送到府谷县,所有的后金鞑子都交由百姓自行处理。” “至于其他俘虏的敌军,伤员一律斩首,其余都送到庆记的煤矿和铁矿中,终身不得释放。” “所有百姓释放,女子派人送回原籍,就先这么办罢。” 陈子龙看着赵无忌干裂的嘴唇,和乌黑的眼圈,才想起赵无忌这几天就没好好休息过,于是说道:“大人保重身体,此间事了,请大人速去休息罢,这里交给我和宁人,彝仲便可。” 赵无忌确实也有些乏了,于是冲陈子龙点点头,说道:“如此,却是辛苦懋中兄了。”说罢便与陈子龙告辞,径自回到县衙。 陈圆圆见到赵无忌完好无损的回来,又得知了明军取胜的消息,欢快的如同一只小燕子般,扑入赵无忌怀中,说道:“夫君好生厉害,所向无敌的后金兵也被夫君给打败了啊。” 赵无忌到了家里,这才觉得如释重负,心情一旦放松下来,只觉得上下眼皮不断打架,眼皮似有千斤之重,只说了一句:“我想睡觉。”随后便踉踉跄跄走到床边,倒了下去,不一会鼾声便起。 陈圆圆看他困成这样,一时也是心疼的不得了,于是便喊来春桃,两人齐心合力帮赵无忌换下衣服,又给他盖上被子,陈圆圆把被子给赵无忌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推门出去,随手将门紧紧关上…… 赵无忌这一觉,直睡的天昏地暗,浑然不知睡到何时,方才悠悠醒来,赵无忌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看着外面,夜色已黑,不由得喃喃自语说道:“居然睡了一下午……” 赵无忌话音刚落,便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喜悦的声音:“大人你醒啦?你可是不止睡了一天一夜呢,昨天中午回来,今日晚上才醒。” 赵无忌听得是春桃的声音,欲要起身,谁知睡得久了,手脚有些乏力,一下竟没起来,春桃连忙把他扶起,靠在床边,随后说道:“榆林卫的萧远指挥使,今日中午到了神木,听闻大人尚在休息,一直在等候大人呢。” 赵无忌闻言,急忙说道:“怎可让萧大人久等,本官这就起身。” 赵无忌话音未落,便听到陈圆圆的声音:“萧大人已经去驿站歇息了,他知你操劳军事,身体乏累,特意说道不要叫醒你。” 赵无忌起身下地,顿时听闻腹内一阵雷鸣般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也好久没吃饭了,陈圆圆早已吩咐厨子做好了饭菜温着,当下便使人将饭菜端了上来,赵无忌一顿狼吞虎咽,刚刚吃完饭,便有仆人上前说道:“大人,萧远指挥使求见。” 第一百九十三章商议 萧远今年四十六岁,他家世代将门,镇守榆林也有几代人了,萧远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所以对萧承勇这个侄子格外看重,将他视为自己的继承人,而萧承勇也不负他叔叔的厚望,虽然今年只有二十七岁,却已经是武艺精熟,久经军阵。 萧远亲自教授侄子兵法韬略,萧承勇也算了得到了叔叔的一身真传。 当听闻萧承勇派人回报,赵无忌打算和他见面的时候,萧远敏锐地感觉到,一份泼天的功劳,正正砸在自己侄子头上,他当即便连夜从榆林卫赶来神木,没想到赵知县因多日劳累不休,如今正在沉睡。 听闻消息,萧远也不禁莞尔,虽然他嘴上说不要打扰赵知县休息,实际心中也是着急,赵无忌分润功劳之事,必须先于朝廷派人前来,与赵无忌敲定此事,统一口径,方可正式向朝廷报捷。 是以当他留在县衙的手下向他通报,赵知县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毫不迟疑,马上带着随后赶来的萧承勇,来到神木县衙,求见赵无忌。 萧远坐在客厅左首处,面露微笑,打量着对面的年轻知县,只见对面的年轻人,也是满面笑容,看向自己,两眼炯炯有神,丰神俊朗,自有一种举重若轻的神态。 萧远虽然是三品指挥使,比赵无忌的七品知县品级高,然而大明一向以文驭武,文贵武贱,七品知县对三品武将颐指气使之事也是寻常,萧远见赵无忌对自己彬彬有礼,毫无轻慢之状,不由得对这位年轻人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萧远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萧某虽然远在榆林,却也听说葭州出了一个年轻干吏,才智高绝,据老夫所知,西北诸县,只有你神木一县能正常上缴秋粮,商税,而无需朝廷补助,以赵大人之才,做一知县,实在屈才,想来赵大人来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赵无忌连忙微微欠身说道:“萧大人谬赞了,下官实不敢当。” 萧远笑着继续说道:“然,现在老夫才知道到底还是小觑了赵大人,没想到赵大人不但是个难得的干吏,更是不世出的名将,以两千兵马,痛击两万后金精兵,斩首万人,多铎鼠窜,便是戚少保在世,恐怕也不过如此。” 赵无忌连忙谦让道:“萧指挥使此言差矣,若不是萧将军与在下里应外合,齐心合力,焉能得此一场大胜,名将之名,赵某实不敢当。” 萧远微微点头,小声说道:“请赵大人屏退左右。” 赵无忌当即以眼神示意,于是客厅的仆人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赵无忌,萧远,以及站在萧远身后的萧承勇三人。 萧远这才看向赵无忌,对赵无忌微笑说道:“赵大人之意,萧某已经明白了,虽然不知赵大人为何功成不居,要将功劳分润出去,不过想来赵大人也必于萧某,有所要求,明人不说暗话,不知赵大人有何见教?” 赵无忌哈哈一笑,说道:“萧指挥使果然爽快,赵某确实有求于萧大人。” 萧远看着赵无忌,微微点头,心想此番击破鞑虏,功劳甚大,足以使承勇连升三级,只要面前这个年轻知县的要求不是太过分,自己便一定答应他。 赵无忌正色说道:“赵某只有两个要求,第一,赵某对火器很感兴趣,需要榆林卫的各类火器都给赵某十份样品,以供研究,此外还向萧指挥使讨要一些火器,火药的工匠。” “其二,神木县城墙低矮,年久失修,修缮城池乃是指挥使分内之事,还请指挥使拨下人手,加固神木城。”说罢,赵无忌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热茶。 萧远没想到这两个条件如此简单,他讶然问道:“赵大人只有这两个要求?” 赵无忌说道:“嗯,今后赵某或许还有不情之请,还望老将军出手相助。” 萧远眯着眼睛,沉吟片刻,突然厉声转头对萧承勇说道:“孽障,还不速速给赵大人跪下!” 萧承勇闻言,当即上前,跪在赵无忌面前,赵无忌急忙上前扶起萧承勇,看向萧远,讶然说道:“萧指挥使,何以如此?” 萧远看着萧承勇,开口说道:“承勇,今日赵大人送你一场泼天富贵,如此恩德,你切记要铭记在心,此后行事,务必要以赵大人意见为先,听从赵大人吩咐行事。”萧承勇急忙点头应允。 赵无忌讶然说道:“萧大人这是为何?折煞下官了。” 萧远看着赵无忌,说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承勇幸得大人所赠一场泼天大功,赵大人日后若有事情,尽管来榆林卫寻萧某便是,只要萧某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赵无忌抚掌大笑道:“老将军果然是爽快人,既然如此,下面咱们便研究一下这功劳分配罢。” 三人一番合计,最后赵无忌将军功几乎都让了出去,只领了在城头以火炮火枪打死敌军,以及里应外合出击敌军的功劳,其他军功都给了萧承勇,此战萧承勇为首功,斩首敌酋邑尔汉,火落赤的功劳也都让给了他。 萧承勇对赵无忌感激万分,再三拜谢不止,赵无忌也只好连声谦让,一切细节都商量完毕后,萧远这才带着萧承勇,连夜悄悄地返回了榆林,第二日,萧远报捷的文书,以及赵无忌报捷的文书,双双向上报了上去…… 被赵无忌命令交由百姓自行处理的后金俘虏们,刚被带到府谷城门口,便被问讯赶来的百姓们用手挠,用木棍打,用石头砸,全部被活活打死了,有的家人死于战火的百姓,甚至还上前用牙咬,说是要活吃了这些鞑子,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这些鞑子就变成了一堆谁也认不出来的肉泥。 萧远走后的次日,得知神木遇袭的商敬石,心急如焚,带着一千士卒日夜赶路,终于在萧远走后的次日,赶回了神木城,眼看神木县不但安然无恙,赵无忌还亲自率军击破敌军,杀伤无数,商敬石顿时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看着面前的慕容先,说道:“两千破两万!大人居然如此神勇?” 第一百九十四章皇太极退兵 皇太极远远看着宣府镇,意气风发,这明朝的九边镇之一,如今已被他率军团团包围,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他这次进攻大明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明军无人能挡,即使是大明有数的悍将,宣府总兵杨国柱,此时也只能退守坚城,不敢出城一战,崇祯寄以厚望的曹文诏,与多尔衮大战一场,也是铩羽而归。 皇太极率军劫掠山西一带,所获颇丰,劫掠无数财物粮草,并汉人奴隶,后金几旗各个抢的钵满盆盈,跟随皇太极的蒙古诸部落,跟在后面也没少捞好处,一个个喜笑颜开,不胜欢欣,只感觉跟这个主子真是跟对人了,比跟林丹汗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汉要强多了。 皇太极此行,号称十万之众,后金野战,号称无敌,明军人数虽多,但是多为分散各地驻守,无法形成合力,很容易就被皇太极一一各个击破。 宣府内驻军三万精锐,但杨国柱也不敢贸然出城与皇太极一战,若是战败,则宣府必然不保,几十万军民身家性命毁于一旦,是以杨国柱只是固守待援,等待援兵到来,在伺机内外夹攻,与敌军交战。 皇太极一路扫荡宣府大同附近各个县城,获得财物无数,此时,大明境内,附近能抢的大一点的目标,也就是宣府和大同了,大同乃是几百年来的坚城,绝非皇太极所能轻易攻下,于是皇太极便选择了宣府镇,率领大军,将其团团围住,日夜攻打不休。 只是明军火器厉害,宣府也是经营多年的坚城,皇太极消耗了很多人命,暂时却也拿宣府镇没有办法,双方就这么一时僵持了下来。 皇太极手持马鞭,遥看宣府镇,身边蒙古诸部落首领,马屁如同不要钱一般汹涌而出,吹捧大汗文治武功,听得皇太极不断点头微笑。 皇太极正得意间,突然看到远处奔来一骑,那骑士望着皇太极大帐而来,不多久已来到皇太极面前,马上骑士翻身下马,跪到皇太极面前,说道:“启禀大汗,大事不好!” 皇太极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丝不悦之色,慢慢说道:“怎么了?难道关宁铁骑来了吗?吴三桂还是祖大寿?” 那骑士急忙说道:“不是他们,是多铎贝勒那边的消息……” 皇太极听闻,内心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忙说道:“多铎怎么了?” 骑士颤声说道:“多铎贝勒大军于神木城外,为明军所败,白甲兵全军覆没,全军只有四千余人,现已撤回蒙古境内。” 皇太极闻言,当场吃了一惊,身子猛地一晃,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他厉声说道:“多铎手握两万精兵,又是野战,明军又有谁能打败他?难道是陈奇瑜的主力倾巢而出了?” 骑士说道:“听说敌军共有一万人,主将姓赵,使用火器十分犀利,白甲兵都是折在了他的火器手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多尔衮在一旁说道:“野战中以一万兵马击败多铎的两万兵,这个明将不简单啊,你刚才所言,可是属实?” 那骑士连连磕头说道:“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口出虚言,以上所言句句为真。” 多尔衮自言自语说道:“明军的火器厉害?难道他们又发明了什么新式火器不成?” 皇太极阴沉着脸,说道:“多铎呢?” 骑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贝勒如今手下只有二百多兵,如今正在蒙古三部的陪同下,向大汗的方向而来。” 范文程上前说道:“大汗,如今我军缴获良多,不如见好就收,保住战果,若是被陈奇瑜主力并关宁铁骑追来,我军大批辎重,行动不便,交战之时,颇不方便。” 皇太极沉吟了半晌,又想起那支击败多铎的神秘明军部队,这才说道:“范先生言之有理,那便通令全军,拔寨起营,退出大明境内,将粮草奴隶辎重先运回去。” 宣府总兵杨国柱眼看皇太极围城心意甚坚,原本也做好了万一城破,以身殉国的打算,没想到今日皇太极竟然不战而退,大喜之下,四出派去侦骑,唯恐敌军实施诱敌之计,杀个回马枪。 侦骑一番侦查后,回报杨国柱,后金鞑子确已撤退,大队人马带着劫掠来的财物粮草,正向蒙古境内缓缓而行,宣府之危已经解除。 京城,紫禁城内,啪的一声,大同巡抚焦源溥的奏折被崇祯皇帝狠狠地摔在地上,建极殿平台上,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诸位阁老,崇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之情,他随即一脚踢飞这份奏折,大声咆哮道:“朕一年一千多万两银子养着兵,危机时刻,竟然没有一个能替朕分忧的,都是一群猪,只知道跟朕要饷!” 崇祯冷冷一眼扫过诸臣,继续说道:“焦源溥说道,敌酋如今将宣府团团围住,攻打甚急,宣府一破,敌酋便可长驱直入,直抵京师!七月十八日,多尔衮攻破灵邱,自知县蒋秉采以下,守备,把总,典史,教谕俱都战死,七月十九日,多铎攻破府谷,知县贾垣把总刘朋双双殉国,这时候,朕的军队在哪里?就这般任由鞑子在我大明境内为所欲为吗?” 首辅温体仁紧锁眉头,心里一片惶急不安,皇太极此番入侵,兵力较以往更众,胃口也比以往更大,除了宣府大同这样的坚城,几乎附近所有的州县都惨遭荼毒,财物民众被洗掠一空,势如破竹之下,恐怕鞑子还真有了攻破宣府镇,进击京师的打算。 想到这里,温体仁只好出列说道:“皇上,事到如今,为稳妥计,老臣以为可以急调关宁铁骑入关,拱卫京师。” 崇祯望了温体仁一眼,他何尝不想调关宁铁骑入京,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关宁铁骑就是个吞金的巨兽,一番调遣下来,怕不又是百万两银子的军饷,如今大明财政入不敷出,加征三饷早已惹得天怒人怨,调兵说来简单,军饷又从何处而来? 想到这里,崇祯看向温体仁,说道:“饷从何来?”温体仁闻言,一时语塞,眼珠一转,又说道:“皇上,兵事不利,乃是张阁老的职责所在。” 兵部尚书张凤翼在一旁暗道不妙,眼看崇祯阴沉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张凤翼急中生智,猛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九十五章提防 张凤翼嗓门甚大,陡然开口大笑,当时就把温体仁吓了一跳,心想这姓张的匹夫,不愧是曾上过战场的文臣,这大嗓门倒是跟那些武将们有一拼。 张凤翼一边色厉内荏地大笑着,一边脑子高速思考,想着应对之策,只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得把心一横,心想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这兵部尚书谁愿意干谁就干,如今四海不平,乱贼蜂起,主管兵事,费力不讨好! 想到这里,张凤翼便停了笑,开口说道:“皇上,臣……”他正准备引咎辞职,忽然殿外跑进一人,一边跑一边还气喘吁吁地喊道:“皇上,皇上,西北的急报!”众人抬头看去,正是兵部给事中秦朗。 一听又有急报,崇祯皇帝顿时觉得心中一紧,他现在最怕听什么急报,最近不论是哪方面的急报,不论内容如何,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几乎都是坏消息。 崇祯强打精神,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沉稳有力一些:“西北?可是陈奇瑜送来的文书?” 秦朗两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文书,说道:“恭喜皇上,西北大捷!五省总督陈奇瑜报,榆林卫千总萧承勇,亲率四千精兵,并神木县知县赵无忌,内外夹击,大败后金多铎大军,斩首敌军六千余人,敌军丧胆,如今已狼狈逃离我大明境内!” 崇祯闻言,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激动地声音都变了声:“多铎被打退了?” 秦朗说道:“不错,陈大人的文书,还附带了榆林卫指挥使萧远以及神木县知县赵无忌的捷报。” 崇祯一拍桌子,激动地说道:“果然,我大明还是有能打的将军的!”兴奋之余,崇祯环顾群臣,一眼看到出列的张凤翼,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禁疑惑地说道:“张阁老刚才为何大笑?” 张凤翼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楞了一下,这才说道:“老臣刚刚大笑,是想宽慰皇上,请皇上不必担忧,只管放心便是,我大明兵多将广,能将强兵数不胜数,只是俱都分散各地,无法形成合力,但是精兵强将还是大有人在的,只要集中起来,鞑子不足为惧。” 崇祯重重点了点头,说道:“阁老言之有理,谁能想到我一名千总,并一名知县,竟然就能里应外合,击溃凶悍的敌酋呢,以四千之众,斩首敌人六千人,戚少保在世也不过如此,萧承勇,朕记得了,朕要重重赏他!” 秦朗说道:“皇上,文书中所言,有两千敌军乃是赵知县守城时以火炮轰死,萧将军斩首四千人。” 崇祯说道:“即使斩首四千,也是难得可贵了,嗯?赵无忌一介文官,也有两千人的军功?” 秦朗说道:“正是,后金拼命攻城,赵知县亲冒矢石,于城头指挥若定,安排部下以火枪火炮,打死敌军不计其数,大挫敌军士气,此时萧将军率精兵突击敌酋多铎大帐,赵知县看到援军来临,也亲率守城官兵并乡勇冲杀出去,内外夹击,一举击溃了后金军队。”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朕晓得了。” 秦朗退下后,崇祯身边诸位大臣纷纷上前祝贺,崇祯近来耳中所闻都是各地明军溃败,后金大肆劫掠的消息,骤然听到明军大捷,心情畅快非常。 崇祯想起赵无忌乃是自己破格提拔的知县,于是便说道:“赵无忌一介文官,居然能奋勇守住城池不失,此后又能率军配合萧将军里外夹攻敌军,以至大胜,其胆气可嘉。” 温体仁急忙说道:“老臣记得赵无忌乃是当初皇上破格提拔于他,现在老臣方才知道皇上识人之明,见识之远,老臣自愧不如啊。”崇祯闻言,甚是得意。 吏部尚书李长庚出列说道:“皇上,萧将军以四千之众,虽然又有赵知县的守城官兵相助,但是据说后金多铎所部足有两万人,以寡击众,取得大胜,臣以为,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崇祯闻言,心情又紧张起来,暗忖道:“莫非陈奇瑜谎报军情?是了,上次他也跟朕奏报流贼已经被包围,陷入绝境,结果半月后流贼又跑了。”崇祯越想越觉得紧张,就在这时,殿下又有一人,一路小跑而来,喊道:“皇上,有急报。” 崇祯仔细看去,又是兵部给事中秦朗,当即说道:“秦爱卿,怎么?陈奇瑜又有文书了?” 秦朗跑到前面,跪下高举文书,说道:“皇上,大喜啊,宣府总兵杨国柱报,贼酋皇太极已经率军撤退,宣府之围已解。” “哈哈哈哈。”崇祯放声大笑,心中阴郁被一扫而空,显然西北大捷是真的了,由于多铎兵败,皇太极受到震慑,不得不提前退兵了。 崇祯得意了一会,便温言说道:“敌酋撤退,显然西北大捷属实,礼部牵头,拿出一个奖赏章程出来,有功之士便要重赏,切切不可寒了功臣之心。”礼部尚书王应熊连忙领旨。 赵无忌送走萧远后,次日一早,便听闻杜红儿求见。 杜红儿见了赵无忌,便说道:“大人,属下刚刚查探到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与喻文州喻主簿有关。” 赵无忌听了,讶异地问道:“喻文州?他能有什么事?”自赵无忌来到神木以后,喻文州一直给他一种精明干练,兢兢业业的印象,是个不错的下属。 杜红儿正要开口,忽然进来一个仆人,说道:“大人,喻主簿求见。” 赵无忌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于是只好说道:“哦,唤他也进来罢。” 杜红儿急忙说道:“大人,要小心行事。”说罢,转身悄然躲进客厅屏风后面,不想与喻文州见面。 喻文州进来之后,施礼完毕,这才开口说道:“大人,下官按照大人的吩咐,带领府谷城民众,花费两天时间,已经把府谷县的尸体一一拉到城外,挖坑掩埋起来,此外也组织医者,为府谷县的伤者进行治疗,并对街道进行打扫,如今府谷城内已经初步清理干净。” 赵无忌说道:“不知死者人数几何?” 喻文州面露沉痛之色,说道:“死者人数三千四百六十三人,其中两千一百五十四人乃是被刀剑砍死,其余都是死于火灾之中,鞑子凶残,令人发指。” 赵无忌微微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他又想起杜红儿刚才的话语,于是便说道:“这两日喻主簿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休息罢。” 喻文州环顾四下无人,竟然扑通一声,对着赵无忌跪了下去,赵无忌大吃一惊,说道:“喻主簿,你这是何意?” 第一百九十六章喻文州 喻文州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其实属下有事一直瞒着大人,如今想来,心中不安,不瞒大人说,其实下官是锦衣卫的人。” 赵无忌闻言,大吃一惊,说道:“你是锦衣卫的人?” 喻文州点点头,伸手掏出一块腰牌,赵无忌伸手接过,只见腰牌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的木料制成,入手颇觉沉重,外观呈椭圆形,上面刻着“锦衣卫百户喻文州”几个字。 赵无忌端详了一会腰牌,这才将腰牌还给喻文州,说道:“想不到喻大人还是锦衣卫百户,锦衣卫的百户,职权犹胜军中千总,想不到喻大人还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喻文州额头微微冒汗,说道:“大人说笑了,属下实不敢当。” 赵无忌沉吟片刻,今日喻文州主动坦承身份,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投靠自己,坦白身份便是他的投名状,这人精明强干,是个难得的好下属,他肯投靠,那是最好不过。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上前扶起喻文州,说道:“喻主簿快快请起,过往之事便不要再提了。” 喻文州这才站起,但仍然是小心侍立一旁。 赵无忌问道:“锦衣卫乃是天家鹰犬,为皇上效力,为何你会向本官自承身份?” 喻文州长叹一声:“今日横竖只有大人与属下二人,属下也便放胆直言,俗话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如今种种乱象,这朝廷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赵无忌听了,默不作声,所有所思,喻文州看了赵无忌一眼,继续说道:“如今局势,官吏贪得无厌,索贿无度,官军比贼军更像贼军,百姓畏惧官军更胜流贼,本朝太祖当年曾言,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便是好官。” “而如今,不爱财的文官,满朝锦袍,竟无一人;不怕死的武将,如满桂,赵率教,早已化为一抹尘土,兵败身亡,今日朝堂之上,皆是又爱财又怕死之辈。” “如今皇上眼高手低,又刻薄寡恩,有忠臣良将而不能用,臣子犯错之后而又惩戒过狠,以至于如今满朝大臣,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只有庸庸碌碌之辈而得幸免。” “而今饥民竟然以人为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敌酋来袭,我军领兵大将竟然闭门不出,坐视大明子民生灵涂炭,文官爱财,武将怕死,请问大人,此非乱世乎?” 赵无忌低头不语,来自后世的他当然知道,喻文州所言不错,十年之后,大明最后一个能打的将帅孙传庭被崇祯强行催促,不得不仓促迎战闯王李自成的大军,结果不幸战死,以至大明北方再无一支能战之军,随后短短半年,便是闯王破京师,崇祯煤山自缢,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正式敲响了大明灭亡的丧钟。 喻文州苦笑着说道:“不瞒大人,其实下官这个锦衣卫百户,也是当年家父替我买来的,彼时花了白银五两。” 赵无忌耸然动容,不禁说道:“锦衣卫乃是负有稽查百官之责,如何也会买官卖官?” 喻文州苦笑道:“大人乃是皇上破格提拔,不知这种腌臜之事也是正常,如今京师,知县欲进京做主事,任职兵部要价白银一千两,任职礼部要价白银两千两,部郎外转道员,好地方需五千两,某曾听闻,曾有一人讨价还价,只出了三千两,结果只得了一个知府,可叹可笑,竟至于此;属下又听闻某地盐政,任职仅仅几月,便已贪墨白银两万余两。” 赵无忌听了,一声叹息:“局势如此糜烂,却是如何是好?” 喻文州再次翻身拜倒,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大人虽然来此仅仅一年,然政绩斐然,有目共睹,如今百姓丰衣足食,无人不称颂大人恩德,而又精修武备,以两千之军,大破后金两万之师,文治武功,即便本朝贤相张居正,军神戚少保亦不过如此,喻某不才,愿跟随大人鞍前马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赵无忌想了想,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喻文州说道:“喻主簿,你的意思我已知晓,你只管好好做事,赵某必不负你。” 喻文州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知道自今日起,自己便成了赵无忌的心腹。 赵无忌猛然想起一事,说道:“击破多铎之事,你可曾上报?” 喻文州说道:“属下领大人之命,于府谷县清扫街道,掩埋尸体,尚未来得及向上禀报,请大人放心,喻某知道该如何书写报捷文书。” 赵无忌说道:“还好你还未曾上报,本官差点忘了锦衣卫这一层,对了这是本官昨日上报吴知州的文书,你照着这封文书,把你的报告修改一下,把萧将军的功劳多写一些。”说罢,赵无忌把自己报捷文书的原稿给了喻文州。 喻文州拿起文书,看完之后,一脸疑惑地看向赵无忌:“大人,向来报捷,俱都是往多了报,何以大人不但不多报,还要把功劳大都报到萧将军那里?” 赵无忌说道:“这个本官自有主张,你就按本官说的去做便可,还有,以后上报给锦衣卫的情报,一定要先拿给夏先生看一遍,通气之后再上报。” 喻文州连连点头:“这个属下晓得,属下心里自有分寸。” 赵无忌点点头,上前双手握住喻文州的手,说道:“嗯,喻主簿,虽然你我共事时间不长,但是本官能感觉到你是个精明强干的干吏,你且安心做事,将来本官必不会负你。” 喻文州重重地点了下头,说道:“属下定然为大人效死。” 喻文州还要撰写上报锦衣卫的文书,是以并未多待,便告辞而去,喻文州走后,杜红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笑着对赵无忌说道:“恭喜赵大人,再得一名干吏。”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说道:“你查到了喻文州是锦衣卫?” 杜红儿点点头:“喻主簿的马夫好酒,有一日在酒馆喝得多了,胡言乱语,被我手下听了去。”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酒后误事,看来改日须提醒喻文州一下了,否则将来必有祸患。” 杜红儿嫣然一笑,腰肢微微摇摆,眼波流转,腻声说道:“那大人是否也该犒劳一下属下呢?” 赵无忌看着她那如花似玉的娇容,怦然心动,便大着胆子,上前轻轻伸手,搂住杜红儿纤细的腰肢,杜红儿脸色一红,嗯了一声,微闭双眼,双手按在赵无忌胸口,似推似拉,欲拒还迎。 赵无忌情不自禁,正要朝杜红儿吻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咳嗽,随后陈圆圆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大人,该吃午饭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征讨 赵无忌与杜红儿两人受惊之下,顿时犹如触电一般,马上便分的远远的,赵无忌捂着嘴,轻咳两声,说道:“嗯嗯,原来是夫人,是该吃饭了,杜小姐也一起用膳罢。” 杜红儿的脸红得仿佛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她低声说道:“妾身不打扰大人用饭,先告辞了。”说罢又转身低头对陈圆圆福了一礼,便匆匆而去。 陈圆圆看着杜红儿的背影,似笑非笑地对赵无忌说道:“大人若是喜欢,大可把杜红儿娶进门来,虽然大人可以三妻四妾,然而她毕竟是个孀妇,三番五次来寻大人,若是传了出去,可是影响大人的官声啊。” 其实杜红儿每次来找赵无忌,俱都是关于情报方面的公事,陈圆圆想得差了,见杜红儿频频前来,误以为两人暗通款曲,赵无忌也不好明说,只好含糊几句蒙混过去,心中却想道,以后还须寻一人专门递送情报,陈圆圆说的也有道理,杜红儿一介女子,来县衙次数多了,难免遭人非议。 饭后,赵无忌思索了一番,便遣人去请钱定在,钱定在此时正在自家商铺中,听闻赵无忌相召,便立刻放下手头事务,前往县衙去见赵无忌。 见了钱定在后,赵无忌便直接说道:“钱先生,你久在蒙古一带走动,蒙古各部落,还有多少掌握在林丹汗手中?” 钱定在看赵无忌郑重其事地询问,于是也认真地回忆了一会,方才说道:“前两年与小人贸易的部落,大都听从林丹汗号令,不过最近后金皇太极连续几年出兵蒙古,频频击败林丹汗,如今林丹汗已经实力大减,很多蒙古部落已经转而投靠皇太极,与小人经常贸易的几家部落,如今大部都已听从皇太极号令,只只是小人听说浩齐特部的首领安满尔,似是还在首鼠两端,虽然表面服从皇太极,但是小人感觉他们还是离林丹汗更亲近一些。” 赵无忌若有所思地说道:“浩齐特部?皇太极而今声望如日中天,林丹汗则是连战连败,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这个部落居然内心还向着林丹汗?” 钱定在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林丹汗乃是黄金家族嫡系,浩齐特部祖祖辈辈都以拱卫黄金家族为己任,如今虽然林丹汗日薄西山,然而浩齐特部首领安满尔一直没有停止与林丹汗的来往。” “此外,据小人所知,大人与林丹汗粮食换战马的过程中,浩齐特部都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林丹汗将战马送到浩齐特部,再由浩齐特部的人送至我大明边境,换回林丹汗所需的粮食。” 赵无忌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能把这么重要的交易托付给浩齐特部,显然这个部落与林丹汗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浩齐特部有多少人?” 钱定在回答说道:“浩齐特部也算是草原上比较大的部落,他们人口大约两万多人,可战之士应有六七千人,实力不弱,是以虽然部落首领安满尔一直在皇太极与林丹汗中间摇摆,皇太极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对钱定在说道:“钱先生,这些日子劳烦你多收集一下那边的情报,本官有用,此外你暂时先不要外出,过些日子本官可能还要有劳烦你之处。” 钱定在连忙站起身来:“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小人回去就安排人手,为大人打探草原那边的消息。” 次日上午,赵无忌召集手下众人,前来县衙开会,待到巳时,众人纷纷来到,济济一堂,齐聚神木县衙。 眼看人已到齐,赵无忌便开口说道:“此番有赖诸位众志成城,齐心合力,终于力挫后金贼酋多铎,白甲兵参领邑尔汉,火落赤授首,蒙古三部也被重创,诸位力保我神木县城不失,百姓平安,在此本官向诸位表示感谢。” 夏允彝起身说道:“若不是大人高瞻远瞩,早早建立火器,冶炼工坊,生产作战利器,又募集乡勇,日夜操练,安能有今日胜利?此战大人以身作则,披坚执锐,当为首功。” 赵无忌淡然一笑,说道:“击败敌军,缴获甚多,陈国宝,慕容先,韩勇三人身先士卒,出生入死,为一等功,每人赏银五百两,其余诸人,每人赏银二百两。” 众人听闻,无不欢欣鼓舞。 赵无忌又充满歉意地说道:“由于本官的原因,把军功让了出去,也使得大家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本官承诺,将来一定会补偿诸位的。” 陈国宝说道:“大人何必自责,大人行事,自有道理,属下皆都明白。” 赵无忌又说道:“敌军虽已退去,然也不能放松警惕,此战中损失士卒,由慕容先负责募集人手,补齐兵源,操练。” “蒙古巴林,阿苏特,翁牛特三部,助纣为虐,着实可恶,多铎更是死有余辜,本官之意,修整半月之后,本官打算率军前往蒙古,征讨巴林等三部,讨还血债!”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吃了一惊,半晌,陈子龙方才说道:“大人想去征讨蒙古三部,如何自朝廷取得名义?如今朝廷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敢横生枝节?懋中料想,朝中诸公必不会同意大人此举。” 赵无忌点了点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这次本官打算偷偷摸摸地去,尽起本部精兵共三千五百人,半月后便出发。” 陈子龙说道:“大人带如此之多人马,如何通过边境关隘?” 赵无忌说道:“这个本官自有主张,懋中不必担忧,后金贼子已然丧胆,本官走后,马把总率领的五百官兵,足以守住城池有余,若是大股流贼来攻,可去榆林卫向萧大人求救,他必不会坐视不理。” 陈子龙又说道:“大人前去蒙古,一来一回,少说也有两月三月之期,若是朝廷有公事寻大人,又该如何?” 赵无忌说道:“这个,也只能装病了,若是有人问起,到时你们便说本官患病,不可见风。” “只是出征所需粮草军械,还需夏先生与宁人贤弟,统筹安排,提前备好,不可误了出征之期。” 夏允彝与顾炎武双双应允下来。 陈子龙沉吟半晌,这才说道:“大人的心情,懋中感同身受,只是兵法有云,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后金鞑子并蒙古三部,虽然罪不可赦,然大人以一偏师,劳师远征,深入敌境,又无援军,某以为,此行实属不智也。” 慕容先也说道:“大人,我军军力虽强,然草原部落,彼此同气连枝,藕断丝连,若是纠集起来,我军又是远在异国,既失地利,又无人和,属下以为,不宜出征。” 赵无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们怎知本官没有援军?没有人和?” 一旁的夏允彝思忖片刻,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讶然开口说道:“大人莫非准备联结林丹汗?” 第一百九十八章打压 赵无忌含笑看着夏允彝,心想不愧是本官帐下第一谋士,这么快便猜出了本官的心思,他确实是打算联结林丹汗,共击蒙古三部。 赵无忌不回答,便是默认了,顾炎武说道:“林丹汗为人奸诈,好背信弃义,大人与之结盟,可要小心为上,提防林丹汗的反噬。” 赵无忌嘿嘿笑道:“在本官看来,林丹汗看似汹汹,实则不过是冢中枯骨,他若肯乖乖合作也就罢了,若是敢算计我,本官有的是整治他的法子。” 赵无忌一阵冷笑,在场众人心中俱是泛起一股寒意,方才想起自己这位大人也不是什么善人君子,多铎两万大军,看似势不可挡,偏偏便是在他面前灰飞烟灭,化为齑粉,如此一想,却又对林丹汗生出一股同情之心,心想即使是林丹汗,碰上赵大人恐怕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京城,建极殿平台之上,崇祯正在与诸位阁老议事,一般比较重要的事情,崇祯多半都会在平台奏对中与几位阁老取得共识,而后才会在大朝会上宣布,大朝会上,讨论的反而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 今日商议的乃是击退多铎的功臣封赏问题,礼部尚书何吾驺开口说道:“皇上,萧承勇将军以寡敌众,大破敌酋多铎,拟连升三级,任命为榆林卫参将,赏银一千两,良田五百亩。” 崇祯听了,微微颔首,皇太极入侵之时,一片愁云惨淡,没料想最终竟然化险为夷,自己还得了一名不世出的良将,此人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仅仅以四千之众,便敢向两万敌军发起攻击,最终还能斩首数千人,便是军神戚少保,也不过如此。 更难得可贵的是,萧承勇如今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崇祯手头目前最能打的武将乃是曹文诏,号称大明第一良将,战功卓著,围剿流贼,无往而不胜,如今又出了个萧承勇,崇祯心想,看来这西北之地的流贼,剿灭有望。 想到这里,崇祯便出言说道:“准,另朕打算调集萧将军前去陈总督部,共同围剿流贼,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张凤翼出列说道:“皇上,萧将军一战功成,威名赫赫,令其在西北榆林,正可震慑后金鞑虏,使其不敢入侵,陈大人已经自榆林卫多次调遣兵马,此番若是再将萧承勇将军调走,万一鞑子再度来攻,西北之地便再无可用之兵,可用之将。” 张凤翼为兵部尚书,对大明军力分布是非常了解的,榆林卫有多少兵马,他心知肚明,萧承勇这四千兵乃是萧远最后的家底了,若是都给了陈奇瑜,那榆林可就成了一座空城了。 榆林卫乃是九边镇之一,位置重要,不容有失,是以听闻崇祯打算调兵,他不得不出言劝阻。 崇祯闻言,想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打消了调兵的想法,他扭头看向何吾驺:“何大人,赵无忌你们礼部打算如何封赏?” 何吾驺与温体仁交换了一下眼色,开口说道:“赵知县临危不惧,以文官之身,能协助萧将军里应外合,拟赏银一千两,良田五百亩,授散阶正七品承信郎。” 崇祯闻言,吃了一惊,说道:“萧将军连升三级,为何赵无忌未有升职?” 何吾驺默然不语,瞟了温体仁一眼,崇祯见状,疑惑地看向温体仁。 温体仁也有些无奈,心想皇上你看我作甚?还不是你自家老丈人周奎做的好事。 周奎为人最是记仇,早先听闻多铎入侵,满朝文武无不忧心忡忡,只有周奎心中暗爽,心想那个惹人讨厌的小子如今正在西北,想来必定是在劫难逃,心情畅快之下,回家颇还多喝了几杯酒。 没想到多铎看似来势汹汹,没料到虎头蛇尾,被榆林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领率军击败,而他最讨厌的那个年轻人,也在战场立下战功,眼看加官进爵有望。 周奎暗忖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小子,想来想去,满朝文武也就温体仁还愿意卖他几分面子,一般的官员,嫌他为人粗鄙,而又心胸狭窄,不愿与其结交。 于是周奎再度找到温体仁,饶是温体仁心思缜密,想破了头也没想到周奎为何事而来,直到周奎让老管家转告温体仁“赵无忌”三个字,温体仁这才明白,这位心眼比针尖都小的国丈爷,又要作妖了。 发现皇上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身上,温体仁轻咳一声,出列说道:“启禀皇上,这个,乃是老臣的意思。” 崇祯皇帝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温体仁,温体仁硬着头皮说道:“赵无忌虽然有功,但是毕竟资历尚浅,皇上刚刚破格任命其为神木知县,如今一年不到,再度升他的官,似乎有些升迁太速了。” 张凤翼出列说道:“温首辅,陈奇瑜总督的文书,除了赵无忌的军功之外,还特意点明,赵无忌所在的神木县,秋粮丰收,商税暴涨,西北诸州县中,政绩最好,这样一个能文能武的干才不提拔,未免说不过去罢?” 张凤翼为人一向圆滑,不轻易招惹是非,但是此时看到功臣无故被打压,心中有气,便出列与温体仁针锋相对。 听了张凤翼所言,崇祯皇帝顿时便把不满的目光投向温体仁,心想赵无忌乃是朕亲自挑选的干吏,为何你要阻止他升迁? 温体仁心中暗骂张凤翼老匹夫多事,只是自己既然要打压赵无忌,总要找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才好,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主意,便顺着张凤翼的话说道:“张尚书所言极是,赵无忌确实是个难得的贤才。” “只是,”温体仁话锋一转,说道:“既是良才,更需多多磨砺,如今暂且不给他升职,正是对他的保护,以免遭受旁人嫉妒,今日之功劳暂且记下,待到他再任职一年,不论其有无功绩,到时老臣自会替他请命,给他官升一级,任命其为葭州知州。” 温体仁想,这样一来,两边都有交代了,周奎那边,自己完成了打压赵无忌的任务,皇上这边,明年无论赵无忌有无功绩,都给他升官,也算顺了皇上的意,想到这里,温体仁不禁捻须微笑,暗自佩服自己这计谋巧妙。 第一百九十九章榆林卫 崇祯听温体仁这么一说,虽然貌似有理有据,但是不知为何自己总有一种赵无忌吃亏的感觉,他狐疑地看向温体仁,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就如此安排下去。 崇祯迟迟不语,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吏部尚书李长庚见状,想了一想便有了主意,出列说道:“皇上,温首辅所言有理,赵无忌虽是大才,奈何还是欠缺一些磨炼,臣以为,前几日府谷城破,知县贾垣身死,如今知县空缺,府谷城乃是边陲重镇,既然赵无忌能文能武,不如使其于知县神木外,兼管府谷。” “如此一来,同时管理两县之地,一可使赵无忌得到磨炼,为明年接任知州做准备,二来赵无忌守城有方,有他镇守府谷县,想来鞑子若是再次来攻,也要掂量再三,三来如此安排后,虽然赵无忌没有升职,但是职权得到扩大,也可稍安功臣之心。” 崇祯皇帝闻言,一拍桌子,说道:“李尚书所言甚合朕意,便依李尚书所言行事罢。” 张凤翼看了李长庚一眼,心想那府谷县刚死了个知县,本来就是没人敢去的地方,李长庚这一招相当老辣,既同时讨好了温体仁,崇祯双方,也解决了他们吏部的一个大问题。 赏赐了手下之后,赵无忌便带着慕容先,唐维等人,还有一百多名护卫,前往榆林卫,去拜访指挥使萧远。 赵无忌一行人到了榆林城外,头一次看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坚城,不由得赞叹不已,果然是高城深池,固若磐石,榆林城位于陕西最北部,是明朝九边重镇延绥镇驻地,有“南塔北台中古城,六楼骑街天下名”的美誉,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到了城门前,赵无忌表明身份,当即就有人前往萧远处报信,待到赵无忌来到萧府,萧远早已出门迎接。 看到赵无忌,萧远哈哈大笑:“什么风把赵大人给吹来了?赵大人难得来我榆林一次,老夫已备下酒宴,一会你我不醉不休。”赵无忌连忙拱手施礼笑道:“萧大人折煞下官了,实不相瞒,下官此时有求而来,并非前来老将军府讨酒的。” 萧远哦了一声,表情讶异,但是他老于世故,并未做声,只是伸手把赵无忌引入府中,两人在客厅坐定,便有人送上香茶,喝了两口茶,萧远这才说道:“前日答应赵大人,火器与工匠,一会赵大人尽可去武库任意挑选,至于修缮神木城墙之事,老夫已安排好人手工匠,这几日便会前往神木,修缮城池。” 赵无忌连忙谢过,又说道:“实不相瞒,下官还有一事相求大人,事关重大,还请大人能够开恩。” 萧远听了,挥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客厅,眼见只有两人在场,这才说道:“赵大人才智高绝,文武双全,老夫实在想不出来你有何事需要我帮忙的。” 赵无忌低声把府谷县的惨状跟萧远说了一遍,萧远听了,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鞑子安敢如此,真欺我大明无人吗!”赵无忌就又把自己的打算和萧远和盘托出,最后说道:“下官打算亲率大军出征,但是边防这边,还需要大人行使方便才好 。” 萧远沉思半晌,这才说道:“鞑子恶行,罄竹难书,若是老夫年轻二十年,估计也得像你一样,杀出关外,向他们讨还血债,可惜老夫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老夫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侄子萧承勇,赵大人前途无量,将来飞黄腾达之时,能照顾他一点,就照顾他一点吧。” 赵无忌点头应允:“萧兄弟英雄豪杰,下官也是敬佩不已的,当时鞑子大军两万围我神木县,萧兄弟不惧鞑子势大,以四千之众,便敢援我突围之队伍,足见萧兄弟有胆有识,这援手之恩,赵无忌一直深记在心,不敢或忘,日后萧兄弟若是有用得着我赵无忌之处,赵无忌定然义不容辞。” 萧远点了点头,说道:“白石口关守将余浩,是我心腹,我会修书一封给你,你到时可去白石口,只要给他看了信,他自会协助与你。” 赵无忌连忙站起躬身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多谢老大人了。”当下萧远便唤人取来纸笔,当即写了一封信,信中要求余浩尽力配合赵无忌,若有需求,尽力满足。赵无忌接过信,再三感谢。 赵无忌拿了书信,便向萧远提出,打算去武库看看,萧远笑道:“赵大人何必如此心急?不如吃了酒宴再去罢。” 赵无忌说道:“承蒙老大人厚意,然赵某有事在身,这酒宴,便改日再说罢。” 萧远见赵无忌态度坚决,也只好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陪赵大人前往武库。” 榆林乃是九边重镇之一,位于大明抗敌的第一线,向来为朝廷所看重,所以凡有新式火器出现,则必然会给榆林下发一份,赵无忌进了榆林武库,只见种种火器排列一堂,只觉得目不暇给。 首先有一种火枪,侧面看与普通鸟铳无异,然自上往下看,才发现这种火枪有四个枪管并列一排,犹如四根铁管并排绑在一起一般。 眼看赵无忌对这个火器起了兴趣,随行的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工匠便开口说道:“大人,由于火枪装填繁琐,连续射击时不及弓箭快捷,故发明了这种火器,四根枪管,里面装有弹药,遇敌时,可以以火绳连续点燃四根枪管里的火药,便可快速实现射击四连发。” 赵无忌哦了一声,心想这也是一种提高火枪射速的办法,想到这里,他看向旁边的老工匠,说道:“请问这位师傅,尊姓大名?” 明朝工匠地位非常低,工匠也是有户籍在身的,一朝为工匠,则祖祖辈辈都是工匠,而待遇也只是一般,榆林卫由于朝廷重视,每月饷银从不拖欠,这里的工匠待遇相比较其他地方,虽然待遇一般,但是胜在每月都能按月发给。 第二百章工匠 这老工匠听闻赵无忌询问,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说道:“小老姓胡,别人都叫我老胡,大人唤老汉为老胡即可。” 赵无忌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唐维,唐维走上前去,端详了一会这个火器,又拿起来仔细研究了半晌,这才说道:“只是简单的把四根枪管并列一起,并无新意,大人觉得这种火枪在战场上实用吗?” 赵无忌摇了摇头,这种形状火枪在后世并未流传下来,显然是有他的弱点,导致实用性不高,才被后世淘汰的,看到赵无忌摇头,唐维也就把手中火枪轻轻放了回去。 几人继续前行,没多久,赵无忌又看到一种火枪,这种火枪中部有个犹如盾牌一般的护盾,想来应是用来遮挡对方弓箭,保护已方枪手的,这种火枪,枪管较刚才那种更为夸张,足足十二个枪管,绑在一起。 枪管下面还有个支架,用于放在地上,支撑枪管,赵无忌料想是因为枪管太多,枪身过重,枪手无法端枪瞄准,所以只能加上支架,以稳定枪管。 赵无忌看了一会,心想这就是十二连发火枪罢,不过以多加枪管来提高射速,似乎不是正途,枪管越多,枪支便越重,不便于携带。 这种十二支枪管的火枪,再加上护盾,赵无忌估计运输时就需要两名士兵,并且枪管太多,对瞄准也有影响,必然会影响到射击精度,他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前行不久,便到了火炮区,赵无忌发现这里的火炮种类也是不少,还有很多火炮带着炮架,架在车上,可以随意移动,倒是和自己所用的车炮差不多。 想到这里,赵无忌回首对老胡说道:“胡师傅,这车炮虽好,只是装填速度太慢,野战之时,敌情瞬间万变,本官当日在战场上使用,野外也仅仅来得及只开一炮。” 胡老说道:“既然如此,大人何不用子铳?” 赵无忌疑惑地问道:“子铳?”此时唐维却在后面兴奋地说道:“老师傅,您会制造子铳?” 老胡摸摸胡子,笑眯眯地说道:“我父亲曾随当年叶梦熊叶总督,制造出了叶公神铳,传到我这一代,手艺还没丢,大人若是想提高火炮射速,采用子铳乃是不二之选。” 唐维眼看赵无忌不甚明白,于是便为赵无忌解说起来,原来一般的火炮,每次发射前,都需要将火药装入炮膛内,再放入弹丸,最后以通条压实弹丸,方能燃放,若是已经放了一炮,则装药前,还需以毛刷清理炮膛,将残余的火药渣滓清扫出去,才能继续装填,正因如此,所以才降低了火炮的射速。 而采用了子铳之后,子铳内部装药,弹丸也在子铳之内,发射时,只需将子铳放入火炮点火即可,点火后,将子铳取出,再放入另一枚已装填好的子铳继续燃放,如此一来,便可大大提高火炮的射速。 赵无忌听了,暗暗点头,心想这子铳倒是与后世的炮弹差不多,发射后只需把弹壳取出即可,十分便利,想到这里,便对老胡开口说道:“胡师傅,你可会这子铳制造之术?” 老胡闻言,惴惴不安地看了萧远一眼,萧远温声说道:“赵大人乃是神木县知县,如今正在寻觅火器匠人,你若是想去,本官便去了你的匠籍,放你前去。” 大明军中工匠地位甚低,收入也少,很多工匠都不愿意干,奈何大明对工匠管理非常严格,每个工匠都有户籍在身,走脱不得,如今听闻脱籍有望,老胡忙不迭地对赵无忌说道:“赵大人,老汉不是夸口,这武库里的所有武器,老汉我都了若指掌,制造子铳之术老汉也会。”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胡师傅那便麻烦你了,再给我推荐一些火器师傅,火药师傅,冶炼师傅,要求手艺好的,薪水每月五两银子,若是有了发明改造,还会有奖金给你们。” 老胡闻言,欢喜不已,上前连连叩谢不止,赵无忌急忙拦住他,老胡又去萧远面前下跪,感谢脱籍之恩,萧远也笑着将他扶起,嘱咐他将来去了神木一定要好好做工,不要辜负了赵大人一番好意,老胡连连点头。 老胡见赵无忌对叶公神铳颇感兴趣,便将赵无忌领到叶公神铳面前,赵无忌定睛看去,只见此炮炮身修长,从炮口到炮尾,有五道宽箍,架在炮架之上,炮架两侧为巨大的车轮,炮口昂扬,炮身前高后低,外形与现代火炮也相差不多,不由得赞了一声。 看来老祖宗还是真有好东西的,只是没有流传下来而已,赵无忌暗暗想道。 武库里还有一些颇为奇特但也颇为好用的火器,比如一窝蜂,乃是一长方形木箱,里面排列大量火箭,遇敌时点燃后面火绳,瞬间几十根火箭向前发射,火箭前部装有火药,落地时爆炸伤敌。 再比如飞火神鸦,外观与现代大型火箭差不多,箭体两侧有飞翼,点燃后向前冲去,射程可达五六百米,也是件难得的利器。 赵无忌想起开花炮弹,便转身询问老胡,老胡说道:“大人,这开花炮弹咱们也能造,只是制造十分繁琐麻烦,颇费工时人力。” 赵无忌说道:“无妨,只要能造便可,日后再寻机会继续改进罢。”眼看武库也逛得差不多了,赵无忌便吩咐老胡,务必要再寻一些手艺精熟的工匠,老胡满口答应,当即便前去找人。 赵无忌又吩咐手下,将叶公神铳,一窝蜂,飞火神鸦等火器各搬运一台回去,以为样品,萧远看了,也只是笑而不语。 半晌后,老胡又寻来十多个工匠,一一与赵无忌做了介绍,都是资历深,手艺好的工匠,赵无忌便也一一与他们宽慰两句,说道只要能制造出好的火器,薪水那都不是问题。 萧远便使人给这些工匠们脱了匠籍,恢复自由之身,让他们跟随赵无忌而去。 萧远说道:“赵大人便是马上返程,今日也到不了神木,不如在我这里暂且歇息一夜,明早启程,如何?”赵无忌心想也是,于是便答应下来。 第二百零一章出塞 次日,赵无忌辞别了萧远,带着火器和工匠,踏上了返程,回到神木之后,便督促手下补齐兵员,操练士卒,筹备粮草,随时准备前往蒙古。 几日之后,崇祯皇帝派来的钦差也来到了神木县,宣布了对赵无忌的封赏,因土豆,红薯在西北种植的成功,崇祯皇帝同时让赵无忌将这两种作物大批送往京师,还有种植方法,崇祯打算在全国推广这两种高产作物。 送走钦差之后,出兵蒙古正式提上了日程,出兵之前,赵无忌集合手下,又开了个会。 赵无忌看向慕容先,说道:“兵员补充的如何了?” 慕容先说道:“大人,兵员已经补充整齐,大人一声令下,即可出发。” 赵无忌闻言,微微点头,陈子龙说道:“大人劳师远征,深入敌境,凶险重重,在下心中不安。”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官何尝想去蒙古,非是因怒兴兵,实乃不得已耳。” 陈子龙说道:“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赵无忌说道:“我大明目前最危险之敌,便是后金,自袁督师斩首毛文龙以来,失去皮岛的侧面呼应,朝鲜对后金的牵制作用越来越弱,本官料想,也就两三年光景,后金便会出兵攻占朝鲜。” “林丹汗数次败于皇太极,今年正是察哈尔部落危急存亡之秋,本官若是不出手,明年皇太极必然一鼓作气,彻底击溃林丹汗,一统蒙古。” “山海关一带,关宁铁骑暂且能够抵挡后金,蒙古一旦为皇太极整合,则皇太极以朝鲜,蒙古两侧为翼,处处皆可威胁到我大明。” “今年皇太极入侵便是明证,我大明与蒙古边境接壤何止几千里,若是被皇太极整合了蒙古诸部,则我大明边境,处处都可成为皇太极突破点,防不胜防。” “是以本官必然要打破皇太极整合蒙古的图谋,这也是为何本官准备结盟林丹汗的原因。” 顾炎武在一旁说道:“皇太极拥兵十余万,大人便是全军出动,也不过四千人马,此战如何打得?” 赵无忌说道:“皇太极新近劫掠山西一带,俘获颇多,此时已返回后金,必无再战之心,本官趁皇太极不在之机,出兵蒙古,待到皇太极反应过来,已到冬天,鞑子便是得到消息,也无法出兵了。” 顾炎武说道:“如此说来,那大人的时间也是有限,须得尽早赶在冬季之前,达成目标。” 赵无忌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此番我率所有部队,全力出击,共计步卒一千人,火枪手一千人,骑兵一千人,共三千人,出征蒙古。” “我已与榆林卫萧指挥使谈妥,有萧承勇所部四千人在,足以震慑流贼,使其不敢犯境,马光远所部五百人亦足以守城。” “本官如今主管神木,府谷两县,不解决身边的危险,如何发展民生?若是蒙古不平,则此地民心不安。” “我走之后,陈政和暂时主管神木,陈子龙主管府谷,若有大事则与夏先生商议,张堡工坊的研发,生产由顾炎武负责,慕容先,杨延虎率五百步卒,守卫府谷县,其余商敬石,韩林韩勇,陈国宝随我前去蒙古。”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大草原无边无际,望之令人心旷神怡,此时已是八月下旬,一队人马正缓慢无声地在原野上跋涉着。 赵无忌一身书生打扮,骑在马上,以马鞭指着远处一片蒙古包,回首问道:“钱先生,前面可是浩齐特部?” 钱定在嗯了一声,说道:“是的,那里便是浩齐特部,小人一向在那里和林丹汗的人交接粮草和马匹。” 赵无忌看着远处的蒙古部落,想了一会,说道:“一会钱先生,商敬石,韩勇,再带十几个人,随本官去拜访浩齐特部首领。” 韩林说道:“大人,对方敌友难明,大人轻身前去,若是那部落首领要与大人不利的话……” 原来赵无忌出兵后,用萧远的书信,顺利地联系上了白石口关守将余浩,大队人马从白石口关出境,出境后,赵无忌命陈国宝带人驻扎在关外附近,自己则只带了五百骑兵,五百火枪手,前去寻浩齐特部。 赵无忌想了想,对韩林说道:“咱们这次本就是抱着结盟的目的,带兵多了,容易使对方产生敌意,也显得咱们胆怯,你率军在这里守着,万一浩齐特部打算对我等不利,我会鸣枪为号,若是听到那边有枪响,你便率军前去救援我等。” 韩林当即遵命,赵无忌带上商敬石,韩勇二人,又选了十多个士卒,准备妥当后,赵无忌摸了摸自己后背包袱里的ak47突击步枪,心想有武功最高的商敬石与韩勇在旁,自己还有自动步枪,便是浩齐特部翻脸,自己也不惧怕。 众人勒马而行,没多久,便进了浩齐特部落,钱定在经常来此,与一些蒙古人已经非常熟稔了,一路上不时笑着挥手与一些相识的蒙古人打着招呼,说上几句话。 不一会便有一个蒙古骑士冲着钱定在说道:“钱老板,这次又带来什么好东西啊?” 钱定在哈哈笑着说道:“苏和兄弟,你上次要的毛衣,这次我带来两千件,还有肥皂和香水,不过我现在有事,需要去见你家首领,请问安满尔首领在吗?” 苏和说道:“首领如今正在他的大帐中,和阿南喇嘛在一起,钱老板找他有事吗?” 钱定在说道:“是啊,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和你们首领商量一下,还请你这位首领身边的亲兵队长引见一番。” 苏和上前一拍钱定在的肩头哈哈笑着说道:“钱老板与我们安满尔首领那么熟,还用我来引见吗?走,我现在领你们去。”说罢,他看了赵无忌一眼,这个年轻的陌生人气度不凡,让他有些疑惑,不过他并未多问,一抖缰绳,骑马在前面领路。 众人来到一处最高大的大帐处,大帐前有十多名蒙古武士,手持弯刀,在门前站成两列,苏和下了马,示意钱定在在门前稍等,然后一掀帘子,便进了大帐,没多久他就出来了,对钱定在说道:“钱老板,请进罢,不过你这些护卫可不能进去。” 钱定在便说道:“我们四个进去。”说罢他便指着赵无忌,商敬石,韩勇三人,苏和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好,钱老板你是老熟人了,便一起进去罢。” 第二百零二章过去的事 四人进了大帐,这座大帐内里空间十分宽阔,大帐最上方镶嵌着明瓦,温暖的阳光自上面倾泻下来,将大帐内照的一片通明。 大帐正中,一个四十余岁的蒙古汉子居中而坐,他左边则坐了一位头发剪的非常短的年轻喇嘛,那喇嘛正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向钱定在四人。 钱定在急忙上前,低头拱手说道:“尊贵的安满尔首领,您最忠实的朋友钱定在,我又来了。” 安满尔哈哈大笑,说道:“钱老板是我们浩齐特部落尊贵的客人,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他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赵无忌身上,他也看出来了,其他三人,隐隐都以这个年轻人为尊。 安满尔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钱定在,钱定在正要说话,赵无忌抢先一步,上前说道:“尊敬的安满尔首领,你好,我来自明国,本官乃是大明西北招讨使,今日冒昧来此,是打算与林丹汗见上一面,有要事和他相商。” 安满尔看着赵无忌,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他盯着赵无忌说道:“明朝的官员?倒是有趣,你要找林丹汗你自去,寻我做甚?” 赵无忌说道:“本官就是不知道林丹汗身在何处,所以才来拜见安满尔首领。” 安满尔哼了一声,神情不悦地说道:“你可是来错地方了,如今我们浩齐特部归辖皇太极大汗所管,林丹汗的下落我可不知道,几位,请回吧。”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世代拱卫黄金家族的浩齐特部落居然变成皇太极的狗?也好,既然来错地方,本官便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 安满尔看着赵无忌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眼看赵无忌即将走到门口,他终于开口说道:“且慢,远来是客,既然来了,几位喝碗马奶酒再走。” 赵无忌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既然安满尔首领盛情挽留,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当下便有人为赵无忌等人搬来案几,赵无忌等人在案几前盘着腿,席地而坐。 没多久便有几名身着蒙古服饰的美貌女子,上前给赵无忌等人倒酒,安满尔看着赵无忌,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赵无忌说道:“在下姓赵,忝居大明西北招讨使。” 安满尔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招讨使是个什么官,但是眼看赵无忌气度不凡,想必也不是个普通官员,他想了想,便说道:“不知赵大人要找林丹汗,可有何事相商?” 赵无忌说道:“赵某此来,乃是为了拯救察哈尔部上下几万条人命而来。” 安满尔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察哈尔部现在好好地,何须用人拯救?赵大人莫非是疯了不成?” 赵无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若是林丹汗不死,察哈尔部自然无忧,但是如今林丹汗重病缠身,皇太极兵强马壮,虎视眈眈,一旦大汗宾天,察哈尔部灭亡,只在反掌之间,赵某是否虚言,首领明年便可知晓!” 安满尔闻言顿时大吃一惊,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身边那位年轻喇嘛本来是气定神闲,笑吟吟地听着两人说话,如今听闻赵无忌的话,这年轻喇嘛脸色也是一变。 安满尔脸色难看,一时默不作声,此时他身边那年轻喇嘛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见他含笑看向赵无忌,说道:“赵居士,大汗十日前方才发病,小僧正从那里而来,不知居士又从何而知大汗患病的消息?” 历史上,林丹汗被皇太极打败,逃亡途中,染上天花,暴病而亡,他死后,本已就虚弱不堪的察哈尔部更是四分五裂,不到半年,林丹汗的继承人额哲便被再次来袭的皇太极大军团团包围,不得不献出传国玉玺,率众投降,黄金家族自此成为历史,皇太极收服了察哈尔部之后,正式一统蒙古。 而额哲于崇祯十四年去世,他死后,他的儿子,也就是林丹汗的孙子布尔尼举兵反清,被康熙剿灭,自此林丹汗的血脉正式断绝。 眼看这位喇嘛询问,赵无忌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们大汗已身患重病,我还知道,恐怕你们大汗宾天之日,不远矣。” 安满尔一脸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赵无忌,一时说不出话,那年轻喇嘛急忙伸手拉住他,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这真是大汗的命,这也绝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改变。” 这年轻喇嘛似乎颇有威望,他这么一说,气愤的安满尔居然便乖乖听话,坐了下来,赵无忌暗自称奇,不由得对这位年轻喇嘛产生了兴趣。 年轻喇嘛看了安满尔一眼,平淡的眼光中饱含一股使人宁静的力量,安满尔被他看了一眼,心态一时突然就平和了下来。 年轻喇嘛看着赵无忌,开口说道:“赵大人既然已看出察哈尔部的危机,不知大人打算如何施以援手?莫非大人可以治愈大汗的病吗?”他声音柔和,听起来便有一股非常舒服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赵无忌暗忖林丹汗所患的乃是天花,即使在后世,天花也无特效药可治,自己如何救得?想到这里,赵无忌便开口说道:“不知这位上师是?” 喇嘛面带微笑,说道:“小僧法号阿南,居士唤我阿南喇嘛便可。” 赵无忌说道:“哦,原来是阿南喇嘛,林丹汗之病,赵某也无计可施,只不过皇太极那边,赵某或可出力一二。” 安满尔笑道:“你们大明这些年来,对上皇太极,屡战屡败,今年刚刚还被后金入侵,杀伤无数,劫掠去十余万百姓,财物奴隶不计其数,居然还胡吹大气,妄称对付皇太极,岂不可笑?” 赵无忌仰天哈哈一笑,这才说道:“安满尔首领,你说的那些都对,但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本官前来,那事情便是不同!” 安满尔也是哈哈一笑,随后脸色一厉,说道:“荒谬!你来了,又有何不同?” 赵无忌紧盯安满尔双眼,气定神闲地说道:“因为,本官乃是赵无忌!” 第二百零三章以德服人赵无忌 “赵无忌?”安满尔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来此人是谁,他疑惑地看向阿南喇嘛,阿南喇嘛也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地看向赵无忌。 赵无忌脸色一红,心想看来自己的名字在草原上还是不够响亮,于是只好开口说道:“后金贝勒多铎,便是本官亲自率军击败。” “哦。”这下安满尔和阿南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皇太极此次入侵大明,乃是兵分两路,他自己那一路顺风顺水,未尝一败,便是大明第一良将曹文诏亲率大军,奋勇出击,却也败在了多尔衮手下。 然而另一路入侵大明兵马,由多铎贝勒率领,却是惨败而归,后金两千五百名精锐骑兵,活着回来的,只有二百多骑,一千白甲重骑兵更是悉数丧命,而跟随多铎出征的蒙古巴林,阿苏特,翁牛特三部也都是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与皇太极一路的高歌猛进形成鲜明对比。 据传因多铎这一路的惨败,皇太极也不得不提前终止了他在大明的入侵行动,以至于俘获比料想要少了一些,而其后,据传皇太极心疼损失的白甲兵,怒气勃发之下,亲自以马鞭足足抽了多铎二十多鞭,若不是济尔哈朗与代善在场劝止,多铎恐怕就要被皇太极抽成重伤。 即便如此,此后多铎便一直卧病在床,困居府中,听闻至今没有露面,而击败多铎的明军将领,虽然蒙古三部首领都是讳莫如深,然而仍然是有一些小道消息传播了出来。 据说这位击败多铎的大明将领,冲锋陷阵之时,军中乃是一杆黑色军旗,上书红色“赵”字,想来这将领姓赵,而这位明将,极擅使用火器,据说多铎便是惨败于明军的火器攻势之中。 这位明将,虽然蒙古三部都宣称其拥兵六千,但据战场侥幸逃回的一些骑士回忆,明将率领的军队人数并不多,应该只有两千余人,然其火器异常犀利,明军冲锋起来,锐不可当,便是白甲骑兵,也没挡住明军的全力一击,仅仅一个回合,在对方的火力之下,名震天下的白甲重骑便化为齑粉。 想到这里,最先反应过来的阿南喇嘛,欣喜地说道:“原来居士便是击败多铎的明军大将?” 赵无忌略带得意地微微点头,昂然说道:“多铎恶贼趁我大明不备,突袭我大明边疆,打了本官一个措手不及,荼毒我大明百姓,如今本官便是来向他讨还血债而来。” 安满尔与阿南面面相觑,心想这个明军将领果然是个狠角色,多铎所部被他打的只剩二百人了,还不放过,竟然都追到了蒙古来。 安满尔心中也是一阵狂喜,心想这样凶悍的明将来此,若是大汗与之联合,对上皇太极,也未免再没有一战之力,想到这里,他急忙笑容满面地说道:“没想到是赵将军来此,安满尔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将军恕罪。” 赵无忌也只好说道:“哪里哪里,安满尔首领客气了,赵某此来,乃是实心实意与察哈尔部交好而来,还请安满尔首领代为安排一下。” 安满尔急忙说道:“好说好说,这都包在我身上,不过赵大人来此,带了多少兵马?须知这草原之上,也有一些部落已经投靠了皇太极。” 赵无忌说道:“本官亲率三千精锐前来,”他看了安满尔一眼,怕他嫌少,便又说道:“前几日本官以两千之众,便能破多铎两万大军,如今本官三千精锐在手,便是皇太极亲来,本官也不惧他。” 赵无忌心忖皇太极要来也是明年了,今年这时断断不会前来,林丹汗都被皇太极打怕了,自己先把实力吹强大一点,以安这些蒙古人之心。 安满尔与阿南听了,互相又对视一眼,心中想道:“那传言果然为真,这明将竟然真是率领两千人,击溃了多铎与蒙古三部。” 阿南看向赵无忌,故意试探说道:“我大汗虽然新败于后金之手,但是实力尚存,现今又与外喀尔喀的却图汗、西藏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结盟,后金若是再敢来攻,即便不需赵将军协助,我大汗率领联军与皇太极,也有一战之力,届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赵无忌看着阿南,脸色渐渐地冷了下去:“阿南尊者,赵无忌一腔赤诚,只为相助林丹汗而来,两方合力,共讨后金,尊者何以遮遮掩掩,夸大其实?我想尊者应该很清楚,你们这个所谓的四方联盟,是抵挡不住后金的,何况大汗如今身染重病,生命危在旦夕,一旦大汗宾天,群龙无首,到那时一切规划俱成泡影矣!”听闻此言,安满尔顿时色变! 赵无忌又说道:“本官与林丹汗都有共同的敌人,那便是后金皇太极,如今正应摒弃前嫌,齐心合力,共抗后金,若是互相敌对,岂不是正中皇太极下怀?” 安满尔心想,如今大汗病重在身,随时宾天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大汗一死,察哈尔部必然四分五裂,难以抗衡皇太极,如此看来,必须尽快让这明将见到大汗,早日结成同盟,共抗后金。 想到这里,安满尔便向阿南看去,说道:“既然如此,阿南上师刚刚从林丹汗那里而来,想必知道林丹汗如今身在何处。” 阿南喇嘛已知其意,当即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对赵无忌深施一礼,说道:“小僧愿领赵居士,前去寻大汗。” 赵无忌大喜,说道:“如此一来,便有劳尊者了。” 阿南喇嘛猛然想起一事,便开口说道:“小僧听说大人似乎是大明知县,不知大人何时成了大明西北招讨使?” 赵无忌微微一笑,看向阿南喇嘛,眼中含着一丝威胁之意:“本官三千精锐在手,如何称呼,自然是本官说了算,若是有人不服……”赵无忌哼了一声,从刀鞘中拔出锋刃,端详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本官最喜欢以德服人!” 第二百零四章跑偏的剧本 秋日的蒙古大草原,在渐渐变冷的风中,一片翠绿色中,已经隐隐地出现了一丝丝的黄色,象征着热闹的夏季已经逝去,丰收的秋季也时日无长了,凛冽的寒风再有两个月就会再度来临这片草原,将再度带来一片白茫茫的只有风声呼啸的死寂世界。 一个蒙古包内,赵无忌和阿南喇嘛正席地而坐,交谈甚欢,蒙古包外,商敬石手持一把锋利的蒙古刀,正处理着一只刚刚宰杀的肥羊,准备一会烤了吃,韩勇流着口水在一旁给商敬石打下手。 帐中火炉烧的正旺,阿南喇嘛拿起火炉上正冒着热气的镔铁茶壶,给赵无忌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双手端着,递给赵无忌。 赵无忌急忙谢过,接过来吹了吹,喝了一口,只觉得口腔中一股浓郁的奶味和茶叶的清香,精神顿爽。 阿南喇嘛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酥油茶,一口热茶下肚,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赵无忌说道:“酥油茶能提神,饱腹,又有泽润气血之效,大人不妨多喝一些。” 赵无忌含笑点头,阿南喇嘛学识渊博,为人温和,不拘俗礼,一路上和赵无忌很谈得来,阿南喇嘛潜心向佛,持心甚坚,有时也给赵无忌讲一些佛法。 阿南喇嘛通晓佛经,把枯燥的佛法讲的颇有意思,让赵无忌有时也觉得获益匪浅。 阿南喇嘛带赵无忌前去寻林丹汗,一路上谈得投机,两人慢慢也熟悉了起来,阿南喇嘛十分聪明,两人熟悉之后,渐渐也就敞开心扉,无所不谈了。 据阿南所说,林丹汗病得很重,已经不能视事了,手下各部落乱成一团,人心惶惶,全靠太后和国师,也就是他的师父,国师沙尔呼图克图用自己的威望,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统一,若是林丹汗能够身体恢复,那自然一切问题都烟消云散,但是看样子这次林丹汗好像是难以回天了,病得实在太严重了。 阿南喇嘛又说道,因为他的师父,沙尔呼图克图年岁也不小了,作为师父的大弟子,他这次前往浩齐特部,也是为了安稳军心,稳住安满尔,免得他投向后金。 赵无忌看到阿南喇嘛放在一边的金刚伏魔杵,故意取笑阿南喇嘛说道:“都说我佛慈悲,为何尊者还要携带武器?” 阿南喇嘛微微一笑:“菩萨低眉,金刚怒目,纵是我佛慈悲,也需要护法金刚。”他随即又解释道,草原上狼群经常可见,手持武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无忌看着阿南喇嘛的红色僧帽,又问道:“看来尊者信奉的乃是红教了?”藏传佛教中,萨迦派,宁玛派、噶举派因僧侣佩戴红色僧帽,故一般被人称作红教。 而格鲁派因僧侣佩戴黄色僧帽,一般被称作黄教。 阿南喇嘛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方才说道:“按施主的说法,小僧信奉的乃是萨迦派,称为红教也无不可。” 赵无忌嘿嘿两声,说道:“可是据本官所知,这草原之上,绝大部分的部落信奉的还是黄教,尊师好生厉害,竟然能说动林丹汗改信你们红教。” 阿南喇嘛说道:“我红教才是正统教派,大汗一代人杰,自然能辨的出来哪个才是正教,何须我师父刻意说服?” 赵无忌笑道:“黄教在草原上经营了几十年,早已在蒙古人心中根深蒂固,尊师虽然说服了林丹汗,可惜天不假年,若是大汗身死,恐怕你们红教在蒙古草原再无容身之地。” 阿南喇嘛知晓他说的是实情,不禁皱紧了眉头,红教在草原上本已式微,林丹汗乃是红教在草原上的最大靠山,如今他身染重病,若是不幸宾天,则他们红教恐怕只能退守青藏高原了。 “不过,”赵无忌话锋一转,说道:“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余地,若是本官肯助你们一臂之力,那局势可就完全不同。” 阿南喇嘛眼中掠过一丝精光,说道:“大人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罢?” 赵无忌说道:“本官三千精锐在手,此时皇太极不在,本官便是想横扫草原,又有谁能拦我?” 赵无忌又说道:“尊师的想法无非就是要把贵教发扬光大,既然如此,何妨我们合作呢?草原上,只要是赵某势力所及之处,都定你们红教为国教,如何?” 阿南闻言说道:“看来大人有心整合蒙古?” 赵无忌说道:“林丹汗若死,只有一嫡子额哲,年仅五岁,如何抗衡一代雄主皇太极?上师请想,皇太极手下信奉皆是黄教,若是让他整合了蒙古,又哪里有你们红教的立足之地?” 阿南问道:“不知大人打算如何整合蒙古?大人兵锋再锐,也不过大明的官员而已,自古结盟都需门当户对,大汗贵为蒙古之主,结盟也是与你大明之主崇祯皇帝结盟,他如何肯与你结盟?” 赵无忌听了,也是有些苦恼,说道:“尊者所言不错,这个结盟的名义,本官也在苦恼,不过本官此次率军而来,翁牛特,阿苏特,巴林这三部断然留他们不得,本官必然是要讨伐他们的。” 阿南说道:“此三部背叛大汗,投靠皇太极,大汗早已深恨在心,大人若是前去讨伐他们,大汗必然乐见其成。” 阿南又说道:“不过大人若是想整合蒙古,也不一定非要结盟不可,在小僧看来,也有其他法子可想。” 赵无忌眉毛一扬,看向阿南:“尊者有何妙计,可以教我?” 阿南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若要整合蒙古,结盟并非最佳选择,以小僧之见,大人与黄金家族联姻,才是整合蒙古的最佳途径,林丹汗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名唤淑济,如今年方十八,如今尚未许人……” 赵无忌讶然说道:“尊者的意思,是让我娶了淑济公主?”想起温柔的淑济公主,赵无忌也不禁有些心动。 阿南笑道:“小僧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大明不是可以三妻四妾吗?” 赵无忌心想这剧本怎么跑偏了?明明是为讨伐蒙古三部而来,怎么到这就变了味,难道为了破坏皇太极一统蒙古的计划,自己还要出卖色相? 想到这里,赵无忌略有些不满地说道:“本官的妻子,只能是汉家女儿……” 第二百零五章林丹汗的困局 阿南闻言,也有些头疼,心里暗暗发苦,心想你一个七品知县,能娶我大汗的女儿就烧高香了,居然还要挑三拣四,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想到这里,阿南当即对赵无忌说道:“赵大人,顺长公主再如何也是公主,你想让我们大汗的公主给你做妾?你觉得可能吗?” 赵无忌说道:“如果是从前的林丹汗,那当然不行,但是如今的林丹汗,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我不是需要利用他整合蒙古,我这三千精兵,灭他富富有余,你们草原不是崇尚强者为尊吗,如今是你们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们?” 赵无忌又说道:“尊者,如果我没有来此一行,林丹汗一死,明年皇太极必然卷土重来,你觉得你们能打得过他么?到时不要说什么公主,大福晋,恐怕都是阶下之囚而已,如今嫁我,也是天朝上国堂堂上官之妻,有何不可?” 阿南皱着眉头,想了想方才说道:“妻妾也都差不多,大人若是有意,小僧可以居中代为谋划一番。” 赵无忌也沉吟了一会,说道:“除了联姻,莫非便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其实本官也不太想联姻。” 阿南说道:“大人若是兵力如皇太极一般强横,大可凭武力直接一统草原,但大人一来不过是大明一官吏,身份不便;二来兵力只有三千,如何整合这偌大蒙古?” 赵无忌看着阿南,心中暗忖,难道为了大明边疆的安全,娶了那大汗之女倒也无妨,那淑济十分美貌,为人也是温柔,联姻的话,似乎也不错。 阿南见赵无忌心动,便趁热打铁说道:“林丹汗只有此一女,此女乃是囊囊太后亲生,大人若是娶了她,林丹汗死后,囊囊太后必然会站在大人一边,有她相助,再加上大人是大汗女婿这一层身份,黄金家族到时必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如今大草原之上的蒙古部落,皇太极已有十之七八,为何还要对林丹汗紧追不舍,无非便是看上林丹汗的黄金家族身份,打算对其斩尽杀绝,大人若是成为林丹汗女婿,在草原上行事便多了许多便利,只要大人能在战场上击败皇太极,到时大人登高一呼,则必然会有大批蒙古部落前来投靠。”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本官士卒虽然精锐,可惜人数太少,若是皇太极全力来攻,便是本官也只能退避三舍,整合蒙古,那也需假以时日,若是有了察哈尔部的协助,两家联手,保持如今这种对峙的局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赵无忌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阿南说道:“不知大汗如今粮草可还充足?” 阿南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今年草原霜早, 颗粒无收兼厉疫盛行,如今察哈尔部已经陷入缺粮危机,若是任其持续下去,明年春天便是皇太极不来攻打,察哈尔部也会因缺粮而四分五裂。” 赵无忌哦了一声说道:“缺粮竟如此严重,看来本官来得还是恰到好处。” 阿南问道:“大人有办法解决这粮食问题?”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如果能成功联姻的话,本官自会出手,替他们解决这粮食问题。” 赵无忌看着阿南,又说道:“尊者所愿,无非是你们红教在蒙古的地位罢了,本官在此发誓,只要你能帮本官整合蒙古,本官便会让整合后的蒙古只有一个宗教,就是你们红教!到那时,若是尊师年岁已高,你就是蒙古国师!” 阿南说道:“大人若是想要我们红教协助你整合蒙古,也要答应小僧一个条件。” 赵无忌说道:“尊者请说,只要赵无忌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阿南说道:“小僧想请大人也加入我教派。” “出家?”赵无忌疑惑地说道:“本官可不会出家,本官家中还有妻子子女。” 阿南啼笑皆非:“大人误会了,我欲请大人担任我教的职务,所谓出家,只是挂个名而已,如此一来,大人与我教共为一体,今后行事也方便了很多。” “哦。”赵无忌这才明白过来,“只是挂名的话,可以,不知你打算给本官安排什么职务?” 阿南继续说道:“回去后我会与恩师商议,应该可以授予大人护教法王的称号。我教护教法王,历来都是神明转世,不知大人喜欢什么神明,到时我也好为大人提前安排。”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孔雀明王可否?不知你教可有这个神明?本官很喜欢孔雀明王这个名号” 阿南盯着赵无忌的眼睛,笑着说道:“大人既然开口,我教就算以前没有孔雀明王,今后也就有了。” 赵无忌闻言抚掌大笑,觉得这个喇嘛真的是个妙人。 阿南喇嘛取出一张地图,在上面指点说道:“大人想要征伐蒙古三部,难度其实也不小,虽然此三部曾是大人的手下败将,但是阿苏特部与奈曼部离的很近,双方的首领关系也非常好,大人若是对阿苏特部用兵,奈曼部的苏德首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赵无忌问道:“奈曼部兵力多少?” 阿南喇嘛说道:“这四部中,奈曼部实力最强,部落人数三四万左右,拥有可战之兵一万多人,林丹汗遁走漠北后,皇太极将此蒙古四部封赏在漠南,牢牢地堵住了大汗北上之路,而其中实力最强的奈曼部便是封堵大汗的主力,也正因他们负有封堵大汗之责,所以才未加入多铎的队伍,前去入侵大明。” 赵无忌看着地图,皱着眉头说道:“那为何林丹汗要北上呢?” 阿南喇嘛指点着地图说道:“大人请看,如今大汗所在其根沟,此地灾情严重,缺少水源,牲畜很难存活,而蒙古四部所占据地区都是水草肥美之所,大汗若是长期被困于此地,则早晚不战自溃。” 赵无忌看着地图,摸着下巴说道:“嗯,他若是南下则只能去青海地区,那里土地更加贫瘠,西边的土默特部实力强大,林丹汗打不过也惹不起,东进那便是我大明了,果然是个困局。” 第二百零六章求亲 阿南喇嘛说道:“大人说的是,皇太极的用心,便是将林丹汗困死在这里。”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投靠皇太极的蒙古四部,兵马也就两万多吧,林丹汗毕竟也曾是草原霸主,如今手下连两万兵马都没有吗?” 阿南叹了口气,说道:“原本大汗手头还是有四五万部众,两万多兵马的,可是今年皇太极亲率后金精兵,与被他收服的蒙古诸部,一共号称十余万大军,征讨大汗,大汗轻骑逃逸,无数部众与牲畜被皇太极得到,损失惨重,如今大汗手中可用之兵,不会超过一万。” 阿南用手指在地图上蒙古四部的地域画了一个圈,说道:“大人的破局之法,便是击溃蒙古四部,只要击溃了他们,则大汗便可在此水草肥美之地,慢慢地修生养息,此地距外喀尔喀不远,到时大汗也可以重新与外喀尔喀联系上,若是皇太极再度来攻,外喀尔喀的却图汗必不会袖手旁观。” 其根沟,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如今正是林丹汗部驻扎的地点,由于身患重病,林丹汗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出现在部众面前了,部落的一应事务,暂时由囊囊太后与国师沙尔呼图克图共同处理。 囊囊太后的大帐中,一名衣着华贵的高高瘦瘦的年轻蒙古男子,正与面前的囊囊太后说话,只见这男子说道:“太后,我父亲托我向您和大汗问好,我父亲得知大汗如今粮草不足,特命我带来牲畜三百头,献给大汗。” 囊囊太后今年刚刚四十,一身华丽的服饰,掩饰不了她眉宇间的疲惫,只见她强打精神说道:“苏德首领有心了,我代大汗谢谢他,你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这名年轻男子正是奈曼部首领苏德的唯一嫡子,其木格,只见他开口说道:“多谢太后的关心,我父亲身体很好。”虽然其木格话语十分谦逊,然而却是掩饰不住他那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 曾经叱咤草原的林丹汗,如今已经垂垂老矣,黄金家族也已是日薄西山,看着眼前贵妇略带慌乱的眼神,其木格内心爽快无比,当初奈曼部可是林丹汗的下属,那时的他,还有他的父亲,在林丹汗面前都是战战兢兢,何尝敢正眼看一眼面前的贵妇? 然而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林丹汗被皇太极打的像老鼠一样东奔西躲,而奈曼部由于率先投靠皇太极而得到重用,及到今日,曾经威震一时的黄金家族,已经沦落到了连敌人的施舍都要接受的地步了。 淑济公主一袭白貂,坐在一旁的案几边上,明艳动人,其木格色眯眯地看了淑济公主一眼,又开口对囊囊太后说道:“实不相瞒,小侄此次乃是奉了父亲之命,向淑济公主提亲的,父亲说了,希望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必会在皇太极面前,替大汗美言几句,断不能让黄金家族就此沦落。” 囊囊太后的眼中掠过一丝憎恶之色,一闪即逝,被她掩饰得很好,苏德父子,当初在自己面前谦卑的像条狗,如今小人得势,竟然还来觊觎她的女儿,不过形势比人强,如今的察哈尔部,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由于粮食即将耗尽,部落也即将面临四分五裂,崩溃的局面。 看着其木格,囊囊太后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淑济的婚事,还要问过大汗,本宫可是无法做主。” 其木格故作谦和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不过此番前来,父亲有个情报让我带给大汗,父亲说道,后金之主皇太极已经吩咐手下整顿军备,打算明年开春,便会再次派遣大军,前来征讨大汗,还请大汗早做准备。” 其木格此言一出,顿时在场人人色变,良久,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还好多谢你父亲提醒了,让我们也早做准备。” 说话之人,正是八大福晋中的苏泰福晋,苏泰福晋,号称蒙古第一美女,叶赫部末代首领金台吉的孙女,她也是林丹汗唯一的儿子,额哲的生母。 额哲今年才五岁,打扮整齐,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苏泰福晋身边,苏泰年方二十七,正是女子如花似玉的年龄,举手投足之间,妖媚动人。 其木格贪婪地在苏泰福晋身上狠狠地扫了几眼,心想等林丹汗宾天之后,可要想方设法,把这个千娇百媚的苏泰福晋也弄到手里,他嘴上却说道:“福晋言重了,我父亲对大汗实在是忠心耿耿啊,只可惜皇太极势大,才无奈投靠于他。” 随后他又说道:“还望太后成全小侄,父亲今年冬天便会前去盛京,拜见皇太极,若是早日成亲,父亲也好在皇太极面前为大汗美言几句,消除误会,化干戈为玉帛,否则的话……”其木格语气中隐隐带上了威胁之意。 囊囊太后说道:“也好,我一会便去征询大汗的意见。” 其木格说道:“小侄在部落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在此地最多也就再待两天,小侄是个急性子,希望能尽快得到大汗的回复,最好明天能与公主成亲,否则的话,小侄就回去了。” 囊囊太后的脸上骤然掠过一股怒气,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其木格一眼,半晌方才说道:“本宫晓得了,其木格你远道而来,先回去歇息罢。” 其木格走后,良久,苏泰福晋才冷冷地哼了一声:“小人得志!本宫就看不惯这种小人嘴脸!”随后她转头看向囊囊太后:“姐姐真的要答应他吗?” 囊囊太后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今日一早,哈森和苏和都来找过我,哈森想带着他的部众去西番,苏和想带人去投土默特,他俩都说道,待在这里缺衣少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大家都在这活活饿死,贵奇恰今日也来禀报,部落的粮食,只够维持十日了。” 苏泰福晋一拍桌子,愤然站起:“大汗从前对他们这么好,如今大汗患病,部落有难,他们便想抛弃大伙,独自跑路,他们对得起大汗吗?” 囊囊太后低头看向眼前的案几,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一旁的国师沙尔呼图克图也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如今林丹汗身患重病,部落又缺粮少食,人心惶惶,他也没什么办法。 又过了一阵,淑济轻轻站起,向囊囊太后微微躬身说道:“若是能拯救部落的话,女儿愿嫁给其木格。” 第二百零七章枭雄末日 囊囊太后环顾一眼众人,她所望之人,俱都低下头去,囊囊太后面沉似水,说道:“待我去禀报大汗得知,让大汗做决定罢。”说罢,款款站起,也不看众人一眼,慢慢地出了帐去。 苏泰福晋神色复杂地看着囊囊太后的身影远去,又看了一眼躬身不语的淑济公主,叹了一口气,抱起身边的额哲,与国师沙尔呼图克图点头示意后,也离开了大帐。 国师站起身来,说道:“贫僧这便去为大汗诵经祈福。” 淑济的腰弯得更低了一点:“有劳国师了。” 国师起身前行,路过淑济身旁时,微微点头,这才走了出去,空空荡荡的大帐里,只剩下淑济孤单一人。 囊囊太后匆匆走近林丹汗的大帐,大帐门前的亲兵守卫队长诺敏拦住了她:“太后,御医说过,大汗的病情非常凶险,也非常容易传染,请太后最好不要进去。” 囊囊太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诺敏,我知道的,只不过今日我有事情,必须要面见大汗。” 诺敏上前一步,说道:“太后,不可。” 囊囊太后面色一寒,说道:“诺敏,你敢阻拦本宫吗?” 诺敏闻言,急忙退下说道:“属下不敢。” 囊囊太后也不理他,一掀帘子,走进了林丹汗的金帐。 昏暗的烛光,林丹汗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身边有两个使女侍立两旁,一个小火炉上,咕嘟嘟地煮着汤药,浓郁的药材味道,弥漫在整个金帐中,让人觉得气闷非常。 囊囊太湖款步向前,对两个使女说道:“你们先出去。” 两个使女连忙对囊囊太后弯腰行了一礼,这才低着头出了金帐,囊囊太后走上前去,看向林丹汗。 昔日威震草原的雄主,如今也不过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而已,如今他的脸颊瘦得吓人,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便是见到自己的正室夫人,他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毫无所觉。 看到眼前这一切,囊囊太后这才相信御医所言为真,就在前日,御医曾对她说道大汗情况很不容乐观,随时有宾天的可能,那时她还不甚相信,今日一见,才知道大汗的身体状态比御医所说的更为糟糕。 囊囊太后跪在林丹汗榻前,泣不成声,也不管林丹汗是否能够听到,便将其木格前来求亲的事情与林丹汗说了一番,最后她才说道:“如今部落粮草即将耗尽,大汗又重病在身,部落人人自危,今日其木格前来向淑济强行提亲,大汗,我真的支持不住了……” 说罢,囊囊太后泣不成声,也不管御医的嘱咐,严禁与病人接触以防传染,一下扑在林丹汗的身上,哭了起来。 林丹汗一动不动,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他的右手却在慢慢地握紧,手背青筋迸裂,一代枭雄,眼角突然流下了几滴眼泪。 赵无忌与阿南一路行来,尽是挑选的偏僻难走之路,唯恐被人发现,走漏了消息,毕竟林丹汗如今已四面楚歌,难保不会有起了异心的部落发现他们的行踪,前去告密。 众人走了两三日,眼看再有半日,便要到了其根沟,这时只见远处一个人影正骑马冲着他们而来,商敬石右手摸上长弓,保持警戒的态势,离的近了,阿南才发现是自己的一个师弟。 这个喇嘛上前与阿南见了礼,又看了赵无忌等人一眼,疑惑地问道:“这些人是?” 阿南说道:“这些是我请来的客人,师弟你为何在此等我?” 喇嘛说道:“师兄,不好了,如今大汗已和奈曼部联姻,把淑济公主许配给奈曼部的其木格了,看太后的意思,这几日便会向后金请降,如今部落里的人待师父也不像以往那么尊重了,隐隐约约已经开始疏远师父,师父派了好几名师兄弟出来寻你,让你早做准备。” 阿南大惊失色,说道:“大汗把淑济许配给其木格了?” 那喇嘛连连点头,又问道:“师父原本让你去安抚浩齐特部的安满尔,如今安抚住他也没用了,成亲之后,太后这几日便会派遣使者,前去后金请降。” 赵无忌驭马上前问道:“淑济成亲了吗?” 喇嘛看了一眼赵无忌,说道:“大婚之日,就在今天,听说太后已经把淑济公主送去了其木格的营寨。” 天色渐晚,其木格的营寨内,一片灯火通明,张灯结彩,而咫尺之遥的察哈尔部,却只是稀稀落落的点了几盏灯,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木格的营寨中间,点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二十多个衣着光鲜的蒙古人正围着篝火团团而坐,众人不断向着今晚的主角,也就是奈曼部首领之子其木格祝酒,恭祝他新婚大喜。 其木格自从归附后金以来,便早已把自己的发型也改成了和满清一样的金钱鼠尾,整个头皮刮的铮亮,乌青的头皮露在外面,只留下中间一缕老鼠尾巴般粗细的小辫,在火光照耀之下,映得酒后的他,脸色更红了。 其木格整个人也是神采飞扬,此番成亲,大部分察哈尔部的显贵并没有来,但是也有小部分趋炎附势之人前来捧场,囊囊太后亲自把淑济送来之后,含笑喝了一杯水酒,待了一会也便离开了。 淑济此番下嫁,很多蒙古人觉得脸面无光,林丹汗在病中不能前来,八大福晋只有囊囊太后过来待了一会,苏泰福晋派人送了礼物前来,人却没到,给其木格捧场的少部分察哈尔部族人,喝了一会酒也便早早告辞回去了,唯恐回去的太晚,会被族人唾骂。 慢慢地,察哈尔部的族人全都走光了,一个手下贴近其木格,说道:“少爷,少喝点罢,他们都走了。” 其木格嗯了一声,心想这察哈尔部都已经快分崩离析了,还端着黄金家族的架子,自己这次成亲,居然只有囊囊太后一人前来,分明是不给自己和父亲面子,想到这里,他冲地上吐了口唾液,骂了一声:“这些察哈尔部的货色,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那手下笑着说道:“少爷息怒,如今大汗的掌上明珠,察哈尔部最标致的姑娘,如今不就在您的帐中吗?夜色已深,少爷早些就寝罢。” 第二百零八章花烛夜喋血 其木格的大帐里,两只粗大的红色牛油蜡烛烧的正旺,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迸出一朵朵烛花出来,淑济公主独自一人,身着红妆,坐在榻上,头上盖了一块红盖头。心里又是惶恐,又有些害怕,不知怎地,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她的脑海里突然却想起那个大明的俊秀少年。 想到他那温和的笑容,淑济公主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安定下来,他,该是早有家室了罢?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好奇怪,大喜的日子,却想起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明国男子。 大帐的帘门突然被人一把掀开,一股寒冷的夜风刮了进来,冷风吹在淑济的身上,她不由得身体微微一颤,其木格走了进来,他今天喝多了酒,走步有些不稳,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榻边,伸出手去,慢慢掀起那块红色的盖头,露出淑济那酡红的美丽面容,美人在前,其木格也不禁楞了一下…… 赵无忌趴在在其木格营寨门前的草丛中,拿起望远镜,仔细地看着营寨内的动静,商敬石在一旁低声说道:“大人,属下刚才已经查探过了,这座营寨只有两处门口,今日是奈曼部首领之子大喜之日,戒备松弛,咱们动手的成功率会很高。” 赵无忌嗯了一声,转头问旁边那个年轻喇嘛:“上师,其木格一共带了五百人?” 那个喇嘛正是阿南的师弟,他用力点头说道:“小僧亲眼所见,奈曼部的首领苏德自以为大汗已穷途末路,日薄西山,不敢得罪他,所以此次他爱子前来,并未多带护卫人手。” 赵无忌说道:“好,事不宜迟,现在就按照计划行动,我带十几人,先行潜进敌方营寨,营救淑济公主,得手之后,我会冲天鸣枪,那时商将军便带五百骑兵,自此门杀将进去,尽量多多杀伤敌人,韩勇带五百名火枪手,埋伏两处门前,若是有敌军意图逃逸,便可开枪射杀,不可使一人漏网。” 商敬石说道:“敌寡我众,大人何必轻身犯险,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悔之晚矣?” 赵无忌沉声说道:“淑济公主乃是此次整合蒙古的关键人物,断断不容有失,你们骑兵杀进去,一片混战之中,刀枪无眼,若是伤了淑济公主怎么办?不如本将亲自前去,救出公主,然后你们再纵马杀进,屠戮敌军。” 商敬石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末将负责潜入救人,大人再随后杀入罢。” 赵无忌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再说本将身上还有仙家法宝呢。”说罢拍了拍后背的ak47突击步枪。 赵无忌盯着敌方营寨,说道:“门口四名敌军士卒,防备松懈,正在打盹,此外还有两组游动巡逻士卒,每组五人,沿着营寨外面来回巡逻,一会我会对门口士卒发起突袭,到时商将军带人解决掉那两组巡逻的士卒。” 商议完毕后,赵无忌带上十多个士卒,一众人都是穿上蒙古服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出了草丛,大摇大摆向其木格的营寨走去。 众人走到门前,那四个醉醺醺的蒙古士卒这才发现,便有人开口说道:“你们来做什么?”他把赵无忌这些人当成了察哈尔部的人了。 赵无忌说道:“我等奉囊囊太后之命,过来给淑济公主带点东西,公主在哪?” 那士卒随手往营寨正中一指,说道:“公主不就在我们少爷的大帐中吗?这么晚了还带什么东西?” 赵无忌得到想要的情报,于是就给左右递个眼神,几名手下会意,突然暴起发难,掏出身上的匕首,便向这四名蒙古士卒刺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很快守门的士卒便倒在了血泊中,赵无忌命手下将尸体拖到一旁的角落中去,留下四人装成守门士卒,自己则带着六七个人,悄悄地行进在营寨的阴影中,向营寨正中的大帐摸去,此时营寨中的敌军大半都在饮酒庆祝,丝毫没有发现已经有敌人潜入。 赵无忌很快就找到了其木格的大帐,只见大帐门前,站着四名蒙古士卒,目光炯炯地警惕着四周,大帐内隐隐有女子的哭喊声传来。 赵无忌心想这下可要速战速决,想到这里,便不再隐匿身形,从背后摘下ak47自动步枪,一阵突突的枪响后,把四名守门士卒送去了西天,而营寨外的商敬石与韩勇听到枪响后,攻势也骤然发动! 大帐内,其木格将淑济公主扑倒在榻上,腥臭的酒气喷在淑济公主的脸上,淑济公主极力反抗,不断挣扎,突然尖叫一声,一脚把其木格踹下了床,喊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其木格倒在地上,后背摔的生疼,顿时酒醒了大半,他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看着淑济公主,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装贵女,你喊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这时大帐中突然有人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就是破喉咙,谁在喊我?” 其木格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只见一个拳头带着劲风,对着他的面门击来,最终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脸上,呯地一声,其木格应声倒地,被打晕过去。 惊魂未定的淑济公主这才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俊秀的蒙古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看着似是十分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名字,知晓是此人救了自己,她抬起手指,指着对方说道:“你,你是谁?” 来人摘下头上的蒙古族皮帽,露出头上的发髻,原来是个汉家少年,只见他温和地冲着淑济一笑,说道:“淑济公主,本官赵无忌,我们又见面了。” 此时,商敬石的铁骑从其木格的营寨外突然现身,五百名重甲骑兵,分别从营寨的两个门杀了进去,商敬石一马当先,手持陌刀,威风凛凛,见人便砍。 商敬石骑兵队的甲胄,都是庆记在张堡的武器工坊,以蒸汽机大力捶打,冲压而制成的精铁铠甲,防护性能在此时的世界上,也是第一流的,一般弓矢,轻易也射不穿这种板甲。 冲压制成的板甲,重量比普通铠甲要轻一些,防护性能可是大幅提高,此时板甲正在欧洲大幅流行,欧洲人发现,在同样的防护力和重量下,身穿板甲的士卒行动灵活性更强。 第二百零九章其木格没事 明军的重甲骑兵在营寨内如入无人之境,大肆砍杀不停,偶有清醒过来的奈曼部骑兵披挂上马迎敌,然而在敌军的钢铁洪流面前,不能泛起一丝浪花,便被淹没在血泊之中。 商敬石带人在营寨内左冲右突,一时间杀得人头滚滚,血污满地,残肢横飞,偶有想逃离营寨的士卒,刚刚冲出营寨大门,便被韩勇率领的火枪手,一阵排枪打成了筛子,死状更惨。 在敌人残酷的杀戮之下,最终,清醒过来的奈曼部士卒纷纷扔下手中兵器,跪倒在地,把命运交在了对方的刀锋下,举手投降。 眼看对方投降,商敬石这才停止了杀戮,传下号令,投降免死,而这时,五百奈曼部的精锐,只剩下三十多人了。 其木格的营寨内又是重骑奔驰,又是火枪轰鸣,顿时便惊动了察哈尔部的部众,他们纷纷前来查看动静,只见两队明军士卒堵在其木格营寨的两处门口,一队枪口冲里,不断屠戮着奔逃出营门的奈曼部士卒,另一队枪口向外警戒着。 赶来的察哈尔部的部众,眼看面前的明军气势剽悍,黑洞洞的枪口一动不动,对着自己瞄准着,他们又未得到上面的命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敢上前,只敢站在远处,望着其木格的营寨。 察哈尔部的重臣哈森闻讯,急忙带人跑了过来,看到门前的明军士卒,顿时捶胸顿足,说道:“不好了,这下明军也来了,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察哈尔部吗?” 这时只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平和的声音:“首领且不必担心,这是小僧从大明请来的盟友。” “盟友?”苏泰福晋挑眉说道,听闻这边的喊杀声,不知不觉,察哈尔部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已来到此地,查看情况。 苏泰福晋不满地看向说话的阿南喇嘛:“阿南上师,你这盟友是何意思?为何要攻击我们的盟友奈曼部?啊,不好,淑济也在营寨里!” 听闻此言,看到营寨内一片火光和喊杀声的囊囊太后身子一抖,差点没晕了过去,苏泰福晋粉脸上笼罩一层寒光,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明将是什么意思?意图挟持其木格和淑济为人质吗?” 阿南喇嘛急忙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阿南担保,这位明将绝无此意,这位明将也是小僧的朋友,请各位福晋放心。” 哈森看着面前烧成一片的营寨,脸色惨然,说道:“也好,也好,反正也是死,多死几个也无妨。” 不一会,营寨内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火光也渐渐地暗淡了下去,不多时,一队明军走出了营门,一名武将大声冲着察哈尔部诸人喊道:“大明西北招讨使赵无忌,求见贵部首领,还请贵部首领出来一见。” 囊囊太后强打精神,说道:“大汗患病,不能视事,那本宫便走一遭罢。”苏泰粉面含霜,语气不善地说道:“妹妹也陪姐姐走这一遭,若是这明将不怀好意,我察哈尔部虽然已大不如往,也要全力灭掉这群明军,给大汗陪葬!” 国师沙尔呼图克图也已赶来,他早已得到阿南的禀报,只见他念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南,这明将既然是你请来的朋友,少不得,你也陪两位福晋上前走一遭罢。” 阿南躬身恭敬的说道:“遵循恩师法旨。” 贵奇恰也率众赶来,见囊囊太后打算上前与明将见面,急忙说道:“贵奇恰愿带手下精锐,为两位福晋保驾。” 囊囊太后回首看了一眼这位林丹汗的忠实下属,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既然是国师大弟子的朋友,想必不会伤害本宫的,贵奇恰你也来罢,不要带太多人,反倒被这些明人小觑了。” 于是两位福晋在前,阿南喇嘛在后,贵奇恰带着二十名精锐护卫排在最后,向着明军走了过去。 原本营寨门前手持火枪的士卒,此刻也得了命令,俱都是收起了火枪,站到了大营两旁,将火枪拄在地上,虽然他们人数不多,站姿却是笔直,列队也是整齐,眉宇间一片肃杀之色,望之便有一股骁勇之气。 囊囊太后走在前面,看着眼前的明将,皱着眉头说道:“阁下是大明哪位将军?为何无故来我察哈尔部滋事?” 那明将并不答话,只是躬了躬身,这才退去一侧,此时便有人影从营寨内匆匆走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本官大明西北招讨使赵无忌,见过两位太后。” 囊囊太后定睛看去,只见一位二十余岁的俊秀汉人少年,右手持着一把犹在滴血的长刀,左手紧紧搂着淑济的纤腰,淑济羞红了脸,一言不发,低着头任由这汉人少年搂着自己,两人款款自营寨内踱出。 苏泰福晋见这少年搂着淑济的样子,不禁一阵奇怪,心想淑济一向恬静温柔,为何被这陌生少年搂在腰间,虽然低头不语,一脸羞涩,但是自己总感觉,她似是半推半就,并无一丝抵触之意。 囊囊太后眼看这少年紧紧搂着淑济,猛然又觉得一阵天晕地转,她用手轻轻扶了扶额头,颤声说道:“其木格呢?” 这少年轻轻松开搂着淑济的手,随手又把右手的滴血长刀递给一旁的下属,这才对着囊囊太后双手抱拳,拱手施礼说道:“本官赵无忌,请太后不要担心,其木格没事。” 说罢,赵无忌提高声音说道:“把其木格带过来。” 很快,两个明军士卒将五花大绑的其木格押了过来,只见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鼻子上面犹有干涸的黑色血迹,脸也肿了,似是被人揍了一顿,垂头丧气地被带了出来。 囊囊太后看到其木格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这奈曼部苏德首领的独子平安无事,这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想到这里,她便沉声说道:“赵大人为何无故拘捕其木格?须知其木格乃是奈曼部苏德首领的爱子,他若是有了闪失……” 后面的话,囊囊太后故意没有说,她相信这个明军将领也是聪明人,得知了其木格的身份后,必然奇货可居,不会轻举妄动。 第二百一十章赵无忌说太后 赵无忌仰天一阵大笑,半晌方才停下,说道:“苏德首领?有了闪失?”他随即给商敬石递了一个眼色,商敬石会意,上前飞起一脚,从后面正正踢中其木格的膝部,其木格两腿一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赵无忌自身后下属手中取回滴血长刀,看着跪下的其木格,目光阴冷,手持长刀,向其木格走去。 赵无忌走到其木格身后,双手慢慢举起长刀,囊囊太后在旁,急忙呼喊一声:“大人,快住手!” 苏泰福晋见状,也是紧张了起来,嘴巴微微张开,心想这个汉人官员,真是好生凶残。 赵无忌对囊囊太后的呼喊恍若未闻,他稳稳将刀把抓在手里,突然发力,用力握着刀,斜下对着其木格砍去,囊囊太后一声惊呼:“不……” 一道雪亮的刀锋掠过,唰地一声响,其木格的头颅应声落在地上,滚了几下,不再动弹,鲜血从他的胸腔中激喷而出,挥洒了一地,然后扑通一声,无头躯干也倒在了地上。 赵无忌慢步上前,伸手抓住其木格头上的金钱鼠尾,走了回去,左手一把又紧紧搂住淑济公主的腰,将她搂近自己,右手将还在滴血的其木格头颅高高举起,大喊说道:“奈曼部苏德背叛大汗,罪该万死,今日赵某以其子头颅,献给大汗,以惩其罪!” 囊囊太后眼看其木格身死当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囊囊太后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扶到了大帐中的榻上,她睁开眼睛,只见几位福晋都是一脸关切地在旁边看着自己,贵奇恰等重臣也侍立一边,看到她醒来,领头的苏泰福晋兴奋地说道:“姐姐终于醒了?” 囊囊太后嗯了一声,半晌方才说道:“扶本宫起身。”于是便有一旁的使女上前,将囊囊太后扶起,囊囊太后将后背靠在床头,想了想,方才问道:“淑济回来了?” 苏泰福晋说道:“请姐姐放心,淑济已经被接回来了,一切都好,就是姐姐刚才说晕就晕,实在太吓人了。” 囊囊太后闭上眼睛,又想了一会,方才说道:“苏泰福晋,贵奇恰,哈森留下,其他诸位都回去罢,另外把国师以及阿南尊者请来。” 听闻太后有令,于是众人纷纷散去,不一会,国师沙尔呼图克图便来到了囊囊太后的大帐中。 当国师与阿南喇嘛来到时,囊囊太后已经梳洗打扮了一番,面色如常,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见到二人,囊囊太后还笑容可掬地请二人落座。 二人坐定之后,囊囊太后方才开口说道:“这个明朝将领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南尊者可以跟本宫说说吗?” 阿南于是开口,从在浩齐特部安满尔处见到赵无忌开始,将赵无忌与蒙古三部的矛盾以及赵无忌来此的目的,和囊囊太后说了一番。 囊囊太后听了,沉思半晌,方才说道:“原来此人乃是为了巴林,翁牛特,阿苏特三部而来,且又打算与我察哈尔部结盟,是也不是?” 阿南喇嘛低头说道:“太后说的是,此人正是因此而来。” 囊囊太后冷笑一声,说道:“杀了其木格,则我察哈尔部便与奈曼部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也便成了这伙明军的天然盟友,这釜底抽薪之计,也是那个明朝官员想出来的罢?” 阿南喇嘛低声说道:“太后说的是,不过此人绝非寻常可比,太后切切不可小看此人。” 囊囊太后又是冷笑一声:“明人一向狡猾多端,这明将当众斩首其木格,看似莽撞,实则也是当众断了我部与奈曼部交好的可能性,年纪不大,心机倒是深沉。” 阿南喇嘛说道:“这明朝将领名唤赵无忌,便是前几日在大明西北打得多铎溃不成军的那个明将。” 囊囊太后脸上陡然变色,说道:“竟然是他?”她思忖了一下,又问道:“尊者可是确定是他?莫不要让人欺瞒了去。” 阿南喇嘛双手合十,说道:“太后放心,小僧一路上旁敲侧击,多方验证,击败多铎的,确是此人。” 囊囊太后想了一会,说道:“若是击败过多铎的明将,那倒也确有与奈曼部一战的实力,如此说来,与之结盟也不是不可。” 苏泰福晋在一旁说道:“姐姐,无论是否与明将结盟,都需要尽快拿定主意,若是其木格身死的消息传回奈曼部,那时我等可就被动了。” 囊囊太后看着苏泰福晋,说道:“妹妹说的是,阿南尊者,麻烦你请那位明将前来一见罢。”囊囊太后随后又命人将淑济公主唤来。 阿南喇嘛当即起身前去,不多时便来到了赵无忌的营地。 只见整个营地外面看去,似是守备松懈,进了营寨之内,才发现处处暗哨,人人警觉,实在是一副外松内紧之态。 阿南见了赵无忌,说道:“赵大人,小僧奉太后之命,来请大人前去一叙。”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好,本官这便前去。”商敬石在一旁急忙拦住,说道:“大人,咱们刚刚杀了她的女婿,若是就这么去了,万一他们起了歹心……” 赵无忌哈哈一笑,说道:“其木格死在这里,察哈尔部也难逃责任,囊囊太后与奈曼部再无和解可能,此时她又何必再与我大明为敌?得到一个帮手,总比得到一个敌人要强很多罢。” 阿南也跟着微微一笑,说道:“商将军勿要担心,小僧担保,太后绝无加害赵大人之意,赵大人来此也是为了与察哈尔部结盟,不见一面,如何结盟?” 商敬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便亲自选了二十名精干士卒,陪赵无忌前去,留下韩勇镇守营地。 众人不一会便来到了囊囊太后大帐前,门口的护卫拦住商敬石等人,不让他们进去,商敬石如何肯依,两方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言语冲突之下,便撕扯起来,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囊囊太后,没多久,便有一人出来说道:“太后谕旨,赵大人若是不放心,可带护卫五名进帐。”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如此也好。”于是留下十五人在外侍立,自己带着商敬石等人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囊囊太后当即命人赐座,赵无忌坐定下来,又有使女送上茶水,点心,赵无忌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大帐正中的囊囊太后。 只听囊囊太后冷哼一声,说道:“赵大人年纪轻轻,却好一番算计,下手也是狠辣,当众斩杀其木格,这一招釜底抽薪,当真是本宫也是佩服不已。” 赵无忌闻言,哈哈大笑,良久方才停了笑声,看着略有些怒色的囊囊太后,开口说道:“太后何出此言?本官此举,最大的得益者,难道不是太后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解决粮草 听闻赵无忌此言,一旁的苏泰福晋忍不住出言讽刺道:“久闻明人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你杀其木格,却又关我部落何事?” 赵无忌闻言望去,只见一名艳妆女子,明眸善睐,美丽非常,正用一种颇为不善的目光看着自己,阿南喇嘛在一旁小声说道:“大人,此乃苏泰福晋。” 赵无忌哦了一声,心忖原来是金台吉的孙女,难怪说话如此咄咄逼人,不过苏泰福晋确实也是身份尊贵,她也有骄傲的资本。 于是赵无忌站起身来,对着苏泰福晋微一躬身,这才看向囊囊太后,说道:“昔日三国年间,曹操八十万大军进军江南,气势汹汹,诸葛亮代表刘备,曾对东吴君主孙权说道,众人皆可投降曹操,唯大王不可投降曹操,今日赵无忌也斗胆说一句,众人皆可投靠皇太极,然太后与福晋切切不可投降。” 囊囊太后与苏泰福晋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惊惧,囊囊太后面沉似水,不发一言,苏泰福晋冷笑一声,说道:“那么请大人说说,为何本宫与太后不可投降?” 赵无忌冷笑一声,说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晋恭帝投降刘裕,三月后为刘裕所弑;宇文阐投降杨坚,两月后遇害;唐哀帝投降朱全忠,一年后被毒死;南朝李后主投降北宋,四年后也是被人毒杀,如此种种前车之鉴,两位太后还不明白吗?” “黄金家族统治蒙古几百年,在蒙古各个部落心中,正统地位早已根深蒂固,皇太极一代雄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太极欲要一统蒙古,又如何肯轻轻放过黄金家族?苏泰福晋乃大汗嫡子额哲之母,囊囊太后也是淑济公主之母,别人投降皇太极,或可不失首领之位,然两位太后若是投降皇太极,则唐哀帝,李后主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苏泰福晋闻言,脸色煞白,不由得紧紧搂住了身边年仅五岁的额哲,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禁悲从心来,眼圈一红,泫然欲泪。 囊囊太后也是默然不语,心中晓得赵无忌所言非虚,皇太极已拥有大半蒙古,但是仍然对穷途末路的林丹汗追杀不止,就是因为忌惮林丹汗黄金家族血脉这个因素,生怕黄金家族死灰复燃。 眼看两位太后已然心动,前几日极力怂恿淑济下嫁其木格的重臣哈森,被赵无忌说破心事,顿时便是恼羞成怒,起身说道:“你们明人一向狡诈,任你说的天花乱堕,无非是想让我们的勇士替你们卖命,与蒙古三部厮杀,好报你们的仇罢了,阁下此番来此,却也没安着什么好心!” 赵无忌哦了一声,拱手说道:“这位是?”阿南也只好在一旁小声提醒:“此乃大汗重臣,哈森。”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本将当日在神木城外,以两千之兵,大破多铎两万虎狼之师,白甲精锐,化为齑粉,敌酋为之丧胆,如今本将亲提三千精锐来此,敢问哈森首领,蒙古三部再加上奈曼部,与多铎大军相比,孰强孰弱?” “本将要灭蒙古四部,易如反掌!何须他人相助!” 赵无忌看向哈森,语气隐带威胁之意:“哈森将军若是怀疑我军战力,大可带领部众,与本将所率一千精锐一决雌雄,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哈森被他说的胸口一闷,他是没有胆量敢和正面击溃后金军队的明军精锐交锋的,他若是有这胆子,也不至于怂恿太后投降了,听闻赵无忌此言,一时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直静默不语的国师沙尔呼图克图这时出声说道:“至此大难当头之时,我等众人,更应精诚合作,切切不可自相残杀,让那后金看了笑话,哈森首领,你先坐下罢。” 哈森得了台阶,这才哼了一声,依言坐下。 苏泰福晋也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既然赵大人如此神勇,便自去寻那四部厮杀去罢,却又来我察哈尔部作甚。” 赵无忌却不理她,看着一旁的贵奇恰说道:“昔日本官曾与贵奇恰大人达成协议,以战马换取粮食,各取所需,林丹汗乃是赵某一直倾慕的草原雄主,听闻贵部又陷入缺粮危机,赵某特来为贵部解决这个问题。” 赵无忌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都是两眼发亮,囊囊太后沉声说道:“赵大人可能解我部粮食危机?不知大人此番前来,带了多少粮食?” 赵无忌说道:“粮食有,就在蒙古四部,赵某明日便会出发取粮。”囊囊太后叹了一口气,知晓他的意思,是要劫掠这四部,得到粮草。 赵无忌又说道:“请太后放心,出击蒙古四部,并不需贵部直接出力,赵某当以我明军为主力,贵部也可派遣一部分骑兵,远远观望警戒即可,防止有漏网之鱼,战败逃窜出去,事后缴获,两家一人一半。” 苏泰福晋闻言,当即抢先说道:“好!一言为定!”囊囊太后面露喜色,也是微微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赵大人了。” 赵无忌又是躬身施礼,按照早已与阿南喇嘛商量好的说辞,开口说道:“赵某此来,还有一事,乃是为求亲而来,赵某想求淑济公主为妻。” 这时席间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原来是淑济公主闻言,吃了一惊,忍不住惊讶出声,一时羞红了脸。 囊囊太后一阵沉吟,如今察哈尔部面临的局势十分凶险,近有缺粮之忧,远有明年春天皇太极前来征讨之忧,若是赵无忌的士卒真如他所说那么善战,倒也是一大助力,只要能解决这两大问题,淑济下嫁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囊囊太后看向淑济,开口说道:“淑济,你的意思呢?” 淑济早已满脸通红,她对这个聪明而又勇武的明朝少年也很有好感,听闻母后发问,她只得低声说道:“一切但凭母后安排。” 囊囊太后这才转向赵无忌,说道:“既然如此,赵大人若是能击败奈曼等叛逆四部,解决我部粮草危机,本宫便将女儿嫁给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征讨四部 一轮圆月当空照耀,无数繁星犹如闪闪发光的珠宝一样,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衬托着这轮明月,赵无忌躺在营寨内的草地上,仰望星空,欣赏着这大自然的美景。 商敬石卷了几张羊皮,走了过来,扔在地上,说道:“大人最好还是躺在羊皮上,秋风已起,小心着凉。” 赵无忌起身谢过商敬石,将羊皮一张张地铺开,将几块羊皮铺在草地上,犹如一张皮毛大床一般,这才舒服地躺了上去。 耳边响起商敬石沉稳的声音:“大人,我军劳师千里,奔袭敌军,亲自上阵厮杀,缴获却要分给这群蒙古人一半,属下想起此事,心中实在不甘。” 赵无忌说道:“商将军,后金自老奴努尔哈赤以来,苦心经营几十载,如今大势已成,羽翼丰满,非我大明目前独力可敌,若是被皇太极整合了蒙古诸部,那更是如虎添翼,林丹汗虽然目前陷入绝境,但是察哈尔部在草原上素有威望,还有很多蒙古人内心向着黄金家族,这个时候,付出一些缴获,把他扶持起来,两家共同对抗皇太极,还是很划算的。” “皇太极入侵我大明之时,便放言不许我大明收留林丹汗部众,可见皇太极也是忌惮林丹汗在蒙古人中的影响力,皇太极想灭掉察哈尔部,本官偏要扶持他们。” 商敬石看向赵无忌,脸色严肃,说道:“某当年追随袁督师之时,袁督师部下,亦有蒙古士卒,作战十分骁勇,但袁督师始终不敢大用,曾与属下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不敢委以重任,林丹汗与我大明也素有盟约,然也是三番五次,侵犯我大明边疆,此等无信无义之人,大人不可不防。。” 赵无忌坐了起来,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道:“商将军所言,本官记得了,只是林丹汗现已重病缠身,连嫁女如此大事,都不能现身出面,他身亡之后,继承人必是额哲,五岁孩童,不足为虑。” 商敬石说道:“既然大人早已智珠在握,敬石也就放心了。” 囊囊太后的大帐中,仍然是烛火通明,如此深夜,囊囊太后也尚未休息,几乎所有察哈尔部的重臣皆云集于此,八大福晋也齐齐到场,国师沙尔呼图克图与阿南喇嘛也是列席其中。 囊囊太后将赵无忌前来求亲联姻,并打算与奈曼四部交战,夺取粮食马匹,解决察哈尔部的危机一事,与众人说了一番,最后囊囊太后说道:“本宫知晓诸位都是大汗的肱股之臣,请诸位夜深来此,乃是希望帮本宫参详参详,若是可行,也拿出个出兵的章程来。” 贵奇恰对林丹汗最为忠心,他当即说道:“如今其木格已死,奈曼部苏德必不肯善罢甘休,联合明军,出击反叛四部,乃是当前唯一选择,臣同意太后的决定。” 哈森出言说道:“淑济公主天潢贵胄,下嫁明朝官员,属下心中不服,明军目的不过结盟而已,为何不直接结盟?” 贵奇恰出言反驳道:“公主可嫁其木格,为何不可嫁明朝官员?且大汗与明朝也是有盟约在身的。” 他言外之意,大汗在与明国有盟约之时,曾征讨明国,故明朝官员不敢相信大汗的盟约,而改以联姻代替。 众人纷纷开口,一番争论后,决定还是同意了囊囊太后的决定。 囊囊太后眼看以达成共识,便又说道:“此次作战,我部也要出一部分兵马,负责沿途警戒以及包围逃逸之敌,不知哪位首领愿出兵前往?” 此言一出,刚才还有些喧嚣的众人,刹那间全都陷入了沉默,囊囊太后环顾全场,很多人都低下了自己的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为难,大帐中,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半晌,一个秀丽的声音响起:“姐姐,这次出兵,不如我出一千,姐姐出两千,凑成三千兵马,应该足以完成此次任务了。”说话之人正是苏泰福晋。 囊囊太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此甚好,那就这么定了,此外,出兵之时,还请阿南尊者一同前往,居中联络。” 阿南喇嘛自席中站起,双手合十说道:“既然太后有令,阿南便也跟着跑这一趟罢。” 囊囊太后厉声说道:“兵贵神速,明日一早,阿南尊者便带人前去寻赵无忌罢,一路见机行事。” 众人走后,囊囊太后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她干呕了一阵后,却又没吐出什么,一旁的使女急忙上前,递上手帕和漱口清水,囊囊太后擦了擦嘴,双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心中愁肠百结。 她又怀孕了,半个月前她才刚刚发现,如今大汗的病情如此严重,也不知这孩儿能否见到他父亲一面,也正因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才坚定了同后金战斗下去的决心,毕竟黄金家族的血脉,正是皇太极一统蒙古的最大障碍。 次日一早,阿南喇嘛带着囊囊太后派来的三千兵马,前去寻赵无忌,商议出兵事宜。 赵无忌取出地图,对阿南说道:“尊者,请告诉我奈曼等四部的所在,以及兵力的强弱。” 苏泰福晋派来的将领名叫多隆,是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他身材不高,一张圆脸总是挂着平和的笑容,然而温和的外表之下,他却是苏泰手下战力最强的将领之一,为人精细而又作战勇猛。 多隆看着阿南喇嘛,含笑说道:“这些情况恰好我比较了解,就由我来为赵大人解说一二罢。” 阿南喇嘛也笑着说道:“多隆将军久经战阵,熟悉草原地形,你来讲解那是最好。” 多隆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对赵无忌说道:“目前离我们最近的是在敏盖一带的翁牛特部和巴林部,他们新近被大人打败,损失惨重,如今实力已大不如前,据末将所知,两部如今,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一万。” 他手指继续向北,说道:“奈曼部在毛盖图附近,阿苏特部在台及召,两部相距不远,阿苏特部相对离我们更近一点,奈曼部兵马大约一万多,阿苏特部可战之兵应有六,七千之数。” 第二百一十三章汇合 赵无忌看着地图,沉思半晌,问道:“我军是否有办法,悄悄绕过巴林部与翁牛特部所在呢,本官打算先打掉阿苏特部。” 多隆说道:“大人,咱们这支部队人数不多,挑选偏僻之地行军的话,倒是可以绕过此二部,不知大人为何不挑选较弱的二部先下手?” 赵无忌说道:“若是打掉了阿苏特部,则巴林部,翁牛特部便被我军与贵部夹在中间,进退无路,届时我军大可瓮中捉鳖,将此二部一网打尽,方解本官心头之恨。” 多隆说道:“可是如此一来,打掉阿苏特部以后,也等于咱们被奈曼部和巴林,翁牛特二部夹在中间……” 赵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便再打掉奈曼部!事不宜迟,请诸位及时调集兵马,在前后引路警戒,我军也即将拔寨启程,赶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无忌随后又派人以及察哈尔部的向导,前去寻陈国宝,命其尽快将部队带往阿苏特部所在的台及召附近,与赵无忌等人汇合,不得有误。 随后众人便启程行军,多隆与囊囊太后派来的将领名叫格斯尔的,率领蒙古骑兵走在前头,既是引路,又是负责前面的警戒,阿南喇嘛则跟着赵无忌的明军走在后面。 多隆与格斯尔率军前行,两人原本也都是非常熟悉,格斯尔说道:“这明将口气好大,这四部兵马足足三万有余,就咱们这几千人马,兄弟我怎么总觉得有些心里发虚呢。” 多隆哈哈一笑,说道:“大哥勿忧,听说这明将曾以两千兵马,袭破多铎两万大军,以此观之,咱们这几千人马,对付几万大军应是不成问题。” 格斯尔生气说道:“兄弟好生莽撞,你也是久经战阵的,战场之事,岂能如此简单换算?” 多隆笑道:“小弟也是说笑的,到时若是胜了,又不需我兄弟二人上阵厮杀,便可得到这四部的财物牲畜,又解了部落燃眉之急;若是明军败了,我等兵马俱是骑兵,到时疾行之下,也能全身而退,并不损失什么,大哥何必在此纠结胜负?” 格斯尔这才展颜笑道:“如此说来,最好还是明军取胜,虽然为兄觉得取胜希望十分渺茫。” 多隆这才收了笑容,说道:“苏德和胡切尔特,哪个也不是好相与的,希望这明将果然如传言般悍勇罢,这也是咱们最后的翻盘机会了……” 众人连日行军,多隆等人熟悉地形,带着赵无忌尽是走那些偏僻荒芜,杳无人烟之地,一路行来,连牧民都没见到几个,四日后,终于与陈国宝率领的明军汇合,大军正式结成一处。 当天,赵无忌便率领陌刀队和火枪队,抓紧演练阵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格斯尔和多隆在周围勒马看着明军的操练,神色严肃。 良久,格斯尔有些羡慕地说道:“这支明军,装备真好,连步卒都是一身铠甲,养这么一支军队,这个赵大人可真是有钱。” 多隆嗯了一声,草原上的牧民一向缺乏炼铁技术,在大明家家户户都有的铁锅,在草原上就成了稀罕物品,一口锅能换五六只羊,就这样铁锅还经常供不应求。 因为蒙古人与大明历史上双方也是经常交战,明朝担心蒙古人把铁锅打碎,用来冶炼兵刃,所以对边境交易中的铁器和铁锅,经常是制定了一个上限的,即每年最多交易多少铁器,超过这个限额,那就不能再向蒙古出售铁器。 所以蒙古的骑士,一般所着的,都是皮甲,很少有用铁甲的,皮甲虽然轻便,防护力却是不如铁甲,所以今日多隆两人,看到明军士卒俱是一身甲胄,当即是羡慕不已。 赵无忌的陌刀队,多隆二人也是头一次见到,两人看到明军士卒们手持的这种刀高达七尺,换算成现在的尺寸,大概三米长,仅仅刀柄就长达一米五,锋利的百炼钢刀身闪闪发亮,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多隆与格斯尔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忧虑,多隆道:“好长的刀。”他拿起自己马鞍上挂着的连枷比划了一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够不着,对方如果使用这种刀,我根本攻击不到。” 格斯尔说道:“以往也与明军交战过,从未见过他们有这种刀,此刀只怕专为对付骑兵所用,一刀下来,怕不要把马匹都斩为两段。” 多隆又想起赵无忌那支浑身重甲的骑兵,不禁哆嗦了一下,说道:“我现在相信了,有这样的装备,难怪多铎会败,奈曼部和阿苏特部恐怕真的打不过这支明军。” 晚上,赵无忌再度召开了一次小型的军事会议,商敬石,陈国宝,韩勇以及多隆两人俱都列席参加,见到明军操练情况后,多隆两人脸上原来的骄纵之色已然不见,跟赵无忌说话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恭敬。 赵无忌问道:“多隆将军,我军目前与阿苏特部还有多远?” 多隆看着地图说道:“还有不到百里,即可到达阿苏特部。” 赵无忌说道:“敌人尚不知道我军已经到来,正宜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本官打算隐蔽接近,趁凌晨突击敌军,一鼓破敌,这沿途的警戒,两位将军可要费一番心思,切切不可走漏了风声,让敌军有了防备。” 多隆沉吟说道:“若是明日一早出发,在距敌六十里处稍作歇息,然后趁夜色奔袭,应可恰好能在凌晨赶到阿苏特部。” 赵无忌说道:“好,请两位将军,明日前后领路,并沿途警戒,一定要打起百般精神,能否突袭成功,在此一举。” 次日一早,大军开拔,此时已渐渐接近了阿苏特部,一路上也不再像来时那般杳无人烟,碰上了好几个几十人的附属于阿苏特部的小部落,多隆和格斯尔二人怕他们前去报信,把这些小部落的人皆尽杀了个干净,并劫掠了他们的牲畜和财物。 第二百一十四章击破阿苏特部 阿苏特部的首领胡切尔特,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大帐中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喝一口酒,叹一口气,酒,是辣的;心,是苦的。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跟错了人,早知便应跟随皇太极,看那些跟随皇太极进攻大明的蒙古部落们,如科尔沁,敖汉,扎鲁特等部,虽然跟着皇太极只拿了小头,可是也都缴获颇丰,不仅得到很多财物、粮草,还得到了非常多的汉人奴隶。 反观跟着多铎这一路,只抢到了很少一些的金银细软,大量的财货,粮草,以及汉人奴隶,都因着急撤退,而没有带回来。 并且人人都是损失惨重,多铎的两千五百名士卒只回去了不到二百人,翁牛特部和巴林部,在神木城一战,主力部队也只剩下十之二三,元气大伤之下,最近这两个部落首领扎哈特和曼尔哈频频来往,关系密切,隐隐有抱团取暖的意思。 自己算是损失最少的一部人马了,饶是如此,也在大明境内丢下了两千多个士卒的性命,如今部落之中能战之兵不过五六千,原本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奈曼部首领苏德,最近态度愈发骄横起来,对自己的态度也慢慢变得颐指气使起来。 草原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败了就是败了,只怪自己无能,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胡切尔特最近情绪低落,常常借酒浇愁,今日,他又是喝到半夜,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夜幕中,赵无忌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阿苏特部营寨,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卒,在灯火下抱着兵器打着瞌睡。 看来阿苏特部也没有想到会有敌军袭击,林丹汗穷途末路,大明自顾不暇,又有后金做他们的靠山,也难怪他们放松警惕。 赵无忌观察了一会,低声下了命令:“多隆,格斯尔你二人在外围警戒,尽量拦截逃窜之敌,商敬石率骑兵第一波突击,反复冲击敌军营寨,搅乱敌军阵势,陈国宝率火枪队第二波突击,以火力掩护骑兵,韩林韩勇率陌刀队第三波突击,尽量多杀伤敌人。” 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已经有牧人开始早起,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这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传来,商敬石率领的重甲骑兵队,挥舞着陌刀,杀进了敌营。 重骑兵犹如虎入羊群,尽情收割着惊慌失措的敌人性命,很多人被惊醒后,拿着兵器刚出了蒙古包,便被骑兵一刀砍死。 骑兵队冲杀过后,便是火枪队来袭,依旧是熟悉的三段射击,每一阵枪响,都会有一些蒙古人丧失生命,火枪队步步为营,并不急于进军。 韩林,韩勇率领的陌刀队冲到了火枪队前面,看到那高达三米,闪闪发亮的长刀,以及全身披着钢铁铠甲的士卒,很多惊慌失措的蒙古人直接就丧失了抵抗的意识,跪地投降。 胡切尔特第一时间被属下给叫醒,醒过来的他,提着一把马刀冲出帐外,随即便看到一队似曾相识的重甲骑兵在自己营寨里大肆冲杀,杀的自己的士卒们人头滚滚,血流满地。 胡切尔特翻身上马,纠集了四百名亲近骑兵,正打算上前与这队骑兵交战之时,他看到了敌军的旗帜,一杆黑色的“赵”大旗。 见到这杆大旗,胡切尔特毫不犹豫,左手狠狠地给胯下战马抽了几鞭子,右手拿着马刀,带着自己的四百名属下,勇敢地……掉头逃跑了。 胡切尔特知道自己打不过多铎的白甲兵,所以自然更打不过这支明军,又一时疏忽被敌人杀进了营寨,既已无力回天,不如转身就跑。 群龙无首之下,阿苏特部更是军心涣散,被商敬石的骑兵来回冲杀了两次之后,大部分阿苏特部众都选择了跪地投降,也有少数胡切尔特的忠心下属,稍作抵抗后,就被陌刀砍翻在地,或是被火枪打死。 眼看胜局已定,明军停止了杀戮,开始驱赶俘虏聚集成一处,韩勇率领陌刀队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搜索残留的敌人,抵抗者便一刀攮死杀了,顿时间,整个营寨到处都是女人的痛哭声和伤者痛哭的呻吟声。 多隆和格斯尔的三千骑兵拦截了一部分突围的阿苏特部骑士,但是没有拦住胡切尔特,被他逃掉了。 太阳终于完全升起,照亮了整个草原,胡切尔特的营寨内,随处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明军士卒,指挥敌军俘虏,正一具一具地向外面搬运着死者的尸体,阿苏特部也算是个较大的部落,此次战胜,缴获不少。 赵无忌的脚步突然在一个孩童面前停了下来,小孩子看似七八岁左右,发现赵无忌在注意他,吓得急忙往旁边的妇人怀里钻,那妇人也吓坏了,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 赵无忌蹲了下来,笑眯眯地对这个小孩说道:“小朋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小孩像是被吓坏了,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旁边的妇人反应了过来,急忙掰开自家孩子的手,露出一块有棱有角,通体呈透明蓝色的晶体。 赵无忌拿起这块晶体,仔细端详,入手颇有分量,晶莹剔透,颜色犹如海水一般蔚蓝,十分漂亮。 而这块晶体通体没有雕刻的痕迹,乃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多面体,每个平面都是十分平滑工整。 赵无忌拿着这块晶体,又问那个妇人说道:“这个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妇人十分紧张,嗯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蒙古汉子见状,便开口说道:“这位大人,离此地五里开外,有一处地下裂谷,裂谷中到处都是这个东西,就是好看,没什么用,只能给小孩当玩具。” 赵无忌哦了一声,这时陈国宝赶了过来,说道:“大人,多隆和格斯尔在外面求见。” 赵无忌站起身来吩咐陈国宝:“你们让他领路,去那个裂谷看看,如果确实有很多这个东西,速速回来向本官禀报。”说罢把手中的蓝色晶体,交给了陈国宝,转身对商敬石说道:“走罢,咱们去见见多隆他们。” 第二百一十五章迎战奈曼部 商敬石跟在赵无忌后面,眼看这蒙古汉子带路,陈国宝等人去的远了,这才问道:“大人,这个蓝色的是什么东西?” 赵无忌头也不回地向营寨外面走去,随口说道:“那是银铅矿。” 多隆与格斯尔站在阿苏特部的营门外面,都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几个时辰之内,赵无忌率领的明军便彻底摧毁了阿苏特部,这份强悍战力,让两人内心都是不寒而栗。 而在营门前手持陌刀警戒的明军士兵,也给他俩以极大的心里压力,虽然知道对方乃是盟军,然而当二人的目光掠过明军士兵手持的闪亮陌刀,以及刀尖上残留的干涸血迹,还是让他们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赵无忌走出营门,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对二人说道:“两位将军,有劳了,本官现已击破阿苏特部,缴获财物牲畜无数,本官当依照当日盟约,与贵部平分。” 多隆也赶紧一拱手,说道:“赵大人指挥若定,一战破敌,我们二人也是佩服的紧,只可惜被那胡切尔特跑了。” 赵无忌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无妨无妨,两位将军请随我来,咱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奈曼部。” 看着案几上的地图,多隆有些遗憾地说道:“胡切尔特此番定然前去奈曼部报信,可惜对着奈曼部,再不能用这突袭之计了。” 赵无忌说道:“便是正面交战,本官也一样破敌,奈曼部离此地一日便到,本官欲提兵前去与其交战,只是这里也需要留下人手,看守俘虏和牲畜。” 多隆抱拳说道:“既如此,在下愿领一千兵马在此驻扎,静待大人得胜捷报。” 奈曼部首领苏德有些厌恶又有些鄙夷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成一团的胡切尔特,这个废物,把蒙古汉子的脸都丢光了,居然被明军摸进了营寨,大肆砍杀,惨败之余,带着二百多名残兵败将前来投靠自己。 苏德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案几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酥油茶,喝了一口,一杯热茶下肚,浑身都觉得舒适,他这才开口说道:“袭击你的明军有多少人啊?” 胡切尔特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大约两三千人马,一大早就冲进我的营寨烧杀劫掠,我的好多部下都被他们给杀了。” 苏德哼了一声:“这些明人,最是狡猾,最擅这种阴险的战术,不过,这草原可是咱们的地盘,他们想在这里猖狂,可是打错了算盘,明日我便带本部精兵,前去为你报仇!” 胡切尔特听了,连声称谢之余,又说道:“察哈尔部也出兵了,领头的多隆我认得,他想拦截我,没拦住。” 苏德闻言,顿时心中一沉,不好,自己的嫡子还在察哈尔部呢,察哈尔部既然与明军合流,显然就是要与皇太极为敌,其木格危矣! 想到这里,他厉声问道:“你确定是察哈尔部与明军联手?” 胡切尔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还打出了林丹汗的大旗呢。” 苏德心中暗叫不好,他本想让与林丹汗联姻,顺势收拢了察哈尔部,如今察哈尔部公然与后金为敌,显然联姻一事已经无望,却不知自己的嫡子是否安全。 苏德越想越慌,不过他毕竟是部落首领,自制力颇强,他很快便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问道:“你既然与明军两次交手,可知对方的厉害之处和弱点?” 胡切尔特想了想,说道:“明军火器厉害,尤其是大炮,多铎贝勒的精兵便是集队冲阵之时,被大炮轰击,全军尽墨,若是与其交手,切切不可将兵力集中,以免被其所趁。” “敌人的弱点,应该就是数量较少,两次交手,对方都是两三千人。” 苏德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用力一拍案几,狞笑着说道:“这伙明军不来则已,若是来了,定要让他们回不去大明!” 赵无忌率军原地修整了一日,这才率军出征奈曼部,苏德早已派出侦骑,得知了明军的动向之后,便亲自率领全部主力前来迎击,两军终于相遇,大战一触即发。 苏德这次把部落中的所有精锐全部带了出来,共计一万人,远远看到明军只有两千人,当即讶然向一旁的胡切尔特问道:“你就是被这两千明军打垮的?你不是说还有察哈尔部的人马吗?今日怎么不见他们?” 胡切尔特被他问的脸色一红,说道:“苏德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小觑对面的明军,多铎贝勒就是被他们打败的,还有,那日拦截我的确实是察哈尔部的多隆,我看得清清楚楚。” 想起察哈尔部,苏德便想起自己的嫡子其木格,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这时旁边的手下突然喊了起来:“首领,快看,敌军用杆子挑了一个人头。” “人头?”苏德心中骤然猛地一沉,“派人骑马前去看看。” 此时阴沉的天空中,太阳终于穿过了乌云,刹那间,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阳光照耀在对面的明军的甲胄上,金属的光泽闪现,照耀的明军犹如天兵天将一般威武,苏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身铁甲?好阔气的敌军!难怪能击败多铎!” 这时前去侦查的侦骑也已回来,到了苏德面前,翻身下马,哭着说道:“首领,不好了,明军悬挂的那颗头颅是小首领的,其木格被他们给害了!” 苏德闻言,身子猛地在马上晃了一晃,险些落下马去,他只觉得一阵天晕地转,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众属下见状,急忙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抚胸,良久,苏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只见他脸上青筋迸裂,张开血口厉声说道:“全军立即突击,为我儿报仇!” 苏德唯恐赵无忌再次以火炮集中轰击骑兵,故此将部队分成三部,分散着从三个方向,同时对明军开始突击,他却不知道,因火炮太过沉重,赵无忌此次根本就没有带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取胜 在冷兵器时代,虽然农耕民族的文化层次一直要比游牧民族高,然而在军事上,却经常是游牧民族占据上风。 原因就在于,游牧民族号称马背上的民族,机动力强,蒙古马皮厚毛粗,耐力极佳,即使在冬天也能在雪地里觅食,一名蒙古骑士,一日可以机动一百六十里,这样农耕民族的步兵只能望洋兴叹。 机动力强的骑兵,在步兵面前,在战场上,更易获得主动权,另外,马上的骑兵,看起来要比步兵高大很多,速度也快很多,具有更大的威慑力和冲击力。 一万铁骑同时纵马奔腾,声势逼人,连地面都微微颤抖起来,赵无忌大喝一声:“结阵!”顿时,排列在最外沿的大盾兵,将高达两米的粗大巨盾用力向地面顿了下去,巨盾下部的锥形铁尖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粗壮的大盾兵再用肩膀牢牢地靠住巨盾,刹那间便在明军外围竖起了一排坚固的盾墙。 盾墙后面的陌刀手,将长长的陌刀自大盾间隙伸出,闪亮的刀锋,令人望而生畏。 火枪手身居大阵中央,屏息持枪,等待主将的命令。 赵无忌列的阵型,乃是后世法国拿破仑发明出来的,专为克制骑兵的火枪方阵。 火枪兵围成正方形,如此一来,无论敌军从哪个方向突袭,都在已方火枪的射程之中,火枪方阵内的枪手,依旧实施的是三段射击战术,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 第一波突击的蒙古士兵,抢先发起了攻势,他们拉弓射箭,将利箭向空中斜斜射去,靠着箭头的重量,呈抛物线下降的利箭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倾泻在明军阵营之中。 明军有铁甲护身,即使箭雨如蝗,然而距离过远,终究无法穿透明军的铁甲,只有个别人被射中了铁甲保护不到的面部和手脚,惨叫着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明军的火枪也开始发威了,经大明著名技术官僚赵士祯改造过的火枪,原型乃是自土耳其传来的鲁密铳,鲁密铳曾被评为大明火枪之中,最远最毒的火器,改造后的火枪,射程与威力更是大有提高,连绵不绝的枪弹,连绵不绝地收割着蒙古人的生命。 苏德的骑兵都是无甲或是皮甲的轻骑兵,根本无法抵御火枪的铅弹,冲在最前的骑兵们纷纷落马,而倒地的马匹也成了后面骑兵前进路上的阻碍。 连续不断的火枪射击,使得只有极少数的蒙古骑兵能够冲到明军阵前,而闪亮的陌刀刀锋,令蒙古人的战马产生了天然的畏惧,无论骑士们如何命令,胯下的战马就是不敢再前进一步,在明军阵前勒马不前的蒙古骑兵,成了火枪的最好靶子,近距离之下火枪命中率高的惊人,明军阵前顿时便死了一大批蒙古骑士和马匹。 随着时间的流逝,蒙古骑兵死的越来越多,而明军却越战越勇,苏德虽然心疼嫡子之死,怒气攻心,然而他毕竟不是蠢人,看着明军就如同个扎手的刺猬一般,虽然自己这一方攻势如潮,然而已方骑士却是纷纷落马,犹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一般徒劳无功,一波一波地消散了开去。 苏德见势不妙,急忙下达了撤军命令,赵无忌眼看敌军士气已失,开始撤退,于是便敲响了进军鼓,听到鼓声,隐藏在战场边缘的商敬石率领一千重甲骑兵,挥舞着长长的陌刀,向敌军杀去。 苏德没想到明军居然还留有后手,急忙分兵向前迎战,两军相接之际,明军士兵细长而又锋利的陌刀使他们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蒙古骑兵的兵刃根本够不到明军,反而被明军一刀一个,斩落马下。 商敬石的重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在敌人的轻骑兵面前予取予夺,很快地,赵无忌也带领陌刀队和火枪队赶了过来,火枪队远攻,陌刀队挥起陌刀,与骑兵一起屠戮敌军。 苏德眼看败局已成,无奈之下,也只好效法胡切尔特,带着残兵败将,也不顾自己身后的部众,向东逃去,与胡切尔特一起,投靠皇太极去了。 明军战胜之后,赵无忌命商敬石与格斯尔前去收拢奈曼部的部众,这些都是战胜的缴获。 格斯尔大牙都快笑没了,前日击败阿苏特部,缴获牲畜十万头,财物无数,奈曼部规模要比阿苏特部大的多,缴获也会更多,有了这些牲畜,部落的粮食危机一朝而解。 更重要的是,击败了奈曼部和阿苏特部之后,脚下这块水草肥美的土地将再度变成察哈尔部的牧场,他们终于可以不必在那四处风沙,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受苦了。 至于巴林部和翁牛特部这两个敌人,格斯尔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没有奈曼部和阿苏特部的支援,这两个部,仅凭察哈尔部自己,就有能力统统吃下,所以,在格斯尔看来,此次征讨蒙古四部的任务基本完成,当前最紧迫的问题就是如何通知太后,将这些缴获迅速地运回去,解决部落的粮食问题。 草原上的民族崇尚强者,如今赵无忌已经证明了明军的实力,格斯尔不但对赵无忌毕恭毕敬,就是见到商敬石,韩勇等人,也是点头哈腰,一副自居下属的模样。 赵无忌骑在马上,随意地在奈曼部的营地中穿过,他的身后,跟着商敬石、韩勇,还有激动的两眼放光的格斯尔。 格斯尔跟在赵无忌身后,眼珠乱转,其实他在偷摸估计奈曼部的牲畜数量:“嗯,这有一个马圈,那边还有一个,这么算过来,战马应该能有三万多匹……” 奈曼部的部众们,看到明军的大将前来,一个个都惊恐地低下了头,跪在地上,等待自己即将被人支配的命运。 看到赵无忌等人的衣着打扮后,突然从路边跑过来一个一头乱发,还有一把乱蓬蓬长胡子的牧民,迅速向赵无忌跑来,见状,商敬石一夹马腹,立刻便来到了赵无忌前面,细长的陌刀徐徐抬起,对着跑来的这个牧民,大喝一声:“大胆!你乃何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虽远必诛 这个牧民看到商敬石的刀锋,顿时吓了一跳,再不敢上前一步,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抱拳,对着商敬石说道:“这位将军,可是来自大明?” 赵无忌见到这人的言行举止,顿时起了兴趣,于是开口说道:“本官赵无忌,乃是大明西北招讨使,你找本官有事?” 这人听了赵无忌的话语,浑身颤抖不止,蓦地一下子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啕大哭起来,他足足哭了半晌,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只见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对赵无忌说道:“好叫大人得知,下官乃是原府谷县主簿周济民,为贼人劫掠至此已有数年,没想到下官有生之年,还能得见王师!” 说罢,这人瘫倒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又哭了起来。 赵无忌看着他,脸上露出怜悯之色,他耐心等待这人终于平复心情,不再哭泣,方才说道:“原来是周先生,周先生在此处待了多长时间了?这里还有其他我大明的子民吗?” 周济民泪流满面地说道:“下官在此已有七年零四个月,身在塞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我大明王师,没想到今日终于得偿所愿,看到我大明的军队来到塞外,下官便是立即身死,也是值了。” 周济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述说着,原来在此原本还有七八千大明的百姓,都是当初被蒙古人从边境劫掠过来的,刚来的时候都是健壮男女,被当做奴隶在这里做牛做马,干活放牧,由于长期从事高强度的劳动,又经常受到虐待,如今只剩两三千人了。 赵无忌听了,心中暗暗火起,只见他沉声对周济民说道:“周先生,本官这次前来,就是来接你们回家的,如今奈曼部和阿苏特部已经被本官大军击败,你们恢复自由了,请先生牵头,前去召集尚在此间的大明百姓,集合一处,本官择日送你们返回大明。” 周济民站了起来,冲赵无忌点了点头,赵无忌叫人给他牵来一匹马,周济民久在蒙古部落,早已学会了骑马,只见他骑了马,便在营寨内四处行走招呼,联系被劫掠来的大明百姓,前去赵无忌那里集合。 赵无忌哼了一声,转身向格斯尔看去,格斯尔只觉得遍体生寒,于是急忙说道:“属下回去便会检查部落的人手,若是有大明百姓,立即将他们送到大人这里来。” 赵无忌嗯了一声,沉着脸说道:“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得再有此事发生!” 格斯尔连连点头不迭,赵无忌又大声说道:“你们把消息散布出去,再以后,草原上谁要是还以我大明百姓为奴,那就是我赵无忌的敌人,奈曼部和阿苏特部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一个时辰之后,周济民带来了三千多汉人百姓,来到赵无忌面前,周济民换了一身打扮,把原本的牧民衣衫换下,穿上了一件大明士人常穿的袍子,虽然已经掉了颜色,但是被洗的干干净净,头上也戴了一顶四方巾。 这些大明百姓得知自己即将得救,可以返回家乡的消息后,一个个都是情绪激动,落下热泪。 赵无忌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们,温声说道:“本官赵无忌,各位父老乡亲们,你们在这里受苦了,你们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本官择日便会送你们返回家园。”赵无忌话音刚落,下面的百姓就纷纷哭了起来。 赵无忌把周济民叫了过来,说道:“本官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你也曾是大明的官员,安置这些百姓的任务,便交给你了,把这些百姓安置好,过上几日,本官便带你们回大明。”周济民连忙答应下来。 赵无忌又派人前往多隆处,让多隆速速来此,参加商议分配缴获物资并进攻巴林两部的会议,同时让他把阿苏特部的汉人奴隶,全部释放,送到这里来。 随后,赵无忌唤来陈国宝,吩咐如此如此,陈国宝听罢,领命而去。 第二日中午,多隆来到赵无忌军中大帐,赵无忌对韩林点头示意,韩林于是开口说道:“此番征伐奈曼部与阿苏特部,共获得牲畜四十五万头,财物若干,两部部众三万五千人,按照约定,将分出一半给你们。” 多隆和格斯尔连忙站起身来,神色恭敬地感谢不止。 赵无忌抬眼看向多隆:“多隆将军可曾派人回去报捷?” 多隆连忙说道:“属下昨日便已派快马将获胜消息回报太后,这几日太后便会收到消息。”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听说你们部落的粮食快吃完了,如今我军取胜,缴获的粮草牲畜,可让他们尽快来取。” 多隆说道:“大人的恩德,察哈尔部永远铭记在心。” 赵无忌点点头,又说道:“今日修整一番,明日全军出动,一鼓作气,铲平巴林部与翁牛特部!” 众人纷纷领命,这时,陈国宝走进大帐,低头抱拳赵无忌说道:“大人,属下已完成大人交付的任务。” 赵无忌说道:“好。”随即环顾左右,说道:“一起去看看罢。” 众人出了营寨,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发现在昨日的战场之上,平地搭起一座巨大的宛若金字塔一般的土堆。 众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这是用奈曼部战士的尸体,搭建成了一座高高的白骨京观。 空阔的草原上,无数敌人的头颅被密密麻麻地堆积在最上面,累累白骨居于其下之下,厚厚的封土堆下,是大块的黑色血污,狂风吹过白骨,激起阵阵声响,似是死去的灵魂正在号哭。 京观正前方,立着一座黑色的巨大石碑,上写“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一排大字,红色的字迹刻在黑色的石碑上,铁钩银画,隐有刀戈气息。 赵无忌在京观面前,凝视着那座石碑,久久不语,多隆与格斯尔跟在赵无忌身后,看着眼前的白骨京观,只觉得浑身发冷,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也多了一些恐惧之色。 赵无忌盯着石碑看了很久,这才叹了一口气,随手拔出腰间的马刀,走上前去,用力将马刀插入到石碑前的泥土里,又端详了一番,才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马刀的锋刃上,犹有干涸的黑色血迹,烈烈秋风,吹在刀锋之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杨勇死的时候,敌人插在他身上的那把刀。 第二百一十八章三个条件 随后,赵无忌要求多隆,也将阿苏特部战死的尸体,搭建一座京观,被吓破了胆的多隆连连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赵无忌的兵马还没来得及出发,当天傍晚,明军的营寨前,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巴林部的首领曼尔哈,翁牛特部的首领扎哈特,带着手下几十名头目,虽然此时天气已凉,夜间更是寒冷,然而他们人人都袒露着上身,跪在明军大营门前,背上背着一捆树木的枝条,做叩首状。 “负荆请罪?这群蒙古人还知道这个?”得知消息的赵无忌有些失望,他本来是想把这两部的首领统统杀掉,用以祭拜府谷城死去的百姓,没想到这两部的首领如此之怂,情知不敌之下,竟然抢先投降了。 “我大明作为礼仪之邦,向来有优待俘虏的传统,敌人这么投降,倒是不能对他们下手了。”赵无忌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韩林等人说道:“走,去看看罢。” 曼尔哈和扎哈特跪在明军门前,心中的恐惧,更胜于投降的耻辱。 两人跟随多铎侵略大明,在神木县下遭到赵无忌的迎头痛击,主力部队损失惨重,大伤元气,草原上弱肉强食,两人担心被其他强大部落所兼并,故回到草原之后,曼尔哈与扎哈特往来密切,报团取暖。 本以为这个秋天即将平稳过去,没想到三天之前,得到了阿苏特部覆灭的消息,听闻那支恐怖的明军出现在了草原上,一战击溃了阿苏特部,曼尔哈大惊之下,赶紧找来了扎哈特,两人一起商议对策。 听闻明军前来,被吓破了胆的扎哈特便主张投降,他说道:“这支明军,便是多铎贝勒的白甲骑兵都抵挡不住,今日又是一战击溃阿苏特部,我看我们还是投降罢,大明乃是礼仪之邦,不会杀俘,投降之后,便可保住性命。” 曼尔哈沉吟了一会,说道:“奈曼部首领苏德兵强马壮,必不会坐视阿苏特被明军击败,两强相争,明军未必能胜,我们若是贸然投降了明军,到时明军一败,到时便是苏德肯原谅你我,皇太极也不会放过咱们兄弟。” 扎哈特说道:“那依大哥之见,又该如何是好?” 曼尔哈想了想,一巴掌狠狠拍在案几上:“等,等他们分出了胜负,咱们再做决定不迟。” 扎哈特有些胆怯地说道:“大哥,这能行嘛?万一明军先来对付咱们呢?”想到那支明军的恐怖,扎哈特不禁哆嗦了一下。 曼尔哈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会的,奈曼部实力最强,又是皇太极的铁杆下属,解决奈曼部之前,明军不会对咱们动手的。” 看着扎哈特将信将疑的神色,曼尔哈只好又说道:“打猎的时候,身边有一只虎,有一只狼,你先打哪个?” 扎哈特说道:“当然是打老虎,打了老虎再打狼。” 曼尔哈一拍大腿:“这不就对了?跟咱们相比,奈曼部的威胁更大,明军肯定先打他!” 当晚,怀着重重的心事,扎哈特便在曼尔哈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派去侦查明军动静的侦骑匆匆飞奔回来,将奈曼部战败,苏德与胡切尔特远遁东北的消息,带给了两人。 两人得知消息,当机立断,再不迟疑,当下便领着心腹手下出发,前往明军大营投降。 然而如何让明军知道自己是来投降的,而不是来干架的呢?万一明军以为自己是来干架的,一排火枪过来,那岂不成了冤死鬼? 于是扎哈特出了主意,只带十几个人前去,并且高举白旗。 曼尔哈想的更多,他曾经听说过汉人有个成语叫什么“负荆请罪”,犯了过错,只要背着荆条,前去请罪,那对方最多也就是拿荆条抽他一顿,从前的事也就揭过去了。 想到这里,为了保命,两人于是又砍了一些树木的枝条,待到离明军营寨不远之处,脱下上衣,将枝条背在后背上,做足了请罪加投降的姿态,这才战战兢兢地向着明军大营而去。 赵无忌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俩货,虽然心里很想弄死他们,但是说实话,他还真不能对这两人动手,想到这里,赵无忌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跪在这里?” 曼尔哈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说道:“好叫将军得知,我们是巴林部和翁牛特部的首领,可恨被皇太极所迷惑,犯下大错,如今我们已经幡然悔悟,前来投降,请求将军原谅。” 赵无忌冷哼一声:“本官率三千精锐来此,灭你二部,易如反掌,你们犯我大明边疆,对我百姓烧杀劫掠,犯下滔天罪行,如今一句幡然醒悟,就想逃脱罪罚,这可能么?你们未必也太天真了!” 两人闻言,想起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大明百姓,又想起阿苏特部的下场,顿时身子簌簌发抖。 “不过,”赵无忌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明天朝上国,气度恢弘,既然你二人愿意改过自新,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本官有三个条件,你们若是能答应下来,本官便接受了你们的投降,若是不能答应本官的条件,本官今日也不会为难你等,你们乖乖回去,明日咱们战场上见!” 曼尔哈两人听闻事情尚有转机,顿时心中一喜,曼尔哈大着胆子说道:“大人请讲,我们一定遵从。” 赵无忌伸出三个手指,说道:“第一,既然投降,你们两部的战士都要交出武器,排成队列,前来我这里投降。” “第二,你们既然投降,我也不杀你们,保证你们的家属性命和财富,但是以后,你们却是不能再担任这两部的首领了,巴林部和翁牛特部的首领,过些日子由本官指定。” “第三,你们在府谷城杀人抢劫,还放火焚城,犯下累累血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事后你们必须前去府谷城门,为你们犯下的累累罪行,下跪忏悔两个时辰。” “以上三点,能做到,本官便接受你们的投降,不能做到,本官放你们回去厉兵秣马,到时咱们决一死战!” 第二百一十九章投降 曼尔哈跪在地上,听完赵无忌的三个要求,脸色变得煞白,他低头沉默了一会,这才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人,我曼尔哈,降了。” 看到曼尔哈投降,一旁的扎哈特也是如法炮制,说要投降。 赵无忌上前扶起二人,说道:“两位首领,弃暗投明,可喜可贺,本官也不多留你们,你们尽快回去,组织人手前来投降罢。” 两人答应下来,这才垂头丧气,带着下属离去。 返程路上,扎哈特无精打采地对曼尔哈说道:“大哥,这汉人官员的要求也太苛刻了,不但要去掉咱们的首领一职,还要咱们去城门下跪,早知今日,不如回去领兵与明军决一死战!” 曼尔哈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你觉得咱俩的兵力加起来,能打败多铎或是苏德吗?” 扎哈特不服气地说道:“虽然打不过,但是咱们可以跑啊。” 曼尔哈冷笑一声:“跑?往哪跑?明军在东边堵着,北面是外喀尔喀的却图汗,他们信奉的是红教,一向与咱们不睦,南面是明军的长城,西面是林丹汗的大军,你倒是告诉我,该往哪里跑?” 扎哈特被他说住,却又争辩道:“万一明军是假装接受我们投降怎么办?我们投降后,手头没有了兵力,那时可不就任由他们宰割?” 曼尔哈说道:“明将提出的要求苛刻,正说明他们是有意接受我们的投降,若是假装接受投降,何必多次一举,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我如今也有些倦了,只要家人和财物无恙,你我兄弟二人,便安稳做一富家翁,度过余生也好。” 扎哈特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也只得如此了。” 与明军帐内的一片欢腾相比,察哈尔部的营寨中,一片愁云惨雾,赵无忌率兵走后的第二天,久病的林丹汗终于再也没有挺过去,咽了气。 林丹汗一代枭雄,也曾野心勃勃,四处征战,即使屡次败在皇太极手中,也未曾放弃,死前还在谋划着联合红教其他三巨头,包括却图汗,白利土司,康巴汗,组建红教联盟,共抗皇太极,可惜天不假年,最终因病重不治,结束了自己叱咤风云的一生。 林丹汗死后,察哈尔部顿时处处都是一片哭声,人们不仅仅是为大汗死去而哭,更为自己不明的前途,惨淡的处境而哭,而在囊囊太后的大帐中,也罕见地爆发了争吵。 八大福晋与国师以及大臣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立大汗庶子额哲为新的大汗,只是额哲岁数尚小,尚且不能处理事务,于是众人又为了摄政王或者摄政太后的事情起了争论。 囊囊太后的想法,是要八大福晋和国师共同视事,处理部落中的一应事务,待到额哲成年之后,再把权力还给额哲; 乌云娜福晋之兄,重臣塔什海则主张额哲虽然年幼,但是大汗权力不可轻易下放,主张不设立摄政王或摄政太后; 苏泰大福晋身为额哲之母,很想替儿子做主,自己担任摄政太后,亲自执政,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委婉地和囊囊太后提了一下,说道想和姐姐两人共治天下,垂帘听政; 国师沙尔呼图克图地位超然,暂时还没有表明立场。 囊囊太后的左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这几天她愈发感受到了一个新生命正在自己体内躁动,而这正是死去的林丹汗的遗腹子,只不过她刚刚怀孕,孕像不显。 囊囊太后主张八大福晋共同把握朝政,是有她自己的一番打算的,如果自己将来生的是男孩,那就是林丹汗的嫡子,才是他的正统继承人,到时额哲作为林丹汗的庶子,名不正言不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废掉额哲,立自己的儿子为大汗,但若还是生的女儿,那便万事休提,也就一心一意地辅佐额哲执政。 塔什海手握重兵,他和囊囊,苏泰乃是目前察哈尔部最大的三个实力派,他的妹子是乌云娜福晋,与林丹汗没有孩子,他认为妇女见识浅薄,让妇女掌权才是蒙古最大的不幸,他主张放权给额哲,其实就是考虑到额哲年幼,如果没有摄政王或摄政太后,权力自然就落到了他这样的重臣手中。 此时,大帐中,塔什海正和苏泰福晋争执不休,苏泰福晋说道:“我儿年幼,断然不能独立执政,我身为大汗之母,与囊囊太后共同摄政,待我儿成年,权力自然会交还给他,我还能觊觎我儿的权力不成?” 塔什海年方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见他沉声说道:“我蒙古自古以武力立国,从未有女子参政之事,远的且不论,就说前日,大明派一文官,鼓弄巧舌如簧,便哄走了我们三千精兵,可惜老臣当时外出不在,否则必然会阻止此事。” 苏泰生气地说道:“那是一般的文官吗?那是大明的西北招讨使,曾野战击溃过后金两千白甲重骑的人物,你以为他会看上你这点兵力?” 塔什海哂笑道:“福晋此言差矣,明将去打生打死,缴获分咱们一半?这种鬼话也能相信?明将付出这么多,图的是什么?” 他一言既出,苏泰福晋无言以对,赵无忌给她们的条件确实非常优厚,优厚的都有些过分了,一时她竟然无法反驳塔什海。 塔什海眼看苏泰福晋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哈哈一笑,又继续说道:“大明将领常常言过其实,杀良冒功之事也是屡见不鲜,这人自称西北招讨使,来历就很可疑,击溃后金白甲骑兵之事有谁看到?无非是他的自我吹嘘而已,他的目的就是骗走我们的三千兵马,据为已有。” 囊囊太后听了,一时也有点担心,她迟疑地说道:“本宫派去的乃是格斯尔,最是忠诚不过,他若是打我的兵马的主意,那他可是打错了算盘。” 塔什海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忽然大帐帐门开启,一名骑士匆匆而进,囊囊太后认出这人正是格斯尔手下。 只见骑士走到大帐正中,跪倒在地,说道:“格斯尔和多隆两位将军派小人前来报告,明将已经击破阿苏特部与奈曼部,缴获人口,牲畜无数,目前两位将军人手不足,请两位福晋做好准备,派人前去接收牲畜财物。” 第二百二十章暗斗 听闻赵无忌一战成功,缴获丰厚,囊囊太后顿时大喜过望,苏泰福晋也是面露喜色,她转头看向塔什海说道:“塔什海,你不是说赵大人是骗子吗?事实证明,囊囊太后和我共同作出的决定是无比英明的,有了这些缴获的物质,今年寒冬,我们算是熬过去啦。” 塔什海一时窘迫的无言以对,他哼了一声,恼羞成怒,也不说话便拂袖而去,塔什海是跟随林丹汗多年的老臣了,虽然刚才无礼,但是福晋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由他去了,囊囊太后激动地对信使说道:“具体战果到底是多少?可有奏报?” 信使兴奋地说道:“俘虏地方部众三万五千人,牲畜四十五万头,还有大量财物,赵无忌赵大人已经答应遵守承诺,将缴获的一半交付给我方。” 苏泰福晋问道:“赵无忌不是还要攻打巴林部和翁牛特部吗?胜负如何?” 信使说道:“我军如今士气高涨,多隆将军让我转告福晋,赵大人即日便会出兵征讨巴林两部,请福晋静待捷报。” 信使退下后,大帐内顿时一片欢腾,众人沙漠中迷路的旅人,又饿又渴,正在奄奄一息中,突然发现自己前面不远处便是绿洲,清澈的泉水边,摆满了食物,从地狱到天堂,就是这么刺激。 囊囊太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说道:“没想到这个明将,果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不愧是力挫后金多铎的豪杰,倒也配得上我的女儿。”说罢,含笑看向端坐在一边的淑济公主,淑济公主羞红了脸,微微低下了头。 苏巴海福晋年龄比淑济大两岁,两人一向交好,比较谈得来,此刻她也笑着对淑济说道:“恭喜淑济公主,觅得如意郎君,赵无忌威武雄壮,与我们草原上最艳丽的鲜花正是一对。” 听了苏巴海福晋的调笑,淑济公主的脸更红了,她的头也更低了,脸上带着微笑,并不说话。 贵奇恰上前说道:“恭喜太后,恭喜太后,赵无忌如此雄兵,想来便是皇太极亲来,也有一战之力。” 国师沙尔呼图克图说道:“而今即将入冬,皇太极今年是不会来了,近日我会遣人前去联系却图汗等盟友,若是明年皇太极敢来,集合我们红教联盟的兵马,再加上我察哈尔部的勇士及赵大人的雄兵,到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囊囊太后闻言不断点头,说道:“还多亏了国师的大弟子阿南尊者请来了明朝的大军,国师于我部有大功,本宫铭记在心。” 国师哈哈一笑,说道:“皇太极等人信奉邪教,人神共愤,适才小徒也遣人前来,言道经过赵大人的孜孜教诲,以德服人,再加以小徒阿南的佛法点化,阿苏特部与奈曼部的百姓们,纷纷抛弃了黄教,而改信我们红教正教了。” 囊囊太后急忙说道:“既然如此,可要恭喜国师了。” 国师沙尔呼图克图笑着说道:“其实赵大人也早已加入了我们红教,如今担任护教法王一职,所以才会积极地教诲两部的百姓。” “国师,赵无忌什么时候加入了你们红教?我等怎么俱是不知啊。”苏泰福晋问道。 国师一(信)脸(口)虔(胡)诚(言)地说道:“赵大人身具慧根,初见小徒之时,小徒便已发现赵大人与我佛有缘,谈及佛法之时,更是颇有见地,及至老僧亲眼看到他,以我密宗不传之秘,无上大手印测算,方知赵大人乃是我教护教法王孔雀明王转世,乃是佛祖见我大汗危难之时,特意遣来帮助大汗的。” “哦,原来是这样。”囊囊太后恍然大悟,说道:“难怪赵大人能够频频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如今想来,应是有佛祖暗中护佑。” 国师颔首微笑说道:“太后所言,亦不无道理。” 囊囊太后微笑说道:“巴林两部,兵微将寡,必不会是赵大人对手,想来覆灭便在弹指之间,我等且先做好准备,待我大军取胜,便速去前线,搬运粮草回来。” 众人轰然承诺。 苏泰福晋回到自己的帐中,虽然赵无忌大胜之下,部落危机已经解除,但是在一片欢欣之中,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地方,直觉总有个地方不对,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自己到底疏漏了哪里呢?”苏泰福晋想了半晌,也没找到令自己不安的因素在哪里,她叹了一口气,皱起可爱的小鼻尖,手臂靠在案几上,左手托腮,陷入了沉思。 这时,她的贴身侍女娜仁托娅从外面打水回来,悄悄凑近苏泰福晋,说道:“福晋,我刚刚听到消息,囊囊太后怀孕了。” “啊?!”苏泰福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属实吗?” 娜仁托娅用力点点头:“嗯,听厨房的大厨说,太后最近经常喝酸奶子,几乎餐餐都要喝,她以前从来不喜欢喝这个的。” 苏泰福晋哦了一声,又缓缓坐下,说道:“也许太后突然换了口味而已……” 娜仁托娅说道:“不光是这个,得知此事后,婢子便去太医那里打听。” 苏泰看着她,恍然说道:“听说太医的小弟子最近正在追求你,想来被你套出了话,对罢?” 娜仁托娅嘻嘻一笑,说道:“福晋说的是,巴根说了,太后确实怀孕了,就在半月之前,但是被太后封锁了消息,巴根还和我说,让我不要乱传呢。” 苏泰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拢了拢鬓边的秀发,紧皱眉头,没想到太后居然有孕,还是大汗的遗腹子。 囊囊太后是林丹汗的正妻,只因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所以林丹汗死后,新任大汗之位才被自己的孩儿,庶子额哲获得。 囊囊太后百般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苏泰又联想到今日会议时太后奇怪的举动,苏泰福晋想明白了,看来太后对额哲担任大汗,心中还是另有想法的啊。 不是心中有鬼,何必躲躲藏藏,而囊囊太后主张八大福晋共同执政的目的,如今也昭然若揭了,无非是利用其它福晋,削弱自己的权力罢了。 想到此处,苏泰福晋暗暗咬紧了牙齿,宗教斗争是残酷的,甚至会演化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比如血腥的十字军东征,持续杀戮了近两百年;而政治斗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赵无忌的想法 阿南喇嘛在信使到达后的第三天,也回到了察哈尔部,他带来的消息彻底使得察哈尔部陷入了一阵欢腾,巴林部与翁牛特部已经向明将投降,至此,反叛四部已经彻底被大明与察哈尔联军击败和征服。 除此之外,阿南喇嘛还带回了牲畜五千头,粮食两千石,说道这是赵大人先期发运过的粮草,以解部落的缺粮问题。 赵无忌是阿南喇嘛一手请来的,赵无忌的胜利,使得阿南喇嘛在察哈尔部的地位水涨船高,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称呼他为小国师了。 在八大福晋以及部落内的大臣面前,阿南喇嘛向囊囊太后递送了赵无忌的书信,书信中,赵无忌请囊囊太后立刻安排人手,前去接收俘虏和牲畜,赵无忌按照承诺,将会给予察哈尔部二十多万头牲畜,有了这些牲畜,察哈尔部的粮食危机将不再成为问题。 囊囊太后看了书信,喜悦之下,也有些疑惑,她看向阿南喇嘛,温言说道:“赵大人连克奈曼等反叛四部,可喜可贺,更是难得的千金一诺的奇男子,不过为何赵大人书信中,没有提及反叛四部领地的分配?” 原来,林丹汗被皇太极赶到了贫瘠的其根沟,而投靠皇太极的反叛四部,则在驱逐了林丹汗之后,各自都占据了水草肥美,适合牲畜生长的地方,而赵无忌只说到会给予察哈尔部牲畜,却没有提及领地的事情,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阿南喇嘛目光闪动,却摇头说道:“这个……小僧并未看到赵大人的书信,所以也并不知情,太后若有疑惑,小僧这便派人前去询问赵大人罢。” 囊囊太后摇了摇头,心想这明将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他避而不谈领地的问题,显然是打算在此与自己讨价还价了,他给出的筹码便是领地,只是自己却不知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她看着阿南喇嘛,莫名地感到心中一沉,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请阿南尊者派人问问赵大人罢。”随后她环顾帐中众人,又说道:“如今赵大人送来的第一批粮草已到,我部粮食危机已然解除,传令下去,今日杀牛宰羊,也让儿郎们好好地吃喝一番,今日无事,大家好好庆祝一下,暂时先都散了罢。” 阿南喇嘛与国师回到了庙宇中的禅房,只有师徒二人的时候,国师沙尔呼图克图开口问道:“赵大人是什么意思?他想要什么?” 阿南喇嘛说道:“听说大汗宾天之后,前几天部落内曾为代替大汗执政的人选,起了争执?” 国师嗯了一声,说道:“赵大人的打算是……” 阿南喇嘛说道:“赵大人的意思,他想做这个摄政王。” 国师霎时吃了一惊:“这个万万不可,绝无先例!” 就在这时,只听禅房外有人敲门,阿南与国师对视一眼,便上前去开了门,原来是囊囊太后的护卫队长朝鲁。 只见朝鲁恭恭敬敬对国师和阿南喇嘛施了一礼,说道:“太后有请国师与阿南尊者前去,有要事相商。” 二人随着朝鲁,再度来到囊囊太后的大帐,只见此时帐中之人较刚才少了许多,只有囊囊太后,苏泰福晋,贵奇恰,塔什海,哈森五人。 见到二人来到,囊囊太后温声说道:“阿南尊者,此时帐内只有我等几人,并无外人,我且问你,赵大人除了书信外,想来还让你给我捎了话罢?” 阿南喇嘛踌躇了一下,这才点头说道:“太后慧眼如炬。” 囊囊太后心忖果然如此,于是微微一笑,说道:“说罢,他想要什么条件?” 阿南喇嘛正想开口,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间帐中竟然沉默了下来。 眼看阿南喇嘛如此,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紧,心中暗想看来这位赵大人定然要价不低。 良久,阿南喇嘛方才说道:“赵大人听说大汗宾天,心中十分悲痛,他说道皇太极狼子野心,兵力强横,我方如今兵力不足,恐怕皇太极会对额哲汗不利,想请额哲汗移帐到大明边境处,他会在那边驻扎一彪兵马,保护额哲汗。” 此言一出,顿时帐中人人色变,塔什海猛地重重一拍面前的案几,勃然大怒道:“赵无忌何以欺人太甚!真欺我察哈尔部无人耶!” 哈森也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开口喝骂起来,言辞颇为不堪,贵奇恰紧锁双眉,愁容满面,眼看众人一片喧哗,囊囊太后出声喝道:“都给本宫住嘴!” 囊囊太后一开口,顿时大帐内便寂静了下来,囊囊太后看了一眼众人,最后看向阿南喇嘛,说道:“此事牵扯甚大,阿南尊者和国师请回罢,待本宫再想想。” 待到国师师徒二人走后,囊囊太后方才开口说道:“诸位有什么看法,都说说看罢,也帮本宫拿拿主意。” 哈森迫不及待说道:“太后,这赵无忌分明是没安什么好心,额哲汗若是到了他那里,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家性命尽数悬于赵无忌之手,太后,万万不可啊。” 塔什海也愤愤说道:“太后,我看这明将,就是个活曹操!居心可诛!额哲汗若是移帐到了大明边境,身边又皆是明兵,那部落的大事小情,可都是他赵无忌说了算了。” 苏泰福晋娥眉深锁,默然不语,她是额哲的母亲,此时此刻,她心头却是犹如乱麻一般,理不出个头绪,饶是她平日机敏狡黠,此刻头脑也是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贵奇恰在一旁说道:“这明将赵无忌,以往属下也与其打过交道,当初大汗建在时,属下也曾与他交易过粮食,此人为人豪爽,遵诺守信,他想让额哲汗移帐,想来也是为了保护额哲汗,并无他意。” 哈森怒道:“贵奇恰!你得了赵无忌多少好处,替他说话!明人都是狡诈多端,额哲汗若是前去,如羊入虎口,凶险非常,太后,万万不可答应明将的要求。” 第二百二十二章歹意 苏泰福晋皱眉苦思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姐姐,这明将所求者,不外是与我部联姻,两家共抗皇太极,他想让额哲移帐大明边境,想来也是为自己增添一份保证,要不这样罢,我方联军获得如此大胜,实乃可喜可贺之事,额哲年幼,妹妹愿代替他前去犒劳前线军士,顺便探一探赵无忌的口风,与其商议,看看此事能否以其他方式解决。” 囊囊太后听了,心中暗想,苏泰平日反应机敏,颇有心计,让她代替大汗前去劳军,与明将磋商,却也是个可行的法子。 想到这里,囊囊太后便说道:“也好,那有劳妹妹了,哈森可与你一同前往,与那明将商榷此事,额哲汗移帐,绝无可能,其他方面或可稍作让步给他。” 苏泰福晋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小妹尽力而为。” 哈森在一旁看着,突然有了主意,于是便长身站起,说道:“太后,属下有个想法,如今叛逆四部的部众都被赵无忌所得,约有五六万人,牲畜无数,不如属下与塔什海大总管一起陪苏泰福晋前往,尽起精兵,伪装成搬运物资的民夫,潜入敌军大营……” 哈森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到时福晋与明将商议额哲汗移帐之事,安稳其心,然后我等趁明将不备,暴起发难,明将所恃者,不过是其三千精兵,猝不及防之下,一举将其击败,到时四部部众与牲畜,尽归我察哈尔部所有。” 囊囊太后听了,摇了摇头,说道:“赵无忌乃是淑济的夫婿,并无过错,反于我部有功,虽然他想让额哲移帐,此事尚未实施,又不是死罪,不至于此。” 塔什海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后,黄金家族,血脉高贵,自成吉思汗以来,纵横大陆,威风一时,荣光无限,如何能俯首帖耳,听命与他人?太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不能趁此良机,除掉此人,待此人势力养成,则我等再无翻身机会!” 哈森也说道:“赵无忌连续取胜,欢喜之余,必然放松警惕,正有利于我军作战” 囊囊太后只觉得心乱如麻,一边是额哲,一边是淑济未过门的夫婿,两边难以取舍,她想了半晌,抬起头来,看向苏泰福晋。 苏泰微微皱眉,柔声说道:“移帐也不算什么大事,赵无忌向来遵守承诺,想来也不会伤害额哲,他打下叛逆四部,想索取一些保障,也是自然之理,再者那赵无忌,乃是淑济的夫婿……” 囊囊太后内心交战半晌,突然想起了死去的林丹汗,心想自己的丈夫一生野心勃勃,东征西讨,只求一统草原,他若还活着,必不肯低头事人,忍气吞声,想到这里,心酸之余,囊囊太后把心一横,说道:“还好淑济尚未过门,他既然提出此等过分要求,也不要怪咱们翻脸无情,塔什海,哈森,此事,本宫便交给你们了,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出了差池。” 塔什海,哈森两人面露喜色,当即领命,这时苏泰福晋却开口说道:“啊……不可。” 囊囊太后转头看向苏泰,面露奇怪之色,说道:“妹妹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泰福晋甫一开口,便生后悔之意,她刚才心里觉得极为不妥,这才出言阻止,只是自己也不明白不妥在何处,她想了想,方才说道:“赵无忌虽然只有三千兵马,然而精锐非常,多铎,苏德先后败在他手下,切切不可轻觑。” 她看向塔什海:“赵无忌才智高绝,大总管若是带的人多了,必然会引他怀疑,反倒坏事,若是带的人少了,只怕不是明军对手。” 塔什海哈哈一笑,说道:“福晋勿忧,此番前去,属下打算挑选两千精兵,装成搬运物资的民夫,暗携兵器,到时暗中联合多隆,格斯尔两位将军,他们那里也有三千兵马,合兵五千,猝然发难,赵无忌必一举可擒。” 苏泰看他说的颇有条理,一时也无言以对,只得默不作声,贵奇恰低头看着面前案几,紧锁双眉,也是一句话不说,囊囊太后眼看再无人反对,于是重重一拍桌子:“既然如此,这事便这么定了!” 眼看太后主意已定,众人便也纷纷散去不提,塔什海故意慢走几步,待到众人皆已离去,便又返身回来,来到太后面前,低声说道:“太后,贵奇恰与明将曾经合作过,颇有交情,你看……” 囊囊太后脸上掠过一丝怒色,说道:“大总管,贵奇恰乃是大汗生前最为倚仗之人,向来忠心耿耿,你怎可怀疑他?” 塔什海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说道:“太后息怒,属下绝无此意,只是属下这番行事,凶险非常,若是走漏了风声,必遭明将反噬,属下的意思,只是暂时将贵大人软禁几日而已。” 囊囊太后想了半晌,低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边由你去罢,切切不可伤了贵大人,还有,一切小心行事,国师与阿南尊者那里,也要遮蔽消息,本宫乏了,你先退下罢。” 林丹汗死后,囊囊太后手中有一部分兵力,苏泰福晋手中也有势力,塔什海则一直执掌林丹汗生前的精兵,三人的实力不相伯仲,整个部落的兵力,尽在三人之手。 塔什海软禁贵奇恰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虽然极为愤怒,但是贵奇恰听到塔什海得到太后授意后,就没有抵抗,塔什海轻松得手。 塔什海软禁了贵奇恰后,便精选出两千手下,扮成搬运的民夫,暗中携带兵器,便随同苏泰福晋一起出发,前往赵无忌处,犒劳军队。 众人走了几日,终于来到了赵无忌的大营旁边,于是便扎下营寨,塔什海与哈森两人前去拜见赵无忌。 两人进了赵无忌军中大营,一路行来,只见明军士卒衣甲鲜明,秩序井然,偌大的营寨,并无一丝喧哗之声,营中不时可见手持兵刃,游走巡逻的士卒,眉宇之间自有一番精锐之师的英气,两人心中不禁暗暗担忧。 不过营寨中的明军数量比两人预计的要少一些,这又让两人稍稍心安。 第二百二十三章苏泰福晋 塔什海两人见了赵无忌,施礼完毕后,塔什海开口,对赵无忌表示了一番感激之情,并转达了囊囊太后的问候,赵无忌也是温和有礼地谦让了一番,最后方才说道:“俘虏与牲畜皆已登记在册,两位将军随时可以将牲畜领出,运送回去。” 说罢,赵无忌吩咐一旁的韩林,让韩林领二人前去,两人连说不急,说道待到明日福晋劳军之后,再行领取物资不迟,赵无忌当即也应允下来,说道两位车舟劳顿,暂且休息一日,明日本官便去拜会苏泰福晋。 当晚塔什海二人便借着与格斯尔,多隆相聚的机会,暗中约定了袭击明军的计划和时间,塔什海担心夜长梦多,所以便约定明晚动手,到时集合察哈尔部在此的所有五千兵马,夜袭明军大营。 从格斯尔二人口中,塔什海得知明军在此仅仅只有两千人,还有一千人马,已于昨日护送缴获的一部分牲畜先期返回大明,得知此事后,塔什海,哈森二人信心大增,觉得成功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次日上午,赵无忌带了一百士卒,前去拜会苏泰福晋,赵无忌进了营帐后,抬眼望去,大帐之中,两侧各有一排牛油蜡烛熊熊燃烧,脚下是猩红色的厚厚地毯,地毯上绘画着精美的图案和花纹,十分奢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檀香的香气,大帐正中,高坐一名女子,一身白色貂皮衣衫,正是苏泰福晋。 苏泰福晋见了赵无忌,满面笑容,急忙命使女看座,当下赵无忌便在下首左侧坐下,使女奉上精美的食物和瓜果,便退了下去。 苏泰看着赵无忌,微笑说道:“赵大人击破反叛四部,缴获无数,劳苦功高,本宫感激在心。”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却在奇怪为何塔什海等人没有陪同赵无忌前来。 赵无忌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下官刚才派遣手下,陪同两位将军前去领取缴获,如此多的牛羊牲畜,又要喂养和放牧,人手有限,本官也是十分头疼的。” 苏泰哈哈一笑,心中不禁一动,便轻轻将两只脚伸了出去。 赵无忌正看着苏泰福晋,案几下面,苏泰福晋自裘皮貂皮袍子里,伸出了两只玉足,晶莹如玉,原来苏泰并未穿靴子,赵无忌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一荡。 苏泰福晋如今二十有七,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虽然是蒙古人,体型却是十分娇小,凸凹有致。 苏泰福晋发现赵无忌正盯着她的脚看,却佯做不知,轻轻晃荡着两只玉足,开口说道:“听说赵大人欲使额哲汗移帐大明边境?” 赵无忌嗯了一声,收敛心神,说道:“皇太极实力强横,又对额哲汗势在必得,本官实在放心不下,若是额哲汗移帐我大明边境,一来可获我明军保护,二来若是敌军势大,额哲汗也可暂时避入我大明。” 苏泰福晋摇了摇头,说道:“大汗移帐之事,非同小可,这个恐怕不能如赵大人所愿,赵大人若是有其他的要求,或许可以商量一下。” 赵无忌说道:“听闻贵部有意设立摄政王?” 苏泰福晋一惊,又是摇了摇头,看着赵无忌说道:“摄政王一事,尚未定论,并且也无汉人担任摄政王的先例,阻力重重,只怕让大人失望了。” 赵无忌冷哼一声,扭头便走,走至大帐门口,轻声跟门口的守卫吩咐了一句,不一会便提着一个包袱,转身走了几步,将包袱掷在地上,说道:“请福晋放心,不会有多少阻力的。” 那包袱掉在地上,顿时掉出几个圆滚滚的东西,定睛看去,原是三个血淋淋的人头,苏泰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向后连退了几步。 赵无忌逼上前去,开口说道:“我为贵部在前线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不知贵部为何要暗算于我?” 苏泰福晋牙齿打战,浑身发抖:“赵大人何出此言?” 赵无忌说道:“福晋不必害怕,这三个头颅,不过是您的下属而已,塔什海,哈森,格斯尔都在这里。”苏泰福晋闻言,又是尖叫一声,身体不断向后缩去。 烛光照在赵无忌的脸上,映得他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这几人设下毒计,打算就在今晚,夜袭本官大营,要取本官性命,本官没办法,只得先下手为强。” 苏泰福晋幽幽说道:“既然死者没有多隆在内,想来是多隆叛变,向赵大人告密了罢?” 赵无忌嘿嘿一笑,说道:“多隆将军深明大义,向本官举报了这三人的阴谋,不过,便是没有多隆将军的举报,其实在下也早已起了疑心,在下疑惑的是,为何贵部派来搬运物资的民夫,看着竟似比前来助战的多隆,格斯尔等人的部众更为雄壮?” “贵部缺粮已久,昨日本官让他们前去领取粮草牲畜,他们竟然毫无心急之意,这又是为何?所以本官不得不怀疑他们的用心,这才派人去查那些民夫,结果一查便查出了问题。” 苏泰福晋哼了一声,扭过了脸去。 赵无忌继续说道:“如今多隆将军已经率军反正,首恶已被诛杀,五千兵马尽入我手,想来如今贵部的能战之兵,不过三四千人,额哲汗移帐之事,谁又能阻止本官呢?” 说完一席话之后,赵无忌看着瘫在地上的苏泰福晋,哈哈一笑,转身便走。 没想到这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赵大人既然来了,便再坐一会罢,摄政王一事,还有商量。” 赵无忌讶然扭头看去,只见苏泰福晋不知何时,早已从地上站起,又端坐在了案几之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苏泰福晋又开口说道:“大人请坐,请用些瓜果,赵大人总不会害怕我这小女子,在瓜果中下毒罢?” 赵无忌闻言,便走回坐好,看着面前的瓜果,他却不敢伸手去拿。 苏泰福晋哼了一声,拿起面前的一只苹果,咬了一口,说道:“赵大人未免过于自信,也过于小觑我们察哈尔部的男儿了。” 赵无忌听了,也有些紧张起来,左顾右盼一番,心想莫非这女子在大帐中隐藏了伏兵? 苏泰福晋冷笑一声,说道:“多隆乃是我的心腹之人,否则本宫也不会放心让他带兵,随大人出征,没有本宫的授意,你以为他会向你告密?” 赵无忌吃惊地看向苏泰福晋,说道:“原来是福晋让他向我示警?不知福晋此举,又是为何?” 苏泰福晋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在来时的路上,曾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便是假如赵大人不出现的话,我部又会如何,最后本宫的答案是,若是没有赵大人,察哈尔部如今早已分崩离析,我和额哲,也早晚会落入皇太极之手。” “本宫想到,既然如此,即使额哲移帐大明,也远远比落入皇太极之手要强很多,况且赵大人又讨伐了反叛四部,为我察哈尔部解决了粮食危机,无论是从哪里说来,赵大人于我部都是功莫大焉,苏泰自忖不是一个恩将仇报之人,所以才会命多隆向赵大人告发塔什海等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多隆的自卑 赵无忌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泰福晋,问道:“既然如此,福晋只需直接下令塔什海与哈森停止偷袭任务即可,为何要通过本官之手,除掉这些人呢?” 苏泰福晋轻轻摇了摇头:“自大汗身患重病以来,塔什海与哈森两人早已起了异心,他们暗中与皇太极勾勾搭搭,本宫早已知情,只是与他们虚与委蛇而已,如今正好借大人之手,除掉此二人。” “如今塔什海二人已除,再有了我和太后的支持,大人担任摄政王,又有何人能反对?” 赵无忌拱手说道:“如此说来,赵某谢过福晋了。” 苏泰福晋并不说话,起身站起,款款走到赵无忌身前,撩起袍子,一脚踏上赵无忌面前的案几,露出晶莹如玉的一截小腿,笑吟吟地对赵无忌说道:“本宫助你登上摄政王之位,不知大人何以谢我?” 赵无忌看着她的玉足,脸色一红,不敢正眼看她,只得把头侧向一旁,说道:“福晋请自重。” 苏泰福晋伸出手来,以手指轻轻挑起赵无忌的下巴,说道:“战无不胜的英雄,也会脸红吗?” 赵无忌扭头挣脱了苏泰的手指,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福晋你不必如此,赵某不是见色起意之人。” 苏泰说道:“大人娶了我,再娶了淑济,有了我和太后的支持,部落之中,大人说话便可一言九鼎,黄金家族的名头,也有利于大人整合蒙古,岂非一举数得?” 赵无忌看着苏泰福晋,不禁想起了历史上林丹汗死后,八大福晋最后的结局。 历史上,林丹汗死后半年,皇太极再度率军出征,先是遇上了囊囊太后,囊囊太后向皇太极投降,而后提供了苏泰福晋和额哲的驻地地址,得到情报的皇太极,一个月后,趁着一场大雾,于凌晨率军包围了额哲的部众,第二天一早,以苏泰福晋的弟弟南楚,前去劝降,最后苏泰福晋无奈之下,偕同额哲投降,向皇太极献上了传国玉玺,至此,叱咤风云的黄金家族,终于屈服在了皇太极的面前。 随后,林丹汗的八大福晋,以及她们的财产和部众,被皇太极向羊一样地给分配了,囊囊太后改嫁皇太极,被封为西宫贵妃,亲王代善看上了苏泰福晋,想娶她,但是皇太极把苏泰福晋嫁给了济尔哈朗。 窦土门福晋也嫁给了皇太极,被封为衍庆宫淑妃,斯琴图福晋嫁给了林丹汗原来的一位下属,俄尔哲图福晋嫁给了皇太极之兄阿巴泰,伯奇福晋嫁给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 与汉人不同,蒙古女人向来没有为死去的丈夫守寡的习惯,她们的习俗与人生观,与汉人女子可是大不一样,是以林丹汗死后,苏泰福晋看上了赵无忌,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赵无忌想起历史上八大福晋最终的结局,也不禁唏嘘不已,皇太极及其亲族,之所以迎娶了林丹汗的各个福晋,显然也都是考虑到了这些福晋背后的家族势力和在草原上的影响,婚姻的背后,全是赤裸裸的政治。 苏泰福晋走近赵无忌,吐气如兰,柔声说道:“你若娶了我,你将来整合蒙古,与皇太极争夺天下时,叶赫那拉氏那边,我可以替你争取一二。” 赵无忌身子微微一颤,没有说话,苏泰见状,大着胆子,从背后上前,轻轻搂住了赵无忌,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一把将苏泰福晋拦腰抱起,低头便吻了下去…… 多隆最近心情不太好,他非常郁闷,作为苏泰福晋的忠心手下,也是林丹汗昔日的得力大将,草原上的雄鹰,勇猛的战将,朴实豪爽的汉子,因得了自己美丽女主人的命令,不得不违背自己的人设,变身为告密求荣的无耻小人,向明将赵无忌揭发了塔什海等人的密谋。 随后,他作为苏泰福晋的忠实下属,在赵无忌与自己的女主人进行不可描述之事时,还不得不在大帐门口,与陈国宝一起,忠心耿耿地为他们保驾护航,以免有塔什海等人的残余势力对主人进行报复性的反噬。 当第二日苏泰小鸟依人般地挽着赵无忌的胳膊,毫不忌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份亲热劲,惊掉了众人的一地下巴,多隆不禁在心中狂呼:“福晋,大汗刚宾天没多久,你就这样,真的好吗?” 此后,多隆被赵无忌像使唤自己家丁一样,被派到了一处裂谷之中,带着一些手下,监督着众多俘虏,在深谷中挖取那些蓝色的透明晶体。 这些蓝色晶体多隆以往也曾见过,虽然晶莹剔透,十分好看,但也只是好看而已,又不能当饭吃,只有小孩子会偶尔捡几块玩,却不知这位赵大人要这些蓝色晶体做什么。 多隆走上前去,对着俘虏们吆喝了一阵,又用鞭子抽打了几个明显是在偷懒的俘虏,督促他们好好干活,这才擦了擦汗,走到一旁为他准备好的遮阳伞下,扔下鞭子,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干活的俘虏发呆。 多隆是满人,并不是蒙古人,属于叶赫部,作为叶赫部的年轻勇士之一,当年轻貌美的苏泰嫁给草原雄主林丹汗时,他也作为福晋的部众跟了过去,那时林丹汗连续征服了好几个草原上的部落,声望正是如日中天,多隆昂首挺胸,在叶赫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来到了蒙古。 多隆做梦也没想到,那就是他的人生巅峰,从此之后,虽然他的武艺和战场谋略都在慢慢增长,然而随着林丹汗实力的逐渐衰减,他的日子也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在昔日的族人面前,也越来越抬不起头。 叶赫部如今跟着皇太极,东征西讨,取得无数胜利,缴获无数,部落也越来越是发展壮大,多隆的很多当年的小伙伴,如今都是富得流油,家里的奴隶几百个,牲畜几千头,哪像多隆这般,前几日还在其根沟吃土,喝口羊奶都要算计着喝。 苏泰福晋年轻貌美,又多金,多隆跟着她,虽然不如在叶赫部的小伙伴待遇好,但是比起察哈尔部的其他人,总算好了很多,虽然也吃不到什么好的,但起码粮食是从来没有断过。 叶赫部的小伙伴们,念及旧情,也曾偷偷找过多隆,想拉拢他去投奔皇太极,说道如他这般勇猛的战将,正是大汗正需要之人,只要前去投靠,一个统领之位必然是少不了的。 只是都被多隆拒绝了,多隆有他的自尊心,他的忠诚,也不允许他背叛苏泰。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面对往日的小伙伴们,多隆有着深深的自卑。 第二百二十五章皇太极的烦恼 只是多隆作为一个堂堂的战场骁将,竟然被赵无忌给派来当监工,每日不是挥舞着马刀,而是挥舞着鞭子,对手也不是敌人,而是干活的俘虏,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身边火堆之上,烤着一只黄羊,发出滋滋的声音,羊肉被烤成了金黄色,不断有油脂滴到火堆里,呲的一声,化为一阵青烟,散发出一阵烤羊肉特有的香气,多隆走过去,撕下一只羊腿,用力咬了一大口,又端起海碗,狠狠喝了一碗酒,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酒有肉,日子悠闲,就是膀子闲的发慌。 他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半个月前,得知塔什海等人死讯的囊囊太后,终于认清了形势,亲自带着额哲汗和淑济公主前往明军的营地,接受了额哲汗移帐大明边境的决定。 淑济公主和苏泰福晋与赵无忌的婚礼据说进行的非常热闹,只不过多隆正在这里监工挖矿,并未亲自参与自己女主人的婚礼,但是韩林还是很贴心地给多隆这边送了大批酒肉过来,让他们在远方也能感受到婚礼的欢快气氛。 奈曼部整体被并入了察哈尔部,巴林部和翁牛特部,作为聘礼,被赵无忌送给了苏泰和淑济,只有阿苏特部的首领暂时还没有归属,听说赵大人也在为人选发愁,这人既要有能力,又要忠诚。 提起赵大人,给多隆的印象就是不太爱说话,虽然身边部属众多,但是多隆总觉得他是一个孤独的人,无论身在何方,哪怕是旁人众星捧月般将他围在中心,他身上都有一种与这世界略略疏离的气质,给人以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然而这人的可怕,多隆也是领教过的,他之所以乖乖听苏泰福晋的话,前去明军告密,揭发了塔什海等人的图谋,既有忠于主人的因素,也有他内心深处对于这位赵大人的恐惧。 直觉告诉他,与赵大人进行对抗,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还好,他站对了队伍。 烈日的照耀下,远处烟尘滚滚,一骑快马正冲着此地飞奔而来,见状,多隆用袖子擦了擦嘴,又把手在身上袍子上蹭了蹭,站了起来,看向来人的方向。 片刻,马匹来到近前,跳下一名骑士,多隆认得正是苏泰福晋身边的护卫,只见他兴奋地对多隆说道:“多隆大人,恭喜你了,福晋提议,赵大人已经同意,任命你为阿苏特部首领!” 多隆闻言,欣喜若狂,他猛然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案几,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多隆终于转运啦!” 赵无忌为额哲选择的金帐营地,离白石口关不远,此地守将余浩是萧远的心腹,关键时刻,也可照拂一二,堪称进可攻,退可守。 杨延虎被赵无忌招了过来,他将率领一千乡勇,在此驻扎,担负起保护额哲的任务,察哈尔部合并了奈曼部之后,实力大增,拥有一万多名的可战士卒,便是皇太极亲来,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阿苏特部等三部,则散布在额哲的四周地域,于最外围驻扎,战事来临之时,能在外部抵挡一二,也给额哲留下了提前应对的时间。 赵无忌征讨四部成功,又搭建了两座巨大的人骨京观,极大地震慑了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已经有一些心念黄金家族的部落暗中派遣心腹,前来向额哲汗效忠,打着两头下注的主意。 看到察哈尔部重振声威,浩齐特部首领安满尔与皇太极撕破了脸,公开站到了黄金家族这一边,声称至死也要拱卫黄金家族,浩齐特部也是颇有实力的较大部落,他的表态,使得更多的蒙古部落开始慢慢向察哈尔部靠拢,一时之间,黄金家族额哲汗的声势,甚至超过了林丹汗当年,隐隐已经有了和皇太极分庭抗礼的苗头。 辽东,盛京,御书房,啪地一声,一只精美的景德镇青花茶盏,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碎片和茶水,皇太极铁青着脸,气的手都有点轻微的哆嗦,他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身边的诸位重臣都感受到了一种无比强大的威压,弥漫在皇太极的御书房里。 皇太极为了整合蒙古,煞费苦心,近几年几乎年年都要前去蒙古草原杀伐一番,眼看老对手林丹汗被打得远遁苦寒之地,身患重病,即将毕其功于一役时,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明军,把皇太极即将到嘴的肉,给截胡了。 嗯,蒙古西部确实被人整合了,不过不是他皇太极,而是一个明军将领,叫赵无忌的,号称大明西北招讨使,娶了淑济和苏泰,如今乃是黄金家族摄政王,威权一时无两。 而眼看奄奄一息就要断气的黄金家族,也突然咸鱼翻身,煮熟了的鸭子居然学会了飞,在皇太极的一片目瞪狗呆中,飞走了。 黄金家族自成吉思汗以来,虽然实力大不如以往,然而在蒙古各部落之间,多年来正统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这才是最让皇太极忌惮之处。 如今黄金家族被明将整合,预想中的联合蒙古,共击大明,变成了明将联合蒙古,共击后金,每当想起此处,皇太极便气的肝颤,自己辛苦一番,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几日他已经感觉到了,投靠自己的蒙古部落中,已经有一些动摇的苗头出现了,皇太极再如何强大,毕竟是女真族,哪里比得上黄金家族在蒙古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很多部落都在暗中联络额哲汗,想要两头下注,皇太极只装作不知,暗中隐忍。 是的,越是这时,越不能慌,只要能在战场打垮额哲,那这些蒙古人还是会死心塌地,认自己做他们的大汗。 只是明将在草原一番搅动,如今额哲汗实力大增,又有明军相助,较以往的林丹汗,更为难以对付,毕竟,那个明将,可是在神木县击败了多铎的男人。 “赵无忌!”皇太极咬牙切齿,从嘴里迸出了这个名字,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却已连续两次挫败了自己的图谋,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 在场诸人皆是神色凝重,后金这些年,风头正劲,屡战屡胜,罕逢敌手,无论是草原霸主林丹汗,还是泥足巨人明朝廷,都在后金的兵锋之下,不断败退,而难得的两次挫败,都是栽在了此人手中。 “大汗何必如此烦恼,赵无忌者,不过一莽夫尔,奴才有一策,定可使此人授首。” 第二百二十六章范文程献计 皇太极抬眼看去,原来是文臣之首,范文程。 范文程轻摇鹅毛扇,做足了诸葛亮的派头,只见他轻咳一声,故作儒雅地说道:“大汗不必心忧,奴才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了赵无忌的颈上人头。” 范文程本是辽东一不得志的秀才,屡试不中,努尔哈赤攻下抚顺城时,为了保命,范文程主动与其兄范文寀前去求见努尔哈赤,为其出谋划策,尽心尽力,终于得到努尔哈赤的信任,在努尔哈赤称汗之后,成为后金的开国元勋之一。 只是背叛自己的民族,给异族当狗,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既要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又要八面玲珑地游走在各个主子之间,哪个也得罪不得,还要时常出力献计献策,向主子证明自己还有用,以免惨遭卸磨杀狗。 只是范文程再怎么小心,在后金一族的眼里,他还是外人,就在前几日,被赵无忌击败的多铎心气不顺,四周游走,偶然见到范文程的妻子十分貌美,竟然当众带人进入范府,将其妻子抢了回去,肆意玩弄。 多铎是努尔哈赤最疼爱的儿子,在诸贝勒中,虽然年纪最小,实力却最强,他的正白旗乃是后金八旗中,最精锐的一旗,故此多铎一向行事乖张,狂放不羁。 范文程犹如一只进了狼窝的狐狸,小心翼翼地周旋在后金各贵族之间,他自知无法与多铎抗衡,索性装聋作哑,即使妻子被抢,他也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外只说妻子应多铎的福晋邀请,前去多铎府中做客,还给多铎送去大量珠宝讨好他,便是有人问起此事,他也只是讳莫如深,不发一言。 此事最终为皇太极所知,皇太极考虑到范文程还有用,将来征讨中原还需倚仗于他,故此唤来多铎,当众痛斥一顿,罚其白银一千两,并消减了他十五个牛录的士卒。 多铎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一畏惧之人便是皇太极,于是只得将范文程之妻乖乖送回,并赔礼道歉。 范文程自以为得到皇太极看重,从此更是感激涕零,发誓要为皇太极效忠至死。 这人吧,有了权势,有了金钱,就开始追求名声了,土豪虽好,但是土豪上面还有贵族,在贵族眼里,土豪不过是一群暴发户而已。 于是范文程费劲苦心,七拐八拐之下,远在辽东的范文程居然和江南苏州的范仲淹扯上了关系,范文程对外声称乃是北宋明相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孙,也不知道范仲淹得知此事之后,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揍他。 范仲淹一生为北宋效力,忠心耿耿,力抗外族入侵,而范文程则是为虎作伥,协助异族侵略迫害自己族人,两者品德,一人犹如天上之云,皎洁高贵,一人如池底污泥,臭不可闻,如何能比? 范文程自命北宋范仲淹之孙,不过给自家脸上贴金罢了,既已卖身投靠异族,又哪来什么节操。 皇太极见范文程献计,顿时心中一喜,以欣赏的眼神,看向范文程。 范文程开口说道:“明帝崇祯,色厉内荏,而又多疑寡断,赵无忌以明臣身份,担任察哈尔部摄政王,必为明帝所忌惮,臣以为,大汗可以派遣人手,前去大明境内散步谣言,只说赵无忌勾结蒙古,有不臣之心,行使反间之计。” 多尔衮听了,当即也出列说道:“范先生所言极是,臣也听闻明帝崇祯,极为多疑,轻于用人,也轻于治人,短短六七年,仅仅六部尚书便已换了二十余人,官员罢官,削级,坐牢,流放,杀头更是数不胜数,赵无忌与蒙古人混在一起,明帝必深忌讳之。” 皇太极微微颔首:“此计大善,赵无忌如今已成我后金心腹大患,此事便交由范先生了,不惜人力财力,务必小心从事,只求一击即中。” 范文程当即领诺。 皇太极又说道:“黄金家族一日不除,朕便一日不安,而今已近冬季,天寒地冻,不宜出战,待到明年开春,朕有意派遣一彪强军,前去征讨额哲,一举而定草原大势,不知哪位爱卿有意领兵出征?” 大贝勒代善一直以来就非常喜欢苏泰福晋,苏泰号称叶赫部第一美女,出身高贵,貌美多金,当年他也曾向苏泰求亲,可惜苏泰一心要嫁给大英雄,最后拒绝了他,投入到林丹汗的怀抱之中。 此后几年间,后金慢慢崛起,林丹汗被皇太极打的抱头鼠窜,眼看即将灭亡之机,代善早早地就向皇太极提出请求,希望剿灭察哈尔部之后,能把苏泰赏赐给自己。 没想到察哈尔部靠着明将赵无忌咸鱼翻身,如今声势更胜以往,而被代善一直觊觎不已的苏泰,更是投入到了明将的怀抱,成为他的妻子,这让代善更是妒火中烧。 只见代善出列说道:“大汗,臣愿领兵前往。”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代善岁数比他大,资格也老,同为努尔哈赤的儿子,对这个哥哥,他还是非常提防的,于是说道:“大贝勒稳重细致,老成谋国,正宜运筹帷幄,坐镇后方,这征战沙场之事,还是让小儿辈去罢。” 后金年轻一代中,以多尔衮和多铎锐气最盛,战功最大,多铎新近败于赵无忌之手,一千白甲精锐,尽数葬身神木城下,皇太极每当思念于此,皆是肉疼不已,是以,明年一战事关重大,皇太极万万不敢再将如此重任,交由多铎了。 多尔衮与多铎,阿济格同为孝烈武皇后阿巴亥之子,三人关系最为亲厚,按理来讲,多铎受挫于赵无忌之手,多尔衮也是极擅兵事,当大哥的理应出头替弟弟出了这口气,再者,听大汗的口气,让年轻人出征蒙古,这年轻一代的后金贵族,风头无过于多尔衮者,为人既精明,战功也最是卓著。 只是不知怎地,每当想起赵无忌这个名字,多尔衮就有些心悸,当初在南京,他的手下意图劫持徐怡,便是为赵无忌所挫败,他算是第一个跟赵无忌打交道的后金贝勒,多铎用兵才能,别人或许不知,多尔衮如何不知?能在战场正面击败多铎的明将,岂是易于之辈? 快上架了,按照国际惯例,似乎应该卖卖惨,飞扬也就说两句,自从写了这本书之后,这三个多月来,飞扬的业余闲暇时间,都用来写书了,十一长假,家人朋友纷纷出游时,只有飞扬独自在家对着电脑打字写小说,为了节省做饭的时间,飞扬现在经常是一顿快餐了事,付出也希望能有所收获,诸位如果觉得书写的还行,请多多订阅,欢迎前来书旗小说观看明末之力挽狂澜。 第二百二十七章谁在惦记我 在多尔衮看来,赵无忌此人出身微末,无权无势,然而却屡屡能创出别人所意想不到的奇迹,实在是个难缠的强劲对手,他虽然战功累累,久经沙场,然而不知怎地,一想到要与赵无忌交手,总觉得暗自忌惮,觉得没有必胜的把握。 是以多尔衮在下面反复思忖,一直有开口主动请战。 皇太极看着多尔衮,心中有些不满,在他看来,多尔衮有勇有谋,善于用兵,正是出征蒙古的最佳人选,自己连年征战,也有些乏了,多尔衮作为后金年青一代的翘楚,将征讨额哲的任务交给他,自己也能放下心来。 再者,多尔衮三兄弟之母阿巴亥,当初在努尔哈赤死后,被以皇太极、代善为首的四大贝勒等人的安排下,令阿巴亥陪葬努尔哈赤,自此便与多尔衮三兄弟,结下了梁子。 阿巴亥作为努尔哈赤的宠妃,为人精明,处事果决,努尔哈赤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阿巴亥以及幼子多铎,皇太极担心阿巴亥的儿子与自己争夺汗位,故联合代善,逼死了阿巴亥。 阿巴亥死后,因多尔衮乃是两白旗旗主,手下党羽众多,再者多尔衮尚且年幼,只有十五岁,还构不成对皇太极的威胁,是以皇太极便故作姿态,没有对多尔衮三兄弟下手。 而多尔衮也是心机深沉,在皇太极面前,丝毫没有怨恨之意,一直兢兢业业地替皇太极征讨南北,逐步取得了皇太极的信任。 然而皇太极内心深处,还是对这三兄弟深深忌惮,赵无忌是个难缠的对手,多尔衮此战若胜,后金一统蒙古皆大欢喜。 多尔衮此战若是败了,皇太极也达到了削弱多尔衮的目的。 皇太极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多尔衮,明年,朕打算派你领兵,前去征讨额哲,你可愿去?” 多尔衮脸上一丝怒气一闪即逝,只见他当即出列,躬身说道:“臣愿为大汗,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愿领麾下精兵,征讨额哲!” 代善之子,岳托和萨哈廉两人也出列说道:“臣也愿率本部兵马,讨伐额哲!” 皇太极长子豪格,暗忖多尔衮年纪虽然不大,却已是沙场宿将,又有岳托两人相助,对手是林丹汗的幼子额哲,这显然是个刷功勋的好机会,于是也出列请战。 皇太极哈哈大笑:“好!你们都是后金的勇士,朕等着你们战胜的好消息。” 多尔衮肃然说道:“如今察哈尔部死灰复燃,实力不容小觑,臣以为出兵之事务必严守机密,出兵前可故作疑兵,做欲要攻打大明、朝鲜状,以麻痹敌人。” 皇太极点头赞许说道:“和硕贝勒所言极是,出兵一事一定要秘密进行,不可提前走漏风声。” 多尔衮又说道:“都元帅孔有德,精熟火器,深谙兵法,臣以为明将赵无忌倚仗者无非火器,孔元帅亦是以火器见长,故臣想请孔元帅携本部天佑兵,此番与臣一同出征。” 孔有德投靠后金时,带来了原登莱巡抚孙元化手下的火炮工匠,与一部分红衣大炮,还有精熟火器的登莱炮手以及明军的部分战船,是以皇太极对其极为重视,孔有德来投时,皇太极率各大贝勒亲自出盛京十里外迎接,给足了孔有德面子。 孔有德也是感激涕零,受宠若惊,发誓要为皇太极效死。 皇太极为何如此隆重对待孔有德呢?一来后金骑兵骁勇,野战号称无敌,然而骑兵无法攻城,面对明军的坚城,后金经常是束手无策,孔有德带来了红衣大炮与孙元化一手培养出来的匠人和炮手,大炮乃是攻城利器,对于后金军事上的意义极为深远。 其二,皇太极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准备逐步蚕食大明,隆重欢迎孔有德,也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鼓励更多的大明文臣,将领前去投诚。 听闻多尔衮欲要孔有德随行,皇太极不禁犹豫了一下,孔有德如今正按照皇太极的命令,全力投入到制造火炮的进程中,火炮对于进攻大明的坚城十分重要,皇太极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孔有德作为汉人武将之首,他此刻也在场,只见他出列拱手说道:“臣愿随和硕贝勒,征讨额哲与那赵无忌小贼,明年春天,臣必将此二贼头颅取来,献给大汗,以报大汗知遇之恩。” 皇太极暗忖也好,当即重重点头,说道:“好,只要你们取得胜利,朕是不会吝惜封赏的。” 多铎也站了出来,遥指西北方向骂道:“赵无忌啊赵无忌,你就等着我兄长取你狗头罢!” 大明,西北,“阿嚏,阿嚏!”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之后,赵无忌擦了擦鼻子,悻悻说道:“刚才不知是谁在惦记本官,害得本官打了两个喷嚏。” “当然是我啊,死鬼。”娇媚入骨的声音传来,苏泰犹如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一般,娇小的身子躺在赵无忌怀中,媚眼如丝,声音甜腻:“死鬼,要不我们再来?” 赵无忌横了苏泰一眼,说道:“你身为大汗之母,不在草原陪他,非要跟我回来做甚?” 苏泰福晋伸手抱住了赵无忌的腰,俏脸通红:“他贵为大汗,身边又不缺少人侍候,我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倒不如随你一起,来看看这大明的风光。” 两人此刻正在一辆行进中的黑色马车中,而马车又在一列长长的队伍中,赵无忌蒙古大事已了,便班师回朝,带着缴获来的大量牲畜返回大明,浩浩荡荡的车队连绵十余里,甚是壮观。 苏泰与淑济二女,说什么也要跟着赵无忌一起回来,无奈之下赵无忌只得答应下来,一路上,淑济公主的脸皮薄一些,顾忌身份,自己乘坐一辆马车,苏泰却是肆无忌惮,自己的马车不坐,终日赖在赵无忌的马车上,一路与赵无忌嬉闹不休。 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楹,照在二人身上,马车缓慢行进,不时微微颠簸几下,苏泰靠在赵无忌身上,不知不觉,已经睡得熟了,美人如玉,抱在怀中,仰望天上的蓝天白云,空空悠悠,赵无忌只觉得人生乐事,无过于此。 第二百二十八章重返府谷 赵无忌返回大明时,从蒙古带回了三千多名被劫掠到蒙古的百姓,这些百姓他打算安置在府谷县,多铎率军入侵府谷县时,狠狠地烧杀劫掠了一番,城中百姓死伤惨重,在城外也留下了许多的无主之地,正适合安置这些流浪塞外多年的可怜人。 原府谷县主簿周济民,没有选择回到大明,而是留在了蒙古,他在大明已无亲人,孤身一人在蒙古也待得惯了,便自告奋勇,要在蒙古为赵无忌做事。 周济民担任过主簿,有一定的施政才能和组织能力,又熟悉草原上的情况,于是赵无忌就命他陪杨延虎一起,待在额哲这里,杨延虎主管军事,他则主管民事。 赵无忌想起后世的蒙古可是遍地矿藏,鄂尔多斯就是靠着卖矿产富起来的,他征讨阿苏特部时无意发现了一座银铅矿,规模甚大,赵无忌留了一部分俘虏在那里挖矿,得到的矿产,经过周济民的统筹安排,源源不断地运往大明内地。 银子是贵金属,大明也很缺银子,而铅又是火枪弹丸的主要组成部分,所以这座银铅矿对赵无忌可谓是意义非凡。 这座银铅矿的品质很高,只需要用最简单的灰吹法,便可将银子与铅分离出来,具体做法就是把矿石放在草木灰上熔炼,在吹入氧气,高温中氧气会与铅发生反应,便会把铅除掉,剩下银块,最后再把草木灰中的铅提炼出来即可。 赵无忌又广派人手,在草原上四处寻矿,希望能多找一些有价值的矿产出来。 扎哈特与曼尔哈,被赵无忌带回之后,跪在府谷县城门处,垂首忏悔两个时辰,赵无忌唯恐二人出了意外,派了一队乡勇前去保护,即使如此,二人也被愤怒的老百姓扔了一身的臭鱼烂菜。 事后赵无忌遵守承诺,交还了他们的财产和亲族,放他们走了。 夏允彝、慕容先等人得知赵无忌率军胜利班师,皆尽来到府谷城,迎接赵无忌,陈子龙也是个有才干的人,短短一个多月,就把战后的府谷城治理一新,初步恢复了一些百姓安居乐业的气象,赵无忌进了城,少不得也夸赞陈子龙几句。 众人进了县衙坐定,夏允彝拱手说道:“恭喜大人,以三千精兵,击败蒙古叛逆四部,敌人闻风丧胆,大人之名,威震草原矣。” 赵无忌哈哈一笑,说道:“多铎率军来犯我大明,犯下滔天罪恶,本官此行不过向他们讨回一点利息而已,如今本官已成功与察哈尔部联姻,结成同盟,共抗后金贼酋皇太极。” 陈子龙说道:“大人此行,意义深远,一来使皇太极一统蒙古,然后共谋我大明的计划付诸流水,二来察哈尔部既已归附,则至少可保我大明与蒙古边境,平安十几年,不再担心会有战争之危。” 夏允彝也是连连点头:“大人此行虽然凶险,然收益也大,大人此举实在是功在千秋。” 赵无忌微笑说道:“只要察哈尔部不倒,几十年间,大明蒙古边境都不会有战事,蒙古那边,矿藏丰富,宁人,回头你可多派人手,前去那边勘探矿藏,若有所得,便可在那边招募人手,开凿矿藏,将其运回冶炼,本官这次便带回大量银铅矿,以灰吹法冶炼之,便可得到银子和铅。” 顾炎武问道:“大人为何不在当地建立工坊,直接冶炼?须知矿石沉重,运输千里,十分耗费人力畜力。”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宁人所思,本官何尝不想,只是皇太极野心勃勃,此番本官挫败了他整合蒙古的图谋,料想他必不肯善罢甘休,若本官所料不错,明年春季,皇太极便会再起兵锋,征讨额哲,若是早早在那边建立工坊,只怕随时都有毁于战火的可能。” 夏允彝笑道:“大人尽可放心,皇太极今年入寇宣大,劫掠财物百姓无数,天子震怒无比,已密令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河北河南等五省军务,并延绥巡抚,三边总督洪承畴,精选良将士卒,拟与关宁铁骑祖大寿等人合兵一处,誓要与敌酋皇太极决一死战。” 赵无忌哦了一声,问道:“延绥巡抚已经是洪大人了?陈奇瑜大人呢?” 陈子龙撇了撇嘴,说道:“陈大人在车厢峡放跑了高迎祥,张献忠等流贼,此后流贼祸乱各地,为害甚烈,无人能制,各省巡抚,言官纷纷上奏弹劾,天子不得不将陈大人免职,责令其前往广西戍边。” 陈奇瑜虽然只和赵无忌见了两次面,却对他赏识非常,神木县的乡勇就是在陈奇瑜的支持之下,建立起来的,陈奇瑜是大明文臣中难得的知兵又会用兵之人,只可惜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在车厢峡一片大好局势之中,居然被流贼的假投降所欺骗,以至于功败垂成。 赵无忌想起陈奇瑜,不禁摇头唏嘘一番,片刻之后,方才向夏允彝问道:“皇上已经开始调集兵力,准备与后金决战了?” 夏允彝说道:“皇上是有这个打算,兵部尚书张凤翼张阁老也是一力主战,眼看宣大地区被皇太极纵兵劫掠后的惨状,朝中诸公也大多赞同此举,据说年后便会开始调遣兵马。” 赵无忌摇了摇头,他知道,后世皇太极并未顾忌大明的威胁,再度出征草原,并成功围困住了额哲,迫使苏泰福晋与额哲携传国玉玺出降。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凡事小心谨慎,总无大错,蒙古那边还是要保持警惕,宁人,你回去就选取能勘探矿藏的工匠,前去蒙古探矿罢,至于在蒙古建立工坊一事,暂且再说,府谷县离边境不远,就在此处先建立几座工坊也好。” 夏允彝问道:“听闻大人在蒙古新娶两房娇妻,此番也与大人同行?那苏泰可是号称蒙古第一美人,没想到落入大人之手,大人真是艳福不浅。”说罢捻须呵呵一笑。 赵无忌脸色一红,说道:“草原女子,想见识一下我大明天朝上国的风光,本官就将她们带了回来。” 众人得知赵无忌娶了苏泰,眼中都有羡慕之色,心中暗想这赵大人不但战场上威风凛凛,情场上也是常胜不败,连林丹汗的老婆都娶了过来。 夏允彝脸色一肃说道:“不过此事大人也要低调处理,不可走漏风声,若被朝廷得知大人私下出关,与反叛四部交战,又娶了蒙古的公主,福晋,只怕天子会怀疑大人有异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有人行凶 听闻夏允彝之言,赵无忌也是微微点头,说道:“夏先生说的乃是老成之言,本官知晓了,传令下去,本官前去蒙古之事,切切不可随意传播,若有发现肆意胡说者,斩!” 慕容先在旁,微笑说道:“大人何必如此谨慎?放眼我大明,除了大人之外,又有谁能连克多铎,蒙古诸獠?便是号称大明第一良将的曹文诏曹将军,也败在了后金兵锋之下,若不是大人有意隐瞒消息,推让功劳,如今的大明第一将,理应是大人才是。” 赵无忌环视众将,只见韩林,陈国宝等人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慕容先又继续说道:“大人征讨蒙古四部,既挫败了皇太极整合蒙古,共击我大明的图谋,又与黄金家族联姻,保我大明边境几十年安靖,如此赫赫之功,又何必低调隐瞒?” 夏允彝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慕容将军所言虽然属实,然我大明,实有国情在此,若是当今圣上乃是明君,大人自然毫无顾虑,只是以夏某观之,当今圣上,虽然勤政过人,然事事操之过急,而又自作主张,并非明君,自古伴君如伴虎,大人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赵无忌暗暗细品夏允彝所言,公开评论崇祯,毫无尊敬之意,很有一些大逆不道的味道,于是抬眼环视众人,只见众人皆是面色如常,仿佛夏允彝所言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心中叹了一口气,明白这些人从此之后,只会唯自己马首是瞻,成为自己的忠实班底。 想到这里,赵无忌开口说道:“我等忠心报国,乃是本分,夏先生切不可对皇上口出不敬,此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赵某乃是大明官员,自当忠君体国,凡事谨慎小心为上。” 随后赵无忌转头看向夏允彝,说道:“本官出征这一个月间,可有什么人来找吗?” 夏允彝说道:“知州吴炳吴大人,得知大人患病,专程自葭州来神木两次,被属下以大人患病,不能见风见光为由,替大人挡住了,此外并无他人。” 赵无忌点头赞许道:“如此甚好,待我回神木之后,自当择机前往吴知州去,当面感谢探望之恩。” 赵无忌又看向慕容先,说道:“虽然短期并无战事,然而,所谓未雨绸缪,请慕容将军在府谷县,也募兵两千,陌刀队、火枪队各一千,勤加操练,不可懈怠。”慕容先当即领命。 夏允彝说道:“大人所练之兵,虽然是天下有名的强兵,可是这兵饷和武器,吃食费用,也是一等一的高,大人若要募兵两千,各种费用一年下来又是几万两银子,这财源又自何处得来?” 赵无忌说道:“我欲在府谷城,建立几座冶炼工坊,用于冶炼自蒙古运回的矿藏,就以这银铅矿来讲,炼出银子,可用于养兵,炼出铅,可用于火枪弹丸,蒙古那边矿藏丰富,按本官的测算,这工坊的产出利润,不但可以养兵,还能大大剩余。” 夏允彝这才放心,说道:“既然大人已成竹在胸,倒是在下多虑了。” 赵无忌又看向陈子龙,说道:“懋中兄,本官事务繁杂,这府谷县的大事小情,就托付懋中兄了,想来以懋中兄的大才,尽可应付得了。” 陈子龙连忙说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来,大人如此看重,子龙必鞠躬尽瘁。”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此地饱受兵灾战火,流民众多,你可效法本官,建立难民营,将其安置起来,西北年年大旱,明年开春,及时组织人手,开凿水利,灌溉农田,民以食为天,只要稳住粮食,则民心自然安稳。” 陈子龙连忙点头称是。 赵无忌又询问了一些神木,府谷两地的近况,陈政和,陈子龙两人分别向赵无忌做了一番汇报,听得赵无忌连连点头。 就在此时,突然一名衙役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见到赵无忌,便跪了下来,说道:“大人,不好啦,刚才有一人持刀在府谷街头行凶,连伤两条人命,并有数名路人受伤!” 赵无忌霍然站起,说道:“人命关天,到底是何原因?凶手可曾抓获?” 这衙役开口说道:“启禀大人,凶手已然抓获,因伤亡者众,暂时正留在原地,等待大人处理。” 赵无忌摇了摇头,回顾左右说道:“走罢,去看看去。” 赵无忌等众人一路行来,那衙役也和他慢慢说了此案的始末,原来这个凶手,与他家所在的里正一直颇有矛盾,今日不知怎地,突然手持利刃,闯上街头,见人就刺,连伤几人后,终于被问讯赶来的衙役和热心百姓当场制服。 赵无忌问道:“可曾调查出来,他为何上街行凶?” 衙役说道:“此人被抓获时,口口声称被里正不公对待,他此番上街行凶,是想引起官府注意。” 赵无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众人不敢怠慢,一路急行不久,便来到了案发当地,只见地上血迹斑斑,周围百姓围了好大一圈,密密麻麻,见到官府来人,老百姓便让开一条路,赵无忌等人进去一看,只见一名三十余岁的瘦小男子,被几人牢牢按在地上,地上还有一把带血的尖刀。 赵无忌上前,怒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无故行凶,杀伤无辜路人?” 这人看赵无忌是一身官员打扮,当即哭喊着说道:“青天大老爷,我有冤屈在身,小人那边的里正,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欺辱小人,小人气不过,方来街头行凶,以引起大人注意。” 陈子龙在一旁怒道:“哪个里正?做得如此好事?定不饶他!”那人正待开口,却被赵无忌一声怒喝:“住口,你这个畜生,冤有头债有主,你与里正有仇,大可向官府告发,采用合法手段解决问题,这些无辜路人又与你有何干系?你要杀伤他们?” 那人被赵无忌一声喝骂,被骂的低下头去,陈子龙说道:“大人,那里正乃是因……”,赵无忌抬手打断了他的说话,说道:“跟里正没关系,如此蠢货,无故杀伤人命,这等人渣何必留着浪费粮食,左右,与我把他推下去,马上斩首示众!” 那些衙役们立刻把这凶手从地上拖了起来,带向远处行刑,那凶手犹自哭喊说道:“大人,我有冤屈啊……” 赵无忌哼了一声,对陈子龙说道:“以后再有此事发生,一律照此办理,这等蠢人,于百姓危害极大,断然留他不得!” 第二百三十章不速之客 赵无忌在府谷县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匆匆启程,向神木县而去,这次回来,赵无忌带来了很多牲畜,其中大部分是黄牛。 对于农耕文明来说,牛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工业革命尚未出现时,耕牛仍然是农民种田时最好的帮手,自从西汉开始推广牛耕以来,牛便与农民结下了不解之缘。 正因耕牛对于农民的重要性,所以历朝历代,对私自宰杀耕牛的行为,处刑都十分严重,自春秋以来,牛肉一直被官府列为禁食品,汉朝时,随意宰杀耕牛会被判处死刑,北宋时,私杀耕牛会被判刑一年半,到了南宋,判罚更重,私自宰杀耕牛会被判罚三年。 水浒里面,很多梁山好汉,之所以加入水泊梁山,加入宋江等人的行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上山后,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肉指的就是牛肉。 吃牛肉,一可以表现出梁山好汉对于当时朝廷法度的蔑视,二来当时的猪没有骟,吃起来有股骚味,口感比牛肉差了很多,所以被称为贱肉。 直到赵无忌所在的后世,工业革命后,出现了拖拉机,耕牛的作用这才被大大减弱下来,即便如此,在一些遥远的山区,耕牛仍然是重要的劳动力。 西北连年民乱,流贼屡剿不绝,很大程度在于,因旱灾土地绝收的农民,成了流贼取之不竭的重要兵源,是以赵无忌将神木,府谷两县的农业发展,放在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地位。 是以赵无忌此次回来,带回的牲畜中,所占最多的便是黄牛,其次是马匹,羊则最少,赵无忌留了一万头黄牛给陈子龙,吩咐将其好生饲养照料,待到明年开春,以接近成本的价格,租赁给缺少耕牛的普通农民使用。 赵无忌回到神木之后,把带回的牲畜都交给夏允彝处理,士卒也纷纷休息整顿,此番出征,缴获颇丰,出征的士卒也都各有封赏,每人都发了几只牛羊,以及十两银子,士卒们也皆都是欢天喜地。 陈圆圆见到久别的夫君得胜归来,心中激动万分,如小鸟般地扑进了赵无忌的怀抱,正要贴着他的耳朵述说离别的衷肠时,看到了赵无忌身后的两个漂亮的蒙古女子。 满腔的兴奋顿时转为幽怨,陈圆圆笑容依旧甜美,手却不露痕迹地狠狠在赵无忌腰间扭了一把,赵无忌疼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陈圆圆这才笑颜如花地说道:“夫君,这两位姐妹是?” 赵无忌尴尬地说道:“这是苏泰,这是淑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陈圆圆上前热情地与二人招呼起来,淑济是个文静的性子,苏泰却是活泼开朗,三个女人叽叽喳喳,不多时就聊到了一起,仿佛是多年的闺蜜一般,倒把赵无忌晾在一边,无人理他。 随后出来的春桃,看到苏泰二女之后,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也有些幽幽地,赵无忌只得讪讪打个招呼,便进屋休息不提。 次日一早,已经成了好姐妹的陈圆圆便带着苏泰,淑济二女,出门逛街去了,赵无忌不禁暗自感叹,果然无论古今,天下女子皆都喜欢逛街,此时夏允彝等人体谅他一路征战辛苦,把县内的大事小情皆都揽了过去,倒是让赵无忌如同甩手掌柜一般,无事可做。 赵无忌心系火器的研发,便使人唤来唐维,询问火枪和火炮的技术进展,据唐维所说,火炮的子铳研制已经成功,不过张堡的火炮与普通明军的火炮在点火装置上有差别,明军的火炮仍旧是以火绳点燃火药,而张堡的火炮,按赵无忌的吩咐全部改成了燧石发火,这样一来,火炮所对应的子铳的制造就比较复杂,颇为耗费工时,造价也比较高昂。 目前燧发装置还是过大,小型化的燧发装置暂时还没有研制成功,是以赵无忌的火枪队,还是只能继续使用火绳枪。 赵无忌听了,虽然有些失望,但是看到唐维也十分自责,只好安慰了唐维几句,勉励他不要着急,尽最大努力去做就好。 送走了唐维,已是午时,陈圆圆等人尚未回来,府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延安府马知府的师爷?他来此作甚?”赵无忌一面疑惑着,一面吩咐下人说道:“快快有请。” “且慢!”春桃在一旁连忙制止了赵无忌,她瞪了赵无忌一眼,上前说道:“大人,前两天吴知州还来探望您,您那时还‘卧床不起’,这才隔了两天,您就生龙活虎了?” 赵无忌恍然大悟,连忙给春桃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说道:“那本官先去屋里床上躺着,待准备好了之后,再叫那师爷进来。” 于是赵无忌匆匆进了内宅,脱去外服,半躺在床上,做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这才吩咐人将那师爷请了进来。 那师爷在客厅等了半晌,方才被仆人引入了内宅,进去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只着内衣,靠坐在床头,神态疲惫。 赵无忌见他进来,吩咐人看座之后,这才说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来此何事?” 这师爷便也拱手说道:“在下姓蒋,大人可唤我蒋师爷便可,知府大人听闻赵知县卧病在床,故使在下前来探望,今日一见,大人病情似乎较以往相传,已经好了很多?” 赵无忌微微点头,说道:“有劳马知府挂念,赵某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估计再过几日,也便能痊愈了。” 蒋师爷哦了一声,笑着说道:“大人病体将愈,可喜可贺,只是大病初愈,还需静养时日,大人切切不可操之过急,早早劳心政事,反而与身体有碍。” 赵无忌微笑说道:“多谢蒋师爷关心,赵某晓得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一番,蒋师爷这才步入正题,说道:“赵知县政绩斐然,西北诸县一枝独秀,唯你神木能超额上缴商税秋粮,想来大人高升之日亦在不远,那日马大人见到赵知县派去护送粮草的乡勇,也是赞叹不已,说道赵知县不但执政有方,练兵也是了得,仅仅这队乡勇,便是少见的强军。” 赵无忌听了,微微皱眉,心忖这师爷为何提起这档事,似乎是话中有话。 第二百三十一章遇故知 蒋师爷说道:“如今闯王高迎祥,张献忠四处为害,洪大人将西北军将皆都调去剿匪,延安府如今只有守军三千,未免过于单薄,难以担当起保卫府城的重任。” 说到这里,蒋师爷瞥了赵无忌一眼,继续说道:“听闻赵大人练出四千乡勇,神木县城不大,马大人以为,守卫神木城,一千人马足以,马大人想向赵知县借兵三千,拱卫府城,不知赵知县意下如何?” 赵无忌听了,心中不禁勃然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他低头思忖了一番,这才看向蒋师爷,说道:“府尊有令,下官本应遵从,怎奈这神木的乡勇,却并不归赵某管辖,此事赵某有心无力,恐怕让府尊失望了。” 蒋师爷闻言,大吃一惊,说道:“此话怎讲?” 赵无忌悠悠说道:“这神木的乡勇,并未花费朝廷一分一毫,自士卒的饷银,到士卒的装备,饮食费用,募兵费用等等,皆是来自于神木县内各个商人缙绅的捐款,换句话说,这支队伍乃是属于神木的缙绅所有,平时只负责神木县一地的保靖平安,若是要调动这支人马,赵某也是无可奈何。” 蒋师爷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这些缙绅,还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赵大人的命令,在这里不好使吗?” 赵无忌苦笑说道:“下官若是强行调遣,当然也无不可,然朝廷也不能与民争利,这些士卒的装备马匹,本就是这些缙绅捐助而来,赵某总不能强行夺取他人财物罢?” 蒋师爷为之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才说道:“赵大人只需调遣士卒即可,武器装备,马大人自会设法解决。” 赵无忌笑了笑,又说道:“蒋师爷,这些乡勇,均是这些缙绅们以高价募集而来,步卒饷银一两半银子一个月,骑兵二两银子一个月,均是当月发放,既然这些士卒被调去延安府,那饷银可就由马知府设法筹集了,这些士卒若是拿不到钱,必然做鸟兽散,到时神木的缙绅们来找本官,本官如何与他们交代?” 蒋师爷霍然站起,满脸怒色,沉声说道:“赵知县,你处处阻挠,就是不想把兵马交出来罢,马知府那里,你可如何交代?” 赵无忌哼了一声,脸色也冷了下来,说道:“怎么?知府就可以抢夺百姓财产不成?空口白牙,便来索要兵马,是马大人疯了,还是你疯了?” 蒋师爷用手指着赵无忌,气得浑身发抖,憋了一会方才说道:“好,好,好一个爱民如子的赵大人,在下告辞!”说罢,拂袖而去。 赵无忌看着他的背影,只是冷笑不止,心想竟然有如此之蠢官,自己每年几万两银子打造出来的军队,居然想轻飘飘几句话便夺了去,自己傻,还真以为别人也是傻的不成。 赵无忌正在心中气愤,忽然听到前院一阵女子的莺声燕语传来,便知道陈圆圆等人回来了,果不其然,不一会陈圆圆便出现在赵无忌面前,只见她站在客厅门前,却不进来,笑着对赵无忌说道:“相公,你猜猜看,是谁来了?” 赵无忌微一愣神,这时自陈圆圆身后走出一个白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赵大人,好久不见。”赵无忌定睛一看,正是魏国公府郡主,徐怡。 徐怡笑吟吟地走进客厅,环顾周遭一眼后,这才对赵无忌说道:“一年没见,赵大人做得好一番大事。” 赵无忌也急忙站起,说道:“不知是郡主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恕罪。” 徐怡听了,哈哈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苏泰和淑济,似笑非笑地对赵无忌说道:“在南京时,只知道赵大人商才,文采了得,如今看来,大人情场功夫,亦是不弱。” 赵无忌脸色一红,连忙掉转话题问道:“不知郡主来此有何贵干?” 徐怡落落大方地寻个椅子坐下,说道:“本郡主总在南京,也待得腻了,正好有一大批琉璃要运往山西,本郡主便一起来了,顺便探访赵大人。” 陈圆圆在一旁开口说道:“我跟着苏泰和淑济妹子,正要回府,便在县衙门口遇上了徐怡郡主。” 赵无忌哦了一声,便向徐怡介绍了苏泰和淑济,得知苏泰和淑济的身份后,徐怡也不禁肃然起敬,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也有所不同。 几人寒暄了一阵,陈圆圆连忙招呼下人整治饭菜,徐怡急忙推辞说道:“嫂夫人且不要忙了,徐怡新到此地,想去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至于酒宴,还是留待晚上罢。” 说罢徐怡转头看向赵无忌:“不知赵大人可愿陪小女子一起前去?” 赵无忌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自去换上一身便服,便与徐怡,带着一些护卫,双双出了县衙。 两人出了官衙,徐怡翻身骑上了一匹白马,商敬石见状,也给赵无忌牵了一匹马过来,两人信马由缰,在神木县内的街道,任由马儿碎步而行,商敬石带着十几个侍卫,紧紧跟在后面,徐彪这次也随徐怡而来,担任护卫任务,他不便上前与赵无忌说话,只是跟赵无忌点了点头,也是带了一群侍卫跟随其后,护卫徐怡。 商敬石和徐彪跟在后面,看着街头景象,徐彪感慨地说道:“我年初返回江南时,此地也就是一般的西北县城,如今不到半年,人也多了,街道也繁华了,跟以前相比,倒像是两个地方似的。” 商敬石傲然说道:“这一年来,大人带人兴修水利,带头种植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又雇人大量生产毛衣,琉璃等商品,今年粮食丰收,百姓手里有了银钱,大量的外地商人,来此贩卖商品,然后再贩一些毛衣,琉璃回去,一来一回,获利丰厚,商贾往来不绝,此地便渐渐地繁荣起来。” “大人武功赫赫,连后金的多铎大军都没攻破这神木县城,有些商人索性就在这里置了店铺,住宅,说这里比西安府还安全,哈哈。” 徐彪笑着说道:“嗯嗯,赵大人确实文武双全,是大明难得的干才,商将军,你我许久不见,一会晚间,一起聚一聚如何?” 商敬石大喜,说道:“好啊,今晚我做东,再招呼韩勇,陈国宝几个,他们也经常念叨你呢,我在蒙古,学了一道菜,名唤烤全羊,晚上咱们就喝酒,吃烤全羊。” 徐彪大笑:“商将军,你这么一说,把我的口水都快馋出来了,那就一言为定,晚上咱们好好聚聚。” 第二百三十二章夜宴 徐怡骑马走在神木街道上,勒马缓步而行,看着一路的景象,发现这里虽然是小城,却十分热闹,一路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的店铺生意也是兴隆,街道十分干净,城市虽然不大,但是隐隐却有些大城市的繁华气象了。 徐怡看着这热闹的城市,对旁边的赵无忌说道:“赵大人果然能力超强,来此不过短短一年,这神木竟然仿佛有些塞外小江南的势头了。” 赵无忌笑着说道:“郡主谬赞了,这都归功于大明的百姓们,只要给他们提供安定的环境和适合的土壤,再付出时间,他们就能创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 “去年我刚刚上任之时,万事初创之时,还要多谢郡主及时伸出援手,让徐彪率军送来粮草和银两,这可帮了我大忙了。” 徐怡笑道:“赵大人言重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城,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窟野河前,徐怡看着眼前奔流而去的河水,对赵无忌说道:“听说赵大人联合林丹汗部,在蒙古扫平了奈曼等部落,可有其事?” 赵无忌吃了一惊,问道:“不知郡主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徐怡冷冷一笑说道:“两日前我在山西,街头巷尾都在传,大明有个西北招讨使,叫赵无忌的,联合察哈尔部的兵马,击败了奈曼,阿苏特等部,还娶了林丹汗的女儿为妻,贵为摄政王,我思来想去,大明官员,名唤赵无忌,也就是你了,赵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无忌只得将前去蒙古的来龙去脉,和徐怡详细地说了一番,徐怡听了,长长地叹一口气,用手指点着赵无忌说道:“赵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何如此莽撞?几千兵马的调动,几万人的厮杀,如何能瞒得了人?” 赵无忌惭然说道:“郡主说的是,赵某一时思虑不周。” 徐怡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前日我在山西时,街头巷尾俱在流传这等传言,更有人称赵大人勾结蒙古,野心勃勃,意图谋逆造反,不知西北这边可有此等传言?” 赵无忌凝神思量片刻后摇了摇头,他心想神木若是有了此等流言,杜红儿肯定会第一时间上报,杜红儿没有消息传来,显然流言尚未传到神木这里。 徐怡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说道:“赵大人身为当事人,神木却没有这等流言传出,显然消息不是从神木这里传出来的,听闻山西商人中暗中勾结后金者不在少数,这传闻闹得众人皆知,必有人在暗中推动,此必是后金的离间之计!” 赵无忌虽然号称江南第一才子,才智高绝,但是在徐怡面前,却总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此刻便也不知不觉地随着徐怡的思路问道:“既然是敌人的计谋,郡主可有办法破解?” 徐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流言最厉害之处便是真真假假,假的里面掺上几分真的,更让人防不胜防,赵兄出兵为真,娶蒙古公主为真,就是在皇上面前,你也是百口莫辩,敌人这招分明是阳谋,但却更难化解。” 她转头看向赵无忌,说道:“若是皇上对赵兄起了疑心,派人前来缉拿赵兄,却不知赵兄打算如何处理?” 赵无忌紧紧抿着嘴,脸色沉重,束手就缚不是他的风格,但是现在实力还是过于弱小,根基尚浅,骤然起兵造反,只怕步了后世吴三桂的下场,白白便宜了皇太极。 徐怡看着赵无忌紧张的神色,心中暗笑,初见苏泰和淑济时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大半,她轻咳一声,这才悠悠说道:“其实,此事也尚有转圜余地,应对得当的话,未必不能化凶为吉。” 赵无忌急忙在马上长长作了一揖,说道:“还请郡主教我。” 徐怡微微一笑,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察哈尔部而起,也当因察哈尔部而结束,赵兄,只需如此如此……” 两人回到城中时,太阳已渐渐落下,陈圆圆早已吩咐厨子备好一桌好菜,正等着二人回来。 神木县衙后院十分宽大,又罕有人来,陈圆圆就在这里摆上一张大圆桌,众人团团而坐,欢声笑语,此时正是晚秋,阵阵秋风吹来,已有一丝寒意深蕴其中。 此时夜色已深,整个神木县城似乎也渐渐睡去,万籁寂静之中,只有这边的庭院之中,传来闪烁不定的灯光和阵阵女子的笑语。 徐怡看着桌上的菜肴,她出身国公府,平时也算是锦衣玉食,见惯了各色饮食,但是没想到这桌上的菜肴,竟然有好几个自己从未见过,苏泰,淑济远在蒙古,更是很多菜都是头一次见到。 陈圆圆见状,便说道:“姐妹们,这些菜肴不太常见罢?很多都是我家夫君独创的,我家府上的范厨子,外人都称他是神木第一厨,手艺最好。” “可是范厨子私下里常常说,赵大人才真正是厨神一般的存在,他的一身厨艺,十有六七是赵大人传授给他的。” 在座的其他女子一听,都大感兴趣,看向赵无忌,苏泰笑着说道:“没想到大人还有这般本领,在草原上你可没表现出来啊。” 赵无忌笑着说道:“在蒙古,忙的都是军国大事,哪有时间考虑吃食问题。” 陈圆圆一一介绍了桌上的菜肴,赵无忌虽然不缺银钱,但是一贯节俭,不喜浪费,陈圆圆知道他的性格,今日也只做了十道菜,分别是红烧肘子,家常凉菜,拔丝地瓜,素炒玉米粒,孜然烤羊排,瓜果拼盘,锅包肉,糖醋里脊,酸辣土豆丝,鱼香肉丝。 众女子尝了一下,连称好吃,尤其以拔丝地瓜,素炒玉米粒,酸辣土豆丝这三样最受欢迎,陈圆圆笑着说道:“这可巧了,最受欢迎的三道菜,都是以我家夫君培育的高产作物,制作而成,大家喜欢,尽管多吃一些。” 苏泰看着赵无忌和徐怡两人正好坐在一块,心中有些吃醋,便故意出言调笑说道:“似乎郡主和我夫君很熟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独钓一江秋 徐怡闻言,不动声色道:“嗯,算是有一些合作的朋友罢,还有,赵大人以前曾救过我的命。”苏泰听了,拍手做出一副夸张的惊讶样子:“哇,还有这事,夫君以后有空的话,可要详细地跟我说说。”赵无忌看着苏泰,笑着点点头。 徐怡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宛若一轮银盘,悬在天空之中,回首看着身边的赵无忌,说道:“今日正是十五,既然第一才子才子在侧,何不为我们赋诗一首,以助酒兴。”苏泰听徐怡说要赵无忌作诗,顿时也跟着起哄。 赵无忌斜了徐怡一眼,说道:“诗词乃小道也,无甚大用,不做也罢。” 徐怡不依不饶:“既然是小道,那就请赵大人为我等作诗一首,只为今日宴会添一些乐趣。” 赵无忌眼见推辞不过,心中忽生一计,便说道:“听闻郡主的书画亦是一绝,郡主若是肯作画,赵某便作诗一首,又有何难?” 徐怡笑颜如花,说道:“既如此,徐怡便作画一幅,聊做抛砖引玉罢。” 陈圆圆在江南时,也听说过徐怡作画十分了得,于是便急忙唤人取来纸笔。 徐怡凝神静气,思索了半晌,方才拿起毛笔,挥毫作画,挥洒之间,不多时,画作已然完成,众人上前一看,却是一副渔翁垂钓图。 只见远处有山,险峻森严,近处有树,郁郁葱葱,滔滔江水中,一小船独在江上,一钓者正手持钓竿,身披蓑衣,独钓寒江,画风圆润温婉,充满江南韵味。 陈圆圆率先喝了一声彩,说道:“郡主画的真好,实有大家之风。” 徐怡放下毛笔,得意地看了赵无忌一眼,说道:“赵大人,该你了。” 赵无忌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看着天上的明月,缓缓念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众人听了,不禁哑然,徐怡笑着说道:“让你作诗,你为何要念唐朝李商隐的诗?况且今日热闹盛会,此诗意境如此萧瑟,与宴席气氛严重不符,赵大人你要罚酒三杯,再重新做一首。” 陈圆圆说道:“这首诗以嫦娥为名,意境冷清,想那嫦娥,虽得偷吃了灵药,得了长生不老,但终日在那广寒宫内,冷冷清清,只有玉兔与其为伴,广寒宫外,也只有吴刚孤独一人,寂寞砍树,哪里有我们这些俗人欢聚在此,你说我笑来的自在。” 徐怡也微微点头:“若是寂寞一生,长生不老又有何用。”随即又想起让赵无忌作诗一事,又和苏泰闹着起哄让赵无忌重做。 赵无忌眼看蒙混不过去,还好突然想起后世清朝的一首名诗,心内顿时安定下来,于是故作深沉地沉吟了一番之后,便徐徐念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尊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苏泰听了,便说道:“夫君这诗,赏一江秋景,感一江秋色,却与这幅画恰恰相合。” 徐怡也惊叹说道:“赵兄果然才高八斗,此诗意境深远,虚实相映,逍遥萧瑟,赵兄轻轻松松之间,又一首名作问世,徐怡佩服。” 陈圆圆说道:“既然如此,夫君何不将此诗题在郡主的画上?”于是赵无忌便挥笔在画上空白处将这首诗写了上去,众人上前,欣赏一番,又赞叹一番。 五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赵无忌喝一口酒,吃一口菜,看着旁边笑语盈盈的几位美女聊得开心,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举头看一眼天上明月,心中一片坦荡悠然,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觉,已经喝得醉了。 夜已深,人已醉,喧嚣的庭院慢慢沉寂了下去,陈圆圆给徐怡等三人安排好了房间歇息,这才扶着步伐蹒跚的赵无忌回房去了。 陈圆圆叫厨子做了一碗醒酒的鱼汤,亲自一口一口喂赵无忌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鱼汤下肚,赵无忌这才感觉舒服了很多,便与陈圆圆双双睡去。 赵无忌喝多了酒,次日中午方才醒来,醒来之后才知徐怡早已离去,返回江南,临行前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了那幅独钓图,赵无忌看着挂在墙上的画,脑海中又浮现出徐怡的靓影,当即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感慨,又有些思念。 延安府中,听了蒋师爷的回报,知府马懋才不禁勃然大怒,脸上变色,说道:“大胆,这赵无忌竟如此猖獗?” 蒋师爷添油加醋地把赵无忌的话语学了一番,最后才说道:“大人,赵知县不但不肯调遣兵马过来,还讽刺问道马大人是不是疯了。” 马懋才阴沉着脸,眼中怒意大盛,久久方才冷笑一声:“七品知县,小小芝麻官,也敢在本府面前拿腔拿调……” 高迎祥等流贼,自从那日在车厢峡得以脱身后,吸取了经验教训,变得更加成熟起来,也更难以对付,李自成和张献忠最近更是风头强劲,官军强,他们就躲,官军弱,便聚集一起,转身吃掉官军。 几路流贼,一时间搅得西北处处烽烟,追赶无力的大队官兵只能远远跟在后面吃土,欲与流贼一战而不可得。 马懋才所在的延安府,更是流贼肆虐的重灾区,下辖米脂县便为闯将李自成的出生地,李自成在这里群众基础雄厚,为人又慷慨好义,经常劫富济贫,以至于这里几乎成了李自成的主场,官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给李自成通风报信。 马懋才派兵前去征讨了几次,每次不是连流贼的影都见不到,便是如瞎子一般,被李自成设下陷阱后一网打尽,一来二去,把延安府仅存的一点兵力也折腾的差不多了。 这下子,马懋才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日流贼杀过来,攻破延安府,与他新账旧账一起算,然而他又是个贪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悉数塞入自己的腰包,却又舍不得花钱募兵。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马知府的思路就是如此清奇,想来想去,让他想起了不久前护送上缴秋粮和商税的那支乡勇队伍来。 那支队伍,训练有素,队列整齐,武器装备甚是精良,关键是士气也十分昂扬,看样子竟比马懋才以往见过的骁将左良玉的精锐部众也不遑多让。 得知这支部队是神木县的乡勇之后,马懋才就打起了这支部队的主意,在他看来,自己是四品知府,对方是七品知县,自己又是直接管着对方的上官,只要自己有所暗示,对方必然会识趣地将部队拱手相让。 于是他便派出自己的心腹蒋师爷,明着以探病为由,实则伺机透露自己的心意,让那知县主动将部队双手奉上,没想到这个知县又臭又硬,竟然直接怼了回来,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他留。 第二百三十四章流言奏效 想到这里,马懋才心中暗恨,但是这神木知县赵无忌政绩斐然,超额完成秋粮和商税任务,在西北诸县中,政绩俨然一枝独秀,并且军功也是了得,前些日子协助新起之秀,名将萧承勇里应外合,大破多铎,风头一时无两。 这样一个人,虽然官职微小,要对付他,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马懋才虽然恨赵无忌恨的牙痒痒的,但是他仔细思量了半晌,发现竟然没有办法将对方如何如何,顿时便泄了气。 蒋师爷侍立在旁,已知其意,于是阴笑着上前说道:“好叫府尊得知,在下返回途中,听闻到一件有趣之事。” 马懋才知道蒋师爷从来不无的放矢,心中一动,便问道:“可是什么有趣之事?” 蒋师爷徐徐说道:“坊间皆尽传言,曾被皇太极打败,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的林丹汗部,突然如有神助,转身反噬,连续剿灭了四部当初背叛林丹汗的蒙古部落,尽收其部众,威震草原,而今声势大盛,隐隐再度有与后金分庭抗礼之势。” 马懋才说道:“这倒是奇了,本官听闻察哈尔部被皇太极连年征伐,已近山穷水尽,今年皇太极入侵我大明时,打的也是征讨林丹汗的借口,本以为察哈尔部覆灭在即,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困境中扭转局势,莫非是从外部寻找到了得力援军?” 蒋师爷伸出大拇指,说道:“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问题的实质,在下佩服。” 马懋才得意地摇头捻须,笑道:“若无外力之助,林丹汗安能轻易击败反叛的部落,你且说说,察哈尔部自何处搬来的援军?” 蒋师爷眼中精光闪动,说道:“听说察哈尔部剿灭反叛四部时,另有一部援军出力甚多,打着我大明军队的旗号,其主帅及士卒据说来自于我大明,主帅乃是大明西北招讨使,姓赵名无忌!” “西北招讨使?本官记得我大明并无此官职啊,赵无忌?啊?莫非是他!”马懋才会过意来,不由得也是大吃一惊,“好一个小小知县,做得好大事!居然擅自出兵境外,居然还自封为西北招讨使!” 蒋师爷凑到近前,阴沉沉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如此狂妄自大之人,也难怪会拒绝了大人的调兵请求。” 马懋才思忖半晌,却又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此乃流言而已,那赵无忌不过一介文官,手下兵马虽然强壮,也不过是一支乡勇而已,如何能在草原上击败蒙古骑兵?只怕这一切只是巧合同名罢了。” 蒋师爷笑道:“究竟是不是他不重要,只不过,这不正是大人整治他的一个契机吗?” 马懋才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暗淡下去:“本官又不是御史,可以只根据传闻,便闻风上奏,弹劾官员,赵无忌政绩不错,葭州知州吴炳也很看重他,要拿下他,仅仅凭着流言是不行的。” 蒋师爷笑着说道:“在下当年行走江湖之时,也学了一身医术,前几日与那赵知县相见,观其面相种种,在下可以笃定,此人从未患病!前些日子称病不出,必是装病!” 马懋才又惊又喜,急忙问道:“蒋师爷从何处看出他在装病?” 蒋师爷冷哼一声,说道:“两眼炯炯有神,谈吐条理分明,虽然神色故作萎靡之态,然室内并未闻到药材的气味,一旁的丫鬟也是一脸不在乎的神情,并未因主人病重而忧心,以此种种迹象,在下判断出,赵知县根本没有病!” 马懋才大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无故装病,显然内心有鬼,传我的命令,立即派人把赵无忌抓过来!” 蒋师爷急忙拦住马懋才,连道不可,心忖自己这上官的蠢脾气又发作了,他是上官,做下蠢事后拍拍屁股没事人一般,一旦闯了祸,最后还是自己背锅。 想到这里,蒋师爷急忙说道:“如今尚无确凿证据,在下以为还不能马上去抓人,在下以为,不妨使一招敲山震虎之计……” 马懋才疑惑地问道:“何谓敲山震虎?” 蒋师爷徐徐说道:“大人可派人传唤赵无忌前来延安府,他若是来了,说明他心中坦荡,无所畏惧,那协助林丹汗之人,多半不是他;他若是不敢前来,便说明他心中有鬼,大人便可速速将此事禀明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洪大人精明强干,定会洞察赵无忌的阴谋。” 蒋师爷继续说道:“在下听说赵无忌在神木敛财有道,什么庆记,叶记都是他家的生意,每月利润都是几千两往上,此等不义之财,与其募集的乡勇,抄家时也应一并没收。” 马懋才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会意地说道:“这是自然,赵无忌利用权势敛财,本官自然要为民做主,不可放纵奸人逍遥法外。” 三日后,马懋才派去的使者来到了神木县,传达了马知府的命令,命令赵无忌立即前往延安府,结果被赵无忌以病情尚未痊愈的理由,给拒绝了。 京城,建极殿内,看着面前的几位阁老,崇祯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暗想:“难道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江南第一才子,也要背叛朕了吗?” 赵无忌担任察哈尔部摄政王,又娶了林丹汗嫡女淑济公主之事,在京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几日接连有御史闻风奏事,弹劾赵无忌勾结蒙古,心怀不臣之心,建议尽早将此人缉拿归案。 今日的平台召对,此事也成了焦点之一,原兵部尚书张凤翼,因久病缠身,这几日正在家中静养,如今兵部主政的,是崇祯极为欣赏的前三边总督杨鹤之子,兵部右侍郎杨嗣昌。 杨鹤总督陕西时,招抚流贼失败,贼首神一魁降而复叛,为祸西北,杨鹤被言官弹劾,最终被处以死刑,杨嗣昌此时正任山海关内监兵备道,闻讯后,三次上书崇祯,希望以身代父,接受惩罚,崇祯虽然驳回了杨嗣昌的请求,最终却免去了杨鹤的死罪,改为流放。 第二百三十五章长平公主 然而杨嗣昌意图以身代父之举,令崇祯十分欣赏,认为此人至纯至孝,杨嗣昌根据自己在户部参与财政管理的心得和经历所编写的《地官集》一书,崇祯看过之后,也是赞叹不已。 杨嗣昌此人,算是明末难得的干臣之一了,他素怀大志,在基层时,便处处留心政事,勤于政务,或许因为其父曾为三边总督的原因,杨嗣昌思考问题时,也常常能站在全局的角度,统筹思考,大局观非常强。 秋日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将温暖的日光,慷慨地挥洒下去,空阔的建极殿内,明媚的阳光透过清澈的平板玻璃,照耀在崇祯皇帝疲惫的身躯上,似是也在默默抚慰这位心灵饱受伤害的帝王。 平板玻璃是庆记商行最新的研制成果,成本极高,产量极少,第一批产品就被魏国公献给了崇祯皇帝,崇祯皇帝见状大喜,便吩咐人将其安装在了建极殿上,替换了原本的明瓦。 崇祯帝两眼布满血丝,说话声也有些有气无力,昨日他依旧是直到午夜,方才批完下属官员的奏折,正打算安歇时,便得到了锦衣卫的急报,说道如今京师疯传西北神木知县赵无忌,与察哈尔部林丹汗的嫡女成亲,更是私自出兵蒙古,为林丹汗讨伐叛逆四部,隐有不臣之心。 崇祯皇帝没想到又出了一桩闹心事,顿时刚起的睡意也消失了,反复思量了半晌,也没弄明白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迷迷糊糊中直到凌晨方才睡着,睡了没多久,天色一亮他又再度醒来,强打精神上朝与诸位大臣议事。 赵无忌之事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是他毕竟身份低微,不过一知县耳,是以朝廷诸臣虽然重视,然而重视的程度终究有限,今日朝堂上的主要议题,还是大明明年的执政思路和方向。 礼部尚书何吾驺首先出列说道:“皇上,如今京师纷纷传言,西北神木知县赵无忌迎娶林丹汗之女,更是私自出兵与察哈尔部携手作战与塞外,勾结外虏,心怀不轨,望皇上明察。” 崇祯昨夜没怎么休息,如今睡意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令他觉得疲惫万分,他强忍睡意,开口说道:“此事骆养性也跟朕禀报过了,不过一切皆是传闻,事实真相如何,还未有确凿证据。” 何吾驺说道:“皇上,所谓无风不起浪,西北之地,本已流贼肆虐,局势糜烂,若是再有内贼勾结外虏,里应外合之下,万一有变,只怕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崇祯听了,内心一阵烦躁,他紧锁眉头,默然不语,温体仁见状,出列说道:“皇上,此传言如今沸沸扬扬,显然并非空穴来风,定有实据,只怕传言为真,西北重地,不容有失,老臣不论真假,可以暂时拿下赵无忌,查明事实后,再行定夺。” 刑部右侍郎文震孟也出列说道:“赵无忌身为明臣,却私下与蒙古和亲,又擅自出兵塞外,无法无天,嚣张跋扈,请予重惩。” 崇祯一时拿不定主意,便看向杨嗣昌,杨嗣昌开口说道:“皇上,此事无凭无据,难以定夺,臣没有看法。” 崇祯想了一想,说道:“赵无忌毕竟是有功之臣,无凭无据将其拿下,必伤功臣之心,暂且先调查清楚再说罢,朕不是昏君,不能以传言处分大臣。” 眼看崇祯将此事一笔带过,诸臣也就不再提起此事,而又谈起了对后金的战略来。 皇太极此番轻易入关劫掠,纵横宣大地区,如入无人之境,百姓和朝廷都是损失惨重,崇祯事后也从重处理了一批临战不力的将领和大臣。 痛定思痛之下,如今朝堂上不少官员,都主张集中兵力,与皇太极决战,毕其功于一役,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毕竟后金势头越来越猛,若是每年都来大明劫掠一番,这代价是大明朝廷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虽然国库空虚,崇祯穷的叮当响,衣服破了都舍不得扔,打了补丁继续穿,但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可都是身价不菲,谁家没有几处产业,后金若是再度来攻,他们的产业也将不保,是以这些大臣们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力主与后金决战。 杨嗣昌则独排众议,力主攮外必先安内,主张先剿灭流贼,而后再与后金决战。 杨嗣昌打了个比喻,很有意思,他把大明比作一个人,京师是头,中原是心腹,边境是四肢,他认为流贼肆虐中原,好比病痛在人的内脏处,危害最大,是心腹大患,必须首先根除,至于四肢的病痛,可以拖后再说。 崇祯见他比喻新奇,说的也颇有道理,一时又是拿不定主意,身体又觉得乏了,于是今日这场朝会,什么也没有决定下来,便匆匆结束了。 崇祯也不吃午饭,回了寝宫,便睡了一觉,直到日头西斜,方才醒来,这才觉得恢复了一些精神。 只是醒来之后,想起种种困扰,崇祯再度愁眉不展,只觉执掌这老大帝国,千头万绪,殊为不易,尤其是赵无忌之事,总让他有一种如鲠在喉,上下两难的感觉。 房门被人悄悄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不一会便来到了崇祯背后。 一双纤细的小手忽然捂在了崇祯的眼睛上,一把稚嫩的女声响起:“猜猜我是谁?” 崇祯笑着扯下蒙在眼上的双手,转身抱起年仅七岁的长平公主,放在膝上,笑着说道:“朕就你一个姑娘,古灵精怪的,不是你又是谁?” 长平公主是周皇后所生,崇祯有好几个皇子,但是女孩却只有长平公主一人,是以分外宠爱,一向视为掌上明珠。 长平公主抓着崇祯的衣服,看着崇祯说道:“父皇又瘦了。” 崇祯叹了口气,脸色慢慢暗淡了下去,长平公主仰着头说道:“父皇可是有心事?” 崇祯说道:“朕一手提拔起来的赵无忌,勾结蒙古林丹汗,有不轨之心,意图谋逆。” 长平公主讶然说道:“莫非是做出春江花月夜的那个才子赵无忌?”崇祯点了点头。 长平公主扯着崇祯的衣角,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地说道:“那他莫非是个傻子?” 第二百三十六章遁去的一 崇祯皇帝听了,哈哈大笑,满腹的心事顿时被一扫而空,他用力地在长平公主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我儿切不可胡言乱语,第一才子如何会是个傻子?” 长平公主天真地说道:“女儿虽然年幼,跟在父皇身边久了,也知晓一些天下大势,听闻林丹汗今年差点被后金给灭掉,几近穷途末路,都说人往高处走,赵无忌若是不傻,父皇这么看重他,他为何去投靠蒙古?难道蒙古比大明更好吗?” 崇祯心头一震,眼前似是泛起一丝光明,他喃喃自语说道:“是啊,赵无忌一向精明过人,怎么会舍弃大明,投靠蒙古,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他想了半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忖赵无忌政绩斐然,也颇通军事,莫非是敌军的离间之计? 他越想越觉得事实真相就是如此,正沉吟间,长平公主已经扯着他的衣角撒起了娇:“父皇,听说龙虎山张天师已经来到京师,长平想去见见他。” 皇宫内的一处房间内,两个道人正在此处,其中一人年约五十余岁,三缕长须,仙风道骨,隐隐有出尘之相,另一人十五六岁,像是他的弟子,侍立一旁。 龙虎山第五十一代天师张显庸正襟危坐,双目微闭,半晌一动不动,似是早已神游天外。 那小道士静立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道:“真人,为何我们要来京城呢?您不是常说我们出家之人,不问世俗之事吗?” 张天师微微张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说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青峰子,你跟随为师多年,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参悟不透吗?真是让为师失望。” 小道士惭然说道:“师父教诲的是,徒儿孟浪了。” 张天师慢慢说道:“本朝太祖曾与刘伯温问卦,询问大明气运几许,刘伯温曾言‘遇顺则止’,为师曾以此四字起了一卦,却显示一片混沌之中,天意渺渺,大明三百年江山即将色变,华夏子民改服易帜,已是不远矣。” 小道士不解地说道:“师父不是曾经说过,江山更替,也是自然之理,我辈出家之人,不可横加干涉吗?” 张天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说道:“若是异族入主中原,百姓生灵涂炭又将如何?如今天象异象频出,经久大旱,颗粒无收,民间更是战乱不休,流贼四处肆虐,我辈之人又岂可袖手旁观?” 小道士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恩师打算出手拯救大明江山?不过我龙虎山也只以道法见长,莫非恩师打算为西北祈雨?” 张天师哑然失笑,说道:“天道有常,岂是人力所能挽救?为师此来,只为验证一个推测而已。” 小道士问道:“推测?” 张天师嗯了一声,说道:“为师十年前占卜了一卦,虽然卦象大凶,却显示天意茫茫之中,犹自留存了一线生机,局势并非不可挽救,若是能找到那遁去的一,则便会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拯救我汉家江山,挽狂澜于既倒。” 小道士好奇地问道:“师父,何谓遁去的一?” 张天师闻言,眼中也是一片迷茫,想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为师也不知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阴阳对立之中,似是一切皆已注定,也只有那遁去的一,方能破局,为师道行浅薄,也只能卜算到,这几日在京城,或许有破局之缘,地点就在这紫禁城中。” 小道士恍然说道:“难怪恩师二十多年没有下山,却于近日打破惯例,出山前来京师,原来是为此。” 小道士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恩师也曾说过,卜卦一事,泄露天机,常遭天道反噬,越是重大之事,反噬越重,恩师为汉家江山卜卦,大损寿元啊。” 张天师哈哈一笑,说道:“世事渺渺无穷尽,天意茫茫不可逃,为师卜卦一事,或也在天意之中,卦象显示,这两日便会有一线缘分出现,若是没有出现,那便是天意已定,我汉家百姓注定会有这么一番劫数。” 师徒两人正说笑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小道士急忙上前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太监,满面含笑地说道:“皇上听闻张天师前来,喜不自胜,特令老奴前来请天师过去。” 师徒二人当即出门,随着这名太监一路行来,最后来到了崇祯皇帝的御书房,张天师进了屋内,便见到案几前端坐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身穿金色龙袍,虽然眉宇之间疲惫之色难掩,仍然有一种上位者常见的气度在身,不怒自威,旁边还有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女孩,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张天师急忙上前,躬身行礼说道:“臣张显庸,拜见皇上。” 天师府地位超然,张天师见了皇上,却是不用下跪。 崇祯皇帝笑容可掬地说道:“免礼,赐座,久闻张天师一心修道,不问世事,不知为何近日却来了京城,前来见朕?” 早有太监拿来一把椅子,请张天师坐下,张天师坐定之后,笑着说道:“贫道闭关已久,忽然静极思动,起了凡心,便卜了一卦,显示贫道当有京师一行,便带着我这劣徒,前来京师,拜见皇上。” 崇祯也是微微一笑,想起自己即位以来的诸多不顺之事,叹了口气,说道:“不知天师可否为朕卜上一卦,看一看朕这大明江山的气运如何?” 张天师心道我十余年前早已卜了一卦,显示这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危在旦夕,只是人人都爱听顺耳之言,自己又无力改天逆命,何必说将出来,让皇帝烦恼呢,想到这里,便微微摇头说道:“贫道道行浅薄,这等占卜江山的大气运,贫道却是无能为力了。” 崇祯听了,失望之余,也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他心意一动,猛然想起最近困扰自己的事情,便又问道:“那朕若是占卜一个人,又将如何?” 张天师眼看这是避不过去了,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皇上请将此人姓名写在纸上,贫道自会为皇上卜算一番。” 第二百三十七章肆无忌惮 崇祯皇帝取了笔,随意取了张宣纸,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上三个字,这才放下笔来。 张天师站起身来,上前定睛一看,只见宣纸上面写着“赵无忌”三个字,于是便凝神静气,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不断掐算,片刻之后,方才睁开双眼,疑惑地说道:“怪了,此人竟似不在五行之中一般,天意茫茫一片,掩盖了他的过去和将来,惭愧惭愧,此人贫道却是端详不透。” 崇祯皇帝心中暗笑,不禁也是佩服天师卜算了得,于是开口说道:“此人曾患过疯病,后来得仙人在梦中点化于他,方才恢复如常。” 张天师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竟是有仙人插手其中,有过一段仙缘,难怪此人命运难以测算,不过……”他一时又沉吟起来,似是在斟酌用语。 崇祯好奇地问道:“天师尽可知无不言,朕不会怪罪你的。” 张天师开口说道:“此人命运虽然难以测算,天意遮蔽之下,只得半卦,然以此卦象显示,似为大凶!” 崇祯皇帝唬了一跳,吃惊之下,猛然站起身来,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心中想得却是:“他果然反了!” 崇祯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气度非凡,骤然吃惊之后,迅速便平复了情绪,哈哈一笑,便又坐了下来,说道:“一时失态,天师莫怪,不知此卦怎解?为何说是大凶之兆?”心中却在暗想稍后便要令人前去西北,尽快将赵无忌缉拿归案,切不可养虎成患,危害大明江山社稷。 张天师指着崇祯写的三个字,说道:“皇上请看这个赵字,最上边乃是三把刀,象征兵戈,此人一生,必然兵戈随行,杀伐不断。”(繁体字的‘趙’字上有三点,此处被张天师解读成三把刀。) 张天师随后又指着“无忌”两个字说道:“此后两字无忌,取之‘肆无忌惮’之意,此人行事,与世俗不同,无所顾忌,肆意而行,再有前面的兵戈之气,此人只怕会肆无惮忌,大杀四方,征伐天下,与陛下不利。” 崇祯闻言,面沉似水,心中顿时起了杀机,天师卜卦如神,必不会有误,心想此人无论如何,留他不得,少不得待会便要派人前去西北,也不用缉拿回来,当即就地正法,取其性命。 崇祯露出杀气之后,御书房中的气氛仿佛也是冷了下来,众人都是噤口不言,崇祯面色凝重,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自窗外刮起一阵怪风,吹向崇祯面前的案几,那张写着赵无忌姓名的宣纸顿时便被风吹动,动摇不定,风力甚劲,那宣纸一阵晃动,眼看就要被风吹落地下。 长平公主就在崇祯旁边,眼看宣纸要被风吹走,情急之下,随即将手中把玩的一枚大钱掷了过去,正正压在宣纸之上,说来也怪,那铜钱压在宣纸上之后,那宣纸被铜钱压着,顿时便安稳下来,一动不动,此时那怪风却也停了。 张天师看着宣纸上的铜钱,眼神突然一滞,良久,他突然也是猛然站起,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张天师一语说罢,突然觉得胸口一闷,随即只觉嗓子一甜,身子剧震之下,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在场众人顿时吃了一惊。 张天师低下头,伸手擦开嘴角的血迹,咳嗽了几声,再度抬头之时,在场众人皆又是吃了一惊,只见张天师神色萎靡,头发蓬乱,白发横生,皱纹重重,竟似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小道士青峰子在一旁见状,不由大吃一惊,心想恩师不过测算一个人的命格而已,为何会遭到天道如此强烈的反噬? 一旁的小太监急忙上前递过汗巾,张天师接过汗巾,颓然无力地坐了下来,小道士青峰子也急忙上前,取了汗巾,帮助张天师细细擦干嘴角血迹,一面低声问道:“师父,不碍事吧?” 张天师虽然神色萎靡,精神却是十分亢奋,他缓缓说道:“为师无意中误窥了天机,故有此反噬之难,无妨,无妨。” 他随即不动声色地瞥了长平公主一眼,心道自己下山来寻的缘,原来应在这位公主身上。 崇祯眼看张天师吐血,众人一阵手忙脚乱之际,急忙叫过王承恩,轻声说道:“快去找骆养性,让他派人速速前往西北,见了赵无忌,不用多说,直接当场格杀此人,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王承恩讶然看着崇祯,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要杀赵无忌,这人不是皇上一手破格提拔起来的吗?还献上了高产作物等祥瑞,前不久更是配合后起名将萧承勇,击败了多铎,如此干吏,皇上为何要取其性命? 崇祯看着王承恩发楞,心中着急,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朕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王承恩被崇祯的眼神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急忙说道:“奴婢这就去寻骆指挥使,传达皇上的命令。”说罢转身急走,前去寻找骆养性去了。 张天师不待气血平复下来,便又勉力起身,面带喜色,对崇祯说道:“恭喜皇上,大吉啊大吉!” 崇祯听了,一头雾水,心想这天师莫非也是疯了,一会大凶,一会大吉,刚才吐血之后,看似突然衰老了很多,头发花白,双眼却又炯炯有神,精神焕发,情形实是十分怪异。 张天师说道:“皇上,刚才所起之卦,乃是半卦,及至公主刚才的举动,方成全卦,卦象大吉。” 崇祯面色阴晴不定,盯着张天师看了许久,方才说道:“请问天师,刚才大凶,为何此时又是大吉?” 张天师指着桌上的宣纸,说道:“皇上请看。”只见那枚被长平公主抛出的铜钱,正正好好地压在了宣纸上那个‘赵’字之上。 张天师手指铜钱,说道:“公主这枚铜钱,补上了缺失的半卦,终成全卦,贫道刚才测算,此卦大吉!虽有妖风肆虐,我汉家江山却是有惊无险,自有英雄出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崇祯闻言,大喜过望,站了起来,声音隐隐颤抖:“天师此言,可是当真?我大明江山自此无忧?”崇祯大喜之余,却没有注意到张天师微妙的措辞。 张天师说的是汉家江山。 第二百三十八章天意茫茫 张天师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请看这铜钱,有何奥妙?” 崇祯盯着铜钱仔细端详,想看出铜钱上的玄机,他看了半天,发现这也不过是一枚普通的铜钱,只好颓然说道:“这铜钱有何玄机,朕却是参详不透,还请天师解疑。” 张天师笑着说道:“我道仙人怎会出手点化此人,原来却是如此,皇上请看这枚铜钱,外圆内方,预示此人外在无忌,内心方正,恪守原则大义,一路杀伐不断,百无忌讳,披坚执锐,只为稳住这汉家江山!” 崇祯闻言,似有所悟,喃喃说道:“那刚才这怪风起来,宣纸将被吹起之际,此时吾儿将铜钱压上,使得这宣纸稳住不动,莫非就预兆着江山已定?” 张天师呵呵一笑,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皇上,天机不可泄露啊。”说到此处,突然面上又露出痛苦之色,以手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崇祯见状,思量了一会,方才问道:“那以天师之见,朕应该如何对待此人?莫非应该重用于他?” 张天师摇了摇头,说道:“天意茫茫,一切早有安排,皇上只需顺心而为,顺其自然就好,无需刻意去做些什么。” 说罢,张天师看了旁边的长平公主一眼,对崇祯说道:“敢问这是?” 崇祯笑着说道:“此乃朕之爱女,长平公主。” 张天师对着长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生聪慧的公主。” 长平听了,微微害羞,钻进了崇祯的怀里,紧紧抱着崇祯,说道:“今日之事,孩儿也有所心得呢。” 崇祯听了,哈哈大笑,抱着长平,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说道:“你一个小小孩童,又有何心得?说来让朕听听。”张天师在一旁听了,也颇有兴趣地看向长平。 长平公主仰着头说道:“今日之事,使长平明白了,凡事要看全部,看整体,切不可只看了开头,便下了结论,如同盲人摸象一般,会得到错误的结果。” 崇祯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张天师见状,站起身来,对崇祯躬身一礼,说道:“贫道身体不适,先告退了,请皇上恕罪。” 崇祯连说无妨,便让人扶着张天师,慢慢离开了御书房。 张天师走后,崇祯盯着桌子上的宣纸,和那枚铜钱,陷入了沉思…… 片刻时候,崇祯方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问道:“王大伴呢?” 话音刚落,王承恩气喘吁吁,进得屋来,说道:“皇上,老奴已经把皇上的旨意,与骆指挥使交代过了。” 崇祯啊了一声,急忙说道:“快,赶紧派人过去,把刚才那道旨意追回来!” 王承恩:“啊?” 神木县衙内,面对咄咄逼人的知州吴炳,强势如赵无忌也只能低下了头。 “赵知县,我问你,这坊间流言是真是假?你真的娶了蒙古林丹汗的女儿?还跟他们一起出兵打仗?” 赵无忌低头默然半晌,方才说道:“是下官所为。” “赵无忌啊赵无忌,平时看你挺机灵一个人,怎么这么糊涂!真是气煞老夫,这可如何是好。”吴炳听了赵无忌的话,顿时捶胸顿足,说道:“枉老夫对你寄予厚望,赵知县,你怎么如此不知自爱!大好前程,毁于一旦啊!” 赵无忌讶然抬头问道:“吴大人为何如此说?” 吴炳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娶了蒙古公主,便是察哈尔部大汗的姻亲,皇上如何还敢放心大胆用你!再则你不得上司允许,私自出兵境外,更是犯了官场大忌,若是有言官以此为由弹劾你,你这仕途也就到了尽头,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赵无忌一脸无奈之色,说道:“吴大人说的是,只是下官既已犯下大错,如今后悔,却也没什么用了。” 吴炳沉着脸,低着头,快步在客厅走来走去,过了半晌,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站定后,看着赵无忌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设法弥补了,你速速写个折子,就与察哈尔部联姻一事,跟皇上认个错,至于你擅自出兵之事,也只好老夫帮你扛了,这个帐老夫认了,老夫会上奏,禀告皇上,你出塞征战,是受了老夫的命令。” “啊?”赵无忌大吃一惊,没想到吴炳竟然会为他做到这般地步,“吴大人,出兵之事,赵某一人做事一人当,怎能拖累吴大人。” 吴炳沉着脸盯着赵无忌,猛然伸手抓住了赵无忌的肩膀,说道:“赵无忌,你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假以时日,必成我大明栋梁之才,只是你年少气盛,稍欠磨炼,做事思虑不周,此番出兵之事,老夫会替你顶了,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赵无忌看着吴炳,心中感动,说道:“大人,不可,私自出兵,非同小可,皇上震怒之下,只怕官职不保,大人厚爱,赵某心领了,但请大人收回成命,赵某万万不肯拖累大人。” 吴炳看着赵无忌,面色严肃:“赵无忌,你是老夫这么多年来,见到的才华最高之人,却又勇于任事,敢作敢当,如今我大明百废待兴,若说有人能收拾残局,老夫相信,你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老夫碌碌,年岁已高,如今天下,可以没有老夫,但是不能没有你!” “老夫主意已定,赵无忌,你不要多言,赶紧写折子,写好之后,老夫自会附议一封文书,替你开脱,记住,你出兵塞外,是受了老夫的命令!” 吴炳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并无半点回转余地,赵无忌看着吴炳,心中感动,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吴炳一生清廉,如今为了保护人才,竟然不惜牺牲自己,这才是胸怀天下的读书人的风骨啊。 吴炳看着赵无忌,眼角似也有泪花闪烁,他哼了一声,说道:“快去写折子,老夫便在这里等你。” 赵无忌听了,叹了一口气,只得去取了纸笔…… 大明太子少保,加兵部尚书衔,三边总督,并总督河南,陕西,山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的洪承畴,这位崇祯皇帝极为看重的大臣,此刻在营帐之中,也是愁眉不展,面色凝重。 经过多年和官军的交锋,流贼们也变得愈加成熟起来,越来越难以对付,攻势如水银泻地一般,无所不至,来去如风,一击不中,便远遁而走,官军追之不及。 洪承畴是接任杨鹤而担任的三边总督,杨鹤招抚失败的例子在前,洪承畴不得不吸取前任的教训,面对流贼,出手狠辣,以剿杀为主,几年间,剿匪无数,而他也以军功,步步高升。 第二百三十九章被举报了 自陈奇瑜在车厢峡中了诈降之计,放虎归山之后,大明西北的局势可以说是非常不妙,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趁着洪承畴忙于处理西宁兵变之机,在西北纵横驰骋,攻城拔寨,沿途县城,俱遭荼毒。 短短两个月间,农民军在西北腹地四处穿插,连破巩昌,平凉,临洮,凤翔诸府数十个县城,一路劫掠下来,所经之处,一片糜烂。 不久前,右参政,固原道陆梦龙率军出战,迎敌闯王高迎祥,兵败被杀,高迎祥趁势兵围陇州,洪承畴先后派出贺人龙,张天礼两部兵马,为陇州解围,俱被闯将李自成率军击败。 洪承畴不得已,亲率大军,前去征讨,高迎祥得了消息,不战而退,陇州被围困四十余日之后终得幸免。 高迎祥虽然撤退,洪承畴却在后穷追不舍,高迎祥,李自成二人不得不率军进入终南山,山地行军不便,而又易于设伏,洪承畴无法可想,不敢进山,只得令各地严加防守,发现贼讯,立即上报。 大帐中,左良玉,贺人龙,张天礼,左光先等四将侍立一旁,也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此四将是洪承畴手下最为得力的四位将军,其中左良玉和贺人龙都是副总兵,张天礼,左光先乃是参将。 四将之中,张天礼岁数最大,今年已四十有七,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眼见洪承畴紧皱双眉,便出言说道:“大人,这流贼十分狡猾,四处流动,来去如风,我军大部为步卒,追赶不上,而今贼军再入终南山,难觅踪迹,为今之计,末将以为或可招抚贼军。” 左光先出言说道:“张将军所言差矣,贼军狡猾,屡降屡叛,怎能轻信?” 张天礼叹了一口气,对洪承畴说道:“大人,听闻皇上有意调集兵马,前去东北与后金决战,此地流贼不除,如何能放心东进?” 洪承畴听了,微微点头,他如今处境也是两难,农民军如今正是气势高涨之际,吸取了失败的经验之后变得更加成熟,更加难以对付,急切难以剿灭。 但前几日崇祯也有旨意过来,说道如今朝臣俱有意集中兵马,与后金决战东北,让洪承畴尽快剿灭流贼,而后率军北上,皇上远在京师,哪知剿灭流贼,谈何容易。 他目光阴沉地扫过帐中四将的面孔,四人之中,贺人龙头脑相对简单,是个单纯的武人,只可为将,并无帅才,张天礼虽然经验丰富,统率兵马的能力却是平平,左光先年纪轻轻,才能也相对平庸,勉强可以一用,左良玉用兵不错,知晓一些兵法,手下士卒也是勇猛,就是军纪太过败坏,每到一处,为害百姓,更甚于流贼,百姓苦不堪言。 看着手下这些将领,就没有一个让他真正放心的,后起之秀萧承勇不错,曾率军击败过多铎,年纪又轻,可惜皇上不放人,只让其镇守西北边境,唯恐后金再度入侵。 洪承畴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快速剿灭农民军不现实,暗叹一声,心想只好将此间形势原原本本上奏皇上,让皇上取消明年与后金决战的打算。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走了进来,单膝下跪说道:“启禀大人,延安知府,马懋才正在大营外面,求见大人。” 洪承畴开口说道:“请进来罢。” 左良玉上前一拱手:“既然马知府来访,末将等告退了。”洪承畴闻言,微微点头,于是四人便依次离开。 延安府知府马懋才,被人一路领进明军大营,路上遇见左良玉等人,马懋才与左良玉素来相识,两人站定交谈了几句,这才告辞分别。 马懋才进了大帐,只见洪承畴端坐正中,两眼炯炯有神,正打量着他,急忙上前谦卑地施了一礼,说道:“下官延安知府马懋才,拜见洪大人。” 洪承畴笑容可掬地说道:“马大人快快免礼,来人,赐座。” 马懋才坐下之后,开口说道:“久闻洪大人用兵如神,统率有方,今日下官进军营一观,只见士卒军容整齐,秩序井然,果然好一支虎狼之师,洪大人果然不愧是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镇海紫金梁。” 洪承畴微微一笑,说道:“马大人谬赞了,不知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 马懋才环顾左右,做出一副警惕的样子,洪承畴心中一阵不耐烦,皱了皱眉,一挥手,左右侍立的护卫们便纷纷出了大帐。 眼看只有两人在内,马懋才方才神神秘秘地对洪承畴说道:“洪大人,不好了,葭州道神木县知县赵无忌造反啦。” “啊?”洪承畴听了,顿时便吃了一惊。 赵无忌此人,早已在洪承畴视线之中,年少而又才华横溢,皇上亲自破格提拔,很有民政方面的天分,去年,他主政的神木县的秋粮和商税收入都为西北诸县第一,军事方面也不错,不像一些文官那样软弱,有胆有谋,居然还敢率领乡勇,里应外合突击多铎的大军,更难得的是还让他赢了。 这样一个人,早已被洪承畴视为西北官场上的后起之秀,加以留意,若不是因为他是皇上破格任用的人,洪承畴早就把他调到自己帐下效力了。 是以听闻赵无忌造反,洪承畴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啊。 如此前程似锦,仕途一片光明的年轻官员,他应该没有造反的动力啊,皇上赏识,他的政绩也非常好,又是文武双全,只要慢慢熬资历,将来做到自己这个位置也非难事,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造反? 洪承畴按捺下自己的惊讶,沉声说道:“赵无忌造反了?此事为何本官尚未听闻?他不过是一个知县,手下也没多少兵马,他若是造反,那是自寻死路!” 马懋才急忙说道:“哦,是下官没有说清楚,应该是他勾结蒙古,企图造反。”说罢,便把街头巷尾传播的流言,添油加醋地跟洪承畴说了一遍。 洪承畴听了,眼睛微闭,似是在沉吟斟酌,内心却在大骂不止,骂马懋才这个蠢货听风就是雨,无事生非跑过来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 第二百四十章吴炳请罪 马懋才说完了话,小心翼翼地看向洪承畴的脸色,只见他面沉似水,并没有像他想象般那样勃然大怒,然后派兵去抓赵无忌,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于是轻声说道:“大人,赵无忌嚣张跋扈,迎娶林丹汗嫡女,悍然出兵蒙古,协助我大明之敌,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征战草原,实属大逆不道,无君无父,还请大人严惩。” 洪承畴最近诸事缠身,百事待兴,剿灭流贼又是关系重大,心情早已压抑许久,碰上马懋才这个蠢货上来叭叭叭一顿乱说,说心里话,洪承畴很想让人将他乱棍打出去。 你马懋才又不是御史,居然还来闻风奏事?都像你这样听到风声,就来弹劾大臣,那本官的正事还要不要做了?天天跟你们扯皮玩咩? 只是马懋才的岳父,乃是吏部尚书李长庚,李长庚在吏部耕耘多年,人脉深厚,把自己这个蠢女婿也运作到了知府之位,洪承畴虽然心中讨厌他,却也不想得罪人,于是便淡淡地说道:“闻风奏事,乃是御史之责,马大人既然听闻此事,可自去寻朝中御史,告发此事,却来找本官做甚?” 马懋才看洪承畴不信,急忙又说道:“本官的师爷,曾略习歧黄之术,懂一些粗浅医术,那日他前去拜见赵无忌,发现赵无忌并无患病,乃是装病,赵无忌装病一月有余,不出门见客,想来便是去了蒙古作战,再有本官相召赵无忌前来,他又装病不来,这分明是他心虚,这便是赵无忌勾结蒙古的铁证!” 洪承畴听了,半晌不语,心中也在不断思量,良久,方才开口说道:“马知府此言,却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还不能作为罪证,让本官前去抓人,嗯,也罢,本官亲自相召赵无忌过来,问个究竟罢。” 马懋才听了,心中顿时大喜,他想起赵无忌在神木县的诸多产业和那支精锐的乡勇,便急忙说道:“赵无忌颇通军事,只怕不肯乖乖前来,下官愿陪左良玉左总兵一同前去,将其缉拿归案,也好稳定神木局势。” 洪承畴听了,心想左良玉军纪败坏,贪婪无度,让他前去,分明是不安好心,看透马懋才的用心之后,更加厌恶此人,心中喟叹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大明若是再多几个这样的蠢官,只怕便是张居正复生,也难挽大局。” 想到这里,洪承畴便不冷不热地说道:“赵无忌尚是朝廷重臣,一无皇上旨意,二无确凿罪证,如何能轻易派兵前去缉拿?本官唤他来,只是问讯而已,马大人想多了。” 马懋才碰了一个软钉子,顿时便觉得有些尴尬,心中却在不断思量,若是赵无忌罪证被认定,自己一定要想法设法,取得神木县的控制权,以便侵吞赵无忌留下的产业和兵马。 洪承畴诸事缠身,事务繁忙,眼见马懋才也没什么话说了,正打算端茶送客,这时从外面有进来一名护卫,低头抱拳说道:“大人,葭州道知州,吴炳求见。” 洪承畴听了,两眼精光一闪,心想赵无忌正是吴炳的直系下属,此人前来,莫非也是与赵无忌有关?想到这里,他急忙说道:“请吴知州进来罢。” 不多久,知州吴炳进了洪承畴的大帐,进去之后,发现知府马懋才也在,当即也有些吃惊,于是先上前与洪承畴见礼,随后又与马懋才见礼,洪承畴当即也命人赐座。 坐定之后,洪承畴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吴知州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吴炳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伸出双手,轻轻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双手捧着官帽,走到大帐中间,垂头低眉,对洪承畴说道:“老夫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今日是来向制台请罪的。” 此言一出,洪承畴也是吃了一惊,心想延安府这两个官员,今日都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洪承畴厉声说道:“吴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给本官说个清楚!” 吴炳低头看着地面,面色凝重,说道:“下官一时糊涂,指使赵无忌前去蒙古,协助林丹汗部作战,犯下滔天大错,请洪大人责罚。” 洪承畴听了,更是讶异不已,他看了一眼马懋才,又看了一眼吴炳,轻轻地靠在椅背上,面露思索之色,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着。 思忖良久,洪承畴方才出言说道:“如此说来,赵无忌出兵蒙古,还有他娶了林丹汗嫡女,都是真的了?” 吴炳叹了口气,说道:“皆是为真,不过赵无忌奉下官命令出塞作战,被林丹汗嫡女看中,为完成军务,不得不与其成亲,归根结底,都是下官的错,下官愿一力担之!” 马懋才猛地站起,厉声对吴炳说道:“吴炳,你这老匹夫,不要把罪责都揽过去,你包庇赵无忌,究竟有何祸心?” 吴炳猛然抬头,怒视马懋才,说道:“赵无忌乃是我大明难得的少年才俊,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何来包庇之说!你口口声声指责赵无忌,又是何居心?” 洪承畴怒道:“够了!都给本官住嘴!”说罢看向吴炳,又说道:“吴知州,你为何要指使赵无忌出兵蒙古,协助察哈尔部?” 吴炳说道:“大人明鉴,后金皇太极,乃是我大明心腹之患,野心勃勃,今年先后出兵,征伐林丹汗,又入侵我大明,常言道唇寒齿亡,察哈尔部若被皇太极彻底击败,则皇太极一统蒙古矣,到时皇太极大权在手,集蒙古并后金两路兵力,如虎添翼,我大明如何抵敌?” “是以老夫才派遣赵无忌,出塞协助察哈尔部,讨伐蒙古叛逆四部,壮大察哈尔部实力,效仿三国时期,蜀,吴两国,共抗魏国旧事。” 洪承畴听了,冷哼一声,说道:“大国外交,自有朝廷诸公谋划,你一介知州,焉有此出兵权力?就算你一心为公,可是这私下出兵之事,却是饶你不得,来人,把吴炳给本官拿下!” 第二百四十一章离间之计 洪承畴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几名护卫上前,将吴炳剥去官服,取走官帽,反绑了手臂,吴炳只是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洪承畴面色阴沉地看着吴炳,说道:“吴炳,你不得朝廷命令,擅自指使赵无忌出兵蒙古,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本官今日暂且将你打入大牢,并将此事上奏皇上,请皇上定夺,到时自有刑部勘定你的罪责!左右,把他押下去!” 当即那几名护卫,如狼似虎一般,将吴炳押走,马懋才见吴炳从身边经过,一口痰便吐在了吴炳身上,说道:“老匹夫,自有官法治你!” 吴炳浑身一震,停了一下,而后才似是没看到马懋才的举动一般,若无其事地低头跟着护卫走了出去,洪承畴看着吴炳的背影,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马懋才见状,赔笑对洪承畴说道:“大人,如今赵无忌私自与察哈尔部联姻,罪责已然落实,您看,是不是该派遣下官与左将军将他缉拿归案,治他的罪?” 洪承畴听了,猛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马懋才身前,双眼紧紧盯着他,不发一言。 马懋才被洪承畴盯得浑身发毛,只得小意赔笑说道:“大,大人,这是何意?” 洪承畴积攒已久的怒气突然爆发,他怒视马懋才,大声咆哮说道:“马大人,你莫非是傻的不成!我且问你,他若真的与察哈尔部联姻,成了林丹汗的女婿,本官去抓了他,那察哈尔部盛怒之下,必然兴兵来犯,蒙古大军犯境之时,你去迎击他们吗?” 马懋才见洪承畴突然发怒,顿时被吓得一言不发,竟似真的傻了一般,洪承畴继续怒道:“如今西北匪乱猖獗,尚未平息,本官这里尚嫌兵力过少,剿匪无力,若是察哈尔部又率军入侵,内忧外患,局势必然不可收拾,到时,皇上那边,百姓那里,你去交代吗!” 马懋才被洪承畴骂的哑口无言,只得呐呐地说道:“可、可是,万一赵无忌没有与察哈尔部联姻呢?” 洪承畴更加生气,大声吼道:“他既然没有联姻,自然无罪,为何要抓他!他出兵蒙古,不过是受了吴炳指使,错不在他!” 马懋才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洪承畴哼了一声,用力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冷冷地说道:“来人,送客。” 洪承畴的奏折,经过八百里快马加急,很快便送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头,崇祯皇帝紧盯着面前的三份奏折,摇了摇头,而又叹了口气。 第一份是赵无忌的请罪折子,说道自己不该妄自进军蒙古,又娶了林丹汗嫡女,协助林丹汗征讨四部,向皇上请罪。 第二份是吴炳的折子,与赵无忌的折子同时上奏,说道为了避免皇太极一统蒙古,增强实力,吴炳假传命令,指使赵无忌出兵蒙古,吴炳在折子里把一切罪责都揽了过去。 第三份是三边总督,太子少保洪承畴的折子,内容与前两份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洪承畴在折子里说道,及时发现了吴炳的奸谋,已经将其下狱,等待朝廷下旨处分。 崇祯吩咐一旁的太监,将这三份奏折给殿中的诸位阁老传看,待到他们都看过之后,这才说道:“诸位爱卿,此事,你们怎么看?” 吏部尚书李长庚出列说道:“葭州知州吴炳,无视国家法度,妄自兴兵蒙古,相助察哈尔部,要知林丹汗前年还曾入侵我大明,劫掠财物,罪行累累,吴炳此举,当属资敌,请皇上严惩。” 礼部尚书何吾驺也出列说道:“神木知县赵无忌,虽不是主犯,然其迎娶林丹汗嫡女,与敌国通婚,居心叵测,其心当诛,也请皇上严惩。” 刑部尚书冯英出列说道:“赵无忌乃是受了上官命令出兵,联姻一事,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再者赵无忌年纪轻轻,人才难得,臣以为,皇上可下旨申斥一番,使其不可再犯。” 冯英之言,正合崇祯之意,那日张天师虽然说得含含糊糊,却也暗示了赵无忌将来会大有作为,征战四方,稳住汉家江山,是以崇祯也有心保住赵无忌,于是便接着冯英的话,顺势说道:“冯卿所言有理,赵无忌虽然有罪,然朕怜其才华,他又是年纪轻轻,为吴炳所蔽,情有可原,便依冯卿家之意处置罢。” 听闻崇祯如此安排,一旁的首辅温体仁急忙站出,急道:“皇上,不可,赵无忌既已与察哈尔部联姻,共为一体,神木县乃边陲重镇,万一有朝一日,赵无忌起了谋逆之心,勾结蒙古,可轻易放察哈尔部入境,则我大明西北危矣!” 崇祯听了,也觉有理,于是便问道:“那老首辅可有何计?” 温体仁沉吟片刻,说道:“洪大人在折子里,也曾说道,不可对赵无忌轻易下手,以免触怒察哈尔部,兴兵犯我大明边境,既然如此,不如依旧保留赵无忌官职,将其调入京师,任一闲职。” 崇祯听了,微微点头,说道:“首辅这也是老成谋国之言,那就……”他正要下旨,忽然看见杨嗣昌在下面对着他微微摇头,心中疑惑,于是便说道:“那就暂且再议罢,诸位爱卿且先散去,杨侍郎,你留下。” 众人走后,崇祯问杨嗣昌道:“刚才首辅之计,甚为稳妥,为何爱卿在下面摇头?” 杨嗣昌说道:“草原之人,与我大明行事方式大相径庭,如今我大明局势,实乃一片危机,外有后金如狼似虎,内有流贼四处破坏,察哈尔部在草原上素有威望,实力犹存,不可轻视,外交之事,须得慎重从事,不可贸然决定。” 崇祯听了,也是深以为然,微微点头。 杨嗣昌继续说道:“臣以为,吴炳,赵无忌两人,皇上可以暂时搁置此事,着锦衣卫查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再做决定,并且,此事尚有蹊跷之处……” 崇祯问道:“爱卿所指为何?” 杨嗣昌缓缓说道:“此事从头分析,以流言而起,这股流言十分蹊跷,短短时间便在山西,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似是有人暗中推动,这才逼得吴炳不得不去寻洪大人,自认其罪,而赵无忌亦不得不上书请罪。” 崇祯听了,悚然而惊,沉吟半晌,方才说道:“爱卿之意,此乃敌人的离间之计?” 第二百四十二章君臣议事 杨嗣昌说道:“正是如此,皇上请想,吴炳命赵无忌,自西北出兵蒙古,此事按常理推测,消息泄露,也应从西北逐渐向京师扩散,自陕西,而山西,最后才到京城。” “而奇怪的是,据锦衣卫的报告,消息是先在京师,山西传开,最后才传到西北,这也导致执政西北的洪大人,得知此事,反倒比皇上知道的还晚,其中必有缘故。” 崇祯频频点头不已:“爱卿分析合情合理,此事十分古怪,必是有人暗中推动此事传播。” 杨嗣昌说道:“此事很有可能就是后金的离间之计,吴大人派赵无忌出兵蒙古,挫败了皇太极一统草原的图谋,那后金便使了这一招离间之计,意图使我大明自毁良将。” 崇祯恨恨地一拍桌子,说道:“皇太极当真狡诈多端,竟然使出这等毒辣计谋,企图毁掉朕之良将,若不是爱卿提醒,朕险些就中计了。” 杨嗣昌喃喃说道:“不过臣还有一些疑惑,赵无忌不过一文官知县,所率兵马不过一队乡勇,战力孱弱,怎么就能帮着察哈尔部逆转形势,自穷途末路之中,连破叛逆四部,东山再起呢?吴炳又怎么知道赵无忌一定会完成交代的任务呢?” 君臣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疑惑之意。 两日后,大朝会上,当秉笔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喊出“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时,以敢于直言进谏的御史路振飞当即出列,说道:“皇上,臣路振飞,弹劾西北神木知县赵无忌,目无君上,妄自出兵蒙古,协助察哈尔部征伐草原,更是私下与林丹汗嫡女成亲,妄称摄政王,大逆不道,意图谋逆不轨。” 崇祯听了,不动声色地问道:“路爱卿,赵无忌之事,你是从何而知?” 路振飞慨然说道:“启禀皇上,延安府知府马懋才乃是下官同年,是他向下官提供的消息。” 崇祯皇帝打了个哈欠,似是还未睡醒一般,哦了一声后,说道:“马知府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道听途说之语,不足为凭罢?” 路振飞说道:“皇上,如今京师坊间,此事沸沸扬扬,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早已众人皆知了。” 崇祯皇帝并不答话,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马知府莫非是与赵无忌有仇不成?不但给朕上了折子,还委托路御史上书弹劾。” 路振飞急忙说道:“皇上,下官弹劾赵无忌,纯属尽一份言官本分,与马知府无关。”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必多说了,洪承畴也给朕上了折子,其中也谈及马知府举报赵无忌之事,朕只是好奇,蒙古反叛四部乃是皇太极的帮凶,赵无忌帮林丹汗打击皇太极,正间接帮助了我大明,不知为何你们却要和他过不去。” 吏部尚书李长庚听了,心中一惊,却也不明白自己这女婿为何一定要和赵无忌过不去,只是听皇上这口气,分明不善。 路振飞强辩道:“臣子本分,当遵守号令行事,无故自作主张,妄自兴兵,不是为臣之道。” 崇祯冷哼一声,随手拿起一份文书,说道:“你们看看罢,这是察哈尔部额哲汗给朕的国书,今早刚刚送达,额哲汗感恩我大明出兵助战,而今主动献上国书,自命臣属之国,愿为我大明拱卫西北边境,世代友好,永不背盟。” 说罢,便给一旁的太监使个眼色,那太监便拿起国书,念了下来。 群臣听了,国书的内容与崇祯所言一般无二,听完之后,温体仁面露喜色,急忙出列说道:“恭喜皇上,有此国书,只要察哈尔部不灭,几十年之内,我大明西北边疆无忧矣!”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片刻之后,笑声一停,厉声说道:“你们这些听话的臣子,真的很好,朕登基这七年,无时无刻不在忧虑中度过,每日不是这里出事,便是那里出事,你们虽然听话,但是又有什么用?只是唯唯诺诺,毫无自己的见解!” “相反,吴炳吴知州,主动出击,派赵无忌征战草原,既打击了皇太极,又为朕争取来了察哈尔部这样强力的盟友,而此时,你们又在做什么?你们在攻击朕的功臣,要把他置于死地!想要朕自毁长城!” “朕也听说过一句话,‘主辱臣死’,朕每日勤政不休,日日批阅奏折直至深夜,你们可有谁主动想起要为朕分忧?你们可真是好臣子,真听话,有了你们,这大明的每一处地方,朕都不放心,生怕出了什么乱子。” “吴炳,赵无忌两人,他们看似不太听话,但是,他们主政的西北,如今却是朕最放心的地方,朕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不必为西北边境而担心。” “朕希望你们,都学一学他们二人,做一个让朕放心的臣子,至于那种唯唯诺诺的泥塑木偶,尸位素餐之辈,朕,不需要!” “传朕的旨意,马懋才诬陷大明功臣,革去官职,永不录用!吴炳审时度势,及时派遣赵无忌出兵蒙古,劳苦功劳,升任延安府知府!赵无忌以文官之身,率一众乡勇,毅然入蒙参战,重挫后金锐气,又争取来了察哈尔部为我大明盟友,加以击破多铎之功,升任葭州道知州,授阶正五品奉政大夫,其妻叶氏,封五品诰命夫人!” 崇祯最后环视一眼大殿中的诸臣,眉眼中掩饰不住的轻松,说道:“今日朝会,便到这里罢,退朝。” 朝会后,在御书房内,崇祯再度召见了兵部侍郎杨嗣昌,见到崇祯后,杨嗣昌当即说道:“皇上,赵无忌虽然有功,但其毕竟已是察哈尔部摄政王,皇上重用他,恐怕不妥。” 崇祯听了,叹了口气,说道:“爱卿所言极是,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朕其实也是没有办法,若我大明无内忧外患,朕必将其调至京城,放在朕的眼皮底下,将他牢牢盯死,如今匪患不平,又有皇太极屡屡入侵边境,朕既没有粮饷,也没有士卒,去迎接再一场战争了,不管他是何身份,只要能为朕稳住西北边境,便是大功。” 杨嗣昌听了,也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圣明,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了。” 崇祯微微点头,又说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西北边境既已安定,杨爱卿,你说说看,而今是应该与后金决战,还是全力剿灭流贼?” 第二百四十三章初见洪承畴 杨嗣昌想了想,说道:“臣以为,皇太极受挫于蒙古,一统草原的计划落空,必不会心甘情愿,明年后金的主要目标应是蒙古,而不是我大明,而今我朝正可趁此良机,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平定流贼匪患,内部平定后,在伺机与皇太极决战北方。” 崇祯听了,点了点头,说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洪承畴也给朕上了折子,说道剿匪任重道远,匪患平息之前,不建议立即与后金决战。” 杨嗣昌看了崇祯一眼,欲言又止。 崇祯说道:“爱卿可有何话说?只管说出,朕不会责怪于你。” 杨嗣昌斟酌了一下,出言说道:“臣以为,是否可以花费金银,暂且与后金议和,保得我北方边境平安,而后调关宁铁骑主力南下,参与剿匪,尽早剿灭匪患。” 崇祯听了,默然不语,良久,方才说道:“本朝太祖曾言,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不割地,与异族纳贡议和……朕九泉之下,如何去见祖宗?此事休要再提。” 杨嗣昌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却也只得说道:“皇上圣明,是臣孟浪了。” 几日后,西北,神木县,一骑快马匆匆奔入神木城内,直向县衙而去,不一会,马上骑士便出现在了赵无忌面前,恭声说道:“大人,在下奉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之命,请大人前去一会,洪大人已至城外三十里处。”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这名骑士,年约三十余岁,皮肤黝黑,身手矫健,身上衣甲已略有些破损,显然是一直在外征战惯了的,赵无忌便说道:“既然是制台大人相召,赵某这就动身,烦请将军先回去禀报一下。” 那骑士又说道:“洪大人说了,假如察哈尔部林丹汗嫡女也在的话,若是方便,洪大人也有意一见。”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下官晓得了。”那骑士对着赵无忌拱手行礼后,也不多待,返身便出了县衙,回去复命。 总督相召,非同小可,赵无忌当即便命人去请淑济公主,夏允彝,韩林,陈国宝等三人此时也正在左右,陈国宝说道:“大人,洪承畴不在那边主持围剿流贼事宜,却来我神木这里,又点名想见淑济公主,只怕来者不善,大人不可轻易前去。”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官毕竟是大明的臣子,又怎能不去见上司,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 此时淑济公主也已来到,夏允彝等人见到淑济公主,连忙施礼,淑济看着赵无忌说道:“夫君,怎么了?听说洪大人想见我?”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正是,刚才信使来到,说道洪大人已离此地不远,让我前去一唔,还说若是你在的话,也想和你见个面。” 夏允彝在旁说道:“公主若去的话,洪承畴顾忌公主身后的察哈尔部,必不会对大人下手。” 淑济公主闻言,便说道:“既然如此,妾身便随夫君走一遭罢。” 于是赵无忌便与淑济一起,又带着商敬石和一百名士卒,以为护卫,前去拜见洪承畴,陈国宝打算多派一些人前去,被赵无忌拒绝了。 赵无忌等人来到洪承畴的驻地,只见军营内人人衣甲鲜明,佩戴武器,军纪严整,秩序井然,眉宇间都有一种百战老兵的剽悍气质,显然是一支精锐之师,赵无忌看着这军营的规模,暗忖洪承畴这次应该带来了三四千兵马。 他不知洪承畴这番来意如何,是以内心也是暗自警惕。 早有亲兵将赵无忌等人引至洪承畴的大帐门前,赵无忌将商敬石留在外面,自己与淑济二人沉稳地踏进了洪承畴的大帐之中。 赵无忌进得大帐,只见正中高坐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身穿绯袍,上面绣着锦鸡补子,腰盘犀带,眼睛虽然不大,但是望之炯炯有神,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此人正是加兵部尚书衔,太子少保,三边总督洪承畴。 洪承畴身边还站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读书人打扮,像是他的幕僚,虽然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的气质。 洪承畴见到二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来人可是神木知县赵无忌,与察哈尔部的淑济公主?” 赵无忌连忙上前见礼,淑济公主为人文静内敛,在赵无忌面前经常是一副夫唱妇随的贤内助样子,此刻见到洪承畴,笑容虽然也是同样的温和,却隐隐添加了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与高贵。 只见淑济也是轻施一礼,说道:“察哈尔部林丹汗嫡女,淑济见过大人。” 洪承畴满面笑容,连忙说道:“哦,原来是淑济公主,快来人,给赵大人和淑济公主看座。” 两人坐定之后,洪承畴看向淑济公主,笑容可掬,说道:“我大明与贵部一向交好,听闻大汗宾天,本官也是痛心不已,大汗已逝,不知贵部有否困难与要求,本官或可助你解决。” 淑济公主微微欠身,说道:“洪大人的好意,淑济心领了,皇太极狼子野心,悍然兴兵,企图侵吞我部,幸有赵大人毅然出手,助我察哈尔部度过难关,此恩此德,察哈尔部不敢或忘。” 洪承畴哈哈一笑,说道:“听闻公主已与赵大人成亲?” 淑济脸上飞起一朵红霞,低下头去,洪承畴笑得愈发和蔼起来,说道:“郎才女貌,真是让本官也艳慕不已啊。” 赵无忌在旁,看着洪承畴笑眯眯地和淑济说这话,脸上也微微带笑,内心却是犹如紧绷的弓弦一般,不断揣摩着洪承畴的用意。 洪承畴此人,虽然是儒家士子出身,却绝不迂腐,凡事懂得变通,他不但剿匪时出手狠辣,并且杀降,为成事还不择手段,堂堂朝廷大员,居然还实行暗杀之事。 西北早期的流贼首领王嘉胤实力强大,兵多将广,纵横大明西北,无人能制,王嘉胤是府谷县人,如今叱咤风云的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当时都是他的麾下部将。 洪承畴自知贼军势大,不能力取,便实行美人计,策反了王嘉胤的部将,又使出反间计,离间王嘉胤与其部下的关系,最终迫使被策反的部将暗杀了王嘉胤,随后趁着流贼首脑被杀,军心大乱之时,趁势进军,以少胜多,一举剿灭了这股西北实力最强的起义军。 洪承畴虽然取得了赫赫战功,然而很多士林中人,儒家子弟都认为杀俘不祥,又以为官军当以堂堂正正进军,搞暗杀实在是令人不齿,是以洪承畴虽然军功累累,为崇祯看重,却也是个褒贬不一,极受争议的人物,可谓毁谤随身。 为人精明强干,而又出手狠毒,不择手段,这使得他在剿灭流贼的过程中如鱼得水,而他的官职也步步高升,直至今日,更是位列封疆大吏,权柄沉重。 第二百四十四章美人恩重 洪承畴面色和蔼地与淑济说着话,问的都是一些家常的琐事,或是一些草原上的逸闻,时间久了,淑济也觉得这位总督大人温文有礼,说话和蔼,对他也升起一些好感。 过了一会,洪承畴便说道:“本官还有一些公务上的事情,想与赵知县一叙,这个……还请淑济公主先去他处歇息罢。” 淑济闻言,有些担心地看了赵无忌一眼,赵无忌对她报以温和的一笑,轻轻握着她的手,说道:“你且先回去罢,我一会便去找你。” 淑济这才站起身来,与洪承畴施了一礼,说道:“额哲大汗昨日还派人给我夫君送来一些他珍藏的美酒呢,淑济回去,当会给洪大人送来一些,请洪大人也品味一下我草原上的佳酿。” 洪承畴哈哈大笑,说道:“本官素喜好酒,如此本官可要多谢公主了。” 淑济笑着转头看了赵无忌一眼,这才施施然离开大帐。 洪承畴笑眯眯地看着淑济的身影消失在帐门外面,这才看向赵无忌,脸色霎时转为冷峻,哼了一声说道:“赵无忌,你可知罪?” 赵无忌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洪承畴说道:“吴知州跟本官已经都交代了,他自承假传命令,令你出兵蒙古,协助察哈尔部,你既是奉上官之命,本官也不说你什么了,只问你为何还要迎娶林丹汗之女?更是担任了察哈尔部的摄政王?” 吴炳向洪承畴自首之事,赵无忌尚未得知,听闻之后,顿时吃了一惊,说道:“吴大人说了什么?” 洪承畴面沉似水,说道:“吴大人把罪责都揽到他一人身上,他对你,可真是呵护备至啊。” 赵无忌听了,心中感动,正待说话,却又欲言又止,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大人之意,我等就只能坐视皇太极一统蒙古,而后集合蒙古部落,共击我大明了?至于联姻与摄政王一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急从权,赵某自认问心无愧。” 洪承畴听了,重重冷哼一声,目光却已隐隐转为温和,他一生行事,向来不在意世俗眼光,只问成败结果,不择成事手段,他杀降,搞暗杀,在朝中一些正统官员眼里,俨然已堕入魔道,德行不端,认为其有辱读书人的斯文和气节,耻于与其为伍,然而洪承畴却认为那些人过于迂腐,无法成事。 赵无忌适才所说的事急从权,无愧于心,却正正说到了他心坎里去了,让他对赵无忌大起知己之感,他心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大明江山,费尽心机,想出种种手段,征讨流贼,却还要忍受那些迂腐士子对自己品德的质疑和人身攻击。 洪承畴看向赵无忌,冷不丁地问道:“那若是察哈尔部的利益与我大明的利益有了冲突,赵大人打算如何自处?” 赵无忌想也不想,当即答道:“赵某身为华夏后裔,事事当以大明利益为先,请制台放心。” 洪承畴嗯了一声,似是对赵无忌的回答很满意,却又说道:“流贼不事生产,只知劫掠,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一般,危害极大,且又裹挟良民,逼良为匪,他日赵大人若是在战场上遇见,切切不可心慈手软。” 赵无忌当即恭声答应下来。 洪承畴这才说道:“陛下天恩浩荡,已经免了吴大人和你自作主张,妄自出兵之罪,更是升了你和吴大人的官职,如今天使便在营寨之中,赵大人可自去接旨。” 赵无忌听了,心中狂喜,心知徐怡计策果然生效,连忙起身谢过洪承畴,洪承畴面露微笑,说道:“赵大人快去接旨去罢,本官期待你做出更大的政绩,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还有……本官知你治军有方,手下也有一支强军,来日本官剿匪还有重用你之处。” 赵无忌听了,略一沉思,称谢之余,便答应下来。 赵无忌走后,洪承畴身旁的年轻人笑着问道:“恩师,学生有一事不解,为何恩师刚才与那蒙古公主说了半天,却只是一些家长里短之事,为何与赵大人又是寥寥几句便匆匆了事?” 这年轻人名唤金正希,是洪承畴的得意弟子,为洪承畴所赏识,所以带在军中历练。 洪承畴瞥了一眼自己的爱徒,说道:“本官担心者,乃是察哈尔部是否真心为我大明藩属,淑济乃是林丹汗嫡女,额哲的姐姐,在察哈尔部身份尊贵,举足轻重,为师问她那些家长里短之事,只是旁敲侧击,试探赵无忌与她的关系。” “本官已然看出,此女对赵无忌乃是真心相爱,哼,额哲一介小儿,不过五岁,哪来的珍藏美酒,分明是搬出额哲,暗示本官不得对他夫君不利,否则她察哈尔部便会有所举动。” 金正希也忿然说道:“这蒙古公主好不晓事,竟敢威胁大人。” 洪承畴摇了摇头,浑不在意地说道:“此女对赵无忌一往情深,本官也就放下心来,有她在一日,察哈尔部便会安稳一天,有察哈尔部为我大明守边,我大明西北边疆,无忧矣。” 金正希也是面露喜色,不过片刻之后,便又说道:“只是人心叵测,大人就这么信任赵无忌吗?” 洪承畴默然半晌,方才说道:“本官信任吴炳。” 随后又怅然说道:“通知全军,明日拔寨返程,此间事已了,本官又要去剿匪了。” 吴炳被捉拿下狱,早已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没想到竟然绝处逢生,不但无罪,还因祸得福,升了官职,不觉又惊又喜,与赵无忌相见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默契在心。 赵无忌上前紧握吴炳双手,说道:“赵无忌何德何能,让老大人如此牺牲,赵某欠老大人一份天大的恩情。” 吴炳急忙用眼神制止赵无忌继续说下去,环顾左右,故作爽朗地大声说道:“赵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老夫妄传命令,险些拖累了赵大人,应是老夫愧对赵大人啊,还好皇上圣明,天恩浩荡,你我绝处逢生。” 洪承畴虽然将吴炳下狱,却也没有为难他,每日饮食都有专人照顾,并未遭受什么委屈,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经受不了折腾,随即便返回葭州静养去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在野的南明战神 正午,秋日的阳光煦暖温和,慷慨地挥洒下来,照耀着大地,神木县城外,一处普通的农家院子里,任老三躺在摇椅上,微闭双眼,似是已经睡着,玉娘端来一盆剁碎了的青菜,倒在食槽里,引得一群鸡鸭扑棱着翅膀过来啄食。 玉娘用手背擦了擦汗,转身看了任老三一眼,又返回屋内,拿出一张毯子,轻轻地盖在任老三身上。 谁知任老三并未睡着,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玉娘的手,随即微一用力,玉娘便跌坐在了他的怀里,任老三哈哈大笑,抱着玉娘就亲了一下。 玉娘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老大岁数了,也不知羞!”然而她脸上并无生气的样子,顺势便躺在了任老三怀里。 那躺椅不大,加上两人的分量,顿时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玉娘听了响,唯恐被邻居听了去,便起身站了起来,说道:“陈国宝将军,前几日送的那匹马,你打算怎么处理?卖了还是自己骑?” 任老三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道:“我大腿有伤,是没法再骑马了,赵大人对我也挺照顾,咱家又不缺钱,养着吧,将来给孩子骑。” 任老三话音未落,狗蛋便进了院子,说道:“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玉娘讶异地问道:“今日先生这么早便放你们回来?” 狗蛋说道:“先生家中有事,今日半天课,便早早让我们回来了。” 玉娘哦了一声,说道:“也好,午饭刚刚做好,我这就收拾一下,咱们吃午饭罢。” 玉娘手脚麻利,不多时便整治出了一桌午饭,三人围着桌子坐下,开始吃饭,狗蛋夹了一块肉,略带兴奋地说道:“今日黄先生说我这名字不好听,给我改了名字。” 玉娘听了,笑眯眯地说道:“我儿学业一向优秀,黄先生是很赏识你的,前几日路上见了为娘,还夸了你半天,说你聪明,说他再继续教你的话,有点委屈你的才华了。” 狗蛋说道:“黄先生一向对孩儿很好的,今日放课后,留住孩儿说,你这个名字不太好,不若先生给你取个名字罢。” 任老三哈哈一笑,说道:“黄先生是有学问的人,给你起的名字,想必是极好的。” 狗蛋腼腆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先生问孩儿,将来可有何志向,孩儿说,百姓苦于战火,朝不保夕,孩儿希望以后如同父亲一样,拿起刀剑,征战四方,保卫家园。” 任老三鼓掌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孩子,志向远大。” 玉娘也慈爱地看着狗蛋,问道:“那黄先生给你起了什么名字?” 狗蛋微微扬头,目光透露出与其年纪不符的坚定,说道:“先生给孩儿取名定国,字宁宇,希望孩儿如同父亲一样,征战四方,安邦定国,孩儿也觉得,任定国这个名字很好。” 任老三听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我虽然娶了你娘,但是你父亲那一脉的香火还是要流传下去,你还是跟着你父亲姓吧,姓李。” 玉娘看了任老三一眼,没有说话,狗蛋,如今叫李定国,想了想,说道:“也好,多谢父亲之恩,孩儿此后,便叫李定国罢。” 任老三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说道:“你既然有意从军,陈国宝将军与我向来交好,改日我去找他,看他能不能安排你去赵大人身边做个亲兵,赵大人才华高绝,文武双全,跟着他,你能学会很多东西。” 李定国说道:“多谢父亲,孩儿一定好好努力,不给父亲丢脸。” 任老三哈哈一笑,说道:“父亲老了,以后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对了,你既然有意从军,前几日陈将军送为父的那匹马,以后就给你了。” 饭后,任老三哼着小曲,牵着官府分给他的两头牛,三只羊,出门放牧去了,玉娘叫过来李定国,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叹了口气,说道:“孩儿,你怎么想起要从军了?” 李定国说道:“如今这天下乱世,因为兵灾,造就了多少人间惨剧,孩儿的父亲便死于乱军之中,任大叔的妹妹也在战火中失散,他自己更是因后金入侵,参加敢死队受伤后,导致现在走路都一拐一瘸的,那日多铎入侵,赵大人号召敢死队的言语,孩儿也听到了,孩儿希望能像赵大人那样,以战止战,打出一个太平盛世,让天下老百姓俱欢颜!” 玉娘久久地看着李定国,似是已不认识自己的孩儿一般,良久方才说道:“孩子,你长大了,就按你的心愿去做罢,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为娘都会支持你。” 赵无忌浑然不知,未来的南明战神已出现在自己的城县,此时,他正在府谷县,面色凝重地看着士卒们的操练。 慕容先遵照吩咐,新近募集了两千兵马,一千陌刀手,一千火枪手,日夜训练不停。 随着庆记生意的不断铺开,利润稳稳地每月都有提升,也正因此,赵无忌才有源源不断的财源用来养兵,赵无忌的部队,没有大明军队那种吃空饷的现象,饷银都能实实在在地下发到士卒手中,所以赵无忌的部队士气很高。 养兵颇费钱粮,仅仅以关宁铁骑而论,这支十几万人的部队,每年耗费的饷银都高达七八百万两银子之多,几乎耗尽了大明帝国一年的税收,可谓是真正用钱堆出来的军队。 赵无忌为了提高士卒的战斗力,除了严抓士卒平时的训练外,伙食方面也非常有讲究,为了给他们增添营养,增强身体素质,饭食几乎是顿顿有肉,主粮更是敞开了吃,这在西北连年大旱,饥民遍地的背景下,更显得尤为珍贵。 是以士卒们感恩主帅,作战,训练都是十分卖力气,这批士卒虽然是新人,进步却很快,不到一个月便已经面目一新,看起来有模有样,相比赵无忌麾下原本的老兵,也不遑多让。 士卒的铠甲和武器,赵无忌也舍得下本钱,庆记的铁匠工坊日夜开工,顾炎武又组装了一台蒸汽机,两台机器不断轰鸣,发出巨大的响声,将烧的通红的铁块不断捶打,冲压,制作成铠甲,陌刀的原料。 第二百四十六章炫技 唐维主管的火器工坊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气象,日夜不停地打造火枪,以供这新募集的一千火枪兵使用,由于产能有限,倒是把火炮的制造给推后了。 夏允彝,陈子龙等人俱都陪在赵无忌左右,陈子龙见士卒们队列整齐,军姿威武,不由得也赞叹了几句,说道:“慕容将军果然是练兵有方,这才不到一个月,这些新兵就有这番气象,望之已有雄兵之姿。”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训练了最基本的队列和口令,阵法和武器的使用还未开始训练呢,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成军。” 夏允彝目光闪动,说道:“察哈尔部如今已由大人一手掌控,额哲对大人言听计从,西北边疆一片祥和,却不知大人如此急切地练兵,是为了什么?” 赵无忌叹了口气,说道:“若本官所料不差,明年开春之时,皇太极必会派遣强军,再度征伐察哈尔部,本官如何能坐视皇太极一统蒙古?这一战,避无可避!” 顾炎武在一旁说道:“大人,皇太极征战多年,早已师老兵疲,士卒皆尽懈怠,兵无战意,又有我大明关宁军虎视一旁,皇太极想要出兵,却也没那么容易,不知大人何以如此笃定后金开春后便会来攻?” 赵无忌心想,若是历史不变的话,明年三月,皇太极便会派多尔衮率领精兵,进行统一蒙古的最后一战,只是这话又如何能跟他们说出口。 他想了想,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未雨绸缪总不会错,若等到敌军打到近前,再训练士卒,那可就晚了,对了顾先生,唐维那边的火枪进度如何?这边火枪队等着武器训练呢。” 顾炎武说道:“昨日他还和我诉苦呢,说人手已经安排的满满的,日夜赶工,就这样,这几天也就能勉强赶出第一批五百支火枪,下一批枪就得一个月后了。” 赵无忌听了,点点头,说道:“唐先生最近辛苦,本官也是知道的,你转告他,不要吝惜奖金,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快把这批火枪生产出来,士卒们等着枪械训练呢,如今差了五百支枪,看来只能让一部分士卒先用木枪训练刺杀了。” 赵无忌又问道:“顾先生,府谷县的冶炼工坊建设的如何了?” 顾炎武说道:“好叫大人得知,按大人的吩咐,冶炼工坊已经建成,工匠也已招募完毕,这几日便会开工,冶炼大人自蒙古带回来的银铅矿。” 赵无忌说道:“好,这也是咱们养兵的重要财源之一,宁人你可要多费费心。” 韩林上前说道:“昨日有蒙古信使前来,说道囊囊太后看到咱们的骑兵后,也想要一些精铁铠甲,给他们的骑兵装备上。” 赵无忌思忖了一会,说道:“先推辞了罢,就说咱们这边新募两千兵丁,也正缺少铠甲,让他们再等等。” 夏允彝笑道:“看来大人对察哈尔部还是留有戒心啊。”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忠诚方面倒是不用质疑,只不过本官尚未物色到合格的蒙古将领,这些铠甲我们尚且缺少,若是误给了哪位庸才,反而白白浪费物资。” 韩林闻言,说道:“末将看那多隆统领,武艺娴熟,也颇通谋略,似是不错。” 赵无忌赞许地看了韩林一眼,说道:“多隆是不错,不过还要再看看,明年的战役,他若是表现出色,本官会大用他的。” 赵无忌等人正在这里说话,忽然听到操场另一侧传来阵阵喝彩之声,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又有士卒在炫技了,走,去看看去。” 这些士卒们,日常的训练完毕后,休息时总有一些士卒喜欢额外加练本领,本事高强的,更是在众人休息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炫耀自己过人的本领,以期引得上官的注意,得到提拔。 赵无忌知道这些炫技士卒的用意,每每也很是配合,若有闲暇,经常带人前去观看,一旦发现了难得的人才,便会破格提拔重用,或是向慕容先,陈国宝等人推荐任用,于是久而久之,在赵无忌的军中,炫技,逐渐成为了一种风气和习俗,被很多人默认为是快速得到提拔的捷径。 赵无忌等人来到操场上,围观的士卒们见是上官来到,很自觉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通路来,众人走上前去,只见一人,弯弓搭箭,正在瞄着远处一个靶子射箭,拉弓姿势,沉稳有力,再看靶子上,红心之中已有十余支箭紧攒之上,赵无忌见了,也不禁赞了一声好。 那士卒一口气又射了十余支箭,这才放下弓来,面不改色,向周围围观之人微微躬身示意,又惹来一阵喝彩。 这人随手将弓背在背后,又取了一把长枪,练了一套枪法,只见枪尖如梨花般寒光点点,上下翻飞,枪身不断抖动,时而白蛇吐信,时而蛟龙摆尾,端的是虚虚实实,变化莫测,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叫好之声。 赵无忌笑吟吟地看着此人表演,心中大慰,回顾左右说道:“未想到今日,又得一猛将。”商敬石,韩林等人看了,也是两眼放光。 那人枪法越使越快,将大枪护住全身,舞得滴水不漏一般,及到最后,使得性起,忽然单手擎住枪杆,在空中将长枪用力挥舞一圈后,脱手将长枪猛然掷出,正中一百步外的箭靶之上,顿时便在那箭靶上破开一个大洞,穿靶而出。 赵无忌见了,也不禁悚然动容,暗想:“此人天生神力,看似不次于韩勇。” 围观众人顿时暴起喝彩,那人略有些腼腆地抱拳做了个罗圈揖,韩林不待赵无忌吩咐,早已上前,将这个士卒带了过来。 赵无忌远处看着这人身材十分健壮,离近了才发现,此人面容略带稚嫩,脸上稚气未消,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想起此人的神力,不禁暗自称奇。 那人见了赵无忌,虽然流露出一丝拘谨,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上前不卑不亢地施礼说道:“小人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见了,更加喜欢,便说道:“你刚才的箭法和枪法都是不错,不知是哪位高人传授?” 第二百四十七章登庸大将 年轻人拱手抱拳施礼说道:“箭法乃是小人自行摸索习得,枪法是小人父亲传授。” 赵无忌和蔼地笑了笑,说道:“你父亲又是何人?” 这人恭敬地说道:“小人的父亲,名唤任老三。” “任老三……”这人赵无忌有些印象,迎战多铎之时,参与敢死军表现出色,身受重伤而侥幸不死,事后赵无忌多次派人前去慰问,此番自蒙古归来,也命人给他送去了一些牲畜和财物。 于是赵无忌便问道:“你父亲可是参加敢死军那个任老三?你唤什么名字?” 年轻人说道:“小人父亲确是参加了大人募集的敢死军,小人姓李,名定国。” “啊?李定国?”赵无忌闻言一怔,心想莫非是同名同姓的人,据史料记载,李定国乃是张献忠收养的义子,孤儿出身,为何会出现在神木县,又成了任老三的儿子? 于是赵无忌便又问道:“李定国,你可曾有字?” 李定国说道:“大人,小人字宁宇。” 赵无忌听了,再无疑惑,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内心一阵狂喜,这下没错了,可是捡到宝了,李定国,这可是南明后期的战神啊。 赵无忌笑了一阵,方才收声,说道:“你的枪法和箭法很不错,非常不错,本官看你也是可造之材,你可愿跟在本官身边做事?本官会给你找最好的师父来教你。” 李定国单膝下跪,说道:“赵大人心怀百姓,爱民如子,李定国愿为大人效死力!” 原来任老三本打算通过陈国宝的关系,直接让李定国做赵无忌的亲兵,但是李定国思前想后,还是打算从基层做起,凭借实力得到赵无忌的赏识,于是任老三只得将他送入军营,做了一名陌刀手。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李定国入伍仅仅半个月,便脱颖而出,以箭法和枪法得到赏识,被赵无忌发现并任用了。 赵无忌得了李定国,如获至宝,悉心加以栽培,命商敬石教授他武艺,慕容先教授他兵法,夏允彝教授他经书和谋略,赵无忌更是经常将他带在身边,跟随自己,增长经验,李定国十分谦虚好学,进步很快,非常受人喜爱,尤其是商敬石,已经隐隐将这个少年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一身文韬武略几乎是倾囊相授。 十余日后,神木县街头出现了一队身穿奇怪装束的僧人,说奇怪是因为他们头上戴的喇嘛帽,看着像红色的鸡冠,非常引人注目,神木的百姓头一次看到这种帽子,非常的好奇,很多人闻讯赶来,在路边看着这队僧人,指指点点。 藏传佛教的喇嘛,帽子与汉传佛教的帽子完全不同,这也难怪头一次看到喇嘛帽的老百姓感到新奇了。 阿南喇嘛带着这些僧侣,在陈国宝的指引下,向着神木县衙而去,赵无忌虽然已经被崇祯任命为葭州知州,但是他在神木待得惯了,一时半刻也不想前去葭州上任,而吏部也一直未曾派遣新的神木知县前来,是以赵无忌目前还住在神木县衙里。 阿南喇嘛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他的眼神多多少少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之色,他贵为国师弟子,蒙古,藏区各地也去的多了,却从未想到大明一座小小的县城,也会如此繁华。 街道两侧的商铺,里面的商铺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拥挤,若不是陈国宝带着士卒走在前面开路,他们这些僧侣只怕立即就会淹没在这人山人海中了。 在阿南眼里,街道两边的房屋俱都修建的富丽堂皇,虽然是小城,但是给阿南的印象,便是比起藏区的中心,日光城(拉萨),也不遑多让。 “这就是明国吗?一个边陲小城都如此繁华,那大明的京师岂不是更加繁华得无法想象。”在这里,见多识广的阿南喇嘛,虽然外表镇静,但是内心却已经升起了一点自卑,颇有一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 不一会,他们便已经来到县衙,得知消息的赵无忌,早已站在门口恭迎了,“哈哈哈哈,阿南尊者,好久不见了。” 阿南躬身施礼:“一月不见,赵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赵无忌含笑上前搀着阿南喇嘛的手,两人双双进了县衙,阿南喇嘛看到神木县内的繁华气象,本料想这座城市的主宰者,赵无忌的客厅想必更是豪华无比,然而当他入座时,才发现自己错的厉害,这位一县之主的客厅,只不过就是一道白墙,一些普通的太师椅和案几,一扇屏风而已。 早有仆人呈上香茶,赵无忌笑着对阿南喇嘛说道:“喝惯了酥油茶,尊者再尝尝这安康银峰,此乃我大明西北名茶,此茶黄绿显毫,味道鲜淳,产量稀少,便是在我大明,也不易喝到。” 阿南喇嘛闻言,笑了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只觉入口甘香无比,便赞了声好茶。 赵无忌笑眯眯地看着阿南喇嘛,说道:“尊者藏区一行,可有收获?可曾联系上盟友?” 阿南听了,笑容一滞,有些尴尬地说道:“小僧正为此事而来,外喀尔喀的却图汗,已答应结盟一事,并承诺若是后金出兵来攻时,会派来援军相助,只是路途遥远,不能保证到达日期;藏巴汗和白利土司虽然也答应结盟,但是同样是距离过远,后勤无力,无法出兵。” 赵无忌冷哼一声:“不能保证到达日期?这样的援军要来何用?等他们到了,怕是已经分出胜负了。” 阿南喇嘛一时语塞,尴尬无语,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先前把话说得太满,只是这草原上的民族,想来崇拜强者,察哈尔部如今实力大不如以往,这些人肯结盟就已属不易了。 赵无忌转身走到墙上悬挂的一张大幅地图前,以手指指点这上面的一处地方,说道:“兵贵精而不在多,若是进攻这里,本官以为,藏巴汗和白利土司一定会派人来援的。” 阿南站起身来,走近了一看,吃了一惊,顿时不住点头,说道:“确是如此,大人打算进攻这里?”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有这打算,藏区遥远,出兵不易,两位藏区首领只要能凑出一千僧兵前来,本官得胜之后,这个地方,到时候就给你们红教了。” 阿南喇嘛盯着地图,半晌不动,眼睛里露出了一种深切的向往和炙热的渴望,良久,方才低头念了声佛号,坚定地说道:“既是如此,小僧便再走一遭罢,不知大人打算几时出兵?” 赵无忌说道:“尊者尽快前去,尽快返回,出兵之日,越早越好,尊者若是得了援军,只需带到额哲汗那里便可,到时本官会去那里寻你。” 第二百四十八章春节前的盛会 赵无忌来自后世,后世那时有个非常出名的“华国崩溃论”,被一些慕羊犬们奉为经典,只是这理论虽然精妙无比,拥护者更是能佐以大量证据,将其说的头头是道,天花乱堕,只是理论毕竟是理论,没有进过实践检验的理论,年年都被发展神速的华国经济给啪啪的打脸。 时间久了,便有好事者编出了段子,每到特定时期,华国崩溃论便会生效,届时会有大量工厂停工,民工纷纷下岗返乡,人们在家中喝得醉醺醺的,壮年男女无心工作,整天什么也不干,终日就是吃喝玩乐,小孩子更是了不得,天天拿着火器上街玩火,噼啪之声充斥街头。 大量人民奔向超市,疯狂抢购和囤积食物,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消防队严阵以待,一家人只得聚集在一起,通宵不眠,直到天明。 要说这是什么特定时期,这就是华国一年一度的春节。 自成吉思汗以来,随着汉蒙融合,蒙古族慢慢地也接受了春节这个习俗,将其视为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林丹汗死后,新任大汗额哲励精图治,又有了摄政王赵无忌之助,连灭反叛四部,一度沉寂的察哈尔部再度焕发光芒,似有东山再起之势,值此佳节来临之前,察哈尔部有了大动作。 此时,在乌兰哈达,红色的山峰附近,山脚下新近出现了大批的蒙古人在此聚集,原本空阔一片的草原上,白色的毡帐不断地出现,越来越多,把这片沉寂的土地,也带的热闹了起来。 虽然此时已是严冬,天寒地冻,路行艰难,然而仍然是有许多的部落头领,带着手下向此处聚集而来,只因他们都接到了察哈尔部大汗额哲的邀请,新任大汗额哲邀请他们春节前来此一聚,并有要事与大家商议。 黄金家族虽然近年来早已威风不再,然而几百年来的正统影响依旧是深入人心,听得大汗相召,顿时便有一些大小部落,纷纷响应而来。 此外还有一些部落,虽然已经投靠了后金,然而眼看察哈尔部再度崛起,本着不敢得罪强者的心态,首领虽然没来,却也暗暗地派了心腹前来参会,意图两面下注。 随着各路部落头领的纷纷来到,这日晚上,草原上燃起巨大的篝火,这场额哲汗召集的巨大盛会,终于开幕。 额哲依旧使用他的父亲,林丹汗曾用过的大帐,巨大的金帐面积高达几百米,里面装饰华贵奢华,珍奇玩物随处可见,处处都显示着草原共主的尊荣和威权。 大帐内,暖炉里的火焰熊熊跳动,外面虽然已是北风呼啸,大帐内却如同春天般温暖,美丽的侍女们衣着裸露,穿着短裙,赤着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将精美的食物不断地送到各个头领面前。 大帐中,只有额哲汗的所在要比其他地方高上一头,彰显他与众不同之处,他所坐之处,正在一处略略凸起的平台,五岁的额哲汗一身华服,像模像样地坐在宽大的座椅之上,囊囊太后和额哲的生母苏泰福晋则分坐两旁。 所来的部落头领,无论部落大小,均是一张案几,团团而坐,排成一个圆形,大帐正中央有个大鼎,大帐边缘处,一排排粗大的牛油蜡烛吞吐着火焰,虽然外面已是夜晚,大帐内却宛若白昼。 在这些部落首领中,一些身穿僧袍的僧人显得尤为引人注目,一些僧人戴着黄色的僧帽,一些戴着红色的僧帽,红黄两种颜色,也将这些僧人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人,不过看数目的话,黄色僧帽的僧人,数量明显是远远多于红色的僧人。 两派僧人各自而坐,彼此之间都是视对方如空气一般,既不打招呼,也不说话,气氛紧张之极。 草原民族向来信奉佛教,喇嘛在草原上很受尊重,地位也很高,所以这次有很多喇嘛跟随部落的首领,来此参会。 此次前来参会的蒙古部落中,哈喇慎,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属于位置与察哈尔部较近的部落,军事实力都是一般,林丹汗在世之时,南征北战,其他部落稍有不从,便兴兵讨伐,尽显强势本色。 是以哈喇慎等四部虽然已名义上奉了皇太极为主,但是却又不敢得罪察哈尔部,毕竟皇太极虽强,但是距离太远,管辖也是有心无力;得罪了近前的察哈尔部,万一这个新任大汗也如同林丹汗一样是个强势角色,只怕部落覆灭就在眼前。 是以在林丹汗的余威下,这四部的首领悉数出动,前来参会捧场,只盼给这个黄金家族的新任大汗一个好印象,不论内心是否真正的服从,起码面子功夫是做了个十足十。 浩齐特部的安满尔和苏尼特部的索诺木也在席中,浩齐特部向来以黄金家族的守护部落自诩,额哲汗有令,自然必然来到捧场,苏尼特部实力也很强,位置又离察哈尔部有些远,本来便有些超然物外,保持中立的意思,他们原本是不打算来的。 但是后来苏尼特部的首领索诺木,听闻这次聚会,察哈尔部的新任摄政王也会亮相,他对这位神秘的摄政王很有兴趣,于是便也来了,反正年前也是无事可做,权当游历放松了。 再其他,便是一些更小的部落了,这些小部落就像草原上的牧草,风往那边吹,他们便往那边倒,毫无自己的原则和立场,草原上弱肉强食,这也是这些小部落的生存之道,无论是皇太极,还是额哲,都是他们所得罪不起的存在,所以他们也只能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游走,左右逢源,。 苏泰福晋今日也是一身盛装,只是淡淡地化了点妆,在红红的烛光照耀下,更显得眉目如画,艳丽非常,惹得座中诸人也是在心中暗叹,果然不愧是科尔沁部的第一美女,当真是娇艳无比。 苏泰福晋巧笑兮然之际,频频向一旁落座的赵无忌抛去媚眼,众目睽睽之下,赵无忌一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昨日这异族美女在胯下低吟浅唱,委婉承欢的样子,心内不由得一阵蠢蠢欲动。 囊囊太后看着席中诸人,心内一阵感叹,林丹汗近年来屡战屡败,察哈尔部的影响力也是越来越弱,慢慢地,林丹汗的号令,在很多部落中都被当成了耳边风,无人理睬,上一次这样热闹的盛况,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呢?囊囊太后如此的想着。 第二百四十九章却起波澜 林丹汗死后,额哲年幼,囊囊太后作为林丹汗的正妻,德高望重,今日的宴会,便由她来主持,囊囊太后轻咳了一声,看向赵无忌,只见赵无忌也是含笑看着自己。 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囊囊太后便开口说道:“今日盛会,诸位群贤毕至,本宫深感荣幸不已,而今临近节日,大汗召集各位首领及高僧大德前来的目的,也是希望和大家再聚一聚,商讨一下这明年的草原上,一些大事的安排。” 囊囊太后话音刚落,下面便传来一道略带气愤的声音:“太后,小僧有事请教。”囊囊太后定睛看去,只见黄教那群僧侣中站起一人,口念佛号,向自己看来。 众人看去,此人正是黄教著名高僧之一,扎布喇嘛,此人虽然年仅三十余岁,却是佛法精深,口才了得,便是皇太极,也对他极为欣赏,后金国师扎嘎德年岁已高,而扎布作为国师最喜爱的弟子,便被黄教视为将来接替国师的最有力人选。 扎布甫一现身,顿时便引起了一阵震动,谁也没想到,今日的聚会,他居然会来,虽然扎布一向拥戴皇太极,但是出家之人,身份超然于俗世之外,便是额哲,也不好拿他怎么样。 囊囊太后面色不悦,说道:“扎布尊者,可有何事?” 扎布喇嘛大声说道:“小僧有一事不明,请太后解惑,小僧想问,草原上一向是信仰自由,为何贵部征讨了阿苏特,奈曼等部之后,逼迫其部众子民,强行信仰那红色伪教?” 此言一出,红教诸喇嘛顿时便坐不住了,当即便有一名喇嘛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扎布尊者此言差矣,我等何时曾强迫子民信仰?这都是国师以及赵大人以德服人,感化了他们信仰我们正教,倒是你们黄教,为了争夺教众,花样频出,不择手段,才真是个伪教!” 此言一出,顿时两派喇嘛都是群情激奋,纷纷互相喝骂起来,都骂对方是伪教,都说自己才是正统,场面一时乱了起来。 常言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又有说法曰一山不容二虎,红教与黄教,虽然都属于藏传佛教,然而由于教义上的分歧,为了争夺信徒,慢慢地变得水火不容起来,彼此都认为对方才是伪教,自己方是正统。 囊囊太后眼看他们吵作一团,心中也是一阵烦闷,猛然一拍桌子,冷冷地说道:“诸位高僧若是打算辩论佛法,请择日再说罢,本宫今日邀请各位前来,可不是要听你们吵架的。” 看到囊囊太后发怒,这些喇嘛们才停止了争吵,都坐了下来,虽然不再吵架,却都用眼神死死盯住对方,目光中充满着愤怒和不平。 囊囊太后眼看他们不再出声,这才说道:“而今一年交替之时,所谓凡事都有个计较,关于明年,我等部落之间的一些事务,便由我察哈尔部摄政王,赵无忌与大家分说一番。” 囊囊太后话音一落,赵无忌随即便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对着周围诸人拱了拱手,说道:“在下赵无忌,忝为察哈尔部摄政王,关于明年的一些事情,想和大家谈谈本王的看法。” 赵无忌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个部落首领均是露出一副心下了然的神情,眼看皇太极图蒙古之心不死,明年再度来攻乃是大概率事件,这位摄政王,想来不外乎是要各部落出人出钱,集结联盟,以应对后金的攻势。 想到此处,各个小部落的首领都在内心核算着,究竟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既使得这位摄政王满意,又在自己部落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此外还要考虑到不可出力过多,以免被人当成察哈尔部的铁杆,到时后金那边兵威压将过来,自己可是万万承受不起。 浩齐特部的首领安满尔,没想到赵无忌如此迫不及待,一上来就打算张嘴索要利益,他身为察哈尔部最亲近的藩属,当下也在暗自谋划,到时若是赵无忌提出要求,自己应该如何带头捐兵捐粮。 苏尼特部的首领索诺木,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心内却是冷笑不已,他对察哈尔部是一点都不看好,讨伐叛逆四部能够成功,虽然不易,却也是钻了后金主力不在的空子。 林丹汗十几年来对上皇太极无一胜绩,而今林丹汗已死,额哲年幼,这摄政王若是以为集合了这些小部落再加上浩齐特部,便可以和后金抗衡的话,那实在是天真的可以。 无论如何,自己的苏尼特部是绝不会参与其中的,哪怕是冒着得罪察哈尔部,与这位摄政王翻脸的风险,也不能参与到这明显是会失败的一方,趋利避害,方是草原上的生存铁律。 在场众人,人人各怀心思,只等赵无忌开口谈下条件,谁知此时此刻,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听闻摄政王还是明朝官员?囊囊太后,不知贵部为何会以一明朝官员为摄政王?” 众人闻言,俱是大吃一惊,心道此人当真敢说,此言一出,其与察哈尔部之间再无转圜余地,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此人又是红教的扎布喇嘛。 红教向来看黄教为异端,连带着看信奉黄教的林丹汗,也是恶汗,认为他是个桀骜不驯的暴君,僧人超脱世俗之上,并不畏惧这些草原上的贵族,故此扎布敢于当面质问囊囊太后。 囊囊太后听了,一时也是语塞,赵无忌看向扎布喇嘛,面带笑容,说道:“这位是扎布尊者罢?任命谁为摄政王,似是我察哈尔部内部之事,与尊者可有关系?尊者不思一心礼佛,难道也想参与到这世俗之事中吗?” 扎布喇嘛听了,脸色一红,赵无忌这是暗讽他以出家人的身份,干涉俗世之事,他平时乃是有道高僧,如今被人暗指起了凡心,显然使他的修道形象大损。 他刚才在座中,眼看苏泰福晋含情脉脉地看着赵无忌,眉目传情,心中也是妒火中烧,苏泰号称第一美女,即便他是个僧人,今日一见,却也颇有些神魂颠倒之感,于是对得了苏泰的赵无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有意出言指责赵无忌纳苏泰为妻之事,又怕赵无忌贪恋苏泰美色,恼羞成怒,惹急了他,翻脸无情之下,恐怕这个僧人身份,也护不住自己,心内顿时一阵踌躇。 第二百五十章神迹显露 扎布喇嘛左右为难之下,突然灵机一动,不再提起摄政王一事,说道:“听闻赵大人是明朝官员,又是察哈尔部摄政王,大人既在俗世,为何得以成为红教的护教法王?看来红教不但法度混乱,更是贪慕摄政王之世俗权力,成为攀附权贵的教派。” 国师沙尔呼图克图听了,不得不站起身来,说道:“扎布尊者此言差矣,赵大人虽然尚未出家,身在俗世,然而早有慧根在心,佛缘深厚,乃是我教护教法王孔雀大明王转世,方得入我教派,成为护教法王,尊者此言,却是着相了。” 扎布尊者冷笑不已,说道:“佛缘深厚?哈哈;慧根在心?神明转世?哈哈哈哈,你贵为国师,竟然言论如此荒谬,视我佛教法度如无物乎?” 赵无忌在旁,当下也是冷笑一声,说道:“看来尊者是很懂佛法了?” 扎布傲然说道:“怎么?赵大人打算和我辩论佛法吗?”扎布喇嘛佛法精通,言语犀利,反应机敏,与人辩论佛法几乎从未输过,因此赢得了大量的信徒,也为黄教在蒙古的普及立下了汗马功劳。 赵无忌看着扎布,说道:“本王做事,只喜欢做,不喜欢说,本王尝闻,佛陀讲经,舌绽莲花,扎布尊者既然自诩佛法了得,不妨绽几朵莲花给本王看看,不要尽说那些虚无缥缈之事。” 扎布闻言,也是大怒,说道:“神迹难得,岂能轻易示人?赵大人何以如此侮辱小僧?” 赵无忌瞪着他,说道:“你道行浅薄,自然神迹与你无缘,国师向来不打诳语,本王佛缘是否深厚,一会你便知道,来人,给本王取张白纸来……” 说罢,便有人呈上一张上好雪白宣纸,赵无忌吩咐手下,将宣纸给众人传看了一遍,众人看了半晌,又用手摸了摸,确是一张普通白纸。 赵无忌取回宣纸,轻轻将宣纸卷成筒状,执在手中,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嘴上念念有词,似是在对上天祷告,良久,方才停了下来,双手将纸卷举高,大声说道:“请佛陀赐下法旨!” 赵无忌双手将纸卷举了一会,这才放下,又唤人取了一个铁质的铁筒,将宣纸卷好,放了进去,将铁筒封闭严实后,来到大帐中间的那个大鼎之前,突然将铁筒扔入了大鼎。 众人一看,俱是不明所以,赵无忌朗声说道:“此大鼎中,装有沸油,且看本王请得佛陀出手,赐予本王金刚不坏之体,自此大鼎中,将法旨取出。” 说罢,站在大鼎之前,双手合十,再次对空祷告,那大鼎下面,火焰熊熊,不断地炙烤着这大铁鼎,铁鼎中热油已经沸腾,不时冒出滚烫的热气,令人望之生畏。 赵无忌祷告完毕,轻轻将右手衣袖挽起,露出手臂,而后赵无忌又命人取了一个小凳,大鼎足有将近一人之高,赵无忌站在凳子上,环视众人一眼,猛然便把手臂向鼎内探去。 霎时帐中一片倒吸凉气之声,更有胆小者发出阵阵尖叫,闭上眼睛,不忍看到皮开肉绽的惨状,苏泰福晋看了,脸色也是一紧,露出了担心的神态,扎布喇嘛看到苏泰的表情,内心更是嫉恨赵无忌。 良久,众人出乎意料地没有听到惨叫声,刚才闭眼的人,也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去,只见赵无忌满不在乎地伸手在大鼎内捞来捞去,哪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赵无忌伸手在大鼎中翻了一会,猛地将手自大鼎中抽出,高举手臂,说道:“佛陀的法旨,本王已经拿到了!”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他手上拿的正是刚才掷进去的铁筒,铁筒犹自还在一滴滴地向下滴着油迹,众人看了,都是大吃一惊,心想此人竟然真得到了佛陀护佑,居然赤手空拳,深入热油而无损。 赵无忌轻轻甩掉手臂上的油迹,随即又在大鼎上摸了几下,说道:“多谢神鼎相助,帮本王取得佛陀法旨。”说罢,抬腿下了小凳。 赵无忌手持铁筒,绕着大帐走了一圈,在众人眼前展示铁筒,让众人皆尽看到,这个铁筒正是刚才那个装有空白宣纸的铁筒,最后他走到国师沙尔呼图克图面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将铁筒递了过去。 待到国师接过铁筒,赵无忌这才说道:“请国师为本王打开佛陀法旨。” 国师沙尔呼图克图悄悄与赵无忌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高举手中铁筒,说道:“佛陀法旨在内?诸位可有什么疑问吗?” 赵无忌刚才露了一手,众人皆被他气势所摄,以为得见神迹,一时无人出声,扎布眼看赵无忌震惊全场,心中暗道不好,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小僧想看看这个铁筒。” 国师看向赵无忌,赵无忌微微点头,于是国师便说道:“若是扎布尊者不信的话,便由扎布尊者亲自打开这铁筒,也可。” 扎布喇嘛走上前去,取了铁筒,反复观看端详,最终确认这就是刚才那个装有白纸的铁筒,顿时放下心来,他刚刚担心赵无忌会趁机掉包铁筒,伪造法旨,眼看这是原来的铁筒,他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扎布喇嘛手持铁筒,傲然说道:“里面不过一张普通白纸而已,赵无忌,你休要哗众取宠,胡说什么法旨!” 国师沙尔呼图克图念了声佛号,说道:“扎布尊者,摄政王乃是我教护教法王,孔雀大明王转世,专为普度众生而来,神祗入世,安得没有神迹?” 赵无忌哼了一声,说道:“早说道你那乃是伪教,你还不信,我这教派乃是正教,自有佛陀真迹显现,让你心服口服。” 扎布喇嘛也是重重冷哼一声,说道:“若是没有佛陀真迹显现,那又如何?” 赵无忌针锋相对说道:“若是没有佛陀真迹显现,赵某自当改换门庭,信奉你们黄教!” 扎布喇嘛也是喊了声好,说道:“若是真有佛陀真迹显现,小僧也会改信你们红教!”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多说无益,尊者,请开法旨!” 扎布喇嘛哼了一声,伸手用力取下铁筒的盖子,拿出了那张宣纸,铁筒密封甚严,油并未渗入铁筒之内,扎布喇嘛将卷成筒状的宣纸徐徐打开,突然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手一抖,宣纸掉在了地上。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刚才还雪白一片的宣纸上,此刻骤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孔雀图像,那孔雀迎风展翅,目光如电,铁爪如钩,威风凛凛,仿佛随时便要自宣纸中飞出来一般。 第二百五十一章斗法 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倒吸冷气之声,赵无忌瞪了扎布喇嘛一眼,上前轻轻捡起宣纸,吹了吹灰,招呼了一个黄教喇嘛过来,让其双手高举宣纸,绕场一圈,让众人观看。 众人看了,只见那白色宣纸上的黑色孔雀,栩栩如生,展翅翱翔,直欲破纸而出,都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无人做声。 扎布喇嘛面如死灰,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木立当场,一时也是说不出话来。 赵无忌哈哈一笑,打破了场中的沉默,说道:“如今佛陀真迹显现,胜负已分,扎布,你还不遵守承诺,速速皈依本教!” 扎布这才反应过来,怒道:“赵无忌,你休想!我乃国师扎嘎德亲传弟子,如何能信奉你们这种伪教?”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们顿时便是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佛陀真迹显现,扎布尊者竟然还公然违背承诺,他的人品实在可疑啊。” “是啊,扎布尊者还是国师扎嘎德的亲传弟子呢,弟子就这么个人品,恐怕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 “何止师父,恐怕他们黄教就是伪教,一贯靠嘴皮上的功夫糊弄我们,看来只有红教才是正统教派啊,看来我要改信红教了。” “是极是极,红教才是言行合一,不靠虚的,只看这神迹显现,便知道他们是正统教派,唉,没想到我竟然被伪教骗了这么多年,信了这么多年的伪教。” “还有摄政王赵无忌,果然是天神下凡啊,神迹显现,白纸出现孔雀图像,他不就是孔雀大明王转世吗?看来这神迹指的就是他啊。” “嗯嗯,看来摄政王大人果然值得投效,跟着神明走,总不会错。” 扎布听着周围人群的议论,肺都快气炸了,他自小便聪明伶俐,深得师尊欢心,悉心培养,而他也确实不负师尊厚望,精研教义,苦修佛理,一路顺风顺水,步步高升,眼看即将走上人生巅峰,接替师父出任后金国师之时,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脸可是丢大了。 本以为这番来此,不过是师尊给自己的一次小小磨炼机会而已,只要当众揭穿赵无忌的嘴脸,让察哈尔部丢尽了脸面,重挫他们的士气,也就完成了师尊乃至大汗交付的任务,为明年大汗征讨察哈尔部先声夺人,只是,可恨啊…… 小小磨炼变成了阴沟翻船,本以为可轻松辗轧的人物,刹那间变身为洪荒巨兽,反倒是自己惨遭辗轧…… 扎布喇嘛不愧是后金国师苦心栽培的弟子,虽然是逆境之下,他还是很快地反应了过来,暗自想道,也只得如此了。 只见扎布喇嘛脸色铁青,一步一步地走向赵无忌,步伐沉重,到了赵无忌面前后,他这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的手段,我已知晓,那个大鼎里面,放的是醋,只有上面薄薄一层油,对罢?所以你不曾烫伤。” 赵无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是低声说道:“你还打算说什么?” 扎布喇嘛小声说道:“你我都是一类人,我也不揭穿你,打赌之事你主动放弃,今日之事便到这里,可好?” 赵无忌突然提高了音量:“扎布尊者,本王一向尊重你和你师父,希望你也能配得上本王的尊重,遵守承诺,皈依我教。” 扎布眼中掠过一丝惊恐,随后便是勃然大怒,只见他一扫平时的温和风度,用手指着赵无忌,面色狰狞,厉声说道:“你用这戏法小计,欺瞒众人,可瞒不过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这纸上做了什么手脚,但是那个鼎里的油,根本就没有开锅!” 赵无忌笑容可掬地哦了一声,说道:“怎么?输了就想不认账?不热的话,你去摸摸?” 扎布眼珠转动,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喊道:“你手臂之上,早已事先抹上了蜡,所以没有烫伤!” 赵无忌仰头哈哈大笑,说道:“扎布喇嘛,你莫非是疯了不成?开始胡言乱语了?来来来,本王让你们看看,本王手臂上究竟有没有蜡。” 说罢,赵无忌索性脱了上衣,露出上身和手臂,沿着大帐又走了一遭,众人看得真切,赵无忌手臂上的皮肤稍微有点红,但是绝对没有什么蜡,更有人上手去摸,赵无忌也不阻拦,那人上下摸了一遍,便喊道:“摄政王的身上和手臂上根本没有蜡,扎布在造谣!” 顿时,众人看向扎布的眼神都是充满了鄙夷之色,更有一些原本将他们奉为神明的部落首领大摇其头,深深懊悔自己怎么信了这么一个伪教,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没想到啊没想到,扎布喇嘛人品居然这么差,违背承诺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栽赃陷害摄政王大人。” “谁说不是呢,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摄政王都被逼着脱了上衣,自证清白呢。” “连摄政王这样的神明转世都被诋毁,看来扎布这一教派,恐怕都是骗子。” 扎布听着周围的议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从小到大,何曾吃过如此大亏,气急之下,当即大声喊道:“那鼎定然有蹊跷!油下面必定是醋,赵无忌,这是你逼我的!我也愿空手下油锅!” “住嘴!此乃佛陀显露神迹之鼎,你一背信弃义小人,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玷污了神鼎!”赵无忌怒声喝道。 “哈哈哈哈。”听到赵无忌的喝骂,扎布不怒反喜,那鼎果然有蹊跷!要不然为何要阻止我去摸?扎布暗暗想道。 扎布阴阴地说道:“摄政王大人,你这么怕我去摸鼎里的油,是担心我拆穿你的诡计,是也不是?” 赵无忌仰天也是哈哈一笑,说道:“你这无信无义之徒,也配摸神鼎?” 扎布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怕我发现你的秘密,是也不是?” 赵无忌说道:“多说无益,你已经输了,速速皈依我教才是正理,来人,把扎布喇嘛带下去,给他办理入教手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我想帮助你 扎布喇嘛状若疯虎一般,大喊一声:“且慢!姓赵的,我扎布愿赌服输,这账,我认,不过你可还敢跟我再打一赌?” 赵无忌一声冷哼,说道:“你已经输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赌?” 扎布喇嘛温文尔雅的形象早已荡然无存,他犹如输得精光的赌徒一般,用手一指在座的那些黄教喇嘛们:“用他们赌!” 众喇嘛心中顿时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赵无忌先是楞了一愣,然后便不悦地说道:“扎布尊者,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你怎么能代表他们?” 扎布喇嘛两眼通红,瞪着赵无忌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师弟,俗话说长兄如父,我作为他们的师兄,可以替他们做主。” 赵无忌还是摇头:“不妥不妥,你已经输了,快下去办理入教手续罢。” 扎布喇嘛见赵无忌不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走到那些黄教喇嘛面前,沉声说道:“诸位师弟,师兄已经看破那明朝官员的手段,本待揭穿他的戏法,完成尊师交付的使命,奈何师兄一开始便中了他的奸计,如今没有资本再和他赌了……” 人群中一个喇嘛大着胆子站起来说道:“师兄,我们出家人,岂可赌博?师兄,你堕入魔障了,还是尽早收手罢。” 扎布喇嘛苦笑一声,暗想如何能收手?堂堂国师爱徒,被人逼得入了对方的教派,传将出去,自己如何面对恩师?如何还有颜面重返教派?当今之计,只有奋力一搏,或可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这明朝官员三番五次阻止自己靠近大鼎,显然那个大鼎内有玄机,翻牌机会就在眼前,为何不孤注一掷,拼死一搏? 想到这里,扎布喇嘛面色一寒,沉声说道:“恩师前来之前,跟你们说了什么?是不是让你们听我吩咐行事?你们想违抗恩师的命令吗?” 扎布喇嘛深得国师扎嘎德宠信,他平时在人前谦和恭敬,背地里却蛮横霸道,说一不二,此刻他发了狠,出言威胁,众僧人俱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扎布喇嘛一指刚才站起的那个喇嘛,说道:“你过来,跟我一起。”那喇嘛吃惊之下,说道:“师兄……” 眼看他拖拖拉拉,扎布喇嘛不耐烦之下,上前一把将他拽了出来,师兄弟两人再度来到赵无忌面前。 扎布喇嘛看着赵无忌说道:“赵大人,我用我这些师弟,再和你打个赌,我赌你那鼎里有机关,里面的油根本没有烧开!” 赵无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怎么?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本王作对了?” 扎布喇嘛朗声说道:“小僧若是输了,小僧随这些师弟一起皈依贵教,小僧若是赢了,请赵大人,与那些喇嘛,也要一起皈依我教。”说罢,他把手往那些红教僧人处一指。 赵无忌哼了一声,说道:“你自去送死,本王也不拦你,扎布尊者,请罢。” 扎布带着师弟来到那个大鼎旁边,踩上凳子,往下一看,只见鼎内油气滚滚而出,热气熏天,他那师弟一把抓住扎布的手臂,说道:“师兄,不可啊,这大鼎里的油,明明是烧开的。” 扎布看到鼎里的状态,顿时心中也踌躇了起来,他低头想道:“空手入油锅,定是障眼法,既然赵无忌手臂上没有抹蜡,那必定是这鼎下面煮的是醋,上面浮着一层油,醋只要稍稍加热便会散发热气,将油花顶开,造成热油沸腾的假象。” 他抬起头来,只见大帐之中,人人都是看着自己,那神色中,有鄙夷,有嘲弄,还有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心想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扎布将手臂放在大鼎上面,冲着自己的鼻子扇了一阵鼎上方的空气,顿时便闻到了一股醋味,当即心中大喜,心道这明朝官员的计谋果然精巧,这鼎的里面,果然放了醋。 想到这里,扎布喇嘛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转头看了一眼赵无忌,心中充满了痛快之意,“摄政王大人,你请看……” 说罢,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便向鼎内摸去,众人屏住气息,紧张地看着他…… 这时,扎布身边的喇嘛一把抓住扎布的手,说道:“师兄,不可,里面是热油!” 扎布一把甩开他,说道:“放心,师兄心里有数……”说罢,便把手向鼎内伸了过去。 手臂探入热油,只听呲的一声,随即一股焦糊之味充斥于大帐之中,噼里啪啦一阵油花爆出,扎布喇嘛只觉得手臂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要不是他那师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向后拽倒,只怕他就会一头扎入大鼎的热油之中。 扎布喇嘛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他那条手臂已经被热油炸的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形状了。 这,这鼎里的油是烧开的。 众人看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大帐之中,突然便安静了下来…… 片刻,一个亢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浩齐特部的首领安满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高喊道:“信众安满尔叩见教中护教法王,孔雀大明王在上,请受信众一拜。” 说罢,安满尔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赵无忌磕了几个头,帐中众人也都是如梦方醒,急忙都是纷纷跪倒,参拜护教法王,感谢佛陀施展神迹,点化众生。 赵无忌容姿端庄,飘飘然隐有出尘之像,只见他对那些黄教喇嘛说道:“神迹已显,赌约已输,你等还不速速皈依我佛,更待如何?” 那些喇嘛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知是谁带的头,摘下了头上黄色僧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后众喇嘛也纷纷跪倒在地。 赵无忌温声说道:“我佛慈悲,诸位请起罢。”众人这才纷纷站起,重新入座,只是此时看向赵无忌的眼神已大不相同,人人都用充满着崇拜和惧怕的眼神看着他。 赵无忌唤人取来冷水,一瓢冷水下去,冰冷的冰水,顿时便把扎布喇嘛激醒了过来,他醒来后,感到胳膊一阵剧痛和麻木,忍受不住,顿时又哀嚎起来。 赵无忌伸手在旁边取了一把陌刀,刀锋长达两米,刀刃寒光闪闪,令人望之生畏,嘿嘿一笑,便持刀向着扎布走去。 扎布正疼痛时,见到赵无忌持刀靠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说道:“你要做什么?” 赵无忌手持陌刀,一边不断逼近,一边说道:“我想要帮助你。” 第二百五十三章背锅的铁锅 扎布喇嘛吓得不断后退,喊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快走开!” 赵无忌摇了摇头,目光中露出悲悯之意,温和地说道:“不,你需要帮助,本王现在就来帮你。” 扎布看着赵无忌手持陌刀不断逼近,想要‘帮助’自己,恐慌之余,又加上手臂剧痛,于是他非常及时地……晕了过去。 赵无忌手持陌刀,环顾众人,说道:“扎布喇嘛,手臂已经被热油炸烂,保不住了,若不及时治疗,火毒攻到心脏之处,必然不治,本王最是悲天悯人,救死扶伤,此种情形,本王却是不能不出手。” 众人看了,也是目瞪口呆,不知他打算做什么。 赵无忌看着昏死过去的扎布,双手握住陌刀,高高举起,猛然向下挥去…… 陌刀锋利,噗呲一声,已轻易将扎布的手臂,齐根自躯干砍落,扎布喇嘛嗷地一声,再度苏醒过来,转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臂处,已然什么都没有,只有鲜血自伤口源源不断地喷出,扎布喇嘛两眼顿时失去身神采,眼睛一翻,又晕死过去。 赵无忌看也不看他一眼,沉声说道:“来人,快把扎布喇嘛带下去,包扎好伤口,抹上伤药。”顿时便过来几个下人,上前背起扎布喇嘛便走,又上来几名侍女,跪在地上,用抹布不断地擦拭着地面。 赵无忌转过身来,握着犹自滴着鲜血的陌刀,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随手将陌刀插在旁边地上。 帐中众人,看向赵无忌的眼神更加多了几分敬畏,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再敢出声,金帐内安静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会被人听到似的。 囊囊太后看着金帐中的情景,心中感慨万千,她虽然不知道赵无忌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使得神迹显现,但是,显然,此时赵无忌已经完全收拢住了在场众人的心。 她的目光自大帐中人脸上一一掠过,看到了虔诚,崇拜,惊惧,服从,狂热等种种神态,她相信,此刻赵无忌若是登高一呼,定会群情激昂,人人响应。 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丈夫林丹汗,八大福晋中,囊囊太后对林丹汗的感情最深,也最为忠诚,她幽幽地想着,若是大汗在此主持,下一步便是趁热打铁,索要粮草兵马,集结人马,与后金死战一场。 她欣慰地看了赵无忌一眼,心想,这个明朝的年轻人,莫非真的能够重振黄金家族昔年的雄风?辅佐幼主,成就一番大事业? 眼看自己已经控制住了局势,赵无忌轻咳一声,终于开口。 “展望明年,本王想和诸位谈一谈铁锅,茶叶,木碗等等的事宜。” 囊囊太后脸上含笑,微微点头,转念突觉有异,脸色顿时一僵,等等,铁锅?茶叶?木碗?不是应该索要兵马,以迎战皇太极吗?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扯什么铁锅? 在场的众人本来也已屏气息声,等待这位摄政王发表他的高见,却没想到他居然提起了铁锅和木碗,这,有些怪异啊…… 赵无忌环顾场中众人,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本王刚才说的确实是铁锅和木碗,本王这次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共同发财的事情。” 看着众人崇拜,惧怕中又带着一些怀疑的眼神,赵无忌继续说了下去:“本王乃是大明人士,家中产业众多,本王知道,你们各部落其实对铁锅,木碗,茶叶都有很高的需求,是也不是?” 眼看这位摄政王不谈军国大事,而是谈起了商贸,顿时便有人大着胆子附和说道:“摄政王慧眼如炬,这些物资,我们草原上实在是太缺乏了。” 赵无忌含笑点头,说道:“本王今日,便是为解决这些事情而来,本王行事,一向最是公道,本王也不说那些什么银钱购买,咱们就来直接一点,以物易物,只要你们能提供足够的东西给本王,铁锅,木碗这些物资,要多少有多少!” 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便是人声沸腾一片,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眉眼中都流露出了兴奋之色,太好了,原来不是要大家出钱出人,原来是想和大家做生意啊。 铁锅?木碗?茶叶?此三种物资,在后世,俱都是十分常见之物,太过平常,木碗更是全面被瓷碗所取代,然而,赵无忌来到大明之后,方才发现,此三种物资,对于草原上的部落来说,意义重大,胜似黄金! 先说铁锅,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虽然弓马娴熟,来去自如,战争时常常占据优势,可是这冶炼的工艺技术,比起大明来,那可是差了不止一个层次,换句话说,他们造不出来铁锅! 因为他们不会冶炼铁矿石,得不到铁,自然也无法打造铁锅,而铁锅,又是日常生活中所不可缺少的物资,你要炒菜,做饭,没有铁锅怎么行? 而铁锅又是易损之物,为何?因为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四处迁徙乃是常事,旅途之中,难免颠簸,把铁锅掉在地上,摔破也是常见之事。 而大明这边,农耕民族,灶台是固定的,铁锅平时就放在灶上,很少有摔破铁锅之事发生。 铁锅破了怎么办?游牧民族冶炼工艺不行,一旦铁锅破损,他们补不了,只能再换个新的。 按理说,这铁锅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坏了就再买一个便可,但是,大明不卖! 为何?游牧民族常年都在马上,弓马娴熟,与大明交战中,天然就占了机动力强的优势,而明军则往往是以精良的装备取胜,几千年来,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战争从未停止。 大明禁售铁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生怕这些游牧民族将铁锅拿去炼铁,制成兵器,本来机动力不如人家,若是装备上也占不到优势,那战争可就输多赢少了。 所以就造成了两难之局,大明怕蒙古拿铁锅炼铁,冶炼兵器弓箭,不敢多卖;蒙古这边日常生活需要铁锅,偏偏大明限量出售,供不应求,严重影响民生。 而历史上著名的‘土木之变’,明军与蒙古军队大战一场,最终以惨败收场,连御驾亲征的大明皇帝,明英宗朱祁镇都是兵败被俘,而据说这场战争的起因,竟然就是因为铁锅铁锅君泪流满面:“作者,你过分了啊,这锅我不背。” 第二百五十四章谈妥交易 土木堡之变的诱因,便是明朝与当时的蒙古,也叫瓦刺,因贸易问题产生了争执,最终导致了战争,简单说来就是贸易战。 起初是蒙古用马换取大明生产的日常物资,铁锅也在蒙古人的需求名单之中,属于需求量最大的那种。 开始交易都很顺利,各取所需,双方都很满意,慢慢地草原民族对于日用品的需求越来越大,于是于是便打算多卖一些战马给大明。 但是大明当时掌权的宦官王振,觉得蒙古送来交易的战马太多,而需求的铁锅也太多,担心蒙古人拿铁锅去冶炼兵器,于是拒绝了扩大交易量的请求。 游牧民族这下不干了,多少家庭等着用铁锅炒菜吃饭呢,你大明为何不卖给我?双方互不相让,于是,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战争发生了…… 时至今日,大明仍然是严格控制卖往蒙古的铁锅数量,而草原上,铁锅也依旧是一锅难求,赵无忌今日提出的要和这些部落交易铁锅等物资,这些部落当然都是喜出望外。 茶叶也是草原上的必需之物,牧民平时的食物都是牛羊肉,肉类肥腻,茶叶有碱性,可以帮助消化肉类,还可以解腻,所以草原上的牧民几乎每天都要喝茶,草原上种不出茶,所以茶叶也是必需从大明进口贸易的。 木碗,吃饭时可以隔阻热气,方便持握,又不怕摔,也深为草原民族所喜爱,草原上到处都是牧草,树木却极其罕见,所以这木碗,也得从大明进口。 木碗和茶叶,因为不涉及到军事用途,大明虽然也控制对蒙古的销量,却还是比较放松的,唯有对铁锅一直是抓的很紧,交易额度多年不变,绝不多卖一口铁锅到草原。 其实,历史上,后世的清朝也是一般,同样限制铁锅卖往草原的数量。 赵无忌眼看帐中众人情绪激动,议论纷纷,便知道自己抛出的这个诱饵没错,这些部落果然上钩。 苏尼特部的首领索诺木本来是一副可有可无,看戏的神态,然而当他看到赵无忌展现神迹的时候,也被震撼的不轻,当时也有打算立刻背弃后金,投靠察哈尔部的想法。 还好他一向老成持重,硬是按捺住了内心的波动,依旧打算保持中立,看看再说。 不过当赵无忌抛出交易铁锅,木碗,茶叶的想法后,他顿时又被震撼了一番,便动了心思,心想交易物资之事,便是皇太极也管不着,后金自己还和大明做生意呢,这个合作之事,似乎可以和察哈尔部谈谈。 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战争,很多时候,起因都是因为贸易问题,如果通过交换便能得到想要的商品,那又何必冒着丧失生命的危险去抢呢? 众部落的首领交头接耳一番之后,慢慢地,都把目光投向了苏尼特部的首领,索诺木。 苏尼特部的实力既强,又离察哈尔部较远,索诺木的地位相对超然,由他来谈判,显然能为各个部落争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浩齐特部虽然实力也强,但是首领安满尔一向唯察哈尔部马首是瞻,让他谈判,只怕会把大伙都给卖了。 索诺木看到众人的眼神,已明其意,他也很想和这位摄政王做商业上的交易,于是便开口问道:“摄政王大人,在下乃是苏尼特部的索诺木,承蒙大人召集前来,我们对大人的提议都非常感兴趣,请问我们需要提供什么物资,才能和大人交换铁锅等物?” 赵无忌眼看此人开口,又看到在场众人的神态,明白此人应该是有些威望,这是代表这些蒙古部落和自己一起谈生意。 赵无忌用力拍了拍手,于是便有一些护卫上前,每人都背着一个沉重的口袋,放到了在场众人的案几之前。 赵无忌笑着说道:“诸位请看,你们面前的这个口袋里,便是本官需要之物,只要你们的领地里有这些物资,本官便会拿铁锅,茶叶等物,和你们交换。” 众人纷纷打开面前的口袋,只见里面都是奇形异状,颜色各异的石头,不由得都是惊讶万分,心想这位摄政王难道喜欢收集石头? 赵无忌含笑说道:“本王需要这些石头,有些用处,你们可以把这些石头带回去,对比对照,如果在诸位的领地之中,发现大量这样的石头,只要你们把这些石头采集过来,送到本王这里,便可换取你们需要的物资。” 赵无忌记得在后世之时,蒙古便以富有矿藏闻名,比如鄂尔多斯,便是著名的矿产城市,整个城市都因矿产而富,居民人人都是收入不菲,于是便想出了用铁锅,木碗换取矿石的主意。 在这些部落首领眼里,这些石头毫无用处,除了少量的石头还算比较漂亮,能做小孩的玩具,或是用作装饰品,其他的石头又重又沉,奇形怪状,外观也是黄的绿的红的都有,一点也不好看。 能用一堆这种无用的石头换取铁锅,茶叶,木碗,这,这也太划算了。 反正他们都是部落首领,回去之后,只需要把这些石头给手下人看了,手下人自会前去寻找,找到这种石头,运到察哈尔部,便可换取铁锅,简直划算的不要不要的。 石头虽然沉重,但是草原上的牧民,最不缺乏的就是牲畜,牛和马都能用来运输。 当赵无忌趁热打铁,表示愿意用马车和牛车,和这些部落换取牛,马的时候,顿时大帐之中的气氛沸腾了起来。 人人争先恐后,要上前换取马车和牛车,哪怕这些马车和牛车的价格,似乎是有点贵…… 能当上部落首领的,哪个是泛泛之辈,有了车,才能运送石头,这个账他们算得清清楚楚,没有车,找到石头也运不过来,还是换不了铁锅。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赵无忌便谈妥了交易六千辆马车牛车的交易,这些部落的热情,也让他感到意外,看来,他们真的是很需要铁锅啊,赵无忌在心中这么想着。 赵无忌将交易地点定在了离白石口关不远的地方,这里入境大明方便,守将余浩是老熟人,好说话,行事方便。 眼看生意已经谈妥,目的已经达到,赵无忌大手一挥,说道:“今日事务已了,上酒上菜,本王今日与诸位,不醉不休!” 各部落的首领也轰然叫好,美丽的侍女们,纷纷将酒菜端了上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师徒对话 第二日一早,盛会结束,各路部落首领便纷纷离去,为了表示诚意,每个前来参加盛会的部落,无论大小,赵无忌都赠送了他们铁锅十个,木碗五十个,茶叶二十斤,各部的首领也纷纷回赠了一些牛羊牲畜。 赵无忌并与各个部落首领约定好,春节之前,在白石口关前一百里处的乌兰木伦,交易牲畜和车辆,由于天寒地冻,石头运输不便,暂且约定各部落先寻找领地的石头,找到石头后,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再联系察哈尔部,以石头交易物资。 各个部落首领走后,赵无忌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察哈尔部的各个将领以及浩齐特部的首领安满尔皆都参加。 赵无忌在昨日的部落盛会中显示了神迹,使得他在部落中的威望大大提高,原本很有一些人,看他是大明人士,人又年轻,一开始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而昨日赵无忌大展神威,不但展示出来了神迹,还将四十多名黄教喇嘛,包括后金国师扎嘎德的最得意弟子扎布喇嘛,统统改编成了红教的信徒,给他们戴上了红色僧帽。 这也使得部落中人,对赵无忌既是敬佩,又是崇拜,还有一些畏惧。 赵无忌环顾众人,开口说道:“若本王所料不差,后金皇太极必会在今年节后,春暖花开之时,出兵草原,以期一举铲除我部,诸位不必担心,本王已有安排。” “不过,”赵无忌话锋一转,“诸位无论何时,均不可疏忽大意,皇太极擅长用兵,稍有不慎,便会是灭顶之灾,诸位切记,以小心谨慎为先。” 众人齐声答应下来,赵无忌又吩咐了一些练兵和警戒的事项之后,便令众人散去了,只单独留下了浩齐特部的首领安满尔和阿苏特部的统领多隆。 赵无忌对安满尔说道:“休怪本王啰嗦,贵部乃是拱卫大汗的最外围,位置重要,关系重大,希望首领一切多加小心,谨慎从事,广撒探马侦骑,不可疏忽大意。” 安满尔满口答应下来,这才离去,赵无忌又看向多隆,多隆当即单膝跪地说道:“摄政王有什么吩咐,请示下,在下必会遵从。” 赵无忌扶起他来,说道:“多隆将军,本王很看好你,安满尔首领毕竟不是本王麾下,本王说的话,他未必肯听,你却不同,切记,万万不可大意,多放侦骑游动,时时警戒不休。” 多隆当即应道:“请摄政王放心,多隆晓得了。” 赵无忌轻轻拍了拍多隆的臂膀,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交给多隆,说道:“发现敌军踪迹后,立即通知安满尔首领,若是敌军势大难敌,你便打开这锦囊,依照里面的指令行事。” 多隆接过锦囊,肃然说道:“多隆誓死不负摄政王所托!” 多隆走后,侍立一旁的李定国,禁不住向赵无忌问道:“师父,徒儿鲁钝,有一些事情不明白,还望师父答疑解惑。” 赵无忌呵呵一笑,说道:“宁宇,此间事情已了,明日便回大明,今日为师闲来无事,你有何疑问,便问罢。” 李定国看着赵无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那日您展现的神迹,可是为真?” 赵无忌哈哈大笑,说道:“这世间哪有神佛,都是一些障眼法罢了。为师捞取铁筒时,那鼎里乃是醋在下面,上面浮着一层油,里面其实不太热。” 李定国讶异地问道:“不对罢,那鼎里的油明明是已经烧滚了的,要不扎布喇嘛的手臂也不能被烫成那样。” 赵无忌说道:“关键便在那鼎上,这个铁鼎乃是为师特意吩咐工坊定做的,隐蔽之处,藏有开关,平时鼎中会有一块铁板,将鼎分成左右两部分,为师捞取铁筒之时,鼎的右边确实是沸油,左边却大部分是醋,只有一层浮油。” 李定国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师父把铁筒扔到了醋里。”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说道:“为师取了铁筒之后,轻抚鼎身,按动开关,铁板便会下沉,此时铁鼎中左右两边混合一处,便都变成了沸油,扎布非要空手入沸油,又怪的了谁?” 李定国又问道:“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上,为何又会显示出孔雀图案呢?” 赵无忌说道:“此事甚易,为师事先在那张白纸上,以醋绘了一只孔雀,醋干之后,白纸上再无痕迹,然后为师将纸放入铁筒,扔入鼎中,白纸上的醋被加热之后,发生碳化反应,变成黑色,纸上绘画的孔雀便会显露。” 李定国哦了一声,说道:“徒儿明白了,只是这碳化又是何意?” 赵无忌觉得要解释这碳化,十分麻烦,当即恼羞成怒,说道:“徒儿,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也不要什么都来询问为师,也要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啊。” 李定国见状,便不再追问碳化之意,而又说道:“师父昨日行事,徒儿也有一番见解,想说出来和师父探讨一番。” 赵无忌端坐在椅上,取了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这才悠悠说道:“嗯,你有自己的见解,这个很好,说罢。” 李定国开口说道:“师父,您既然说皇太极春天便会来攻,为何不向这些部落,讨要一些兵马粮食,以增强实力,对抗后金呢?要知道您贵为摄政王,又显露了一手神迹,他们对您可是心服口服。” 赵无忌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你说个寓言罢,太阳和风打赌,看谁能让一个在路上的旅人脱下上衣,风用力向旅人吹去,结果是旅人把上衣裹的更紧了。” “而太阳则不断地用阳光温暖着旅人,旅人感觉到热,便脱下了上衣。” 李定国听了,陷入了沉思,赵无忌说道:“为师若是以力服人,向他们索要兵马粮草,他们便是答应了我,恐怕心里也不服气;但是如果帮助他们,和他们做生意,改善他们的生活,他们才会心悦诚服地服从我。” “更何况,”赵无忌冷笑一声,道:“为师对付皇太极,还用不到他们帮忙。” 第二百五十六章后金出兵 后金,盛京,崇政殿内,皇太极正如以往一样,在同手下诸位重臣议事。 皇太极向来仰慕华夏文化,这宫殿也是仿造京城的金銮殿,建造而成,只见八角重檐,琉璃屋脊,殿顶乃是黄色琉璃,镶嵌绿边,榫卯相接,飞檐斗拱,金龙攀柱,十分的壮丽古朴,正是华夏的传统建筑模样。 只是今日君臣谈论之事,却不是那么令人愉快,草原上再度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奉国师之命,前去参加察哈尔部盛会的扎布喇嘛及其带领的四十多名喇嘛,与赵无忌赌约失败,全部留在了那边,皈依了红教。 国师扎嘎德脸色灰白,他本就已经有些驼背,如今腰板弯的更厉害了,扎布是他的得意弟子,本想让他前去探听消息,顺便打压一下察哈尔部的气焰,没想到这劣徒如此荒唐行事,简直是丢尽了自己的脸。 扎嘎德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这才颤巍巍地对皇太极说道:“老僧有负大汗重托,这劣徒实在太不争气,还请大汗恕罪。” 皇太极温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国师不必自责,国师若是身体不舒服,便请回去休息罢,莫要累坏了身子。” 扎嘎德微微点头,于是皇太极便命手下,搀扶着国师,慢慢走出了崇政殿。 国师走后,皇太极脸色转为严峻,说道:“赵无忌这小儿果然有些道行,居然连扎布尊者都折在他手里,此人真乃我后金心腹大患也,可惜明国皇帝不上当,范先生的离间之计,却是未曾成功。” 和硕贝勒,努尔哈赤之侄济尔哈朗出列说道:“大汗无需忧虑,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雄鹰,赵无忌便是再狡猾多端,也不会是我勇猛的后金战士的对手,强大的实力面前,汉人的计谋是无用的。” 范文程在一旁听了,觉得有些不对味,但是又不敢出声。 正蓝旗的阿巴泰也出列说道:“还好明人皆尽贪财,好大一场盛会,只用来谈及交易买卖,并未提及兵事,当真是白白浪费机会,可见其愚蠢。” 在场众人也皆尽是一阵嘲讽之声,嘲笑明将因小失大,暗想虽然扎布喇嘛折了一阵,但是赵无忌白白浪费良机,到也算是双方扯平了。 与众人不同,多尔衮却是脸色凝重,目光闪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多尔衮方才下了决心一般,出列说道:“大汗,臣以为,兵贵神速,若是开春后再去,恐怕额哲汗有了防备……” 皇太极嗯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 多尔衮说道:“臣打算年后便出兵,不给察哈尔部以喘息之机。” 皇太极沉思半晌,方才说道:“此次进军,以你为主,你决定便是,无须征询本汗。” 多尔衮当即领命,即将过年,众人也皆尽是无心理事,失去四十多个喇嘛虽然可惜,但又不是什么大事,过去也就过去了,皇太极情绪不高,眼看无事,便早早退朝。 退朝之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走在一起,边走边聊,阿济格看着多尔衮,说道:“二弟为何如此着急?年后冰雪尚未融化,行军困难,而又难以补给,容易冻伤士卒,为何不待春天出兵?”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我皆知冬天行军困难,敌军也知,正因如此,敌军方才不会防备,虽然雪地行军艰难,但是一旦奇袭成功,战果也是最大。” 多铎说道:“二哥何必如此?我军实力远远强于对手,只需堂堂正正之师,便可取胜,何须用奇?” 多尔衮说道:“赵无忌实乃人杰,不可小觑,只能苍鹰搏兔,亦用全力。” 多铎哂笑一声,说道:“小弟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遂使赵小贼一朝成名,此贼倚仗者,无非火器,都元帅孔有德此番也会随二哥一起进军,孔将军也是以火器见长,定可牵制住赵小贼。” 阿济格也安慰多尔衮说道:“二弟不必忧心,赵无忌此人不过侥幸剩了三弟一场,只见他于盛会之中,不思整顿兵事,尽是商谈交易赚钱之事,便知此人也是个贪财好利之徒,不足为惧。” 多尔衮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对,我总有一种感觉,他这交易赚钱之事,似是很厉害的一步棋,只是暂时还看不出来厉害在何处,我之所以匆匆出兵,也有顾虑此事之意。” 三兄弟边走边谈,不多时便已行的远了。 崇政殿中,大臣皆已离去,只有皇太极的长子豪格,站在皇太极面前,父子两人也在商议着什么。 只见皇太极一脸严肃之色,说道:“你此番前去,切记不可被多尔衮利用了,攻坚之事皆尽交给多尔衮即可,你是本汗的长子,本汗这些基业,将来都是要交到你手中的,切记凡事务必以稳妥为主,不可轻身犯险。” 豪格说道:“请父汗放心,额哲年幼无知,察哈尔部兵微将寡,便是有明将赵无忌相助,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请父汗等待儿臣的好消息罢。” 皇太极露出不悦之色,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察哈尔部威震草原多年,底蕴深厚;赵无忌善于用兵,又狡诈多谋,我儿切记不可小觑他们,扎布喇嘛和多铎便是前车之鉴。” 豪格当即应允下来,看着儿子满不在乎的神态,皇太极不禁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最后还是嘱咐了豪格一句:“你到时和多尔衮说,赵无忌和额哲这两人,最好是当场格杀,不要活口,敌人若是不降,尽可肆意屠城劫掠,务必使其见识我军天威,起到吓阻之意。” 大明西北,神木县内,几乎满城都挂起了红色灯笼,街道行人俱是脸色红润,面有喜色,不时有身穿新衣的孩童蹦跳着在街头打闹。 因为,明天便是春节了,在这华夏民族最为重视的日子里,就连平时最为喧嚣的庆记工坊,动静都小了许多,除了火器工坊和铁器工坊,其他的如琉璃工坊,毛衣,肥皂工坊等俱已提前三天放假了。 工匠们领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金,欢天喜地地回家准备过年,刚刚升任知州的赵无忌赵大人,自塞外购得大量的羊肉,以平价售与葭州的四县百姓,让百姓过个好年,葭州一地,老百姓无不称颂赵大人恩德。 第二百五十七章多尔衮出手 大明新任延安府知府吴炳,以病体沉疴为由,已向崇祯皇帝乞骸骨回乡,崇祯皇帝下旨挽留了一次,怎奈吴炳之意甚坚,最后崇祯只得答应了他的请求,许他回乡安度晚年。 赵无忌也曾前去探望过吴炳数次,吴炳在葭州苦撑多年,十余年间,经历了天灾,流贼,外敌入寇等种种事件后,早已精疲力尽,心力交瘁,看到赵无忌已经成长起来,可以托付大任,加上身体欠佳,便辞了知府一职,安心回乡养病。 赵无忌虽然为吴炳觉得有点可惜,但是转念一想,延安府乃是李自成的老巢,恐怕早晚是要被李自成打下来的,吴炳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便安慰了老人家几句,并未劝他继续为官。 神木,府谷乃是与蒙古联结的重要纽带,不止羊毛生意,将来采矿,冶炼也都要置于这两个地方,赵无忌打算通过经济,商业将大明和察哈尔部紧紧绑定在一起,两县意义重要,不容有失。 是以赵无忌早早上奏朝廷,举荐陈政和为神木知县,陈子龙为府谷知县,陈政和原是神木县丞,相当于县里的二把手,在神木耕耘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是赵无忌放心的人选。 而陈子龙有举人功名在身,号称江南第一词人,素以才华闻名,再有赵无忌举荐,出任知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赵无忌依旧在神木办公,并不去葭州州衙,他在神木待了两年,早已在这里待的惯了,而他如今声望愈隆,深得民心,又有精兵在手,在葭州可谓说一不二,他不去州衙办公,也无人敢说他的不是。 年三十这日,赵无忌在府中与妻妾们共度佳节,叶婉儿有了诰命,可是孩子太小,暂时还无法前来西北与赵无忌相聚,淑济公主嫁夫随夫,在大明陪赵无忌过节。 苏泰也留在神木过年,额哲身为察哈尔部大汗,脱身不得,留在草原上,与囊囊太后等人待在一起。 吴堡县知县范仲平,当初曾驱赶流民到神木县,给赵无忌添了麻烦,如今赵无忌升任知州,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一时之间,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唯恐被秋后算账。 于是范仲平就打算趁着过节的机会,拜访新任赵知州,探听一下上司的口风,又备好一份厚重的礼物,打算送给赵无忌。 他想赵无忌平时事务繁忙,去的早了拜年之人众多,大人未必会有时间搭理自己,于是便选了初四这天,来到神木,拜访赵无忌。 这日,范仲平到了赵无忌府前,报上名字,门子进府禀报后,不久便返回说道:“夫人说了,赵大人并不在府中,范大人的好意,夫人会说与赵大人得知的,夫人还说,妇道人家,不便与范大人相见,赵大人一向不收礼,礼物请大人带回。” 范仲平听了,脸上轻松的笑容顿时凝固,心想:“拒而不见,礼物也不收,看来赵知州对自己怨念很深啊,恐怕这葭州,自己是待不下去了。” 其实范仲平想岔了,赵无忌此时并不在神木,严格来说,他也不在大明。 与此同时,草原上,布尔陶亥苏木,浩齐特部营地内,首领安满尔正一脸慈祥之色,看着手下的部众们在篝火旁聚会狂欢,喜度佳节。 布尔陶亥苏木乃是蒙语,翻译过来便是褐色湾子,北部是沙漠,东部则是山区,西北面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此处有山有水,牧草丰美,沙漠和山区又是天然的屏障,是以安满尔选择了此地作为驻地。 冬季不能放牧,在寒冷的空气中,很多牧民甚至把牲畜都引进了帐篷里,以免让他们在外面被冻死,尤其是一些怀孕的母羊和刚出生的小羊,更是如此,否则很容易冻死。 一些部落的小伙子和女孩子们,不畏严寒,手拉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还有人在一旁拉琴,给他们伴奏,几个喝的醉醺醺的汉子,索性脱掉上衣,在火堆前玩起了摔跤游戏。 安满尔脸上虽然放松,内心其实也有些紧张,赵无忌那日展现了神迹,让他震惊之余,对赵无忌是心服口服,赵无忌既然提醒他要小心警戒,他自是不敢掉以轻心,早已派出了一对对侦骑前往四周搜索警戒。 为了让部下过个好年,节日期间,他将平时二十队侦骑,减少为八队,每队五人,每日都要去驻地周围三十里处巡逻一番,如今已经临近黄昏,不知为何,前去侦查的骑士还未回来,安满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安满尔又等了一会,侦骑仍旧是无一回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于是安满尔派出了一百多人前去接应侦骑,同时又派出心腹手下到处约束部众,暂停狂欢,全体进入警戒状态。 安满尔反应虽快,但还是晚了一步,第二次派出的侦骑没过多久便狂奔回来,一个浑身浴血的骑士,一边纵马在营地内飞奔,一边大喊:“敌袭!敌袭!是后金的队伍!” 顿时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安满尔大声约束部众,一面翻身上马,带着事先备好的,时刻保持警戒的两千骑兵,准备出营接战。 浩齐特部的部众们正在欢度节日,大部分男子都已喝得多了,已无力上马迎敌,安满尔带着手下两千精锐还未出营,后金的前锋部队,便如一股旋风一般,杀进了浩齐特部的营地。 鳌拜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一把沉重的连枷,率领镶黄旗五千精骑,在浩齐特部营地里肆意冲杀。 这批后金骑兵乃是皇太极的得力部队,皇太极担心豪格有失,故此派出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鳌拜率领五千轻骑兵,随豪格一同前往。 多尔衮年前便已准备充足,大年初一便率领骑兵部队,不顾天寒地冻的气候,日夜兼程赶路,无视马匹的伤亡,以求奇袭成功。 而孔有德率领的汉军部队,由于是步兵,与敖汉部,科尔沁部的部队一起,落在了后面。 虽然由于寒冷的天气,战马在路上损失了将近一成之多,也损失了一部分士卒,但是多尔衮终于达到了他的战略效果,在大年初四这一天,前锋一万多人的骑兵部队,杀到了浩齐特部不远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浩齐特部溃败 安满尔派出的侦骑,被数量更多的后金骑兵围住,还没有来得及回去报信,便被屠杀殆尽,多尔衮抓了几个侦骑活口,审问后得知浩齐特部并无防备,顿时大喜。 多尔衮原本打算派自己的心腹苏克萨哈率自己正白旗三千骑兵前去冲营,豪格在一旁闻讯,争功心切,便自告奋勇求做先锋。 豪格是皇太极长子,多尔衮怎么也要给他一些面子,是以虽然心中不悦,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战,豪格随即便命令鳌拜,率五千骑兵杀进了浩齐特大营。 多尔衮命苏克萨哈率三千骑兵在外游走警戒,追杀逃溃出来的浩齐特部部众,自己则带着岳托,萨哈廉,豪格三人,在一旁观战。 选择浩齐特部作为第一个打击目标,多尔衮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首先,浩齐特部作为离察哈尔部走得最近,也是最强的一个部落,击溃了他们,可以杀鸡儆猴,警告那些打算投靠察哈尔部的其他部落,让他们看到投靠察哈尔部,是什么下场。 其次,察哈尔部如今的主力部队,也就分为三部,一部就是浩齐特部的一万骑兵,另一部是多隆率领的阿苏特部,有五千兵马,最后就是整合了巴林和翁牛特两部的察哈尔本部,约有兵力一万三千多人。 击败了浩齐特部,察哈尔部的兵力便损失了三分之一还多,实力大减。 更何况浩齐特部作为察哈尔部的屏障,孤悬在外,一旦遇袭,察哈尔部也是接应不及,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下手目标。 眼看后金骑兵在自己部落里纵横驰骋,肆意冲杀,安满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浓厚的后悔之意,摄政王早已提醒过自己要提防后金奇袭,可惜自己终究还是掉以轻心了,以为后金不会在冬天出兵,而今,后悔已经晚了。 鳌拜率领的精骑不愧是皇太极手下最得力的部队之一,虽然已是冬季,依然能在马上频频拉弓射箭,箭无虚发,一声弓弦响动,总会带走一个浩齐特部壮士的生命。 安满尔率领的两千骑兵猝不及防之下,很快便被鳌拜的骑兵屠杀殆尽,喝得醉醺醺的浩齐特士卒们根本无法抵抗有备而来的后金骑兵,有些甚至在睡梦中便失去了性命,战斗没多久就结束了。 安满尔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他的身后是他的家眷,也都是人人被绑,被迫下跪,他们背后,则是一群如狼似虎,手持钢刀的后金士卒。 多尔衮等人骑着马,慢悠悠地来到了安满尔面前,多尔衮朗声说道:“安满尔首领,我们又见面了,不知你现在可曾后悔,当初背叛我后金呢?” 安满尔的帽子已经不知道丢到了哪去,一头花白的头发胡乱地披散在他的肩上,他低着头,默不作声。 多尔衮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浩齐特部是察哈尔部的重要军事力量,此次一举击溃他们,沉重地打击了额哲汗,更加使后金确立了战略上的优势。 多尔衮含笑说道:“安满尔,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告诉我额哲汗如今身在何处,我便饶你和你的家人不死。” 安满尔似是没有听到多尔衮的话语,依旧是跪着一动不动。 苏克萨哈见状,下了马,上前一脚将安满尔踹翻,骂道:“老东西,贝勒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 安满尔倒在地上,地上的积雪和血迹,将他身上的袍子弄得更加是脏乱不堪,安满尔挣扎了几下,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多尔衮,冲着地上呸了一口,说道:“我浩齐特部几百年来,一直是黄金家族最忠诚的护卫,想让我背叛祖宗?你做梦!你们永远也找不到额哲汗的位置!” 苏克萨哈听了大怒,举起手中的马刀,狠狠地冲着安满尔的脸上拍去,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安满尔惨然倒地,他挣扎了两下,吐了一口血,还有几颗牙。 这一刀力度极大,几乎把安满尔满口牙齿都打掉了,但他十分硬气,倒在地上,竟是一声不吭。 豪格看着多尔衮吃瘪,心中暗爽,他轻咳一声,看向鳌拜,鳌拜会意,上前走了两步,从里面挑出一个最漂亮的少女,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双手不断地在少女身上撕扯着,伴随着女孩的惨叫声,不一会便把这女子身上的衣服撕得粉碎。 多尔衮哼了一声,说道:“安满尔,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为了额哲,值得吗?” 安满尔听着自己孙女的哭喊声,心碎欲裂,他猛地站起,向鳌拜冲去,却被苏克萨哈对着心窝飞起一脚,再度被踢倒在地。 安满尔躺在地上,由于牙被打掉,他的声音已经含混不清,但是依然能听到他在咒骂,骂着什么“畜生,恶魔,魔鬼”之类的词语。 鳌拜用力将女人抗在自己肩上,便钻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帐篷,不一会,便传来了女子的哭声和鳌拜的淫笑声。 豪格用眼神再度示意,很快他的几个亲兵也走上前去,从安满尔的女眷中挑出了一些年轻的姑娘,抱起来便往旁边的帐篷里走。 安满尔见状,浑身一震,他对着天空痛呼了一声,便挣扎了几下,站了起来。 苏克萨哈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兴奋地凑了过去:“老家伙,改主意了?快说,额哲在哪里?” 安满尔仰天大笑几声,突然骂道:“你们这些魔鬼,摄政王大人,乃是神明转世,他早已预言到了你们的行动,可惜老夫没有听从他的良言,如今悔之已晚,我,安满尔,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绝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宗和自己发过的誓言!魔鬼们,你们等着!摄政王大人,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说罢,安满尔一口鲜血和吐沫,便吐向了多尔衮,多尔衮离的近了点,避之不及,顿时便被他吐在了身上。 苏克萨哈大怒,猛然挥舞马刀,雪亮的刀锋一闪而过,安满尔的头颅顿时便滚落在了地上,无头的身躯猛然喷出一尺多高的鲜血,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豪格冷冷地在一旁看着,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男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多尔衮在旁听了,急忙说道:“和硕贝勒,且慢!” 第二百五十九章寻找额哲汗 多尔衮被安满尔吐了一身鲜血,心中气恼,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沉声说道:“后金与蒙古,向来都是一家,自家兄弟,何必自相残害,只诛首恶安满尔即可,这些浩齐特的部众,我还有用。” 豪格冷冷地说道:“临行之前,大汗曾和我说过,务必要杀鸡儆猴,给这些叛徒们一个惨痛的教训,这可是大汗的意思。” 多尔衮怒道:“豪格!此战我才是主帅!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代善的两个儿子中,萨哈廉一直是豪格的坚定支持者,岳托则相对中立,眼看多尔衮和豪格闹僵,岳托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这些人杀了也无妨,兵贵神速,杀了他们之后,也不用担心他们回去向额哲告密示警。” 多尔衮听了,一时也有些意动,他犹豫地说道:“可是杀俘不祥……” 萨哈廉也站了出来,不阴不阳地说道:“睿亲王,既然大汗有令,我们当然应该遵循大汗的命令,你说呢?” 多尔衮看着萨哈廉,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他哼了一声,说道:“留几个活口,拷问额哲下落,传我命令,今日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兵征伐额哲小儿!”说罢掉转马头,看也不看众人,转身便走。 豪格见多尔衮走远,便大声宣布了命令:“男人凡是身高高于车轮的,一律处死,女人留下,今晚不封刀,儿郎们随意狂欢罢!” 不一会,营地之中便传来了阵阵的女人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和后金士卒得意的笑声…… 夜已深,大帐中,多尔衮仍未休息,岳托也坐在他的大帐中,两人面前摆着一壶茶,正在聊天。 突然,帐门被掀开,进来一个士卒,单膝跪地,说道:“大帅,一些浩齐特部的士卒已经招认了,额哲就在离大明白石口关一百里处,就在乌兰木伦!” 多尔衮沉思着点点头,说道:“白石口关外一百里……,赵无忌也曾把那里作为交易物资之处,看来额哲就在那里没错了。” 岳托打开地图,看了几眼后,说道:“距离不远,我军骑兵长途奔袭,一日可达。” 那士卒又说道:“此外还得知了阿苏特部的消息,首领是多隆,原是苏泰福晋的部将,如今为阿苏特部统领,他们驻扎在乌兰木伦北边不远处的纳林陶亥。” 多尔衮想了想,说道:“无需理会多隆,我军的目标是额哲,通令全军,留下五百兵马看守浩齐特部的余党,等待后援部队的到来,其余人马,明日一早随我突袭额哲,成败在此一举,如有不遵号令,贻误战机者……” 多尔衮停了一下,而后杀气腾腾地说道:“斩!”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多尔衮便已号令全军出发,豪格知道此战关系重大,也不敢再起事端,乖乖地带上本部兵马,一万三千名后金精骑,旌旗招展,气势如虹,带着浓厚的杀意,向乌兰木伦奔腾而去。 当天傍晚,多尔衮的大军终于杀到了乌兰木伦,望着面前一片空阔无边,白茫茫的原野,岳托等人不禁面面相觑,皆都是心中茫然。 早有经验丰富的后金探马,上前搜索查勘,片刻之后便前来禀报说道:“大帅,前方发现察哈尔部留下的痕迹,显示他们曾在这里活动过,不过如今他们已不在这里,以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离去已久。” 多尔衮听了,心内也是震惊无比,他回顾身边三人,说道:“浩齐特部众,不是说额哲就在这里吗?” 苏克萨哈闻言说道:“奴才询问了浩齐特部众,据他们所言,前几日还曾来此地,领取过节的物资呢,想来是额哲狡猾,提前逃遁了。” 萨哈廉冷笑一声,说道:“林丹汗就善于逃遁,他这个儿子别的没学会,逃跑的本是却是精通。”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哄笑。 多尔衮沉思片刻,说道:“暂且扎下营寨,今日在此歇息一晚,派出侦骑,四处搜索额哲下落!”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也派人去查看下阿苏特部,多隆的动静。” 片刻之后,多尔衮的大帐之中,岳托,萨哈廉,豪格,鳌拜,苏克萨哈等人俱都云集于此,商议兵事。 多尔衮命人将一张大幅地图高高挂起,然后指点了地图,说道:“我军如今在乌兰木伦,南下一百里处便是大明的白石口关,向北五十里处为纳林陶亥,阿苏特部驻扎于此,额哲究竟身在何处,诸位谈谈看法罢。” 苏克萨哈说道:“察哈尔部人数众多,便是提前逃遁,也逃不了多远,属下以为,可以广撒侦骑,前去四周查探,总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多尔衮听了,微微点头,说道:“这个法子可以,他们人多,走不了多远。” 萨哈廉说道:“察哈尔部与大明关系密切,摄政王赵无忌又是大明的官员,或许他们已经进了白石口关,乞求大明护佑。” 豪格闻言说道:“有道理,额哲胆小如鼠,这也符合察哈尔部一贯作风。” 多尔衮听了,眉头紧锁,半晌方才摇了摇头,说道:“察哈尔部躲进大明境内……,这似乎不太可能。” 岳托在一旁问道:“何以见得?” 多尔衮指着地图说道:“其一,察哈尔部去年讨伐我奈曼等四部成功,士气高涨,如今若是躲入大明,那明显便是怕了我后金,必然士气大损,再也无胆量与我部交战,额哲虽然年幼,但赵无忌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其二,听闻额哲早已上书给明国皇帝,自称臣属,愿为大明拱卫西北边境,若是我大军一到,他便遁入大明境内,那还如何为大明拱卫边境?大明皇帝又如何肯依?” “其三,阿苏特部尚在北方纳林陶亥,大敌当前,丢下部众,逃入大明,这消息传将出去,又有谁肯为额哲效力?只怕无需我军攻打,其部众便会自行溃败,所以本王以为,额哲一定还在草原之上。” 第二百六十章懵逼的多尔衮 后金大军来犯的消息,其实多隆是第一个得知的。 多隆亲眼见过赵无忌讨伐奈曼四部时的雄姿,而又亲眼看到佛陀降下神迹,使得赵无忌空手入热油而不伤,白纸能够显现孔雀,此后便对赵无忌乃是神明转世深信不疑。 所以赵无忌对他的吩咐,他不但照做了,还做到了百分之二百,即便是春节当天,整个阿苏特部也只允许少量饮酒,过了初一便严禁饮酒,一切按战时的制度来安排,人人警戒,随时准备作战。 多隆四处派出大量侦骑,尤其是后金来犯的东北方向,更是加倍派遣人手,时时派人侦查。 阿苏特部的侦骑第一个发现了后金的大军,随后便把消息传送了回去,待到多隆打算通知安满尔小心应对时,第二批侦骑带回了浩齐特部被后金击溃的消息。 浩齐特部拥兵一万,绝非弱者,然而半日便被后金得手,多隆自忖自己这五千兵马,怕是抵挡不住对方全力一击的。 多隆第一时间向驻扎在乌兰木伦的察哈尔部大本营,发出了警报,同时急忙摸出赵无忌给自己的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有张纸条。 看了纸条后,多隆一拍大腿,说道:“摄政王料事如神,原来一切早有安排!” 于是多隆立刻命令全军速速拔寨起营,向着西方急行而去…… 待到第二日一早,后金探子来到纳林陶亥,却发现阿苏特部也已远遁而走,于是只得将消息原原本本地回报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听了探子的回报,扭头又看了一眼地图,眼眸里尽是迷茫之色:“多隆向西去了?西方是叶尔羌和鞑靼土默特,没听说这两部与察哈尔部有交情啊。” 叶尔羌和鞑靼土默特部都是颇具实力的汗国和部落,他们的领地不比后金少多少,多尔衮不想横生枝节,招惹强大的对手,只是多隆的行动,让他琢磨不透。 多隆身为察哈尔部的大将,按道理,会护卫在额哲身旁,只是多尔衮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额哲会往西去,叶尔羌和鞑靼土默特历来对察哈尔部并不友善,鞑靼土默特更是曾与林丹汗有过战争,向西而去,只会前后受敌。 多尔衮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他一面派人联络后续而来的孔有德部与敖汉,科尔沁两部,一面继续派出侦骑,四处搜索额哲的下落。 只是草原如此之大,便是几万人的部落,进了草原,也不过犹如大海中一根针而已,多尔衮搜索了数日,不出意外地一无所获。 此时岳托献计,说道草原之上,游牧的大小部落千千万万,额哲势众,所过之处,定然不会毫无痕迹,总会被人所看到发觉,应该把重点放在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中,由他们口中探听情报。 多尔衮听了,深以为然,于是改变了派出侦骑侦查的策略,改为频频联系四处的部落,从他们口中探听情报。 帖木儿是个典型的蒙古汉子,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晒得黝黑的脸上,总是不拘言笑,只有那灵动的眼睛,暴露出了他的机敏和狡黠。 此刻,帖木儿正在多尔衮的大帐中,他是个只有不到一百户的小部落头领,站在后金的大贝勒多尔衮面前,他感觉十分窘迫。 帖木儿是多尔衮今日接见的第四个附近部落的首领。 多尔衮很温和地请他坐下,毫无亲王的架子,与帖木儿聊了聊今年部落的收获,和附近的一些情况,不得不说,多尔衮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说话也很有艺术。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在多尔衮亲切的问候和话语引导之下,两人很快便熟悉了起来,似是很久以来便相识的朋友一般。 帖木儿也慢慢消除了自己的拘谨,两人甚至还开起了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最后,多尔衮才话入正题,询问帖木儿最近有没有看到一支数万人的部落行军。 帖木儿面露疑惑之色,他仔细思索了半天,才充满歉意地对多尔衮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又是正值佳节,我们整天都在帐篷里,谁会无故出门,从来没见过,也没听哪个族人说过,曾见过大军行军的。” 多尔衮听了,遗憾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送了一些小礼物给他,便很客气地请帖木儿离开了,完全没有留意到帖木儿眼中划过的一丝笑意。 是的,帖木儿没有说实话,他其实是看到了额哲大军行动的,但是他却隐瞒了这个情况。 帖木儿不像浩齐特部的安满尔一般,对黄金家族有着深切的归属感,作为一个小部落,他对后金和察哈尔部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谁赢谁输,原本与他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参加那日在乌兰哈达的盛会,摄政王展露的神迹,让他敬服不已,草原上的人,得罪谁都可以,但是万万不要得罪神明,更何况那个摄政王手持长刀,气势凶恶,一看便不像什么好人。 赵无忌那日极其凶残地砍下了扎布喇嘛一条胳膊的情景,深深地印在帖木儿的脑海中,从此以后,他便默默发誓,此生此世,绝不与这个男人有一丝一毫的对抗。 然而使得帖木儿对多尔衮隐瞒情况的最重要原因,其实是,帖木儿的部落人数虽少,但是领地却不小,他的领地里,恰好有大量那个摄政王想要的石头。 帖木儿对照过摄政王给的石头样品,而在自己领地的北部山中,恰好有个洞穴,洞穴里全都是这种石头,取之不尽。 帖木儿也曾派人前去询问过摄政王,得到的消息让他欣喜若狂,摄政王对这种石头给了一个很高的价格,有多高?据帖木儿测算,整个部落只需要挖两个月这种石头,然后卖给摄政王,就足以供应部落一年的开销了。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们不再需要辛辛苦苦地在烈日下,或是暴雨中,甚至风雪中放牧了,只要去挖一两个月石头,换回来的粮食就够他们吃一年了。 正因如此,帖木儿对多尔衮隐瞒情况就有情可原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没了察哈尔部,帖木儿不认为这位后金尊贵的贝勒,肯花大价钱买下那些无用的石头。 所以,为了整个部落今后的幸福生活打算,帖木儿不得不隐瞒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并且,以他特有的狡黠,他悄悄地给了多尔衮一些暗示,把多尔衮导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十天后,依旧是毫无所获的多尔衮终于大发雷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赵无忌真的会法术不成?有人看到额哲向东而去,还有人看到额哲向西而去,甚至还有人看到额哲向北,向南而去?关键是人人都说的诚恳十足,似是亲眼所见一般!本王该信哪个?本王算是明白了,这边草原上的部落,就没一个好东西!” 第二百六十一章有凤来仪 然而后金侦骑不懈的搜索,终于有了收获,又过了三天之后,传来消息,有人四天之前,在托克托看到额哲的大军,正在向东北疾行。 得知消息的多尔衮急忙找来地图,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猛地一拍桌子,说道:“不好,他去了归化城!” 于兴殷勤地端着个大铁水壶,挨个房间地前去给客人添热水,他是归化城内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的一个跑堂的小二,他虽然年方二十三,然而他做小二已经有十年了。 从小他就没了父母,幸得悦来客栈的于老板可怜他,收留了他,又给他起了名字叫于兴,他从小便生长在这里,十三岁时,正式成了这家客栈的小二。 客栈一楼的一个老客户笑着骂他:“兔崽子,这会咋这么勤快了,老子以前住你这里,也没见你一天送几次热水。” 于兴陪着笑,只不说话,进屋给他添了热水便出来了,他沿着一楼的房间逐渐走了个遍,很有礼貌地敲门,询问客户是否需要热水。 大多数客户都会拒绝他,因为这小伙子上午已经送过一次热水了,而今刚刚中午,房间内的水还没有喝完。 于兴一路行来,慢慢到了客栈的三楼,他看看左右无人,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拎起水壶,来到三楼最里面的天字一号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用自己能做出的最优雅的声音问道:“请问需要热水吗?” 随后,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娇媚婉转的声音:“不需,谢了。”于兴摇了摇头,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怏怏不乐地向着下一间房间走去。 于兴送水只是个幌子,他只是单纯地想再看一眼住在天字一号房里的那女子而已。 这女子是一个月前来到归化城的,据说她是个商人,货物众多,随从也多,这些人几乎把悦来客栈都包下来了,平时出头处理事务的都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为人精明强干,于兴起初几乎以为他才是商队老板。 随后有一次,于兴给客人送水时,无意中看到平时发号施令的小伙子,正躬身跟着这客房里的女子请示着什么,他才知道,这天字一号房的女子,才是商队的主人。 当于兴看到女子的面孔时,如遭雷击,他在归化城生活多年,也迎来了南来北往无数的客人,可是他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而气质又如此的高雅,女子都喜欢貌美多金的少年,男子又何尝不喜欢貌美多金的女子? 从此后,于兴便总是找借口想再看一眼这个女子,他自知两人身份悬殊,已无可能,然而能再看一眼,总是好的,可惜这女子平时都带着面纱,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倒是让于兴失望了。 于兴听说这女子唤做苏氏,前夫早死,留下偌大一笔家业,因没有放心的人,她不得不亲自出面,打理自家的产业。 她带来了大量的毛衣和肥皂,毛衣作为御寒利器,在冬季非常受欢迎,虽然价格不菲,仍然受到归化城老百姓的追捧,短短几日内,便销售一空,让于兴不得不佩服这个美女的商业头脑。 这些毛衣大部分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销售出去的,是以这苏氏最终用毛衣换取了大量的牲畜,冬季牲畜运输不便,于是她便把牲畜放在城外放养,自己依旧和自己的随从们,住在客栈。 苏氏的随从们都是一些年轻而又凶悍的小伙子,出门在外,没几个厉害的保镖怎么行?小伙子们精力充沛,既然不能返乡,无事之余,便在城中四处游玩,这一个月来,几乎城中的每个角落他们都跑遍了。 归化城为万历年间,阿勒坦汗所建,仿照元大都,建造了八座楼和琉璃金银殿,成为塞外草原上第一座规模比较大的城池。 此后,九年后,阿勒坦汗和三娘子再度扩建归化城,在原有城池外面,又建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外城,因为外城是以青砖建成,远远看去,一片青色,故又被人称为“呼和浩特”,蒙语里,呼和浩特的意思,便是青色的城。 天启七年,林丹汗攻克归化城,归化城从此为林丹汗所有,而就在去年,皇太极追击林丹汗至此,林丹汗不战而逃,归化城为皇太极攻破并占据。 此后,皇太极将此地赐予扎鲁特部,扎鲁特部的首领阿拉古,便成了归化城的新城主。 阿拉古半月前听闻城中来了一队大明商人,售卖的毛衣乃是御寒利器,既轻便又保暖,于是便起了大批采购的心思,便召见了苏氏。 苏氏美貌无双,阿拉古当即便拜倒在苏氏的石榴裙下,浑然忘记了请苏氏来的初衷,一场商业交谈硬是变成了朋友之间的闲话。 阿拉古虽然年近五十,已有十八个妻子,但是他人老心不老,自从见了苏氏美貌后,便念念不忘,茶饭不思,想要把苏氏纳入帐中,成为自己的第十九个妻子。 阿拉古当即派人前去苏氏那里提亲,使者回来禀报说道,苏氏听了,并未当即答复,只说家中还有父母双亲,终身大事,需要请示父母。 阿拉古美色当前,却吃不到手,急的心中猫抓一般痒痒,只觉得度日如年,还好就在前日,苏氏的父母终于有信件传来,同意了亲事,苏氏当即便派人告知阿拉古,得知消息的城主犹如猪八戒刚吃一个人参果一般,浑身三千六百万个毛孔,无一个不舒爽,那简直是非一般的感觉。 不过苏氏提了一个条件,说道自己富有家产,并不需要城主出具什么礼物,只不过她乃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希望在自己的婚礼上,能有千名僧侣,为婚礼诵经祈福。 阿拉古闻言大喜,虽然千名僧侣多了一点,一时之间难以寻得,但倒也不是太大的难事,银佛寺便在归化城旁边,僧侣众多,再去其他地方请一些喇嘛来,估计也就够了。 苏氏得知阿拉古的安排后,大发雷霆,她说她从小信奉的乃是红教,绝非什么银佛寺的黄教伪教,若是城主没有诚意娶亲,那就算了,苏氏宁愿终身青灯古佛相伴,也不想嫁给一个信奉伪教的人。 无奈之下,阿拉古只得登门赔罪,结果苏氏连门都没让他进,城主在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门口苦求半晌,苏氏方才答应继续成亲,婚期定在三日之后,不过祈福的喇嘛她自会寻找,无需城主费心。 得知消息的阿拉古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王府后,传令府中处处张灯结彩,采购婚礼用品,准备三日之后的婚礼。 悦来客栈小二于兴眼看一朵鲜花就要插在了城主这坨牛粪上,不禁悲愤欲绝,深叹上天不公,如此美人,竟然落入五十老翁之手。 第二百六十二章惊变 三日之后,阿拉古城主的婚礼如期隆重举行,苏氏蒙着红盖头,被人搀着上了八抬大轿,被一众红衣喇嘛簇拥着,向着内城而去。 阿拉古站在内城城头,看着美人的轿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一阵舒爽,只感觉浑身都充满了精力,他当即便招呼手下,打开内城城门,迎接苏氏的轿子进城。 于兴也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羡慕地看着喇嘛们排成两排,口念佛号,拥在苏氏的红轿子两旁,面色庄严地望着内城走去,苏氏那些随从手下,也是两人一组,挑着一口口沉重的箱子,走在送亲的队伍中。 这些箱子看似沉重无比,以小牛皮制成,上面镶嵌着好看的琉璃制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想必里面都是苏氏陪嫁的嫁妆。 进入内城时,有个不开眼的护卫想打开那些箱子检查一下,幸好被守城的队长及时阻止住了,他狠狠地抽了这个不开眼的护卫一鞭子,然后一脸谄笑地伸手示意送亲队伍继续前进。 这该死的护卫,一点眉眼高低都没有,没看到城主大人都在苏氏的门前被罚站了半小时吗?若是打开箱子检查,惹恼了这女子,一怒之下不肯成亲,城主必然暴怒,到时只怕这守门的所有士卒,上上下下都逃不过被活活扒皮的下场。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检查城主未来新娘的嫁妆。 于兴羡慕地看着那些箱子,想象着里面的珍奇珠宝,他喃喃自语说道:“天啊,为什么这么漂亮而又多金的美人结婚,新郎却不是我?” 送亲的车队里,随从们在道路两边,点起了烟花,日间燃放的烟花,较夜间又有所不同,夜间的烟花,自然便会绽放光亮,白日的烟火,需要在火药里面加入染料,这样才能看得清楚,只听呯呯呯一阵响,十余朵红色的烟花顿时便在蓝色无垠的天空中绽放开来,为婚礼增添了一缕缕妖异的红色。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归化城外十里处,早已隐蔽在此地的慕容先放下望远镜,一挥手,两千玄甲骑兵徐徐启动,慢慢地开始纵马狂奔,黑色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大军如同一股黑色铁流一般,带着沛然杀戮之气,向着归化城的城门杀去。 多隆带着五千阿苏特部的骑兵,紧随其后,一边冲一边还不忘记嘱咐手下:“一会千万可要给我记住了,摄政王有令,严禁杀害劫掠城中的汉人,哪怕一个也不行,若是犯了事,摄政王追究起来,某也护不住你们,至于扎鲁特部的部众,就随便你们了,不过也要有些分寸,这些将来都是大汗的属下。” 于兴全神贯注地看着天上的烟花,烟花好美啊,红色的烟花不断绽开,发出阵阵响声,而后化为烟雾,飘散开去,如此美人美景,为何新郎不是我啊?于兴再次在心中感叹起来。 一道道烟花就好像是一道道命令,看到烟花后,在外城城门附近的一伙红衣喇嘛突然从僧衣下面掏出兵器,冲着看守外城的士卒们杀去,猝不及防的士卒们顿时便被这些疯狂的喇嘛们打倒在地,继而被闷棍活活打死。 花轿的帘子此时也猛然掀开,自里面跳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汉家少年,只见他用力一脚,踢在花轿的木杠子上,顿时便把木杠踢裂,露出里面一杆长枪,这少年一手抽出长枪,如出山猛虎一般,向着守卫内城的护卫们杀去。 一转眼,美娇娘变成了杀人汉,于兴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眼看街道中间,血肉飞舞,他反应很快,立即双手抱头,低头弯腰向着自家客栈跑去,一边跑,一边想:“天老爷哩,还好结婚的不是我……” 喇嘛们从得道高僧瞬间变身为狂战士,人人高举金刚杵,四处乱打,专门超度那些城主的守卫们,只杀的那些守卫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些苏氏的随从们,将豪华的牛皮箱子放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一件件兵刃,手持兵刃,也加入了喇嘛们的杀人行列,一时间,婚礼现场变为杀戮世界,满地都是血肉和尸体。 那手持长枪的汉人少年正是李定国,只见他一杆长枪,虎虎生威,犹如出海蛟龙一般,向前杀去,手下从无一合之将,目标正是城主阿拉古! 阿拉古的护卫队长布日古德挥舞着狼牙棒,纵马向前,迎战李定国,眼看临近之时,布日古德一声大吼,双手用力,抡圆了狼牙棒,向着李定国砸去。 只见李定国动也不动,双手紧握大枪,两眼紧盯布日古德,骤然一声喊,双手用力,将长枪猛地刺出,此招正是赵无忌传授给他的,来自后世的解放军最强刺杀术! 一枪封喉!马匹一声悲鸣,跑了开去,布日古德被李定国一枪锁喉,挑落马下,手中的狼牙棒无力的落下,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眼看武力最强的护卫队长,一招便被对手刺杀,城主的护卫们恐慌之下,不少人甚至开始转身逃跑,喇嘛们和苏氏的随从们则士气大振,挥舞着武器开始向城主府冲了过去。 阿拉古见状不妙,转身就跑,李定国放下长枪,从背后取出弓箭,觑的真切,飚的一箭射出,正中阿拉古后心,阿拉古当场倒地身亡,早有士卒们上前,一刀砍下阿拉古的脑袋,举着他的头颅高声喊道:“城主已死,只诛首恶,余者不论!” 此时慕容先率领的重甲骑兵,与多隆率领的阿苏特部骑兵,也冲进了归化城,只要见到抵抗者,上前就是一刀,重甲骑兵浑身铁甲,寻常刀剑弓矢根本伤不了他们,所以他们在城中纵横飞奔,肆意砍杀,无人能制。 看到城主已死,敌军入城,大势已去,扎鲁特部的士卒们,纷纷跪地投降,还有少数企图顽抗的,都被重甲骑兵和阿苏特骑兵给砍了脑袋。 一时间,繁华的归化城街道宛如人间地狱一般,街道上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地面上血流漂橹,残肢断体处处都是,受了伤的士卒们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着,哭喊着…… 半个时辰之后,抵抗力量被完全摧毁了,随后便是阿苏特部士卒们的狂欢时间,只见他们纷纷冲进内城,对那些扎鲁特部的部众们,开始了一轮烧杀抢掠,只有城主的王府被保护了起来,留给了额哲。 第二百六十三章这座城我送给你 当天下午,察哈尔部的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归化城,囊囊太后望着眼前这座青色的雄城,心中想起的,却是当年的那个他…… 成吉思汗之后裔,草原上不落的太阳,黄金家族新一代的年轻枭雄,攻下归化城后,雄心万丈,年轻的大汗站在城墙之上,拥着同样年轻的囊囊,在她耳边轻语:“囊囊,这座城,我送给你……” 少女的心,都醉了。 而今,归化城历经战火摧残,外城也已残破不堪,而当年的风流少年,无敌英雄,也早已随风而去,无数的赫赫战功,也随之而去,昔日英雄化为一杯黄土,只有那坟前的青草,随风飘舞,似是在诉说大汗当年的丰功伟绩…… 而自己,也老了。 囊囊太后不知何时,眼中已经包含泪水,她视线一片模糊,强抑心神之下,颤声对身边护卫说道:“去请大汗下车。” 随后,囊囊太后拉着五岁的额哲汗,旁若无人一般,一步一步向着归化城走去,临到城门时,囊囊太后拉着额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说道:“大汗,我回来了……” 少年额哲,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方才随着囊囊太后一起跪了下来。 苏泰站在赵无忌身边,看着囊囊太后的举动,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赵无忌轻轻伸出手去,揽住苏泰的腰,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这座城,我送给你,好吗?” 苏泰嫣然一笑,紧紧依偎在赵无忌的怀中,喃喃说道:“可是,看起来它好像已经毁了。” 赵无忌搂着苏泰娇小的身躯,说道:“你放心,几个月后,这又是一座雄城,只要我在,它就永远都是你的,谁也夺不走它。” 苏泰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赵无忌。 囊囊太后孕相已显,赵无忌担心她在外面受了风寒,动了胎气,没多久便急忙让人将她扶起,送进了温暖的马车之中。 归化城内的王府保存完好,赵无忌早已派人将其打扫干净,阿拉古收藏的财宝,赵无忌也是分文未动,全部保持原样,便请囊囊太后和额哲住了进去。 囊囊太后拉着额哲的手,在王府里信步而行,她一边走,一边看,时而会停下来,仔细端详一番,叹息道:“这里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有时又会说道:“这里变了很多,阿拉古真是个混蛋。” 她走走停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大汗拉着她的手,两人信步走在这里的时候,一个是雄姿英发,一个是豆蔻年华,草原上最强的雄主,和最美的美人,相依相偎,行走于这座豪华的王府之中。 猛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拉手的人,不再是当年那个英姿少年,而是他的幼子,叹了一口气后,囊囊太后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老了。 囊囊太后最终来到了大汗的王座之前,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座充满着威严和尊贵的王座,在那里站了很久,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一般,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良久,囊囊方才回首,对身边的护卫说道:“请摄政王过来罢,本宫有话想和他说。” 不多时,赵无忌带着陈国宝和四十多名护卫全副武装地来到了王宫,进了宫殿之后,只见额哲高坐王座之上,囊囊太后则端坐在他的旁边。 看到赵无忌,囊囊太后有些疲惫的笑了笑,说道:“摄政王不必紧张,本宫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赵无忌微微一笑,上前说道:“太后可是睹物思情了?” 囊囊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来人,给摄政王赐座。” 待赵无忌坐下之后,囊囊太后方才继续说道:“本宫老了,人一老,总是喜欢说话,所以请摄政王过来,不过是想说说话而已。” 陈国宝在王宫四处巡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走到赵无忌身边,使个眼色,赵无忌会意,便说道:“你们先出去罢,我和太后聊一会。” 看到陈国宝等人离去,囊囊太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说道:“赵大人还在防着我这老婆子啊。” 她笑了一下,又说道:“本宫知道你雄心勃勃,在你身上,本宫也看到了大汗当年的影子,本宫如今也老了,什么争霸天下,本宫也倦了,不再去想这些事了,此生只愿将大汗的遗腹子抚养成人,只愿他和额哲的一生,能安稳度过,不要像他们的爹爹一样,再过那种四处奔波,刀口喋血的生涯了。” 她看着赵无忌,目光转为严肃:“摄政王,外面的事情我也不管了,只要你保证我孩儿和额哲的一生平安喜乐,在这里做个平安王爷,其他的事情,你随意处理罢。” 她看着赵无忌,目光幽幽:“这座城,本宫不想再失去了,如果城破,本宫宁愿死在这里,在这里,有大汗的气息。” 赵无忌拱手说道:“请太后放心,察哈尔部永远属于黄金家族,待到额哲成年,本王自会将权力双手送上,至于这座城,将永远是黄金家族的王城。” 赵无忌出了王宫后,想了半晌,便掉转马头,沿着城内的街道一路行去,沿路随处可见正在打扫战场的民夫,他们将一具具尸体和残肢收集起来,放到大车上,最后拉出城外,火化处理。 最后再用沙土撒在地上,把血迹掩埋起来,城中时不时还可以听到察哈尔部和阿苏特部士卒的淫笑声和扎鲁特百姓的哭喊声,赵无忌皱了皱眉头,对陈国宝说道:“去告诉朝鲁和多隆,收敛一点,适可而止,这种事情,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赵无忌一行队伍,信步而行,最终,停在了悦来客栈门口。 赵无忌在马上停了一会,这才翻身下马,走进了客栈,客栈里还有一些化装成随从的明军士卒,见了赵无忌,急忙问好行礼,赵无忌也笑着和他们一一点头,赵无忌毫不停留,最终来到了四楼的天字一号房。 赵无忌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道:“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屋里传来杜红儿温柔的声音:“妾身等了大人很久了,大人请进罢。” 赵无忌进了房屋,随手关上房门,只见屋中一片红色,处处皆是新婚的装饰和用品,桌子上摆着两只大红蜡烛,正烧的火热,一女子身着红衣,头上盖着一片红盖头,端坐红床之上。 第二百六十四章坚壁清野 赵无忌轻声说道:“我只让你收集情报,没想到你会甘冒奇险,面见阿拉古,若是他对你用强,后果不堪设想,到时你带得这百八十个护卫,哪里挡得住大军一击?” 杜红儿轻轻摘下红色盖头,眼波流转,对着赵无忌微微一笑:“大人可知,自红儿为大人效力以来,深入敌后,收集情报,经历的种种惊险刺激,让红儿欲罢不能呢,面见一个城主,又算得了什么。”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你一个弱女子,让你冒这种危险,本官心中不忍。” 杜红儿说道:“大人可不要如此说,妾身深深地感激大人,给红儿提供了这么一个可以施展才华的空间,红儿觉得,这半年所经历之事,无比的精彩刺激,人生唯有如此,才不算虚度一生,感谢大人,让红儿有幸见到了如此精彩的世界。” 赵无忌微微笑道:“看来你骨子里,便有一番冒险的精神在内,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本官也不多劝你,唯希望你千万注意自身安全,若是你因本官而死,本官怕是要内疚一辈子。” 杜红儿用热烈的眼光看着赵无忌说道:“如果能让大人记得红儿一辈子,红儿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赵无忌沉声说道:“住嘴!本官来此,是为了让你们更好的生活下去,而不是让你去送死的,你这个计划,本官事后想来,其实也很疯狂,若不是那城主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稍有理智之人,谁会放一千名异教喇嘛进城?” 杜红儿捂着嘴吃吃笑着,站起身来,款款走到桌子面前,取出一张手工绘制的地图,铺在桌子上面,说道:“大人请看,自红儿领命来此之后,派遣手下,绘制了归化城的地图,内城原本就是阿拉塔汗的王城,坚固无比,又被外城笼罩在内,未曾受到风沙侵袭,城高壕深,急切难下。” “归化城外城前年被皇太极攻下之后,以火焚城,破损严重,不足为虑,唯有内城不好攻打,红儿知道后金的部队正在背后紧紧追击大人,担心大人攻打内城不下,被后金与城主前后夹击,情非得已,只得施展这美人计,赚开城门。”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温声说道:“辛苦你了,过年也未曾休息,此番本官放你一个大假,你好好休息一番罢。” 说罢,赵无忌转身便走,走到门前,推开门后,又说道:“记住,以后不得再冒这种风险了,若是再犯,本官便撤了你的职。” 杜红儿笑着点点头,说道:“妾身一切听从大人吩咐便是,归化城东门破损严重,大人不可不防。” 赵无忌听了,并未回头,嗯了一声后,轻轻掩上门,便离开了悦来客栈,杜红儿轻轻坐下,手臂靠在桌子上,双手托腮,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出了神。 次日一早,赵无忌带着陈国宝,慕容先,商敬石等人,以及多隆,朝鲁二人,在城中巡视。 赵无忌眼看这归化城的内城,确实是保存完好,堪称坚城,不过外城就要差了很多,由于长时间曝露在风沙之中,又历经战火摧残,归化城的外城已经有很多地方破损了,尤其是东门,更是倒塌了一大块城墙,大队兵马可以轻易自此缺口入城。 赵无忌看着这偌大缺口,不禁紧皱眉头,多隆见状,上前说道:“大人,后金皇太极当真可恨至极,这缺口就是他当年攻城时击破的缺口,一直迟迟未有修补。” 赵无忌回头看了看多隆和朝鲁两人,语带双关地说道:“皇太极犯我边境,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却不知你们两位将军的士卒,昨日都干了什么好事?” 多隆与朝鲁听了,都是面露惊慌之色,多隆低声说道:“其实这也是草原上的惯例了……” 赵无忌厉声打断他,说道:“以前的事情就算了,本官如今深深后悔没有约束好你们,从此之后,再有奸淫百姓,抢掠财物之人,斩!本官话已说在前面,到时若是犯了事,莫怪本官法度无情!” 多隆二人连忙遵命,赵无忌又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他人闯入我方境内,烧杀劫掠,你们会喜欢吗?林丹汗在草原上东征西讨,武功赫赫,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最后众叛亲离,变成孤家寡人,若不是本官及时出手相助,只怕黄金家族去年便已覆灭。” 赵无忌看着多隆二人,说道:“唯有秋毫无犯,才能得到民心,这道理,你们明白了吗?” 多隆和朝鲁二人急忙说道:“在下明白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带人登上了归化城头,看着外面一片茫茫的原野,开口问道:“这归化城内,似乎汉人很多。” 多隆向前一步,说道:“此地土地肥沃,适合耕种,故有很多汉人来此,耕种为生,时间长了,汉人慢慢地也就多了。” 赵无忌说道:“多尔衮过些日子,也该追来了,这城外的百姓和物资,一定要转移好了,切切不可白白便宜了多尔衮。” 慕容先在一旁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坚壁清野?”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多尔衮劳师远征,必然粮草不足,一会你和朝鲁,多隆两人,把城外的百姓和牲畜都召集到城内来,实在带不走的物资,宁可焚烧掉,也不能给后金留下。”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看这外城空间颇大,把野外放牧的牲畜也都带到城内来,万万不要留在城外,变成多尔衮的军粮。” 多隆皱眉说道:“禀报摄政王大人,这归化城空间也不是很大,若是牲畜都集中进来,恐怕会拥挤非常,十分不便,不如把牲畜就地宰杀,如今天寒地冻,肉类也能保存几日。” 赵无忌看着城外,草原上的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如今天气渐暖,野外也开始化冻了,只怕肉类也存放不了多久,不如这样罢,羊可以先宰杀一部分,牛和马全部赶入城中。” 第二百六十五章战斗打响 赵无忌紧盯着城墙上偌大的缺口,叹了口气,对韩林说道:“修补城墙之事便交给你了,尽快修补,若我所料不差,多尔衮这几日便会杀到此地。” 韩林当即答应下来,赵无忌又命慕容先在归化城东门外扎营结寨,以部队作为城墙缺口处的屏障,五千明军驻扎其中,阿苏特部和察哈尔部的士卒则驻扎在城内,负责守城。 这时,突然身后一声佛号响起,赵无忌回首一看,却是阿南喇嘛,只见他双手合十,对着赵无忌说道:“大人,小僧如约请来了两千僧兵,如今归化城已经得手,还请大人出兵相助,夺下银佛寺。” 赵无忌说道:“尊者勿急,银佛寺早晚是红教囊中之物,如今多尔衮大军随时便到,现在拿下银佛寺也是无用,待到本王击破后金大军之后,自会出兵拿下银佛寺,交给贵教。” 银佛寺,又叫大召寺,是归化城外一座宏大的寺庙,也是草原上最出名的寺庙之一,因里面供奉着一尊高达三米的银佛坐像而得名,占地约三万多平方米,规模巨大,现为黄教所占据,历来是草原上信徒心中的圣地。 赵无忌以银佛寺为饵,派阿南喇嘛自藏区请得两千红教僧兵前来相助,代价便是攻破归化城后,拿下银佛寺,交给红教。 为了得到这座草原上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弘扬佛法,白利土司和藏巴汗千里迢迢,派遣两千喇嘛僧兵前往归化城,相助赵无忌,如今归化城已然得手,众喇嘛们便来请赵无忌兑现承诺。 赵无忌说道:“后金兵力强大,就算此时拿下寺庙,本王也无力分兵把守银佛寺,是以还请尊者再多等几天。” 赵无忌又请阿南喇嘛派僧兵协助守城,阿南喇嘛当即答应下来。 随后的两天里,慕容先率领士卒,与多隆和朝鲁一起,把城外的汉人和牧民或是转移到归化城内,或是请他们远离此地,避免被战火波及,同时也按照赵无忌的吩咐,将这些百姓们的牲畜全部转移到了归化城内。 多隆在外城建了几个巨大的马圈和牛圈,把这些大牲畜们圈养了起来,每日都有专人喂食照料。 多尔衮大军刚刚渡过黄河,便得到了归化城失陷的消息,得知此事后,岳托,萨哈廉等人脸上皆都露出失望之色。 大军虽然起初攻破了浩齐特部,先拔头筹,然而此后便陷入了困境,在草原上徘徊十余日也未能寻找到额哲的踪迹,高涨的士气也逐渐被消磨下来。 而今归化城的失守,则对于大军的士气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岳托等将领也人人都是脸色严峻,心情沉重。 多尔衮见状,想了一想,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若是赵无忌东奔西跑,本王还一时捉不到他,他攻占归化城,实乃自寻死路。” 多尔衮环顾众人,又说道:“归化城前年曾为大汗所破,历经战火,外城早已残破不堪,轻易可下,赵无忌得了归化城,守既难守,弃之可惜,实乃自取死地耳。” 岳托等人听了,虽然也是将信将疑,但是士气总算不那么低落了,多尔衮当即下令,数万人马,日夜不停赶路,势要将明军与察哈尔部在归化城一网打尽。 几万头大牲畜聚集在一起,每日吃喝拉撒都在城内,仅仅两日,便把归化城的外城搞得臭气熏天,附近居民叫苦不迭,家家紧闭门窗,负责照顾这些牲畜的士卒们也是苦不堪言。 无奈之下,多隆出城来到赵无忌的军寨之中,求见赵无忌,说道:“大人,这么多牲畜聚集在城内,不但占据好大地方,并且臭气太过浓郁,百姓们都是颇有微词,请问大人,属下是否可以屠宰一部分牲畜,把他们做成肉干也好。”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据探马来报,多尔衮大军明日便会杀到归化城下,此时最重要的是破敌,而不是气味难闻不难闻,明日我会让韩林领你和朝鲁二人守城,我自领兵马,在城外御敌,至于那些牲畜,臭是臭了点,你们就先忍耐几日罢。” 多尔衮大军疾行三日后,终于来到了归化城下,安营扎寨,与明军形成对峙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日,双方均以小股部队做了一阵试探性交锋,彼此初步都探明了对方的底细,大军当前,一切计谋都已失去作用,唯有血战到底,才能分出最终的胜负。 当晚,多尔衮派人给赵无忌送来战书,约定明日决战,赵无忌当即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赵无忌自带四千明军为左翼,右翼则是商敬石率领一千重甲骑兵与多隆,朝鲁率领的八千骑兵,韩林则带着两千僧兵以及一部分察哈尔部士卒负责守城。 多尔衮则率领八千精兵为中军居后,左翼是科尔沁,敖汉两部的一万兵马,正对商敬石;右翼则是豪格与孔有德的一万余名部队,正对赵无忌。 多尔衮一声令下,鳌拜率领五千骑兵正式对赵无忌的部队发起了冲锋。 赵无忌这边也是严阵以待,两千陌刀手人人一身铁甲,站在外围,两千火枪手在中间列成方阵,二百炮手带着四十门车炮居于最中央,每炮各带五个子铳,随时准备发炮击敌。 鳌拜率领骑兵,不急不忙地勒马而行,看样子并不急于突击敌军,他深知明军火器厉害,当初神木城下,赵无忌便是以火器全灭一千白甲骑兵,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鳌拜可万万不敢大意。 鳌拜率领的乃是轻骑兵,虽然防御力比白甲骑兵要差上很多,但是骑手的重量也得到了减轻,机动力则得到了加强,只见他率领五千骑兵,不紧不慢地向着赵无忌冲去。 谁都没想到,后金的第一波攻势居然是从孔有德这边开始的,几声巨响过后,一发发炮弹从孔有德的部队中腾空而起,目标正是新近修补的东门城墙破损处,看来多尔衮对归化城的弱点还是非常清楚的。 孔有德这次带来了他从登莱巡抚孙元化手中得到的大炮,红衣大炮重量沉重,不易携带,此次他并没有带来,他只带来了二十多台重量较轻的车炮,说是重量较轻,也只是相对于红衣大炮而言,他的大炮,口径却是比赵无忌的车炮口径要大上许多,射程也远了许多,相应地,机动性也差了很多。 第二百六十六章激战归化城 孔有德不愧曾是大明军将中使用火器的佼佼者,二十多台大炮齐发,第一波攻击,便准确地砸在了修补过的城墙之上,一阵巨响之后,巨大的城墙轰然倒塌,无数砖石落在地上,激起了阵阵烟尘,归化城的城墙,倒塌了。 而此时,鳌拜率领的轻骑兵也猛地加速,五千兵马分成两股,远远地绕开了赵无忌的军阵,直扑城墙缺口之处。 而此时,多尔衮的中军也终于开始行动,多尔衮一声令下,三千名骑兵们纵马向着赵无忌的队伍冲了过去,意图牵制住明军部队,使其无法回援。 而此时,孔有德的四千枪手也举着鸟铳,慢慢向着赵无忌的部队逼近过去,而火炮手们则原地不动,忙着清理炮膛,装填火药,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科尔沁部与敖汉部的骑兵,此时也正式向商敬石率领的右翼发起了攻击,两方人马激战一处,混乱中,使得商敬石也无法前去援助赵无忌。 赵无忌一面指挥全军小心翼翼地向着孔有德的炮队逼近,一面命令火枪手时刻准备着,敌人一旦进入射程,便实行三段射击之术,打击敌军。 火炮在后世,被誉为战场之王,万炮齐发,足以摧毁任何抵抗力量,若是给孔有德的炮队重新装填炮弹完毕,以实心弹轰击赵无忌的步兵方阵时,必然会打破明军的队列,没有了整齐的队列与指挥,火枪手非常容易被对方骑兵乘虚而入击败。 明军的火枪射程远,火力强,后金骑兵往往还没到弓箭的射程之内,便被明军的火枪给打下马来,一阵阵枪声不断响起,陆续收割着后金骑士的性命,火枪的强大威慑力,使得后金骑兵并不敢全力攻上,只能在外围稀稀落落地以弓箭骚扰。 鳌拜率领的五千骑兵不断向着归化城的缺口处突击,鳌拜一面策马飞奔,一面还不忘记回头观察一下战况,当他看到明军都被已方军队牵制住的时候,不禁得意地笑了,此时赵无忌的主力尽出,城中空虚,鳌拜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呼吸之间,鳌拜的大军终于来到了归化城下,后金骑士们停也不停,便挥舞着武器冲了进去。 鳌拜冲在最前,马蹄阵阵敲击着地面,地面不断地震动着,似乎也在后金战士的淫威下不断颤抖,鳌拜舔了舔嘴唇,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能够再次饱尝鲜血的感觉,真好。 不过,这地面的震动感为何如此之强,似乎有些强的过分了,鳌拜猛然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对,自己不过五千人马,但是这地面的震动感,似乎也太强了罢,并且,似乎自己越往前冲,这震动感便越强。 后金大军刚刚冲进归化城内,便看到面前一片火光通明中,一群规模更甚已方的黑压压的兽潮,正在疯狂地迎面冲来。 火牛阵!鳌拜头脑中掠过这样一个念头,数万头黑牛,由于尾巴上被泼了火油,当韩林看到城墙倒塌时,掐准时机,按照赵无忌事先的吩咐,下令冲着牛群施放火箭,牛群密集地拥挤在一起,导致火势瞬间便蔓延到了所有的牛身上。 在城中密密麻麻地圈养了几天,牛的情绪早已暴躁无比,而今尾巴又被点燃,恐慌之下,牛群只能向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出口,疯狂涌去,而迎面而来的,便是鳌拜的五千骑兵。 鳌拜想转身逃走,可是狭窄的空间内,骑士们拥挤在一起,哪里有掉头的空间?而后面更多的不知前方形势的后金骑兵不断向前冲来,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疯狂的牛群力大无比,毫无理智可言,它们只知道按照本能不断狂奔,如此威势,便是老虎狮子也要退避三舍,何况血肉之躯的人类,冲在最前的鳌拜第一个被疯牛迎头顶起,飞上了天空,清朝后世的第一巴图鲁,还没有来得及崭露头角,便战死在了归化城中。 更多的后金骑兵被疯牛迎头撞上,要么当场撞死,要么被撞落马下,活活踩死,两万多头疯牛如同一股疯狂的黑潮,瞬间便淹没了五千名镶黄旗最精锐的战士…… 多尔衮与豪格待在后面,两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派头,一切都在按着多尔衮的料想来运行,孔有德准确地击破了归化城墙,鳌拜假装冲击赵无忌的中军,其实最终目标乃是自缺口杀入城中,而孔有德的火枪兵与多尔衮的骑兵也牵制住了赵无忌,使其无法及时回援。 眼看鳌拜率军杀入归化城,豪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正想向多尔衮夸耀一下自己麾下勇猛的战士,猛然便听到城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后冲进城内的骑士们顿时便乱做一团,前军与后军纠缠起来,进退不得。 豪格正在诧异间,局势已然明朗,无数疯牛宛如一股黑色的潮水,瞬间自归化城的缺口处冲了出来,正面击溃了五千后金骑士,所过之处,血光与火光共舞,残肢遍地掉落,马匹发出惨叫,无数后金的精锐战士,顿时葬身于牛蹄之下,眼看父汗交给自己的五千精锐,在自己面前化为一堆血肉残躯,豪格只觉得嗓子突然发甜,身子猛地剧震,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后,翻身栽倒在马下。 早有护卫急忙上前,将豪格扶了起来,多尔衮心中虽然也是震惊无比,头脑却依旧保持着清醒,他一面沉声命人将豪格送到后方营寨医治,一面仔细分析着战场上的局势。 如今商敬石与多隆,朝鲁联军正与科尔沁,敖汉部的骑兵打得火热,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五千镶黄旗精骑惨败,军心已然动摇,赵无忌已经在神木县打败了后金军队一次,当时担任主帅的是多铎,若是自己再次败于赵无忌之手,只怕此后此人,便会成为所有后金士卒们的梦魇。 不能再败了,今日之战,便是打光了手中所有的兵力,也要取胜,若是此战再败,只怕以后所有的后金军队面对赵无忌时,心中都会笼罩一片厚厚的阴影,未战先怯。 想到这里,多尔衮重重地挥了挥手,大声发布了命令:“命令孔有德的炮队全力攻击赵无忌部,所有士卒,跟随本王冲击敌阵,此战,不死不休!” 第二百六十七章龙虎斗 孔有德望着前面的明军,心中有些感慨,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今,两边却是各为其主,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晰,自己却也能看到对方士卒身上的那一片片金属的光泽,看来敌军定然是大明精锐中的精锐,竟然连步卒也是全身披甲。 他和耿精忠,尚可喜都是孤儿出身,而后为大明皮岛总兵毛文龙收养为义子,在皮岛跟随毛总兵与后金作战,为大明牵制后金,也曾立下累累战功。 可恨那昏官袁承焕,竟然假传圣旨,将毛大帅斩首,看着大帅血淋淋的头颅,他们内心一片茫然的同时,更多的是惶恐,自己会不会成为朝廷刀下的下一个冤魂? 随后他投靠了登莱巡抚孙元化,孙元化是个好老人,对他很好,但是他也解决不了大明的沉疴——粮饷问题,大好男儿,岂能如猪狗一般吃糠咽菜度日?于是,他习惯性地挥起了刀,不同的是,从前他挥刀的对象是后金鞑子,而今,他却对着大明的百姓挥起了屠刀。 有的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无法回头,他在做贼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攻下登州后,内心有愧的他,放过了巡抚孙元化的性命,但是他的内心也很清楚,他闯下的祸已足够大,便是他能放过孙元化,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攻破登州后,朝廷的援军被他打退,山东各路总兵都不愿折损实力来攻打他,亲自率军来攻的兵部侍郎刘宇烈更是打算招安他,于是他颇是过了一阵子吃香喝辣的逍遥日子,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时不时再玩个诈降,偷袭一下明军。 刘宇烈中了他的诈降之计,被他偷袭成功,大败而归,此时他的信心,更是膨胀到了顶点。 然而堂堂大明,名将强兵多如牛毛,放弃了招安的幻想后,明军的新任主帅,山东巡抚朱大典一路调兵遣将,打得孔有德落花流水,大败亏输,陈有时,李九成先后身死,而孔有德则被明军包围在了登州。 在被明军包围了四个月后,孔有德被迫突围,他劫掠了孙元化培养出来的火炮工匠和一部分火器,最终逃到了盖州,在明军的压力下,不得不向昔日的敌人——后金投降。 皇太极慷慨热情的接纳了他,不过也提出了条件,需要剃发易帜。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损伤,虽然孔有德大字不识,不通文墨,但是他也知道,剃成那种难看的金钱鼠尾发型,也意味着自己被这种以前曾那么看不起的低劣文明所同化。 只是,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山东总兵黄龙的大军就在身后,旦夕便至。 一日做贼,终生做贼,除了靠着酒精来麻醉自己,靠着杀戮来维持自己的尊严,把屠刀挥向自己的族人,夜深人静之际,孔有德有时会想,也许当初自己随大帅一同死在皮岛,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往事只是一刹那间闪过,战场之上,分神乃是大忌,想起攻破城池后,自己又能获得大量的醇酒美人和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孔有德内心的邪火再度熊熊燃烧,他大声下着命令:“所有枪兵,向前突进,务要击溃当前明军,炮手原地不动,以大炮轰击明军队列!” 多尔衮盯着面前的明军,双眼异常明亮,这,应该就是大明最强的军队了吧?主帅有勇有谋,竟然能想出以火牛阵破敌的计谋。 自己以为熟知归化城的弱点,设计了以火炮破墙,而后骑兵入城突击,自军则与孔有德部牵制明军主力的作战计划,只要突进了归化城,杀了额哲,失去了察哈尔部这杆旗帜,明军将再无法在草原立足。 谁知敌军的弱点变成了敌军的陷阱,对方将计就计,以牛群事先埋伏在城墙缺口处,城墙刚破,鳌拜刚刚杀进城内,骑兵们便被蜂拥而出的火牛群给活活顶死或是踩踏而死,五千镶黄旗的精锐,瞬间化为一堆肉泥。 听说对方主帅年龄比自己尚小了几岁,年纪轻轻便有此等见识与计谋,实在是我后金的劲敌,此战,便是把手头士卒尽数打光,只要能杀得敌方大将,便不算输,多尔衮暗自想着。 不但有谋,并且有勇,多尔衮与大明军将交手多次,印象中大明的主帅多半是文官,他们大多时候都会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坐拥坚城,火炮在手,坐等后金来攻,像对面那个敢于亲自率军迎敌的大明文官,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或许,那个关宁督师袁承焕也算是一个。 此人若是不死,必将是我后金未来十几年的最强之敌!想到这里,多尔衮沉声下了命令:“通知孔有德,炮队全力攻击敌军主帅中军!勿论其他,苏克萨哈,你率六千骑兵上前,以弓箭远程攻击敌军,让孔有德的火枪队在旁协助你。” 苏克萨哈当即领命而去,多尔衮,岳托,萨哈廉等三人,阴沉着脸,带着剩余的两千披甲步卒,冷眼旁观战场上的战况。 赵无忌站在军阵之中,大脑飞速运转,不断地审时度势,他随口问道:“炮兵还需多远,才能攻击到孔有德的炮队?” 炮兵队长吴浩伸出手指,迅速地前后比量两下,心算了一会,高声说道:“只要再前行五十步,属下有把握打烂孔有德的炮队。” 赵无忌闻言,当即传下命令:“大盾兵居前掩护,全军前进五十步!” 他想了想,又说道:“火枪手听令,不要急于放枪,待敌军前进到八十步内,再行枪击。” 赵无忌的火枪队,装备的是经过赵士祯改造过的火绳枪,射程可达一百多步(一步大约等于15米),而孔有德部队的鸟铳射程为六十多步,后金的弓手射程也是不到七十步。 苏克萨哈率领六千骑兵,如同一阵疾风一般,扑向前面的明军,想起鳌拜那支部队的惨状,苏克萨哈就恨得牙痒痒的,好一个狡诈的小子,竟然在城内暗藏疯牛!可怜鳌拜一身武艺,惨死于乱军之中! 无耻胆怯之徒!不敢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分出个胜负,专门施展一些下三滥的见不得人的手段! 手下这支骑兵,跟随自己征战多年,大凌河之战中,便是这支队伍,当年以仅仅五百人,便冲垮了明朝总兵吴襄,宋伟的六千锦州兵,其后更是打得号称明军辽东三杰中的祖大寿连战连败,不得不困守孤城。 率领着如此强军,苏克萨哈信心十足,只感觉浑身都充斥着无穷的力量,今日之战,注定要载入史册!我苏克萨哈,定要以面前明将的头颅,来祭拜好兄弟鳌拜的在天之灵!而后将额哲擒于帐下,完成大汗一统草原的伟业! 明军迈着沉稳的步伐,不断向前推进,孔有德的汉军也端着火枪,面色凝重地逼了上去,苏克萨哈更是率军催马,不断加速,只求一战击溃明军! 最强的明军,与最强的后金骑兵,彼此都在迅速地不断靠近,两支钢铁洪流,带着巨大的杀意,最终狠狠地正面撞击在了一起,大战,终于揭幕! 第二百六十八章酣战(一) 苏克萨哈虽然战意十足,然而他乃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绝不莽撞,只见他一边纵马飞奔,一面指示手下,派出少量骑兵,率先发起攻势,以测试明军的战力。 一队后金骑兵率先加速,从大军中脱离,冲向前面的明军,一百步,九十步,当冲到八十步的距离时,明军阵中的火枪开始轰鸣,一阵枪响之后,便有十几名骑士一头倒下马去。 剩余的骑士猛地勒马右转,奔马如飞,迅速脱离了明军的射击范围,苏克萨哈见状,嘴角露出冷冷一笑,看来明军的火枪确实了得,竟然比孔有德的鸟铳射程更远,不过,强得却也是有限。 孔有德的炮队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终于再度开始轰鸣,由于明军正在不断移动,所以此次炮击未能如上次那般精准,二十多发炮弹,都打在了明军的后方,并未伤到一个明军,不过还是让军阵之中的赵无忌出了一身冷汗。 实心炮弹虽然射击范围极窄,基本是炮打一条线,然而在这条线上,却是无坚不摧,巨大的铁球呼啸而来,足以摧毁一路上的任何物体,若是打在人群中,瞬间便能打出一条血肉铺成的路径。 苏克萨哈沉着地下了命令:“待到一会明军与汉军正面火铳对射之际,我军再行冲上前去,从侧面以弓箭,源源不断攻击敌军。” 赵无忌一面率军前进,一面不断观察着战场动静,陈国宝在一旁说道:“大人,敌人骑兵不断加速,看样子,敌军准备正式发起攻势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传我号令,全军缓慢前进,只要敌军进入火枪射程,无需等待,即可发起三段射击之术,痛击敌军。” 汉军士卒当初都是明军士卒,跟随孔有德叛乱后,一路叛逃到了后金,成为后金军队中的汉军,这批士卒跟随孔有德多年,曾在山东地界四处为害长达一年之多,最终才被山东巡抚朱大典率军击败。 这些汉军士卒也皆都是见过战火的老兵了,经验也是十分丰富,只见他们行进到距离明军一百步左右的时候,突然开始加速冲锋,企图尽快进入到鸟铳的射程内,攻击明军。 苏克萨哈的骑兵队不紧不慢地催动马匹,只待明军与汉军缠斗在一起之时,再坐收渔人之利,以密集弓箭大量杀伤明军。 赵无忌眼看汉军火枪兵开始加速,一声冷笑后,当即下令火枪手开火,呯呯呯呯一阵枪响之后,顿时冲在最前的一排汉军士卒应声而倒。 汉军士卒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火枪居然比自己的鸟铳打的更远,恰恰又是正在全军冲锋之际,后队拥挤而上,前队撤退不及,顿时全部成了明军火枪的最好靶子。 改造后的鲁密铳,射程既远,弹丸又毒,铅弹打在身上,动辄血肉绽开,骨断筋折,孔有德的士卒又不像赵无忌的明军那样有铁甲护身,身上只有一层皮甲,根本无法抵御铅弹。 汉军一轮冲锋后,不但打不到明军,反而被明军的火枪手以三段射击之术,不断地收割着生命,冲在最前的一千多名士卒当即被火枪打死。 关键时刻,眼看对方火力强横,远胜于己,射程也是大大超过已方火铳的射程,这些汉军士卒再度崩溃,如同他们当初还是明军时那样,乱做一团后,队形开始散乱,掉头开始逃窜。 苏克萨哈没想到这些汉军如此没用,一个回合便被明军击溃,看着这些汉军士卒逃逸的丑态,苏克萨哈狠狠地吐了口吐沫,骂道:“汉人果然最不可靠。” 还好孔有德的炮队还是很可靠的,装填完毕的二十余门大炮齐齐发炮,这次经过一轮校对,射击的准确度明显大为提高,有六发炮弹正打在了明军的阵中。 巨大的铁球在人群之中呼啸而过,纵使是穿着坚固的铠甲,也无法抵挡住炮弹的冲击力,血肉之躯碰上炮弹,哪怕沾着一点,都是个骨断筋折的下场,有的士卒胸口正中被炮弹打出一个圆形的血窟窿,惨叫着倒在地上,有的士卒整个大腿被齐根打掉,血流如注,躺在地上不断挣扎,地上随处可见残破的肢体,遍地血水。 天空慢慢变得更加阴暗,大片的乌云飘来,太阳似是也不忍见到这人间惨剧,而躲藏到了云朵后面,阴霾的天空,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明军士卒还是头一次被对方的火炮轰击,眼看同伴被突其而来的炮弹夺去了生命,看着同伴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惨状,明军的阵型不由得开始骚乱起来,有一些士卒更是不顾队形,打算从队列中分散出去,以免惨遭火炮轰击。 眼看敌军阵型现出散乱之态,苏克萨哈抓住战机,急命手下纵马前冲,趁机以弓箭射击明军。 一发炮弹正砸在离赵无忌只有十米之处,将一门车炮砸的粉碎,正在推着车炮前进的炮手一声未吭,便被炮弹打死,陈国宝见状,急忙取了一面大盾,双手持盾,挡在赵无忌面前。 赵无忌一把推开陈国宝,怒声道:“不必害怕,不过五六发炮弹而已,全军继续前进。” 他转头又喊道:“吴浩,还有多少步?” 吴浩急忙说道:“再有两三步便可以了。” 赵无忌急忙下令说道:“全军向前行进三步后,原地列阵,大盾兵居前护卫,陌刀队策应,火枪队远程攻击敌军,炮手全部使用实心炮弹,把孔有德的炮队给我打烂!” 苏克萨哈的骑兵不断前冲,骁勇的射手们,不断向前射出箭只,不愧是后金的精锐,这些战场老手出手十分狠辣老练,人人瞬间皆都射出了五六箭,只见漫天箭雨飘落,不少明军士卒中箭惨叫着倒下。 明军终于停止了前进,大盾兵用足力气,将手中的巨盾狠狠地砸进了地面,而后以肩膀抗住盾牌,以血肉之躯,支撑巨盾,作为全军的第一道防线。 陌刀手紧跟在大盾兵后面,长达两米多的陌刀自盾牌后不断伸出,刀锋锐利,吞吐着摄人的锋芒,明军的最外围,瞬间好像变成了一只浑身都是利刃的刺猬一般。 第二百六十九章酣战(二) 明军阵中的火枪手原地不动后,射击更准,枪声一排排地响起,大片的硝烟在明军阵中爆出,而后又徐徐散开。 即使有铠甲护身,依旧抵挡不住近距离的弓箭射击,这些后金射手都是老兵,射得又狠又准。 明军的火枪手也不甘示弱,多日的训练今日终于发挥作用,他们就像以往日常训练一般,不断地瞄准,射击,装弹。 明军胜在火力强大,后金骑兵则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六千骑兵对上两千火枪手,以数量弥补了火力上的不足,幸好还有大盾兵与陌刀手挡在前面,暂时的战况,还是明军更占一些优势,在枪声中,更多的后金骑兵掉落马下。 多尔衮在后面看着着急,孔有德的炮队此次发挥了奇效,连续两次射击,既打击了敌军的士气,又差点打乱了敌军的阵型,他在一旁看得很清楚,明军看起来成军时间不长,在火炮的轰击下,队形还是出现了散乱。 若是再多有几轮炮击,未尝不能将敌军阵型彻底打散,想到这里,他急忙对传令兵说道:“速速告知都元帅孔有德,全力加速,以炮弹轰击敌军,此战若胜,本王保他首功!” 商敬石率领一千铁甲骑兵,领着多隆,朝鲁等人与科尔沁部,敖汉部的骑兵战做一团。 铁甲骑兵威力强横,冲锋起来近乎无人能挡,以铁甲骑兵为箭头,多隆等人紧随其后,狠狠地杀入到了科尔沁部的骑兵队中。 科尔沁部是最早投靠后金的蒙古部落,几乎是同步与后金一起成长起来,实力堪为皇太极手下诸部落之首,虽然明军骑兵凶猛,但还是能且战且退,伺机伤敌,仗着人数上的优势,与商敬石等人缠斗不休。 商敬石虽然略占上风,但是想在短时间内击败敌人,却也困难,被敌人缠住后,也难以及时前去增援赵无忌。 赵无忌这边火枪逞威,苏克萨哈这头弓箭如蝗,两边都是远程攻击的强手,比较之下,由于明军的铠甲得力,后金这边士卒明显伤亡更多。 孔有德眼看自己的火枪队溃败,心中也是暗骂一声,这批队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什么德行他自己最清楚,平时跟在后金骑兵背后,打打顺风仗还行,真正攻坚对阵,碰上强大对手的时候,便是指望不上了。 多尔衮的传令兵再度飞奔而来,传达了睿亲王的最新命令,让他抓紧时间,以火炮猛击敌军中军。 孔有德当即大声吆喝起来,挥起皮鞭,催促士卒加速清理炮膛,扫出残留的火药后,装填弹药,务必要抓紧时间,再给明军以致命一击。 片刻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汉军的火炮与明军的火炮一齐开火! 汉军火炮射击的精度此番再度提高,十余枚炮弹打在了明军阵中,趟出了一条条血肉之路,又有二百多人被火炮打死打伤,更有两门车炮毁于敌军的炮火之下。 孔有德那里也不好受,赵无忌的四十门车炮,第一波也有十余发炮弹打在了他的阵地之中,把溃逃回来,聚集于此的鸟铳手们打倒了一片,阵中顿时也是一片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孔有德见状,脸色煞白,心想:“赵无忌的火炮果然厉害!” 孔有德当即催促喊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快点快点,赶紧清理炮膛,抓紧装填弹药!” 孔有德话音未落,只听得明军阵中又是一阵轰鸣,随后又一波炮弹呼啸而来,砸在了汉军阵中,顿时打得汉军士卒一阵哭爹喊娘。 赵无忌此番队伍中的车炮,为了提高射速,都采用了子铳,虽然牺牲了一部分射程,但是射速却大大提高了十多倍,射击完毕后,无需清理炮膛,只需取出子铳,再放入新的子铳便可发射。 短短一会功夫,明军冲着汉军阵地,连续进行了六次攻击,把此番携带来的实心弹丸子铳全部打光。 在三十多门火炮的连续六轮饱和攻击之下,汉军的士卒损伤惨重,大炮更是俱被砸毁,孔有德见机最早,早已骑着快马逃之夭夭,汉军士兵大量溃逃,已无再战之力。 多尔衮见状,心如刀割,眼看对方火力如此凶猛,着实惊人,赵无忌尚有火炮散弹尚未使用,若是明军使用散弹轰击骑兵,多铎神木之败,将再度重演。 为今之计,只有让骑兵冲入明军阵中进行肉搏,只有双方混战一起时,明军火炮才会投鼠忌器,无法发炮。 多尔衮当即下令苏克萨哈放弃远程攻击,改以狼牙棒,连枷等武器,倚仗战马的速度,冲入敌阵,与敌军肉搏。 后金骑兵不再顾忌伤亡,冒着明军的火枪不断逼近,而恰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闷雷,雷声过后,雨点稀稀拉拉地开始落下,草原上的第一场春雨,意外地提前来临了。 眼看雨滴慢慢飘落,赵无忌心中爆出一阵阵的粗口,他知道,自己的火枪队即将熄火了,雨天是火绳枪的大敌,雨水会浇灭火绳,导致枪支无法击发。 多尔衮眼看天降大雨,则是欣喜若狂,就在片刻之前,战场上还是明军占据优势,谁知道这苍天似乎也要扶保后金,看来明朝气势已去,天意,站在了自己的一方。 多尔衮略一沉吟,当即对亲兵队长艾度礼下令说道:“留下五百步卒警戒,你带着其余一千五百名步卒,趁此天赐良机,全部上前,偕同苏克萨哈突击明军,务必要将敌军将领当场斩杀。” 艾度礼领命,带着一千五百名披甲士卒,冲着赵无忌的中军,恶狠狠地杀了过去。 商敬石在右侧与科尔沁部正战的火热,眼看已经渐渐占据了上风,未曾想居然天降大雨,他跟随赵无忌已久,当然知道下雨对火枪队意味着什么,不禁心中大急。 商敬石有心前去增援赵无忌,奈何科尔沁部的骑兵将他死死缠住,无法脱身,一时间商敬石也是心急如焚。 阿南喇嘛与韩林一同站在城头,眼见后金倾巢而出,大军压上,心里不由得暗自替赵无忌担心,韩林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紧盯城下的战斗。 第二百七十章酣战(三) 赵无忌的军阵,由于遭受了孔有德炮队的三轮炮击,原本严整的阵型已经有所破损,虽然实心弹丸炮打一条线,杀伤范围小,但是弹丸动能巨大,几乎是擦着就伤,碰上就死。 明军严整的大盾加陌刀队列,也被大炮打出了几十个缺口,就像刺猬身上的几十个伤口,在雨中呈现出一种血肉特有的鲜红色,缺口中都是倒下的士卒。 雨仍在下。 明军的火枪无法使用,后金的弓箭也同样不能用了,在雨中,弓箭的准头大为下降,最重要的是弓弦会被雨水泡松,箭杆上以胶粘住的箭羽也会发生脱落,如今,双方如今能够使用的武器只有近战兵器。 苏克萨哈频频率领手下,不断催马冲击敌阵,敌方的陌刀阵威力实在惊人,刀身又细又长,刀刃又锋利无比,若是被砍个正中,连人带马都会被劈成两段。 后金骑兵的连枷,狼牙棒虽然也是威力巨大的武器,但是跟陌刀相比,却是相形见绌了许多,好在后金骑兵数量众多,马速又快,肉搏战中,暂时还是稳稳占据着上风。 连枷,狼牙棒的生产和制作,简单粗劣,然而这种沉重的兵器,对于身穿铠甲的敌军却往往会有奇效,依靠巨大锤头带来的的冲击力,只要打中,便能将明军身上的铠甲砸得变形,连枷锤头和狼牙棒上的尖刺更是能深深刺入敌军体内,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在经历了炮击和后金骑兵先前不断的弓箭射击之后,明军军阵外面的陌刀手已有六七百人的伤亡,便是在如此之多的伤亡下,剩下的一千多人士气依旧高昂,在韩勇的带领下,勇猛地挥舞着陌刀,不断地将来犯之敌斩成两段。 苏克萨哈犹如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一般,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慢慢地消耗着对方的兵力,他目前还有两千多骑兵,而面前的明军看上去只有一千多人了。 只要这么消耗下去,明军的崩溃是早晚的事,这一点苏克萨哈坚信不疑。 背后再度传来一阵喊杀声,艾度礼率领的一千五百名披甲士卒也到了,艾度礼大声喊道:“睿亲王有令,此战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击溃对方,能阵斩对方主将者,授一等轻车都尉,赏银万两,定为此战首功!” 苏克萨哈听了,微微点头,看来睿亲王这是铁了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全灭当前这股明军了,他于是便高声喊道:“艾度礼,明军只有一千多刀手在前,你领着你的人马,自正面强行突破罢,力求能斩杀对方主将,我会率军在侧面呼应你。” 艾度礼闻言,呼哨一声,便带着手下这一千五百名生力军,从正面冲了上去,苏克萨哈的骑兵也在两侧加强了攻势,以防止明军向正面增援。 韩勇高大的身躯在乱军中也是一样的醒目,酣战半晌,虽然身着甲胄,他此刻其实也已伤痕累累,浑身上下受伤怕有十几处之多,鲜血不断地自伤口处滴落,然而他仍旧是恍若不绝,高声大喝,依旧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长长的陌刀,每一次挥刀,都会带走一条敌人的性命。 冰冷的雨滴不断地敲打在赵无忌的脸上,他看得清楚,在后金不断的攻击下,前面陌刀手的阵列早已摇摇欲堕,恐惧犹如毒蛇一般,缠上了他的心绪,早先犀利无比的火器,在雨中,统统变成了烧火棍,哑火了。 难道今日就要败在此地了吗?自己若败,额哲和苏泰,囊囊必不能幸免,皇太极一统蒙古的目标就会达成,届时,大明将不得不面对后金与蒙古联军的双重压力。 虽然身边是一片厮杀呐喊声,但是他的耳边却是一片死寂,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这场该死的春雨,却又该如何是好? 陈国宝大声喊叫,却发现赵无忌愣在当场,恍若未闻,情急之下,便冲上前去,用力抓住赵无忌的手,说道:“大人,局势危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留得性命,早晚有机会东山再起,回来报仇。” 他随即转身大喝,招呼部下牵过来一匹骏马,说道:“敌军势大,大人且先上马回城,某会安排二十名骑兵左右贴身保护大人,此间之事,交由国宝便可。” 陈国宝一面说着,一面把缰绳塞到了赵无忌手里。 赵无忌牵着马,脸色铁青,久久不动,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阿南喇嘛站在城头,眼看明军败相已露,不由得着急说道:“韩将军,城中尚有一些察哈尔部兵马,不若集合他们,再有我两千僧兵相助,前去增援大人罢。” 韩林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些僧兵,身上连甲胄也没有,拿着金刚杵上阵,只能是白白送死;至于察哈尔部的兵马,大人早有命令,除非我军大局已定,方可出兵追击敌人,若是双方胶着或我军劣势,万万不可出城作战。” 阿南喇嘛讶异地问道:“这却又是为何?赵大人为何会如此说?” 韩林嗯了一声,叹道:“大人曾说,察哈尔部与后金交战多年,连战连败,士气早已丧失,去年更是连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望风而逃,这些人惧怕后金,早已变成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溃败,逆境中让他们上场,只会迅速溃败,拖累阵型,反倒堕了我军士气,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韩林狠狠地用手猛地砸了一下城墙,说道:“所以,本将如今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艾度礼的生力军养精蓄锐多时,此番上阵,人人出力争先,杀伐凶猛,顿时便在明军阵中凿出了一个大缺口,后金的披甲士卒,如同一群见到血腥的鬣狗一般,疯狂地对着明军的队列缺口展开了攻击。 眼看局势紧急,陈国宝再度大声呼喊:“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无忌一声不吭,怔怔地立在当场,此时此刻,无数的情景在他眼前一一掠过,后世满清闭关锁国,更是采用愚民政策,曾经在科技和经济上领先全球的大明,被一系列无形的链条禁锢下,在几百年间,慢慢变成了愚昧与落后的国度。 落后就要挨打,圆明园被焚,连续不断的卖国条约,不断的割地赔款,倭寇侵华的大量屠戮,如此种种乱象,祸乱了华夏几百年,都是因为后金出于一己之私,只维护少数满人的利益,而将大多数汉人视为牛羊猪狗,政策畸形,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而后金入关后,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大肆杀戮,大兴文字狱,扬州整整十日不封刀,嘉定城更是翻来覆去被屠城三次,血流漂橹,江南一片尸山血海。 自己的背后,站着无数个汉家子民,又如何能退? 第二百七十一章战鼓擂 想到这里,赵无忌一把扔掉手里的缰绳,走到了火枪手的军阵之中,他的脚下,倒伏着一名年轻士卒的身体,双眼怒目圆睁,他的下身已经被炮弹打的稀烂,血肉模糊,早已死去多时。 眼看赵无忌走到了自己的队列中,无数火枪手,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主帅。 赵无忌轻轻弯下腰,伸手慢慢将死去士卒的双眼闭上,触手之处,一片冰冷,雨滴依旧在一滴滴的落下,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 赵无忌自那死去士卒手中,默默将他的火枪拿起,随后又慢慢地自那士卒腰间取下刺刀,将刺刀牢牢地安装在火枪之上。 火枪本就细长,加上刺刀后,长度更是惊人。 赵无忌单手持枪,猛地大喝道:“诸位!前面是我们华夏民族最凶恶的敌人!敌军势大,韩勇将军也即将抵敌不住了!” “时间紧迫,本官也不想多说,你们的身后,站着我们的家人,亲戚和朋友,我们后退,或许可以保全性命,但是便会有数万,数十万,数百万的百姓,会因我们的失败,而失去生命和自由。” “上刺刀,保持阵型,想想你们曾经练习过无数次的刺杀训练!把敌人当成靶子,不论其他,眼中只有目标!” “此战可能会死很多人,包括本官在内,你们只要记住,我们没有退路!只要本官的帅旗不倒,就请诸位跟随本官,一起冲杀到底!” “擂战鼓!上刺刀!跟随本官的帅旗,冲锋!” 说罢,赵无忌再不多说,端起刺刀,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陈国宝急忙高举黑色帅旗,跟在了他的身后,所有的士卒依言将刺刀装到了长枪之上,双手持枪,身子站得笔直。 苦苦支撑了许久之后,韩勇高大的身躯终于被潮水般的后金士兵所淹没,无数后金士卒,在艾度礼的率领下,冲破了陌刀手的队列。 赵无忌回头看了一眼这些跟随自己一年多的士卒,眼光中蕴含着坚定和毅然,自己既然穿越来此,若不能改变华夏惨淡的将来,又有何意义? “大明养士几百年,舍生取义,今日是也!” 一声大喝后,雄浑的战鼓之声骤然响起,赵无忌手持长枪,率领着两千火枪手,毅然向前冲去,他的身后,黑色军旗,在风中烈烈飘扬…… 七十年后,大不列颠最权威的史学家,纳尔逊子爵,曾在他的《大不列颠帝国的黄昏》一书中如此写道:“来自东方的大秦帝国,第一次踏上了欧罗巴大陆的土地,便是如此的所向无敌,这些拥有着黄色面孔,来自神秘东方古国的战士,甫一出手,短短一周内,号称是全欧洲最强大的西班牙王朝,便被轻易征服。” “号称拥有最强陆军的普鲁士,拥有最强防御系统的法兰西,无不被这些大秦帝国的战士所一一轻易地击败,几个月间,整个欧罗巴大陆几乎全部匍匐在这些大秦帝国的军人脚下。” “而今,我的面前,便是一名在大秦帝国的军队面前,侥幸逃得性命的普鲁士老兵,他费尽千辛万苦,渡过辽阔的英吉利海峡,终于抵达了大不列颠,也为我们带来了整个欧洲已经覆灭的坏消息。” “他如今便在我的面前,两眼呆滞无光,一旦提起那支东方军队,便会浑身发抖,惊慌失措,我问他,大秦军队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可是他们那犀利无比的火器?” “腓特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我又问,难道他们最可怕的,便是那些各式各样的藩属国军队?来自安南,暹罗,倭国,高丽的仆从军?” “腓特烈又是摇了摇头,我再问他,那最可怕的,想必就是大秦帝国那些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卒了。” “腓特烈终于开口说话了,先生,他说道,比起你说的那些,我们这些老兵,最怕的,便是大秦帝国的战鼓声,说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一般,突然哆嗦了一下。” “先生,战场上,每当大秦帝国的战鼓之声响起,便意味着,大秦帝国的最高统帅,将会身先士卒,亲自率领手下士卒发起最猛烈的攻势,据说这是他们开国帝王,一直以来传承下来的传统,上帝啊,世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当战鼓声响起,大秦士卒的战斗力便会爆增数倍,只有逃,逃的远远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听了腓特烈的话,我久久无语,不知道这宽阔的英吉利海峡,还能阻挡那些凶猛的东方军人多久,就在昨日,大秦帝国的铁甲舰刚刚炮击了利物浦,上帝啊,愿你保佑不列颠虔诚的子民,阿门。” 让我们回到归化城外的战场,自天空中看去,艾度礼率领的后金步卒,与赵无忌率领的火枪手队伍,犹如两个巨人的铁拳一般,狠狠地对在了一起。 赵无忌远远便看到了艾度礼,剃的精光发亮的脑袋上,一条老鼠尾巴般的小辫随风跳动,双手举着一支巨大的狼牙棒,身披三层重甲,头戴尖铁盔,身上到处都是血迹,赵无忌想也不想,端起长枪,领着队伍冲了上去。 艾度礼也看到了冲在前面的明军主将,他不由得楞了一下,印象中的明军大将都极为惜身,这率众冲锋的明军主将,他却是头一次见到。 想起睿亲王多尔衮那丰厚的悬赏,艾度礼心中燃起一团热火,他举着狼牙棒,对着赵无忌冲了过来。 赵无忌双手紧握长枪,心中默念着刺刀拼杀的要领,刺刀遥遥指着敌将,略与地面平行。 艾度礼早已离的近了,他大喝一声,用力将狼牙棒向赵无忌砸去,赵无忌双手紧握刺刀,腰间猛然发力,身体微微转动,用力以长枪将艾度礼的狼牙棒拨开。 随即,赵无忌双臂舒展,身体快速强突,刺刀的刀锋如毒蛇的獠牙一般,闪电般刺出,一朵血花,于艾度礼的喉间绽放开来! 双手一摆,三棱刺刀顺势旋转,将艾度礼的喉咙搅得稀烂,血肉模糊,艾度礼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嘴里发出荷荷之声,巨大的身躯猛地倒在了地上。 眼看主帅一合之间,便将对方主将刺死,火枪手们士气更是大振,纷纷手持长枪,按照以往训练时的样子,以枪身用力拨开敌军的兵器,而后用刺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一千多把刺刀齐齐刺出,威势惊人,冲在最前的几百名后金士卒顿时当场身死,李定国手持长枪,抢到赵无忌身前,一杆大枪使得出神入化,枪尖去向鬼神莫测,几朵枪花闪动后,便有几名打算伺机偷袭赵无忌的后金士卒被大枪戳死。 李定国抢在前驱,赵无忌紧跟其后,陈国宝高举黑色军旗,一千多名火枪手,如下山猛虎一般,向着后金士卒冲去。 两强相遇勇者胜!邪不胜正!包括赵无忌在内,所有明军皆有了舍生取义之念,反观后金士卒,来此不过为抢掠金银女子而已,对方若是拼了性命的杀过来,他们心中也是打怵。 虽然也是百战精锐,但是后金士卒已经慢慢开始动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勇猛之明军,从未见过如此勇猛之明将! 便是被杀伤倒地的明军士卒,也带着决然的笑容,用双臂紧紧抱住敌人的腿,给战友带来刺杀敌军的机会,手臂受伤的,便用脚踹,四肢都受伤的,甚至用牙齿狠狠咬住对方不放。 眼前明军疯狂的气势,犀利的刺杀,终于将后金这支一千多人的生力军杀到了崩溃,主帅已死,群龙无首,剩下的后金士卒们一声呐喊,纷纷掉头逃跑。 韩勇高大的身躯再度从战场中显现出来,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陌刀,收割逃兵的性命,当他看到赵无忌率领着火枪手冲杀过来,后金士卒纷纷溃败的时候,韩勇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手中的陌刀挥起来更是神勇。 苏克萨哈在外围,眼看明军即将崩溃,艾度礼已经率军杀入敌军阵中,没想到的是,预想中的后金猛士屠戮火枪手的情形没有出现,反而是明军火枪手端着刺刀,如同驱赶猪羊一般地将这些后金士卒赶了出来。 明军陌刀手们回头顾望,只见黑色军旗已经冲到了最前线,主帅赵无忌正手持长枪,身先士卒地刺杀敌军,顿时也是气势大振,人人舞刀上前,开始对后金骑兵进行追杀。 眼看明军气势如虹,越战越勇,已方则是不断退败,溃不成军,苏克萨哈长长叹气,暗道可惜,看来此战竟是功败垂成,已方再无多余的预备队可以投入,此战败局已定。 他回首望向右翼,只见商敬石率领的明军骑兵胜势也是愈加明显,科尔沁部和敖汉部眼看也是要抵抗不住了。 归化城城门突然大开,眼看明军胜势已定,韩林率领两千僧兵与一千察哈尔部骑兵,挥舞着马刀和长枪,也是高声呐喊着冲了出来。 苏克萨哈当即立断,立即拨马掉头,冲着后方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睿亲王,快跑啊,敌军杀过来啦!” 第二百七十二章修补归化城 雨越下越大,多尔衮已经无法分辨,脸上的水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此刻他正与岳托,护着豪格,带着几百名士卒,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疯狂地逃命,忠诚的苏克萨哈,自告奋勇带着余下的士卒留下来抵御凶猛的明军,想来此时已是凶多吉少。 萨哈廉在哪,多尔衮已经无暇顾及,豪格是皇太极长子,自己此番大败亏输,若是再折损了豪格,恐怕回去之后,盛怒的皇太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斩了自己。 多尔衮曾经镇定俊秀的面孔,早已因恐惧,悲痛,绝望而变得扭曲起来,此时此刻,后金将帅上上下下,只有一个心思,便是逃命!逃的越远越好!离那姓赵的魔鬼越远越好!至于什么争霸天下,一统草原,都见鬼去罢! 暴雨中,视线受限,明军也无法追击太远,多尔衮狂奔了半日之后,终于停下了逃亡的脚步,眼看明军也没有继续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拢败兵。 慢慢地,科尔沁部与敖汉部的残兵聚集了过来,孔有德带着几百名汉军士卒,垂头丧气地也跟了上来,苏克萨哈居然没死,孤身带着十几个骑兵逃回性命,只有萨哈廉没有回来,据一个溃兵说道,他似乎看到萨哈廉被一个明将一枪刺到了腿上,自马上掉落下来,未能逃出生天。 多尔衮聚拢了这批残兵败将,合计也有五千余人,此番失利,粮草辎重尽落敌军之手,此时暴雨已停,一阵冷风吹来,身上的雨水慢慢冻结成冰,又冷又饿之下,一些受伤的士卒被冻得直打冷战,浑身颤抖,时间长了,便慢慢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多尔衮看着这些死去的士卒,脸上露出黯然之色,岳托黑着一张脸走了过来,说道:“睿亲王,如今军粮尽失,无米下锅,军心动摇,你看是不是……”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凶狠之色,望向远处的一群牧民。 多尔衮再也无力维持自己那种亲民爱民的形象了,他略一踌躇,很快便下定了决心:“下手干净一些,莫要走漏了风声。” 岳托会意,阴阴一笑,便带着手下士卒冲着那些牧民冲了过去…… 牧民们没有想到,一向高喊蒙古后金是一家,还曾并肩与大明作战的后金士卒突然翻脸,顿时便被这些后金士卒砍翻在地,后金士卒们随即冲进了这个小部落,在里面狠狠地烧杀劫掠了一番,部落里不断传出痛哭声和惨叫声…… 失去了军粮的多尔衮一行,无法维持安民爱民的形象,一路上只得不断地烧杀劫掠来获取食物和给养,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草原上的牧民纷纷远避而去,远远地离开这支后金军队。 当赵无忌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了,窗外春日的阳光,柔柔地照射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耳边传来苏泰欢喜的声音:“啊,夫君,你醒啦。” 赵无忌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很舒服,并不想起来,他微微转过头去,看到了苏泰那张喜笑颜开的面孔:“夫君好生厉害啊,多尔衮都被夫君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哦,我怎么躺在这里?” 苏泰说道:“夫君你亲自冲锋陷阵,胳膊上挨了一刀,昏倒在军中,幸好陈国宝陈将军把你背了回来,军医检查过了,已经帮你缝合了伤口,就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将养两天也就好了。” 苏泰一边说着,一边两眼做桃心状:“夫君好生厉害哇,不但能作诗,能经商,还能冲锋陷阵哇,听说你一枪挑死了艾度礼?听说他可是多尔衮的亲兵队长,武艺高强的紧,没想到夫君你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哇。” 赵无忌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心中洋溢起一股豪情,说道:“此战之后,为夫连挫多铎,多尔衮二獠,想必后金必然大为丧胆,今年估计都不会有什么战事了。” 苏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道:“主帅乃是一军之首脑,怎能亲自冲锋陷阵?夫君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整个军队都要跟着乱起来?” 赵无忌想起那日的惊险情形,也是心有余悸,说道:“当日之战,我军本已占据上风,谁知天公不作美,居然会下雨……” 苏泰拍拍胸口,也说道:“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去年这里就没下过几场雨,谁知今年暖冬,这雨又下的这么早。” 赵无忌说道:“大雨之中,火枪无法发射,反而被后金军队占据了上风,局势极其危急,为夫若不是亲自上阵,振奋军心,只怕失败的就不是多尔衮了。” 苏泰也是有些后怕,她转念一想,又开心地说道:“告诉夫君一个好消息,萨哈廉,也就是代善的第三子,被李定国俘获了,小子年纪轻轻,却能打的很。” 赵无忌哦了一声,说道:“你可不要小看李定国,别看他小,此人早晚会成大器。” 他想了半晌,又说道:“把萨哈廉关起来罢,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另外把萨哈廉在这里被捕的消息放出去,就说若是后金再敢前来攻打,便把萨哈廉推到城头斩首!” 苏泰狡黠地一笑,说道:“萨哈廉是代善的儿子,夫君此举,是打算离间皇太极和代善吗?”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皇太极视额哲如眼中钉,肉中刺,他与代善早有隔阂,他若是来攻归化城,代善心中定然不喜,萨哈廉只要活着,便是两人心中的一个结。” 苏泰想了想,又转向愁容说道:“只是归化城历经战火,处处残破不堪,东门那个大豁口更是好生吓人,修补城墙乃是好大一项工程呢。” 赵无忌闭上眼睛,说道:“这个你且放心就是,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一个月内,我还你一座坚城!” 苏泰福晋轻轻笑着,捶了赵无忌一拳,说道:“你可莫不是在吹牛?当年阿拉坦汗与三娘子,可是花费了六七年时间,才筑成这样一座雄城,你却说一个月就能修补好?” 第二百七十三章战后安排 听了苏泰的调笑,赵无忌也不以为意,他悠悠地问道:“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苏泰说道:“你昨日下午中刀之后,便一直昏迷,到今天这时,算是一天一夜罢,啊,对了慕容先,商敬石等将军担心夫君的病情,都在外面守着呢。”她随后大有深意地看了赵无忌一眼,又说道:“杜红儿小姐也一直在外面守着,一夜没睡,我劝她回去,她也不肯。” 赵无忌急忙挣扎着要起身,一面说道:“快扶我起来,我要出去露个面,让大家放心。” 苏泰急忙把他按住,说道:“你伤势未好,如何能莽撞起来?你且躺着,我把你苏醒的消息出去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说罢,她轻轻站起,便走出了房门,随即,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欢呼之声,随后门被猛地推开,杜红儿三步做两步地赶到了赵无忌床前。 只见她两眼通红,眼中血丝显现,脸上犹自还有几道泪痕,显然是曾经哭过,只见她上前,轻轻握住赵无忌的手,说道:“大人不让红儿冒险,为何自己却轻身犯险,须知战场上刀枪无眼,还好军医说了,大人的伤是轻微外伤,主要还是失血过多。” 赵无忌讪讪地说道:“战场之上,精神紧张,一时没注意,胳膊被砍了一刀,以至流血过多,昏了过去,让你担心了。” 杜红儿双手紧握赵无忌的右手,低下头去,轻轻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赵无忌轻轻抽出右手,伸出手指勾起杜红儿的下巴,两眼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杜红儿被他看得脸上飞起红霞,两只眼睛却异常明亮,也是大胆地盯着赵无忌看。 这下却是赵无忌先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一声,说道:“本官已无大碍,不必担心,听说你也一夜未眠,早点回去休息罢,让本官也休息一会。” 杜红儿嗯了一声,又给赵无忌掖了掖被子,也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对赵无忌笑了笑,这才款款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苏泰方自外面回来,她一眼望去,发现赵无忌早已起身,坐在床上,不禁埋怨说道:“夫君,你这伤势未愈,为何早早起身?” 赵无忌叹了口气道:“闲不住啊,你唤韩林过来罢,我有事吩咐他。”不一会,韩林步入房间,看到赵无忌坐在床上,不由得惊喜地说道:“大人伤势好转,实在可喜可贺。”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我唤你来,乃是有事吩咐你,传我命令,让顾炎武前来此地,另外把本官早已备好的物资,也运送过来,令朝鲁带两千人马,沿途护送。” 韩林说道:“本城兵力已经不足,若是后金再度兴兵来犯的话……”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昨日一战,后金主力尽数被我歼灭于此,一年之内,皇太极将无力再度来犯,不必担心。” “对了,昨日一役,我军损伤如何?” 韩林兴奋的脸上也是掠过一丝黯然,他沉声说道:“虽然将军身先士卒,大破敌军,然我军损伤亦是不少,五千精兵,如今只有两千人马,其余三千士卒,悉数牺牲于此。” 赵无忌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战死将仕,多加抚恤,若是有家属在世,也吩咐庆记多加照顾,两千人马远远不够,着慕容先暂且返回大明,募集人手,加以训练,补充兵源。” 他想了想,又说道:“通知唐维,燧发火枪的技术,必须尽快抓紧研发,此战天降大雨,几乎使我军功败垂成,反胜为败,我军损失之所以如此惨重,也与此有关,告诉他,无论花多少银子,只要能尽快研发出燧发火枪,我记他大功一件!” “让他好好研究一下地雷,就是那个‘地下霹雳’,尽快解决燧发机构小型化的问题,此外还要考虑到防风防雨,要求可以在风雨中开火。” 韩林当即一一应允下来,转念间又问道:“大人,这次的战功,还是要隐瞒?” 赵无忌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草原上的牧民,追逐水草而居,随意流动,如此大战,如何能隐瞒的住消息?不必刻意宣扬,也不必刻意隐瞒,随他去罢。本官这次也不是领命出征,哪来的战功?不过将仕们历经艰难,出生入死,应有的奖赏一样不会少的。” 赵无忌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此番击破多尔衮,缴获粮食辎重甚多,你去盘点一下,大部分都分给弟兄们罢,他们千里迢迢来此与凶恶的敌人拼命,这也是他们应得的奖赏。” 韩林拱手说道:“大人恩德,弟兄们都感恩在心,时刻愿为大人效死。” 赵无忌猛然想起韩勇,便问道:“你哥哥的伤势如何了?那日实在是多亏了他在前面一力抵挡敌军,出力甚大,居功至伟,此战,当以他为首功,商敬石,李定国次之。” 韩林连忙说道:“我那哥哥,就是个怪物,昨日解下铠甲一看,浑身上下到处是伤口,这呆子也不知道疼,不过军医来看过了,说道都是小口子,皮外伤,不碍事,只需搽点伤药便可,大战之后他倒也不说累,直说饿得难受。” 赵无忌听了,再度哈哈大笑,说道:“韩勇真是个奇人,连续战斗一个时辰,浑身跟个血葫芦似的,居然都是小伤,真是让本官意外,当真沙场骁将也,他不是爱吃肉吗?本官赏他牛羊五千头,让他吃个够!” 韩林连忙抱拳笑道:“还是大人知道我那哥哥的喜好,韩林在此替他谢过大人了。” 赵无忌笑着摆摆手,说道:“此战一举击溃后金主力,皇太极损失惨重,今年再也无力侵略我大明和蒙古了,今年正宜休养生息,募集兵马备战。” 赵无忌又想起了阿南喇嘛和他念念不忘的银佛寺,于是又说道:“本官差点忘了,本官曾答应过阿南喇嘛,攻打归化城时,他若能借来僧兵相助,本官便将银佛寺交给他们红教,你明日去一趟银佛寺,尽量劝那些僧人离开,警告他们,若是不走,定然有灭顶之灾!” 韩林当即也答应下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银佛寺 银佛寺的僧侣们非常识时务,很快便撤出了银佛寺。 寺庙中主持的喇嘛,面对笑得一脸和气的韩林,忙不迭地说道:“我等皆是自愿离开,当然这也离不开赵大人对我们的循循善诱,孜孜教导,赵大人以德服人的胸襟,小僧一向是佩服的紧。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后面这位军爷,是否可以把架在小僧脖子上的陌刀拿开了?” 银佛寺,又名大召寺,其中“召”字,便是藏语中“寺庙”的意思,占地高达三万多平方米,气势恢宏,建筑考究,山门、天王殿、菩提过殿、九间楼、经堂、佛殿应有尽有。 大雄宝殿正中,有一座高达三米的巨大银佛,银佛寺之名,便以此而来,阿南等红教喇嘛得了银佛寺,欢喜的不由得留下了激动的泪水,所有的喇嘛,都是跪地不起,向赵无忌叩拜不止,感谢他将银佛寺赐给了红教。 赵无忌随后领着苏泰,在银佛寺各处看了看,果然不愧为草原上的第一寺庙,规模宏大,古柏参天,两人深为这座寺庙的规模和景观所震撼,尤其是那座巨大银佛,更是栩栩如生,庄严宝相,令人赞叹不已。 二十多日后,接到赵无忌命令的顾炎武,带来了一列长长的运输车队,来到了归化城。 听闻顾炎武来到,赵无忌笑着对身边的苏泰说道:“你看好了,本官让你看看,如何在一个月内修补好归化城。” 赵无忌让顾炎武带来的物资,乃是神木县最近研发出来的水泥。 水泥其实制作非常简单,赵无忌制作的更是最简单的土法水泥。 神木县有好几个石灰石矿,把采集到的石灰石,按照一定的比例,掺上一些粘土,磨碎之后,高温煅烧,最后再把得到的东西细细地研碎,便是赵无忌想要的土法水泥。 顾炎武这次带来了大量的水泥和铁条,以大明现有的条件,制钢不易,辛苦得到的钢材还要用在武器和火枪,火炮上,断然不能拿来筑城,所以赵无忌让顾炎武以比较容易获得的铁条,代替钢筋。 以铁条做为城墙的骨骼,水泥再掺上沙子,加水,搅拌均匀后,便可以将石头牢牢地粘接在城墙之上,由于人手得力,只用了半个月,顾炎武便以水泥修复了归化城的外城城墙。 看着修缮一新的城墙,苏泰也不禁咋舌不已,赵无忌又命人在归化城的外面,以水泥搭建了二十余座高高的塔楼,类似后世的碉堡。 每座碉堡都高达七八米,里面分为三层,第一层半截都在地下,并无窗户,用于存放武器食物和休息之所,第二层开了一些非常小的窗口,可用于向外射箭或是发射火枪。 第三层的窗口稍大一些,除了攻击敌人,还有瞭望之用途。 这些碉堡都以水泥建造,坚固无比,除非是以红衣大炮正面轰击,才能将其摧毁,但是也需要三,四发炮弹连续击中方能摧毁它,一两发炮弹的话,这种塔楼还是能承受的住的。 额哲汗将来是要常驻此地,安全问题不容有失,城外多了这些碉堡,想要攻破此城的难度更是大大增加,以后金目前的实力来看,对这些碉堡基本无解。 首先就是红衣大炮分量十足,运输十分困难,想要运至此地,非有一年半载不可到达,再一个这些碉堡造型修长,不易击中,以红衣大炮的射击精度,不知多少发炮弹才能正面击中一个碉堡,而用昂贵的红衣大炮攻击碉堡,又颇有一些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而后金的其他武器,均无法对碉堡造成伤害,而碉堡中的士兵,却可以用火枪和弓箭,威胁到攻击归化城的敌人。 看到修缮一新的城墙,以及城外这些厚重如乌龟壳一般的碉堡,囊囊太后感觉心中的安全感,又加强了几分,她虽然不通军事,但是便以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想要攻破现在的归化城,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便是后金全力来攻,怕也能守个一年半载不被破城。 赵无忌又给银佛寺拨下一笔款子,用于修缮翻新寺庙,更是吩咐手下,将这座草原上最大的寺庙如今已属于红教的消息,散布出去,又派人四处宣传这座寺庙的宏伟壮丽和神奇之处,吸引信徒前来朝拜。 苏泰看到他一本正经地在宣传银佛寺,总觉得这其中蕴藏着什么阴谋,据她对自己夫君的了解,夫君可是个不信神佛的人,他如此大张旗鼓宣传银佛寺,苏泰总觉得有些人要被夫君给算计了。 赵无忌的用心,阿南喇嘛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便主动找到赵无忌,说道:“大人如今大肆宣传银佛寺是我红教圣地,小僧想来,是否该去外喀尔喀的却图汗那里一行呢?” 赵无忌哈哈大笑,说道:“知我者,尊者也,本官正有此意,外喀尔喀的却图汗,他的部众都是红教的忠实信徒,信徒们若是得知有这么一座红教的佛门圣地在归化城,必然会时常来此朝拜,今后皇太极若是想对归化城用兵,却图汗便是不想出兵,他的手下也必然不依。” 赵无忌想了想,又说道:“归化城以往便是大明与蒙古的商业交易枢纽之地,你跟却图汗说,此后,他的部众可以来此进行贸易,本官会把大明的种种商品,如铁锅,茶叶,木碗,琉璃,肥皂,毛衣等等运至此处,归化城将会再度成为蒙古和大明贸易的中心城市。” 阿南喇嘛双手合十,笑着说道:“大人真是好计算,一以宗教,一以贸易,便把却图汗和归化城绑得死死的。” 赵无忌眉毛一挑,说道:“双方贸易乃是互惠互利之事,谈何算计之说?本官身为红教护教法王,宣传本教,也是应有之意,并非在算计什么,尊者这话却是差了。” 阿南喇嘛哈哈大笑。 盛京,崇政殿内,多尔衮,岳托,豪格等人跪在地上,后金的满朝文武分列两旁,皇太极高坐龙椅之上,面沉似水。 多尔衮跪地说道:“臣辜负大汗厚望,此番兴师征讨额哲,未能成功,被明将赵无忌所击败,萨哈廉失踪,鳌拜,艾度礼等人身死,折损我后金儿郎两万余人,臣身为主帅,指挥无方,进退失据,以至于此,请大汗责罚。” 第二百七十五章后金要议和 皇太极阴沉着脸,慢慢自龙椅上站起身来,两旁文武百官,俱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噤若寒蝉,皇太极稍停一下,便慢慢地走到了多尔衮面前。 “睿亲王,本汗刚刚得到的消息,萨哈廉并未失踪,他乃是被明军俘虏了,如今正在归化城内,被赵无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多尔衮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大声说道:“臣用兵无方,请大汗责罚!” 此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冷哼一声:“多尔衮啊多尔衮,你可真是让我失望!”众人举目看去,正是四大贝勒之首,礼烈亲王代善。 萨哈廉是代善的第三子,战功赫赫,深为代善所喜爱,如今落入敌军之手,敌军放出萨哈廉被囚在归化城的消息,明显是要以其为人质,迫使后金投鼠忌器,代善心忧爱子,心里如何不恼?只见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跺了跺脚,竟然不顾而去,离开了朝殿。 皇太极见代善毫无礼仪,随随便便就离开了朝堂,眼中顿时掠过一丝怒火,不过代善年纪比他大,资格也比他老,当年努尔哈赤死后,正是代善集合了诸贝勒,推举他成为新的大汗,是以他拿这位哥哥,也是无可奈何。 皇太极又把目光投向多尔衮,多尔衮一动不动,头伏在地上,依旧是一副请罪的模样。 皇太极走上前去,目光闪动,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世上又岂有常胜将军乎?睿亲王奔波千里,讨伐额哲,劳苦功高,便是败了一场,又能如何?” 说罢上前将多尔衮轻轻扶起,说道:“多尔衮,你受累了,小挫一场,无需介怀,万万不要往心里去,本汗还等待着你,替本汗去取那大明的花花江山呢。” 多尔衮双眼热泪滚滚流下:“大汗厚恩,多尔衮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臣必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大汗的伟业,万死不辞!” 皇太极哈哈一笑,说道:“好了好了,睿亲王佳节出征,酣战多日,身困体乏,想来也已累了,来人,给睿亲王赐座。” 当下便有人取来椅子,请多尔衮坐下,多尔衮更是感动,热泪盈眶,似是下一瞬间,便是为了皇太极死去,也在所不辞。 豪格也跪在下面,低声囔囔着说道:“败军之将,居然还有脸坐。” 皇太极脸色一沉,走到豪格身边,一把拽起他来,抡起左手,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给了豪格一个大嘴巴子,怒声说道:“你这逆子,若不是你违反军令,擅自下令,鳌拜那五千兵马,如何会尽数死于归化城中!” 豪格用手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说道:“父汗,这明明是多尔衮下的命令……” 他话音未落,皇太极又一个嘴巴子狠狠地扇了过去,骂道:“你这逆子,还敢狡辩,还不给我滚回去!” 豪格被皇太极两个嘴巴子给打蒙了,他捂着脸,恨恨地看了多尔衮一眼,便一路小跑离开了大殿。 皇太极又上前将岳托也扶了起来,温言慰问了一番,这才转身,拾阶而上,再度坐到了龙椅上,恢复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气势。 皇太极开口说道:“睿亲王不幸中了明军奸计,以至兵败归化城,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何良策,以教本汗?” 两班文武面面相觑,心想战功最著的两位贝勒多铎,多尔衮先后败于赵无忌之手,此人当真了得,无论是计谋还是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劲敌,难道真的要大汗御驾亲征,方有取胜希望吗? 一想起那位明朝的年轻将领,这殿中的文武百官,不知为何,都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都感觉对此人竟是无计可施,半晌,居然无人说话。 皇太极见状,微微皱眉,心中暗自发愁。 范文程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举步出列说道:“大汗,为今之计,奴才之见,不如议和。” “议和?”此言一出,顿时满朝文武沸腾了起来,后金自老奴努尔哈赤建国以来,一向蛮横霸道,从来都是四处征伐,劫掠他人,何时曾与人主动议和过? 顿时便有济尔哈朗站了出来,说道:“大汗,我后金以弓马立国,八旗子弟,无往不利,如今虽有小挫,但也不过兵家常事而已,岂可主动议和,为人耻笑?” 济尔哈朗的意见颇是代表了大部分武将的心思,一些武将不顾朝堂之上,便指着范文程喝骂起来,范文程一时之间,颇有些狼狈。 皇太极一声怒喝:“都给本汗住嘴!朝堂之上大声喧哗,成何体统!且让范先生把话说完!” 范文程定了定神,这才说道:“我后金的主要敌人乃是大明,察哈尔部不过癣疥之疾而已,如今察哈尔部两败我军,声势大振,东山再起之势已成,急切难以攻灭,我军又何必与其死磕,白白便宜了大明?” “额哲不过一小儿而已,囊囊太后又是女流之辈,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必不会主动来犯我后金边境,如今我军已有草原大半,不如便以此为界,与其议和,积蓄力量,全力对付大明。” “奴才以为,待到几年之后,我军实力大增之时,再行讨伐额哲却也不迟,只是朝鲜向来为大明藩属,我军攻打大明之时,朝鲜在后,总归是心腹大患,奴才以为,欲破大明,先破朝鲜,若是得了朝鲜,便可于东北轻易突入大明腹地,夹击大明京城。” 范文程还有一层意思没有当众说出,萨哈廉如今正在察哈尔部手里,议和的话,正好可以保住萨哈廉性命,自己也算侧面卖了大贝勒代善一个好。 皇太极听了,沉吟半晌,一时没有出声。 这时多尔衮出言说道:“范先生言之有理,我军此次折损甚多,正宜休养生息,苦练兵马,如范先生所言,我军如今已占据大半蒙古,与其议和,巩固胜果,确是可行之策。” 皇太极听了,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范先生和睿亲王都如此说,那边依计而行罢,不知哪位卿家愿为本汗出使归化城?” 此时殿中一人出列,说道:“臣愿为大汗,出使归化城。” 皇太极定睛一看,顿时大喜,心想此人确实是出使归化城的不二人选。 第二百七十六章处境更惨的崇祯 原来自告奋勇欲要出使归化城的,正是苏泰的弟弟,科尔沁部的南楚。 苏泰是额哲汗之母,南楚出使归化城,至少不会受到为难,由于他和苏泰的关系,便是赵无忌,也要敬他三分。 皇太极大喜,当即说道:“南楚你一片忠心,本汗知晓了,那这议和之事便交由你去办。”南楚当即应允下来。 皇太极又回顾众臣,说道:“明军火器犀利,我军也当学习敌军长处,都元帅孔有德,火枪火炮研发之事,本汗便交给你了。” 孔有德此次几乎将家底输个精光,脸色灰白地站在一旁,听闻皇太极吩咐,急忙上前听令。 皇太极又说道:“本汗听睿亲王说了,你的火炮,此战是发挥了大作用的,本汗对你期许甚大,近日便会拨下重金,供卿家重新募兵及研发,制造火器之用。” 孔有德急忙跪倒,呯呯地磕头说道:“大汗厚恩,孔有德虽万死也难以为报!定然不负大汗所托!”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今日便到这里,都散去罢。” 出使一国,可不是小事,随从的选择,应该携带什么礼物,国书应该如何撰写,应该付出什么条件,又应该要求对方什么条件,底线又在哪里,如此种种,都有讲究,毕竟额哲目前还是名义上的蒙古帝国大汗,这些礼仪之事,那是万万轻慢不得的。 更何况议和之事,其本质乃是一场谈判,彼此利益如何划分,那些利益一定要争,那些利益可以付出,两国的边境又该如何界定,如此种种,绝非南楚一人可以胜任。 故此,南楚担任的是此次谈判的正使,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在两国议和的文书上签字,以其身份与苏泰,囊囊那一边沟通,以便议和谈判能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真正在谈判桌上做主的人,其实是担任议和副使的鲍承先,鲍承先是山西人,本是大明官员,其后投靠后金,深为皇太极所倚重,十几年间,为皇太极出谋划策无数,属于皇太极手下有数的几个得力文官之一。 一个月之后,一切准备就绪,以南楚为首的后金使团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自盛京出发,前往归化城,拜见额哲大汗。 而此时,赵无忌率军大破多尔衮的消息,也被锦衣卫获得,并禀告给了崇祯。 御书房内,崇祯与杨嗣昌,君臣二人,正在商议事情,大太监王承恩侍立在旁。 骤然听闻大敌皇太极吃瘪,崇祯脸上也并未露出多少喜色,原因是,他目前的处境比皇太极还要惨上十倍。 就在多尔衮率军击破浩齐特部的前后脚,正月初六,以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罗汝才等人组建成的十三家反贼,七十二营农民军,一举攻破了河南重镇荥阳,一时间震怖天下。 崇祯急命三边总督洪承畴率西北大军,并四川,湖广之兵共七万余人,前往征讨,又命山东巡抚朱大典出兵协助洪承畴。 十三家农民军首领齐聚荥阳,共商迎敌大计,最后采纳闯王高迎祥部将李自成之策,统一调遣行动,由革里眼,左天王迎击四川湖广之兵;横天王,混十万,射塌天,改世王四部迎战洪承畴;罗汝才,过天星侧翼牵制洪承畴;老回回,九条龙居中接应。 而实力最强的高迎祥,张献忠部,则在诸多义军的掩护下,顺势东进,一路杀进了大明的腹地。 正月十五日,洪承畴大军被横天王,混十万等四部义军牢牢阻在河南,趁着官军腹地空虚的时候,高迎祥,张献忠的大军向东杀去,一路势如破竹,最终攻破了明朝的中都——凤阳。 凤阳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家乡,乃是大明的龙兴之地,明中都皇城和明皇陵都在此地,高迎祥以李自成为先锋,击溃了此处的一万多名官军,攻破了凤阳,中都留守朱国相当场被杀。 攻破凤阳后,农民军毁掉了皇陵的楼宇,一把火烧毁了龙兴寺,而朱氏皇族在此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物资,悉数落入农民军之手。 高迎祥骤然得了如此之多的金银财富,喜不自胜,连续数日放纵士卒,尽情狂欢,摆宴饮酒,更打出了古元真龙皇帝的大旗,隐隐已有问鼎天下之意。 中都失陷,祖陵被毁,不论对哪个朝代来讲,都是极其严重的警示,不祥之兆。 便是一介平民百姓,祖坟被毁,也是一件非常没面子而又损坏风水之事,更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皇帝的祖坟被毁呢? 就在前几日,崇祯才刚刚得知此事,正在病中的兵部尚书张凤翼听闻此事,在病床上当即吐血三升,奄奄一息之际,差点就去见了阎王,而崇祯,也不得不换上了黑色的衣服,并将自己的住所由乾清宫搬到了偏殿,以示哀痛和自责。 然而崇祯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他内心里,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误和责任,他把原因都归结于臣属办事不利上面,负有守卫凤阳职责的漕运总督杨一鹏被逮捕,处以极刑,守陵太监杨泽自杀身亡,凤阳巡按御史徐振缨则被撤职查办,发配边关。 皇陵被毁这种级别的大事,在历史上,通常皇帝都会下一道罪己诏,自省自责,向上天和百姓坦承自己的错误,以凝聚士气,振奋军心,但是刚愎的崇祯皇帝如何肯做这种事情?他认为自己是个勤勉贤明的君王,只是臣下办事不力,才导致如今国家的种种乱象以及这一系列惨痛的失败。 早已熟悉崇祯秉性的内阁首辅温体仁,很贴心地率领六部尚书并各衙门大臣,齐齐上奏皇帝,自请罪责,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这些臣子们的身上,这才让崇祯稍稍感觉到好受点。 若是在平时,听到多尔衮大军惨败在归化城下,崇祯定然会喜笑颜开,拍手称好,只是在如今的背景之下,这个消息,不过犹如阴沉天空偶尔掠过的一缕阳光一般,并不能完全改变崇祯皇帝此时的灰暗心情。 面对杨嗣昌,崇祯的声音依旧是沉稳有力,双眼仍然是炯炯有神,他依然维持着一国之君应有的威严,只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异常的惶恐,祖陵被毁乃是大不吉利之事,难道这大明的江山,真的要亡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制衡 杨嗣昌是前任西北三边总督杨鹤之子,他的才干深为崇祯皇帝所赏识,而他对崇祯皇帝的忠心,也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自诩为贤明君王的崇祯,他的看人,识人眼光究竟有多准,那便是见仁见智了。 看着崇祯皇帝一身黑衣,面容憔悴,年近五十的杨嗣昌紧咬牙关,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臣无能,致使大明祖陵被毁,中都失陷,臣罪该万死啊。”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崇祯心中一阵感动,回顾左右,急忙以目示意,王承恩会意,赶紧上前将杨嗣昌搀扶了起来,崇祯这才温言说道:“杨卿家不必自责,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想方设法剿灭流贼才是当前最重要之事。” 杨嗣昌哽咽了一会,又伸出手来,擦干脸上的泪水,这才说道:“皇上不必担心,流贼之弊,便在一个‘流’字,如水一般,四处流动,难以捉摸,以至我大军只能追之不及,臣费尽心思,苦思良久,臣谬以为,想法设法破解这流贼的机动性,才是要害之处。” 崇祯皇帝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爱卿言之有理,只是如何破解这流贼的机动性呢?” 杨嗣昌说道:“如今我朝抽调各地兵力剿匪,虽然军力强大,却导致了各地兵力的空虚,以至于流贼一旦逃逸成功,便可肆意四处流动劫掠。” 崇祯听了,微微皱眉,说道:“贼军势大,若不集中兵力,何以破之?” 杨嗣昌说道:“臣以为,为今之计,只能加饷,有了饷银,再多募集兵马,于我朝各个关隘,府城驻扎重兵,锁定流贼流动的路径,限制流贼的机动,再以大军一一剿灭,则大事可成。” 崇祯听了,沉吟了一会,说道:“加饷之事,非同小可,暂时再议罢,洪承畴如今正率领大军,追赶闯王高迎祥一众贼寇,朕对他还是放心的。” 杨嗣昌见状,便也不再继续谈及加饷一事,说道:“臣听闻后金皇太极派遣多尔衮征讨额哲,反被额哲率军击败,主力尽数丧身于归化城,想不到察哈尔部竟骁勇如此,有此强兵为我国藩属,臣谨为陛下贺。” 崇祯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朕也是今日才得知的消息,锦衣卫骆养性刚刚把这份情报呈给朕,此战亦有我大明士卒参与,赵无忌亦在察哈尔部军中。” 杨嗣昌说道:“额哲汗年纪不过五岁,臣早先听闻林丹汗正妻,囊囊太后机敏果决,不次男子,额哲年幼,察哈尔部能击败后金多尔衮,主持大局之人定是囊囊太后,身为女子,不让须眉,实属难得。” 崇祯笑着说道:“骆养性在给朕的文书里提到,赵无忌的四千乡勇,此战也曾出力,没想到名动江南的第一才子,还能精通军伍之事。” 杨嗣昌呵呵一笑,说道:“谁说书生不能掌兵?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不就是我辈书生掌兵吗?不过多尔衮精兵尽数折损于归化城下,于我大明却是个大好消息,后金遭此重创,今年想来是无力再来犯我大明边境了。” 崇祯皇帝踌躇了一阵,说道:“既然赵无忌的乡勇如此精锐,如今流匪如此猖獗,朕打算调赵无忌入洪承畴帐下剿匪。” 杨嗣昌听了,脸色一变,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赵无忌乃是治政能臣,却非沙场骁将,乡勇助战,想来亦是外界夸大其词,真正力挫多尔衮的主力,应是察哈尔部的精锐骑兵,皇上若是让他去剿匪,只怕白白害了能臣性命。” 崇祯说道:“爱卿所言有理,是朕欠思量了,如今察哈尔部连败后金两场,士气正旺,恐怕一统蒙古,也未可知啊。”说罢,目光闪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崇祯方才说道:“赵无忌身为大明臣子,总在草原上待着也不是正理,朕有意下旨,命其速速返回大明,杨卿家以为如何?” 杨嗣昌听了,心中暗自苦笑,知道自己这位君主又打算开启制衡模式了,若是察哈尔部击败后金,一统草原,过于强大之下,反倒会威胁到大明,只有察哈尔部与后金两者互有胜负,谁又赢不了谁,才最有利于大明。 召集赵无忌回来,正是为了减弱察哈尔部的力量,想到这里,杨嗣昌点头说道:“皇上所言极是,西北百废待兴,又是流贼肆虐之地,正需赵无忌这样的能臣坐镇。”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直以来就是农耕民族的心腹大患,因为他们天然便具有强大的机动力,可以迅速地在某个地区聚集,从而在局部地区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兵力,机动力的优势,也使得他们可以一击不中,便可远遁而去,而农耕民族只能徒呼奈何,追赶不上。 大明朝对待草原上的这些游牧民族,采用的便是拉拢分化,拉住弱的打强的,尽量避免草原上出现一个统一的强大部落,实际上,原本后金的前身,女真族的努尔哈赤,便是大明辽东著名将领李成梁养的一条狗。 李成梁扶持、利用努尔哈赤的女真战士,四处征讨其他的草原部落,到最后,他更是走向了养寇自重的不归路,故意放纵这些游牧民族壮大,以维持自己的地位和身家。 结果李成梁最后玩脱了,养的猎犬最后反噬了主人,把女真慢慢养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在历史上,最终正是后金断送了大明王朝。 后金初期,大明依旧使用制衡之策,当时也曾悬赏重金,邀请蒙古的林丹汗攻击努尔哈赤,实施以夷制夷,可惜当时林丹汗轻视努尔哈赤,并未派出精锐,错过了扼杀后金最好的机会。 而今,当察哈尔部连胜两场,士气正旺的时候,崇祯皇帝便打算从背后扯扯察哈尔部的后腿,召回赵无忌,目的就是不想看到草原上再度出现一个统一的霸主。 第二百七十八章南楚的奇妙之旅(一) 南楚很年轻,他今年只有二十岁,比他姐姐苏泰小了六岁,然而他的身份,却使得使团之中,无人敢不尊敬他。 他父亲是叶赫部的台吉德尔格勒,作为他父亲唯一的爱子,南楚将来执掌叶赫部只是时间问题。 叶赫部是女真一族最古老的氏族部落之一,后世鼎鼎大名的慈禧太后也来自叶赫部,不过慈禧那一族人,祖上原本来自蒙古土默特,其后通过入赘的方式,加入了叶赫部,严格来说并不属于正统的叶赫部,而是属于异姓叶赫。 德尔格勒台吉身体不太好,近年已经在慢慢地把权柄交向儿子手中,这次议和之旅,便被德尔格勒视为一次难得的历练儿子的机会。 几百人的使团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半个多月后,三月中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归化城外。 此时的草原,依旧有些寒意袭人,草原上的积雪早已消融,露出枯黄的干草来,而嫩绿的新芽,却尚未长出,触目所及,哪里都是一片枯黄的颜色,察哈尔部早已得知了使团来到的消息,沿途都有专人向导领路,一路将他们引领到了归化城外。 到了此处,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轻的明军将领,身材瘦削,身姿不论何时,都如同枪杆一样挺拔竖直,笑容却是温和非常,接人待物使人如沐春风。 这位明军将领名叫韩林,以城内空间有限的理由,他建议众人在城外扎营,使团的副使,二等轻车都尉,大学士鲍承先听了,非常不满:“韩将军,偌大的归化城,连我们这个小小使团都容纳不下吗?” 韩林依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鲍大人,这是摄政王的意思。” 一等侍卫,牛录章京索尼在旁冷哼一声,说道:“没想到名震草原的黄金家族,如今居然被一个汉人掌权,为所欲为,可叹啊可叹。” 南楚唯恐双方生出事端,急忙开口说道:“既然摄政王有令,那我等入乡随俗便是,就在此地扎营结寨罢,明日再行进城拜见额哲大汗。” 此时已近午时,用了午饭之后,南楚打算进城看望早已许久不见的姐姐苏泰,鲍承先与索尼两人闲来无事,便想要陪同南楚一同前往,南楚不好推辞,于是三人带了一些护卫,便出了营寨,向归化城行去。 索尼出身女真名门赫舍里氏,正黄旗人,他虽然官职要比南楚、鲍承先要小得多,只不过是个负责路上安全的一等侍卫,地位却不低,身为嫡系的正黄旗人,此次前来,他实际负有暗中监督鲍承先这个汉人副使之责。 三人一路行来,不久便来到了归化城外的银佛寺前,看着昔日的黄教圣地,如今尽是一群红教喇嘛在其中进进出出,鲍承先与索尼二人不约而同,都是冷哼一声。 索尼沉声说道:“赵无忌胆大妄为,居然还敢插手宗教之间事情,也不怕佛祖发火,降罪于他。” 赵无忌毕竟是自己的姐夫,听闻此言,南楚微微有些不快,便说道:“索尼将军此言差矣,我可是听闻赵无忌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过神迹,他身为红教护教法王,发展己方教派也是自然之理。” 索尼阴恻恻地说道:“南楚大人最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赵无忌乃是我们后金的大敌,虽然他是你的姐夫,但是大是大非面前,请正使大人务必保持清醒头脑,不要辜负大汗对你们叶赫部的信任。” 南楚听了,心中微微一寒,情知自己恐怕也是索尼此行监督监视的目标之一,心念微转,便哈哈笑道:“索尼将军请放心,孰轻孰重,南楚自然心中有数,断然不会因儿女情长,而损害我后金利益。” 索尼也是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正使大人的忠心,末将自然是晓得的,适才只不过出言提醒一下大人而已,大人莫要见怪。” 南楚正欲说话,突然听到鲍承先吃惊的声音:“奇怪,这里居然还有外喀尔喀却图汗的旗帜。” 南楚转身望去,只见银佛寺的斜对面不远处,正有一处军营驻扎在这里,军营门前,几个蒙古士卒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这一行人,军营前旌旗招展,一杆巨大军旗迎风飘扬,旗帜通体黄色,上面绣着一只雄鹰,正是外喀尔喀却图汗的军旗。 外喀尔喀的却图汗实力强大,虽然也是信奉红教,不过其为人冷漠无情,从不轻易招惹是非,如今他的军旗出现在归化城外,银佛寺旁,无疑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索尼看着远处外喀尔喀的军旗,嘴上酸溜溜地说道:“看这营寨规模,不过五六百人之数,大军交锋,这点人又能做什么?” 鲍承先脸色肃然,说道:“索尼将军,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些部队人数虽少,但是却已经表明了却图汗的态度,若是我后金兴兵前来讨伐察哈尔部,却图汗势必不会袖手旁观,相比我军,外喀尔喀离归化城不过咫尺之遥,这五百人,瞬间便可能增加为五千人,上万人。” 索尼听了,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说道:“没想到外喀尔喀的却图汗如今已经与察哈尔部勾结在了一起,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禀报给大汗得知。”说罢,他转头轻声吩咐旁边的一位下属,那下属听着,不断点头,随后便领了命令,拨马转身而去。 南楚此番前来,只为议和一事,不想节外生枝,他今日不过想来看看许久未见的姐姐,奈何这两人不识趣地跟在身旁,大煞风景,于是便说道:“两位若是要刺探情报,大可自便,某先进城去了。” 索尼急忙说道:“正使大人误会了,末将负有护卫之责,正使大人出行,末将如何能不跟随在旁,并非刺探什么情报,请大人不要误会。”一面说着,一面紧紧驭马跟上南楚。 鲍承先目光阴沉地看着外喀尔喀的军营,似是在想着什么,良久他才发现南楚及索尼等人皆已走远,只剩自己和身边的几个随从孤零零地待在此处。 看到南楚竟然不顾自己,扬长而去,鲍承先的脸上掠过一丝怒色,他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南楚与苏泰姐弟情深,叶赫部恐怕不能完全放心,此番回去,定要把此间情景,一五一十报与大汗。” 鲍承先又看了一眼外喀尔喀的军营,这才转身拨马,用力抽了胯下马一鞭子,这马吃痛不过,呲溜溜一声嘶喊,便向着南楚等人的队伍追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南楚的奇妙之旅(二) 南楚等人信马由缰,慢慢朝着归化城走去,眼看归化城雄伟的城墙便在眼前,看清了这座城池的真容后,众人齐齐大吃了一惊。 归化城的外城,原本是由青砖筑成,故此归化城才又有“青色的城”之称呼,而今的归化城,城墙的一片青色之中,却出现了大量的灰白色,颜色变得青灰相间,一片斑驳。 使众人吃惊的还不止于此,三年前,鲍承先、索尼曾追随皇太极,一路追击林丹汗到此地,二人亲眼看到了后金士卒是如何攻破城池,而后又如何放火焚城,战火下破败的城墙曾给二人以极深的印象。 未曾想,今日一见,这座草原上的第一雄城竟然早已修缮一新,再度恢复了以往那种坚不可摧的气势,众人走近一看,那些灰白色的地方,便是修补后的城墙。 只是这修补城墙的东西,离的稍远,几人也看不真切,青砖筑成的城墙是一块一块的,而这修补的地方看着却像是一个整体,一大块一大片灰白色,毫无拼接的痕迹。 鲍承先看着城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喃喃说道:“这,不可能啊,去岁本官还曾来此拜会阿拉古首领,那时这里还几乎是一片废墟,如何短短数月之间,就变了模样?” 索尼也在一旁说道:“修补城墙如此浩大的工程,没有个一年半载,绝对难以完成,却为何不过数月之间,这城墙便修复一新?莫非……” 他与鲍承先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恐惧:“莫非这个赵无忌,真的是神佛下凡,使用了仙法,修复了归化城?” 南楚却看向城池周围,说道:“你们看,那又是什么?” 鲍承先二人举目看去,只见城池的周边,间隔错落地耸立着一些高大的建筑物,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塔楼,不过形状却又纤细的多,通体也是灰白色,倒是与这修补后的城墙一个颜色,塔楼的底部,深深地埋在了地里。 众人顿时便生起兴趣,于是便拨马向离得最近的一处塔楼而去,众人即将走近那座塔楼之时,突然飚的一声,自那塔楼上面,射出一支强矢,一箭正射在了众人前面的地上,箭杆深深没入地面,箭羽犹自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那塔楼里传出一声怒喝:“哪里来的闲杂人等?此乃军事重地,严禁接近!还不速速退去!”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胯下马匹也是纷纷叫唤起来,惊恐地扬起了前蹄,众人连忙勒马退了几步,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塔楼远看是个圆柱形,实际上面还有一些非常狭小的,黑洞洞的窗孔,刚才那一箭,便是自窗孔中射出,那人声也来源于那里。 只看那黑洞洞的窗孔,便可知道这塔楼的外墙十分之厚,厚度怕是要将近一米,索尼久经战阵,一眼便看出了这塔楼的用途,只见他面上变色,说道:“好厉害的塔楼,某观其外墙厚度,若是战时,怕是都元帅孔有德的车炮也打不穿它,敌军若是自里面向外发射弓箭和火枪,则近乎无敌。” 鲍承先也是惊讶的合不拢嘴,说道:“恐怕只有以红衣大炮轰击,方可破坏此物。” 索尼摇了摇头,说道:“这塔楼建造颇有讲究,又细又长,目标太小,红衣大炮很难打准,更何况……”后半句他咽进了肚子,没有说出来,红衣大炮威力十足,重量也是惊人,自盛京千里迢迢运至此处,非有耗费大量人力畜力,再经一年半载不可。 花费如此代价,只为轰击城外几个小小塔楼,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 索尼和鲍承先在塔楼远处怔了半晌,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破解这塔楼之法,两人越想,越是心惊,这些塔楼部署颇有章法,既能处于城墙上守军的保护范围之内,又能从外面呼应守城军队,杀伤攻城的敌军士卒,保护城墙。 索尼完全可以想象,若是已方军队正在此时此地攻城,这周围的塔楼内必然会射出大量利箭或是火枪铅子,狠狠收割己方士卒的性命,而己方的士卒却拿这种塔楼束手无策。 索尼越想越是憋屈,不由低声骂道:“这归化城外,树木也少,石头也少,明军哪里找到的修筑材料?莫非赵无忌这小贼真的施展了妖法?” 他抬头一看,正迎上了南楚略带愤怒的目光,再如何说,赵无忌也是他的姐夫,当着自己的面辱骂赵无忌,索尼真是太过于失礼了。 索尼犹自沉溺在如何攻城的想象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南楚的目光,他看向鲍承先,说道:“副使大人,这些塔楼古怪的很,跟这城墙一样古怪。” 鲍承先点了点头,说道:“嗯,去岁本官来此,还没有这些东西,想来都是最近明军新近修建的。”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牙疼似的说道:“几月不见,竟然像换了个城池似的,此城俨然已成坚城,固若金汤,便是十万大军,一年半载怕也是攻不破此城。” 南楚看着雄伟的归化城,面色也是一般的凝重,频频点头,嘴上不断附和二人的话语,心里却几乎笑开了花:“哈哈哈哈,太好了,这城池修复一新,而又如此雄伟,周边又有这些塔楼拱卫,姐姐和外甥的安全,看来是无忧了。” 索尼和鲍承先死死盯着这些塔楼,似乎看得久了,便能想出什么破解之法似的,南楚与二人待了一会,终于有些不耐烦,说道:“两位便在此处慢慢研究这些塔楼罢,某还要进城与家姐商议拜见大汗之事,暂且失陪了。” 听闻南楚此言,索尼这才从自己的种种推想中醒过神来,他刚才以自己的军阵经验,推想了无数种攻击这塔楼的可能办法,但是没有一种办法能奏效,想到最后,才发现便是以大量的人命填充进去,也未必能把这些塔楼如何。 这些塔楼皮糙肉厚,防御力惊人,底部深埋地下,想必里面还存有大量粮食和武器,攻击时已方士卒必定会同时承受来自归化城头和塔楼两方的合力攻击,想到最后,他才沮丧地发现,只有不来此攻击归化城,反而才是最佳的选择。 鲍承先毕竟年岁稍长一些,历事经验丰富,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说道:“正使大人既然要面见福晋,我等手下理应协同在旁,一起去,一起去罢。” 鲍承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如今对南楚说话的语气,已经隐隐有一种自居下属的味道在内了。 第二百八十章南楚的奇妙之旅(三) 众人来到城门处,南楚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来此的目的,没过多久,便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纵马而来,只见他一身精铁甲胄,泛着黝黑的金属光泽,腰间挎着一把长长的马刀,面色微黄,颔下无须,年约二十余岁,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一举一动虎虎生威,一看便是个久经战阵的沙场骁将。 这便是南楚与被后世称为赵无忌麾下四天王之一的陈国宝,首次见面。 陈国宝一眼便看到了被众人拥在中心的南楚,当即上前,下马施礼说道:“前面可是南楚大人?” 南楚也急忙下马,拱手说道:“某正是南楚,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陈国宝爽朗一笑,说道:“末将是赵大人手下将官陈国宝,奉赵大人之命,前来迎接南楚大人,请南楚大人上马,随末将前去。” 众人于是便跟随着陈国宝,一路前行,随着归化城城墙的修复,使得城内居民的安全感大为提升,又在赵无忌大力发展商业的刻意推动下,来此经商和置业的百姓慢慢增多,整个城市已经初步呈现出一种积极向上的势头了。 陈国宝领着众人一路前行,一面与南楚说道:“赵大人特意为福晋在城中也建造了一座府邸,福晋如今便在府中,等待南楚大人前去。” 南楚听了,微微点头,心想看来姐姐在这里应该过的不错,赵无忌居然还专门建造了一座府邸给她。 虽然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到了苏泰的府邸面前,南楚仍然是被震撼的不轻,这、这府邸也太壮观了罢?看着好似比额哲的王宫规模还要大一些。 只见这座府邸周围都是一片厚重高墙,白色围墙上面,便是一排青色的瓦片,府邸的大门也是壮观无比,厚重的木门镶嵌着铁皮,上面以圆形铜钉点缀,门前两只巨大的石狮子气势不凡,威严庄重。 南楚等人当即下马,下马的时候,南楚无意一瞥,只见有一处围墙似是被雨水打湿,上面刷的白灰被水冲掉,露出里面的本色,竟然也是灰白色粗糙的模样,与城外那些塔楼的建筑材料似乎是同一种。 索尼看着面前的府邸,心中若有所思,只看规模,这苏泰福晋的府邸似是比城内额哲大汗的王府都要大上一些,显然赵无忌一贯嚣张跋扈,一手遮天,看来在这个摄政王与额哲汗之间,似是大有文章可做啊,若是稍作挑拨的话…… 索尼一面阴恻恻地想着,一面也翻身下马,打量着这座雄伟的府邸。 鲍承先的内心则是震撼无比,他去年年底刚刚来过此地,那时这里尚是一片空地和民房而已,短短几个月,这里便崛起了一座雄伟无比的府邸,这建造的速度实在可怕,这赵无忌,难道居然是个建造狂魔不成?他莫非真的如传言中一般,身怀妖术?鲍承先在心中暗自想着。 陈国宝下了马,对南楚温和地说道:“摄政王有令,此次只允许南楚大人以及鲍大人,索尼大人三人入内,其余人等,请在门房稍作休息,自有茶水糕点奉上。” 南楚当即微微一笑,便率先走了进去,鲍承先和索尼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两人停了一瞬,便也硬着头皮跟着南楚走进了府邸。 这座府邸看来是刚刚建成,府内尚有大片的空地来不及布置,比如说,进了门不远处便有一处空地,众多蒙古人正挥舞着工具干得热火朝天,看样子是要在这里挖出一个湖来。 陈国宝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对南楚说道:“其实这座府邸尚未完全完工,赵大人的意思,本来是打算建造完成后再让福晋搬过来,但是福晋比较心急,便提前搬过来了,这都是福晋的意思。” 南楚听了,笑着点点头,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个急性子,不过看这府邸的样子,里面应是都已完工了,至于那个人工湖,估计再有半月也就成了,毕竟那么多人在那里干活。 陈国宝说道:“赵大人如今也在府邸之中,大人吩咐过,想见三位一面,请三位这边走。” 鲍承先,索尼知道赵无忌才是察哈尔部真正掌权之人,此次谈判,此人乃是关键中的关键,是以皆都是打起精神,各自都在心中暗自想好了说辞和腹稿。 众人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府邸后院,一处假山之前,只见这座假山十分高大,一排碎石铺成的小径弯弯曲曲地通向了假山的山峰之上,似是时间紧迫,山上还未来得及栽种树木,光秃秃的山顶上,一个人影倒背双手,正在向远方望去。 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衫,他一动不动,黄昏的残阳如血,照耀在他的身上,似是给他的身上也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偌大的山顶上,只有他一人身影,默然望向远方,看起来说不出的萧瑟和孤寂。 陈国宝说道:“大人便在上面,诸位,这边请。” 南楚看着山顶上那个身影,心里不禁也生出了一些感慨,心想,上面这就是姐姐挑选的,托付一生的良人吗?为何在这花花世界,繁华的城池之中,仍然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之感? 几人沿着小径登上了山顶,那人这才发现了他们,转过身来,面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只见此人一身青衫,宽袖皂缘,头上戴了一个四方巾,看起来就像街头随处可见的普通书生一样,丝毫看不出这便是威震草原的察哈尔部摄政王。 他的身后,赫然侍立着四名士卒,人人手持陌刀,肃然站立,因是站在侧面,是以刚才众人在下面没有看见。 只见那人笑容温暖,对南楚说道:“你便是南楚罢?你姐姐和我说过你,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皇太极会派你来出使。” 南楚上前,拱手说道:“南楚见过姐夫。” 赵无忌笑着看着南楚,南楚与其姐姐一样,面目俊秀,仪表堂堂,令人见之便生好感,赵无忌与南楚攀谈了一会,问了一些父母身体是否康健,家中情况可好之类的事情,南楚见他态度温和,言辞亲切,也便渐渐地不再拘谨。 鲍承先,索尼二人在一旁,听得赵无忌与南楚说了半晌,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不禁心中气闷,良久,不耐烦的鲍承先重重咳嗽了两声,这才惊动了赵无忌,把视线转了过来,语气转为清冷,看着鲍承先说道:“阁下是?” 鲍承先拱手说道:“下官鲍承先,忝为使团副使,见过摄政王大人。” 赵无忌看着他,悠悠说道:“本王平生最恨汉奸走狗,鲍大人,你身为汉奸,却敢千里迢迢来到此地面见本王,可是前来领死?” 第二百八十一章南楚的奇妙之旅(四) 在面见赵无忌之前,鲍承先早已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以及关于谈判的种种设想,只是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赵无忌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吃惊之下,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愣了一会,鲍承先方才反应过来,怒声说道:“赵大人也是汉家子弟,儒家士人,岂不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鲍某奉命出使贵部,赵大人却想要斩杀使臣,岂不为天下所笑?” 赵无忌仰天哈哈一笑,说道:“眼看势不如人,便要讲道理了?你也知道汉家子弟?你也配叫汉家子弟?” “当你给后金出谋划策之时,可想到你的对手正是汉家子弟?当你向自己的同族百姓挥起屠刀时,可曾跟他们讲过道理?如今你落到了赵某手里,却想和赵某讲道理?当真可笑!”赵无忌的话语一句紧跟一句,如同刀锋一般,将鲍承先逼到了绝境。 赵无忌猛地一伸手:“刀来!”当即便有一名士卒,将手中的陌刀恭恭敬敬地放到了赵无忌的手中,赵无忌接过陌刀,一声冷笑,双手紧握刀把,向着鲍承先逼近。 看着长长的雪亮的刀锋,鲍承先被吓了个半死,没想到赵无忌居然连使臣都要斩,赵无忌逼近一步,他便退后一步,退了几步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厉声大喊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赵大人,难道你日后便不会派人出使我后金吗?你就不怕我汗王皇太极,同样的斩杀来使,为我报仇吗?” 赵无忌手持陌刀,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哈哈大笑,半晌方才停了笑声,神情一肃,说道:“后金那里,当然会去的,本王会亲自前去,带着麾下大军,向皇太极此獠讨还我汉家子弟的血债,在此之前,本王先要杀了你,权当暂时先讨回点利息罢。” 鲍承先见状,情知今日已难幸免,他想了想,猛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说道:“赵大人饶了小人性命罢,小人愿将后金的各种情报虚实统统告诉大人,还请大人给小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索尼在一旁看着雪亮的陌刀,也不禁吓得脸色发白,此刻听闻鲍承先竟然要出卖后金的情报给赵无忌,心中一时着急,便出口喊道:“鲍承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卖情报给敌国!” 鲍承先并不理他,只是不断地磕头求饶,听了索尼的喊声,赵无忌转头冷冷看了索尼一眼,索尼看到赵无忌那阴冷的目光,不禁猛然打了一个寒战,乖乖地闭上了嘴。 赵无忌双手高举陌刀,说道:“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本王这一刀,是替那些被你残害的汉家百姓,讨还公道!” 鲍承先突然站了起来,喊了一声,转身就跑。 只是这陌刀长达两米之多,鲍承先跑的再快,也没能跑出陌刀的攻击范围,只见赵无忌双手持刀,大喝一声后,一个箭步向前,挥起一刀,斜着砍去,顿时便把鲍承先自肩膀往下,生生斜着砍为两截,一股鲜血顿时泼洒了出来,两截尸体倒在地上,犹自在微微抖动不停。 索尼在一旁看了鲍承先的惨状,不禁两腿战战,浑身发抖,南楚在一旁也是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惧怕与寒意,姐姐选的这个丈夫,看起来很凶残啊。 赵无忌手持长刀,刀尖犹自在不断滴下血迹,转身看向索尼,索尼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断磕头说道:“大王饶命啊,小人只是个普通的侍卫,可是从来没做过残害汉人之事啊。” 赵无忌随手把陌刀递给了身后的侍卫,这才说道:“你起来罢,皇太极派你前来,是为了议和一事,你把我的原话带回去,三万头牲畜,以双方目前实际控制的地区为准,划分边境线,可以的话,就签和约,不然的话,下半年秋风起时,本王自会率领大明以及察哈尔部的精锐,亲自前去盛京,‘拜访’你家大汗!” “到时,本官会让你们大汗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凶残。” 索尼听得赵无忌没有杀他之意,顿时便放了心,不断地磕头说道:“请大王放心,小人定然将大王的原话,原原本本地带给我家大汗。” 赵无忌哼了一声说道:“索尼大人,你可以退下了,本王还有些家事,要和南楚大人商谈。” 索尼听了,如蒙大赦一般,急忙站起身来,也不敢再看地上鲍承先的尸体一眼,屁滚尿流地急忙下了假山。 赵无忌转身看向南楚,笑容转为温和:“不知怎地,赵某一见这种汉奸,便是心头火起,适才多有失态,倒是让你见笑了,走罢,你姐姐正在那边等你,我带你过去。” 南楚刚刚看到赵无忌斩杀鲍承先,心头激荡,也有一些紧张,他点了点头,便跟着赵无忌,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假山,去寻苏泰福晋。 两人走了不久,便来到一处房间,推门进去,只见苏泰正在屋中,看到两人前来,立刻惊喜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南楚说道:“好弟弟,可想死姐姐了。” 南楚被苏泰抱着,心中一时也是感动非常,嘴里说道:“姐姐,好久不见了,父亲母亲都很惦记你。” 听到父母的消息,苏泰便红了眼圈,问道:“父母的身体还好吗?姐姐不孝,不能常在身边侍奉,南楚你也长大成为男子汉了,以后要替姐姐,好好地照顾他们。” 赵无忌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姐弟相见的情景,不想打扰他们姐弟二人叙旧,便轻轻关上房门出去了。 苏泰拉着南楚坐下,姐弟二人好几年未曾见面,此刻似是有无穷无尽的话要说,说到动情处,姐弟两人不禁相拥而泣。 两人说了半晌话,不知不觉窗外早已日落西山,已有乖觉的侍女过来,点燃了屋中的一排牛油蜡烛,蜡烛熊熊燃烧,将室内照的宛若白昼一般。 南楚看着苏泰,猛然想起一事,便说道:“这些年姐姐在草原上吃了不少苦罢,还好如今总算苦尽甘来,看这豪华府邸,想来赵大人待姐姐不薄,姐姐这些年辛苦在外,父亲母亲无时不刻不在挂念着你,知道你一向信仰佛教,此番前来……” 南楚想起母亲特意吩咐给姐姐带来的琉璃制成的菩萨塑像,正要开口,目光掠过苏泰的身后,刚好看到房屋中央的墙边,赫然摆着一尊巨大的琉璃菩萨塑像,足足真人大小,比他带来的那个不知大了多少倍,供奉在墙壁正中的佛龛上,顿时目瞪口呆,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苏泰眼看弟弟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着后面发呆,她扭头一看,才知道弟弟看着的正是那个琉璃佛像,于是便笑着说道:“弟弟,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琉璃佛像罢?” 南楚木然地点点头,苏泰便说道:“这个也不算什么,你姐夫那里有很多,你若是喜欢,等你回去姐姐给你多带回去几个。” 南楚怔怔地点点头,突又想起母亲知道姐姐爱美,托自己给姐姐带来的十瓶香水,这些香水可是价值不菲,当初花了母亲不少银子,一共买了二十瓶,这次一口气给姐姐带来了一半。 于是南楚又说道:“母亲这次托我……”南楚的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因为他这时又看到了旁边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水瓶,不用数也能看出来至少有数百个。 苏泰见状,狠狠地用手在弟弟头上戳了一下,说道:“这小子,说话也这么不爽利,在姐姐面前,有什么不好说的,想要香水的话,临走之时,姐姐让你姐夫给你带个几百瓶回去送人。” 南楚:“……” 第二百八十二章皇太极的愤怒 看着南楚目瞪口呆的样子,苏泰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跳脱的样子,弟弟你就不能稳重点吗?”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去旁边的箱子里翻了一下,翻出一件衣服来。 苏泰手里拿着衣服,来到南楚面前,说道:“这是姐姐一针一针亲手给你编织的毛衣,就等着你来呢,快脱下袍子,试试这件姐姐给你织的毛衣。” 南楚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衣服,伸手接过来,感觉十分轻便,摸上去毛绒绒的,上面还有各种鲜艳的颜色组成的图案,看起来十分漂亮。 南楚当即便脱下身上的皮袍,将这件毛衣穿在了身上,感觉既轻便,又暖和,他想起这是姐姐一针一针替自己编织出来的衣服,急忙说道:“多谢姐姐。” 苏泰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大小正合适,姐姐还给父亲和母亲大人也各自编织了一件,到时你都帮姐姐带回去罢。”南楚急忙答应下来。 当初苏泰远嫁草原,与林丹汗成亲之时,南楚的父母还颇以这个女婿而自豪,毕竟这可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黄金家族的正统传人,谁知道林丹汗从此便开始步入下坡路。 林丹汗这些年过得十分狼狈,被皇太极打的东奔西跑,苏泰的父亲,叶赫部台吉,德尔格勒心疼女儿,思量女儿在这边过得定然不甚如意,此次便让南楚带来了很多贵重的物品。 不过看到屋内的那一尊巨大的琉璃菩萨像,以及密密麻麻摆满了香水的博古架,南楚在心中隐隐划过了一丝自卑,貌似姐姐比自己还有钱啊,南楚想着想着,不由得脑门上慢慢冒出了汗珠。 苏泰见状便说道:“你把毛衣脱下来罢,这屋里可热。” 南楚此时也发现,这室内确实十分暖和,他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火炉,不禁奇怪地问道:“姐姐,既然屋里这么热,为何不见取暖的火炉?” 苏泰随手一指墙边的一排铁柱子仿佛的东西,说道:“那是你姐夫发明的暖气片,用这个取暖,既暖和,又闻不到炭火的气味。” 南楚看着那一排铁柱子,心想这可是个好东西。 苏泰拉着南楚的手,起身说道:“走,姐姐带你参观一下姐姐的府邸。” 姐弟二人便出了房间,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各处都转了一圈,南楚只见外面卖的昂贵无比的琉璃制品,在这里却仿佛不要钱似的摆的到处都是,琉璃花瓶,琉璃杯子更是随处可见,府中几乎每个房间都有那种叫做“暖气片”的东西,每个房间都是热烘烘的。 此外还有一拧开关,便能自己出水的唤做“自来水”的东西;茅房内,因为有一种叫做“抽水马桶”的东西,一点臭气也无,初次来此的南楚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洗澡的时候,像莲蓬一样能喷出热水的叫做“淋浴器”……种种新奇之物,看得南楚目不暇接,堂堂的未来叶赫部台吉,在此却仿佛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一切事物都是那么新鲜有趣…… 五日之后,盛京,皇太极的御书房内,南楚和索尼的文书双双放在皇太极的案头,皇太极看完之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狠狠地将两份文书摔在地上,恨声说道:“竖子安敢辱我!” 一旁的范文程看到皇太极突然发怒,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汗因何发火?” 皇太极快步在屋内走来走去,眼中似是有怒火喷出:“你看看,南楚和索尼刚到的折子,赵无忌居然杀了鲍承先,还让本汗给他送三万头牲畜,他才肯签订和约!实在是欺人太甚!” 范文程闻言,也是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捡起地上的折子,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也是跌足叹息,说道:“这赵无忌莫非不是疯了,连使臣都杀。” 济尔哈朗怒声说道:“大汗!臣愿率一部精兵,前去征讨那赵无忌!断不允许此獠如此猖狂!” 皇太极听了,猛然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济尔哈朗,说道:“出兵!?” 范文程急忙上前跪倒在地,说道:“大汗,且息雷霆之怒,万万不可出兵,万万不可啊。” 皇太极斜了跪在地上的范文程一眼,仍旧是怒气填胸:“为何不可?你没看索尼的折子?赵无忌不但砍了鲍承先,还要来盛京‘拜访’本汗呢!本汗便如他的意,尽点我后金精兵,前去归化,且看是他凶残,还是本汗勇猛!” 在场的另一位汉人谋臣,宁完我,在旁也急忙劝说道:“大汗,主帅不可因怒而兴兵,范先生说的有道理啊,便是要讨伐赵无忌,也需要诸大贝勒齐聚一堂,献计献策,商量稳妥之后,再谈出兵之事啊。” 皇太极闷哼一声,只觉得一口怒气无处发泄,他左右旁顾,突然走到一旁的侍卫身边,随后拔出侍卫的腰刀,狠狠地用力一刀,砍在了自己的红木案几之上,连带着案几上的一支玉如意,也同时被砍得粉碎,众人见状,更是战战兢兢。 皇太极重重地将腰刀掷在地上,这才觉得心中的怒火减弱了几分,他强行压抑住怒气,对范文程说道:“范先生,请起来罢,你且说来,为何不能出兵?” 范文程眼看劝住了皇太极,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上前捡起两份文书,说道:“大汗,臣劝阻大汗出兵,纯是一片公心啊,我后金勇士举世无双,兵多将广,岂会怕他赵无忌?再者睿亲王也曾说过,那日在归化城,赵无忌也是惨胜,手下士卒早已所剩无几,实力大损。” 皇太极嗯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范先生又为何劝阻本汗出兵?” 范文程说道:“赵无忌极擅用兵,此人连续击败多铎贝勒以及睿亲王,如今敌军士气正盛,大汗若是尽起精兵去攻,纵使能击败他,恐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伤元气之下,只怕反倒是大明得利其中,敢问大汗,是大明重要,还是赵无忌重要?” 济尔哈朗在旁冷哼一声道:“范先生莫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后金勇士骑射天下无双,岂会怕他赵无忌?赵无忌公然斩杀使者,若不杀鸡儆猴,我后金颜面何存?” 范文程扬了扬手中的文书,黯然说道:“索尼大人的文书中,说道如今归化城已经修缮一新,城外更是有无数坚固无比,威力惊人的塔楼拱卫在旁,若无十万大军,再加一年半载,断然不能攻破此城,再三提醒大汗勿要轻易出兵。” 济尔哈朗闻言,顿时脸上变了颜色:“什么?索尼真的这么说?归化城不是早已变成一片废墟了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离别 皇太极长叹一声,说道:“你们都看看索尼和南楚的折子罢,他俩都提到,如今归化城已经修缮完好了。” 济尔哈朗闻言,上前一把抢过范文程手中的文书,打开看了片刻,脸色先是气愤,随后变得惊讶,最后变成了凝重。 济尔哈朗随手把文书递给身边的多尔衮,说道:“微臣记得去年年底之时,归化城的外城尚且是一片废墟,如今短短一个月,便能修复完好,更是建造了诸多的塔楼在城外,此举非人力所能完成。” 说到这里,济尔哈朗眼中露出一丝恐惧之色,继续说道:“莫非那赵无忌拥有妖术不成?臣听说他曾空手入油锅,又有佛祖降下法旨给他。” 范文程沉思说道:“神佛之事,终究虚无缥缈,不可尽信也不可全信,赵无忌若是真有妖术,为何与睿亲王对敌之时没有施展?不过这一月筑城之事,倒是十分蹊跷。” 多尔衮在一旁说道:“索尼一向稳重谨慎,对大汗忠心耿耿,他既是如此说,只怕一月筑城之事为真。” 宁完我在一旁说道:“大汗,而今敌情未明,出兵之事不可不慎重,臣以为,不妨再派得力人手,前去归化城查看一番,若是当真坚城已成,无法撼动,便是与其结下和约,又有何妨?” 范文程也说道:“大汗,小不忍则乱大谋,赵无忌不过是条无赖疯狗,大汗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待到大汗攻破大明,一统天下之后,收拾赵无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皇太极犹自余怒未消,但是他也知道,宁,范二臣说的很对,已方连败两次,如今士气低落,再度集结主力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实属不智之举,当下便说道:“两位先生言之有理,那便这么办罢,不知哪位卿家,愿意为本汗走一遭,前去刺探归化城的虚实?” 此言一出,顿时室内一片寂静,无人出声,怕死之心,人皆有之,赵无忌凶神恶煞,连使臣都敢杀,此番前去归化城,说是凶险万分也不为过。 皇太极的汉臣们侍立在旁,鸦雀无声,赵无忌曾说过最恨汉奸,他们去了若是被发现,那就是一个“死”字,他们投靠后金,乃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来,可不是来送死的,刺探军情这种危险的事情,是一定要敬谢不敏的。 反观那边的八旗大臣们,一个个也无人出声,赵无忌连续击败多铎,多尔衮两位后金名将,国师最的得意弟子扎布喇嘛也栽在了他手里,鲍承先出使一遭便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此人性情凶残,不可捉摸,而能力又深不可测,实是令人害怕,如此凶人,还是避之大吉的好。 皇太极眼看无人说话,顿时心中一寒,暗道不妙,想不到赵无忌的凶名赫赫,居然把自己的群臣都吓住了,未战先怯,还谈何在战场上与其争锋? 这时,忽有一人出言说道:“大汗,臣愿走一遭,刺探归化城的虚实。”皇太极定睛一看,正是睿亲王多尔衮。 范文程急忙说道:“睿亲王千金之躯,何必轻身犯险,在座诸位都是天潢贵胄,将相之才,正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等刺探军情之小事,交由得力探子前去,也就是了。” 范文程话音刚落,包括皇太极在内,屋中诸人都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对啊,不是我们大家怕他赵无忌,而是我们都是做大事的,此等小事交由探马即可。 多尔衮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范先生不必担心,本王此番将会乔装打扮,扮成一普通侍卫前去,刺探了虚实,便会速速回来,赵无忌年纪轻轻,能文能武,实乃我朝未来的劲敌,此番前去,正是了解此人的良机。” 皇太极看着多尔衮坚定的面庞,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他思忖了一会,便说道:“既然如此,便劳烦睿亲王跑一遭罢,切记见机行事,若是归化城果然难以攻打,便吩咐南楚、索尼答应了赵无忌的要求罢,早早缔下和约,也好早日抽出手来,对付大明和朝鲜。” 几日之后,多尔衮化妆成一名普通的侍卫,与其他侍卫一起,来到了归化城,当他发现修缮一新的城墙和新建的塔楼时,虽然早有准备,也是吃了一惊,不敢多加耽搁,于是便偷偷召见了索尼,传达了皇太极的命令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归化城。 次日,南楚与索尼,便找到了赵无忌,答应了赵无忌提出的全部要求之后,后金与察哈尔部两家,终于签订了和约。 南楚走的时候,苏泰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依依不舍地送了很远,又给南楚带上了大量的琉璃制品和香水,说是孝顺爹娘的礼物,姐弟两人抱头大哭一场,方才依依惜别。 看着苏泰和南楚两人抱头痛哭的情形,想起昨日夏允彝自大明传来的消息,赵无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转身对身边的陈国宝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一会我便会去向太后辞行。” 陈国宝疑惑地说道:“大人不怕皇太极撕毁盟约,再度来攻吗?”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我斩杀鲍承先,原就抱着激怒皇太极,引他来攻之意,没想到他没有中计,归化城如今修复一新,又有碉堡护佑周边,皇太极便是撕毁盟约来攻,也打不下来这座坚城。” 他转念一想,又说道:“一会你把我军此次带来的所有车炮,卸了底座,都安置到城头之上罢,把弹丸和火药也都留给额哲,这样就更稳妥了,唐先生会为我们造出更好的大炮的。” 送走南楚后,赵无忌带着几个侍卫,直接去了额哲的王府,面见囊囊太后,太后见到赵无忌,也十分高兴,连忙命人赐座。 赵无忌开口说道:“启禀母后,与后金的和约已成,儿臣估计,至少今年内,草原上将不会再有战事,此间事情已了,儿臣明日便打算返回大明了。” 囊囊太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和淑济也要抓紧一些,哀家也想早日抱上孙子。” 赵无忌脸上一红,掉转话题道:“儿臣留下大炮四十门,又有碉堡在外拱卫城池,又有却图汗为外援,便是皇太极亲自率军来攻,也能守得一年半载,安全上母后无需担心,若有事情,只需遣使告知儿臣便可。” 囊囊太后连连点头,说道:“你且放心回去罢,本宫这里,无需挂念。” 第二百八十四章夫妻夜话 太阳没入天边,夜已深沉,只有明月依旧将光华挥洒在归化城上,绽放这冷清的光芒,白日的喧嚣尽数远去,一片万籁俱静中,苏泰的豪华府邸里,赵无忌与苏泰两人对坐,相对无言,只有桌子上的牛油蜡烛不断吞吐着火舌,偶尔发出噼啪的灯花炸裂声。 良久,苏泰方才说道:“你,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此间事情已了,皇上给我下了旨意,催我回去,如今钦差正在神木县,我,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苏泰看着赵无忌,眼中尽是不舍之意:“你走了,那我怎么办?” 赵无忌说道:“这府邸已经建好,我已将四十门大炮留在此地,再有外面的碉堡掩护城池,便是皇太极亲至,也攻不下此城,你放心,若是他真的敢来,我必率领大军,前来救你。” 苏泰低下头去,泫然欲泣,说道:“你就不能留在这里吗?在这里做个逍遥王爷,这里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整个草原都是你的领地,所有的百姓都任你驱使,你我在这里快乐地生活下去,不好吗?” “你又何必回去,做那芝麻大小的官,操心那一大摊子事,你可以将你那些夫人都接到这里来,苏泰绝不会生气的。” 赵无忌看着苏泰,心中一软,他咬着牙关,叹了口气,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天灾频频,烽火四起,内有流贼肆虐,外有后金觊觎,怜我大明百姓,水深火热,何罪至此,赵某身为炎黄子孙,岂能独自在此偷欢。 苏泰,吃喝玩乐固然很好,但是人活一世,还是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值得我们去做的,若是混混沌沌度过一生,那又和猪羊有什么分别。” 苏泰抬起头,看着赵无忌的眼神,满满都是爱意,说道:“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既然你注定是要拯救天下,那苏泰便陪你,一起前往罢。” 赵无忌听了,讶然起身说道:“额哲还在此地,需要你的照顾,况且这华丽的府邸我也早已为你建好,你在此地,身为大汗之母,贵不可言,何必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数不尽的厮杀,无穷尽的酣战,过那刀尖舔血的日子。” 苏泰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赵无忌身前,张开双手,轻轻抱住赵无忌,将头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喃喃说道:“没有你,我便是得了整个天下,又能如何?有你在的地方,哪怕是茅屋陋舍,那也是天堂,离了你,一切都变了颜色,索然无味; 夫君,请带苏泰走罢,苏泰愿意陪你一起前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此生有你,苏泰……足矣。” 赵无忌闻言,眼中不禁也有热泪流下,他紧紧抱住苏泰,说道:“如此也好,赵某此生,必不负你!虽然前路漫漫,你我一起,携手同行罢!” 苏泰也同样紧紧抱住了赵无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一早,赵无忌便使人唤来韩林,安排拔寨启程一事,韩林见了赵无忌,听了命令,脸上隐隐露出为难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无忌看在眼里,便问道:“怎么了?你可有为难之处?” 韩林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此番我军前来此地,已经三月有余,军中俱是精锐士卒,年轻气盛,少年心性,这个……” 赵无忌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此番前来归化城的士卒,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草原上的女子又皆都是开朗多情,短短三个多月里,竟然有不少士卒便与蒙古少女暗自定情,卿卿我我,更有甚者,早已珠胎暗结,怀有身孕。 是以听闻赵无忌要率军返回,韩林想起此事,便一时有些为难,军营严禁女子进入,士卒们走了,可这些蒙古少女又该怎么安置?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这倒是本官疏忽了,传我命令,凡是愿意去大明的蒙古女子,都可另行编成一队,一同返回,视为大明百姓,到时便安置在葭州罢。” 赵无忌治理下的葭州,一派欣欣向荣,繁荣兴盛,在这些草原女子的眼中,便是了不得的花花世界,是以命令传下后,几乎所有的蒙古少女都愿意随军一起前往大明。 赵无忌得知情况后,心里也有些感慨,此时的大明,虽然内忧外患,但是其地位还是犹如后世的大美利坚一样,是各国人民向往的地方。 只可惜,其后被后金闭关锁国,而西方又恰逢大航海时代开启,工业革命时代来临,此消彼长之下,华夏才逐渐沉沦下去。 到了近代,老大帝国更是任人宰割,无力回天,赵无忌想起僧格林沁率领最后的蒙古精锐骑兵,挥舞马刀,向着被火器装备起来的,全副武装的八国联军冲锋的情形,不禁一声叹息。 闭关锁国,便如同掩耳盗铃一般,锁住了自己,却锁不住他人,当真愚昧至极。 临行之时,赵无忌又唤来多隆和朝鲁,仔细叮嘱一番,这才放心的离去。 苏泰搂着额哲,两眼通红,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半个时辰后,方才停止哭泣,依依不舍地放开额哲,上了马车,跟随大军而去,她在车中犹自探身出来,不断向额哲和囊囊太后挥着手告别。 囊囊太后拉着额哲的手,站在城头之上,目送赵无忌的车队渐渐远去,逐渐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赵无忌率军返回之后,急忙见了钦差,领了圣旨,崇祯皇帝在旨意中勉励了赵无忌一番,嘱咐他与察哈尔部交好,力保大明边疆不失,同时也暗暗指出,让他要把更多精力放在治政安民之上,没事不要总往草原上跑。 最后崇祯把赵无忌夸奖一番,吩咐他勤勉做事,将来还会大用他的。 赵无忌急忙接旨谢恩。 钦差走后,赵无忌沉思片刻,便吩咐手下,将府谷县知县陈子龙,神木县知县陈政和,吴堡县知县范仲平三人皆唤来此地。 三人听闻知州大人有令,不敢怠慢,次日便齐齐来到,赵无忌见了三人,说道:“本官想来想去,如今已然三月,我葭州最重要之事,便是春耕!此次唤你三人来此,便为了此事。” 第二百八十五章广锅替潞锅 赵无忌继续说道:“如今西北干旱多年,饥民遍地,剿匪不过治标,种粮才是治本之策,春耕之事,几位务必作为第一要务,放在心头。” 三人皆都答应下来,赵无忌又说道:“如今难民遍地皆是,你等三人,此时正可组织难民开垦水利,兴修沟渠,以为农田之灌溉,至于用工的米粮,用具和薪水,三位可与庆记商行掌柜杨宪商议,从庆记借款借粮。” “兴修水渠而得的水浇农地,以低价出售给难民一部分,官府自留一部分,剩余部分出售,用以偿还庆记的借款。” 范仲平问道:“大人,如今闯王,张献忠,曹操等贼人四处肆虐,听闻前些日子,闯王高迎祥与张献忠的大军再度于我陕南聚集,下官以为,兵事上,大人也不可掉以轻心。”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这个不需你们操心,本官自有主张,你等三人的任务,便是大力修建水利,鼓励百姓种植土豆,红薯等高产粮食,治政理民,只要能稳住今年的秋粮生产,便是你们的大功一件。” 三人连忙答应下来,送走了三位知县后,赵无忌又召集所有的手下,召开了自他返回大明以后的第一场会议。 此番出征草原,固然杀得多尔衮大败而逃,明军其实也是惨胜,骑兵只剩六百多骑,火枪兵与陌刀手也皆都只有六七百人,赵无忌如今手下可用之兵,不过两千之数。 慕容先领了赵无忌命令,早已募兵三千人,补充损失的兵马,如今西北饥民遍地,兵源倒是十分易得,赵无忌给的薪水高,还包吃住,报名非常踊跃,慕容先很轻松便完成了募兵任务。 只是募兵简单,练兵却难,陌刀兵与火枪兵较易训练,但是也得几个月才能训练成军,骑兵最是难练,没有至少一年马背上的时间,练不出精兵。 赵无忌给唐维下了死命令,半年之内,一定要拿出燧发机构小型化的办法,造出燧发枪,此次在归化城下,迫不得已之下,火枪手雨中突击对方骑兵和步兵,虽然取胜,但是最终两千人的火枪手,存活下来的不过六百人,其余诸人都是当场战死,可谓损失惨重。 赵无忌吩咐唐维,可以把其他方面的研发暂时停下,全力攻关燧发枪,要把研制燧发枪当做重中之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此外受制于火炮口径太小,以至于已方的炮手只能不断前进,尽量接近敌军发炮的问题也要解决,要求唐维再制造出一批口径更大,威力更强的火炮出来,同样要求便于运输行军,还是要那种可以在下面加上底座的火炮。 募兵方面,要求慕容先再募集一千士卒,作为骑兵,使得赵无忌手下兵力达到六千人,陌刀兵,火枪兵,骑兵各两千。 如今与皇太极签订了和约,又是已经春暖花开,冰雪融化,草原上的诸部落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将采集到的矿石运往大明边境,换取所需的铁锅,茶叶和木碗等商品,因钱定在久在大明与蒙古之间往来,赵无忌便委托他主持交易一事。 夏允彝在一旁出言说道:“大人,别的倒也罢了,这铁锅大人似乎还应慎重考虑,属下听闻有些蒙人以购得的铁锅炼铁,制造武器,确有其事,绝非空穴来风。” 赵无忌笑了笑,说道:“此事本官自有主张,夏先生不必担心。”说罢,赵无忌便吩咐人取了两口铁锅上来,放在地上。 赵无忌说道:“诸位请看,左边的铁锅,便是我大明常见的铁锅,右边的铁锅,则是本官为草原上的牧民特意的铁锅。” 众人闻言,急忙上前细看,只见左边铁锅浑身黝黑,锅壁厚实,铁料十足,正是大明常见的山西潞锅;左边那个,则是色泽灰白,精工锤打,锅壁极薄,正是大明南方常见的广东铁锅。 韩林上前,先是双手提起潞锅,掂量了一下,随后又去提起广锅,顿时面露喜色,放下铁锅向赵无忌拱手说道:“大人好计谋,广锅分量不过潞锅的十分之一,鞑子若是买了这种铁锅回去炼铁,怕是老本都要赔没了。” 赵无忌笑着说道:“反正他们要的是能炒菜的铁锅,又没说要多重的,卖给他们分量轻的,他们若是愿意拿来炼铁,倒也无妨,随他们去罢。” 夏允彝当下哈哈大笑,说道:“大人算无遗策,属下佩服。” 赵无忌笑着说道:“他们既然口口声声说是要用铁锅炒菜,自然不会在意重量多少,分量轻的反而更便于携带,若是一味只要重的,那必然是包藏了歹心,到时拒绝他们,也算是有了理由。” 众人笑了一番之后,慕容先拱手说道:“大人,俗话说有备无患,如今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流贼再度聚于陕南,声势浩大,不可不防。” 夏允彝闻言,也说道:“慕容将军所言极是,我军如今新兵刚募,无法作战,能战之老兵只有两千之数,属下听闻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手下皆有数万之众,若是流贼趁此时来攻我葭州,只怕难以抵挡。” 赵无忌闻言,轻轻点头说道:“我军新募之陌刀手与火枪手,真正成军也要三个月后,若是流贼在此期间来袭,新兵指望不上,确实难以迎敌。” 顾炎武在旁说道:“洪承畴大人总督五省兵马,兵强马壮,如今洪大人正率强兵紧追流贼不舍,闯贼未必有胆来我神木罢?” 赵无忌说道:“凡事还是小心为上,诸位有什么看法,大可畅所欲言一番,谈谈如何应对流贼可能的袭击。” 韩勇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大人不是察哈尔部的摄政王吗?唤多隆率一万精骑来助,包管闯贼不敢前来。”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我军出境易,外军入境难,外军入境,非同小可,便是萧指挥使,也不敢放多隆大军入境。” 夏允彝也说道:“察哈尔部大军入境,很容易会被皇上怀疑大人有不轨之心,若是泄露出去,朝堂上的诸公必然会对大人群起攻之,除非皇上亲自下旨,否则万万无人敢放察哈尔部骑兵入我大明。” 第二百八十六章慕容先论兵 赵无忌有心考较众人,便说道:“诸位不妨畅所欲言,若是流贼来攻的话,敌军会采取什么策略。” 慕容先原本就是大明西北的军将,于西北的情况较为熟悉,近日以来又一直关注流贼的动静,潜心研究应对之策,准备的比较充分,听闻赵无忌开口,便起身说道:“末将于此有些心得,愿为大人讲解分析一番。” 赵无忌点头应允,慕容先便吩咐手下,挂起了一幅巨大的西北地图,他以手指着地图,沉声说道:“我葭州属下,共管辖四个县城,分别是葭州、吴堡县、神木县与府谷县,最南端的县城乃是吴堡县,相对而言,吴堡县离贼军也最近。” “如今贼军远在商洛一带,距离最近的吴堡县尚有一千多里,属下以为,贼军若是来袭,必是以一路偏师来攻,且必是骑兵。” 赵无忌面带微笑,问道:“慕容将军为何如此笃定?” 慕容先说道:“贼军之所以声势浩大,屡剿不绝,并非实力强于官军,而是其行踪飘忽不定,来去如风,流动性强大无比。” “正因其流动性强,所以流贼一路行来,若是所过地区官军实力弱小,贼军便可以用强大兵力击溃官军,而后再行那烧杀劫掠之事;若是前方官军实力强大,则贼军便避而不战,远遁千里,而官军追赶不及,末将以为,流贼最可怕之处,便在于其强大的机动性。” 赵无忌闻言,抚掌说道:“慕容将军所言极是,一眼便看穿了流贼的实质,不错,流贼流贼,流动之贼,强大的机动性才是他们最可怕之处。” 慕容先笑了笑,继续说道:“流贼若是以主力来攻我葭州,则正是取死之道,诸位请看地图,我葭州北方及西方,便是长城,东面则是黄河天险,流贼主力若是来攻,只要我军阻得贼人几日,则洪大人正可自流贼后方,瓮中捉鳖,到时洪大人的大军在南,而西方、北方是长城关隘,东方则是黄河,流贼如入牢笼一般,便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但若是贼军以一路骑兵偏师来攻,则又有所不同,骑兵机动力极强,一击不中,便远走高飞,我军如今骑兵只有六百骑,无法阻止敌军逃逸,骑兵速度既快,偏师人数又少,便是洪大人的大军也无法拦截。” “是以末将判断,流贼若是来攻,必是以一路骑兵为偏师进袭,如此方能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 陈国宝在一旁笑着说道:“慕容将军的分析非常精彩,若是贼军果然来袭,却不知四座县城,哪座才是贼军攻击的重点?” 慕容先微微一笑,说道:“敌军若是前来,目标最有可能便是神木县!” 陈国宝说道:“这又是为何?” 慕容先用手指着吴堡县,说道:“四县中,吴堡县虽然位置最为靠南,然而吴堡县扼秦、晋之交通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城池坚固,守备森严,以骑兵攻坚城,极为不智,且吴堡县一带,丘陵起伏,沟壑纵横,非常不利于骑兵作战,敌将只要稍有见识,便不会以吴堡作为攻击目标。” 慕容先的手指继续上移,指向了葭州,说道:“葭州为我州衙所在地,防卫力量在四地之中,当属最强,再者此地山丘连绵,沟,涧、坡、梁交错其中,地势复杂,骑兵来此,乃是自寻死地,所以也不会被敌军做为攻击目标。” 慕容先又指着府谷县说道:“府谷县位于我大明与蒙古边陲,城池的坚固程度为四地最强,并且此地地形支离破碎,沟壑处处,依旧是不利于骑兵。” “我神木县大部分地形为草滩区,地势平坦,十分利于骑兵奔驰作战,县城城池虽然修缮过,然坚固程度依然无法与府谷,吴堡相比,更重要的是,如今我葭州境内,神木县最为富裕,贼人目标无非求财,故此本将判断,贼人不来则已,若来,则目标大半便是神木。” “啪啪啪啪……”慕容先话音刚落,赵无忌便拍起手来,说道:“慕容将军有心了,分析得有理有据,本官佩服,若是敌军来袭,将军可有何应对之策?” 听了赵无忌的赞许,慕容先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以为,可以严令葭州,府谷,吴堡三地守军日夜戒备,时时巡逻四处,排查隐患,不可懈怠,免得被敌军钻了空子,我军主力则可扼守神木县以待敌军,敌军若是不超四千之数,则不必忧心,末将愿率领精兵强将,为大人破敌。” 赵无忌问道:“若是敌军超过四千,又该如何?” 慕容先说道:“我军可用兵力只有两千,虽然都是跟随大人征战后金的百战精兵,然闯贼,张献忠也都是积年巨匪,战力强悍,兵力差距太大的话,只能固守待援,寻找战机,洪大人大军在后,敌军断然不敢多加耽搁,三日内攻不下城池,也就退了。” 赵无忌皱着眉头说道:“我军火器犀利,贼军想要破城也属不易,只是贼军过境,城外的百姓却是要遭殃了。” 夏允彝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世事本就难以两全,敌军若是势大,我军兵力不足之下,能守住县城不失,已属难得,城外的百姓,那却也顾不得了。” 陈国宝恨恨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军三千好汉子,葬身草原之上,否则五千精兵在手,大人又何惧这些流贼?” 赵无忌心情也有些沉重,说道:“将士们的血,不会白流,早晚有一天,本官会亲率大军,前去盛京,向皇太极讨还这笔血债,这笔账目前暂且记着罢。”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最后皆认为慕容先所言很有道理,于是赵无忌便传下命令,令各地官兵严加警戒,不得疏忽大意,又令慕容先,商敬石抓紧练兵,争取早日练成强兵,拱卫家园。 众人散去之后,赵无忌独自一人思忖良久,希望能想出个办法,尽量保住城外的百姓,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力不足之下,能腾挪的空间很小。 赵无忌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吃过晚饭后,他推脱有事,独自一人睡在了书房,辗转反复之际,思量的依旧是退敌之策。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到最后他还真想出了一个法子出来,兴奋之际,突然听到外面鸡鸣之声,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想了一夜。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起了床,先是跑步、锻炼了一个多时辰,吃过早饭后,便命人唤杜红儿前来,说道有要事相商。 第二百八十七章钻天鹞要报仇 陕西,商州城外,午时,李家村的一处宽大的院子里,闯将李自成蹲在地上,捧着一大碗面条,呲溜呲溜吃的正香,此时闯王的名头为高迎祥所有,李自成目前是高迎祥的部将,人称闯将。 作为高迎祥帐下头号大将,这位名震天下,令无数大明官兵闻风丧胆的著名反贼首领,此时此刻的样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一位普通农夫无异。 只见他一身土布衣服,脚下一双灰色布鞋,粗手大脚,皮肤黝黑,全无一丝统兵大将的风范,只是眼神偶尔闪动,目光如同猛虎,精光四射,方才显露出他那乱世枭雄的气势。 这座宅院看起来应该是李家村最大的建筑了,院子下角栽着一颗巨大的槐树,树枝伸展开来,郁郁葱葱,犹如烈日之下的一把大伞,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裸着上身,躺在一副摇椅之上乘凉,似是已经睡的熟了。 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无视灼灼烈日的暴晒,正在院子左侧一处空地上,一手拿一个石锁,正在打熬力气,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不断自他那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滑落,李过恍若不觉,依旧把手中的石锁舞得虎虎生风,沉重的石锁,在他手里,便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随意舞动毫不费力。 院子右侧,闯王手下头号大将刘宗敏,黑着一张脸,坐在一只长条椅子上,正在磨他那把沉重的鬼头大刀,刀身上处处可见黑色的干涸血迹,显然这把刀已经不知饱饮了多少人的鲜血。 片刻后,刘宗敏站起身来,轻轻把大刀往地上一掷,沉重的大刀犹如切豆腐一样,大半的刀身,嗡的一声,顿时深深地没入了黄土之中。 刘宗敏满意地拔出大刀,取了一块布,轻轻地擦拭起自己的兵刃来。 春日的微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之余,也使人顿生一股懒洋洋之感,闯王手下另一名大将田见秀,双手抱肩,于微微的春风中,倚在槐树粗壮的树干上,两眼透过树上的绿叶,望着天上的白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自成片刻吃完了面,随手把碗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这个景德镇制造的上品青瓷大碗便被摔的粉碎,李自成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个懒腰,看了一眼身边的诸将,不由得满足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懒洋洋的宁静气氛突然被打破,一阵豪爽的笑声传来,一个身材高大,气质剽悍的大汉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身后也是跟着一群将领。 “哈哈,黄来儿,某家今早便去大营寻你,遍寻不见,还好碰上刘芳亮,才知道你在这里,你身为一军统帅,不在军中,却躲来这座小村作甚?” 来人正是人称八大王的义军首领张献忠,李自成见他来了,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说道:“原来是黄虎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张献忠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我多年兄弟,何必说这些客套话。”他随即走到那个在树下躺着乘凉的大汉身边,伸腿轻轻踢了踢那大汉身下的躺椅,说道:“袁宗第,你好会享受,黄来儿站着,你却在这里躺着。” 李自成手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统领李自成最精锐的右营兵马,大将袁宗第眼睛睁也不睁,一动不动,嘴里说道:“黄虎你来就来了,踢我椅子作甚?莫不是筋骨痒了,想和某比试一番武艺?” 张献忠大笑说道:“某不跟你比,要比也是孙可望和你比,你够胆便和我这干儿子大战三百回合,且看谁输谁赢。” 袁宗第哼了一声,说道:“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这种比试,某没兴趣。” 李过手中的石锁越舞越快,突然一声暴喝,两个石锁随手掷出,两声闷响过后,石锁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两个深坑出来。 李过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汗,上前拱手说道:“李过见过八大王。” 张献忠看着李过笑着点了点头,刘宗敏在一旁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张献忠,依旧坐在那里,不理不睬,低头擦拭自己的鬼头大刀,张献忠知道他一向就是这个脾气,倒也是不以为意。 张献忠环顾了一眼这座宅院,说道:“黄来儿,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李自成轻描淡写地说道:“昨日一时起兴,来这里杀了几个劣绅,便住在了这里,黄虎你来此寻我,可有事情?” 张献忠一把拉过来身后的一名瘦小汉子,说道:“这位好汉唤做钻天鹞,便由他和你说罢。” 李自成闻言,当即拱手说道:“原来是钻天鹞首领,黄来儿有礼了。”钻天鹞年约三十余岁,也是一路义军首领,他当即也还礼说道:“久闻闯将大名,在下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实不相瞒,今日来此乃是有事相求,在下身上背负血海深仇,还望闯将仗义援手,为某报仇雪恨。” 李自成闻言,疑惑地望向张献忠,张献忠说道:“他还有一兄长,名唤翻山鹞,去年中了官军奸计,死于神木城知县赵无忌之手,故来寻我,想要报仇雪恨。” “某已决定,派遣孙可望率五千精骑助他,前去神木报仇,听闻那赵姓狗官虽然为人阴险狡诈,却是敛财有术,生财有道,在他经营下,那神木县如今早已繁华富裕、无比兴旺,故某前来寻你,共同出兵,杀狗官,抢财宝,不亦快哉?” 李自成闻言,一时踌躇起来,他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说道:“江湖道义,大家都是兄弟,理应拔刀相助,只是闯王早有命令下来,这几日修整过后,便要集结兵马,攻打西安府,此时此刻,却是抽不出兵力相助两位。” 张献忠摇了摇头,说道:“某适才前去闯王营寨寻你,十几万大军,营寨连绵五十里,声势惊人,何曾缺少人手?你可抽调一部偏师,不过数千之数,也不会影响闯王的大计。” 李自成依旧是摇头不迭,说道:“非是小弟不肯帮忙,那神木县远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兵法云,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我军既无天时,又无地利、人和,劳师远征,实乃不智之举,黄虎,我劝你也别去了。” 他转身看向钻天鹞,温言说道:“兄弟既已忍了一年,何妨再多等几年,此事某已记在心里,若是日后路过那神木县附近,定会率军前去,征讨了狗官,为兄弟报仇。” 第二百八十八章双手沾满义军鲜血的狗官 钻天鹞听了李自成之言,心情不愉,他本是桀骜之人,此时心中极其郁闷,但又畏惧李自成的威名不敢发作,只得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张献忠哈哈笑了两声,说道:“黄来儿,你若是以为某此番出兵,只是单纯为钻天鹞兄弟报仇,可是将某瞧的小了。” 李自成也笑着说道:“莫非八大王此举,还有其他深意不成?” 张献忠正欲开口,突然听得背后传来开门声,扭头一看,正是李岩走了进来,李岩与张献忠也是认识的,当下便和张献忠打个招呼,这才对李自成说道:“刚才收到闯王的命令,明日午时之前,于闯王大帐集合,想来是要商议出征西安府之事,闯王特意嘱咐,全军主力将领都要参加。” 李自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张献忠咳嗽一声,这才继续说道:“去年我军之所以能在官军的重重围剿中游刃有余,应对自如,原因便在于各路义军首领同心同德,互相配合作战,致使官军顾此失彼,应对不及, 如今闯王大军云集于此,想必用不了多久,洪承畴的大军便会追来此地,此时若是分出一支偏师北上,既可扰乱官军的部署,使其应对失措;也可为我军主力减轻压力,陕北与蒙古接壤,干系重大,洪承畴到时必然会分兵前去营救。” 李自成笑道:“黄虎你一向贼不走空,陕北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前年更是被蒙古林丹汗多次入境劫掠,如此贫瘠之地,你也肯去?” 张献忠哈哈一笑,说道:“黄来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陕北虽穷,那神木县却是少见的富裕之地,那赵姓狗官经营有方,大富之家多如牛毛,到时你便知道了。” 李岩在一旁听了,便说道:“八大王所说的,可是神木城赵无忌乎?某听闻此人文武双全,乃是大明年轻一代最有作为的官吏,深为崇祯皇帝所重视,去年更是配合名将萧承勇,里应外合,大破入侵的后金贝勒多铎,此人与国有功,而又向来爱惜百姓,深得民心,兴兵攻打此人,恐怕不祥。” 张献忠尚未说话,一旁的钻天鹞便恨恨地的说道:“李将军可莫要被那赵无忌的伪装所欺骗了,此人用奸计坏了我兄长翻山鹞与薛红旗两名好汉的性命,其双手更是沾满了无数义军兄弟的鲜血。” “此人一贯假仁假义,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他因觊觎神木县首富苏文卿的财富和其妻妾杜红儿的美色,设计害了苏员外,夺其家产,其后更是与杜红儿勾结成奸。 听闻杜红儿那贱人三番五次便前往神木县衙与那狗官幽会,恬不知耻,李将军不信的话,此番前去神木,一打听便知,苏文卿一向号称苏善人,常常急公好义,赈济百姓,却被那对狗男女害了性命。” 李岩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讶然说道:“此事当真?为何李某不曾听人谈起?” 钻天鹞跌足叹道:“就是这狗官年纪轻轻,奸猾非常,平时装得一本正经,道貌岸然,李将军可莫要被他所欺骗了。” 李岩喃喃说道:“赵无忌年纪轻轻,前程远大,听闻他的妻妾陈圆圆也是秦淮八艳,少见的美人,为何还要去图谋苏文卿的妻妾?” 钻天鹞说道:“李将军不知,那杜红儿也是少见的绝色,说到美人,李将军且看曹操,罗汝才首领,哪日房中没个二三十个美人侍候?赵无忌这狗官贪恋美色,图财害命,又害我兄长性命,某发誓此生定然与之不共戴天!” 李岩将信将疑地看着钻天鹞,一时也做声不得,李自成一向以英雄豪杰自居,对大明的一些清廉的官吏,还是颇有好感的,便是破城之后,一般也不会伤及这些清官的性命。 他早先也听说过赵无忌的事迹,知道此人虽然年轻,却深得民心,应该是个好官,钻天鹞身负兄长血仇,说话难免失之偏颇,他的一家之言,不可全信。 李自成想了想,开口说道:“说到曹操,罗汝才首领也在此地不远,为何黄虎不去寻他?黄来儿非是推脱,实乃军令在身,无法出兵。” 张献忠露出一脸鄙夷之色,说道:“罗汝才终日只晓得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不是个能成大事的,某之前曾去找他,商议共同北上之事,结果这厮只想率军南下,说要去那川蜀天府之国,花花世界享乐。 那四川总兵官秦良玉把守入蜀要道,手下白杆兵赫赫有名,乃是天下少有的强兵,岂是个好相与的?他愿去便自去罢,定会撞个头破血流。” 李自成听了,默然无语,心中为难,李过在一旁看了,便出声说道:“既然如此,侄儿愿率五千精兵,陪八大王走上这一遭,侄儿早想回乡祭祖,只是军务繁忙,一直未有机会,若是出兵陕北,必会路过米脂,侄儿想回去看看。” 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他们的家乡正在陕西米脂县李继迁寨,李自成自造反以来,一直东征西讨,征战四方,已有十余年未曾回去家乡了。 听闻李过之言,李自成内心深处那种浓厚的乡情顿时熊熊升起,想起久已不见的家乡父老,音容笑貌,从前在家乡的种种经历,一一掠过心头,李自成不由得一时间痴了。 张献忠见状,在一旁轻咳一声,李自成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免微微一笑,说道:“过儿,你既然想回去,就回去看看罢,见了乡亲们,也替某带个好,说道黄来儿始终惦记着他们,若是生活不下去了,可以前来寻某,只要有李自成在的一天,便不会少了乡亲们的一口吃的。” 李过当即应允下来,李自成又看向张献忠,说道:“黄虎你既然执意北上,想必心中早有谋划,某且问你,北上之后,又将如何?” 张献忠看着李自成,一字一顿地说道:“渡黄河,攻吕梁,入群山,伺机而动。” 第二百八十九章退缩的左良玉 山西,在春秋时代,因大部分区域在春秋五霸之一的晋国统治下,是以简称为“晋”。 此地号称表里河山,意思指的是内部遍布大山大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整体地形居高临下,犹如碉堡一般,俯视周围的平原,自古便有得上党者得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一说,这里说的上党,便指的是是山西的东南部,其战略地位可见一斑。 李自成听了张献忠的提议后,一时也有些心动,派遣偏师,北上神木,而后渡黄河,至山西,此后无论是向东还是向南,都有极大的战略主动权,既可袭扰官军,令其疲于奔命;也可化虚为实,攻击大明中原守备薄弱的心腹之地,从侧翼呼应闯王的主力部队行动。 李自成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钻天鹞见状,便趁热打铁说道:“某麾下三千铁骑,都是百战精锐,汇合孙将军五千精骑,李将军五千精兵,共一万三千名精锐骑兵,横扫陕北,山西,又有何人能挡?请李头领不必担心。” 李自成点了点头,看向李过,说道:“此番前去,我会派刘芳亮跟随你一同前往,刘芳亮心细谨慎,有事你多和他商量,听取他的意见。”李过当即允诺。 张献忠眼看李自成答应下来,心中也是高兴,于是唤过身后的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三人上前与李自成,李过见礼,说道:“此三人皆是俺黄虎的义子,人人骁勇敢战,此番同去,磨砺爪牙,还请两位关照则个。” 孙可望是三人中的老大,当即上前深施一礼说道:“末将孙可望,久闻一只虎将军之名,这是我弟刘文秀、艾能奇,见过李将军。” 李过急忙说道:“久闻八大王麾下三位少年将军,锋锐无双,勇猛非常,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一路行军不易,也好互相照拂。” 李过绰号一只虎,作战勇猛绝伦,孙可望三人也是义军中难得的后起之秀,经张献忠的悉心栽培,文韬武略也都是一时之选,立下战功无数,几人彼此惺惺相惜,很快便成了无所不谈的好友。 李自成见状,笑着唤过李岩说道:“请李先生带过儿去寻刘芳亮罢,将行军辎重准备齐全,事不宜迟,明日便出发罢。” 李岩当即领命,便带着李过,前去寻刘芳亮去了,张献忠眼看事情已成,与李自成约好了出兵时间,也便带着刘文秀,钻天鹞等人离去。 随着李过,张献忠等人的陆续离去,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袁宗第依然在躺椅上睡着,刘宗敏又开始磨他的大刀,田见秀仰头望天,并不说话。 李自成轻咳一声,说道:“明日诸君早早前去大营,大王有令,万万不可耽搁。” 李自成话音刚落,突然院子左边厢房的门被人猛地一下推开,一个上身赤裸,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手里胡乱挥舞着一把不知自哪里找到的剪刀,冲了出来。 只见她头发散乱,一边哭着一边向刘宗敏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嘴里说着:“恶贼,还我爹娘命来!” 刘宗敏恍若未闻,只是全神贯注地磨着自己的那把大刀,那姑娘眼看离刘宗敏越来越近,高举剪刀,正要下刺之时,刘宗敏蓦地站起身来,大刀随意轻轻一挥,顿时便把这可怜的姑娘拦腰砍成两截。 那女子痛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她在地上犹自怒骂道:“恶贼,你会有报应的……”,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没多久便一闭眼,断了气。 刘宗敏面无表情,慢慢擦干了大刀上的血迹,看也不看那死去的女子,骂了句:“真是晦气。”随手便提着刀大踏步地离了院子。 李自成目视前方,似是在思索什么,稍停了一下,也离开了庭院。 躺椅上的袁宗第慢慢坐起,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浓的血腥气,这地方,是不能待了。”说着瞥了一眼大树下的田见秀,吹了声口哨,也走了。 田见秀叹了口气,慢步走了过去,低头看着那女子的尸身,面露怜悯之色,出声唤过几名护卫,说道:“这也是个可怜人,和她父母一起,好生安葬了罢。” 次日午时,李过与刘芳亮率五千精骑,与孙可望,钻天鹞的兵马合为一处,一万三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向北杀去。 此时,都督佥事,援剿总兵官左良玉率三万大军驻守渭南,拱卫西安府;人称“贺疯子”的另一位大明将领贺人龙则率兵一万,驻守华阴,拱卫潼关。 李过以贺人龙兵力较少为由,打算自华阴过境,而孙可望则想率军从渭南过境。 李过讶然问道:“左良玉骁勇不次于贺人龙,手下士卒也极为精锐,人数又多,为何少将军要从渭南过境?” 孙可望笑道:“李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某随父亲与左良玉交锋多次,此人性情骄纵,虽然骁勇,但私心太重,只顾扩充自己的实力,明哲自保,不顾大局,我军可放心大胆从渭南过境,左良玉必不肯出兵交战。” “况且此次北上,自渭南出兵距离最近,若是自华阴过境,又有几日道路要走,耽搁过久。” 刘芳亮在旁听了,也劝李过说道:“孙将军言之有理,左良玉私心杂念太多,若是见我大军精锐过境,应不会出城拦截,他若是敢来,我军俱是精锐骑兵,也不惧他。” 李过听了,便采用孙可望之策,大军也不隐匿踪迹,一路浩浩荡荡,向渭南而去。 左良玉在帐中早已得到消息,当即召集副将汤九州商议,汤九州说道:“洪大人有令,遇匪则剿,不要放过一个匪人,如今李过视我等如无物,大军前来袭扰,胆大包天,汤某愿率精兵一万,前去迎敌。” 左良玉听了,摇了摇头,说道:“洪大人交给本将的命令是拱卫西安府,此事关系重大,尽量不要节外生枝,本将看李过等人的行军方向,乃是过境北上,并不是冲我渭南而来,何必多此一举。” 汤九州道:“只是若是洪大人事后追究起来,却又如何?” 左良玉说道:“敌军皆是马军,粮饷充足,我军大半是步卒,而又处处设防,兵力分散,本月粮饷尚未发下,迟迟不到,军士们如何能有战意?又如何抵敌士气正盛之敌军?洪大人若是问起此事,某便向他催饷。” 汤九州听了,只是摇头叹气,说道:“贼军大部北上,又不知哪里的百姓要遭殃了。” 第二百九十章初现分歧 李过等人一路经过渭南,见左良玉果然没有出来迎敌,不由得对孙可望敬佩不已,暗忖此人果然不愧是张献忠一手培养出来的少将军,见识过人,判断准确,确实是个难得的帅才。 众人过了渭南之后,次日午时便到了蒲城,孙可望也不停歇,便下令大军攻城,蒲城县只有五百多士卒,知县王德孟原本以为左良玉大军在侧,应无贼子胆敢犯境,平时也不曾整顿军备,此刻听闻流贼大军压境,顿时便慌了神。 仓促应战之下,这几百缺粮少饷的士兵,哪里挡得住李过,孙可望手下这些如狼似虎的悍卒,未过一个时辰,蒲城县便被李过大军攻破,知县王德孟被俘,城中守将,把总柏大成当场战死,城中县丞,主簿也尽数死于乱军之中。 王德孟被人绑缚,带到了李过和孙可望,钻天鹞等人面前,王德孟毫无惧色,大骂不止,孙可望心中大怒,一刀望王德孟嘴上攮去,顿时攮掉了王德孟十多颗牙齿,王德孟满口流血,犹自模糊不清地骂着。 钻天鹞上前一刀砍下王德孟的脑袋,呵斥手下说道:“如此狗官,当初一刀砍了便是,带到爷爷们面前来作甚?” 孙可望与李过说道:“如今城已攻破,不妨以城门为中轴,左边给你,右边归我,如何?”李过答应下来。 于是两军便在城中开始劫掠,李过的军队,军纪还算良好,很少骚扰百姓,但是对富户却是极狠,城中富户,几乎十不存一,家家都被闯军士卒光顾。 先是把全家人都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家主,逼问家中财产、粮食的下落,最后将劫掠来的钱粮,分出一部分给周围的贫苦百姓,大部分则缴入军中,以为军资。 蒲城的另一侧,孙可望和钻天鹞的部队,军纪可就败坏多了,无论有钱没钱,都被折腾得鸡飞狗跳,更有士卒趁机奸淫妇女,杀人放火,百姓们哭爹喊娘,叫苦连天。 联军在蒲城修整一晚,第二日便拔寨启程,一路北上,路上打家劫舍,攻城拔寨,倒也是颇为顺利,十余天后,便到达了米脂。 米脂守将乃是参将李卑,眼看贼军势大,不敢出城迎敌,一面派遣信使前去求援,一面积极组织士卒守城,打算据城固守,直到援军来到。 李自成的军队一向只劫掠大户,富户,不但不对贫民下手,还经常将劫掠来的粮食和财富分出一部分给贫民百姓,所以在西北一带,李自成在百姓中的口碑非常好。 一路之上,经常有百姓主动给李过,孙可望的联军通风报信,主动提供情报给两人,李卑自以为防守的滴水不漏,固若金汤,谁知道当晚便有在百姓帮助下,提前潜入城内的敌军内应,趁着夜色偷袭了城门,放李,孙联军入城。 闻讯后的李卑大惊之下,亲自率领五百家丁前去迎敌,路上正碰上亲自上阵的孙可望,两人交战了几个回合,李卑被孙可望觑个破绽,一刀斩于马下,丢了性命。 眼看主将身死,城中的官军士卒更是溃不成军,四处逃窜,很多人甚至当场跪地投降。 次日,在米脂县修整了一夜的李过和孙可望等人,听闻了一个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消息…… “你说什么?赵无忌会仙法?”问这话的是孙可望,几名联军探子正跪在地上,向他们禀报刚刚打探来的消息。 “少将军,赵无忌会仙法,这一点此地百姓尽人皆知,去年多铎率领后金大军入境,包围神木城之时,便是赵无忌施展仙法,请来天兵天将,重创了后金最精锐的白甲兵,这才使得萧承勇将军轻松取胜。” 孙可望冷笑一声,说道:“世间岂有鬼神?本将听说赵无忌不过一秀才而已,哪里来的仙家手段?” 另一个探子说道:“少将军有所不知,赵无忌当年曾犯过疯病,其后便有仙人在梦中点化了他,传授了仙法给他,据说他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更能召唤天兵天将。” 孙可望疑惑地看向刘文秀和艾能奇,刘文秀迟疑了一会,说道:“这个好像是真的,我也听说过,好像赵无忌还是佛教的一个什么法王……,不过也只是听说,不知真假。” 一名探子说道:“此外属下还探听到,赵无忌在民间名望甚好,神木,府谷的百姓都把他叫做赵青天,说他办事公正,心怀百姓,是个难得的清廉的好官。” 钻天鹞听了,脸色阴沉,说道:“此人最擅沽名钓誉,骗取百姓信任,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有什么清廉的官员?都是一群狗官!” 孙可望听了,也连连点头,道:“此人懂得掩饰自己,谋取官声,显然奸猾非常,不可小觑,至于什么仙法云云,想必都是道听途说,应是一群愚夫俗子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罢了。” 刘芳亮听了,皱眉摇头说道:“此人能获得如此大的官声,恐怕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我辈行事,一向替天行道,铲强扶弱,方是英雄本色。 某平生最敬的便是清廉官吏,忠臣义士,听闻此人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我等又何必去坏了此人性命,又害了一地百姓。” 钻天鹞闻言,怒声说道:“刘将军,所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放过此人,我那兄长难道就白白死了不成?” 刘芳亮一路见孙可望和钻天鹞的部队军纪败坏,劫掠百姓,心中也是有气,于是便不软不硬地说道:“钻天鹞首领想要报仇,大可率军自去,俺家李将军此行可是来回乡祭祖的,并不是帮你杀害忠臣清官的。” 钻天鹞猛地站起,怒视刘芳亮说道:“好,好,莫要以为没了你们,某便打不下神木,李将军,咱们就此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李过在旁,心忖毕竟钻天鹞是张献忠的好友,恶了他,张献忠那里须不好交代,当下便急忙出声说道:“钻天鹞首领,快请留步,还有,芳亮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天下义军皆是一家,不分你我,钻天鹞首领的事,便是我们闯军的事,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第二百九十一章分兵 孙可望也不想和李过闹翻,于是也说道:“小子向来听说刘芳亮将军乃是耿直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李将军出兵之前,便曾说明要来祭祖之事,早已有言在先,并非针对你,钻天鹞,你可不要想多了。” 钻天鹞哼了一声,虽然依然是满面怒容,却已不再提起告辞一事。 历史上,张献忠有四位义子,人称四将军,老大孙可望,老二李定国,老三刘文秀,老四艾能奇,皆都是一时俊杰,人中龙凤,张献忠死后,四人继承了大西军,继续与清军战斗了二十多年,可惜最终以失败收场。 赵无忌穿越以来,小小蝴蝶掀动翅膀,最终改变了一部分历史走向,原本应是张献忠义子的李定国,成了赵无忌的部将,而张献忠手下的四将军,变成了三将军,少了李定国一人。 刘文秀性情沉稳,柔和谨慎,眼看刘芳亮和钻天鹞争执起来,于是便说道:“归乡祭祖乃是大事,我等皆都理解,不过兵贵神速,在此越是耽搁一天,那赵无忌便越是有了一天防备,窃以为,不妨我等与钻天鹞首领继续北上进军,以为先锋,李将军可在此安心祭祖,几日后再出兵北上,如何?” 孙可望闻言,心中也是一动,探子适才报告中,曾提及葭州一地,兵微将寡,驻守官军不过三四千之数,且又分散把守四处县城,更是弱了兵力,探子们把神木县的富庶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显然是个富得流油的好地方。 自己若是领兵先行,应能轻易取胜,又少了闯军来瓜分战果,仔细权衡之下,刘文秀的提议,对自军却是个最优的选择。 想到这里,孙可望也说道:“文秀言之有理,祭祖大事,不可轻慢,奈何兵事吃紧,却又耽搁不得,既如此,李将军不妨在此安心祭祖,某自率军前去征讨那狗官便是,待某打下神木城,便在城中等候李将军的大驾,如此可好?” 李过心中感激,双手抱拳说道:“难得少将军通情达理,李过感激在心,既如此,便这样安排罢,待结束了祭祖之事,李过会尽快行军,前往神木与几位将军汇合。” 孙可望笑道:“李大哥说得是哪里话,你我兄弟一场,互相体谅,守望相助,乃是应有之意,既然如此,一会我军便先行拔寨出发,小弟先行一步,此后会在神木城,摆好酒席,恭候李兄和刘兄的大驾。” 李过和刘芳亮齐齐拱手抱拳说道:“少将军一路保重。” 孙可望也不多待,当下便与李,刘两将告辞,带着钻天鹞,刘文秀等人去安排行军事宜,看着孙可望众人的身影,李过说道:“孙将军不愧是八大王一手栽培的义子,雅量高致,文武双全,真是我义军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刘芳亮在旁,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匆匆而去,不过是听闻神木富裕,怕我们同去,分了他们的缴获罢,哪里是什么雅量高致,此人心机深沉,将军以后与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些,不要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李过不满地瞥了刘芳亮一眼,说道:“芳亮,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把人往坏里想,孙将军少年英杰,体恤我等,你却背后说人是非,这岂是君子所为?” 刘芳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孙可望点起本部精兵,午时用饭之后,便与李过,刘芳亮两人告辞,拔寨启程,前往神木而去,钻天鹞自告奋勇,愿率本部三千精骑为大军先锋,孙可望担心他势单力薄,被敌人所趁,便派刘文秀与他同行,自己则和艾能奇,率五千精兵,跟在后面。 一路上,艾能奇问孙可望说道:“大哥,义父特意前往闯将李自成处借兵,好容易请来了李过,为何又留他们在米脂?须知分兵乃是兵家大忌,若是我军单独攻打神木,当初又何必多次一举,前去李自成处请他出兵?” 孙可望微微一笑,说道:“赵无忌虽然不通兵事,但是榆林卫处的萧承勇却是名将之姿,不可小觑,此人曾率军大破多铎,是狗皇帝麾下少有的猛将,老三,若是萧承勇再度出兵相助赵无忌,于我军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艾能奇哼了一声,说道:“大明将领,言过其实之辈众多,萧承勇不过侥幸一战成名罢了,此后也未见其人在沙场上有何建树,义父特意请来李过率领的闯军,怕是多虑了。” 孙可望嘿嘿一笑,说道:“老三,义父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摩的?义父担心的不是萧承勇,而是曹文诏;他本来想请的乃是李自成的得力将领,右营大将袁宗第,也不是李过。” 艾能奇一脸懵懂的样子,说道:“还请大哥为小弟解惑,这却又是为何?” 孙可望悠悠说道:“义父说我们三人羽翼渐丰,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此次行军,便是他给我们三人的一次考验和磨砺,我军加上钻天鹞部,以九千精骑,便是遇上萧承勇,也不惧他,义父只是担心,洪承畴恼羞成怒,派出曹文诏追击我等。” “曹文诏号称大明第一良将,手下四千精骑也是天底下罕见的强兵,是个难得的劲敌,若是萧承勇在前缠住我等,又有曹文诏精兵追击在后,我军必败无疑。 袁宗第作为李自成手下的得意大将,若是能请他出手,敌住曹文诏,我军击破萧承勇后,再与袁宗第合兵一处,则曹文诏必然畏惧退兵。” “只可惜袁宗第虽然杀伐勇猛,却也是心高气傲,小小的神木县,他并未放在眼里,不屑前来,还好一只虎李过也是有名的猛将,有他相助,却也可稍作抵挡一阵曹阎王了。” “大哥,我可是听闻,刘宗敏才是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将……” “哼,刘宗敏一贯嚣张跋扈,咱们义父可请不动他,便是李自成,也要让他三分,轻易节制不动他,不过如今消息已经传来,萧承勇自击败多铎后,再未踏出榆林一步,专心致志,只顾守城,想必此番他也不会前来,是以为兄才放心留下李过在米脂祭祖。 据传来的消息,神木县确实异常富庶,号称西北小江南,此番前去,所获必然不小,也算没白走这一遭,又顺便给钻天鹞报了仇,可不是两全其美。” 第二百九十二章溃败 自米脂去神木,有两条路,大路宽阔,易于行军,但是距榆林卫较近,路途也有些曲折遥远;另一条路直达神木,远离榆林卫,乃是近路,但是一路都比较偏僻,行军不易。 孙可望踌躇了一番之后,选择了走小路,榆林卫的萧承勇还是让他忌惮三分,若是行军一半,被萧承勇抄了后路,只怕他就会像多铎一样,被赵无忌,萧承勇二人前后夹击而大败亏输,最后一溃千里,兵败此地。 走小路虽然行军速度慢一些,但是胜在远离了榆林卫,不必担心被萧承勇的骑兵抄后路,只管专心对待前方敌军便可。 若是李过的军队在这里,孙可望自然不惧萧承勇,萧承勇若来,只需分兵李过前去抵敌便是,如今李过不在,孙可望暗忖小心谨慎总无大错。 钻天鹞的三千先头部队,第一日在平安无事中度过,第二日正行军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彪明军兵马,看人数约有千人,当先一名明将,骑一匹黑马,手持双刀,大声喊道:“哪里来的毛贼,胆敢前来犯境,俺马光远在此等候多时了。” 钻天鹞看了,不由哂笑说道:“这点人马,不固守城池以待援军,却巴巴赶来送死,刘将军稍候片刻,且看本将破敌。” 刘文秀说道:“赵无忌颇有谋略,勿要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将军务必小心。” 钻天鹞点头说道:“某晓得了,刘将军放心。”说罢一催胯下马,挥舞着大刀,大喊一声:“狗官纳命来!”,便带着手下部队杀了过去。 这明将倒也十分骁勇,毫不畏惧,挺身上前,与钻天鹞你来我往战了十多个回合,两人不分胜负,双方士卒也俱都混战一起。 道路比较狭窄,不利骑兵奔驰出击,钻天鹞的骑兵虽然是步卒天然的克星,然而地形不利,虽然对方乃是步卒,然而急切之下,双方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明将觑个破绽,双刀用力挥舞,舞得仿佛两条白练似的,攻势突然凶猛起来,刀刀冲着钻天鹞的要害招呼,钻天鹞一时不防,落了下风,左支右绌之下,刀法也一时错乱起来,刘文秀见状,正欲上前相助,却只见那明将虚晃一刀,拨马便走。 明军士卒眼看主帅落败,于是也纷纷转身逃命,钻天鹞记着刘文秀的提醒,一时不敢逼的太狠,深恐对方藏有伏兵,中了埋伏,就这么慢慢驱赶着明军逃窜。 明军逃了半里路后,道路左方忽然一声炮响,又一彪明军兵马出现,人数约数百人,当先一将手舞一把陌刀,高声大喊说道:“贼人休得猖狂,杨延虎在此,还不速速下马就缚!” 马光远眼看来了援军,也不再逃窜,挥舞着双刀,转身杀了回来,钻天鹞笑着对刘文秀说道:“这就是贼人的埋伏了,不过雕虫小技尔。”说罢拍马上前,迎战马光远,刘文秀于是也手持一杆长枪,上前与杨延虎两人战做一团。 钻天鹞的军队毕竟人多势众,很快便慢慢占据上风,杨延虎,马光远见势不妙,觑个空子,双双虚晃一刀,落荒而逃,钻天鹞眼看已方已经占优,一心想吃掉这支胆大妄为的明军,将来攻城时也好少些阻力,于是当即紧追不舍。 钻天鹞穷追之下,部下队形渐渐散乱,骑兵速度虽快,但是在山地之中,速度优势受到极大限制,追了半晌也没追上敌人。 刘文秀追了一路,心中暗暗起疑,只见敌军虽然落荒而逃,然而主帅旗帜不乱,逃跑方向明晰,竟似有意诱敌一般,当下心中警惕,正要上前提醒钻天鹞,猛然听到道路一旁又是一声炮响,一名白袍小将手持亮银枪,胯下一匹白马,率领几百陌刀手杀了出来。 只见白袍小将舌绽春雷一般,大喊道:“敌将休走,李定国在此恭候多时了!”说罢拍马舞枪,上前敌住了钻天鹞,见状,杨延虎,马光远二人再度转身杀回,刘文秀连忙上前接应,几人混战一团。 钻天鹞战了几招,便发现面前的明将武功十分高强,枪法森严有度,大开大合,俨然宗师气度,不禁心中暗自生惧,心忖:“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明将,而又如此年轻,枪法如此高强,难以抵挡。”心中暗悔不该自告奋勇,担任这个先锋。 正思量间,忽然后方一阵火枪声音响起,未料想敌军在后还有伏兵,贼军顿时阵脚大乱,后面的火枪手射击极有章法,枪声虽然不算太密集,却是绵绵不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铅子源源不断射出,收割着贼军士卒的性命。 钻天鹞眼看腹背受敌,明白自己是中了埋伏,惊惧之下,刀法大乱,被李定国觑个机会,发一声喊,一枪将其挑于马下,结果了性命。 中了埋伏,主将又被敌将斩杀,贼军阵脚顿时大乱,溃不成军之下,纷纷四散奔逃,刘文秀眼看大势已去,奋力刷刷两枪,逼退杨延虎,马光远两人,转身拨马便走。 杨延虎,马光远只顾追杀溃兵,无暇顾及刘文秀,刘文秀跟随张献忠多年,为人机敏,本领又高强,竟然最后便逃出生天,幸得不死,只是钻天鹞的三千骑兵,尽数为明军杀死或俘虏,侥幸逃回者,十不存一。 刘文秀快马加鞭,逃了半日,方才迎上了孙可望的大军,孙可望眼看刘文秀丢盔弃甲,一脸狼狈之像,不禁大吃一惊,问道:“文秀何以至此?钻天鹞呢?” 刘文秀脸色灰白,摇了摇头说道:“他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不幸身死当场,只有小弟侥幸逃出。” 孙可望不愉地说道:“文秀你也随义父征战多年,钻天鹞为人一向鲁莽,但你为何不在一旁提醒?” 刘文秀面露惭色,说道:“小弟无能,敌军太过狡猾,接连两次诱敌,小弟一时不察,也着了他们的道。” 孙可望说道:“敌军既然使计,必是兵力不如我等,二弟勿需自责,且看为兄替你报仇。”说罢整顿军马,告诫将仕谨慎行军,一路缓缓前行,待到下午,方才到了钻天鹞遇袭之地,只见明军早没了踪影,只有一地横七竖八的贼人尸体。 第二百九十三章午夜妖风 孙可望看着遍地的尸体,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两天前还信心十足要去神木杀狗官报仇的钻天鹞及其麾下士卒,一战而薨,可谓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 刘文秀一向沉稳机智,有他在旁协助,居然还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看来敌人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狡猾的多,孙可望如此想道。 “老二,敌人大约多少人?”孙可望问道。 刘文秀略略回忆了一下,说道:“敌军一共分三拨出现,前两拨一共一千五百人左右,俱都是普通的大明军中士卒,第三拨却有所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第三拨敌军首领是个白袍将军,十分骁勇,钻天鹞便是被他一枪刺死,他手下虽然只有五六百士卒,但是人人身披重甲,手中武器更是非常细长的一种刀具,锋利异常,很像传说中的大唐陌刀,敌军士卒挥刀之时,连人带马都能砍成两截,这种武器似是专为克制骑兵而存在。” 孙可望道:“大唐陌刀……确实是克制骑兵的不二神器,一刀砍下,人马俱碎,不过陌刀的制造方法,自大唐至今,八百年来早已失传,难道被赵无忌得到了陌刀的制法?” 刘文秀说道:“此时想来,应该就是陌刀了,小弟亲眼所见,那五百铁甲兵,手挥长刀,肆意屠戮,所向无敌,钻天鹞首领的骑兵毫无还手之力。” 孙可望哂笑道:“陌刀长达两三米,钻天鹞的骑兵手中不过普通马刀,根本砍不到对方,以至惨败,也是有情可原, 传我命令,全军将士,将马刀,长枪都收起来,人人手持弓箭戒备,若是发现敌人,远远以弓箭攻击就是,万勿与敌近身缠斗。” 刘文秀说道:“不愧是大哥,敌军刀锋锐利长大,我军正宜以弓箭远处攻击,克制敌军。” 孙可望说道:“生铁昂贵,而不易得,想来敌军装备的也不多,某听闻陌刀制造更是繁杂无比,耗时弥久,这五百手持陌刀的铁甲兵,应该就是赵无忌压箱子的精锐了罢, 敌军凶猛,二弟,三弟,你二人打起精神,万万不可大意,若是再度发现敌军踪迹,不必急于厮杀,且与其慢慢缠斗,耐心等待我军大军集结后,再以优势兵力,一举围歼敌军。” 刘文秀与艾能奇双双拱手说道:“恭领大哥将令!” 艾能奇收拢了五六百名溃兵,孙可望以刘文秀心细,且有过和敌军交战的经验,命刘文秀领着这五六百名士卒在前探路,自己则坐镇中军,艾能奇殿后,五千兵马,小心翼翼地行进在山路之中。 只是这时,刚才那股明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露踪迹,孙可望率军行进了二十余里,眼看天色将晚,不敢贸然前行,当即便下令士卒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孙可望担心明军趁夜袭营,己方新败一场,士气已失,若是再被敌军偷了营,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便亲自下令,安排巡逻警戒事宜,更是将平时的两班岗哨,增添了一倍,变成四班岗哨,严加戒备。 吃过饭后,孙可望因钻天鹞之死,心中不乐,于是便早早睡了,睡到半夜时,突然惊醒,只听到四面八方,呜呜咽咽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响,连绵不断,孙可望心中疑惑,于是便披上衣服,走出了营帐,却见到营帐外的几个侍卫也是一脸疑惑加上惊恐的表情。 见到孙可望,其中一个侍卫便说道:“将军,把您也惊动了?” 孙可望问道:“什么声音?” 那侍卫说道:“应是夜风,吹动林中枯枝发出的声响,在山里,有这声响也是寻常,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孙可望侧耳倾听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本将又不是没在山里扎过营,风声也曾听过,为何此地声音尤其之大,听着还有点像是人在哭……” 话音未落,只见刘文秀和艾能奇也揉着眼睛走了过来,想来都是被风声所惊动起来的,艾能奇见到孙可望,随口说道:“大哥,这声音好生奇怪,吵得俺睡不着。” 孙可望沉着脸,听着风中传来的怪声,半天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方才跺了跺脚,说道:“传我命令,巡逻放哨一定要加倍小心,其他人安心睡觉,养精蓄锐,明日还要赶路,至于这动静,不过就是普通风声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众人听了,这才纷纷回去歇息,孙可望看着营寨外黑黝黝的树林,听着这古怪的风声,心忖此地还真有点渗人,他摇了摇头,也回去睡了,一夜倒也无事。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孙可望便被一阵吵闹声所惊醒,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便有一名侍卫入帐说道:“将军,不好了,营门外发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孙可望猛一激灵,急忙穿衣下地,一面问道:“什么怪事?” 那侍卫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小人也说不清楚,将军前去一看便知。” 孙可望披挂完毕后,匆匆上马,片刻之后便来到了营寨门口,只见一群士卒正围在距营寨外二百多米处的一课巨大槐树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孙可望阴沉着脸走了过去,士卒们眼看是主帅前来,急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孙可望上前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这棵槐树粗壮的树干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字体,仔细辨认,原来是个“死”字。 巨大的黑色字体,仿佛活着的一般,犹自在树干上慢慢蠕动着,孙可望小心翼翼上前一步,离的近了,这才发现这个“死”字,乃是由无数成千上万的黑色蚂蚁组成,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聚集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奇特妖异的气息,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孙可望回想起来,昨日安营扎寨之前,自己曾亲自在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当时也曾注意到这棵异常粗壮的槐树,但是他记得很清楚,昨日这树上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此时刘文秀,艾能奇两人也闻讯赶到,见到这个诡异的“死”字,也是吓了一跳,说不出话。 孙可望目光阴鸷,牢牢盯着树上的字,不知在想着什么,空中冷冷罡风吹过,昨夜的呜咽之声再度响起,说不出的凄凉清冷,突然扑通一声,便有一个士卒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山神老爷饶命啊……”随后更多的士卒跟着跪了下去,嘴里喊着菩萨,佛祖,神仙等等,喊什么的都有。 那时候的人们,遇上一些解释不了的事情,便会归结于神佛妖魔身上,这个“死”字出现的如此诡异,顿时便有很多士卒认为是有神佛显灵了。 孙可望眼看下跪磕头的士卒越来越多,心里暗道不好,如此下去,军心动摇之下,军中士气必然尽数丧失,只怕不待敌军来攻,军心自乱。 第二百九十四章何以变化如此之大 孙可望急中生智,猛然拔出佩剑,刷的一声,锋刃闪过,便砍下了一个跪下磕头士卒的头颅,殷红的鲜血顿时洒了一地,孙可望大喊道:“这都是官军的奸计,谁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就是这个下场!” 眼看主帅动怒,拔剑杀人,刚才跪地磕头的士卒们赶紧纷纷站了起来,毕竟神佛远在天边,主帅的利剑可就在眼前。 孙可望怒道:“吾身经百战,一路走过无数尸山血海,就算神佛亲至,吾也不惧!来人,给我点火把这棵树烧了。” 当下有胆大的士卒上前,用火把将这棵老树点燃,火舌在树干上不断吞吐,发出噼啪的响声,一阵黑烟弥漫开来,很快,整棵大树都淹没在了火焰中。 孙可望不发一言,扭头便走,刘文秀,艾能奇见状紧紧跟上,刘文秀快走几步,追上孙可望说道:“大哥,先是折了钻天鹞,又有此不祥之兆,敌方绝非易与之辈,不如,我们改道向东,横渡黄河罢,钻天鹞既死,报仇之事也就罢了。” 孙可望猛地站住,无奈地扭头对刘文秀说道:“先是折了钻天鹞,若是攻打赵无忌也半途而废的话,到时如何跟义父交代?” 刘文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哥又何必介怀?” 艾能奇在一旁说道:“二哥你未必过于谨慎了,咱们自小跟着义父纵横天下,又怕过谁来?何况李过的闯军过几日便到,若是连进军都不敢,岂不为李过,刘方亮所笑?” 孙可望点了点头,说道:“老三说的有道理,老二你是上一仗被人打怕了,咱们过的本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胆子太小可不成。” 刘文秀顿足说道:“明知敌人难以对付,又何必勉强攻打?义父不是经常教育咱们,敌弱我打,敌强我避吗?” 孙可望摇了摇头,说道:“算上李将军的援军,我军一万精兵,还不够强?若是连小小的神木县都不敢打,岂不为天下人所笑?老二,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吃完饭后便出发,一路严加警戒,不可使官军钻了空子。” 此后,孙可望率领这五千骑兵,小心翼翼前行,一路上却再未遇上一个明军,只是稀奇古怪之事却是不少,比如每天晚上营寨周围便传来呜咽之声;有一日行军,发现路上出现两排巨大的脚印,仿佛巨人足迹一般,脚印深深没入土里,可以想象巨人的身躯该有多么庞大。 又有一日,路边两旁树木之上,不知被何人刻上了一张张诡异的鬼脸,鬼脸嘴巴微张,似是在笑,道路两边,不知几千棵树木,几乎每棵树上面都有一张一模一样的鬼脸,似是有几千只鬼,正在笑着看向行军的诸人。 一路种种异象,使得孙可望的军中士卒,心里慢慢开始惴惴不安起来,看得见的明军不可怕,看不见的鬼怪才让人恐惧,再联系起前几日营门老树上那个蚂蚁写成的“死”字,虽然在孙可望的弹压下,无人敢公开议论,但是私下里,很多士卒已经开始暗暗地谈论,认为这一切必然是那位通晓仙术的神木县赵无忌搞出来的。 于是,这些纵横西北,中原各地,令各路督抚闻风丧胆的强兵悍卒们,这几日在山里走路时,总觉得心惊胆战,莫名地感觉后脑勺有阵阵阴风袭来,连带着看着道路两边黑黝黝的树林子,都像是随时要有择人欲噬的妖怪窜出来一般,当真是风声鹤唳,杯弓蛇影,好不痛苦。 还好,经历了四五日神经高度紧张的行军后,五千精兵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山区,来到了神木城下。 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时,士卒们无不热泪盈眶,心中满满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太好了,终于从那片充满妖气的山里走出来了。 只是他们的未免有些高兴的太早了,因为当天晚上,他们又听到了那种熟悉的呜咽之声…… 次日上午,顶着一对黑眼圈,脸色铁青的孙可望等三人骑在马上,远远望着这座传说中富庶美丽的县城。 “看着城墙不算很高,不过修缮的很好,不像是曾被林丹汗和多铎围攻过的样子。”说这话的是刘文秀。 “终于到了,大哥,下令进攻罢。”这是艾能奇。 “你傻啊?用骑兵攻城?你没看到那城头架设的大炮?等李过的大军来了再说罢,此城城池不大,守军应该也没多少,要是钻天鹞还在的话就好了,可以让他去打头阵。”这是孙可望。 “大哥,我感觉我们好像上了钻天鹞的当了,他当初可是说此地防守薄弱,极易攻取的,现在对方有铁甲陌刀兵,有火炮,还有仙……,还有先前碰上的几个将领,明显是个硬茬子。”这还是艾能奇。 “不怕,再有几日,等李过的大军到了,到时让他们的骑兵放箭掩护,我军随后强攻,此等小城,半日可破,到时里面数不尽的金银细软,随便你们取用。”孙可望给两位兄弟打气说道。 等待李过的日子……如此漫长。 除了每天晚上例行的鬼哭狼嚎之音,营寨内也多次出现不可思议之事件,比如某天早上醒来,发现军中几个小头目在睡梦中没了脑袋,吓得孙可望等人晚上营帐外一定要安排二三十人,举着火把侍立在旁; 不知是谁半夜在伙房的食物中偷偷掺了巴豆,吃得士卒们上吐下泻,一天要去几十趟茅房……还好发现的早,只有几百名士卒中了招; 更有一天夜里马圈莫名其妙地失了火,惊恐的马匹在营帐内四处乱窜,几乎就要炸了营,也亏得孙可望等人运气逆天,士卒熟知马性,再加上他们最近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地戒备着,居然也没造成太大的损失。 不过马匹炸营那一瞬,多年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孙可望,突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过随着马匹逐渐被安抚下来,那种感觉又突然消失了。 四日之后,李过的大军终于如期抵达,看着面貌枯槁,神情憔悴,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孙可望三人,李过讶异地问道:“三位兄弟,短短几日不见,何以变化如此之大?” 第二百九十五章攻城 孙可望听了李过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心想这么丢人的事情如何说得出口,自己若是说半夜营寨闹鬼,风声鹤唳,导致自己三人睡不好觉,李过,刘芳亮还不得笑掉大牙。 刘文秀见状,上前一步说道:“李将军有所不知,此地官军极为狡猾,兵甲犀利,训练有素,钻天鹞首领一时不察,中了埋伏被官军所害,如今神木城头遍布火枪大炮,极难攻取,我等三人,心忧破城之计,夜不能寐,故此……” 李过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三人,这才说道:“三位兄弟不必担心,官军实力若强,早就出城迎战了,此刻困守孤城待援,显然是兵力不足所致, 某观此城,虽然修缮整齐,但是城池规模比较小,城墙不高,壕沟不深,就算敌军火力强横,攻取此城,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芳亮也点头附和道:“将军所言极是,某看城墙之上,士卒不过四五百人而已,便是他火器再犀利,也挡不住我五千骑兵以人数优势齐齐放箭, 火枪燃放速度本就较慢,我军压制住对方后,你军可趁机攻城,定可一鼓而下。” 孙可望闻言,思忖片刻,这才下了决心,说道:“两位将军新到此地,一路车舟劳顿,且先用了午饭,恢复了精神,待到下午,就按刘芳亮将军之策攻城罢。” 李过闻言,点头同意,于是闯军这边忙着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孙可望等人则回去整顿士卒,准备下午的攻城作战。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李过问道:“芳亮,我军新到此地,一路车舟颠簸,士卒也甚是劳累,为何你就如此急着献计请战?以疲兵攻坚城,这似乎不符你一贯的风格啊。” 刘芳亮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军,您还没看出来吗?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孙可望的军队士气已经非常低落了,您看他们三人,面上也都是一片苦闷之色,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 “末将担心,如果不能及时攻下神木城,任由孙可望军队的士气继续低落下去,只怕他们很快就会兵无战意,不战自溃的,是以末将才不顾我军士卒的疲惫,提议尽快攻城,只要攻破了神木城,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李过闻言,恍然大悟道:“芳亮果然心细如发,这方面本将却是不如你,只是不知孙可望等人究竟遇上了什么困难……” 刘芳亮也摇了摇头,说道:“不知为何,末将总觉得此行路上,发现的那些巨大脚印和刻在树上的诡异鬼脸有些蹊跷。” 李过笑道:“那又如何?想来是守军黔驴技穷,虚张声势而已罢,不必在意就是。” 刘芳亮说道:“那将军有没有注意到,晚上山里的风声,似乎格外响亮和奇怪。” 李过闻言,顿时觉得后背冒起一股凉气,激灵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晚上听起来格外渗人,本将还以为只有自己有此感觉呢,原来你也注意到了。” 刘芳亮又想了半晌,方才狠狠地说道:“将军说的也有道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要破了城,则一切万事大吉!” 待到午后,吃饱喝足的闯军士卒,恢复了精神的五千骑兵,在刘芳亮的带领下,慢慢地勒马前行,在神木城外排成了数列长阵,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孙可望也带着部下出了营寨,他命令自己手下两千骑兵下马转为步兵,加上收拢的钻天鹞溃兵,推着云梯和攻城车,严阵以待,只要刘芳亮压制住了城头的守军,自己的攻城部队便会立即不顾生死地奋力前行,争取一举踏平面前这座小城。 至于余下的三千骑兵,孙可望准备让艾能奇统率,随同刘芳亮一起,加入到压制城头守军的队伍中去,八千骑兵同时射出的箭雨,面前这城头的几百士卒,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骑兵们攻击的越凶猛,攻城部队就越安全。 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李定国说道:“师父,他们果然要准备强攻了。” 赵无忌沉着地说道:“按照先前的部署,敌军在远处时,便令大炮以实心弹子铳轰击,离得近了,便以散弹子铳轰击,火枪手同时实施三段射击之术,连绵不断给予敌军以打击, 不要吝惜子铳和弹药,只要把敌军打得疼了,孙可望,刘芳亮都是小心谨慎之人,最终他们不会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继续攻击我军的。” 李定国问道:“师父何以笃定他们不会破釜沉舟和咱们拼命呢?” 赵无忌笑道:“流贼流贼,不就是个贼,到哪里都不过是为了劫财而已,跟咱们死磕,他们有什么好处?就不怕惨胜之后,被萧承勇的大军捡了便宜?所以一开始咱们就要狠狠地打,只要打疼了他们,他们自然就会鸣金收兵,待到晚上……” 赵无忌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继续说道:“待到晚上,我军便可按照计划,一举破敌!” 刘芳亮集结起了队伍,他回首满意地看了一眼手下的骑士们,这些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精锐,彼此之间配合早已熟稔无比,他相信,这支队伍便是与刘宗敏的左营,与袁宗第的右营比起来,也不会逊色多少。 刘芳亮看着这些将士们坚毅的面庞,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弓,喊道:“弟兄们,拿起弓矢,随我冲锋!”说罢,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他的背后,看似无穷无尽的精锐骑兵策马狂奔,带着滔天的杀气,向着神木城杀去。 刘芳亮率领骑兵,冲锋到距离城池还有三百多步时,猛然听到连续四声巨响,随后巨大的呼啸声自空中袭来,四颗庞大的黑铁球,狠狠地砸进了骑兵们的队列中,顿时在阵型中趟出了四条血肉模糊的长长通道。 骑兵整齐的队形顿时骚乱起来,马匹的步伐和队列也不再整齐,此次炮击虽然杀伤人数不多,但是威慑力却是十分巨大,看着袍泽们和战马断头断脚的惨状,很多骑兵心内顿时一阵慌乱。 刘芳亮高声大喊道:“不要怕,官军只有四门炮,继续冲锋!他们来不及打出第二炮!只要冲到了城下,便是我军屠戮敌军之时!” 刘芳亮话音未落,只听神木城头再度传来四声巨响,一个呼吸之间,又有四颗黑铁球在骑兵队列中趟出了四条血肉之路…… 第二百九十六章百鬼夜行 刘芳亮毕竟是久经沙场的骁将,战阵经验丰富,发现敌军火炮威力巨大,射速又快时,他很快便采取了应对之策:“队形散开,布一字长蛇阵!”随后,他一马当先,策马带领将士们向神木城的东边奔去。 若是在天空中看,闯军的阵型此刻是个方阵,然而领头的那一队骑兵,就犹如毛衣上拆下的毛线一般,不断地将方阵拉成一条越来越长的线条。 刘芳亮的策略是打算率领骑兵,自东而西,横向掠过城池的同时,以弓箭攻击敌军城头的士卒。 只是长蛇阵虽然使得对方的火炮威力降到了最低(面对一条线,一炮最多轰死一人一马),然而分散的队形,使得自军的火力也大大降低了,更重要的是,人数优势不在,无论何时,横在城池前面的始终只有一队骑兵。 刘芳亮不是不知道变阵的利弊,只是守军的火炮威力既猛,射速又快,若是不变阵,只怕还没冲到城下,自己的队列便会被敌军的火炮完全打散,没有队列,形不成建制的部队只能是敌军随意杀戮的对象。 赵无忌一声令下,炮手们熟练地在火炮中换上了散弹子铳,当第一队骑兵在城池下飞奔而过的时候,密集的散弹和火枪铅子们,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刘芳亮运气很好,他冲在队伍最前,而为了保证杀伤范围尽量大,守城明军轰击的是队伍中段,震耳欲聋的炮响中,夹杂着连绵不断的火枪声,大量闯军的精兵悍卒,还没有来得及向城头放出一箭,便被火器夺去了生命。 城头炮手不断开炮,短短一瞬间,已经连放四炮,大量的闯军骑兵,几乎是刚刚冲到城下,便被犹如风中的落叶般,被散弹轰得血肉横飞,残肢断体,带着淋漓的鲜血,飞向四面八方。 余下的闯军骑兵眼看前队如此惨状,于是便纷纷勒马,不敢再往前冲了,而后队不知前面的情况,依旧在策马前进,结果一头撞入了前队的队列之中,闯军的阵型再度纷乱起来。 看着城下的战况,慕容先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可惜我军士卒太少,火炮也只有工坊刚造出来的四门炮,否则此时若是有一支强兵出城冲击敌阵,敌军混乱之下,应可轻易取胜。”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城中目前只有两千兵马,骑兵更是只有七百,如何能出城冲阵?此战只要获胜就好。” 两人话音未落,闯军中军中已经传来了鸣金声,李过看到战局不妙,果断收兵了。 如蒙大赦的闯军骑兵纷纷拨马掉头,一窝蜂地拥向了已方本阵,闯军的第一次攻城,以失败告终。 收兵之后,孙可望等人来到了李过的帐中,坐下之后,几人面面相觑,俱是做声不得。 半晌,刘芳亮出言说道:“敌军守城有度,火器犀利,操练精熟,难怪多铎也败在此城之下,攻此坚城,得不偿失,某以为无需与此强敌死磕,不如掉头向东,渡过黄河前去山西。” 孙可望默然无语,今日闯军攻城之际,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敌军火力异常凶猛,层次分明,与之硬拼与送死无异,就算不惜血本打下此城,己军也必然损失惨重,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到时不用曹文诏亲来,就是随便来一个左良玉或是贺人龙,己军也必然是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孙可望正沉吟间,刘文秀已经出言说道:“刘芳亮将军所言极是,山西晋商,富可敌国,去年皇太极入侵之时,将各地县城防御一一毁坏,大哥,我们又何必在这里死磕赵无忌?” 李过在一旁黑着脸,他此番来势汹汹,本想一气呵成打下此城,没想到一轮狂攻无果,反倒损失了六七百精锐士卒,却又报复不得,只能铩羽而归,这对于近来常战常胜的他来说,实在是件大丢面子的事。 然而他也知道刘芳亮说的对,已方前来所为求财,又不是要攻城略地,跟赵无忌死拼,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没有这个想法和打算,他们交代的任务,乃是尽量搅乱大明的阵脚,掩护主力部队出击西安府,毕竟西安府才是闯王的头号目标。 想到这里,李过叹了口气,说道:“芳亮说的有道理,山西那帮奸商,与后金勾勾搭搭,走私违禁,很是发了一笔横财,我辈一向替天行道,怎可放过此等无义之人!” 孙可望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且先留下赵无忌这狗官的性命,明日便动身启程,前去山西。” 众人拿定了主意,想到不必再与那难缠的对手交锋了,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想起山西晋商的富裕,众人心情一时又愉悦了起来,战败的阴霾仿佛也一扫而空,几人说说笑笑,商量起了渡河之事。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夜没有月亮,正宜杀人放火,赵无忌于是也很应景地穿了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两只眼睛,蹲在离农民军营寨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中,鬼鬼祟祟地窥探着自己的目标。 他的身后,是十余名劲装汉子,也都是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正是赵无忌以自己前世特种兵的经验,精选士卒,优中选优之后,自几千人中挑选了十五个最优秀的士卒; 更是亲自教授给他们潜行,暗杀,刺探,破袭种种后世特种兵擅长的本领,建立了自己手下第一支特种部队。 营寨侧面不远处,地上的一个大树的影子突然动了起来,原来这竟是个活人,只见他走走停停,跟随着光影而动,悄无声息中,慢慢来到了赵无忌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闯军的营寨,属下已经查看完毕,马厩和孙可望军一样,都在营寨的东南角。” 赵无忌点了点头,回头低声吩咐道:“告诉慕容先敌军马厩的位置,让他一切按照计划,子时准时动手。” 子时已至,神木城头慢慢升起了无数只红色灯笼,每只灯笼上面都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诡异笑脸,灯笼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映得黑夜中的笑脸更加阴森可怖,鬼脸们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呜咽之音,缓缓向着孙可望军和闯军的方向飘去,远远望去,犹如百鬼夜行。 第二百九十七章疯狂的夜晚 灯笼的火光虽然微弱,但是在一片漆黑的夜晚,却分外显眼,农民军守夜巡逻的士卒们,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些自空中散发着鬼叫,且又缓缓飘来的诡异人头灯笼,大惊之下,急忙派人报告主帅。 待到孙可望等人出了大帐,看到远处飘来的密密麻麻的红色鬼脸,也是吓了一跳,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远处大炮怒吼,四枚开花炮弹,准确地击中了马厩,狠狠地在马群中爆炸开来。 杨延虎站在炮队中,不断大声催促着:“快,再放一轮炮,然后目标改为闯军的马厩,开花弹打光后,换实心炮弹随意轰击敌营。” 这种开花弹与后世的火炮炮弹基本相像,落地后便会爆炸开来,内里的无数小弹丸便会飞溅出来伤敌,只是没有后世的工业基础,以至于制作工艺繁杂,流程繁琐无比,造价也是高昂的可怕,唐维集结了二十多名熟练匠人,一个多月才造出十六枚开花弹。 夜间骤然被炮击,马厩中的战马群顿时炸了营,无数战马在黑夜中不辨方向,疯一般的四处奔逃,此时此刻,哪怕是最熟悉马性的士卒也不敢上前阻拦,稍一不慎便是被疯马活活踏死的下场。 疯狂的马匹在营寨中四处乱窜,局面已难以控制,又有那夜空中徐徐飘来的鬼脸呜咽着不断逼近,孙可望只觉得头大如斗,一阵眩晕之感自体内传来。 刘文秀一面约束士卒,严防敌人趁机偷袭,一面忙着组织士卒准备用弓箭射击那些空中的鬼脸,艾能奇则身先士卒,率领一众亲兵,尽力在那边忙着拦阻惊马,开花弹的爆炸声开始在闯军的营寨中响起,没过多久,闯军的营寨也开始骚乱了起来。 农民军士卒们毕竟是百战老兵,短暂的慌乱过后,在孙可望等三人的不断约束下,终于初步稳住了局面。 只是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度过,一阵疯狂的战鼓过后,一群头上五颜六色,脸上青面獠牙,身上铁甲上俱是鲜红的血迹的骑兵,犹如一股旋风一般杀进了营寨内。 骑兵们身上的鲜血犹自在不断滴落,手里举着长长的陌刀,肆意收割敌军士卒的性命,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是一样的阴森可怖,马头上覆盖着铁甲,骑兵和马匹身上,不时有幽幽的绿色鬼火闪烁其中。 紧随在骑兵后面的,同样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步卒,一样的打扮,一样长长的陌刀,默不作声,只顾挥刀斩杀。 黑夜中骤然见到一群如此恐怖的军队杀来,农民军士卒们心里最后一根弦终于绷断了,上有鬼脸来袭,内有战马炸营,又来了这样一群恐怖的杀神,显然今日局面已不可收拾,士卒们猛地发出一声喊,纷纷扔下兵器,转身就逃。 孙可望眼看大势已去,无数思绪一起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软便摔倒在地。 刘文秀见状,大声高喊道:“老三,带上大哥快走,我在这里抵挡一阵!” 艾能奇快步上前背起孙可望,翻身跳上战马,回头喊道:“二哥,大势已去,一起走罢。” 刘文秀白皙的脸庞在熊熊火光中扭曲的厉害,他大喊道:“快走,要不都走不了!”说罢,他操起一杆长枪,率领几十个亲卫,一催胯下战马,拦在了那群诡异的军队前面。 艾能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猛然狠狠地一抽鞭子,马儿吃痛,顿时便飞奔起来,带着二人越跑越远。 刘文秀上前拦住那当先的鬼将,两人使得都是长枪,一时棋逢对手,枪来枪往之下,几个回合过后,看着对手似曾相识的招式和身影,刘文秀猛然反应过来:“是你!你是杀了钻天鹞的那个明将!你不是鬼!”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刘文秀!你已中了我家大人之计,败局已定,还不速速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刘文秀骂道:“狗官,死了这条心罢!且看本将取你性命!” 发现对方并不是不可战胜的鬼神,刘文秀心中稍稍安定,他一面与眼前明将交锋,一面大声呼喊手下:“别怕,这些是人,不是鬼!” 只是在一片喧嚣喊杀中,他的声音并没有几个人听到,更多的士卒依旧是被这些恐怖的军队吓得四处奔逃。 刘文秀正与明将杀得不相上下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又急又狠,一箭正中刘文秀胯下战马,那马儿吃痛,猛地人立而起,将刘文秀甩到了地上,他还未来得及起身,早有几名士卒上前用陌刀逼住了他,随即七手八脚地将他捆缚了起来。 主将落马被擒,余下的士卒们群龙无首,身边就是恐怖的杀神,营寨外的黑暗中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不知潜伏着多少可怕的妖怪,在这支恐怖军队有意的驱赶之下,本能地开始冲着有光的地方逃窜,目标正是李过的闯军大营。 李过在睡梦中被刘芳亮叫醒,这才得知己方马厩被袭,疯马在营中四处逃窜的事情,马匹就算被称作骑兵的第二生命也不为过,没了马匹的骑兵,战斗力还不如步兵。 疯狂的奔马力大无比,有个士卒试图上前拦住自己的爱马,结果被疯狂的马匹一脚踢到了肚子上,内脏俱裂,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痛苦地弯着肚子倒了下去。 李过和刘芳亮一面组织人手拦截疯马,一面担忧地望着孙可望的大营,那里火光熊熊,杀声四起,显然是被人袭击了。 深夜里,一片漆黑之中,他们也不敢派人前去支援,谁知道营寨外面有没有敌人的伏兵,正在黑暗中等着他们呢。 只是固守营寨也成了困难的任务,因为敌军的大炮正一发一发地往这边倾泻着,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已经炸完,现在落到营中的都是那些实心铁球,要么就打倒一大片营帐或是栏栅,要么就有几个倒霉鬼或是几匹倒霉的马被这些呼啸而来的黑色铁球夺去性命。 这些动能巨大的黑色铁球落地后还会反弹,就像打水漂的石头一样,弹了几次便不知弹到哪里去了,所过之处,无论人马,都会打成一团肉泥。 任由这些铁球和疯马在营寨内肆虐的话,士卒们早晚会崩溃,虽然明知这一点,但是李过和刘芳亮二人也都是束手无策,因为无论是铁球还是疯马,如今都是他们阻挡不了的存在。 屋漏偏逢连夜雨,孙可望的溃兵,被那群恐怖军队驱赶着,也冲进了闯军的营寨,整个营寨乱上加乱,一发更不可收拾了,这疯狂的夜晚,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百九十八章赵大人让我给您带个话 原本整齐坚固的木头栏栅如今七倒八歪,有些还在犹自燃烧着,冒着黑烟,营寨里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散布在地上的一些残碎肢体,大块大块的黑色血迹更是遍地都是,浓郁的血腥气和硝烟气息充斥其中,显示着昨晚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 艾能奇背负着昏迷中的孙可望,侥幸杀出了重围,逃出生天,刘文秀被李定国所擒,逆境之中,李过和刘芳亮不甘就此放弃,企图组织士卒反击,错过了逃脱的最佳时机,最终慕容先乱军之中力擒刘芳亮,韩勇则拿住了李过。 赵无忌皱着眉头走在闯军的营寨之中,迎面吹来的血腥气味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慕容先等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慕容先说道:“大人,刚刚属下清点过了,缴获粮草五万石,牛八千多头,此外还发现了七百多名女子。” 赵无忌闻言,吓了一跳,说道:“竟然有这么多?数目可是无误?” 慕容先重重点头说道:“属下开始也不信,反复盘查了两次,确实是有这么多。” 韩勇在一旁说道:“大人,这贼人可比咱们有钱多了,难怪这么多人好人不做,要去当贼。” 夏允彝说道:“属下曾听闻闯将李自成,每到一地,便会命人率兵拷打当地官员,大户,勒索钱粮,所获财物,小部分会分给周围百姓,大部分则收入囊中,如此劫掠富人,安能不富?” 他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更有一些百姓,主动向其提供当地官员及大户的位置,官军的部署情况,只为能跟在闯贼的大军之后,分得一些残羹剩饭,如此一来,闯贼气焰更加嚣张。”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是这些官员和富户贪得无厌,极力搜刮百姓,又怎会如此富得流油,而被李自成盯上?若是他们稍稍收敛一些自身的贪婪之心,给百姓留下一些活路,又何来李自成之辈的生存土壤?” “极力压榨百姓的结果,其一使得一部分百姓生活无着,被迫加入贼军谋生;其二百姓活不下去时,就会视贼军为救星,期盼贼军前来打土豪,分粮食,改善自己的生活,这些人的贪婪,最终葬送了自己,只是白白便宜了李自成这样的流贼。” 夏允彝颇有感触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世间万物,相辅相成,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弱小的百姓被压迫到了极点,反而会反噬强大的官员和富户。”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所获财物,一部分留作军资,一部分分给有功将士,至于那些女子,发给她们一些金钱,愿意回家的,便派人护送她们回去;不愿回家的,想办法就在这里安置了罢。” 慕容先又问道:“大人,抓获的刘文秀等人该如何处置?” 赵无忌沉吟了一番,说道:“刘文秀先不用管他,派人前去李自成处,就说李过,刘芳亮二人在本官手中,本官想和他谈谈条件。” 夏允彝闻言说道:“大人打算用此二人换取什么呢?” “本官打算用此二人,换李自成一个承诺,”赵无忌回头看着远处的神木城,幽幽地说道:“毕竟,本官也快走了,总要把这边的百姓,妥善地安置一下,才能放心前行。” 夏允彝讶异地说道:“大人何出此言?皇上不是还指望大人继续交好察哈尔部,拱卫我大明西北边境吗?”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没有这场大胜,皇上或许会继续留我在西北,近年来,多铎,多尔衮,李过孙可望三人尽数败于吾手,皇上应该也知道了本官的真正实力,皇上不会容忍一个拥有强力军队,而又有强力盟友的官员在西北坐大的,本官估计,一两年间,就会有调动的消息传来。” “本官走后,在这里打下的偌大产业总要有人拱卫,李过是李自成的亲侄子,李自成身边亲人,除了他,就只有三弟李自敬;刘芳亮则是李自成起事以来打天下的老臣,若是能用此二人,换取李自成的一个互不相犯的承诺,也算值了。” 夏允彝问道:“大人如此笃信李自成不会食言吗?再者闯军当家之人乃是闯王高迎祥,您要了李自成的承诺也没用啊。” 赵无忌倒背双手,望着天上的蓝色碧空,白云悠悠,说道:“高迎祥……他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接下来的时代,是属于李自成的。” “那刘文秀乃是张献忠的义子……” “这个不可,张献忠乃是无义之徒、奸猾之辈,他的承诺,半点作用也无;李自成此人虽然缺点也很多,但确实是个一诺千金的好汉子。” “大人看来对此二人颇为了解啊。” “……” 来自后世的赵无忌,对此二人确实很了解,先说张献忠,这位爷一生中投降朝廷十余次,之后也反叛了十余次,最快的一次,从投降到再度造反,只用了十多天,这样一个人的承诺,换了谁,也不敢信啊。 拿刘文秀这样的骁将,换取张献忠一个承诺,那基本和拿肉包子打狗没有什么区别。 而李自成就不然了,他是个真正的豪杰,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和信义,并以此吸引了大批江湖人士心甘情愿前来投靠,为他效力。 历史上他攻下北京,欲与吴三桂交战时,还曾派人给吴三桂送信,希望吴三桂不要依赖满清的帮助,双方各凭自己实力一战,这固然显示了他天真的一面,也表明了此人确实江湖气息浓厚,凡事喜欢按照江湖规则来解决问题。 是以赵无忌这次,也打算用江湖规则和李自成谈判,以李过二人换取李自成一个承诺。 “大人,凡事只怕万一,若是李自成毁约呢?” “夏先生勿忧,一切都在本官掌握之中。” 五天后,西安府外,闯军大营内,看着眼前李过的护卫亲兵,李自成讶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过儿和芳亮兵败被俘?赵无忌要和我私下谈判?” 那护卫亲兵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说道:“赵大人让我给您带个话……” 第二百九十九章承诺书 若不是李自成知道眼前之人确实是李过的贴身护卫,他肯定会以为此人在胡说八道,一万三千骑兵,那是多强的机动力,就是打不过,也能跑得了罢?居然让人一网打尽? 就算是一万三千匹马,想要悉数抓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罢?李过和刘芳亮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久经战阵的老将; 孙可望等三人更是张献忠悉心栽培的义子,跟随张献忠四处征战,功劳累累;钻天鹞也是颇有实力的义军首领,如此阵容,居然说败就败了,还是如此惨败,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李自成缓缓坐了下来,说道:“说罢,赵无忌都说了什么?” 那护卫说道:“赵无忌说,他可以释放李过将军和刘芳亮将军,但是他希望大人给他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赵无忌希望以十年为期,期间将军及部下不得对葭州一地用兵。” “哈哈哈哈……,两名大将,就换一句承诺吗?可以,本将答应他,不过,具体又该如何操作?” “将军且慢,官军一向反复无常,赵无忌更是诡计多端,小心中了他的奸计……”说这话的是刘宗敏。 “就是,一个承诺就放了李过,刘芳亮二人,哪有此等好事,此必是陷阱。”这是妻弟高一功。 李自成摆了摆手,对那名报信的亲兵说道:“你说说看,赵无忌打算具体怎么做?” 那亲兵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道:“赵大人说了,他想说的话,都在这封信中。” 李自成小时上过私塾,后来做过驿卒,他是识字的,只不过识字不多罢了,他接过信件,一五一十地看了起来,不一会便看完了信,随手递给了身边的李岩,说道:“军师也帮俺看看。” 李岩接了信,看完后默不作声,陷入了沉思。 李自成环顾众将,开口说道:“这信是葭州知州赵无忌给本将的,说道只要本将答应今后十年内不会对葭州用兵,他就会释放过儿和芳亮。” 田见秀想了想,说道:“将军,赵无忌此人很难对付,后金贝勒多铎也曾败在他手下,葭州之地多山,又不利于我骑兵作战。 攻打此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甚为鸡肋,为了李过和刘方亮两位兄弟,将军就是卖个人情给他,又有何妨?” 袁宗第也说道:“李过,孙可望两位将军手下万余精锐,竟也败在此人手中,此人不可小觑,他既主动示好,将军不妨答应他,犯不上树此强敌。” 李自成环顾帐中,只见众人都是一副赞同的神色,于是便说道:“既如此,为了过儿和芳亮,本将便答应赵无忌算了,不过……”他面色古怪,继续说道:“这具体的操作过程倒是有些意思,李岩,你跟大家说说罢。” 李岩正在低头沉思,听了李自成的话,便站起身来说道:“赵无忌希望将军写一封承诺书,承诺十年内不会对葭州一地用兵,只要承诺书到手,半年后赵无忌便释放李过将军,两年后释放刘方亮将军。” “此外还有个见证仪式,仪式完成后,就算是双方正式签订协议了。” 次日,依旧在闯军大营中,李自成的大帐里,除了李自成外,他手下的大将皆都云集在此,等待这个所谓的‘见证仪式’,赵无忌的代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来到了这里。 这人身材不算壮硕,甚至可以说是比较瘦弱,衣着普通,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令人望之而生亲切之感,此刻,他正面带微笑,与李自成行礼:“小人杨宪,见过李将军。” 刘宗敏,袁宗第,田见秀,高一功,贺锦,郝摇旗,顾君恩,李来亨,李岩等一众文臣武将分列两旁,人人手扶腰刀,杀气腾腾。 李自成端坐虎皮大椅之上,黑着一张脸,微抬眼皮,沉声说道:“杨宪!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为赵无忌做使者,不怕本将斩了你吗?” 杨宪笑嘻嘻地说道:“小人向来听说将军是个赏罚分明的大英雄,大豪杰,俗话说,宝剑虽利,不斩无罪之人,小人穷苦出身,为了赚点银钱,替赵大人做点事,自认并无错处,是以不怕将军。” 李自成哼了一声,说道:“有的钱可是不能赚的,只怕你有命赚,没命花!” 杨宪脸色不变,依旧笑着说道:“小人自小吃苦无数,贱命一条,将军想要的话就拿去罢,不过赵大人说了,若是小人身死,小人家中老母幼子自会有人供养,还会有两位将军与小人陪葬; 小人是生意人,算了一下,这笔买卖还是蛮划得来,所以就来了。” 李自成看着他,脸色稍缓,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想必也是个从前吃苦惯了的,我也不为难你,就依你家大人说的,赶紧举行完那个什么仪式,早点从老子这里滚蛋。” 杨宪笑嘻嘻地作了个揖,说道:“那小人便手脚麻利一些,早些完事滚蛋。” 当即有人取了一封文书给杨宪,杨宪环顾四周,又问道:“我家大人要求的诸位好汉,都在场罢?” 李自成说道:“按你家大人的要求,本将麾下的文臣武将,都在这里,李岩,你来。” 李岩当即站出身来,逐一地将帐中诸位将领与杨宪介绍了一番,杨宪与众将分别见了礼,便打开文书,当众将文书内容大声读了一遍,最后,李自成及众将上前签了字,不会写字的便当场摁了手印,这所谓的见证仪式便宣告结束了。 杨宪手持文书,对李自成作了个揖,说道:“此间事情已了,小人这就把将军的承诺书带回去,半年之后,我家大人自会派人护送李过将军回来,两年后刘方亮将军也会归来。” 李自成听了,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杨宪又与周围诸将作了揖,便起身离去。 眼看此人走远,刘宗敏哈哈一笑,说道:“都说赵无忌精明强干,不过就这么一纸文书,便能换来两位兄弟归来,这赵无忌也当真心大,他就不怕将军反悔?” 帐中诸人顿时一阵轰然大笑,李自成肃然说道:“本将岂是那背信弃义之人,古人尚且一诺千金,赵无忌以真心待我,主动释放两位兄弟,某难道还不如古人吗?” 刘宗敏讪讪一笑,说道:“将军说得是,属下错了。” 李岩在一旁,一脸不以为然之色,李自成看到李岩的表情,心中一动。 第三百章朕对你们很失望 李自成于是便遣众将离去,单单留下了李岩,众将走后,李自成开口问道:“适才刘宗敏之言,军师似乎颇是不以为然?” 李岩嗯了一声,说道:“这承诺书签了,又有这见证仪式,此后将军无论如何,也要遵守这承诺的,若是违背了这承诺,于将军大大有害,得不偿失。” 李自成讶然说道:“某一生行事,向来一诺千金,自不会违背承诺,不过军师是否过于夸大其词?” 李岩说道:“赵无忌此人,极工心计,一纸承诺在手,便主动释放两位兄弟,早早占据了道义的高地,并且也未提出任何财物上的要求,世人看来,将军已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到时若是违背承诺,岂不是名声尽丧,为天下人所笑?” “若是八大王那样的人,挂个流贼名头,倒也无惧名声,可是李岩向来知道,将军可是胸怀大志,一直以来,礼贤下士,有逐鹿中原之意……”说罢李岩撇了一眼李自成。 李自成被他看破心事,却也一言不发。 李岩继续说道:“将军若是想要争霸天下,就不能不爱惜名声,争取民心,所谓千金买马骨,若是违背了承诺,一旦消息传将出去,他赵无忌便成了为保一方百姓十年平安,不惜释放敌军俘虏大将的青天父母官,将军则成了背信弃义之人,民心尽失。” “更何况此事经过将军手下诸将在场见证,来日若是违反承诺,众将嘴上不说,心中恐怕也对将军有所看法,至于其先释放李将军,随后才释放刘将军,更是阴险之举,表面看磊落大方,实则与两年后同时释放二将无异。” 李自成问道:“这又何以见得?” 李岩说道:“众人皆知李过乃将军侄子,释放了李过后,将军若是违反承诺,则天下人必然以为将军重亲戚而轻部下,到时谁还敢为将军效力?” 李自成闻言,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赵无忌小儿,当真奸猾!” 李岩说道:“将军万万不可如此,赵无忌虽然奸猾,然明面上仍是无懈可击,让人抓不到把柄,好在将军并非闯军主帅,两年之后,若是闯王另派他将攻打葭州,将军也不算违背了承诺,那赵无忌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这一条,可谓贻笑大方。” “高迎祥攻陷凤阳龙兴之地,又焚烧了我朝太祖皇陵,触动当今皇上的逆鳞,死期不远矣。”神木县内,赵无忌笑着对李定国说道。 “如今自三边总督洪承畴外,皇上又任命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河南,山东等五省军务,两路总督齐齐剿匪,显然皇上已对高迎祥动了真怒; 洪承畴,卢象升首要任务便是围剿高迎祥,此人虽然声势浩大,然而手下士卒大多乃是未经训练的农民,无论是士卒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远不如两位总督手下的官军,两位总督全力以赴之下,高迎祥必然不能幸免,其若是身死,继任者必是李自成。” 李定国道:“师父,李自成毕竟也是个流贼,万一他违反承诺呢?” 赵无忌笑笑说道:“为师这不已经让顾炎武带人在城外建造碉堡了吗?两年之后,新兵也已练成,他若是敢来,定会给他以终身难忘的教训!若是能逼得李自成违反承诺,为师可是很有成就感的,哈哈,那也值了。” 李定国又问道:“师父的手段,徒儿都晓得了,比如利用哨子发出怪声,使人用绳子拽着画着鬼脸,装有哨子的孔明灯向贼军大营慢慢移动; 利用钢铁模具制造出巨大脚印和树上的鬼脸,可是,那天冲阵时,将士们和战马身上的绿色鬼火可是真的鬼火,徒儿小时曾夜间走过坟场,见过一模一样的鬼火……” 赵无忌摆了摆手,说道:“都是障眼法,为师不过在他们身上抹了一点点的白磷而已……” 李定国问道:“师父,白磷是什么?” “将人尿和沙子混在一起,以高温灼烧,可得到一种像白蜡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白磷,白磷燃烧时不发热,不会引燃其他东西,不过此物有剧毒,只能存放在水中,切记平时不要去接触它,以免中毒。” “切记,便是用手摸它,也会中毒,那天为师也是小心翼翼地用布条往那些将士和马身上的铁甲抹了一点点而已。” “徒儿只是觉得,白白放掉这两个反贼真是太亏了。” 赵无忌说道:“流贼之所以屡剿不绝,不是因为他们过于强大,只不过是有源源不断的饥民加入其中,兵源随时可以补充而已,而自今年起,为师培育出来的大量高产作物良种,即将在我大明各地开始种植,土豆,红薯,玉米这些作物的产量都很高,有了他们,饥民便会慢慢消失,没了兵源的补充,到时高迎祥,李自成之辈,便是不用我们去剿,他们慢慢自己也就消亡了。” 李定国说道:“师父胸怀天下,布局深远,徒儿佩服。” 赵无忌问道:“刘文秀,李过等人,如今是如何看押的?” 李定国说道:“昨天听慕容大哥说,这三个人都是很重要的人质,都被关押在单独的牢房里,有十多个士卒轮流看管。”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也不必那么麻烦,把他们和那些收拢起来的降兵们关押在一处罢,不用给他们特殊的待遇,李过也就罢了,刘方亮和刘文秀,都是文武双全的骁将,若是能为我所用,那可就太好了。” 紫禁城内,锦衣卫头子,指挥使骆养性全无风度地快速小步跑着,目标正是崇祯的御书房,他刚刚得到一个激动人心的捷报,必须要尽快向皇上禀报。 最近天下颇不太平,后金之患未除,流贼却也越剿越多,前些日子更是连大明朝的龙兴之地——凤阳都惨遭兵火,太祖皇陵被焚,天子震怒无比,盛怒之下一口气杀了十余名守土有责的大臣。 这个捷报,可能最近焦头烂额的兵部也收到了,这个时候,谁最先把捷报送到皇上的案头,谁就会如同那报喜的喜鹊一般,讨得皇上最多的欢心,是以为了和兵部的不知哪位报捷的侍郎争宠,骆养性争分夺秒,连走带跑,不求多快,只求比兵部报捷之人快上一步即可。 很快,骆养性便来到了崇祯皇帝的御书房外,看着侍立在外的两名太监一脸没精打采的表情,骆养性便知道,这场赛跑的胜利者,是自己,兵部的报捷人显然还没来。 眼看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亲至,小太监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得了皇上的旨意,让他进去。 “启禀皇上,大喜啊!大喜!”骆养性一进御书房便立刻跪倒在地,双手将那封报捷文书高高举起。 “哦?骆爱卿,是何喜事?”虽然声音依旧镇静,骆养性还是敏捷地捕捉到了皇上语气中隐藏的一丝激动。 “皇上,赵无忌赵大人,在葭州神木,大破李过,孙可望的流贼联军八千人,缴获无数,斩首三千!” “哦,可是萧承勇出兵了?” “萧将军并未出兵,是赵大人率两千乡勇,一举破敌!” “滚!” “骆养性啊骆养性,朕知道你们这些臣子,一直弄虚作假,在欺瞒朕,朕不想和你们计较,知道你们也不易,如今,你们居然连造假都这么不用心!朕,对你们很失望!” 第三百零一章治世之能臣 骆养性闻言一怔,霎时便明白了原因,他急忙狠狠磕了两个响头,说道:“皇上,此捷报乃是锦衣卫百户喻文州,自神木县发来的八百里加急,绝无虚假,皇上便是不相信臣,也该相信赵大人罢?” “两千乡勇,击破八千流贼?骆指挥使,你去给朕击破一个看看?你以为朕不懂兵事吗?” “皇上,是臣过于兴奋,语无伦次了,具体应是两千老兵为首,还有四千新兵一旁协助,赵大人手中共计六千兵马,以此击溃了流贼,此外还斩首贼人首领钻天鹞,有首级为证。” “有首级,看来不是杀良冒功,难道是真的?那个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秀才,如今都这么厉害了?”崇祯暗自想道。 “骆爱卿,你起来罢,把折子给朕看看。” 骆养性闻言,这才站起身来,轻轻擦了擦脑门的汗,心想皇上都被一直以来的坏消息给弄得麻木了,以至于连好消息都不敢相信了。 崇祯一目十行地匆匆看完报捷文书,啪的一声,右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面,起身说道:“若是朕的大明再多几个赵无忌,何患流贼不平!好!好一个赵无忌!为朕分忧!” 骆养性垂首说道:“好叫皇上得知,赵大人击破流贼的乡勇,并未花费朝廷一分一毫,兵饷俱是来自于贤明乡绅与百姓募捐的银钱,并且据臣所知,去岁,赵大人担任知县的神木县,乃是西北唯一一个超额完成秋粮与商税的府县。” “为朕分忧,人才难得,朕、朕要大用他!”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的兵部右侍郎魏云中进了御书房,看到一脸得色的骆养性,这才知道又被这个老家伙给抢了先,不过好话人人爱听,再报一次捷,想必皇上也是很开心的。 “皇上,大喜啊!赵无忌在葭州击破李过,孙可望联军八千人,斩首贼人头领钻天鹞!这是刚刚收到的赵大人的报捷文书。” “好,好,骆指挥使刚刚已经禀报朕了,只可惜跑了李过和孙可望,听说这两人也都是有名的悍匪……” “皇上,赵无忌赵大人还在文书中,替手下三将请功,李定国,慕容先,韩勇三人身先士卒,杀贼甚为得力。” 崇祯皇帝大手一挥:“如此良将,统统授予其千总一职,朕一向有功必赏!” 次日上午,建极殿平台之上,几位阁老,六部尚书肃然而立,崇祯皇帝神采奕奕,说道:“今日,便议一议赵无忌罢,赵爱卿击破李过,孙可望大军,立下汗马功劳,诸位爱卿,朕该如何奖赏他呢?” “哈哈哈哈哈哈,大喜啊大喜,老臣谨为陛下贺咳咳咳咳……”听闻此等喜讯,今日破例抱病上朝的兵部老尚书张凤翼,没说两句话就咳得不轻。 “快来人,张阁老病体未愈,把张阁老送回家中静养罢。”崇祯说道。 “老臣谢陛下天恩咳咳咳咳咳……” 于是便有几个小太监上前,小心地扶着张凤翼慢慢走出了建极殿。 崇祯皇帝摇了摇头,心想这老尚书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看来这兵部尚书一职看来也要另选他人了,他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杨嗣昌,心想杨爱卿倒是个合适人选,只是资历有些浅,怕是不能服众。 崇祯想了想,便出言说道:“如今洪承畴正在西北征讨闯贼高迎祥,赵无忌通晓兵事,手下士卒又皆都是骁勇敢战之辈,携新胜之威,朕有意遣他与洪爱卿合兵一处,共讨闯贼,不知各位卿家有何看法?” 首辅温体仁听了,暗自递个眼色,吏部尚书李长庚会意,当即出列说道:“皇上,赵无忌号称江南第一才子,文采斐然,然其并非武将,此番当是占据坚城,以逸待劳,应对得法以至取胜,若是加入洪大人麾下,与高贼野战,只怕非其所长,兵危战凶,若是有个意外,岂不是白白折损一名干臣?” 赵无忌乃是崇祯一手提拔,崇祯对其寄予厚望,曾有将其当做又一个张居正培养的想法,一听野战危险,崇祯心下不由踌躇起来,思忖道:“此人大才,朕今后还要大用他的,若是在野战中折损,岂不是因小失大?” 眼看崇祯皇帝已经有所动摇,李长庚趁热打铁又说道:“再者,老臣听闻赵无忌手下精锐,乃是缙绅与百姓募捐银钱而得,并非朝廷官兵,若是皇上要征调此军,粮饷可是要依样给付,否则岂不是与民争利?” 崇祯一听‘与民争利’这四个字就头疼,没办法,他实在让朝中诸臣给搞怕了,每次想加收一些商税,矿税,这四个字就会被群臣反复念叨,说什么皇上富有四海,万万不可与民争利,不劝说到皇上打消念头,他们是万万不肯善罢甘休的,当然他们每次都能如愿以偿。 “粮饷?总不会比关宁铁骑还高罢?” “陛下所言极是,老臣听闻,赵无忌手下的乡勇,饷银似乎是比关宁铁骑的饷银还要高那么一点点。”李长庚一脸‘耿直’之色地说道。 崇祯听了,立刻就打消了调赵无忌剿匪的念头,没办法,崇祯如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钱。 崇祯转念一想,又说道:“上次延安府马懋才去职,朕命吴炳接任,吴炳以老病为由,推辞不肯上任,赵无忌才干过人,而又新近立下大功,似可接替延安府知府一职。” “陛下不可,”这次出言的是礼部尚书何吾驺,只见他出列说道:“赵无忌年方二十出头,出任葭州知州已属天恩浩荡,破格提拔,而今距他新任知州才几个月,再升任一级,老臣以为不妥。” 崇祯听了,顿时面露不愉之色,说道:“资历?年纪?你们总把这些挂在嘴上,但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些资历老,年纪大的臣子,哪个能像赵无忌那般替朕分忧,能文能武?选拔官员的原则难道不应该是才干吗!” 眼看崇祯皇帝发了火,何吾驺顿时便不敢作声,李长庚急在心里,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阻止皇帝。 前延安府知府马懋才是李长庚的女婿,因屡次针对赵无忌而被崇祯免职,李长庚不敢记恨皇帝,自然而然便把怒火倾向了赵无忌,他早就想收拾赵无忌了,若是此人再接替了自己女婿的位置,让朝中诸臣看了,自己一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首辅温体仁,开口说道:“何尚书此言差矣,选官用官,自然首重才干,赵无忌文武双全,是我朝罕见的年轻才俊,老臣以为,假以时日,赵无忌必成我朝治世之能臣!” 此言一出,崇祯先是一喜,随后便是一惊:“治世之能臣,老首辅话中有话啊,其后一句可是‘乱世之奸雄’啊!”他扫了温体仁一眼,心中顿时狐疑不定。 第三百零二章崇祯的猜忌 三国时期的名士许劭许子将,素有识人之明,为当时著名的人物评论家。 曹操没出名的时候,曾经很谦逊地置办了厚重的礼物前去拜访许劭,希望他能为自己看相,品评自己的才能,然而许劭看不上曹操,拒绝了曹操的请求。 曹操一代人杰,岂会轻易半途而废?其后便想方设法以种种手段暗中威胁许劭,许劭被他缠不过,只好说道:“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听了,非常高兴。 温体仁故意只说了前半句,崇祯皇帝立刻就想起了后半句,赵无忌年纪轻轻,又是崇祯将他自一个秀才破格提拔起来的,崇祯自认为,虽然赵无忌才华横溢,但是自己这个贤君,还是能驾驭的住他的。 不过,此时不像治世,更似乱世…… 北方的异族屡次入侵,官军却只能固守城池噤若寒蝉,不敢出战,异族烧杀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帝国西北连年大旱,民不聊生,饥民们甚至人人相食,贼军四起,危害四方,甚至连开国皇帝的皇陵都给烧了,帝国龙兴之地,惨遭战火荼毒; 官吏腐败,政令不畅,贫富差距日益拉大,关宁铁骑俨然国中之国,祖大寿,吴襄听调不听宣,各地军阀暗怀鬼胎,拥兵自重,只顾自保实力,不愿出力剿匪; 百姓背负苛捐杂税,苦不堪言,甚至暗暗期盼陈胜吴广之流的出现…… 这,这和三国时期,东汉末年相比,似乎也强不了多少了…… 赵无忌已经很低调地在捷报中,刻意将击破的贼军数目由一万三,压到了八千,就是为了避免战功太过辉煌,引起崇祯的猜忌,然而温体仁的一句话,却还是成功地挑动了崇祯那颗多疑的帝王之心。 身为皇上,首要的任务便是平衡,制衡,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并不是越能干越好,若是臣子能力太过强悍,功高震主,那迟早都是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韩信,岳飞,当朝的徐达都是典型的例子。 前两者下场都很凄惨,徐达更是在身患背疽的情况下,被朱元璋赐食蒸鹅(据说得了背疽后,吃蒸鹅容易加重病情。),徐达含泪吃下蒸鹅后,当晚就去世了。 赵无忌治政有方,成绩出色,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府县兴旺发达;他还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之一,察哈尔部的摄政王,可谓有强援在外;而今他又显示了自己的赫赫武功,以六千乡勇,击破八千精锐贼骑…… 这样一个逆天的存在,目前需要的已经不是提拔,而是适当的打压,否则,这样一个耀眼的臣子,对每个帝王来说,已经不再是助力,反而是威胁。 崇祯一直以贤明君王自诩,他相信,自己不是那些昏君,手下臣子,越有能力越好,不过,赵无忌如今羽翼已丰,势力已成,确实是不宜再提拔他了,否则再过个几年,恐怕他又是一个朝廷差遣不动的辽东李成梁! 想到这里,崇祯顿时沉吟不语,温体仁见状,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奏效,于是又说道:“赵无忌人才难得,不过年纪尚轻,老臣明白皇上对他的爱护之意,老臣以为,不妨让他在知州之位多加打磨几年,对他本人是大有好处的。” 崇祯听了,当即就坡下驴,说道:“老首辅所言极是,年轻人还需多多磨炼,这笔功劳,朕记在心中,早晚定有封赏!” 不过有功将士不能没有封赏,赵无忌立下大功,若是安抚不住他,那也是要出事的,如今既不能给他升官,国库空虚,也拿不出太多钱奖赏他,崇祯一时犯了愁。 最后还是礼部尚书何吾驺拿出了解决办法,赵无忌本是五品知州,加授他从四品散阶朝列大夫,赵无忌的正妻叶婉儿已经有了五品诰命,再往上封,妻子的品级可要比丈夫都要高了,无法再封,只得破格给了赵无忌的侍妾陈圆圆一个六品诰命身份。 封赏的事情有些敷衍,崇祯初始的兴奋心情也荡然无存,他意兴索然地遣散了众臣,只留下了他最信任的杨嗣昌。 众人走后,杨嗣昌迫不及待地说道:“赵无忌升迁太快,皇上此次没有再升他的官,实属明智之举。” 崇祯言不由衷地说道:“可惜他还是太年轻了一些,且让他在西北历练一番,明后年,朕打算将他调来京师。” 杨嗣昌说道:“看来皇上是打算大用他了?”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赵无忌理财有术,政务精熟,朕打算慢慢培养他入阁,如今户部的收入越来越难看了,年年都是入不敷出,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杨嗣昌听了,也是愁容满面,他虽然在兵事战略上颇有见地,但是治理经济,发展商业却不是他的长处,在这方面,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崇祯如今虽然是四面都是焦头烂额,然而他自己权衡一番后,觉得大明帝国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发展经济,毕竟兵没了可以募,没了钱可就连手中的兵都会逃跑,皇帝也不能差饿兵啊。 “嗯,明年就把赵无忌调回京师,替朕理财,赵无忌是出了名的干才,有他在,大明财政定会有一番崭新气象;同时也能防止他在西北坐大,形成藩镇。”崇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番安排无懈可击,不由得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神木县外的张堡,如今已经成了西北最大的工业制造中心,大量的琉璃,香水,毛衣,香皂肥皂源源不断地从这里生产出来,运往大明北方各地甚至是蒙古草原上,换回大量流水般的银子。 这些银子,相当一部分会作为工匠的薪水和奖金,发放到他们手里,工匠们有了钱,就在附近置业买地买房,短短一年多时间,以张堡为中心,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异常繁华的地带。 然而距离张堡十里处,也有一处面积异常庞大的所在,不过他的周遭却是冷冷清清,围墙高高垒起,让人看不清里面的虚实,高大的围墙最终围成一圈,只有前后两个出入口,如果观察的足够仔细的话,还能看到围墙的顶端,镶嵌着无数细碎而锋利的琉璃碎片。 这里便是令无数俘虏和降兵闻风丧胆的神木县第一男子监狱。 第三百零三章接受劳改的日子 金色的阳光倾洒下来,照在监狱大门上面的巨大黑色牌匾上,映得上面的一排金色大字闪闪发光,“神木县第一男子监狱”,据说这是现任葭州知州,赵无忌赵大人亲笔手书。 大明其实一直都有牢房,不过那都是关押一般犯人用的,关押那些强盗小偷谋杀犯强奸犯什么的,赵无忌近来南征北战,战功累累,颇是俘虏了一些敌军的士卒,数目惊人。 这些被俘的士卒是不可能关押在县城之内的牢房内的,既不安全,也没那么大的空间去容纳他们,于是赵无忌便在距离张堡十里的地方,选了一块荒地,建了一座专门用于容纳降兵和俘虏的所在,并将其命名为神木县第一男子监狱。 据说进了这所监狱的人,只有两种下场,第一种永远无法离开,在这里干苦力干到死; 第二种积极接受思想上的改造,表现良好后,出狱获得新生。 此时这座监狱里,目前关押的大部分是闯军和孙可望军投降、俘虏的士卒,人数大约三千多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原本亲密无间,称兄道弟的袍泽,到这里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若干股势力,其中有三大帮派。 实力最强的是闯军俘虏,号称闯帮,他们人数最多,声势最大;实力居次的是孙可望军的俘虏,他们自成一派,桀骜不驯;第三个帮派是鞑子帮,他们人数最少,只有三四百人,虽然凶悍,但是却最被打压,地位也最低。 后金鞑子在这里基本没有什么人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前去铁矿和煤矿干活,监狱里其余的帮派都不待见他们,若是有后金鞑子与他人起了争执,往往会遭到其他帮派不约而同的群殴。 据说刚开始时,后金鞑子的数量还是很多的,监狱里大约有一千多名鞑子,不过给他们安排的工作,都是挖煤挖矿这种最累最苦的活,吃的伙食也很差,不到一年,鞑子的数目就锐减到了如今的三四百人,按照这个衰减速度,估计再有两年,这监狱里就没几个鞑子存在了。 后金鞑子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在皇太极率领下,来到大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而今有此遭遇,也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至于闯军和孙可望军的俘虏们势同水火,互相看不顺眼,原因其实很简单。 当日赵无忌率军夜袭,一举击破了李过、孙可望联军,失败之后,闯军认为是孙可望军的溃兵冲乱了自己的大营,是已方战败的罪魁祸首,是以对他们颇为不待见。 孙可望军俘虏则认为对方这是在甩锅,在推卸责任,在找替罪羊,两派大小摩擦天天都在发生,时间长了,这仇怨渐渐日积月累起来,这梁子也是越结越深。 双方都是年轻气盛的热血汉,之所以直到今日,也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群殴,只是因为,在所有的囚犯之上,还有一派超然的存在——狱卒。 狱卒们每人身上都带着令囚犯们望而生畏的皮鞭子,一旦发现有滋事的苗头,便会立即上前分开对方,若是还有一方不依不饶打算打架的话,便会抽出皮鞭,劈头盖脸地一顿抽打,将主动滋事的一方打得抱头鼠窜。 但是只要囚犯们不闹事,狱卒便仿佛隐形人一般,并不干预这些俘虏囚犯的生活。 刘文秀一身布衣,混迹于一群普通士卒之中,他原来被单独关押在一座小院子里,吃用平时都有专人供应,不知怎地,昨天开始便被放了出来,跟普通俘虏吃住在一起。 今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文秀看到了李过和刘芳亮,他们二人也和刘文秀一般打扮,规规矩矩地站在一群俘虏中间排队等待打饭。 刘文秀惊喜地上前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李过勉强笑了笑,刘芳亮则面无表情,理都没有理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似的。 刘文秀身边的士卒见状,怒气冲天,就想上前找刘芳亮理论,替长官找回场子,却被刘文秀给拦住了,“大帅请他们来相助我等,结果反而是我军的溃兵冲垮了他们营寨,导致他们兵败被俘,被人怨恨,也怪不得他们。” 两派俘虏的大佬们被放出来后,凭借威望,各自约束住了手下士卒,一时间两派俘虏慢慢也就相安无事。 监狱里的生活比较单调,每天定时起床,定时休息,白天是例行的劳动时间,所有的俘虏都要出去干活,如今是农忙时节,他们的工作就是耕地。 俘虏们以二十人为一组,每人腰间都缠着一根粗大的麻绳,二十个人被绳子连在一起,不影响劳动,却是无法逃跑,周围更有手持火枪的士卒巡视在旁,看他们那股跃跃欲试的眼神,估计他们很期待能有几个不长眼的俘虏逃跑,来让他们练练枪法。 奈何这些俘虏们在神木城下早就领教了官军火器的厉害,那铅子打在身上,非死即残,可不是好玩的,谁也不会主动给官军提供开枪的借口,倒是让这些新近募集的火枪手觉得一膀子力气无处发泄。 每一组俘虏,还会有一个明军士卒担任他们的教导员,刘文秀这组的教导员是个刚刚二十的小伙子,年纪虽然不大,却很喜欢装老,他姓杨,俘虏们便都投其所好,叫他老杨。 教导员和这些俘虏们吃住在一起,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待遇,这倒是让刘文秀暗自称奇。 上午和下午都是劳动时间,晚饭后的一个时辰内,则是各个组的小组讨论,通常就是会有一个或几个俘虏,出来说说自己以前的遭遇,以及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 劳动中表现积极,忏悔真诚的俘虏,会被视为可以改造的对象,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后,便可以出狱了。 俘虏们都是穷人家吃不上饭的孩子,不想被活活饿死,无可奈何之下加入流贼谋生的,小组讨论时,往往会发现大家的遭遇都大同小异,基本都是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又被官府、土豪、劣绅欺压,活不下去不得不加入了谋反的队伍。 说着说着,大家就会产生共鸣,说到动情处,一群人抱在一起痛哭的场景更是屡见不鲜,几日后,待到所有的俘虏都说完了自己的经历,指导员老杨,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很羡慕我,觉得我跟你们不一样,实际上,一年前,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张大帅麾下的士卒,其实我们原本是袍泽。” 第三百零四章难得糊涂 看着众人惊讶的眼神,老杨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曾是张大帅麾下,侦察营的一名普通探马,我和你们一样,从小也承受过不公,委屈,受到土豪劣绅的欺压,饥不果腹,万般无奈之下,逼上梁山,成了大帅军中一员。” “当年,我曾跟随任大哥,遵照大帅的吩咐,来此做一场大事……” “失败的过程我就不细说了,挺丢人的,被俘后,我也曾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一名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宁可丢了性命,也不向这万恶的朝廷屈服,直到那天,我遇上了大人……”提起‘大人’两个字,老杨的眼神闪闪发亮,似是想起了什么神圣的字眼似的。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卒而已,那天,大人却把我们十几个被俘的士卒集结在一起,说了一番让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话。” 老杨清了清嗓子,直起了腰杆,尽量模仿那位大人的语气,说道:“任老三跟本官坦白了,他也谈起了你们,说你们并没有做出那些杀人越货,奸淫妇女之事,都是一些很纯粹的士卒,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们,你们都是好汉子。” 老杨激动地说道:“自我参加大帅的军队以来,虽然吃穿不愁,却总是觉得抬不起头,因为,我变成了一个贼。”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都是低下了头。 “然而,大人并未看不起我们,他反而夸我们是好汉子!他说道,当你们拿起了武器,站在了强势的一方,你们并没有利用自己的武力而为非作歹,而仅仅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当兵吃饷,这一点上,就比那些仗势欺人的土豪劣绅、腐败官吏要强上不知多少倍,所以,本官才说你们是好汉子。” “但是,贼终究是贼,做人还是要走正路的,本官愿意给你们提供一个走正路的机会,就是加入本官的部队,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老杨正说到这里,忽然旁边传来一阵鼓掌声,众人讶异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衣着普通的年轻人,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身后,正在鼓掌叫好:“老杨,几日不见,你说得越来越好了。” 老杨眼中掠过一丝激动之色,他急忙站起,恭声说道:“大人,你来了。”那年轻人很和气地点点头,说道:“今日闲来无事,便来此处看看,你们在讨论学习?” 老杨恭恭敬敬地说道:“欢迎大人前来指导。” 赵无忌哈哈一笑,随便找个椅子,坐到了俘虏中间,说道:“既如此,我也随便说两句,啊,刘文秀你也在这里,本官赵无忌, 既然碰上了,本官且问你,你们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你就是当朋友之间的讨论就好了。” 刘文秀盯着赵无忌看了半晌,脸上神色不断变幻,最终还是低下头去,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大人的士卒操练有素,火器犀利,计谋高明,刘文秀败得心服口服。” 赵无忌笑道:“非也非也,刘将军也是少年英雄,为何还是参看不透?敢问张献忠将军起兵之时,无论兵力,训练,装备都远远逊于官军,为何又能屡战屡胜呢?” 刘文秀听了,也是一怔,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决定胜负的,不是武器的优劣,而是人,更准确地说,是民心。” “张将军起兵之时,虽然兵微将寡,士卒缺乏训练,然而却能得到老百姓的帮助和通风报信,请问刘将军,你们大军自进入葭州以来,可曾有百姓帮助过你们?” 刘文秀脸色一红,说道:“却是没有。” 赵无忌说道:“自从你们进入葭州以来,一路上你们的动静,早就被沿途百姓源源不断地报告给了本官,可以说,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本官的掌握之中。” “不知刘将军有没有想过,你们虽然对朝廷不满,但是若是你们推翻了朝廷,你们打算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半晌后,一个俘虏大胆地说道:“我们想要每个人都有田种,都有房子住,有粮食吃,不受土豪劣绅的剥削。” 赵无忌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说道:“这位兄弟说的很好,那你们呢?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吗?” 眼看这位明朝的官员如此温和,众人顿时大着胆子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俺想养一群羊,当个牧民为生。”“俺想做个走街串巷的商贩。”“俺想本本分分地开个饭馆。” 待到众人都说完自己的想法后,赵无忌说道:“如果本官说,在神木,你们的梦想都能实现呢?如今的神木,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靠自己的双手,挥洒汗水,去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你们,却想要破坏这一切,毁掉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他们自然会拼了命的来阻止你们,这就是你们失败的原因。” “你们张大帅,高闯王就算能百战百胜,杀光所有的贪官和土豪,但是随后呢?随后应该怎么办?杀无可杀,抢无可抢的时候,又该如何?” “过几日,本官会组织你们出狱看看,你们可以随意与神木每一位百姓攀谈,了解他们的想法和现状,如果你们觉得这里的生活,就是你们想要的生活的话。”说到这里,赵无忌看了一眼刘文秀,继续说道:“本官欢迎你们加入到建设神木、葭州的行列中来。” 刘文秀听了,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赵无忌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老杨,我就不打扰你们讨论了,你们继续,本官还有事情要忙。”老杨急忙起身相送。 赵无忌对在场诸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之后,转身而去,身边随从连忙紧紧跟上,跟在后面的李定国打了个哈欠,心想:“师父是越来越会偷懒了,同样的话,李过,刘芳亮,刘文秀三人面前分别讲了一遍……” 赵无忌轻松的声音自风中传了过来:“定国,你猜猜看,李过,刘芳亮,刘文秀三人,谁会率先投降为师?” “师父,徒儿以为,刘文秀年纪最小,比较容易被打动,应该是他。” “不然,为师以为,率先投降之人,应是刘芳亮。” “徒儿愚钝,还请师父解惑。” “为师刚才恰好看到,排队打饭的时候,刘芳亮轻轻弹掉了落在衣服上的几颗灰尘。” “这个,徒儿实在愚钝,弹掉灰尘和投降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定国,你还不知道洪承畴洪大人的典故罢?” “师父,你越说,定国越糊涂了……” “哈哈哈哈,世间万物,何必分得那么清楚,糊涂有时也不是坏事啊,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第三百零五章奉旨进京 历史上的崇祯十三年,洪承畴接受皇帝旨意,亲率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等八部总兵的兵马,在宁远集结了大明的所有九边精锐,欲要与围困锦州的后金皇太极决一死战。 这场战役被后世称为松锦之战,战争时间长达两年,最后以松山城被清军攻陷,明军主帅洪承畴被俘结束。 松锦兵败后,大明满朝文武皆以为洪承畴已英勇就义,从前线战场传来的消息,有说他战死的,有说他被俘的; 关于被俘也有两种说法,一种他被俘后投降,一种是他“义不受辱,骂贼不屈”,而被清军杀害的。 虽然朝廷尚不能确定洪承畴的生死,崇祯又是多疑之君,然而为了鼓舞士气,激励臣节,而洪承畴又是个知书达理、深受皇恩的大臣,于是崇祯便下旨为他建立祠庙,并亲临致祭,当坛痛哭,可谓极尽哀荣。 然而洪承畴不但没死,还投降了,此举狠狠地打了崇祯的脸,大明朝廷上下的士气,不但没有鼓励起来,反而崩溃的更快了。 皇太极很看重洪承畴,曾先后派遣多人前去劝降,都被洪承畴大骂而回,最后皇太极派出了他最为倚重的文臣,吏部尚书范文程,面对范文程,洪承畴依旧是大骂不止,范文程极尽忍耐之事,不久后返回禀报皇太极,说道:“承畴不死矣。” 皇太极忙问其故,原来洪承畴大骂范文程时,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块灰尘,正掉在洪承畴的衣服上,洪承畴一面继续大骂范文程,一面不断用手擦拭自己的衣服。 范文程说道:“洪承畴连自己的衣服都如此爱惜,他必然也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皇太极心里有了底,于是继续派人游说,最后终于说动了洪承畴投降,向清朝效忠。 赵无忌恰好看到刘芳亮弹掉衣服上的尘土这一幕,于是仿照洪承畴的先例,判断刘芳亮定然也会早早投靠自己。 可是这次他可错了。 赵无忌等了两个月,刘文秀,李过,刘芳亮等人依旧很平静地进行着自己的囚犯生活,每日白天按部就班地出去干活,晚上照例的小组讨论,组织这些俘虏降兵参观神木县城,深入百姓中去的活动也举行了好几次,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已经有一些农民军士卒决定为赵无忌效力了。 但是李过等三人依旧是丝毫也没有要投靠赵无忌的动静。 在李定国面前丢了面子的赵无忌,狠狠地一拍书桌,怒道:“看来这三人都是忠诚度九十九的敌将,很难劝降!” 紫禁城内,一身素服的杨嗣昌跪在崇祯皇帝的面前,痛哭流涕,因为他昨晚刚刚接到他的父亲,曾任三边总督的杨鹤,在袁州去世了,他今日来见崇祯,是来向这位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君主辞行的。 崇祯看着跪在地上,悲痛欲绝的杨嗣昌,心里既是欣赏他的孝道,却又一边暗自着急,因为如此一来,按照大明一直以来的规矩,这位自己极为赏识的臣子可就要丁忧了。 丁忧是一种道德礼仪,父母去世后,无论多大的官员,都必须辞去官职,回到家乡,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丁忧作为儒家的孝道观念,早已在士子中深入人心,若是有人父母去世,却不肯回乡丁忧,是要被天下所有读书人一致鄙夷的,认为此人贪恋权势,毫无节操,被打上这么一个烙印的人,会受到所有读书人本能的排挤,就算他是再大的官,也做不下去的。 崇祯看着杨嗣昌哭了很久,待他稍稍平复了一些情绪的时候,开口说道:“卿之孝心,朕已知晓,朕不会阻拦你,明日你便回乡去罢。” 杨嗣昌听了,身子轻轻一震,随后狠狠地磕了三个头,哽咽地说道:“皇上厚恩,臣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臣在远方,惟愿我皇身体康泰,我大明江山世代永固。” 崇祯皇帝柔声说道:“杨爱卿,且起来说话罢。” 杨嗣昌听了,这才站起身来,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依旧是紧咬牙关,面露悲痛之色。 崇祯说道:“卿家一会便去兵部,把手中事务交代一下,朕知你早已归心似箭,便也不强留你,明日卿家便可启程。” 杨嗣昌急忙谢了恩,却又迟疑了一会,站在那里,又不告辞。 崇祯心中讶然,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爱卿可还有事?” 杨嗣昌叹了口气,强行压抑下心中的悲痛心情,拱手说道:“臣临行之前,唯有一事放心不下,思前想后,难以自持,还是要和皇上说道一番。” 崇祯见他临行之时,依旧心忧国事,心中更是感动,于是温言说道:“爱卿有何事情要说?” 杨嗣昌说道:“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思量一个人……” “哦,却不知卿家说的是谁?” “臣一直在思量的,乃是葭州知州赵无忌!” “啊?!这又是为何?”崇祯吃惊之余,心中不禁一阵疑惑,而今后金、流贼、粮饷、财税,哪一件都是火烧睫毛,重中之重的国家大事,杨嗣昌贵为兵部侍郎,不思量这些事情,为何却要思量葭州一个小小知州? 杨嗣昌轻咳一声,身上悲痛之气一扫而空,眉宇之间又现出了一种天下尽在掌中的军师气度,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臣思前想后,反复权衡斟酌,方才发现,我大明当前最重要问题,乃是户部的财税问题。” “有了充足的财税,才能定时足额发下粮饷,粮饷充足,军心振奋,流匪,鞑子俱不足畏,有了钱粮,更可以多募兵马,以优势兵力,横扫敌军,是以,财税问题,方是如今的重中之重!” “好!”崇祯皇帝情不自禁出口夸道:“杨爱卿当真是朕之子房也,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户部尚书侯恂,品德贵重,为官清廉,只可惜年岁已高,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这几年间,虽然老尚书已经费尽心力,苦苦支撑,然我大明财政收入,依旧是年年入不敷出,岁岁亏空,臣以为,为老尚书寻一得力帮手,已刻不容缓!” “那爱卿的意思是?” “为今之计,请皇上降下旨意,调葭州知州赵无忌,立即进京!” 第三百零六章佟报国 “赵无忌早在南京之时,便展示了他商业上的才华,白手起家,安置了几百名难民,不但没有花钱,居然还赚了钱,让他名利双收,其后更是以琉璃,香水,肥皂,香皂等产品,将庆记从一个小商行发展到了江南举足轻重的大商行之一。” “去年他主政神木之时,靠着种种手段,硬是将前十几年年年亏空的神木县,经营成了西北当年唯一商税秋粮双丰收的府县,此人手段,可见一斑。” “此人当年号称江南第一才子,颇有名望,又是皇上一手将其自微末之中提拔起来的,重用此人,既可显示皇上慧眼识人之明,也可使得天下士人,知道皇上求贤若渴之心。” 崇祯听了,微微颔首,心想如此说来,调此人入京也无不可,反正户部已经连年亏空,又有老尚书侯恂把关,不妨让赵无忌去试试,施展一下他的商才,便是不成,再惨又能惨到哪里去? 转念一想,自己曾打算将赵无忌培养成第二个张江陵,此时却不是个最好的试验他成色的机会吗?他若是能通过这番考验,解决户部的困境,来日便是让他入阁拜相,又有何不可? 更何况如今赵无忌最近战功赫赫,无论是击败多铎、多尔衮,还是击败李过、孙可望,都展现了让人吃惊的军事才能,说实话,把这样一个又能打,又能赚钱,又有名望,居然还有强力外援(察哈尔部)的臣子放在西北边疆重地,崇祯当真是不太放心。 这样的臣子若是忠心耿耿也就罢了,怕是像曹操一样的奸雄,有朝一日起了歹心,兴兵反叛,又有外援之助,一旦起事,只怕是西北无人能制得住他。 调他进京,既可就近看管,防止其在地方坐大,也可以就近观察此人之心,看看他究竟是个忠臣,还是个奸雄。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微微点头,说道:“杨爱卿忠心国事,朕心甚慰,卿家的建议很有道理,便如此办罢,朕这就下旨,调赵无忌进京。” “皇上,且慢!”杨嗣昌急忙说道:“赵无忌与察哈尔部关系密切,如今察哈尔部还在为我大明拱卫西北边境,调赵无忌进京,须得他自己心甘情愿,免得引起误会,察哈尔部再起事端,反为不美,调赵无忌进京虽然势在必行,然调动之事,皇上还是要徐徐图之为好,切切不可操之过急。” 崇祯说道:“爱卿的意思,朕晓得了。” 杨嗣昌又说道:“赵无忌调入京师之后,葭州知州之位空缺,此地外结蒙古,内抗流贼,皇上也需慎重选材任用。” 崇祯点点头,说道:“爱卿且放心前去,朕自有主张。” 神木县第一男子监狱内,春天煦暖的阳光照在刘文秀的身上,让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关押在监狱的这些日子,每日只是出工,小组讨论,吃饭,睡觉,日复一日规律的作息生活,而又无需操心那些戎马之事,他发现自己居然变胖了一圈。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四方桌旁,大口大口地吃着今日的午餐,今天的主食是一种唤做红薯的食物,他跟随义父征战四方,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吃过这种食物。 这道主食严格来说叫做清水煮红薯,拿起一只红薯,扒下外面红色的表皮,里面的果实又香又软,非常好吃,刘文秀吃了几口十分喜欢,于是便出手如风,不一会便吃了五六个红薯。 桌子上摆了两盘菜,都是一模一样,叫做炒土豆丝,这又是一个他以前未曾吃过的食物,切得细细的土豆丝,被油炒过,在阳光下更是显得金灿灿的十分亮眼,卖相十足,吃一口,酸脆爽口,竟也是难得的美食。 刘文秀一边大口吃着饭菜,一面暗自感慨,在这里当囚犯,可比自己小时候饿着肚子,流浪四方的日子可好多了,虽然要干活,但是每日三餐管饱,比起官府的牢房来,这里宛若是天堂一般。 刘文秀想起那天费尽心机,企图招揽自己的年轻官员,嘴角又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也是个有趣的人呢,他这样想着。 刘文秀拜张献忠为义父,跟随他学习本领,为他冲锋杀敌,几年下来,他对张献忠的感情非常深,他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也有了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关于未来,他也曾有时迷茫过,毕竟总不能这样做贼一辈子,疯狂的杀戮之余,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空虚和迷茫。 那日,那个年轻官员所说的那番话,确实触动了他,不错,就算跟着义父打败了所有的对手,杀光了所有的敌人,那之后呢?之后又该如何? 能杀的都杀了,能抢的也都抢了,吃完用完之后,又该抢谁呢?无人可抢的窘状下,难道只有自相残杀到彼此灭亡吗? 那个年轻官员,对了,他叫赵无忌,说的很有道理,所有的义军,无论是闯王高迎祥,还是八大王张献忠,又或是李自成,罗汝才之流,各个都是打仗内行,建设外行的家伙。 但是,这个世界,不能只有破坏…… 这几日,他也跟随俘虏们前去神木县城内各个所在,参观游览,这里的百姓,人人面露幸福之色,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他从未想过大明居然还有如此之世外桃源,富庶,幸福,美丽的仿佛不是真的一般。 他早早地就得出了结论,显然,这个朝廷的官员走的路,才是正路,跟着他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自己贸然投靠的话,是不是有些自降身价?刘备请诸葛亮尚且三顾茅庐呢,想得到我,堂堂的二将军,刘文秀的效力,这个年轻的大人可要拿出诚意来哦。 正在此时,一个虎背熊腰,身材异常魁梧的大汉,手里端着刚打好的饭菜,走近刘文秀的饭桌,露出和他那粗豪的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异常谦逊的微笑,微笑中隐藏着一丝卑微,一丝羡慕,说道:“刘将军,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哦,当然可以,你随意。” “哦,谢谢,刘文秀将军,你好,我听说过你,对了,我叫佟报国。” 第三百零七章归化军 看着眼前的大汉,刘文秀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人他大略知道一些情况,严格来说,他也是个后金鞑子,不过却又和那些终日干苦力的鞑子不同,在这里,他们被称为被归化的鞑子。 赵无忌这所监狱里,最先关押的就是一批千人左右的后金鞑子,后金鞑子中也配有教导员,他们是每一百个人,才有一个教导员,在这些教导员的努力之下,很是有一部分后金鞑子,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对大明百姓犯下的滔天罪行,忏悔之余,发誓要终生效力赵无忌大人,以救赎自己深重的罪行。 这些人从内心的深处喜欢、崇拜大明的一切,他们经常和别人说,正是因为喜欢大明如此之多美丽的事物,所以粗鲁而不知礼节的老奴努尔哈赤和贼酋皇太极才会屡屡侵犯大明边境,抢夺这些在他们眼中看起来无比美好的一切东西。 他们大约二百余人,如今已经获得了赵无忌的信任,组建成了一只对赵无忌绝对忠心耿耿的军队,号为“归化军”。 佟报国便是这支军队的首领,他原是后金八旗之一的镶黄旗人,姓氏为佟佳氏,佟报国是他效忠赵无忌后,自己改的名字,寓意要永远跟随在赵大人左右,精忠报国。 由于他们的出身问题,如今虽然他们已经改邪归正,但是仍然有些不受人待见,他们也知道自己尴尬的处境,是以成军以来,虽然尚未战斗一场,无法表现自己的忠勇,然而在平时的耕作劳动中,却是个个奋勇争先。 归化军的每一个人,干起活来都是非常拼命,每次他们耕作的成果,在各军中,竟然都是前几名,但是尽管如此,在很多士卒的心中,他们还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人’。 即便是面对刘文秀这个俘虏,佟报国也要保持那种谦逊低下的态度,他坐下来之后,对刘文秀笑笑,便也开始大口大口吃起丰盛的午饭来。 刘文秀看了他一眼,说道:“佟将军,你身为后金人,居然叛变自己的族人,来帮助赵无忌,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佟报国正大口吃着一只红薯,骤然听了刘文秀的话,大吃一惊之下,他被嘴里的红薯给呛着了,猛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后,被呛得眼泪直流,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佟报国平复下来后,很冷静地看了一眼刘文秀,说道:“久闻刘将军足智多谋,是个难得的儒将,为何看事如此不明?” 刘文秀微微一笑,说道:“正要请教,刘某是如何看事不明?” 佟报国放下手中的红薯,说道:“我是个武夫莽汉,说不出什么太多的道理,贼酋皇太极妄自以他那落后的文明,来征服大明这样先进的文明,岂不是……”他想了半天,方才想起赵大人曾说过的那个名词:“岂不是开历史的倒车?” 他继续说道:“刘将军,你看,这精美的食品,这华美的衣服,这美伦美央的琉璃和芳香无比的香水,这巧夺天工的种种,这古老灿烂的博大精深的文明,若是被那些茹毛饮血,披头散发的野蛮人所破坏,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刘文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因为这个理由,那你就帮助赵大人攻打你们自己的族人?” 佟报国很严肃地看着刘文秀,说道:“刘将军,在你看来,我在攻打自己的族人,实际上,恰恰相反,其实我在帮助他们,我且问你,你觉得是赵大人厉害,还是贼酋皇太极厉害?” 刘文秀想了想,说道:“赵无忌人中龙凤,文武双全,后金的两大贝勒多尔衮,多铎都曾败在他的手下,本将个人看法,赵无忌的兵,要比后金的兵精锐很多,不过可惜赵无忌士卒太少,数量上可比你们后金军队差的远了。” 佟报国说道:“大明百姓何止亿万,赵大人早晚会募集到足够的兵马的,既然赵大人比皇太极强,我为大人效忠,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岂不是良臣择主而事?将来赵大人一统天下之时,看在我为他出生入死效力的份上,想必也会善待我的族人,这岂不是说,我在帮助他们?” 刘文秀被他的思路绕的有点晕,他摇了摇脑袋,不打算和这个强壮而又倔强的汉子继续说下去了,他虽然不想理佟报国,佟报国却是很喜欢和他说话。 “刘将军,我听说赵大人曾经招揽你?” “嗯。” “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抓住,为什么你没有答应他?”佟报国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真是无法想象,居然还会有人拒绝赵大人的招揽,要知道他们这些归化军的士卒,便是哭着喊着要为赵无忌效力,赵无忌也是万般不情愿,很是挑挑拣拣了一番,才纠集了这二百人。 “佟将军,你可曾听过三顾茅庐?本将军足智多谋,武艺高强,怎能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招揽?” “那你觉得跟着赵大人走,有前途吗?” “前途不可限量。” “刘将军,我原本是东北深山老林里一猎户,虽然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知道,当你发现一只非常值得获取的猎物时,你应该主动上前,想方设法,用你高强的武艺将其据为已有,而不是等着猎物自己跑到你面前让你射击。” “……” 次日上午,葭州州衙内,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赵无忌,悄咪咪地把春桃拉到了自己的床上,要和她做那种羞答答的事情,春桃装模做样地忸怩了几下,丰满的身体却故意在赵无忌身上一顿乱蹭,蹭得赵无忌兴致大发,正要在白日做那种不可描述之事时,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大人,州衙门前,有人求见。” 赵无忌扫兴地推开了春桃,春桃甩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后,跑去一旁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赵无忌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推开门问道:“大上午的也不让人休息,是谁来寻本官?又是因何事啊?” “启禀大人,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人和曹文诏总兵,已经到了神木城外,请大人前去一叙。” 第三百零八章西北小江南 虽然不知洪承畴,曹文诏两人前来的目的,赵无忌还是匆匆收拾了一番,随后带上慕容先,李定国两人及二百士卒,快马加鞭,前往神木县。 此时距神木县城十里之外的地方,早已扎起一座军营,军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洪”字,显示着威震西北,权重一方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此刻正在此地。 赵无忌等人来到营寨之前,翻身下马,报上姓名,不久便有一名校官前来相请,赵无忌于是留下士卒们在外等候,自己则带着慕容先和李定国,走进了这座营寨。 赵无忌一路走来,不时的观察左右,只见这支军队布营森然有度,内里军纪严明,不时有巡逻的哨兵在营内四处游走,便是在神木县这样繁华府县附近,也不忘时时保持一颗警惕之心。 赵无忌注意到,整个营寨的士卒,似乎大部分都是骑兵,他们衣袍皆已有些破旧,身上铠甲也都是沾染了一些战场的痕迹,比如一些刀枪,弓箭造成的砍痕和裂纹,士卒们看着似是有些懒散,然而腰杆却都挺得笔直,如同一支标枪一般,却让人觉得他们内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似乎随时都在等着上马作战。 士卒们的身上,似也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和信心,赵无忌却知道,他们的骄傲不无道理,因为,他们的主帅,叫曹文诏! 大明第一良将!常常亲自率领三千铁骑冲锋掠阵,以一敌十,以少胜多的大明第一将!剿灭流贼的战争中,战绩最强的第一将!便是农民军中公认战力最强的李自成和张献忠,也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不敢轻缨其锋。 据史料记载,曹文诏经常亲率自己手下这支来自辽东的三千铁骑,身先士卒,勇猛地冲进上万甚至十万人的农民军队列中,凭借自己高强的武艺和骁勇的属下,肆意冲杀,无坚不摧,如入无人之境,最终往往能杀得敌军大败而逃。 久而久之,曹文诏竟在农民军中,得了一个‘曹阎王’的外号,也就是说,农民军见到此人,凶多吉少。 曹文诏此人,枪术,箭法,骑术都是非常高超,为人又颇有谋略,善于用兵,可谓是崇祯手下第一虎将,而后世,更有一些军事爱好者,将其称为明末小吕布。 显然,洪承畴虽然身在此处,然而这支兵马却是属于曹文诏的,应该就是他那支三千辽东铁骑了,因为赵无忌也看到了曹文诏的将旗。 那校官将赵无忌带到了洪承畴的大帐外,禀报过后,便请赵无忌进去,赵无忌带着二将,掀开帘子,便走了进了大帐。 只见洪承畴正坐在大帐的主帅之位中,依然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不过赵无忌感觉他似乎是清减了一些,他左边站着一名将领,中等身材,手扶佩剑,威风凛凛,举止之间顾盼自雄,应该就是曹文诏了,右边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书生,似乎此人上次也是如此跟随在洪承畴左右。 赵无忌当即上前行礼说道:“下官葭州知州赵无忌,见过制台大人。” 洪承畴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这位是曹文诏总兵,赵大人,你想必还没见过他罢?” 赵无忌听了,又急忙上前和曹文诏见礼,曹文诏哈哈一笑,说道:“某平生最佩服能打仗的好汉,听闻赵大人乃是江南第一才子,却又如此能战,多铎、多尔衮、李过之辈尽数败于大人之手,实在是令某惭愧万分,自愧不如啊,哈哈。” 赵无忌赶紧说道:“下官不过据城池之险,侥幸胜了几仗而已,如何比得上曹将军千军万马视若无物,野战无敌的气概?将军却是太过自谦了。” 曹文诏听了,哈哈大笑,双手紧紧握着赵无忌的手,用力摇晃了几下,说道:“我朝文官中,某最佩服卢象升卢制台和你赵无忌,以一书生之躯,而能提刀上阵杀敌,难得啊难得。” 赵无忌笑了笑,正待谦虚几句,洪承畴看到赵无忌身后二将,便出言问道:“赵大人,你身后是?” 赵无忌急忙介绍说道:“好教制台大人得知,此二人乃慕容先、李定国,此次击败李过、孙可望联合的贼军,两将冲锋陷阵,出力甚大,居功至伟。” 慕容先和李定国急忙也上前见礼,洪承畴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说道:“好,好,果然都是虎将之姿,骁勇雄壮,难怪连那‘一只虎’李过也败在了你手下。” 众人皆都是一阵大笑。 洪承畴见李定国年轻,不免多看了几眼,心忖年纪轻轻就能立下大功,看来此人前途无量,却不知这样的骁将,却又是赵无忌从何处挖掘得来。 随后又看到了精明强干的慕容先,心想此人观其面相,显然也是个有谋略的将领,能得到这样有勇有谋的将领辅佐效忠,看来赵无忌还很有知人、用人之明。 洪承畴随意询问了赵无忌几句,赵无忌俱都一一恭谨作答,洪承畴眼光闪烁不定,嘴里随意问着话,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赵无忌一面小心翼翼地回答,一面也在暗中揣测两人的来意。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洪承畴这才说道:“本官来此,只是恰巧路过而已,不过及到此地,猛然想起赵大人治政有方,造福一地,听闻这神木县与前两年比,大不相同,居然还有了西北小江南之称,本官一时好奇,便想过来瞧瞧。” 赵无忌急忙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才疏学浅,学习了一点治理百姓的毛皮之术,胡乱应用下来,竟然还有所收获,实在惭愧不已; 下官这点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制台大人才是真正的经世济民之才,国之栋梁,大人若是能指点一二,则下官感激不尽。。” 洪承畴一直面色严肃沉重,此刻听了赵无忌的话,也不禁微微一笑,说道:“本官向来知道赵大人才华横溢,是我大明难得的文武皆精的全才,没想到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也是颇为厉害。”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渐渐收敛了笑容,似是想起了往事一般,说道:“我大明前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全才,那还是一百年前的阳明先生,王守仁;赵无忌,如今天下不靖,四海不平,无论是本官,”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还是当今圣上,都对你有厚望焉,希望你善加利用你这一身才华,谨守本心,砥砺奋进,真正成为我大明的栋梁之才。” 赵无忌肃然说道:“皇上对下官的拳拳爱护之心,下官早已知晓,下官必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不负皇上和制台大人的期许。” 洪承畴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本官今日无事,赵大人,你为向导,带着本官,游历一下这神木县城内外罢,本官也很好奇,这西北小江南,是何等的样子。” 第三百零九章设宴 洪承畴换了一身便服,缓步走在神木县城的街道上,他不欲声张,此行也未多带人手,此刻的他,衣着质朴而不奢华,倒仿佛是个颇有学识的员外郎一般,倒背双手,兴趣盎然地在城中左看右看。 赵无忌,曹文诏等人也都换了衣服,紧跟在洪承畴身后,神木知县陈政和也换了一身普通衣服,跟随在一旁,他们的周围,有几十个精锐士卒伪装成普通路人,前后左右不远不近地分散着,神情警惕地将众人护卫在中央。 洪承畴早有心理准备,也就罢了,曹文诏却是第一次来此,眼看这座县城,熙熙攘攘,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旁的商铺,往往都有伙计站在门前,或谦和有礼,或大声招揽,期待客人不断走进自家的店铺,如此繁华的景象,让第一次来此的曹文诏吃惊不小。 有一些商铺,更是在店门前搬张桌子,摆上自家最畅销的商品,展示给在此经过的路人们,五颜六色精美的商品摆满了街道两旁,不时有感兴趣的行人驻足观看,店里的伙计们则在一旁殷勤小意地介绍着自家的得意商品。 不时也有百姓,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拎着刚刚购买的东西,自两旁的店铺中走出,有时也有一些年轻的姑娘们,三五成群,嬉笑着在街头走过,若是看到脂粉铺或是布庄,那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街头来来往往的百姓,几乎人人都是面色红润,脸带微笑,充斥着一种隐隐在心的自豪感,这里可是神木!这里或许还算不上西北最繁华的地方,但是绝对是大明的西北之地中,百姓幸福感最高的地方。 曹文诏近年来到处讨贼,也去过西北很多地方,由于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粮食紧缺,且又战乱频繁,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大量的饿殍和乞丐存在,如今第一次看到城外没有饿殍,城内没有乞丐的府县,惊讶之余,也对赵无忌的执政安民能力佩服不已,在西北各地一片民不聊生中,居然能有一座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所在,简直是宛若黑夜中一轮明月般的耀眼。 洪承畴一路走着,不时还随意走进街道旁边的某个店铺,饶有兴趣地在里面逛来逛去,面带微笑地听着伙计在一旁介绍,时不时还询问几句,伙计见他气度不凡,以为他想必是个大买主,于是就更加卖力的介绍起来。 洪承畴走进了一家书肆,仔细看了半晌,挑选了几本书,吩咐伙计给包起来,随后无意地问了一句话道:“金石斋?可是西安府内最大的那家书肆?如今居然把分号开到这里了?” 那伙计急忙点头说道:“客官见多识广,小的佩服,确是一家,不过并非分号,而是将西安府的金石斋,整个都搬过来了。” 洪承畴听闻,讶异地说道:“你家掌柜为何如此?这里难道比西安府更好?” 这伙计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安府虽好,可惜四面流贼肆虐,不是个安居乐业的好所在,我家掌柜早已有了迁址之意,只是故土难离,不想南下江南,故此一直拖延了下来。” “随后赵大人在此力破后金多铎大军,其后更是将此地经营的繁华无比,掌柜的初始打算在此开个分号,开业了半年后,便晓得了此地的种种好处,于是竟把整个金石斋全部搬了过来。” “哦?在此地的种种好处?” “看客官气度不凡,想必也是位有身份的贵人,此地繁华,百姓富庶,掌柜在此经营半年后,这里的分号收入居然就超过了西安府的老店;并且这里治政清明,绝无地痞流氓,又或是奸猾小吏来此勒索银钱;再者此地十分安全,有赵大人麾下强兵坐镇在此,便是皇太极亲来,此城也会安然无恙,实在是西北难寻的宝地。” “哈哈哈哈,真是乡野村夫之语,皇太极若是亲至,几十万大军难道还踏不平你这座小城?”曹文诏久经战阵,更是亲自与后金有过交锋,深知皇太极的厉害,听闻这伙计胡吹大气,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伙计却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说道:“多铎和李过攻打此城之前,也皆都是如此想的,却不也是被赵大人轻易击败?这位壮士,话可不要说的太满。” “你对这位赵大人还真是颇有信心,他又不是神,难道能一直常胜下去吗?”曹文诏也不以为意,嘻嘻笑着说道。 “呦,客官您是从外地来的罢?就说我此地的百姓,还真的就是都将赵大人当神明一般看待,赵大人言出法随,无有不中,小的也不和客官你争执,你在此地待得久了,慢慢就晓得了。” 曹文诏也不着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会,众人出了店铺,洪承畴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说道:“赵大人,你在此地官声很好啊,居然都被人奉若神明了?” 赵无忌紧跟在旁,笑笑说道:“下官侥幸打了几场胜仗,老百姓感恩在心,倒是让洪大人见笑了,至于神明之说,都是一些愚夫俗子想当然尔,下官从未如此自称。” 洪承畴摇了摇头,深有感触地说道:“你在这里做的确实非常不错,不用谦虚,这里之所以能如此繁华,皆是你一人之力,跟本官讲讲罢,你是如何做到的?” 赵无忌笑着说道:“大人是想听详细点的呢,还是简单点的呢?” 洪承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赵无忌,脸上似笑非笑,说道:“本官听说赵大人生了个玲珑心窍,乃是难得的全才之人,厨艺也是一绝,如今天色渐晚,腹中甚饥,何不边吃边聊?不知老夫可有口福?” 赵无忌哈哈大笑说道:“制台大人有令,下官自当遵行,陈知县,本官借用一下你县衙后院,可否?” 赵无忌前些日子搬到了葭州州衙,这神木县衙便留给了知县陈政和,陈政和出于对赵无忌的尊重,后院的房间他都没有动,更是派人时常打扫清洁,此刻听闻赵无忌要在县衙后院招待制台大人,连忙吩咐手下回去准备。 赵无忌在心中暗自定好了菜谱,当即也吩咐随从前去采购各类食材,供待会使用,众人不久便来到了县衙后院,陈政和早已令人将地方准备了出来。 洪承畴说道:“老夫年岁渐长,素来喜静,今日便是曹总兵,赵知州你我三人一席,其他人等择地另置一席罢。”陈政和自然无有不可,于是便安排下去。 赵无忌听了洪承畴的话,心中一动,心忖:“洪大人支开众人,只留我和曹文诏,只怕是要说一些机密之事了。” 第三百一十章神木夜宴(一) 落日斜阳透过雕花的窗楹,给屋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亮丽的金黄色,初夏的微风轻轻地吹了进来,犹如温柔的少女一般,轻轻抚动着赵无忌的发梢,又似害羞般轻轻吹起了他的衣角,此刻的少年,含笑端坐,温润如玉,沉稳如渊。 这正是最好的时候,既不过分燥热,也不过分寒冷,微风带来外面的花香和鸟语,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淡雅而又似有似无的芳香,另一桌酒宴上,众人的碰杯声、喧嚣声远远地传来,及到了此地早已细不可闻,花厅的正门大开着,院子里的锦绣花团在一丛丛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得艳丽无俦。 三边总督,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大明西北权柄最重的文臣洪承畴,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对面低眉垂目,彬彬有礼的少年,心中不由得掠过了一丝羡慕之情。 年纪轻轻,就有偌大名望,又被皇上赏识,身具高位,文能理财治政,武能力战多铎、李过,自出道以来,当真是一路顺风顺水,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妻妾也是绝色,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当初自降身价嫁给他,出嫁之时,此事轰动南京,众人皆以为是陈圆圆受了委屈,艳压秦淮的花魁嫁给一秀才,如今事后看来,才发现其实是陈圆圆高攀他,如今陈圆圆以侍妾身份,受封七品诰命夫人,成为朝廷命妇,种种特权在身,便是犯了什么罪过,地方官也无权处置,需要层层上报朝廷裁断,其风光高贵,比起秦淮河上,何止十倍百倍。 反观自己,虽然也是一品大员,三边总督,位高权重,然一路行来,艰难困苦,其中坎坷颠簸,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家乃是世代书香门第,虽然也是学问之家,奈何家道中落,到他这一代,父亲早逝,家中已经是贫寒非常。 然而,小时的洪承畴特别喜欢读书,他虽然年纪幼小,却也知道,唯有读书科举,才是他光耀门庭的唯一出路,然而,上学也是需要学费的,而他家已经寒酸非常,连几贯钱的学费,都拿不出来。 他八岁那年,外公去世,母亲带着他前去祭拜,众目睽睽之下,他出口成章,当众现场做了一篇祭文,言之有物,对仗工整,一时震惊四座。 他自小读书,并非锋芒毕露之人,当众作文,本不符他的性格,然而他还是一反自己内敛的性格,尽情地展现了自己的能力,目的只是希望,能被一些欣赏贤才的族人看到自己才华,慷慨解囊,助自己上学。 然而他失望了,并没有富裕而慷慨的族人能慧眼识珠,愿意赞助他上学,小小少年的稚嫩内心,又一次受到了现实冷漠无情的打击。 回到家里以后,母亲紧紧抱着他,大哭一场,恨自己没能力,让孩子和同龄人一样,走进学堂,他反过来轻轻安慰母亲:“娘,没事,让孩儿再想别的办法。” 然而,相比读书,更紧迫的任务是填饱肚子,孤儿寡母,寄人篱下,没有任何收入,日子过得可谓是艰难异常,第二天,小小孩童对母亲说:“娘,孩儿不想读书了,孩儿想寻个营生,养活娘亲。”母亲紧紧抱着他,母子二人又是一场痛哭。 随后,靠着好心邻人的指点,小小孩童扛起扁担,上街叫卖豆腐干,以维持家中的生计,而他读书的梦想,似乎正渐渐地变得愈加遥不可及。 他会就此沉沦吗?没有!少年心事当拿云!我洪承畴,绝非凡夫俗子!这,不是我想要的命运! 卖豆腐干时,他没事就往镇上最好的私塾门前跑,稚嫩的声音响起:“卖豆腐干,卖豆腐干。” 在养家之余,闲暇时他便自己学习,还好家中书籍尚是不少,书香之家,亲戚们虽然早已疏远,但是借上一本两本书,还是可以做到的,他在耐心等待机会。 五年后,如以往一般,一些放学的孩子围在他的摊前买豆腐干,几个孩子唉声叹气:“先生出的对子好难对,明天可怎么和先生交代啊?” 卖豆腐干的小孩笑容灿烂:“你们多买我的豆腐干,我就帮你们对对子。” 当天,他带去的豆腐干一扫而空,全卖掉了。 然而顽童们的小小伎俩,岂能瞒过先生的火眼金睛?一番戒尺打下去,哭爹喊娘的学子们便供出了卖豆腐干的小贩。 先生是个识才爱才之人,一番考验下来,小小少年迎来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机,他终于可以免费上学了。 他牢记自己少年时吃过的苦,一路奋力前行,不敢有丝毫懈怠,战战兢兢之下,不知走过多少艰难险阻,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殊为不易。 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一般,而对面的翩翩少年早已伸出手来,含笑指着桌子上的菜肴说道:“菜肴已至,请大人进箸。” 洪承畴将思绪自遥远的过去扯了回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向桌上看去,只见桌面简简单单只摆了四样食物。 一个青花瓷大盘,内中盛放着以红柳枝串成的大块羊肉,经过果木木炭的烧烤,羊肉被烤的滋滋冒油,而今散发着极为诱人的肉香,却没有羊肉的膻味。 还有一大盘切得细细整齐的炝土豆丝,以及一盘烤得金黄的红薯,最后则是一盘清水煮玉米。 羊肉算是常见之物,其他的土豆,红薯,玉米却是未曾吃过,赵无忌一一将菜肴名字及食材给二人做了介绍,洪承畴见那玉米金黄软嫩,自有一股清香气息,于是便先拣了一穗玉米,细细品尝,曹文诏乃是武将,伸手抓了两串羊肉串,便吃了起来。 用孜然烤过的羊肉,既没了羊肉原有的膻味,又使羊肉变得更加可口鲜美,赵无忌还在上面加了点糖,使得肉质更加细嫩,曹文诏吃了,连连叫好。 炝土豆丝清爽酸脆,烤红薯软糯甘甜,虽然桌上这几样东西,洪承畴和曹文诏却吃的格外香甜,曹文诏更是连连称好。 曹文诏指着桌上的土豆和红薯说道:“没想到这两种作物,不但高产,还居然如此好吃,赵大人贡献良种,功在千秋。” 赵无忌笑着摆摆手,指着玉米说道:“此物也是高产,今年铺开种植后,秋天收获后,便会有大量种粮出现,可以运至各地栽种,土豆和红薯,下官早已运往京师,交由有司,在我大明各地种植,想来可稍解我大明缺粮之苦。” 洪承畴听了,脸上却并未露出多少欢喜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三百一十一章神木夜宴(二) 落日渐渐没入天际,牛油蜡烛熊熊燃烧起来,烛光中,花厅里的三人脸色都有些变幻不定。 洪承畴凝神端坐,赵无忌清朗的声音响起:“下官主政此地之初,却也是颇费了一番思量的,不瞒大人,下官初至此地时,此地之贫困,脏乱与西北诸县并无两样。” “下官苦思良久,最终定下计议,采用振风气、兴商业、募乡勇、修水利四个办法,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局面。” 洪承畴目光炯炯,听得认真,一旁手持一把羊肉串吃的正欢的曹文诏,也停下了动作,将目光投向了赵无忌。 “第一步乃是振风气,劣绅张羽欺行霸市,强行向商家抽取高额费用,致使神木县物价高涨;劣绅苏文卿囤积居奇,参与炒作粮价,更是勾结流贼,企图洗劫府县,谋杀下官以掩盖罪行; 在下官的严厉打击之下,二贼授首,县内风气为之一振,无人再敢向商户勒索收费,至此商人渐渐聚集此地,物价下降,百姓的民生也大为改善。” “其二乃是兴商业,一方面下官严打欺行霸市、敲诈勒索,另一方面自江南引进庆记商行,在神木县城外张堡,开办了琉璃、香水、肥皂、香皂,羊毛等作坊,既吸引了大量商人前来此处进货,也为府县增加了商税收入; 庆记商行及工坊更是雇佣了三千余名雇工,既改善了民生,又从侧面缓解了难民的压力。” “第三步是募集乡勇,洪大人久在西北为官,想必也知道西北流贼之害,神木官兵只有几百,应付小股流贼尚可,若是大股流贼或外敌攻入,则万万无法抵挡敌军入寇; 是以经当时陈奇瑜陈大人许可,神木缙绅及百姓踊跃捐钱捐粮,下官以此募集了一支四千人的乡勇,用于保卫府县,其后不久下官便率这支乡勇,与萧承勇将军内外夹击,大破多铎贼军,力保府县不失。” “第四步便是修水利,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如今西北连年大旱,颗粒无收,饥民遍地,情急之下,岂不造反?是以下官向县内缙绅借来钱粮,大量招募流民,兴修水利,开挖沟渠,灌溉田地,如此一来,既安置了流民,又开垦出了大量水田,两全其美。” “至此,在精锐乡勇的保护下,百姓安居乐业,商业日益发达,水田的增多则一部分抵消了天灾的危害,高产作物的大量栽种也使得粮食产量大幅增加,如此,方有今日神木之局面。” 赵无忌话音刚落,洪承畴早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说道:“因地制宜,章法有度,而又执行得力,绝非纸上谈兵; 老夫如今方才知道,赵无忌你一路行来,看似顺风顺水,运气惊人,实则一切乃是必然,你见事既准,应对亦是有度,而又能切实执行到位,安能不胜?” 赵无忌哈哈一笑,说道:“制台大人过誉了,下官才疏学浅,实不敢当。”说罢当即起身,轻轻提起酒坛,说道:“此乃十年陈酿之西凤酒,且容下官给制台大人、曹总兵倒酒。” 说罢,轻轻地给洪承畴二人满上酒杯,于是便举起杯中好酒,劝两人喝酒,三人几杯酒下肚,彼此都有些放松,席中气氛也慢慢热烈了起来。 洪承畴虽然一直面带微笑,时不时还和赵无忌,曹文诏说上几句笑话,然而赵无忌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位封疆大吏的内心,并不如他外表看起来那么轻松随意,心内一想也是如此,匪患正盛,而他身负剿匪重任,责任重大,心内有些压力也是正常。 曹文诏战场上勇冠三军,酒场上也是一员骁将,他喝酒用的是大碗,往往是一口下去,一碗酒就见了底,不一会,他就喝了两坛酒,而洪承畴和赵无忌这边,半坛酒还没有喝完。 虽然喝了这么多酒,但是曹文诏面色依旧不变,两只眼睛更是亮的吓人,只是不知为何,他每次大口喝干一碗酒后,都会紧咬牙关,而后长长吐一大口气,赵无忌以为他向来如此,便也未曾多问。 赵无忌说道:“闯王高迎祥此时正在西安府,想必制台大人和曹总兵的目标,也是那里罢。” 曹文诏刚刚干了一碗酒,他随意伸手擦干嘴角的酒迹,赞了声好酒,这才说道:“赵大人所言不错,某这次前行,正是要去西安府,此番前去,定要解了西安府之围。” 赵无忌说道:“闯王高迎祥拥兵十几万,手下兵多将广,更有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一旁相助,曹总兵此番前去,务必要小心行事。” 曹文诏哈哈大笑说道:“贼军虽多,某看来不过土鸡瓦狗矣,张献忠,李自成更皆是某手下败将,不足为惧,赵大人放心便是。” 赵无忌又问道:“西安府正在神木西南,距离千余里之遥,不知为何制台大人与曹总兵怎会路过此地?” 曹文诏听了,面色一黯,说道:“某自山西渡河而来,是以路过神木,至于总兵二字,暂且休要再提,某如今乃是戴罪立功,算甚么总兵!” 赵无忌听了,感觉曹文诏话中有话,正疑惑间,洪承畴叹了口气,说道:“去岁皇太极亲率后金大军犯境,兵分两路,多铎那一路偏师被你击溃,皇太极的主力,却在宣大地区纵横驰骋,无人能制,贼酋回军之时顺势攻破得胜堡,兵临大同……” 曹文诏接过话头说道:“那时某与张宗衡张制台据守怀仁,怀仁解围之后,于镇城,与多尔衮大战一场,没想到碰上了后金最强的白甲重步兵……” 赵无忌讶然说道:“向来骑兵克制步兵,难道将军与多尔衮一战,竟未取胜?” 曹文诏神色黯然,说道:“多尔衮确是鞑子中少有的名将,行军布阵,一丝缝隙也无,某迟迟寻不到他的破绽,反倒被他以精锐的白甲重步兵直冲我中军,砍倒我将旗,我军军心溃乱之下,被他奠定了胜局。” 赵无忌温言安慰他说道:“曹总兵,胜败乃兵家常事,却也不必太过自责,此番疏忽大意,下次小心便是。” 曹文诏摇了摇头,面露忌惮之色,说道:“白甲兵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强兵,冲锋陷阵,无有不胜,便是我麾下三千铁骑,竟也挡不住其正面冲锋。” 赵无忌听了,眉头紧皱,骑兵克制步兵乃是兵家常识,白甲兵作为重步兵,为何就能正面击破曹文诏的中军骑兵呢?看来此间必然有些秘密在其中。 第三百一十二章神木夜宴(三) 白甲兵又称巴牙喇,是后金精锐中的精锐,号称千里挑一,后金士卒由战力分为步甲、马甲、红甲、白甲,其中白甲是最高的级别。 整个后金的军队里,白甲兵作为最强的存在,数量也极为稀少,一共才八千人,而战力则强悍的可怕,据说后金猛将鳌拜曾经带领五个白甲兵,共计六人,便攻下了一个明军把守的山头,击溃了大明守军二百多人,白甲兵之强悍,可见一斑。 白甲兵在马上便是重骑兵,下马便是重步兵,号称马步双绝,但是据传闻,白甲兵更擅长的作战方式,其实是下马作战。 曹文诏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他斜着眼睛看着赵无忌,说道:“去年贼酋皇太极,亲自率军入侵我大明,八千白甲兵,悉数来此,某听闻,皇太极自领六千,多铎,多尔衮二人各自统带一千。” “不是曹某夸口,萧承勇虽然号称名将之姿,为我大明军中新近崛起的年轻猛将,但曹某以为,萧承勇尚无击溃白甲兵的实力,真正击溃了那一千白甲兵的,应该是赵大人的乡勇罢?”说罢,曹文诏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赵无忌,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答案一般。 洪承畴听了,慢条斯理地拿起一穗玉米,却是不吃,眼睛也是看着赵无忌。 “白甲兵骑射双绝,身披三层重甲,内穿锁子甲,中有棉甲,外披铁甲,普通刀剑绝难伤到,便是我军的鸟铳,也极难击穿对方的三层甲; 萧将军的骑兵曹某也曾见过,武器装备虽然在我大明已是较为精良,然仍不足以击破白甲兵的护甲,那么问题来了,要击败多铎,必须先击溃那一千白甲兵,既然萧将军无此能力,那想必出手的就是赵大人了。” 赵无忌苦笑一声,说道:“曹将军当真慧眼如炬,不错,击溃白甲兵的,正是在下的乡勇。” 洪承畴虽然城府极深,轻易喜怒不形于颜色,此刻也不禁啊了一声,说道:“赵大人,你手下乡勇竟然骁勇如此?”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白甲兵虽然护甲坚固异常,寻常士卒无法伤到,但其毕竟是血肉之躯,下官当时乃是出其不意,突然以大炮轰杀之,这才侥幸得手。” “下官乃是战术得力,据守坚城,避其锋芒,却以火器轰击敌军,却非手下乡勇就真的强过那白甲兵了。”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曹文诏狠狠一拍桌子,说道:“我大明最精火器者,唯有当年的登莱巡抚孙元化,可惜孙巡抚识人不明,被孔有德钻了空子,误信奸人,如今孙巡抚一手造出的大炮,训练出的士卒,早已被孔有德带走,尽落后金鞑子之手,如今想要克制白甲兵,更是难上加难。” 曹文诏叹息了一番,随即又正色对赵无忌说道:“白甲兵乃天下有数的雄兵,赵大人来日若是再次与之交手,切切不可过于大意,万不可以因上次大胜,而小觑敌军。” 赵无忌说道:“曹将军提醒,下官晓得了,对了,将军戴罪立功之事,又是为何?” 曹文诏叹了一口气,说道:“某与多尔衮作战不利,被其击败,事后,某与张宗衡张大人一起,被皇上定罪充军边境,幸好陕西巡抚吴甡吴大人力保,请某前去山西,皇上这才允许某戴罪立功,依旧担任剿匪总兵官。” “洪大人这边剿匪战事吃紧,便又去山西,向吴大人讨要本将,本将这才再度率军前来陕西。” 赵无忌听了,暗自叹息,心想:“皇上年纪轻轻,却过于急切,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战败就要充军、下狱,只怕折腾几年下来,再无良将为国效力。”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在封建社会,私下议论皇帝,那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他嘴张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也只是叹了口气。 曹文诏看着赵无忌,眼中似已有七八分醉意,他开口说道:“本将虽然自山西来,原本并不过境神木,来到此地,却是洪大人的意思。” 赵无忌听了,讶然看向洪承畴,洪承畴面色不变,慢慢地将手中那穗玉米啃得干干净净,轻轻将玉米棒子放在桌上,又擦了擦手,这才说道:“不错,本官此次,便是为你而来,本官得到消息,皇上有意调你前去京城,旨意只怕这两日便会到达,赵无忌,你早做准备罢。” “啊?”赵无忌听了,吃了一惊,他虽然早已预料自己会走,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原本预计自己至少也会在葭州知州位置上待个一年,崇祯才会有所动作,如今看来,崇祯竟是有些迫不及待,自己担任这个知州仅仅几月,便又要有所调动了。 洪承畴身为一品大员,朝中人脉众多,关系深厚,他说的话,显然绝非空穴来风,想到这里,赵无忌急忙站起,恭恭敬敬地对洪承畴深施一礼道:“多谢制台大人提醒下官,下官来日必有报答。” 洪承畴淡淡说道:“本官只是爱惜你人才难得,你在经营西北也颇为不易,本官知道,你与那庆记关系匪浅,有些事情,还需早做准备。”他是三边总督,官场之人,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透,他相信赵无忌是聪明人,是以也只是点到为止。 赵无忌急忙谢过,曹文诏在一旁大声说道:“洪大人有所顾虑,本将却是没有,赵大人,京师传闻即将接替你位置的,乃是邠州知州杨源,此人为官无能却贪婪无度,你那些产业,最好早日处理,免得白白便宜了他。” 赵无忌虽然不知杨源是何许人也,但是曹文诏刻意嘱咐,显然并非小事,于是又急忙说道:“多谢曹将军提醒,下官晓得了。” 曹文诏见他听进去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仰头,又一大碗酒进肚,咬牙大呼道:“好酒!爽快!” 赵无忌感激二人提醒之恩,又想起二人在历史上最后的结局,心中唏嘘不已,明史曾记载:“曹文诏,忠勇冠时,称明季良将第一。” 曹文诏其实是个非常单纯的武将,他并无其他心思,一心只想讨贼,与拥兵自重,借机扩大自己实力的明朝另一位将领左良玉形成鲜明的对比,按照史书上的记载,一个多月后,他孤军深入农民军中,最终被围,寡不敌众之下,连杀数人后自刎身亡,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想到这里,赵无忌试探性地说道:“曹将军作战,必身先士卒,率先冲阵,往往以少胜多,然下官以为,曹将军文韬武略,皆是一流之选,用兵之道,奇正相生,一味强攻,难以持久,将军此后用兵,还是稍稍持重为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神木夜宴(四) 曹文诏听了赵无忌的话,身子似是一震,顿时便沉寂下去,不再说话。 赵无忌以为惹得他生气了,心中有些慌乱,正在苦思该如何弥补之时,曹文诏猛然站起,一把扯下身上的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来,顿时一股浓郁的药材味道和隐隐的恶臭气息散发了出来。 赵无忌定睛一看,只见曹文诏左肋至腹部斜斜地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纱布上已有血迹渗出,望之让人触目惊心,此刻他猛然站起,似是触动了伤口,那纱布上的血迹一时更为鲜明起来。 再看他身体四处,也都是伤痕累累,粗略一看,也有十几条之多,此刻又配着曹文诏狰狞的表情,当真是让人望而生畏。 看到曹文诏身上的伤痕,洪承畴和赵无忌两人当场都是一惊,曹文诏紧咬着牙,喘着粗气,突然放声大笑,大笑过后方才说道:“曹某一身伤痛,也曾找大夫看过,说道好生休养,尚可有三五年寿命。”他抚着身上的纱布说道:“这便是去岁,某一时不察,为鞑子白甲兵所伤,某连续鏖战不休,伤势一直未有痊愈。” 曹文诏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异常,傲然说道:“然马革裹尸,方是我辈之归宿,让曹某安心在家休养,还不如立刻死了痛快,我曹文诏一生快意沙场,杀贼无数,为君王征讨天下,何惜此身!” 他转眼看向赵无忌,说道:“赵大人好意,某心领了,然人各有志,曹某只求爽快杀贼,报效皇上知遇之恩,若是不幸身死,那也是天意如此,又有何惧?” 赵无忌见了他的伤势,知道他此刻已萌死志,战死沙场,对他来说未免不是最好的归宿,自己却也不方便再说了。 洪承畴在旁怒声说道:“曹将军你伤势如此严重,为何不早日和本官说明?却还要在这里饮酒?若是加重了伤势,那又该如何是好?来人,扶曹将军下去,好好歇息一番。” 当即就有两名下人前来,一左一右,将曹文诏扶了下去,曹文诏步伐踉跄,犹自喃喃自语:“洪大人,末将没事,末将还能喝……” 洪承畴看着曹文诏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早知曹将军有伤在身,却没想到他伤势居然如此严重,早知如此,便不应请他前来,带伤上阵,只怕会害了他。” 赵无忌安慰他说道:“曹将军也是求仁得仁,大人不必自责。” 此时周遭一片静谧,花厅之中,只有洪承畴,赵无忌两人坐在桌旁,默而不语,各自想着心事,只有旁边的烛火跳动不停,花厅中一时光影闪动,明暗不定。 良久,洪承畴方才徐徐开口说道:“赵无忌,你的才华为老夫平生仅见,文才武略,都是上上之选,皇上此番召你入京,应有大用,你万万不可辜负皇上一番苦心。”赵无忌连忙应下。 “为官之道,首重却并非是才华,而是德行,德行有亏之人,才能越高,为害越大,赵无忌,老夫知你也是谦谦君子,品德高洁,然也要时时躬身自省,万万不可踏错半步。” 赵无忌只得再次躬身说道:“制台大人的教诲,下官晓得了。” 他心意一动,嘴上说道:“下官有一事不明,想向大人讨教。” “你且说来。” “古人云,君子有好生之德,又云‘杀俘不祥’,然大人任上,杀贼无数,战胜流贼之后,不但不接受其投降,更是连早已投降的俘虏也要杀戮殆尽,不知大人所说的‘德’又在何处?” 洪承畴瞥了赵无忌一眼,说道:“赵大人,你这是在指责老夫?” 不待赵无忌回答,洪承畴却又接着说了下去:“当今朝堂之上,指责老夫之人又岂止你一个赵无忌,弹劾老夫失德、杀俘、妄杀的折子怕都有几百封了罢?” 他转头盯着赵无忌,目光炯炯:“然德也分大德,小德,重在谨守一心,不拘外物形势。” “下官愚钝,还请洪大人解惑。” “那些迂腐之辈,老夫懒得与之争论,赵无忌,皇上对你寄予厚望,老夫对你也十分看好,今日就与你分说一二。” “若是有一人,身体有伤,肌肉糜烂,只要挖去烂肉,便可救命,那你该当如何?外人只见老夫剜肉,却不知老夫正在治病救人。” “流贼反复无常,降而复叛屡屡皆是,势不如人便跪地投降,缓过气来起身复叛,老夫杀俘,虽然失了小德,却为这西北百姓,积下大德。” “又有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德,又何惧外界的风风雨雨,说三道四?又何必在意外在的形式?” 赵无忌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教诲的是,下官晓得了。”心中却在想:“观此人言行,一片光明磊落,为何最后会沦落成汉奸呢?” 此时一阵夜风袭来,吹来几片落叶,正落在了洪承畴的袍子上,洪承畴见状,伸手出去,轻轻拍掉了落叶,又随意在袍子上拍了几下,似是在拂去灰尘,赵无忌见状,一时呆住了。 洪承畴抬起头来,见到赵无忌的样子,不禁也是自嘲地一笑,以为他看到了自己袍子上的补丁,于是说道:“本官小时家贫,勤俭惯了,这袍子虽然旧了,扔了却又可惜,补一补还能穿用一阵。” 他眼神幽幽望向天边,说道:“家慈自小便教诲本官,穷,没什么要紧,但是一定要穿戴干净,慈母教诲,洪承畴从不敢或忘,衣服上若是沾染了灰尘,是一定要拍打干净的。” 赵无忌心头剧震,心中暗忖:“后世范文程见到洪承畴与牢房中擦拭衣服,以为他没有死志,难道竟然是误读了他?洪大人只不过向来喜爱干净而已?” 一时之间,赵无忌陷入了沉思,眼前之人,似乎与自己印象中的汉奸形象大相径庭。 洪承畴见状,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赵大人对于本官刚才的话语,还是有所不以为然啊,也罢,今日有空,本官便与你多说几句。” “德,变化万千,存乎一心,本官且问你,你可知道‘赵氏孤儿’?” 第三百一十四章神木夜宴(五) 赵氏孤儿,乃是春秋时期,晋景公在位时,在晋国发生的一段故事。 忠臣赵盾被权臣屠岸贾诬告造反,被盛怒的国君派人拿他下狱,随后处斩,并诛杀满门,三百多口死于非命。 赵盾的妻子乃是晋国公主庄姬,当时已有孕在身,屠岸贾担心孩子将来长大成人会报复他,于是使人时刻紧盯公主,只待公主诞下孩子,便会将其杀害。 庄姬为了保住赵盾的血脉,自己的孩子,想尽了办法,可惜束手无策,此时,赵盾的朋友,身为郎中(医生)的程婴想出一个办法,假装进宫给庄姬看病时,偷摸用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将刚刚诞生的孩子放入其中,带出了庄姬的住所。 程婴离开之时,恰好被负责监视庄姬的屠岸贾手下韩厥看到,韩厥知道赵盾乃是忠臣,这孩子是忠良之后,又可怜幼儿无辜,于是故意放纵程婴而去,其后担心屠岸贾追查到自己,于是拔剑自刎,以保守秘密。 屠岸贾得知庄姬之子失踪,勃然大怒,一面许下重金奖赏征集线索,一面派人大肆搜索全城,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赵氏遗孤找出来,一时间满城风声鹤唳,人人惶恐不安。 此时,赵盾的门客,公孙杵臼找到了程婴,问道:“家主的遗孤,可是在你这里?” 程婴无奈之下,只得据实相告,两人商议良久,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孩子迟早会被屠岸贾找到,于是,两人再度定计,商定以公孙杵臼刚刚出生的孩子代替赵氏遗孤,只是如何让屠岸贾找到这个假的赵氏遗孤,却成了问题。 公孙杵臼说道:“慷慨赴死,与含辛茹苦养育孩子长大,哪个更困难一些?” 程婴说道:“抚养孩子更困难一些。” 公孙杵臼说道:“既如此,用我的孩子替换家主的遗孤,而后你去举报我,取得屠岸贾的信任,屠岸贾杀了我之后,便不会防备你,你便可以将家主的孩子抚养成人,将来替家主报仇。” 程婴思忖良久,同意了。 第二日,程婴前去奸臣屠岸贾处,说道自己知道赵氏遗孤的下落,屠岸贾闻言大喜,于是便亲自率兵,包围了公孙杵臼住所。 公孙杵臼被抓,孩子也被屠岸贾当场杀死,公孙杵臼当场指着程婴大骂:“背信弃义之徒!忘恩负义之辈!你可对得起赵盾当年对你的恩情?” 转身又指着屠岸贾骂道:“奸佞小人,迟早会有报应!” 程婴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屠岸贾大怒,上前一刀就砍下了公孙杵臼的人头。 事后,屠岸贾遵守承诺,给了程婴大量的财宝,奖励他的告发行为,程婴流泪说道:“赵盾待我不薄,我却出卖了他的后人,心中不安,从此再无颜面留在此地,请大人允许我去外地。” 屠岸贾当场就答应了程婴。 程婴偷偷地带着真正的赵氏遗孤,远走高飞,去了外地,此后的十几年,他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尽力教授,将赵氏孤儿赵武抚养成人,教育成才。 二十年后,成长起来的赵武,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想尽办法,终于报了杀父之仇,手刃屠岸贾。 而此时,他的养父,程婴,来到公孙杵臼的墓前,流着泪,在老友的坟墓之前,自尽了。 这个故事激昂悲壮,公孙杵臼,程婴的忠义壮烈千古传诵,洪承畴此时提起这段故事,显然是意有所指。 洪承畴看着赵无忌,徐徐说道:“赵氏孤儿报仇之前,谁会知道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程婴,其实是个大大的义士?” 赵无忌听了,脑子嗡的一声,不由得痴了。 洪承畴还在继续说着:“老夫此时,被人诬为失德杀俘,那又如何?数年之后,流贼若平,世人当会给老夫一个公正的评价……” 赵无忌听着洪承畴的话语,想起他后来的作为,一时间,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梦如幻,不知眼前的制台大人,和史书上的那个人,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洪承畴。 回想起后世的大汉奸汪精卫,年轻时也是热血青年,曾经谋划刺杀清朝摄政王,被捕后还留下了“引颈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诗句,只能慨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人,总是会变的。 赵无忌想起后世的松锦之战,洪承畴起初打算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然而当时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催促他速战速决,改变了方针的洪承畴,随后失败,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因素。 赵无忌倒是想提醒一下洪承畴,却又觉得无从说起,当时的松锦之战,洪承畴手下八大总兵,思想各异,与上下一心的后金截然相反,被围后,洪承畴主张决一死战,而各总兵则主张突围逃命,这样的属下,也真是难为了洪承畴,明军的溃败,是全方面的溃败。 次日一早,洪承畴便匆匆率军而去,赵无忌送走二人之后,想起曹文诏之语,于是便唤人找来当日白甲兵身穿的甲胄。 幸好库房里还有几套残缺不全的白甲兵甲胄,当初击败多铎后,作为战利品,一直保存下来,于是赵无忌便命军士将甲胄穿戴到了木人身上,依旧是内里锁子甲,中间棉甲,外有铁甲。 赵无忌使人以火枪射击,直到五十步内,方能有效击穿三层甲,而此时已方也早已进入对方弓箭射程之内,显然,要对付白甲兵,目前的火枪威力还不够。 显然,对多铎一战,若不是赵无忌突出奇谋,将大炮隐藏在队列之中,趁白甲兵不备,猛然以大炮发射散弹猛轰,而白甲兵又是以密集的阵型,冲在最前,以至于被火炮打个正着; 若是当真明军以火枪对敌,恐怕胜负难料,赵无忌想到这一层,心中也是隐隐有些后怕。 随后赵无忌又尝试了陌刀,结果尚可,军中力士用力一挥之下,三层甲胄俱碎,只是随后观察那把陌刀,刀刃却也有了一些缺口破损,若是实战之中,只怕陌刀破甲两次后,就会无法使用。 第三百一十五章破甲之法 听闻赵无忌正在操场试练枪支,正在附近的唐维急忙赶来,他看到赵无忌表情严峻,心中暗忖,想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于是便上前询问。 赵无忌见是他来,脸色放缓,说道:“原来是唐先生,本官正在寻找这白甲兵甲胄的破甲方法,先生请看,白甲兵,为后金最精锐之战队,三层甲胄,便是以火枪直射,也需五十步内方能破甲,此时我军士卒早已进入敌方弓箭射程,极易被敌人先声夺人,以弓箭杀伤我军,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唐维听了,走上前去,绕着那披着铠甲的木人转了几圈,又反复查看弹丸在铠甲上造成的伤痕,最后亲自手持火枪,自远处轰击木人。 如此反复研究了半个时辰后,唐维方才疲惫地放下枪支,来到赵无忌身前,说道:“三层甲胄确实极难击破,属下想来,或可加大枪管口径,加大放入的火药量来增加火枪的射程和威力。” 赵无忌问道:“如此一来,恐怕火枪本身重量也会增加罢?” 唐维皱着眉头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凡事有利有弊,重量增加,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赵无忌又问道:“燧发机构小型化问题,解决的如何了?” 唐维说道:“好叫大人得知,进展甚是顺利,再有两月,应可试制出样品枪支,以供测试。” 赵无忌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好,若是燧发枪得以成功,本官不会吝惜奖赏,你可将手下研究燧发枪的工匠分成两个小组,互相竞争,哪个小组先有突破,每人可赏白银百两,两组竞争之下,进度定可大大加快。” 唐维连忙答应下来,赵无忌又说道:“工坊内其他的研究项目上,也可以如法炮制,分成两个甚至更多的小组,鼓励他们之间的良性竞争,优胜者有赏。” “当前研究燧发枪仍是重中之重,不可忽视,新型大威力火枪的研究,唐先生也要开始提上日程,争取早日拿出解决方案。” “本官这里还有个思路供你参考,增加火枪威力,未必就一定要增加装药量。” “建立一个火药研究小组,先是研究将粉末状的火药颗粒化,本官记得此举应是好处多多; 其次,反复测试火药中各种成分的配比,研究出最优化的成分搭配比例,也能大大增强火药的威力。” “唐先生,本官以为,你把火药问题解决了,或许不必增加枪管口径和装药量,火枪威力也能大大提升。” 唐维急忙说道:“大人既然给明了方向,属下自当遵行,属下这便回去工坊,按大人的部署,实施接下来的研究事宜。” 赵无忌看着唐维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唐先生,你身上责任重大,本官在此就一切托付唐先生了。” 唐维急忙拱手说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定然不敢懈怠,回去便组织得力人手实施研究,力争早日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赵无忌离了操场,此时已近午时,他起早前去相送洪承畴一行,随后又去操场研究击破白甲兵护甲之法,折腾了半晌,早已饿了,于是便打道回府。 陈圆圆自得了诰命夫人的身份,高兴的什么似的,赵无忌又新近将住所搬至葭州,陈圆圆这几日便频频坐轿出行,一方面炫耀自己诰命夫人的排场,一方面也是想逛逛街。 葭州作为州衙所在地,无论是城池规模还是人口,都比神木要强一些,也更加热闹一些,但是繁华程度比起赵无忌苦心经营了两年的神木县来,还是稍逊一筹。 不过自赵无忌主政葭州以来,也颇有一些神木的商户,将生意也做到了葭州,毕竟赵大人治政有方,理财有术,跟着赵大人走,总是没错的,假以时日,此地的日益兴盛繁华是可以期待的。 赵无忌回到府中,发现陈圆圆和苏泰俱不在家,问了春桃才知道,陈圆圆拉着苏泰、淑济上午又去逛街了,赵无忌饿得有些狠了,于是便吩咐春桃速速整治午饭。 春桃整治了四色小菜,主食则是放了红薯的米粥,赵无忌昨日饮了酒,今日喝点米粥,正好将养一下胃肠,于是一口气吃了好几碗粥。 春桃利用给赵无忌盛粥的机会,丰满的身材故意不时在他身上蹭上几下,几番撩拨下来,蹭得赵无忌眼中冒火,内心蠢蠢欲动,暗自思忖一会吃完了饭,一定要把面前这春意盎然的丫头,一口吞了。 饭后,赵无忌一把拉住春桃,急匆匆地将她拽到了卧室中,随即紧插房门,正准备做那种不可描述之事时,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大人,州衙外面有人求见。” “……” 片刻之后,穿戴整齐的赵无忌,看着眼前轻衫绿裙,似笑非笑的魏国公爱女,郡主徐怡,不知为何,竟然隐隐约约有种暗自偷情,却被正室夫人当场抓获的感觉。 徐怡撇了一眼赵无忌身后,一脸潮红,云鬓也有些散乱的春桃,于是抬腿便迈进了大门,嘴上说道:“徐怡贸然来此,若有打扰之处,还请赵大人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赵无忌急忙在后面紧紧跟上,一面问道:“郡主不是远在南京吗?为何会出现在这西北之地?” 徐怡猛地停住脚步,笑着对赵无忌说道:“怎么?赵大人似是对徐怡来此,有不满之处?” 赵无忌急忙紧摇双手,说道:“非也非也,下官只是觉得诧异而已,并无不欢迎郡主之意。” 徐怡哼了一声,抬腿便走,嘴里说道:“你这州衙,可比神木那座县衙要大很多,赵大人高升之后,官威更盛啊,客厅在哪里?” 赵无忌慌忙跑前几步,说道:“且让下官为郡主领路。” 片刻之后,赵无忌端坐椅上,手持茶盏,说道:“不知郡主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恕罪,不知郡主此行,可是有事?” 徐怡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有意调你入京,不知赵大人可曾知晓?” 第三百一十六章徐怡三策 赵无忌见徐怡眼中露出关切之情,心中不由得一暖,说道:“多谢郡主关心,下官昨日刚刚也听说此事。” 徐怡又说道:“据传闻,皇上此番调你入京,应会重用于你,接替你之人,极有可能是邠州知州杨源。”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郡主告知,本官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徐怡说道:“你既然得知,那便最好,杨源此人,贪婪无度,刮地三尺,他被百姓称为杨扒皮,他任邠州知州,连兵饷都敢克扣; 士卒粮饷无着,一时酿起兵变,还好被时任三边总督陈奇瑜陈大人派兵镇压下去,陈大人上书弹劾他,可惜他得到吏部尚书李长庚的力保,最后只是申斥了事。” “徐怡此来,便是提醒赵大人早做准备,大人在神木、葭州布局的种种产业,募集的乡勇,与蒙古的贸易,都需有个妥善的安排,以免大好局面,毁于杨源这贪官之手。” 赵无忌一时也觉得头疼,于是叹了口气说道:“郡主的援手之恩,赵无忌晓得了,此事确实难以处理,不好解决,众多产业、商行贸易在此地牵涉甚深,一一切割,搬迁外地的话,损失确实不小。” 他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美丽少女,说道:“郡主向来聪明机智,不知可有办法教我?” 徐怡坐在赵无忌对面,左腿架在右腿上,左腿微微翘起,一只红色的绣花鞋子踢啊踢啊的,她嫣然一笑,微微扬眉说道:“本郡主有上中下三策,不知赵大人想听哪一个?” “下官愚钝,还请郡主将三策一一道来罢。” 徐怡伸出一个指头,说道:“这下策呢,你手下藏龙卧虎,猛将如云,可派遣一名壮士,伺机刺杀杨源,或以其他隐蔽手段,让他不明不白暴病身亡,此人一死,皇上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赵大人或可有三两月缓冲之机。” “不过杨源一死,势必有人会联想到大人身上,此举于大人名望有损,皇上在心里也会对大人有些看法。” 赵无忌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那中策呢?” “赵大人与察哈尔部关系密切,可让察哈尔部在边境弄出一些动静,故意制造一些事端,大人到时再以此为由,向皇上陈说利害,请皇上收回成命,继续让你留在此地。” “不过如此一来,会给皇上留下一个养寇自重的印象,此后皇上恐怕便再也不放心你,大人便一直都会在葭州知州这个位置上坐下去,葭州地方贫瘠,面积也不大,又在西北,连年大旱,周围有流贼窥伺在旁,并不是大人理想的发展之地。” 赵无忌怔了半晌,又叹一口气,说道:“这个也不是太好的办法,那敢问郡主,上策又是如何?” “上策便是你应旨进京,不过想方设法运作另一位官员来此接任,由他保护你留下的各项制度和工坊、贸易、兵事等遗产。” 赵无忌眼前一亮,说道:“此计甚好。” 徐怡横了他一眼,悠然说道:“皇上之所以提前放出风声要调你入京,而接任人选又迟迟未有公布,恐怕就是想让你有个准备; 毕竟你在西北民望甚好,与察哈尔部关系又异常密切,你若是不想去,谁也无法强迫你去,毕竟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谁也不想察哈尔部与我大明反目成仇,再添一强敌。” 赵无忌想了一会,有些苦恼地说道:“可惜下官手下却无这样的人选,陈子龙资历太浅,陈政和乃是县丞出身,既有资历,又是科班进士的也就是范仲平,不过范仲平才能平庸,又非下官心腹之人,将葭州交给他,委实放心不下。” “其余夏允彝,顾炎武虽然都是才干过人,足以胜任,然而皆并非官场中人,骤然任命知州更不可能……” 说到这里,赵无忌突然眼前一亮,说道:“郡主为国公贵女,魏国公人脉深厚,门生众多,却不知可有合适人选?” 徐怡看了一眼赵无忌,叹了口气说道:“人选却是有那么三两个,只是你这乃是西北,高迎祥,张献忠声势浩大,肆虐周围,连年大旱,民不聊生,又是边陲与蒙古接壤之地,有才能的谁肯来此?谁又敢来此? 来此做官,一则有生命之忧,二来又极难出政绩,若是流贼攻破府县,不但无功,反倒有过,也就你和那个要钱不要命的贪官杨源,将这里看成个宝贝似的。” 赵无忌闻言,脸色微微一红,又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又该如何是好?” 徐怡这时却已长身站起,轻轻伸了个懒腰说道:“反正本郡主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想办法了,圆圆姐姐和苏泰姐姐呢?” 赵无忌正要说话,忽然一阵香风袭来,陈圆圆,苏泰,淑济三人手拉手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陈圆圆眼尖,一眼便看到徐怡,开心地上前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苏泰、淑济也走上前去,四个美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到开心处,纷纷掩嘴而笑。 徐怡拉着陈圆圆和苏泰的手,斜了赵无忌一眼,说道:“徐怡与两位姐姐好久不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会话,不要打扰了赵大人的正事。” 众女子纷纷拍手称好,于是便互相拉扯嬉笑着离了开去,赵无忌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想了一会,吩咐身边一个手下:“去将夏先生请来。” 不一会,夏允彝便匆匆而来,赵无忌将皇上有意调自己进京,接替者很可能是邠州知州杨源之事与夏允彝一一分说了一番,夏允彝听了,也是面露难色。 赵无忌又将徐怡所赠三策说与夏允彝,夏允彝眯着眼睛,沉吟良久,这才缓缓说道:“其实属下以为,上策难以实施,下策也不是长久之计,中策似是最佳。” 赵无忌忙问其故,夏允彝说道:“大人在此地,兴修水利,开垦良田,又辅以土豆,红薯等高产粮食,天灾已不足为惧,李自成与大人有约在先,孙可望又是大人手下败将,又有察哈尔部强援在外,兵事方面无需担忧; 大人在此经营两年,与蒙古的贸易,各个工坊,矿产,一手练就的乡勇,哪一项都是难以割舍,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换了他人来此主政,改弦更张之下,大人花费的苦心岂不毁于一旦?” “更何况,当今皇上早已有猜疑大人之心,岂有出任知州不数月便又调动之事?这分明是皇上忌惮大人在此经营势力,担心大人在此坐大。” “伴君如伴虎,大人在此,可谓如鱼得水,若是去了京城,便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若是皇上动了杀心,大人,又该如何?” 第三百一十七章杨源来访 “大人外联察哈尔,治政有方,百姓视大人如神明一般,兵事上连挫多铎,多尔衮,李过,又知兵又有民望,皇上安能不忌惮大人?大人若去,可要小心袁督师之事重演。” 赵无忌笑笑说道:“袁承焕妄杀毛文龙,本就有罪在身,本官又没做错什么事,夏先生却是不必担心。” 夏允彝摇了摇头,跌足叹道:“大人,昔年宋高宗赵构,杀岳飞,罪名不就是莫须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大人!” 莫须有的意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可能有吧”,据说杀害了岳飞之后,当时南宋另一名将韩世忠为其鸣不平,当面质问秦桧,岳飞究竟犯了什么罪,秦桧以“其事体莫须有”为回答,‘莫须有’三字,此后被人用来形容罗织罪名,无中生有。 赵无忌听了,低头沉思了半晌,这才说道:“本官晓得了,夏先生请回罢,斯事体大,且容本官再斟酌一番。” 夏允彝走后,赵无忌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双眼微闭,一动不动,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起身,伸个懒腰,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才喊来一个仆人,说道:“备马,本官要出去一趟。” 次日上午,神木知县陈政和,府谷知县陈子龙,吴堡知县范仲平等人齐聚葭州州衙,向赵无忌汇报兴修水利及春耕之事。 陈政和,陈子龙二人跟随赵无忌已久,做这些事情早已驾轻就熟,此番成绩斐然,既修造了大量的水渠,又开垦出无数良田,范仲平则稍逊一筹,不过成绩倒也是中规中矩,还算说得过去罢。 赵无忌对于他们的成绩非常满意,勉励了几句,又吩咐他们注意流民的安抚,开垦出来的良田,尽量以低价出售给兴修水利的流民雇工,三人皆都答应下来。 赵无忌正待再交代几句,忽然有人来报,说道邠州知州杨源杨大人在州衙外求见,赵无忌听了,顿时吃惊不小,当即便带着三人前去出迎。 赵无忌到得门前,只见一清瘦老者,戴着一顶乌纱官帽,腰束玉带,身着与赵无忌一样的青袍,胸前绣着白鹇,显示着他的身份乃是当朝五品大员。 赵无忌暗忖此人定然便是杨源,于是便上前见礼,杨源看着赵无忌,呵呵一笑说道:“老夫杨源,贸然来访,请赵大人勿怪。” 赵无忌说道:“哪里哪里,杨大人,里面请。” 杨源随即抬腿举步,众人重新来到客厅,入座后便有下人奉上香茶。 赵无忌问道:“杨大人事务繁忙,邠州距此地又路途遥远,不知杨大人因何事来此?” 杨源呵呵一笑说道:“最近洪大人剿匪正急,军粮紧缺,老夫思忖这西北地方,也就此地粮食充足,于是便也大费周章,来此采办。” 陈子龙见杨源似是来意不善,冷笑一声说道:“杨大人为何不去庆阳?那里粮食岂不是更加充足?” 杨源抬眼看了陈子龙一眼,问道:“赵大人,这位是?” “此乃府谷知县陈子龙。” “哦,陈知县,本官正与赵大人说话,何来你插嘴的份!上下尊卑难道陈知县你不知道吗?”说到后面,杨源已颇有些声色俱厉了。 赵无忌听了,冷冷说道:“杨知州,陈子龙乃是本官下属,有何不对之处自有本官理会,你身为邠州知州,却管辖不到他罢?” 杨源转过头来,换成一副笑脸,说道:“赵大人说的是,老夫一时情急,勿怪,勿怪。” 随后便又看向陈子龙,说道:“陈知县如此年轻气盛,在这官场上,可是容易吃亏,世间之事变幻无常,官场也是如此。” 陈子龙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赵无忌转身低声吩咐手下几句,那手下随即离去,赵无忌这才说道:“杨大人远来是客,此时又是中午,不妨在本官这里吃顿便饭罢。” 杨源嗯了一声,说道:“如此甚好,既如此,老夫便叨扰了。” 赵无忌又看向陈子龙等三人,说道:“你等也一起作陪罢。” 范仲平拱手笑道:“久闻赵大人府中厨师乃是一等一的圣手,没想到下官今日竟有此口福,这可真是沾了杨大人的光了。” 眼看时辰尚早,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杨源看着陈政和笑着说道:“十余年前,老夫任神木县知县之时,你那时好像还是主簿罢?” 陈政和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杨大人说的是,许久不见,杨大人风采更胜当年。” 杨源呵呵一笑,说道:“陈知县一贯勤勤恳恳,辛苦这么多年,终于也算是熬出来了,可喜可贺。”听闻此言,陈政和面色尴尬。 赵无忌说道:“陈知县不仅勤勉过人,治政理民也是难得的干才,好叫杨大人得知,在陈知县主政之下,按照目前的趋势,神木县上半年的商税,应会比去年此时,翻上一番。” 杨源听了,眼中迅速掠过一丝贪婪之色,他笑着对陈政和点了点头,说道:“嗯,本官向来也是知道陈知县是个有大才的人,不过……” 他的声音突然转为严厉,目光透露出一丝冷意:“西北刁民众多,欺上瞒下亦是常有之事,以本官观之,以神木县的繁华程度,商税便是再翻上两番,也是应有之意,如今仅仅翻上一番,必是税赋过轻,且又有大量奸商,偷税漏税!” 他目光又转向和缓,呵呵一笑说道:“陈知县不妨按这个思路试试,必会收到奇效。” 陈子龙嘿嘿冷笑道:“焚林而猎,涸泽而渔,若是真按照杨大人说的去做,短期或可奏效,长此以往,只怕不出一年,神木的商人便会跑得一干二净,到时却又找谁收税去?” 杨源也哼了一声,说道:“偷税漏税,那都是朝廷的钱,被这群刁民偷窃去了,陈子龙你为这些奸商辩护,想必是从中收了好处,故意放纵他们罢?” 陈子龙针锋相对地说道:“陈某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大人可不要诬陷朝廷命官,倒是杨大人你,杨扒皮之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矣!” 第三百一十八章变幻无常 “你!”杨源拍案而起,指着陈子龙,气的浑身都哆嗦起来,“你”了半天,也未说出一句话。 赵无忌只得在一旁打圆场说道:“懋中,怎可如此对上官说话,还不快给杨大人赔礼道歉。” 陈子龙听了,站起身来,说道:“下官无礼,请杨大人海涵。”在座诸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敷衍之意,陈子龙说完,也不待杨源回话,又自顾自坐了下去。 杨源站在那里,怒气填胸,又觉得颇为尴尬,他强行压抑怒意,缓缓又坐了下去,这才说道:“其实本官此来,也是为了查看一下此地的情势,诸位可能不知,吏部李阁老,乃是本官的恩师,前些日子曾有书信到来; 说道皇上有意命本官知州葭州,接替赵大人,本官这才不顾路途遥远,来到此地,一为采办粮食,二来也是前来熟悉一下情势。” 杨源此言一出,陈政和,陈子龙,范仲平三人俱都是面色一变。 陈政和急忙问道:“赵大人,杨大人所言可是为真?” 赵无忌缓缓点了点头,说道:“皇上确有此意,打算调我进京,不过眼下尚未下旨。” 陈政和,陈子龙二人事先并不知情,此刻骤然得知此事,吃惊之后便都是面有忧色,范仲平则目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源眼看震慑住了众人,面露得色,悠悠说道:“是以本官未雨绸缪,先行一步来此,陈子龙,本官大人不记小人过,此番便不与你计较,若是你今后再不听从本官的调遣,依旧嚣张跋扈,休怪本官向皇上参你一本。” 陈子龙闻言,哼了一声,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杨大人,话也不要说得太满,皇上旨意未下,如您所说,官场之事,变幻无常啊。” 杨源望向赵无忌,脸上竟是带了一丝苦笑,说道:“赵大人,在西北做官,不容易啊,你可知朝中等待上任的士子们曾编了几句顺口溜。说的便是这去各地做官之优劣。” “这个本官却是未曾听说过,还请杨大人解惑。” “为官江南,三生有幸,为官西北……”杨源斜了赵无忌一眼,这才继续说道:“恶贯满盈!” 赵无忌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说道:“来西北做官,就这么可怕吗?” 杨源叹了一口气,说道:“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流匪们这几年杀害了多少忠臣义士,老夫粗略一算,被贼人杀害的府县官吏,少说也有三四十人,爱惜性命之人,谁肯来此?也就老夫在西北多年,熟稔情势,又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才肯来你这里。” 杨源的话虽然说得大义凛然,然而在座诸人谁不知他为人,又焉能被他所蒙蔽,各个都是默不作声,不发一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杨源觉得有些无趣,便看着范仲平说道:“范知县,老夫知你素有才华,来日老夫主政葭州之时,还需多多仰仗范知县。” 范仲平闻言抬头,正要开口,随即看到端坐一旁的赵无忌,心念一转,便只是嗯嗯了两声,并未说话。 杨源看了,心中有气,扭头又对赵无忌说道:“赵大人临走之时,那些乡勇可要留给老夫,他们乃是用了本地缙绅和百姓募捐的银钱,方才得以成军,可不是赵大人的家丁。” 赵无忌冷笑一声,说道:“杨大人,你尚是邠州知州,还不是葭州知州,暂时这里,还是本官说了算,葭州之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杨源也冷冷一笑,说道:“虽然暂时还不是,不过老夫想来,很快就会是了。” 杨源话音未落,忽然听到门前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人还未至,话音早已传来:“杨大人还是安心地做你的邠州知州罢,这葭州之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杨源听了,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正要发作,只见那人已缓缓走进客厅之中,看着杨源说道:“杨大人,久违了。”杨源定睛一看,正是前任葭州知州吴炳。 吴炳转头看了赵无忌一眼,叹道:“为了赵大人,更为了这葭州的百姓,老夫只好再辛苦一番,且在这知州之位上再坐几年罢。” 杨源见了吴炳,面如死灰,喃喃说道:“你,你不是因病辞官了吗?” 吴炳说道:“老夫确有颐养天年的打算,不过听说你杨扒皮要来葭州鱼肉百姓,少不得,老夫只好聊发少年狂,替赵无忌再支撑一阵。” 杨源哼了一声,说道:“吏部李阁老早有书信给我,让我早做准备,接任葭州知州,皇上旨意不日便到,吴炳,你可是来晚了。” 吴炳哈哈大笑,说道:“老夫的折子,昨日便已派快马送往京师,向皇上提出出仕请求,李阁老便是想让你来,拿主意的可是皇上!” 赵无忌也说道:“杨大人,本官昨日也已八百里加急上了折子,恳请皇上命吴大人接替知州一职,想来皇上不会不答应的,杨大人,只怕你是枉费心机了。” “听闻你要接替本官的消息,本官思前想后,也唯有吴炳吴大人尚可压得住你,于是本官昨日便去拜访吴大人,陈说利害,为了葭州百姓,吴大人不顾有恙在身,便同意了本官的请求,杨大人,还是安心的做你的邠州知州罢,这葭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杨源本以为胜券在握,只需大言威吓一番,赵无忌为了保住葭州的种种产业和乡勇,必然会让渡利益给自己,没想到赵无忌居然会请出吴炳,吴炳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压他一头,吴炳若是肯出山,皇上定然不会不允。 杨源刚才过于得意忘形,此番眼看美梦成空,不禁又羞又恼。 “哈哈哈哈,”陈子龙一阵大笑,说道:“官场之事,变幻无常,这八个字,下官原封不动,奉还给杨大人罢。” 杨源怔了一下,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是丢人,跺了跺脚,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不一会便走得人影不见。 赵无忌长出一口气,上前对着吴炳深深一礼:“多谢吴大人仗义援手,赵无忌,感激不尽。” 第三百一十九章张堡工坊 吴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赵大人不必如此,你在葭州的作为,老夫都看在眼里,无一项不是利国利民之举,于朝廷和百姓,都是大有裨益,葭州形势已经渐渐有所起色,老夫岂能坐视杨源来此倒行逆施。” “赵无忌,你且放心前去京城,上面有事,自有老夫在这里替你顶着,至于下面之事,陈子龙你等三人就按赵大人定下的法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事向赵大人请示,老夫只做个甩手掌柜,替你们撑着门面。” 陈子龙等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多谢老大人。” 此时酒宴也已备好,赵无忌伸手示意:“酒宴已成,吴大人请。” 吴炳笑了一声,抬腿就走,边走边说道:“赵无忌,老夫听说你家厨子号称厨艺神木第一?改日若是方便,能否教两手给老夫家的厨子?” “区区小事,吴大人尽管让他前来就是,包教包会!” “哈哈,赵无忌,这可是你说的,老夫这下可有口福喽。” 下午,赵无忌骑着马来到了张堡的工坊,崇祯的旨意不知何时便到,总要在临行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才能放心离去。 顾炎武、唐维等人得知消息,纷纷出来迎接,赵无忌先去视察火器工坊,短短一年时间,这座工坊已经变成了有几百名雇工,烟囱林立,厂房众多的大工坊。 火器工坊根据制造产品的不同,又分成火枪,火炮,其他共三个车间,赵无忌皆都视察了一番,嘱咐唐维一定要狠抓火器质量,尤其像炸膛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唐维连忙答应下来。 为数众多的大明士卒们不愿意使用火器,并非火器威力不大,而是因为由于腐败和管理不严的问题,火枪质量良莠不齐,质量不好的火器非常容易炸膛,好好一个人,没死在敌军手中,却死在自己的武器之下,是以赵无忌对火器炸膛一事,深恶痛疾。 赵无忌又说道:“燧发火枪尽快研制,研制出来后尽快定型,以解决火枪雨天无法发射的问题,此外颗粒火药,火药最佳成分配方的研究也要抓紧,齐头并进,两者合二为一,早日研制出大威力燧发枪。” 唐维说道:“大人吩咐,属下记得了。” 赵无忌随后又来到火炮工坊,众多工匠忙忙碌碌的身影中,一个身材高大,一头金发的洋人显得格外醒目,他就是罗德里格斯自欧洲给赵无忌带回来的制炮工匠席尔瓦。 席尔瓦认得赵无忌,眼看他前来,急忙高兴地跑了过来。 此时的欧洲,制炮水平与大明其实相差无几,不过东西方还是有很多东西是可以互相借鉴交流的,在唐维研制火炮过程中,席尔瓦也出了大力。 赵无忌对唐维和席尔瓦说道:“关于制造火炮,你等多听听士卒,炮手们的意见,战场需要什么样的火炮,他们最清楚,而后按着他们的要求,制造出最合适的火炮,装备部队。” “火枪的燧发机构小型化以及火药的问题解决了,同样也可以用在火炮上,小型燧发机构防雨效果更好,火药威力增加,火炮的威力和射程也会增大。” 唐维在一旁连连点头,最后一个火器车间,生产的东西可就庞杂多了,比如像极了后世火箭发射器的一窝蜂就是在这里生产的,赵无忌看着一窝蜂,突然想起后世的手榴弹来。 于是便说道:“唐维,本官刚刚设想出一种武器,若是能研制出来,应用在战阵之中,近战威力可是十分巨大。” 唐维哦了一声说道:“大人又有新设想了吗?”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本官以为,可以制造出一种能用手投掷的爆炸性武器,外壳以铁制成,投出之后不久,便会爆炸,以炸裂的壳体及内里隐藏的弹丸杀伤敌人。” 唐维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说道:“大人,此物似是早已有之,上次在榆林卫的武库中,属下也曾带回一些来研究。” 赵无忌一听,吃了一惊,没想到明朝时,手榴弹就出现了,他急忙问道:“既如此,速速找来,让本官看看。” 唐维急忙带人去找,不多时,拿了几个陶罐子过来。 唐维随手拿起一个陶罐,说道:“大人请看,此陶罐内里填充炸药和细小碎片、弹丸,外面有根火绳,乃是守城利器。” “敌军前来攻城时,点燃火绳,算好时间便把这个扔下去,火绳燃尽,点燃内里的火药,陶罐便会在空中或是地下爆炸,杀伤攻城的敌军。” 赵无忌接过来端详了一番,便问道:“这个野战的话,用不了罢?” 唐维说道:“野战之时,点火,投掷,火绳燃尽这个过程比较长,并且平地上也扔不远,论射程比不上火枪和弓箭,是以下官觉得这个并不适用于野战。”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本官给你提供研制思路,第一步,把陶罐外壳改成铁质外壳,在外壳上预先制出横竖相间的线条,这样,爆炸后铁壳能裂成诸多碎铁片伤敌,内里的弹丸可以少装一些,多放一些火药,以增加其威力。” “其二,设法研究出一种拉火装置,在这个,姑且叫做手榴弹罢,在这个手榴弹的底部设置一根绳子拉火,作战时只要拉出绳子,就会引燃内里的火药,然后将其投掷出去,片刻之后便会爆炸,以碎片和弹丸杀伤敌人。” 唐维点了点头,说道:“第一个问题似是比较容易解决,这拉火装置,尚且需要研究研究。” 赵无忌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有劳唐先生了,此物极为有用,一定要优先研制,重要性和优先性,摆在燧发枪、大威力颗粒火药一样的地位。”唐维点头答应了。 武器工坊自从应用了蒸汽机,效率大大提升,陌刀和铠甲的生产速度皆都大为加速,蒸汽机的大锤捶打几次,抵得上工匠捶打一整天,赵无忌看了一会,勉励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顾炎武跟在赵无忌身边,问道:“属下听夏先生说,大人要去京城了,那此地的这些工坊该如何处理?” 赵无忌说道:“一切照常,本官已上书皇上,请吴炳吴大人接替知州一位,他不会干涉你们,你们就跟本官还在这里一样,该如何做,便如何做,本官要把这里打造成我等的最强基地。” 赵无忌又问道:“府谷城那边的冶炼工坊,情况如何?” 顾炎武眉飞色舞地说道:“进展一切顺利,源源不断的矿石自草原运送过来,冶炼出了大量的银、铜、铅,这笔买卖利润丰厚啊大人,属下测算过,这个可比琉璃,香水的利润都大上好几倍。” 赵无忌听了,微微一笑,心忖采集,冶炼矿石一直都是暴利,要不为什么后世一说谁谁家里有钱,就说他家里有矿呢。 更何况这些矿石都是用一些铁锅,茶叶,木碗从蒙古换来的,进货价格更是低廉的可怕,不赚暴利才是见了鬼了,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冶炼工坊的利润留出五分之一用于扩大生产,其余交给夏先生,用于募集兵马,采买武器装备。” 顾炎武听了一惊,说道:“大人这又是要打仗了?” 第三百二十章未雨绸缪 看着顾炎武惊讶的眼神,赵无忌摇了摇头:“未雨绸缪罢了,骑兵,火枪兵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军的,新募兵马,想要完全成军,也要明年了,本官觉得眼下这四千兵马,还是少了点。” 顾炎武此时虽然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年,然而他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仔细,严谨和钻研精神,所以赵无忌才会把涉及到技术方面的所有事情,包括工坊,都交由他来总管,便是唐维,也在他的管辖之下。 而顾炎武也没有辜负赵无忌对他的信任,年纪轻轻,却能总揽一切,有条不紊地管理着各个工坊的建设,生产,研发等事务。 有他在,赵无忌只要给出一个思路,剩下的具体细节,如何实施,顾炎武自会与唐维等人沿着赵无忌指定的方向安排下去,最终实现目标。 “若是后金贼酋皇太极全力来攻的话,四千确实太少了,不知大人此番打算再募集多少兵马?” “再翻一倍罢,如今已有四千,全部扩大一倍,共计八千兵马。” 顾炎武倒吸一口冷气:“大人,如此一来,咱们手头的资金可就所剩无几了。” 身为赵无忌最亲密的助手之一,他当然知道赵无忌手头这四千兵马有多费钱,募兵只是第一步,士卒的饷银,日常训练的开销都要花费许多——仅仅火枪手每天训练所消耗的火药和铅子,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为了提高士卒的身体素质,就是在极度缺粮的西北,赵无忌的乡勇们每天也至少吃上一顿肉或是鱼,还好窟野河就在附近,按照赵无忌发明的捕鱼方法,每天都能捕到大量的鱼,总算是能省下一些采购伙食的银钱。 骑兵更费,赵无忌按照一起双马的标准编制骑兵,这马匹吃的东西,比人吃的都贵,马的食量还大,这养马的费用也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也就是陌刀队最便宜一些,一把陌刀闯天下,士卒每日只需挥刀不停,训练阵法和刀法便可,既不需要养马也不需要耗费火药铅子,练起来也最快。 此外还有士卒的铠甲,都是用蒸汽机冲压出来的钢铁板甲,防护力固然是高得惊人,可是价格也是一样的感人,可以说,赵无忌这支乡勇部队就是几乎用钱堆出来的。 顾炎武皱着眉头算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说道:“不够,大人先前要研制的燧发枪、火药、手榴弹,这些就需要不少钱,新增四千人的武器装备,战马的费用和草料,大人,咱们目前没有这么多钱。”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李自成和咱们有和约,张献忠应该也被本官打怕了,高迎祥在洪大人和卢大人的夹击下,自顾尚且不暇,无力觊觎我葭州,本官想来,近期应无战事降临。” “所以募集的士卒以训练为主,马匹暂时一人一马,铠甲也可待日后再说,省下这些开销的话,应该可以了罢?” 顾炎武侧着头又想了半晌,方才说道:“这样一来的话,应该便无问题,最近草原上运来的矿石越来越多,原有冶炼工坊处理能力已经饱和,塞外堆积了大量的矿石,属下以为,可以再多建两个冶炼工坊。”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道:“便按你的意思办罢,再有一段时间,本官便会进京,到时这里这大事小情,宁人,本官可就拜托你了。” “请大人放心,顾炎武必全力以赴,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对了,宋先生最近可有信件传来?蒸汽机的改进型,研究的如何了?” 宋应星与顾炎武情同师徒,他们二人之间书信来往最多,听了赵无忌的话,顾炎武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什么突破,宋先生也很着急。” “蒸汽机虽然很重要,不过短期内,眼下的蒸汽机已经可以满足工坊的要求,让宋先生慢慢研究,不必着急。” “大人,咱们这里产出的琉璃,清澈剔透,比南京所产琉璃品质还要高上一筹,十分畅销,属下以为,可以将琉璃工坊的生产规模扩大一倍,既能招募那些逃难的饥民,也能为大人募集兵马筹集银钱。” “可。” 赵无忌随后又去了生产商品的琉璃、香水、肥皂等工坊等地,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加班加点生产的景象,显然是形势一片大好。 此时天色已晚,趁夜回到葭州显然不妥,好在赵无忌走后,他在县衙内的住所陈政和一直没动,于是赵无忌便索性前去神木县衙休息一晚。 赵无忌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县衙,陈政和此时还没回来,唤来一个下人一问,才知道陈政和是去田间监督检查土豆和红薯的种植情况去了,今天多半也是回不来了。 赵无忌摇了摇头,叹口气,暗忖自己这几个手下还都是勤勉之人,也给自己分担了不少压力。 赵无忌穿过县衙的前院,缓缓步入后院,未走几步,突然发现自己那间屋子隐隐约约,有光亮透出,一时不禁奇怪起来。 赵无忌走得近了,这才发现屋内燃着烛火,显然是有人在内,他轻轻推开房门,吱嘎一声响后,面前出现的是淑济那张温柔恬静的面孔:“相公,你回来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随后关上房门,走了两步,便一下瘫在了椅子上,说道:“今天事情繁杂,一直忙到如今,可累死我了。” 淑济微笑着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轻轻帮他揉着肩膀,说道:“相公还未吃饭罢?妾身早已让厨子将饭菜温着,等待大人回来。” 赵无忌闭着眼睛,享受着淑济公主的按摩,叹了口气说道:“不吃了,太累,不想吃,对了,你为何来到这里?” 淑济在他身后柔柔地说道:“姐姐们说了,相公的性子,一旦忙起来,今日必然不得回葭州,怕你独自一人,身边没个体己的人照料,这才让我来了。” 赵无忌闭着眼睛,轻轻抓住淑济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触手滑腻,如若无骨,不禁心中一荡,便拽过淑济,便坐在他的腿上。 淑济脸色绯红,低下头去,却说道:“夫君,听说皇帝要调你入京?” 赵无忌嗯了一声,淑济又说道:“徐怡姐姐说了,我和苏泰身份敏感,若是陪你前去的话,只怕麻烦颇多。” 赵无忌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嗯,你俩一个是额哲汗之母,一个是林丹汗之女,身份是敏感了一些,进京的话,恐怕会有点麻烦。” 第三百二十一章临行会议 淑济嗯了一声,头更低了,脸上红红的,轻轻将身子依偎进了赵无忌的怀中,赵无忌顺手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我们要个孩子罢,将来我外出征战之时,也好有个人,在身边陪你,让你不那么寂寞。” 淑济身子轻轻一震,把头埋进他的胸口,笑着说道:“好啊好啊。” 她转念一想,却又说道:“若是生了男孩,你会不会把额哲……” 赵无忌哑然失笑,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想什么呢?额哲是察哈尔部的大汗,这一点不会变的,你这小脑袋瓜,整天胡思乱想,你以为你相公是曹操那样的坏人吗?” 淑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赵无忌微一用力,将淑济抱了起来,向榻上走去,顺势吹熄了蜡烛…… 次日上午,赵无忌召集手下众人,在张堡的会议厅内议事,赵无忌在葭州的核心之地便是神木县,而军工火器工坊等俱建设在张堡,对赵无忌而言,张堡又是神木县的核心之地。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赵无忌的心腹之人,今日,夏允彝,顾炎武,陈子龙,陈国宝,慕容先,商敬石等人皆都是正襟危坐,聚在一起,等待赵无忌开口。 看着在座的众人,赵无忌也不禁感慨万千,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一时涌上心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说起。 赵无忌环顾众人,徐徐说道:“皇上有意调本官进京,应是有意重用于我,旨意不日便下,本官心忖,临行之事,总要把这里事情一一安排妥当才好。” 赵无忌要进京的传闻,在座诸人也已听到风声,此刻听到他亲口证实,倒也不是感觉特别惊讶。 “不知大人此番进京,接任者是何人?”问这话的是喻文州。 “本官已上奏皇上,推举吴炳吴大人接替葭州知州一职,本官已和吴大人谈妥,一切事务,照旧进行,吴大人不会干涉。” “本官走后,民事不决问夏先生,兵事以陈国宝为首,慕容先为辅,本官也已上奏皇上,请授陈国宝葭州守备一职,总揽葭州兵马,工坊之事,顾炎武一言而决。” 任命陈国宝为葭州守备,是赵无忌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李定国年龄尚浅,商敬石、韩勇都是武力强悍之人,然而谋略方面有所欠缺,韩林头脑聪明,但是尚缺一些磨炼,杨延虎驻扎塞外,震慑蒙古,无人可以替代,这样一来,余下的人选,也就是陈国宝和慕容先二人了。 慕容先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陈国宝武力更强一些,然而若是论起忠诚度,还是陈国宝更高一些,交给他的话,赵无忌是比较放心的。 崇祯皇帝好不容易调虎离山,把自己自西北调走,断然不会轻易再放自己回来,想来在今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不会再回此地任职了,正因如此,留守此地的大将人选才需格外慎重,既要能掌控局面,若是有了战事,也要能独当一面,想来想去,留下陈国宝,慕容先二将,乃是稳妥之计。 夏允彝、陈国宝、慕容先、顾炎武四人齐齐站起,拱手说道:“属下必不负大人所托。” 赵无忌看着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如今流贼势大,劫掠四方,肆虐西北,以至大量百姓家园毁于战火之中,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如今葭州之地难民数量又有逐渐抬头之势,本官打算在已有四千兵马的基础上,将士卒数量扩大一倍,再募兵四千,募兵、练兵之事,便由慕容先具体实施。” “如此一来,即可消减难民数量,也可增强我葭州的军事力量,乃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至于士卒的武器装备,顾炎武、慕容先你二人商量着办。”慕容先、顾炎武连忙应承下来。 “粮食乃是民生之本,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如今春耕已经结束,土豆、红薯都得到了大量种植,葭州百姓今年是否能丰衣足食,便在秋收一举,农业之事,一定要作为重中之重来抓,范仲平那里也就罢了,葭州,府谷,神木三地的农耕一定要狠抓不懈,争取今年全部丰收,万万不可有所闪失。” 陈政和、陈子龙二人也皆都答应下来。 “粮食充足,则府县安稳,百姓就乱不起来,只可惜西北连年大旱,且又土地贫瘠,便是有了水利灌溉和高产粮食,产出也只是能够保证基本温饱,与江南那边的鱼米之乡,却是无法相比,这西北的难民,暂且也只能先顾一头,葭州之外的百姓,本官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陈子龙说道:“大人悲天悯人,拳拳之心,我等俱已知晓,天灾非人力所能左右,偌大西北之地,岂是大人一力而能解决,大人不必自责。”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心想后世的后金当真是好运气,灭亡了明朝之后,小冰河期没多久也结束了,困扰大明多年的西北旱灾,居然就这样轻易解决,想想后金也真算是运气逆天。 陈政和这时恍然大悟般说道:“大人再募兵马,想来是要为剿匪做准备?” 赵无忌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手下大部分都是步兵,这些流贼来去如风,哪里追赶得上?也就曹文诏这样的纯骑兵部队能做到这一点。 “流贼本官以前便说过,非是兵事问题,乃是政治问题,农业问题,只要缺乏粮食的局面不改变,流贼就永远灭绝不了,如今西北,少数富户,官员富得流油,贪得无厌,搜刮百姓,家中粮食宁可放着发霉也不肯拿出来赈济,而大部分百姓都是吃不饱甚至是没有粮食吃,两极分化之下,必然导致尖锐的矛盾,产生种种问题。” “葭州之外的地方,本官管不到,也就罢了,只是此地日益繁华之下,必然会招来贼人觊觎,诸君与本官一起,辛辛苦苦建设葭州,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来打家劫舍,抢夺胜利果实的,喻文州。” “属下在。” “本官会想方设法,运作你官升一级至锦衣卫千户,到时你利用锦衣卫的资源,于周边府县广布人手,搜集情报,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报与夏先生,流贼来去如风,防不胜防,定要早做提防。” “属下领命,请大人放心。” 第三百二十二章组建参谋部 “此外,本官打算建立一个参谋部,负责参议兵事,为主帅出谋划策,提供可行的作战策略和建议。” 陈国宝讶然问道:“大人,何谓参谋部?属下从前从未听说这个称谓。” 赵无忌说道:“参谋部,顾名思义乃是为主帅参谋兵事之部门,既要有熟稔兵事的人才在内,也需有善于统筹粮草后勤之人才,更需擅于搜集情报之人才、熟悉山川地理,天气水文之人才,精通算学计算之人才……,最终,参谋部根据敌我双方的具体情况,做出分析,统筹后勤,向主帅提供最优的作战策略之所在。” “作战,其实最终打的都是后勤,再精锐的士卒,若是粮草跟不上,武器弹药跟不上,在不利于己方的地形和气候下作战,不了解敌军的虚实,也逃脱不了失败的下场。” “以往战事,往往单纯依靠主帅一人的谋略和经验行事,有了参谋部,可以使主帅采用最佳的用兵策略,由主帅一人力量,变成众人群策群力,献计献策,最后由主帅定夺,比起以往,可是强上许多。” 夏允彝说道:“大人此举,当真神来之笔,我军以众人之力,敌军仅以主帅一人之力,以众击寡,安得不胜?有参谋部参谋军事,又可避免主帅无能,累死三军之事发生,此举高明至极。” 陈子龙也说道:“夏先生言之有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集合了众参谋的长处,经过众人的分析统筹,而提出的军事建议,想必会远远强于主帅一人。”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参谋部的人员,暂定为二十人,吸纳各方面的人才,荟聚一处,组建参谋部的任务,韩林,交给你,以后,你便做本官的参谋部长罢。” 神木城中,原苏文卿的府邸门外,赵无忌静静地站在这里,心中波涛起伏,黑色厚重的实木大门,已经有些掉漆,门上的纯铜门环,也滋生了丝丝的铜绿,昔日一片雪白的围墙,如今也已斑斑驳驳,尽显沧海桑田之态。 大门正上方写着“苏府”二字的牌匾,早已被人取下,换成了“杜府”二字,赵无忌静立不动,想起自己刚到神木时,苏文卿的热情款待,他那和善的面庞,温暖的笑容,让人望之顿生亲切之感,赵无忌摇头感慨,此人可谓是大奸似善的典型代表。 明面上,积极拥护官府的行动,赈济灾民,捐赠财物,设棚施粥;私下里,勾结强梁,给贼人通风报信,帮助贼人销售赃物,为了掩饰罪行,更是打算偷开城门,放流贼进城,意图杀害朝廷命官,并劫掠满城百姓。 一年之间,大门仍在,容颜已改,想起当日苏文卿对自己的热情款待,赵无忌似是有些恍惚,时光错乱之际,似是下一瞬间,满面笑容的苏文卿便会推门而出一般。 赵无忌想到此处,不禁连连摇头,这时吱嘎一声,大门徐徐打开,一阵温柔的声音自门内传来:“大人既然来此,为何不进来一叙?又在门外感叹什么?”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那张宜喜宜嗔的笑脸,说道:“本官只是想起了苏员外,实乃人才难得,可惜走入歧途,越陷越深,以至罪孽深重,不可自拔。” 杜红儿面色黯然,停了一停便说道:“先夫勾结贼人,咎由自取,也怪不得谁人,大人快请进罢。” 赵无忌微微颔首,抬腿便走进了杜府,商敬石带了几个侍卫也随之跟了进去,杜红儿将赵无忌请入客厅,商敬石等人自去一旁厢房休息。 两人坐定之后,杜红儿柔声说道:“听闻大人即将进京?”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皇上有此打算,圣命难违,本官此次恐怕不得不走了。” “继任者是吴炳大人?” “嗯。” “京师那里,英雄豪杰尽聚于此,达官贵人遍地皆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风云诡谲难测,大人此番前去,万事小心从事。” “嗯。” 杜红儿眼波流转,看着赵无忌,面色看不出喜怒颜色,悠悠说道:“京师乃是天子所在,掌控天下局势之地,属下以为,既然大人进京,属下也应在那里设置几处情报机构,以为大人助力。” “可。” 杜红儿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说道:“既如此,那妾身此番……,恐怕也不得不随从大人一起进京了,护佑大人身边,以为大人羽翼。” 赵无忌闭上眼睛,沉思片刻说道:“不可,你进京之事,且不着急,我走之后,你为我耳目,替我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今年粮食秋收,乃是葭州头等大事,万万轻忽不得。” “大人可是担心,会有宵小流贼趁秋收之际,前来犯境?” “嗯,民以食为天,粮食在手,则民心稳定,只要过了今年,明年形势便会轻松许多,也只有你在这里,替我盯着葭州周边的动静,我才放心。” “可是京师那里,关系到大人的安危,也是头等大事啊。” “京师那里,你且先派几个得力手下前去便可,应该暂时问题不大,再者,”赵无忌看了杜红儿一眼,说道:“本官可是全才,搜集情报之事,暂且亲力亲为,也不算什么难事。” 杜红儿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大人怎能如此自夸?不过红儿细想,大人还真是全才,红儿从未见过大人这等万事皆通之人,兵事、政事、商才、文采俱是一时之选,有时竟是能未卜先知一般,说大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妾身也是相信的。” “……” “大人几时动身?” “朝廷旨意下来之日,便是本官动身之时,葭州这边的情报搜集,便辛苦你了。” 杜红儿脸色露出一抹绯红,盯着赵无忌刚毅的面容,眼睛瞬也不瞬,柔声说道:“妾身为了大人,什么都肯做的……” 赵无忌神色木然,过了半晌,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便万事拜托你了。” “大人不再坐一会吗?” “临行之时,事务繁忙,本官暂且告辞了。” “既如此,那妾身便不挽留大人了。” 离了杜府,此时已是午后时分,夏日的斜阳暖暖地照在众人身上,清风送来阵阵的花香鸟语,令人心旷神怡,望着喧嚣的街头,商敬石勒马问道:“大人,下一步去哪里?” “我们回葭州。” 第三百二十三章惊闻敌讯 看着赵无忌转身离去的背影,杜红儿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赵无忌走到门前,伸出手去,放在门上,正欲推门离去,只听见身后杜红儿幽幽地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大人,妾身的心意您还真的不明白吗?” 赵无忌顿时便怔了一怔,手扶在门上,整个人似是僵住了似的,突然之间,一动不动。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一股莫名的暧昧情绪,伴随着身后艳丽美女的淡淡体香,在室内弥散开来, 良久,赵无忌方才缓缓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杜红儿,杜红儿此刻也是羞得低下了头,脸蛋通红,看上去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一般,让人只想狠狠地咬一口。 赵无忌走到杜红儿面前,伸出手指,轻轻勾起杜红儿的下巴,展现在眼前的,是她那张又惊又喜的面孔,杜红儿情不自禁地慢慢站起,却又恍若无辜一般地说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赵无忌也不说话,伸出左手,将杜红儿纤细的腰肢猛地搂向自己,杜红儿身材之丰满,虽然稍逊春桃,但是腰肢却要比春桃细上很多,仅仅是堪称一握。 杜红儿啊的一声惊叫,却已经被赵无忌牢牢搂在怀里,杜红儿在赵无忌怀里扭动了几下,嗯了一声,眼波迷离,樱桃小口微张,又问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无忌感受着胸前的柔腻丰满,又伸出右手,紧紧抱住杜红儿,说道:“红儿,我喜欢你。” 杜红儿又是啊的一声惊叫,双手在赵无忌胸前轻轻锤了几下,似是抗拒推辞,又像是欲拒还迎。 赵无忌对准杜红儿的樱桃小口,低头便吻了下去,杜红儿唔了一声,早被赵无忌封住嘴唇,她的双手胡乱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一会,便也慢慢搂住了赵无忌,越搂越紧…… 次日一早,杜红儿的闺房中,夏日朝阳的光芒,透过雕花的木制窗楹,照在了榻上少年的脸上,赵无忌悠悠醒来,昨日与杜红儿抵死缠绵,战到深夜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又躺了一会,这才慢慢翻身坐起。 杜红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描眉,整个人相比昨日,更是艳光四射,宛若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经过昨日一番雨水的滋润,更是娇艳无比,勾人魂魄。 看着杜红儿那懒洋洋却又充满了异常满足的体态,赵无忌轻轻走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头靠在她雪白的后颈之上,嗅着她身上传来的诱人的香气。 杜红儿眼波流转,媚态横生,看着镜中人柔声说道:“郎君,你醒了?” 赵无忌嗯了一声,这才放开了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说道:“昨日一觉,睡的好生舒坦。” 杜红儿捂着嘴,噗嗤一笑,正待说话,只听窗外传来商敬石急迫的声音:“大人醒了吗?有军中探马刚刚传来的急报。” 商敬石为人稳重,若不是有大事发生,他断然不会一早便来禀报,赵无忌思忖此事定然不小,急忙匆匆几步,上前开了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商敬石一脸急切地说道:“军中探马,刚刚探得消息,五万流贼大军,云集米脂县,打着罗汝才和老回回的旗号!似是欲对我葭州不利。” 赵无忌沉吟片刻,一挥手说道:“加派人手,详细探知敌军情报,侦查敌军动静,此外,召集军中将官,火速前来神木议事!” 商敬石说道:“属下刚才已经吩咐下去,五人一队,派出共计四十对侦骑,快马加鞭,前去打探详细情报。” 赵无忌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把十九给我叫来,此事非同小可,正是启动飞虎队之时!” 商敬石猛地一个立正,身子挺得如同标枪一般,说道:“属下遵令!”随后转身匆匆而去,安排部署一应事务去了。 飞虎队便是赵无忌以后世的特种部队训练方式,亲手打造的大明第一支特种部队,首批队员只有十五人,但是这十五人皆都是身怀绝技,优中选优之人才,十九便是他们的队长。 不多时,一个黑衣年轻男子匆匆来到赵无忌身前,只见此人身材修长,虎背猿腰,举手投足,说不出的干练剽悍,便是在大白天,此人依旧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这便是飞虎队首领,十九。 十九的姓名,籍贯,来历等信息,只有包括赵无忌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晓,便是夏允彝,陈国宝等赵无忌身边之人,对他也是了解不多,只隐隐约约晓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便是商敬石,也只知道他叫十九,其余情况,商敬石也是一无所知。 整个飞虎队的十五人,向来都是以黑巾遮面见人,真实面目从不示人,充满了神秘之感。 飞虎队是完全忠于赵无忌,只听他一人号令的精锐中的精锐,上次袭破孙可望,李过联军,飞虎队便在暗中立下许多不为人所知的功劳,此番流贼数量高达五万,声势浩大,赵无忌不得不再次动用手中的这张王牌。 十九半跪在地,沉声说道:“大人急召属下,想必是有大事发生,飞虎队全员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为大人效死!请大人下令!。” 赵无忌说道:“探马刚刚来报,流贼罗汝才,老回回率领大军,聚集米脂县,意图不明,你们放下手头所有任务,全力以赴,前去探查贼军虚实动向,若有结果,速速禀报于我,此事干系重大,不得有误。” 十九头也不抬,说道:“大人放心,敢问大人,可需我等取贼酋性命?” 赵无忌沉吟了一下,说道:“罗汝才向来狡猾多端,外号‘曹操’,身边护卫如云,刺杀他和老回回的话,难度太大,我方也要付不菲代价,没有太大必要,你等此番,只管侦查便可。” 十九冲着赵无忌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长身站起,转身疾走几步,猛然飞身一跃,便跳上了房顶,几个闪纵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赵无忌转身进屋,对杜红儿说道:“有大事发生,罗汝才,老回回率大军来了米脂,本官现在要去与众将议事,却是不得不离开了。” 说罢,上前狠狠搂住杜红儿,深深地吻了一口,这才转身匆匆而走,杜红儿面色嫣红,痴痴地看着心上人,慢慢消失在了远处…… 第三百二十四章起兵迎敌 张堡的议事厅内,去而复返的众将再度聚集于此,雪白的墙壁之上,挂起一张巨大的西北地图,韩林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木杆,指点着地图上的米脂县,清亮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响起。 “据我军探马急报,五万流贼大军,连营十里,云集米脂一地,上次李过,孙可望联军也曾到此停留,军纪严明,并未扰民; 此番流贼声势浩大,军纪败坏,在当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更是放火焚烧尚未长成的庄稼,杀害无辜百姓,当地宛若人间地狱一般,百姓纷纷出逃四方。” 唐维在一旁讶然问道:“这流贼抢掠财物,也就罢了,焚烧尚未长成的庄稼,却又是为何?为何要行此损人不利已之举?” 夏允彝说道:“流贼皆都是土匪流氓,只知道破坏杀戮,毁灭青苗,更彰显了他们暴虐残忍的本性,也难怪洪承畴洪大人对流贼从不放过,宁杀不赦。” 在场众人,皆都是摇头不止,目露不忍之色,火爆脾气的陈国宝更是大声喝骂起来。 赵无忌轻咳一声,环顾全场,众人这才慢慢安静了下来,赵无忌沉声说道:“流贼毁灭青苗,看似暴虐残忍,实则另有原因,可不是什么损人不利已。” 唐维听了,不解地拱手说道:“请大人为属下解惑,难道说贼人此举,竟然另有深意不成?”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贼人之所以屡剿不绝,根源便在于其有着源源不断的饥民加入,贼人毁灭青苗,正是在制造饥民,庄稼被毁,秋收无着,颗粒无收之下,农户们要么饿死,要么便只能被迫加入流贼,去劫掠其他百姓,获得自己的吃食,他们这是既损人,又利己。” 啪地一声响过,陈国宝怒而站起,大声说道:“大人,此等丧尽天良之徒,岂能容其苟活于世间?属下愿率一部精锐,进剿贼人!拯救百姓!” 赵无忌急忙说道:“国宝,你不要急,先坐下,听韩林分析完形势之后,你再请战也不迟。” 陈国宝听了,也觉有理,这才愤愤然坐下,心中犹自怒气未消,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将茶水猛地一饮而尽。 韩林这才转身用木杆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流贼进驻米脂,据在下分析,目的可能是以下几点。” “其一,贼人大军聚集米脂,与围攻西安府的闯王高迎祥一南一北,形成犄角呼应之势,使得打算为西安府解围的洪承畴洪大人担心腹背受敌,不敢使出全力攻击闯贼,为闯贼围攻西安府争取时间。” 赵无忌听了,微微点头,说道:“言之有理,这确是一种可能。” 唐维听了,又问道:“榆林卫有萧远萧大人坐镇,对贼人来讲,其何尝不是处于萧大人与洪大人中间,也是腹背受敌之势?” 韩林说道:“流贼流贼,其机动力便是超出常人,若是朝廷两路大军前后夹击,贼人于米脂向东,几处黄河渡口均无重兵把守,轻易可下,若是官军来攻,贼人只需提前机动,便可渡过黄河而去山西,立于不败之地。” 韩林停了停,又说道:“其二,在下分析,贼人的目标,可能是我葭州,毕竟葭州在大人的经营下,万事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俨然已成西北仅存的乐土福地,贼人觊觎我葭州的富庶,此番专为劫掠财物而来,倒也是另一种可能。” 顾炎武在一旁问道:“大人前些日子刚刚力挫李过,孙可望联军,威震西北,贼人还敢前来送死不成?再有李过,刘方亮等人为人质,大人又与李自成有了和约,贼人的目标,恐怕不是我们。” 韩林说道:“在下只是分析贼军可能的动向,供诸位参考分析,却不是说贼人一定会前来攻打葭州。” “其三,贼人的目标可能是榆林卫,据在下所知,榆林卫储藏了大量粮食,值此青黄不接之时,为了获取粮食,贼人很可能为了攻打榆林,而聚集于米脂。” 韩林话音刚落,赵无忌便说道:“榆林天下雄城,城高壕深,便是高迎祥大军亲至,怕也只能铩羽而归,罗汝才若是不蠢,便不会前去攻打榆林,本官认为这种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韩林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目前贼军便是有两种动向,其一,占据米脂,伺机而动,呼应高迎祥;其二,在米脂修整几日,北上攻击我葭州。” “敌军来势汹汹,声势浩大,而我军火器犀利,在下以为,可以采取据城而守的策略,贼军不来则已,若是来了,我等也能力保城池不失。” 韩林话音刚落,众人便已纷纷议论起来,半晌,夏允彝徐徐说道:“罗汝才,老回回若是占据米脂,以洪大人之精明,定然能看出其中利弊所在,属下想来,恐怕不过多久,便会有洪大人的书信传来,命大人与榆林卫萧指挥使齐齐出兵,牵制罗汝才、老回回,已利洪大人解西安府之围。”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道:“夏先生言之有理,本官也是这么想的,援救西安府乃是重中之重,西安府地位重要,断然不容有失,洪大人主力尽出,为西安府解围,命我等牵制罗汝才等贼军,确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慕容先听了,急忙说道:“大人,我军只有四千之众,其中还有大量新兵,敌军却是五万之众,如何牵制得了?末将以为,据城而守,方是上策,榆林那边有萧承勇将军三千精骑,来去如风,进退自如,他们才应是牵制贼军的主力。” 陈国宝亦说道:“大人,若是洪大人有令,末将愿率一千骑兵,前去完成洪大人交付的命令,大人可率三千步卒,据城而守。” 赵无忌听了,沉吟不语,夏允彝、陈子龙等人想了半晌,纷纷出言支持陈国宝的意见,认为此举两全其美,既不过于冒进,也不过于保守。 赵无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诸位所言,俱有一定道理,不过本官主意已定,本官打算尽起四千雄兵,前去米脂迎敌,”他看着窗外,目光坚定:“此番定让罗汝才、老回回,尝尝我军的厉害!” 第三百二十五章罗汝才 赵无忌话音未落,夏允彝,慕容先两人齐齐出声说道:“大人,不可。” 夏允彝一脸气急败坏之色,说道:“敌众我寡,兵危战凶,以四千兵马迎战五万敌军,无异于驱羊入虎口,若是败了,则葭州再无可用之兵,无险可守,大人万勿心急,只宜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夏先生此言差矣,流贼行军,向来裹挟大量民众,贼人号称五万,其真正可用之兵,绝不会超过两万,我军四千兵力,加以萧承勇三千骑兵,便是正面与之抗衡,也不会落于下风,何谈敌众我寡?” 赵无忌环顾众人,目光炯炯,继续说道:“本官出兵与其决战,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夏允彝讶然说道:“大人何出此言?” 赵无忌无奈地笑笑说道:“我等据城而守,虽然足以力保城池不失,可是城外那些大量的农田,村镇又该如何?罗汝才军纪败坏,贼军来此,必然会烧杀劫掠百姓,甚至毁坏青苗良田,若是如此,本官便是守住了城池,又有什么作用?” “本官再三说过,民以食为天,今年秋收之事,乃是重中之重,断然不可有失,岂容贼人来此随意破坏农田青苗?为此,本官也只好尽出手下兵马前去迎敌,力求拒敌于葭州之外。” “其二,本官即将上京,罗汝才此番来得正好,待本官杀鸡儆猴,重挫此獠,此战若胜,则我军名震西北,震慑流贼,便是本官走后,也可保我葭州几年平安。” “其三,本官之前战绩,在朝堂诸公看来,不过协助萧承勇击败了多铎一场而已,归化城力战多尔衮一役,远在草原,不为朝廷所知,击溃孙可望时,本官为了韬光养晦,又刻意压低了战果,如今本官即将入京,皇上将有大用,此时低调已无必要,若是能一举击溃贼军,树立偌大名声,将来京城行事之时,也会多了许多方便。” 夏允彝听了,和慕容先又对视一眼,这才说道:“大人却也不必着急,此时敌军具体情况尚未明朗,洪大人也并未有书信来到,暂时大人不妨一面调配兵马,一面静观其变。”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估计就这两日,局势也该明朗了,不过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慕容先、韩林你二人这几日速速做好出兵准备,只待洪大人命令一到,本官便亲率大军,前去征讨流贼!” 两日后,洪承畴的书信果然来到,信中洪承畴命令定边卫副将朱虎,靖边卫总兵吕年,榆林卫指挥使萧远分率本部兵马,三路进军米脂,前去迎战罗汝才,老回回大军,又以赵无忌熟谙兵事,令其率一千乡勇,前去参政兵事,共击贼军。 赵无忌得了书信,当即命慕容先快马加鞭前去榆林卫,去寻萧远商谈出兵之事,自己则再度召集众人商议出兵一事。 赵无忌扬着手中洪承畴的书信,说道:“洪大人命令已经下达,命定边卫,榆林卫,靖边卫三部兵马,齐头并进,前去迎击罗汝才,又命本官率军一千参政军务,不过本官主意已下,依旧是四千雄兵倾巢而出,务求一战破敌。” 夏允彝问道:“敌军情况可曾探明?” 赵无忌想起飞虎队首领十九昨日带回的情报,微微一笑说道:“本官所料不差,此番敌军主力,不过两万人而已,其余三万多人,俱是未经训练、且又装备奇差的普通饥民,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值一提。” “此外,罗汝才是一万五千精兵,主力尽出,老回回那边,其实只是打着老回回马守应的旗号,真正的主将乃是老回回手下大将刘希尧,率领五千精兵前来米脂。” 夏允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边的案几,说道:“大人,属下记得,前些日子朝廷的邸报,似是通报了罗汝才早已率军入川,为何如今他又出现在此地?岂不奇怪?” “哈哈哈哈,刘老弟,兵无常形,水无常势,用兵之道,纯乎一心,若是我罗汝才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人看得明白,又如何会得到‘曹操’的外号?” 虽然已是初夏,但是西北的夜晚依旧是凉意逼人,大帐中炉火熊熊,粗大的几排牛油蜡烛将大帐内照耀得宛若白日一般,整个大帐铺了一地厚厚的波斯地毯,精美繁杂的花纹,点缀在这些价值不菲的地毯之上,罗汝才一手一个,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半裸的美女,大笑着看向对面的刘希尧。 刘希尧有些羡慕地看着大帐中二十多个半裸的绝色女子,对罗汝才说道:“罗兄好生福气,这么多美女陪伴在侧,罗兄当真是艳福无边啊。” 罗汝才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说道:“俺身边的女子可是几月一换,刘老弟若是有了兴趣,一会回去,不妨扛回去几个,不碍事的。” 刘希尧色眯眯地在心中暗中选定了几位丰满诱人、妩媚艳丽的女子,这才嘿嘿笑着对罗汝才说道:“罗兄既然如此盛情,兄弟便笑纳了哈哈。” 罗汝才外号曹操,他的外形其实和曹操也差不多,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一样的一脸大胡子,此刻他端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豪华大椅之上,手中端着一个金制的巨大酒杯,举杯向着刘希尧示意。 “那日黄虎前来寻某,打算让某和他一起进军葭州,刘兄弟,你也知道,那葭州的赵无忌岂是个易与之辈,就连多铎都曾败在他手上,就他黄虎手下孙可望,刘文秀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哪能是赵无忌那奸猾狗官的对手?” “刘兄弟,西北之地,俺曹操哪里没去过,只有那神木赵无忌,当真让某也是忌惮三分,是以某才以打算出兵四川为由,婉拒了黄虎,却让他去寻李自成手下的袁宗第相助。” “谁知道那黄虎如此托大,袁宗第不肯去,那便取消了此次进军,也就没事了,哪料想黄虎念念执着,袁宗第不肯去,他却说动了一只虎李过。” 罗汝才一仰头,咕嘟一口喝了一大口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在左边美女胸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说道:“李过虽然勇猛,不过比之袁宗第,还是实力尚逊了几筹,其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李过、孙可望联军,尽数折在那神木城下,一万三千强兵,赔得是干干净净,钻天鹞更是身死当场,如今想来,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第三百二十六章义军第一智将 罗汝才把玩着手中的金杯,眼中流露出几分醉意,喃喃说道:“如今想来,俺也是后怕不已,那赵无忌当真扎手的紧,一万三千人,说没就没了。” 刘希尧哼了一声,伸手一把将给他倒酒的一名美女搂入怀中,一阵上下其手,直摸的那美女气喘吁吁,脸上一片潮红,又狠狠在那女子胸前啃了一口,这才说道:“罗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孙可望、李过俱是沙场骁将,只是李过无谋,孙可望年纪轻轻,难免欠缺经验,为狗官所趁,若是罗兄这样智勇双全之人领军前去,便是赵无忌那狗官奸猾似鬼,也只能乖乖束手就缚。” 罗汝才摇了摇头,说道:“希尧,万万不可轻视赵无忌此人,所有曾经轻视他的人,都已付出不菲代价,你要牢记这一点。” 刘希尧搂着怀中女子,又亲又啃了半晌,方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既如此,为何罗兄此番又说动了咱家首领,命刘某协助罗兄,攻打葭州?须知李过、孙可望新败不远,殷鉴在前,罗兄此番率大军来此攻打赵无忌,岂非言行不一?” 罗汝才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李过虽败,却也不是毫无所获,起码咱家是知道了,赵无忌手中士卒虽然精锐,然数量太少,能战之兵,不过两千之数。” 刘希尧一把推开怀中美女,目露惊讶之色,说道:“区区两千兵马,便能击败万三精兵,敌方兵锋之锐,竟至如此?” 罗汝才哼了一声,说道:“孙可望虽然是张献忠手下第一骁将,然终究过于年轻,”他斜了刘希尧一眼,又说道:“孙可望分兵了,钻天鹞一部,他一部,李过一部。” 刘希尧恨恨地一拍大腿,说道:“难怪如此!着实可惜!我道一万三千雄兵,为何会被敌军轻易击败,原来是被人各个击破了!” 罗汝才也是一阵摇头叹息,说道:“听闻孙可望回去,因为此事,被八大王拿鞭子一阵好抽,骂道教他的兵法全都白学了,居然犯了分兵这等兵家大忌,听说孙可望现在也不能起身,还在榻上养病。” 刘希尧咋舌说道:“八大王一向蛮横霸道,没想到对自己的义子下起手来,也是一样的狠。” 罗汝才悠悠将头靠向椅背,身后一名美女急忙上前,轻轻为他按摩头部,罗汝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以为李自成就是个省油的灯了?别看他装得礼贤下士,体恤士卒,他霸道起来,比八大王可厉害多了,你以为我为何来此?” 刘希尧看着罗汝才,想了一想,突然惊叫出声说道:“难道是他让你……” “住口!刘兄弟知道就好,切勿外传!慎之!慎之!” 刘希尧细细一想,不禁毛骨悚然,说道:“他不方便出面,便托了你……,只是这亲侄子和老部下的性命,也不要了?” 罗汝才猛地坐起身来,正在为她按摩的美女猝不及防之下,不禁啊了一声,两脚朝天,摔倒在地,罗汝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大帐中的女子俱都赶得远远地,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刘希尧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以为李自成是什么善男信女?争霸天下,哼哼,亲侄子的性命,算的了什么?老部下?哈哈哈哈。” 刘希尧皱着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说道:“罗兄也说过赵无忌点子扎手,你与李自成向来平起平坐,又何必听命于他,来此啃这硬骨头?” 闪烁的烛光照在罗汝才脸上,映得他的脸色愈发狰狞起来,他沉声说道:“李自成一代枭雄,岂能轻易落人话柄?不过派他的心腹谋士顾君恩,来我这里陈说了一番赵无忌的厉害而已。” “那顾君恩说道,赵无忌年纪轻轻便已经如此厉害,将来假以时日,待他成长起来,又岂有我辈的活路?若不趁他尚且弱小之时铲除此人,只怕将来我等俱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李自成好生奸诈!他自己不便出手,却挑动罗兄为他火中取栗!” “刘兄弟,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等农民军,本是兄弟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闯兄弟有难,做大哥的岂能不替他出头?便是他再有不对之处,我罗汝才也要替战死在神木的诸位义军兄弟,向赵无忌讨个公道!”罗汝才口是心非地说道。 “大哥莫非已经胸有成竹?” “不错,我军兵力远胜对方,只需兵合一处,按部就班,步步推进,不给敌军以可趁之机,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罗兄,可是兄弟听说,那狗官火器犀利,城池也是坚固,就是能攻打下来,也要损失不小。” “谁告诉你俺要攻城了?”罗汝才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军前去,只为断其根本,此番我军目标便是城外的村镇百姓,烧杀劫掠,毁坏青苗!没了秋粮收成,葭州必乱,到时他便是三头六臂,也无法收拾此番残局!” “大哥深谋远虑,无怪乎被称为我义军之中,第一智将!” “哈哈哈哈,来,兄弟喝了这杯酒,你我且在这里逍遥快活两天,后日便拔寨启程,目标,葭州!” “哈哈哈哈,好,小弟谨遵大哥将令!” “来人,多上酒菜!你们,”罗汝才指着躲在大帐角落中的一众美女,淫笑着说道:“跳几只舞,让爷乐呵乐呵。” 不多时,大盘大盘的肥鸡牛肉,熊掌鹿筋,珍馐佳肴,伴着一坛坛的好酒,流水价地端了上来,美女们跳起了诱人的舞蹈,莺莺燕燕之声不绝,大帐之中,旖旎无边…… 远远看去,夜间的流贼兵马,十里连营,火光冲天,声势极为浩大,在营寨的外围之处,这里的灯火比起营寨中心,却是暗淡了许多,这里的贼军士卒,皆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无精打采的一群群流贼,围着一个个火堆在抱团取暖。 其中一个火堆处,一个十五六岁,身材瘦弱的少年,紧紧抱着肩膀,身子尽量往火堆前靠去,便是如此,他仍是被冻得簌簌发抖,夜里的凉风,如同小刀子一般在这群衣不遮体的可怜人身上刮过,众人唯有互相紧紧依靠,以体温来温暖着彼此。 瘦弱少年在地上轻啐了一口,转头对旁边一个三十多岁,一脸木讷之相的人说道:“叔,凭什么我们在这里吃风受苦,连个遮寒的衣服都没有,他们老营却可以吃香喝辣,还有抢掠来的女子相陪?” 第三百二十七章叔侄 被那少年叫做叔叔的人尚未开口,围在一起的人群中,有一人已勃然大怒,骂道:“咄!王喜儿你这小泼皮!想要吃的穿的,就得自己动手去抢!罗将军将你等安排在营寨外围,就是为了给你等提供一个立功的机会,战场之上,斩首了官军,首领也会赏赐下金银女子,你等寸功未立,居然还想吃好穿暖?” 喝骂之人与其余衣衫褴褛的众人截然不同,他的身上穿戴得整整齐齐,却只是有些不协调,只见他头上戴个斗笠,身上却穿着一件有些肥大的读书人长穿的青色袍子,脚下一双厚底官靴,腰间胡乱扎着一根绣满了精致花纹的女子挂带,上面挂着一把明军士卒常用的腰刀,满脸都是盛气凌人的优越感,似是这群人的小头目。 那王喜的叔叔急忙开口说道:“李爷,喜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转头又瞪了王喜一眼:“小泼皮,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那被称作李爷的贼军士卒哼了一声,自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起来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顿时满嘴流油,烤火的众人看了,无不拼命的大咽口水。 那李爷吃了几口,又把鸡腿郑重其事地包好,放入怀中,得意地环顾了一眼众人,这才说道:“俺李三抓了烂阄,不得不来此带你们这群腌臜烂人,你等都给爷听好了,想要吃的穿的,上阵之时就要奋勇争先杀敌,只要立下战功,罗将军不会吝惜财物奖赏的!要是只想着偷懒,就一直在这里混下去罢!” 那瘦弱少年又出声问道:“可是就发给俺一根木棍,如何杀敌?”他所说的木棍,此刻正被他抱在怀中,正是一根粗大的树杈子,早已去了侧枝,只是犹自有几片树叶留在上头。 那李爷还没来得及喝骂,王喜的叔叔王福禄便已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头顶上,骂道:“小泼皮,李爷说话之时,岂容你插嘴!半点礼貌也无!”随后又低眉顺眼地对着那李爷赔笑。 李爷看他如此小意,便也不和那孩子计较,继续说道:“如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眼看大明崇祯狗皇帝气数已尽,天上玉皇大帝便派下天上七十二路天罡星,三十六路地煞星,扰乱大明天下。” 听他说得玄之又玄,又牵涉到了天上星宿,众人不禁都是一阵瞠目结舌,望向那李爷的眼光,也带了几分敬畏之色。 这个年代的古人,还没有懂得很多科学道理,于鬼神之说,特别相信,那李爷眼看三言两语,便唬住了众人,心中不禁暗暗得意,继续说道:“大首领高迎祥,统率七十二路天罡星,乃是水浒中晁盖一般的英雄人物;八大王张献忠,统率三十六路地煞星,乃是林冲那般的好汉;至于咱家罗汝才罗首领,则是天上智多星下凡,神机妙算,无人能及!” 他环视四周,冷笑一声道:“你等狗一样的烂人,居然还妄想和天上的星宿神明一般的待遇,你可配吗?”说到最后一句,他却是看向那瘦弱少年王喜。 王喜脖子一梗,正要说话,王福禄一巴掌又拍在他的头上,对着那李爷点头哈腰地说道:“李爷,夜深了,我去马厩转一圈,打扫清洁一番,再给马添点草料,给马吃了夜草,长得肥壮,好汉们骑着它们上阵,也好奋勇杀敌。” 那李爷点了点头,说道:“王福禄,你也是个有心的,你的作为,俺都记得,好好干,罗首领不会亏待你的。” 王福禄连连点头称是,随即一把拽着自己的侄子,转身就走。 两人一路行来,遇上岗哨盘查,便说是李爷吩咐,前去喂马的,岗哨便也放他们叔侄二人过去了,二人走了小半会,便来到了马厩之中。 刚进马厩,一股马粪的臭气扑鼻而来,更有那草料的气味,战马身上的体味,以及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王福禄大步走进了马厩之中,王喜用手捏着鼻子,紧紧跟着他叔叔,王福禄找来工具,开始打扫马厩中的粪便,王喜则去拿了草料,逐一放入战马的食槽之中。 罗汝才此番率领一万五千精锐而来,其中有三千骑兵,共有战马五千多匹,王家叔侄打扫的马厩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内里也有五六百匹战马,叔侄二人忙到半夜,终于将马厩打扫干净,马匹也都喂食完毕。 马厩有几间临时搭就的小木屋,里面睡着十余个马夫,听到叔侄二人的动静,没多久一个胖子马夫揉着惺忪的睡眼,自屋中走了出来,说道:“王福禄,你却是勤快,白天扫一次,晚上扫一次。” 王福禄点头哈腰地笑着说道:“刘老哥,庄稼人闲不住,多干点,不碍事。” 那胖子随手将手中一个包袱扔了过来,王福禄急忙一把接住,胖子说道:“俺知道你辛苦,这里面有几个馒头,你们分着吃了罢。” 王福禄连忙说道:“多谢刘老哥,多谢刘老哥。” 那胖子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转身又进了屋子睡觉去了,王福禄拿着包袱,随手扯着自己的侄子,三转两转,来到草料棚中,对王喜说道:“去干草里躺着睡一觉罢,有这干草当被子,不比在外面坐着吃风强!” 说罢,又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馒头,递给王喜,叔侄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没多久,三个馒头便进了王喜的肚子,王福禄却只吃了一个,他随后又去拿水舀子取了清水,叔侄二人喝了水,便钻进了干草堆里。 王喜躺在干草堆里,望着外面繁星点点的夜空,说道:“叔,高迎祥他们真的是天上星宿下凡吗?” 王福禄脸上依旧木讷,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说道:“狗屁,哪来的星宿下凡?都是一群骗子!骗咱们替他卖命而已,你见过天上的神明下凡,专门坑害老百姓吗?” 王喜说道:“这倒也是,若不是他们把俺家今年农田里的青苗都给毁了,又把你的铺子给烧了,咱俩也不至于跑到这里,落草为寇,叔你说的对,根本没有神明,若有,为何不出来拯救老百姓?” 王福禄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那也未必,那葭州的赵无忌赵大人,便当真是个神佛下凡,法力无边,悲天悯人,只可恨你我叔侄,未生在葭州。” 第三百二十八章意外 王喜问道:“叔,你不是说星宿下凡都是骗子吗?” 王福禄又是一个巴掌拍过去:“赵大人可是不同,他是真正为老百姓着想的好官,你叔叔我,靠着在神木和米脂之间来往,贩卖一些庆记出品的肥皂,好容易要从家徒四壁,变成小康之家,正寻思说个婆姨,也好传宗接代,完成你奶奶当年的心愿,结果碰上这群狗贼……” 王喜也是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甚么天煞星,俺看就是天杀的。” 王福禄叹了口气,他虽然外表木讷,内心却精明无比,勤勤恳恳一番奔波,眼看就要靠着小生意脱贫致富,没想到遭到了兵灾战火,一年多的心血毁于一旦,当真是心痛万分。 王喜说道:“叔,咱们就这样一直做贼吗?我不想去杀人。” 王福禄停了半晌,方才说道:“罗汝才要去葭州作恶,到时咱们叔侄俩,找个机会逃出去,躲一阵子,待赵大人打败了他们,咱俩再出来,以后寻机在葭州落户罢。” “叔,你怎么知道赵大人能打败他们?罗汝才这边可是五万大军呢。” “赵大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他会撒豆成兵,请来天兵天将助阵,罗汝才算个屁……” “红儿,你又何苦如此,你这又算是什么?”神木县城内,杜府中杜红儿的闺房之内,赵无忌搂着眼前的温香软玉,略带不满和心疼地说道。 杜红儿蜷在赵无忌的怀中,暖暖的阳光照耀在她那光滑细腻的雪白肌肤之上,更显得美人如画,活色生香。 杜红儿幽幽说道:“红儿是不会嫁给你的,妾身残花败柳之身,如何能进得大人的宅院,红儿只盼此生能常伴大人左右,为您羽翼前驱,此生,足矣。” 赵无忌用力搂紧怀中的女人,说道:“红儿,你是我赵无忌的女人,谁敢看不起你,我偏偏要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早晚也替你挣个诰命夫人的身份。” 杜红儿心中感动,眼中似有泪花闪烁,说道:“大人仕途正是上进之时,何必影响大人的清誉,君之心意,红儿已知晓,大人若是有心,待到大人龙腾四海,翱翔天际之时,红儿自然无所不从。” 赵无忌紧紧搂着她,说道:“什么清誉,本官又怕什么清誉,这世上,又岂有本官害怕之人和事?” 商敬石的声音幽幽在窗外响起:“大人,徐怡郡主来了。” 赵无忌猛地翻身下榻,急匆匆地到处找衣服穿,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商敬石,你替我先拖住郡主片刻,本官等等就来……” 片刻之后,杜府的客厅之中,徐怡高坐主位,气势颇为不善,倒似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赵无忌坐在徐怡的侧面,惴惴不安,杜红儿早已按赵无忌吩咐躲了出去。 徐怡看了赵无忌一眼,说道:“那风骚寡妇去哪里了?小妹当真没有想到,赵大人的后宫是越收越多,说罢,赵大人打算收多少人,才肯罢休?用不用小妹替你物色一二?” 赵无忌讷讷地说道:“郡主,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徐怡猛地一伸手:“停!徐怡来此,不是听你这些风流韵事的,我听闻你打算率军前去迎击罗汝才,可有此事?” 赵无忌说道:“正是如此,本官唯恐流贼入境,四处破坏,劫掠百姓,不得不率军出击,打算据敌军于葭州境外。” 徐怡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此次有五百黑甲骑兵随我前来,我会让徐彪领军,听候你的调遣,助赵大人一臂之力。” “哈哈哈哈。”赵无忌一副风轻云淡,智珠在握的样子,在美女面前做足了派头之后,方才说道:“郡主原是为此事而来,郡主勿忧,本官早已成竹在胸,郡主只需端坐城中,坐看本官率小儿辈破敌,即可。” 徐怡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洪大人的命令?你以为边塞三位总兵,当真会出兵迎敌吗?” 赵无忌闻言,顿时色变:“怎么?有洪大人的命令,他们还敢不出兵?” 徐怡盯着赵无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告诉你,最后很可能便是只有你我四千五百兵,前去迎敌!” 榆林卫内,总兵萧远的官邸之内,萧远正襟危坐,夏允彝端坐一旁,萧承勇侍立在旁边。 萧远笑着看着夏允彝说道:“好久不见,赵大人可还好罢?” “多谢萧大人关心,赵大人很好,他也时常和我们这些属下提起萧大人的高义。” 萧远叹了一口气,弹了弹手中洪承畴的书信,说道:“我榆林与葭州同气连枝,唇寒齿亡,无论是从我和赵大人之间私下的情谊,还是从官面上洪大人的书信命令,本官按理,是应该出兵的。” 此言一出,夏允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急忙陪着笑说道:“萧大人这是何意?” 萧远说道:“我等作为边塞军将,身上责任重大,虽然听从洪大人调遣,然也有随机处断之权,定边,靖边,榆林都是边塞重镇,不仅要防流贼,更要防备外寇。” “洪大人前几次调兵遣将,几乎将我榆林可用之兵一网打尽,如今城中,只有三千骑兵精锐,夏先生,你自城头向外看去,这境外便是鞑靼土默特部的领地,鞑子来去如风,不知何时便到,夏先生,本官不能为了剿灭流贼,便放弃了防护外寇的责任。” 夏允彝急忙说道:“可是……” 萧远摆了摆手,示意夏允彝不必再说,又道:“边塞军将,有临机处断之权,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考虑到本官手头的兵力有限,本官实在无法出兵。” 夏允彝满脸失望之色,萧承勇见状,上前一步说道:“叔叔,不如……” 萧远蓦地一声怒吼:“萧承勇,告诉你多少次了,军中不得以亲属相称,你要叫我萧大人!还有,速速给本官退下!” 萧承勇恨恨地一跺脚,又看了夏允彝一眼,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萧远看着夏允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非是本官不肯帮忙,实是本官便是派兵去了,也没有用。” 夏允彝连忙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萧远说道:“本官昨日已经接到定边卫副将朱虎,靖边卫总兵吕年的八百里快马传书,他二人表示,最近边塞频现敌踪,似有敌袭的迹象,他们已经写信婉拒了洪大人的要求。” 萧远看向夏允彝,面上带了一丝歉意,说道:“你我两家合兵,不过七千之数,如何能对付五万之敌?萧某心中也是为难的紧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投名状 当夏允彝把萧远不肯出兵的消息带回来时,虽然早已有了心里准备,赵无忌仍然是有些沮丧,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徐怡,说道:“郡主神机妙算,所料丝毫不差,萧指挥使果然不愿出兵,下官佩服。” 徐怡脸色凝重,默然无语,赵无忌叹了口气,转身对夏允彝说道:“夏先生,劳烦召集众将,一个时辰之后,来此议事罢。” 望着夏允彝远去的身影,徐怡说道:“你下定决心了吗?” “嗯,贼军战斗力应比后金低上几分,便是以寡击众,本官也有七八分胜算,曹文诏曹将军尚且能以三千骑兵,便敢突击数万贼军,我赵无忌五千精兵在手,难道胆气还不如他!” “好!小妹已听苏泰姐姐说过,归化城一役,赵大人身先士卒,率先突击,两军阵前一枪挑死多尔衮的亲兵队长艾度礼,当真骁勇非常!” “哈哈,郡主谬赞了。” “住口!主帅乃一军之首脑,如何能轻身前去突击敌军?你若是战死沙场,军心必然大乱,如何还能破敌?” 赵无忌一时之间也是呆了,讷讷地说道:“郡主说的是,下官此后不敢了。” 徐怡哼了一声说道:“切记,冲锋陷阵自有大将前去,你作为主帅,只宜运筹帷幄!” 一个时辰之后,被徐怡狠狠训了一顿的赵无忌面露悻悻之色,环顾众多得力部下说道:“此番形势严峻,并无援军到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不过本官主意不变,依照原来的计划,明日一早便全军出动,前往葭州,迎战罗汝才!” 早已被陈圆圆、苏泰反复叮嘱过的陈国宝急忙站了出来,说道:“末将愿为大人前驱,冲锋陷阵!”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此番本官便稳坐中军帐,看你们破敌,此战本官为主将,陈国宝为大将,慕容先为副将,李定国为先锋,四千兵马,悉数出击!” 夏允彝摸着胡子说道:“以老兵带新兵,四千兵马战斗力虽然会有所下降,对付这些流贼,却应也够了。” 赵无忌说道:“顾炎武负责调配粮草辎重,把士卒们的武器装备配制齐全,大军出征之时,葭州一地的安保问题由韩林负责。” 赵无忌又问道:“火炮及开花炮弹制造情况如何了?” 唐维连忙说道:“禀报大人,火器工坊近来日夜不停,昼夜生产,目前已经赶制出车炮十六门,开花弹十枚。” 赵无忌皱了皱眉,说道:“火炮生产情况不错,开花弹制造的慢了一点。” 唐维说道:“大人,非是属下不尽心尽力,实在是这开花弹的引信制造太过于复杂,良品率又低,往往工匠制造十余次,方能成功一次……” 赵无忌挥挥手说道:“本官也知这开花弹制作繁琐不易,无妨,十枚炮弹,可也够了。” 赵无忌又问道:“士卒训练问题如何了?老兵新兵配合可曾熟练?” 慕容先说道:“请大人放心,末将采用以老带新的方法,陌刀队,火枪队都无问题,骑兵成军不易,暂且还是只能用原本的七百老兵。”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诸君今日便辛苦些,将出征前的准备做好,明日一早,便随本官出征米脂!”众人轰然应诺。 众人走后,赵无忌猛然想起一事,于是便问一旁的商敬石:“最近监狱那边,刘文秀、李过等人可有什么动静?” 商敬石说道:“据那边传来的消息,此三人最近表现一切正常,中规中矩,可惜并无要投效大人的迹象。” 赵无忌沉思片刻,站起身来说道:“走,去看看刘文秀。” 神木县第一男子监狱内,一间普通的小屋子里,赵无忌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商敬石侍立在他的身后,刘文秀出去劳动去了,他的指导员老杨正去寻他回来。 赵无忌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一会该如何说服刘文秀呢? 皇太极劝降洪承畴,先是用了多人轮番前去劝说,随后据传还命自己的爱妃大玉儿前去侍奉了洪承畴一晚,最后更是脱下自己的狐皮大氅,当众披在了洪承畴身上,这才使得洪承畴感恩戴德,主动归降。 赵无忌自忖自己不是君王,玩不了皇太极脱衣示好的套路,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对方,这就更不可能了,看来皇太极劝降洪承畴的法子,自己用不了。 在水浒传中,及时雨宋江劝降的套路通常是这样的,敌将被抓获,五花大绑送到宋江面前,本以为难逃一死,凶多吉少,没想到对方大头目宋江亲自上前,为其松绑,更是躬身施礼,说道:“小可非是有意冒犯,实乃……”。 一番表演下来,便能说得对方大将投降,赵无忌想来想去,又觉得宋江太过伪善,这套路自己也是学不来。 若是抓获李过当时,自己也是上前松绑,然后对李过躬身一礼,估计多半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过就会随手抢过一把刀,随即便解决了自己这狗官的性命。 赵无忌正在那里左思右想,只听见一声门响,随后老杨笑嘻嘻地把一身囚衣的刘文秀带了进来。 赵无忌脸上努力扮出最亲切的笑容,正打算说出自己刚刚想好的那套说辞,只见刘文秀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赵无忌面前,低声说道:“刘文秀误入歧途,委身事贼,幸得大人不弃,饶得性命,而今愿将功折罪,为大人效死!” 赵无忌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刘文秀便主动来投,心中大定之下,他反而拿捏起来,身子由前倾改为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之上,这才说道:“哦,刘将军这是打算弃暗投明,回头是岸了?” 刘文秀低头说道:“正是,某愿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为大人效死,为朝廷杀贼。” 赵无忌悠悠说道:“刘文秀,你要为我效力,却也不难,不过却需个投名状!” 刘文秀猛地抬头,讶然说道:“投名状?!” 第三百三十章进军米脂 赵无忌看着刘文秀,徐徐说道:“如今罗汝才,刘希尧带领贼军,进驻米脂,欲对我葭州不利,本官打算亲率精兵,前去迎敌,刘将军,这正是你建功立业的良机。” “啊?”听了赵无忌的话,刘文秀猛地抬起头来,他身上的铁制镣铐互相撞击,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小人记得出兵之时,听义……听张献忠曾言,罗汝才要进军四川,他为何又会出现在米脂?” 赵无忌耸了耸肩,心想:你问我,我又问谁去?流贼流贼,四处流动,谁又能预测的出来呢? 眼看刘文秀还带着镣铐,赵无忌急忙向老杨要了钥匙,将刘文秀从地上扶起,又亲自将刘文秀的镣铐打开,说道:“刘将军弃暗投明,可喜可贺,来人,给刘将军取张椅子来。” 刘文秀神情激动,眼眶含泪,心想自己本是战败之将,又是贼人出身,赵无忌如此待他,让他大感知遇之恩,他强行按捺心情,拱手说道:“不知罗汝才此番来米脂的是他的主力,还是一路偏师?” 赵无忌说道:“据探马禀报,此番贼人声势浩大,十里连营,共计五万余人。” 刘文秀啊了一声,面露吃惊之色,说道“大人,罗汝才非比孙可望,其人外号‘曹操’,多有谋略,十三家贼军联合作战,纵横中原,便是他出的主意,此后更是自比梁山好汉,高迎祥统率七十二路天罡,张献忠统率三十六路地煞; 此人与各部贼军头领均是关系密切,为贼军中的智囊人物,大人切切不可掉以轻心,以小人之见,以火器之利据守坚城,较为稳妥。” 赵无忌摆了摆手说道:“本官主意已定,刘将军却是不必多言了。” 刘文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这才抬头看向赵无忌,说道:“不知大人打算让小人做些什么?” 半晌之后,赵无忌拉着刘文秀的手,面带笑容,刘文秀则是一番谨小慎微的样子,低头垂眉,稍稍落后赵无忌半个身子,商敬石则带着几名侍卫紧随其后。 一行人很“凑巧”地,与刚刚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的李过,刘方亮等人擦肩而过,李过见刘文秀跟在赵无忌身边,神情亲密,手脚上镣铐也尽是去了,显然是已经投靠了赵无忌,一时间气得一张黑脸更加黑了。 “刘文秀!俺为了你义父兴兵来此,沦为阶下囚,你却率先投靠狗官!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李过不顾身上沉重的镣铐,停下脚步,指着刘文秀大骂不止。 刘文秀身子微微一震,心知这必是赵无忌有意安排,自己这“投敌”的事实算是被李过、刘方亮等人知道了,此后便是再无回头之路,他略停了一停,便仿佛没有听见李过的骂声一般,继续紧跟赵无忌向前而去。 李过所在是三十多人一组的囚犯队伍,他这一停,队伍顿时纷乱起来,当下便有狱卒拎着皮鞭面色不善地冲李过走了过去,李过身边的几人原都是闯军士卒,见状纷纷上前阻拦李过,说道:“将军,算了,算了。” 李过眼看刘文秀已然走远,又看到狱卒已经冲这边围拢过来,也只得恨恨冲刘文秀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算罢休,刘方亮跟在李过身后,见状只是叹了口气,不发一言,神色复杂。 次日一早,神木城下,四千乡勇威风凛凛,齐刷刷地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待着主帅下达出发的命令,位于最前面的是重甲骑士,头盔、胸甲、腿甲俱是以精铁由蒸汽机冲压而成,一次成型,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战马的马鞍上挂着锋利的陌刀,背后挎着强弓,战马的要害部位也覆着铁甲,连人带马全都闪耀着金属的光泽,人雄马壮,宛若金属制成的战争机器一般。 位于中间的则是陌刀队,陌刀手们与骑兵一样,也都是人人身披铁甲,不过为了减轻重量,作战方便,他们只有头盔、胸甲,并没有披挂腿甲,人人手持一把长达三米的锋利陌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远远望去,犹如一片刀锋丛林一般,便是再强的敌人,在这陌刀阵中,也会被斩成一片片碎肉。 最后的则是火枪手,一样的身披铁甲,人人腰间都挂着两个布袋,里面放着火药和铅子,两米多长的火枪早已挂上刺刀,三棱刺刀蓝光闪闪,声势竟也不逊于陌刀队。 雄壮军队的后方,则是无数民夫,他们或是驾着牛车、驴车,或是用独轮车,上面装载着大军的粮食,战马的草料,行军的帐篷,被褥等辎重之物。 赵无忌看着眼前这一切,欣慰地连连点头不止,突然,他的眼光停在了人群中某一处,顿时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他侧身对旁边的顾炎武说道:“宁人,我军乃是仁义之师,万万不可学习某些官军那般,强迫百姓充作民夫,而应该以银钱雇用他们,不可劳民扰民,我且问你,这些民夫,可曾都给了钱?为何本官还看到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来充作民夫?” 顾炎武怔了一下,随即便也是苦笑连连,说道:“不瞒大人,此次上万民夫,实际只有一千多人拿了钱。” 赵无忌啊了一声,勃然大怒,正欲发作之时,顾炎武又急忙说道:“非是属下不给钱,而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要!” “啊?竟有此事?难道是他们惧怕我军报复他们?” “非也非也,大人一向勤政爱民,百姓爱戴大人犹如天上神明一般,听闻大人要领军出战,保卫葭州,这些百姓们说什么也不肯要钱,纷纷主动前来,要做民夫,那些老人更是拦都拦不住,说什么也要来,下官好说歹说,才仅仅有一千多人收了钱,其他百姓都不肯收钱。” “啊!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大人,百姓不但不肯收钱,他们还自带干粮,不肯占用我军士卒的食物,说道子弟兵为保卫我们打生打死,我们出点力算得了什么。” 赵无忌看着那些白发苍苍却依然精神抖擞的老人,不禁热泪盈眶,这,就是华夏的老百姓,善良、淳朴、无私、勤劳,你对他好一分,他们就会回报你十分。 此时,一些老奶奶、大妈们也纷纷挎着篮子,涌向列阵的士卒,不断将手中的瓜果、馒头、腊肉等东西向士卒们手中塞去,士卒们纷纷推辞,百姓们却依旧执着地往他们手里塞东西。 赵无忌站在城头,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裳,夏日的太阳将他浑身照耀得明亮无比,宛若披上了一层金光一般,士卒们纷纷抬头,向他们所向无敌的统帅看来,赵无忌伸出右手,指向米脂的方向,大声喝道:“全军,出发!” 第三百三十一章计划暴露 米脂县,罗汝才的老营之中,虽然眼前还是下午,外面的阳光依旧明亮,然而罗汝才大帐中的排排粗大牛油蜡烛早已纷纷点燃,照得里面一片灯火通明。 罗汝才赤裸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条短裤,手中握的,依旧是他最喜爱的那只镶嵌了无数珠玉的巨大金杯,这乃是高迎祥攻破凤阳时的缴获,其后被他送给了罗汝才,罗汝才十分喜爱,视为心爱之物。 七八名同样赤裸上身的绝色女子,或匍匐,或下跪,或依偎,或在背后服侍,犹如一群白肉屏风一般,将罗汝才拥在中间。 刘希尧此时喝的有了五六分酒意,他的身旁也有三四名美女服侍,他左手抓着酒杯,右手啃着煮的稀烂的熊掌,含混不清地说道:“罗兄,赵无忌便在葭州,我等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罗汝才猛然爆出一阵大笑,笑得连他手上金杯中的酒液,都洒了出来,他身边一名绝色女子急忙拿出毛巾,轻轻拭干他身上的酒水。 半晌,罗汝才方才停了笑,一口干尽了杯中酒,这才说道:“希尧尽管放心就是,我手下大将王猛,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他坐镇营寨,你我无需担心,更何况某早已派出五百侦骑,时刻在米脂周边几十里之地游曳警戒,赵无忌若是想偷袭我等,可是打错了算盘!” 刘希尧这才放下心来,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啃几口熊掌,喝一口酒,油腻的双手不时在身边美女身上乱摸。 罗汝才猛灌一大口酒,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酒宴到今日也便结束了,我等在此地驻扎三天,竟无一名官军追来,显然姓洪的狗官,手头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对付我等了,希尧,明日一早,打起精神,前往葭州,取胜之后,老哥身边这些女人,都给你,哥哥再重新换一批!” 罗汝才话音未落,突然大帐的帘门被人掀开,一个二十多岁,面目凶狠的粗壮大汉走了进来,只见这大汉一身铁甲,腰间挎着一把锋利的长刀,长刀之上犹自还有片片变得乌黑的干涸血迹,想来也曾饱饮无数鲜血,此人正是罗汝才手下头号大将王猛。 王猛原本是西北山中一猎户,随后跟随罗汝才造反,因其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很受罗汝才重用,其为人残忍好杀,而又脾气暴虐,很多贼军的头领都很怕他,私下称其为罗汝才的‘猛犬’。 只见王猛双手抱拳,身上铁甲的甲片铿锵作响,他大声说道:“头领,侦查的儿郎们,在外遇上一身穿囚服之人,自称刘文秀,求见头领。” “刘文秀!他还没死?!”罗汝才顿时酒意便去了大半,他思忖半晌,眼神阴鸷,良久方才说道:“你把他带来见我,仔细搜搜他的身……罢了,他是张献忠的义子,还是要给老张几分面子的,不用搜了,直接带进来。” 片刻之后,衣衫破烂,头发散乱的刘文秀被带进了大帐之中,王勇手扶腰刀,紧跟在他身后。 刘文秀见了罗汝才,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大哭道:“文秀本以为不能幸免,没想到今日还能活着见到罗将军!” 罗汝才说道:“贤侄快快请起,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快快请坐。”说罢便以目示意,当即就有两名美女上前,将刘文秀扶到一边坐下。 当即又有两个女子搬来一张案几,放在刘文秀前面,随后就把烧鹅肥鸡,山珍海味纷纷端了上来。 那两名女子取来一套干净衣衫,帮助刘文秀换下了破烂的囚服,又以湿毛巾轻轻擦干净他的身体,这才替他更了衣,又重新为他梳了发髻。 一番梳洗打扮后,刘文秀这才精神了起来,重新恢复了翩翩少年的样子,他看向刘希尧,说道:“没想到刘将军也在此地。” 刘希尧也曾见过他,知道他是张献忠手下三将军之一,极受张献忠器重,于是便也向他点头示意。 刘文秀换衣服的时候,罗汝才阴鸷的目光不时在他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及到他更衣完毕,并未发现他身上携带什么武器,这才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说道:“李过和孙可望将军兵败的消息传来,罗某也是悲痛无比,本以为小将军早已被狗官所害,没曾想,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居然得以生还。” 刘文秀苦笑不止,眼睛却不时瞟向桌上丰盛的食物,罗汝才微微一笑,说道:“小将军想必饿坏了罢,快吃点东西,咱们边吃边说。” 刘文秀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小侄赶了一天路,粒米未下,确是有些饥了,那日兵败神木,小侄不幸为赵无忌所擒,关押起来,看守甚严,每日只有粗茶淡饭,狗官希望小侄归降于他。” 说罢刘文秀抓起一只鸡腿,三口两口便吃得精光,显然是饿得狠了,随即又撕下一只鹅腿吃了起来,王猛不动声色地轻轻踱到了刘文秀身后,右手依旧扶在刀柄之上。 罗汝才用玩味的目光盯着低头吃个不停的刘文秀,阴阴地问道:“如此一来,想必贤侄乃是趁其不备,侥幸逃出来的罢?” 刘文秀猛地抬头,看着罗汝才说道:“非也,赵无忌得知罗将军大军压境,惶惶不可终日,小侄假做投降,诈称可为其内应,赵贼这才欣然释放小侄离开。” 罗汝才哦了一声,哈哈笑道:“皆都传闻赵无忌奸猾似鬼,没想到也着了贤侄的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哈。” 刘文秀正色说道:“将军万万不可小觑此人,我大哥和李过将军,便是看轻了此人,以至兵败神木城下,钻天鹞头领更是不幸身死当场……”说到这里,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刘文秀随即说道:“赵无忌与小侄说好,他大军明日便到,命小侄提前来此,以为内应,小侄得知此事,心急如焚,唯恐将军也中了狗官的诡计,是以快马加鞭,匆匆而来。” 罗汝才眼睛猛地睁大,扬眉问道:“赵无忌居然敢率军前来?明日便到?本将可是听说他兵力不多啊……” 刘文秀点了点头,说道:“赵无忌是如此说的,他还吩咐小侄,明日官军到来之时的当晚,命小侄设法在大营中纵火,引起慌乱,他则会亲自率军夜袭!” 第三百三十二章敌营起火 罗汝才听了,再无怀疑,拍案而起说道:“狗官好狠的计谋,若不是贤侄及时揭穿,怕不要着了他的道!”他略一沉吟,又释然说道:“官军人少,却也难怪狗官选择夜间偷袭我军。” 刘文秀说道:“将军所料不差,小侄虽然不清楚赵无忌的兵力,不过粗略算来,应不过数千人马,不足为虑。” 罗汝才又想起一事,便说道:“听说榆林卫参将萧承勇,也是官军中少见的骁将,多铎便是败在了他的手里,此人骁勇异常,却也是不可忽略了他。” 刘希尧在一旁说道:“萧承勇若是要来,早就来了,咱们驻扎此地已有三日,也不见官军踪影,想来也是畏惧我军势大,不敢出城迎击。” 罗汝才狞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希尧所言极是,咱们只需小心提防榆林那边就好,至于赵无忌,他既然想趁夜偷袭的话……” 罗汝才看向刘文秀,阴笑着说道“贤侄不妨成全他的心意,到时,咱们将计就计!” 自葭州而米脂,共有两条道路,大路需经过榆林,路上要多花几天时间,小路虽然崎岖,却是进军的捷径,侦知了贼军并未在此路上设下伏兵之后,赵无忌率领大军一路疾行,终于在次日下午,抵达了米脂。 远处十余骑向着大军飞奔而来,瞬间便到,为首之人正是李定国,只见他在马上扬声说道:“启禀大人,属下已完成战场遮断任务,共斩杀敌军侦骑一百四十三人,我军五十里之内,再无敌军探马。” 赵无忌端坐马上,也是一身铁甲,披挂整齐,他以手握着缰绳,说道:“干得好,继续保持对敌军侦骑的威压态势,保持巡逻游曳,发现敌军侦骑就干掉他们。” 随后,赵无忌转身对旁边的慕容先说道:“通令全军,继续前进,至距离敌军三十里处,安营扎寨,营寨外面,多放拒马、蒺藜,以防敌军袭营。”慕容先连忙领命,当下催马前行,去安排扎营事宜。 赵无忌沉声对身边的陈国宝说道:“国宝,本官即将上京,拱卫葭州的重任,便放在了你的肩上,你各方面都很好,就是性如烈火,有时过于急切,战场之上,最忌意气用事,此番一战,你为大将,掌握全军,非必要情况,本官不会出声。” 陈国宝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属下晓得了,请大人端坐中军,观看属下破敌。”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和你一起前去,敌军声势浩大,本官虽然不会亲自上阵,却也要在军中,为你保驾护航。” “此番作战计划,本官已经全部安排完毕,你等按部就班执行便可,用兵之妙,纯乎一心,希望国宝你以后要多加学习,本官对你,寄予厚望!” 陈国宝腰杆挺得笔直,犹如长枪一般,肃然说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定鞠躬尽瘁,不负大人所托!” 贼军大营中,王猛惊慌失措地闯进了罗汝才的大帐,说道:“头领,不好了,官军已至我军三十里处,正在安营扎寨!” 此刻罗汝才的大帐之中,虽然依旧是香风阵阵,美女如云,然而此时帐中的三人——罗汝才,刘希尧,刘文秀俱都是披挂整齐,人人都是一副警醒的样子,端坐大帐之中,前几日酒池肉林的场景,一扫而空。 罗汝才不满地瞪了王猛一眼,说道:“王猛,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小将军昨日不是说了,官军今日便至吗?意料中之事,何必惊慌?” 王猛跌足说道:“官军到了,可是末将安排在外面的侦骑,被敌人骑兵杀了好几百人,剩下的说什么也不敢再出营了,如今营寨外敌军之动静,我等已一无所知!” “什么!”罗汝才拍案而起,手指王猛,大声骂道:“你手下的侦骑都是饭桶吗?敌军来了,不会还手吗!伸着脖子让人家杀?” 王猛委屈地说道:“头领有所不知,敌军骑兵,胯下马匹俱是蒙古的好马,跑得又快又急,人马俱是一身铁甲,刀枪不入,射术又狠又准,离远了用箭射,离近了用长刀砍,儿郎们用弓箭射中他们,也难以伤其分毫,故此一败涂地。” 罗汝才骂道:“敌军便再是骁勇,总归应该人数不多,你不会多带些儿郎前去?” 王猛说道:“敌军骑兵只有几百骑,然而骁勇异常,属下若是带几百人前去,实在没有必胜把握,若是骑兵倾巢而出,敌军必然会避而不战,属下总不能带着几千骑兵前去侦查罢?” 罗汝才听得心烦意乱,猛地挥挥手说道:“既如此,那便罢了,看好营寨,时时警戒,莫要给了敌军偷袭之机!任他千般变化,我只闭门不出!”王猛急忙领命去了。 夜已深沉,万籁俱静,天上的明月几经挣扎,努力地想从乌云中挣脱出来,然而乌云终究是数量太多,没多久,明月便已被天上乌云给遮挡得严严实实,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值此月黑风高之夜,赵无忌再度非常应景地穿了一身黑衣,鬼鬼祟祟,流着口水地望着远处的敌方营寨。 上次击破李过,孙可望,赵无忌着实是狠狠地发了一笔横财,缴获了大量的粮食,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以及四万多两银子。 想到崇祯皇帝连赈济时,都拿不出四万银子,一伙流贼的偏师却轻轻松松就拥有了这么多的财富,难怪打到最后,崇祯手下的官军越来越少,流贼却反倒是越来越多,都是为了一口饭,在哪里不是当兵吃粮呢。 此番罗汝才主力部队就在此处,老回回手下第一大将刘希尧也在此地,五万贼军人吃马嚼,那粮草想必更是惊人,罗汝才这些年纵横四方,烧杀劫掠,想必也搜刮了无数财富,手中金银,怕不有十万两银子? 赵无忌此番冒险出兵迎击,大半是为了避免贼军入境,毁坏青苗,小部分原因却也是想再发一笔横财,好完成他的募兵计划,八千兵马的花费,便是日进斗金的庆记,也有些吃不消。 赵无忌正想得高兴,突然身边的徐怡伸出手指捅了捅他,说道:“快看,贼军营寨起火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将计就计 农民军的大营内,罗汝才的帅帐熊熊燃烧,火焰不断向四处蔓延,起火的帐篷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就连那厚厚的贵重的波斯地毯,也在烈火中不断蜷缩变黑,逐渐化为空气中的一缕缕黑烟。 帅帐周围的十余个帐篷也是纷纷起火,冲天的火光,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格外醒目,罗汝才,刘希尧,刘文秀三人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皆都是面带微笑。 刘文秀扭头笑道:“大帅当真好计谋,将计就计,故意放火诱敌,却在周围伏下重兵,若是狗官中计前来,我军便可瓮中捉鳖,给予官军以沉重打击,定可让狗官有来无回!” 刘希尧也是笑着不断点头,说道:“只可惜罗帅那豪华帅帐了,就连里面那罕见的波斯地毯,也是付之一炬,倒是有几分可惜。” 罗汝才身材最矮,位置却站在三人中间的中心位置,他手下头号大将王猛按剑侍立在他身旁,罗汝才抚着大胡子,哈哈大笑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是此次能杀了赵无忌,这些身外之物便是烧了,又有何妨?” 三人对视一样,突然同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在他们的身后,无尽的黑暗中,一万多名农民军最精锐的士卒,手持刀斧利剑,一动不动地躬身潜伏在火焰周围,仿佛警惕的猎人一般,耐心等待着他们的猎物跳入陷阱…… 夜间,王福禄叔侄一如既往地来到了马厩,开始打扫,叔侄二人没干多久,便看到那胖子马夫迎面冲他们走了过来。 “老王,今晚大帅有令,全军戒严,马匹随时准备待命,闲杂人等,严禁进入马厩!” 王福禄吃了一惊,急忙上前笑着问道:“刘老哥,这又是为何?好好的怎么戒严了?” 胖子一脸没好气地说道:“大帅的想法,咱们这些下人,又怎么知道?还要求我等晚上也要留人守夜……”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叹道:“偏偏俺是个熬不得夜的……” 王福禄眼珠一转,便说道:“小人叔侄二人也不是外人,受了李爷的指派,常来马厩打扫,哪个不知?刘老哥,你看我二人晚上也没甚去处,不如就暂且在这里栖身一晚,顺便也好代您老人家守夜,您老人家自去安睡,如何?” 那胖子一听,眉开眼笑地说道:“这倒也是,王福禄,就你是个有眼力见的,又勤快又能干,再过几年,想必你也能晋身头领一职,到时俺老刘还少不得让你多多关照呢。” 王福禄点头哈腰地说道:“好说,好说,夜色已深,刘老哥快去睡罢。” 胖子哈哈笑着,转身离去,不多时,小木屋里便响起了他那如雷鸣的鼾声。 王福禄看着马厩中的马匹,正在思索之际,便听见自己侄子一声惊叫:“叔叔,快看,大帅的老营那边失火了,咱们快去救火。” 王福禄听着周围的动静,目光闪烁不停,过了一会突然伸出手去,啪地一声拍在自己侄子的头上,骂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帅营中起火,干我们什么事?你听这周遭也没半个救火的动静,那像是个失火的样子?分明是大帅又想出了什么计谋,准备坑人了!” 王喜捂着头,委屈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王福禄想了半晌,伸手指着草料棚说道:“你去睡觉,我在这里值守。” 王喜说道:“叔叔,要不小侄在这里看守,你去睡。” 王福禄眼睛一瞪,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他看向自己的侄子,目光转为温和,又说道:“罢了,后半夜你若是能醒,就过来替叔叔值守,也好。” 老营中的烈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着,为了演戏逼真,罗汝才还命一些士卒手拿救火工具,佯做救火的样子,并不断放声大喊,营造出一股帅帐失火,军中人人慌乱的气氛。 罗汝才等三人均是满面含笑,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面前这出好戏,等待着官军自投罗网…… 半个时辰过去了,罗汝才的脸都快笑僵了,也不见官军的踪迹,他心中顿起狐疑之感,疑惑地看向刘文秀,问道:“小将军,赵无忌那狗官,为何还没来到?” 流贼营寨十里之外有一处小树林,平时荒芜无人的林子中,一队明军士卒打扮的骑兵队,也正悄然隐藏在这里,人人身上有一种百战余生的老兵气息,眉宇之间,英气凛然。 战马的蹄子上早已绑好了厚厚的棉布,马嘴也被牢牢封住,防止它们叫出声,惊动了敌军,这群明军小心翼翼地潜伏在这里,看着远处冒出火光的贼军营寨,脸上也都露出一种不可思议之色。 一名副将打扮的人悄悄问身旁一名似是领头的武将,道:“将军,敌军营中骤然起火,似是遭受了官军袭击,我们是不是也……” 那被称作将军的武将思忖片刻,说道:“再等一会,谨防有诈,先看看再说。” 那副将说道:“洪大人命咱们尾衔着贼军,伺机行动,如今贼军侦骑俱已不见,营中又骤然起火,显然已有大队官军到来,敌人自乱阵脚,此乃天赐良机,将军不可错过!” 那将军犹豫了半晌,这才下定了决心,低声喝道:“传本将的将令,全军做好准备,这便随本将前去劫营!” 片刻之后,一千多名杀气腾腾的明军骑兵,纵马舞刀,在那将军的率领下,向着罗汝才的老营杀奔而去,时隐时现的火光照耀下,隐约能看到明军阵中一杆‘曹’字大旗,随风飘舞。 眼看敌营中火势已隐隐有逐渐减小之势,陈国宝急忙说道:“大人,快下命令罢,战机稍纵即逝,不要浪费了文秀将军苦心制造出来的机会!” 徐怡在一旁,也是不解地看着赵无忌,说道:“优柔寡断,这不像是你一贯的风格啊,赵无忌。” 赵无忌讶然看向陈国宝,问道:“什么机会?抓住什么?” 陈国宝跌足说道:“大人不是让刘文秀做内应吗?这场大火,不是您和他约好的进军信号吗?” 赵无忌撇了陈国宝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官是与他有过约定,不过却是定在凌晨发动进攻,此时才是半夜,国宝,你急什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杀戮之夜 迎着罗汝才狐疑的目光,刘文秀一脸无辜地说道:“赵无忌那狗官跟小侄便是如此交代的啊,他说道只要小侄设法在营中放火,他便会亲率大军,杀入大帅营寨夜袭,小侄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不来。” 罗汝才缓缓点头,说道:“这狗官奸诈多端,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刘文秀表面一片坦荡,心中却是紧张不已,所谓放火为号,官军夜袭都是他杜撰的,目的是扰乱,疲惫贼军,待到拂晓之时,贼军俱已疲惫之际,他再找个借口,前去马厩放火,引发真正的混乱,配合赵无忌进攻。 刘文秀正紧张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时,突然一名贼军面带喜色地快步走到罗汝才面前,说道:“恭喜大帅,计谋奏效,一队千余人的明军骑兵,已经自我军南门杀入,目标正是此地!” 罗汝才闻言大喜,喊了声:“好!”此时刘文秀一时不察,吃惊之下,情不自禁地低声啊了一声,声音虽小,却早被罗汝才听到,罗汝才心中一动,看向刘文秀的眼神一时不善起来,他沉吟片刻,转身对王猛小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几名贼军士卒便悄然出现在了刘文秀身后,与之形影不离。 罗汝才大声说道:“按计划放官军进来,咱们也来一招关门打狗!” 此番杀进贼军营寨的乃是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也是大明有数的沙场骁将,他和他叔叔曹文诏,并称大小曹,他被称作小曹将军。 曹变蛟此番领了洪承畴的军令,一路在远处紧缀着罗汝才大军,此番看到敌军营寨失火,有机可乘,于是便如同他那同样骁勇的叔叔一样,想也不想就率领着一千铁骑,便杀进了数万敌军之中。 曹变蛟一马当先,挥舞着一支巨大的马槊,马槊上的锋刃闪着冷冷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他大声呼喊道:“众军随本将前进,成败在此一举!”说罢,带领着身后的滚滚铁流,勇猛地杀进了敌军大营之中。 眼看就要到达火光的中心,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骑兵突然马失前蹄,向下倒去,地面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下面,闪烁着刀锋凌冽的寒芒,骑兵们连人带马摔在了那些锋刃之下,顿时血光飞溅,痛呼声此起彼伏。 曹变蛟吃了一惊,急忙勒马转向,晓得是中了敌军的埋伏,急忙又喊道:“儿郎们快撤,中埋伏了!” 话音未落,周围的黑暗中突然又响起一阵嗖嗖的弓箭声,箭声响过之后,又有七八十名骑兵掉下马去,曹变蛟看了,目赤欲裂,只恨自己轻军冒进,以至中了埋伏。 此时一员凶猛贼将,手中挥舞着一只巨大的狼牙棒,身后跟着无数贼军士卒,出现在了曹变蛟面前,大声喊道:“曹贼!你已中了我家大帅计谋,还不速速下马受死,更待何时!” 曹变蛟大怒,纵马挺槊,与他战到了一起,两人你来我往,一时杀了一个旗鼓相当,曹变蛟率领的骑兵也是大明少有的雄兵,虽然猝然中伏,却毫不慌乱,利用自己骑兵的优势,四处在营寨内游走,杀伤敌军。 双方虽然一时相持不下,然而明军士卒太少,而贼军士卒则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此消彼长之下,明军慢慢地落了下风,曹变蛟虽然心中着急,奈何眼前这名贼将也是勇猛异常,被他缠着,脱身不得,一时也无计可施。 刘文秀眼看曹变蛟陷入重围,心中焦急,想要去马厩提前放火,向赵无忌预警,奈何罗汝才阴鸷的目光不时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显然是起了疑心,身边又有几个贼军士卒寸步不离地跟着,当下也只能在心中徒呼奈何,束手无策。 听着敌军营寨内一阵杀声震天,赵无忌也纳了闷,自己的部下俱都在此,徐怡也在自己身边,这又是哪路神仙,杀进了敌军营寨? 徐怡,陈国宝见状,心中着急,也都把目光投向了赵无忌身上,赵无忌却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微闭双目,端坐不动,并不说话。 又过了半晌,一个黑影犹如一片落叶一般,轻轻飘落在地,却是一个黑衣人,只见他单膝跪地,低头对赵无忌说道:“敌方营寨已查探清楚,一队千余人左右的官军骑兵杀到了罗汝才的老营中,中伏被围,打的是“曹”字大旗,应是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中一人。” 赵无忌双眼猛然睁开,目光明亮的似是天上的星辰,问道:“敌军如何部署?” 黑衣人说道:“敌军正门内遍布拒马,陷阱,两侧有重兵埋伏,属下查探之下,敌军营寨位于无定河一侧,防守较为薄弱,我军可从此处杀入,马厩位置也已查探清楚。” 赵无忌霍然站起,说道:“友军有难,不能不救,计划提前,传我命令,全军突击!陈国宝,本官坐镇此处,看你破敌!” 陈国宝当即得令,转身便走,跪在地上的飞虎队首领十九,站起后,向赵无忌拱手一礼,便如同一只巨大蝙蝠一般,转身几个跳跃,就此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徐怡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敌营,漂亮的嘴巴微微抿起,两只玉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那边。 黑暗之中,赵无忌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徐怡的玉手,徐怡身子颤了一下,没有动,赵无忌大着胆子又伸出右手,搂住徐怡,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徐怡轻轻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反抗,将头倚入了赵无忌的胸膛。 片刻之后,大炮发出愤怒的吼声,大批的开花炮弹在贼军的马厩中不断爆炸开来,战马夜间受惊,立刻便炸了营,在贼军营寨中四处乱跑,踩死流贼无数。 发射完开花弹后,大炮便把目标转向了贼军正门两侧,大量流贼埋伏之处,无数实心炮弹自空中砸落,无情倾泻在了贼军营寨之中,顿时当场打死无数贼军,更多的贼军看着身边的袍泽,瞬间就变成了残肢碎片,化为一滩滩血肉,吓得丢下手中武器,抱头就跑。 魏国公府家将徐彪,率领着五百精锐的黑甲骑兵,绕到了贼军身后,一声呐喊之后,沿着曹变蛟行军的线路,也杀进了敌营。 贼军正门两侧,已经被大炮打成了一片废墟,无数血肉残肢遍布一地,大炮的怒吼声渐渐沉寂,李定国率领着重甲骑兵,自大炮打出的血肉通道内,一举杀入。 陈国宝手舞陌刀,威风凛凛,一马当先,自贼军无定河一侧的薄弱之处破寨而入,慕容先在他身后,手中弓箭无一虚发,无数披挂着重甲的陌刀手,火枪手,源源不断地跟随着二将杀进了敌营之中,以手中陌刀、火枪,肆意屠戮着早已乱做一团的贼军。 今夜,注定是一个杀戮之夜! 第三百三十五章一百两 罗汝才听着远处传来的炮声轰鸣,不禁面露惊恐之色,沉重的实心弹丸不断砸在地面上,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不已,远处的马厩如今也已是火光冲天,受惊的战马四处逃窜,疯狂地踩踏着任何胆敢阻拦在面前的目标,营寨里一片混乱。 他手下这支部队,说白了本质上还是纯粹的流贼,大多情况下,也只是依靠人多势众的声势,去侵犯一些只有少量官军驻守的府县,或是抢掠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以及那些只有百八十名家丁护院的富商大户。 虽然号称五万大军,其实大部分贼军的战斗力,比之正规的官军士卒,还是要差上几筹的,于是便也难怪曹文诏能不断以弱胜强,以三千骑兵突击数万贼军,却能屡屡得手,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有曹文诏骁勇无匹的因素在内,却也有着贼军战斗力低下的缘故。 五万大军中,有三万都是裹挟来的饥民,顺风顺水时尚可以壮声势,对付一些百姓或是富绅大户尚可,真正对上官军,这些既无铠甲护身,又无趁手兵刃的饥民,战力却是接近于无,战场上真正能起作用的,还是那两万老营士卒。 今夜他将计就计,设下陷阱,等待着赵无忌来自投罗网,没想到赵无忌没来,却来了一个曹变蛟,曹变蛟悍勇不次其叔曹文诏,虽然只有一千人马,又中了埋伏,却依旧是左冲右突,势不可挡,虽然己方占据优势,但是想快速消灭对手,却是谈何容易。 他以两万大军围困曹变蛟一千兵马,固然是手中胜券在握,万万没想到赵无忌早不来晚不来,却在此时猝然发难,如此一来,预料之中的瓮中捉鳖的情景没有出现,却变成了自己内外受敌,内有曹变蛟左冲右突以求杀出生天,外有赵无忌虎视眈眈率军猛击。 埋伏在营寨正门两侧处的四千精兵强将,被官军炮火一阵猛轰,死伤惨重,战斗力如今已无限接近于零,是指望不上了,一队明军重甲骑兵自火炮轰开的缺口处悍然杀入,正是那群曾屠戮了自己侦骑的强兵,对方重甲护体,刀锋锐利,纵横营寨之中肆意杀戮,竟似如入无人之境。 眼看那群重甲骑兵实在骁勇,无奈之下,刘希尧亲率本部精锐,前去迎击。 无定河那一侧的防守薄弱,罗汝才是知晓的,因这一侧靠近河岸,滔滔江水成为天然的屏障,故此他才有所疏漏,并未在此设下重兵,没想到竟有一队官军就在这整个营寨中最薄弱的一点破寨而入,当先一名大将,面如淡金,一把陌刀挥舞得水泼不进,刀气凌然,当真是所向无敌,望之披靡,正是陈国宝。 紧随陈国宝身后,无数身着重甲的步卒,同样挥舞着雪亮的陌刀,阵列前进,刀锋凌冽,刀刃轮滚前行,兵锋所过之处,一切尽为齑粉。 此时那明军后身,也又杀来一彪黑甲骑兵,一样是官军旗号,冲锋掠阵,掩杀敌军,声势竟不次于曹变蛟,看得罗汝才暗暗心惊,暗想官军哪来这么多的猛将,竟然皆都云集于此! 眼看官军已分三路杀到,眼看陈国宝军力最强,王猛不得不弃了曹变蛟,上前阻拦陈国宝,两人顿时刀来枪往,又战做一团。 曹变蛟眼看援军来到,欣喜之下,士气顿时大涨,原本突围而出的心思,顿时便换成了趁势杀敌的念头。 眼看营中疯马乱闯,外围饥民更是溃不成军,做鸟兽散,罗汝才不由得头大如斗,晓得今日败局已定,大势已去。 刘文秀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到罗汝才心慌意乱,灵机一动,突然拔出腰刀,砍杀了紧盯自己身后的几个士卒,转身持刀回望,却不见了罗汝才,黑暗之中,人影攒动,谁又知道他在哪里? 刘文秀暗道可惜,当下翻身上马,手持兵刃,也在营寨内冲杀起来。 王猛适才与曹变蛟激战一场,早已损了五六分力气,此时碰上养精蓄锐的陈国宝,几个回合后,便觉得力气不支,被陈国宝觑个破绽,一把陌刀破空而至,一刀将王猛自肩膀处斜斜劈为两截,刀锋去势犹自未消,继续向下,连带王猛胯下战马,也被砍成两段,人血,马血四下飞溅,顿时便糊了陈国宝一身。 刘希尧率领兵马,前去迎击李定国率领的七百重骑,离得远了,便看到明军骑兵在己方营寨里随意屠戮的情景,明军连人带马,都有铁甲护体,很难伤其分毫,眼看对方骑兵手中那惊人的长刀,刘希尧心中便升起了三分惧意。 李定国杀得兴起,眼看又有一队敌军来援,当下便率领手下,迎了上去,刘希尧眼看李定国来得凶猛,无奈何之下,也只得上前迎战。 李定国一身武艺,刘希尧如何是对手,甫一照面,李定国一记长枪直刺,直奔刘希尧而去,刘希尧没想到对方的枪来迅疾无比,也幸好他战场经验丰富,反应也快,猛然用手中大刀向上一撩,只听当的一声,李定国力大无比,刘希尧的大刀已经被磕飞了出去。 刘希尧肝胆俱裂,再不敢上前交锋,一拍马匹,便向侧面逃了过去,李定国追赶不及,便也只得由他去了。 刘希尧没跑多远,便听见胯下战马一阵哀嚎,原来是不知中了从哪里飞来的流弹,那马猛地扑倒,把刘希尧也摔了一个晕头转向。 刘希尧站起之后叫声苦,眼看这马是活不成了,没有战马,自己如何逃跑?转眼一看,又松了一口气,身旁不远处,可不就是马厩? 挣扎着进了马厩,只是这里也被官军以火炮轰击过,马厩空空荡荡,一匹马也无。 刘希尧正懊恼间,猛然发现身旁的干草堆似是动了一动,他当即拔出佩剑,厉声喊道:“谁在那里!给老子出来!” 那草堆一阵晃动,钻出来两个人,一个中年木讷汉子,一个十五六岁的瘦弱小孩,两人都是平民打扮,刘希尧见状,顿时便松了一口气,收起佩剑,望着空荡荡的马厩,叹了一口气。 那中年汉子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可是要找马?” 刘希尧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汉子又说道:“刚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些天雷,击中马厩,马匹受惊,四散奔逃,将军,这里却是没有马了。” 刘希尧手扶佩剑,目露凶光,说道:“这个某自然得知,还用你废话不成?” 那汉子见了他的眼光,被吓了一跳,顿时便不再敢说话,刘希尧看着这两人,对自己也没甚威胁,本想一人一剑,俱都杀了,但是又心系逃跑之事,担心官军追来,当即便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那中年汉子在后面说道:“将军可是要离开此地?将军没了战马,一身甲胄,甚是显眼,只怕走不多远,便会被官军发现。” 刘希尧猛地停住脚步,心想这汉子说的倒是不错,自己一身上好铠甲,谁看都知道是个大将,想要偷摸逃脱,确不是一件易事。 那汉子又说道:“将军不妨脱了铠甲,换上在下的衣裳,便可安然逃脱。” 刘希尧心忖有理,当即反身折回,走到那汉子前面,说道:“快脱,把衣服脱下来,让本将换上,将来本将发达之时,必不忘你救命之恩。” 那汉子连连点头致谢,脱了自己的衣裳,又帮着刘希尧摘下头盔,刘希尧正待要解下铠甲,那汉子突然一脸惊慌之色望着后面喊道:“官军!” 刘希尧大惊之下,急忙转头,只见身后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在?正惊疑间,猛然脑后风生,随后头上一阵剧痛,顿时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王福禄手持王喜的那根大树杈子,站在刘希尧身后,脸上木讷的神情一扫而空,笑嘻嘻地对自己的侄子说道:“这贼将最少值一百两银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进京 王喜看着倒在地上的贼将,欣喜地对他叔叔说道:“叔,那咱们这番可发财了。” 王福禄说道:“你快去找几根粗大的绳子,将这贼将绑了,这人身材魁梧,又是个武将,他若是醒了,咱叔侄二人可不是他对手。” 王喜闻言,急忙前去找了几根绳子,叔侄二人齐心合力,将昏迷的刘希尧绑得跟头死猪似的,动弹不得,这才放下心来。 王喜说道:“叔,你在这里看着,我这就出去寻官军报信。” 王福禄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自己侄子的脑袋上,说道:“急什么,先把这贼将拖到草堆里藏好。” 两人一起用力,不久便将刘希尧拖到了草堆之中,上面盖上干草,藏了起来,王福禄这才徐徐说道:“喜儿,我在这里看守贼将,你出去看看是哪路官军来此,若是葭州赵无忌赵大人的旗号,等天亮之后,咱们叔侄便带着这贼将前去报功。” 王喜问道:“那若是其他官军的旗号呢?” 王福禄说道:“官军军纪败坏,经常杀良冒功,咱们贸然将这贼将送去,只怕不但无功,还有杀身之祸,若是其他官军来此,待天亮之后,咱们叔侄两人便悄悄离开就是,这功劳,咱不要了。” 喧嚣了一整夜的血腥杀戮终于过去,初生的朝阳,散发出万道金光,自天际缓缓升起,将身边的云霞映照得血红一片,蓝天之上,白云悠悠。 曾经十里连营的庞大军队,如今已纷纷做鸟兽散,受了伤的贼军士卒们躺在地上,表情无比痛苦,更多的投降的士卒,则在明军的看管下,开始清理战场,将一具具死去士卒的尸体拉到外面,掩埋起来。 曹变蛟一早便来与赵无忌见面,感谢了他的救援之恩,他婉拒了赵无忌替他请功的想法,这名沉默寡言的猛将,表达了对赵无忌的感激之情后,便率军飘然而去,此间任务已了,他也要回去向洪承畴禀报。 此番的缴获不出意外,十分丰厚,共缴获粮食二十万石,白银十一万两,尚有金银珠宝无数,赵无忌命人将这些缴获速速送往葭州,这些都是他千辛万苦率军出战所得的缴获,他可不想上交朝廷。 看着罗汝才留下的另一笔丰厚的‘遗产’——二十多名自各地搜刮劫掠而来的绝色美女,只见人人都是容貌秀丽,身材婀娜,莺莺燕燕,妖冶火辣,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更有几个大胆风骚的女子,看着这位明朝大官如此年轻,长相也是不俗,不禁芳心暗许,不断或明或暗地向赵无忌抛送着媚眼,赵无忌以手扶额,只觉阵阵头疼,隐约之间,似乎能感觉到徐怡锥子一般的目光自身后传来。 他想了想,便吩咐慕容先:“这些女子也是可怜人,愿回原籍的,送给她们一些金银,护送他们回去罢,不愿意回去的,便落户神木,替她们在庆记找个工作罢。” 此言一出,这才感觉身后锥子般的目光悄悄然收了回去,赵无忌恋恋不舍地扫了一眼那些美女远去的婀娜背影,这才转身对徐怡笑着说道:“此番大胜,缴获甚丰,看来本官赌这一把,却是赌对了。” 徐怡微微摇头,秋水般的双眸隐隐有些暗淡之色,叹了口气说道:“贼人如此富有,官军却穷得发不出饷银,此等乱象,绝非朝廷之福。” 赵无忌说道:“穷者越穷,富者越富,而到最后,大乱起时,富者之财富也无法保住。” 这时一队明军士卒,押着五花大绑的刘希尧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农夫打扮的人。 领头士卒上前抱拳说道:“启禀大人,现有民间义士两人,抓获贼将刘希尧!” 赵无忌打量了一眼刘希尧,只见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一脸凶悍之相,一旁的两名农夫却都是身材瘦弱,一时之间,心中也是好奇起来。 刘希尧见了赵无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不止,说道:“刘希尧为大人所获,自知罪孽深重,还望大人不弃,允许小人将功折罪,小人愿降!” 赵无忌听了,转头看向身旁的刘文秀,刘文秀微不可查地轻轻摇了摇头,赵无忌便说道:“你现在投降,已经晚了,拖下去斩了!” 刘希尧听了,顿时就对着赵无忌和刘文秀一阵破口大骂,很快便被士卒们给带得远了,赵无忌转身对刘文秀说道:“刘将军,你这次做的很好,你和李定国两人年龄相仿,以后你便跟着他,做他的副将罢。” 随后赵无忌又唤过那两名农夫打扮的人,和颜悦色地问道:“可是两位义士抓获刘希尧?本官很好奇,刘希尧武力不俗,你二人是如何抓到他的?” 王福禄当即便把自己如何设计抓获刘希尧的过程跟赵无忌说了一遍,赵无忌听了,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便又问道:“你二人可有何要求?若是本官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们。” 王喜见这大人和蔼可亲,一点没有架子,便大着胆子抢先说道:“我们想要一百两银子!”话音未落,王福禄便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急忙向赵无忌赔笑道:“小侄无知,胡说八道,让大人见笑了。” 赵无忌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也是个真性情的孩子,你们抓获的刘希尧可是贼军大将,一百两,嗯,忒便宜了,本官做主,给你们五百两!” 王喜听了,顿时便一声欢呼,王福禄也是笑容满面连连致谢,赵无忌又问道:“你叔侄二人何以谋生?” 王福禄恭恭敬敬地说道:“小人做些小买卖,在神木贩一些肥皂来此地售卖,小人侄子是个农户。” 赵无忌看着王福禄忠厚木讷的脸,心中一动,便说道:“本官不日便会启程前往京师,有意在那边做一些买卖,我看你颇为能干,也是生意人,不知你可愿随本官前去京师,替本官打理那边的产业?” 王福禄连连作揖不止道:“草民愿意,草民愿意。”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一会便会有人将银子兑现给你们,若是你叔侄二人打算前去京城,便去神木县杜府,寻杜夫人,她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王福禄当即答应下来。 刘文秀跟着李定国走了,王福禄叔侄兴高采烈地跟着慕容先前去领取赏银,看着她们的背影,徐怡撇了赵无忌一眼,说道:“其实此战,无论有没有刘文秀的策应,你都是打算依靠厚甲利矛,强攻的罢?你让刘文秀前去,是想测试他是否真心投靠你,对罢?”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时远处一骑快马驶来,那骑士离得近了,便翻身跳下马来,单膝跪地说道:“启禀大人,皇上旨意已到神木,调大人入京师,吴炳大人接替葭州知州一位,夫人请大人速速返回葭州接旨。” 赵无忌转身看向徐怡,笑了一笑,说道:“皇上的旨意终于到了,本官也要上京了。” 徐怡站在他身旁,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微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衫和发梢,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少女俏丽无匹,她幽幽地说道:“是啊,我们要上京了。” “我们??” “嗯,我和你。” “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机缘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这里正是吕梁山的一条支脉,山间树木郁郁葱葱,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如同一条游蛇般,弯弯曲曲地延伸向远方。 啪啪啪啪一阵急速的木屐声音猛然响起,北条兰慌不择路地奔跑在山路上,外表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衫都被道路两旁的树枝刮的破破烂烂,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远离背后那个淫贼。 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套刚刚匆匆披上的和服,连脚上的袜子都被那淫贼除去了,白嫩的玉足踩着木屐,拼命地在山间奔跑着。 这木屐声音实在太大,身后的淫贼很容易从声音辨别出她的所在,但是这山路遍布尖利的细碎石子,脱了木屐,光着脚的她恐怕更是跑不了多远。 身后淫贼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似是猫捉老鼠一般,并不急于上前吃掉自己的猎物,北条兰一面绝望地跑着,一面想起了送自己来大明的父亲,便是父亲,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今日的地步罢? 北条兰出身显赫,她的曾祖父乃是倭国战国时期关东著名的大名北条氏康,号称‘相模之狮’,她的祖父乃是北条氏政,北条氏被倭国权臣丰臣秀吉率领大军征讨灭亡,北条氏政也被迫剖腹自尽,临死之前大喊道:“人生不过一梦,丰臣秀吉早晚会步我后尘!” 丰臣秀吉死后,权力被强力大名德川家康所篡夺,德川家康成为倭国实际的统治者,进而开创了德川幕府的天下。 然而,德川幕府究其实质,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统一倭国,各地仍有许多大名仅仅是名义上尊幕府将军为首,在他们各自的领地内,依旧拥有强大的军队和自主权。 北条兰的父亲北条次,是北条氏政的孙子,北条家虽然已经灭亡,但是在风魔一族忍者的护佑下,依旧活跃在黑暗中,暗自忍耐,等待着东山再起,恢复祖先荣光的机会。 北条兰之所以会从倭国千里迢迢来到大明的山西,是他父亲北条次的意思,就在去岁,一个偶然的机会,北条次遇见了倭国最有名的阴阳师安培济康,安培济康乃是倭国历史上最厉害的阴阳师安培晴明一脉的继承人,名声赫赫,占卜如神。 北条次非常恭敬地对待安培济康,并请他为自己占卜北条氏一族的命运,安培济康起初并不愿意为他占卜,随后他看到了北条兰,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说道:“此女天生媚骨,日后祸乱德川天下必是此人!” 北条次本就对丰臣秀吉恨之入骨,如今的德川幕府也算是继承了丰臣秀吉的衣钵,是以北条次对推翻德川幕府也是念念不忘,听到安培济康对女儿的评价,不怒反喜,便请安培济康占卜女儿的机缘。 安培济康本不想回答,被他缠不过,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西北”便飘然离去,此后经安培济康之口,北条兰的‘祸害’之名在倭国不胫而走,引起了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注意,于是便四处派出军队和忍者,搜寻北条兰的踪迹,欲取其性命。 北条次无奈之下,又想起安培济康临行时说的话,便动了心思,倭国西北,那可不就是大明,如今女儿在日本显然已经快待不下去了,倒不如将女儿送至大明,一来可以逃避幕府对女儿的追杀,二来也可趁机寻找女儿的机缘。 就这样,风魔一族的忍者头领风魔小太郎(风魔一族历任首领全部都叫风魔小太郎),派遣了五名忍者,北条次也派出了十名侍卫,一共十五人,陪同北条家的嫡女北条兰,来到了大明。 满怀对天朝上国的憧憬,北条兰来到了大明,她们一行人伪装成商人,在山东登陆,随后,便开始了在大明的机遇之旅。 只是眼前这个亚洲的老大帝国,如今似是已无当年之勇,北条兰一路行来,自山东而山西,越走眼前情景越是触目惊心,山东一地经过前年孔有德一番兵灾肆虐之后,如今正处于战后的休养生息之时,当地情况还算是可以,及众人到了山西,眼看这里历经天灾,又经皇太极一番劫掠,几乎可说是处处残破,民不聊生,到处都是破败的样子,宛若乱世。 北条兰越往西北走,越开始怀疑安培济康的占卜,这残破之地,当真有自己苦苦寻觅的机缘吗? 昨日众人到了太原府岚县,随便找了家客栈休息,没想到当晚便着了淫贼的道,随行众人全部被迷昏,北条兰则被淫贼劫掠了出来。 ‘一阵风’沈燕飞紧紧缀着前面的倭国女子,心中充满了猫捉老鼠的快意,自那日在青州府遇见了这一行人之后,他便对此女念念不忘,一路随来此地。 这倭女身材不错,眉眼也是绝色,浑身上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让人无法忘记,便是号称阅尽世间美色的一阵风,也为之色授魂与,于是下定决心,要把此女拿下。 沈燕飞跟了一路,奈何这伙倭国商人中有几个善于追踪匿迹的高手,好几次他都差点被人发现,被对方手持长长的倭刀追了许久,好容易才靠他的轻身功夫逃得性命。 按他以往的性格,如此难对付的目标,就该放弃离去,他又不是没见过美女,因此惹上杀身之祸可是不值,然而每当他想放弃离去时,那倭人女子的一颦一笑,就能轻易地勾住他的魂,让他心甘情愿地冒着生命危险一路跟到了山西境内。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昨日,天赐良机,这些倭人连日赶路,也是疲了,竟然忘了留人放哨警戒,被他钻了空子,一阵迷香吹入房中,将这些倭人皆尽迷倒,便进屋背负了这倭女,欢天喜地的来到了这吕梁山中。 谁知这倭女看似柔弱,行事却颇为果决,甫一苏醒,便狠狠给了他一个膝撞,正中沈燕飞的下身,疼得他一阵死去活来,趁他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功夫,这倭女胡乱套上一件和服,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踩上木屐,便急忙逃走。 片刻之后,沈燕飞终于自疼痛中恢复,当即便起身追赶,他外号一阵风,轻身功夫自是不俗,原本瞬间便能追上前面倭女,但是他就喜欢这么远远缀着她的感觉,反正她也跑不出这茫茫大山。 眼看前面倭女手脚并用,慢慢登上了前面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坡,沈燕飞只见山坡上绿草盈盈,平整的草皮柔软得如同一层厚厚的绿色的毯子一般,覆盖在山坡之上,正是个发泄淫欲的好地方,当即便加快脚步,几个起落之下,便已追上前面倭女,伸手将倭女拦腰抱起,掼倒在地。 第三百三十八章我们可以帮助你 北条兰的父亲北条次,向来仰慕中华文化,在她很小的时候,便聘请了一个来自大明的秀才教授自己女儿汉话,北条兰天资聪慧,汉话学的非常好,此刻她躺在地上,晕头转向之际,只得大声喊道:“救命!” 沈燕飞嘿嘿淫笑,说道:“这荒凉山中,空无一人,你这女子又向谁喊救命?”他话音未落,便看到山坡顶上,同时站起两个身影,向这边看来。 沈燕飞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二十余岁的年纪,男子一身青衫,书生打扮,女子轻衫绿裙,巧笑嫣然,竟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听到呼救声后,两人正惊讶地冲着这边看来。 那山坡上的女子看到倒在地下、衣衫不整的倭女,顿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怒声呵斥道:“朗朗乾坤,你竟敢强掠良家女子!” 沈燕飞一看对方只有两人,那女子也是漂亮非常,顿时色心又起,当下也不顾倒在地上的倭女,笑嘻嘻地走上前去,便走便说道:“好运,好运,没想到如此绝色,今日竟让我沈燕飞同时碰上两个!” 那书生冷冷地看着沈燕飞,说道:“你这淫贼,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沈燕飞也不看他,嘿嘿淫笑着盯着那山坡上的女子,一个起纵,便跃到了两人面前,双手叉腰,哈哈哈哈一阵仰天大笑后,正欲说话,却突然吓了一跳。 原来这山坡的背面,竟然有十多个气质彪悍的侍卫,已有数人挽起长弓,将弓弦拉得犹如满月一般,寒冷的箭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齐齐瞄准着山坡上的沈燕飞。 其他几个侍卫也早已拿起一把长达三米,沈燕飞从未见过的锋利长刀,刀锋也是指向沈燕飞,冲着他缓步走来,看来只要那两人一声令下,沈燕飞不是被这些弓箭手射得刺猬一般,便是会被这些长刀手剁成肉泥。 沈燕飞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眼前两人,出行有侍卫陪伴,显然不是一方豪强,也是非富即贵,他怔了一瞬,猛然长身飞起,企图利用自己高超的轻身功夫,逃之夭夭。 嗖嗖嗖嗖几声弓弦响动,飞到半空中的沈燕飞连中四箭,箭箭都射在了他的后心之处,他一声惨叫,自空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当即断气身亡。 北条兰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她也听到了山坡上那男女怒斥淫贼的声音,听动静,随后那淫贼便冲上了山顶,在往后,淫贼哈哈大笑后,一阵弓箭声响起,顿时一个重物狠狠地摔在了她的身旁不远处,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那名意图凌辱自己的淫贼被人射得犹如刺猬一般,血流一地,动也不动,显然是死得透了。 北条兰啊了一声,急忙坐起身来,眼看山坡上一对年轻男女,慢慢冲着自己走了过来,她此时衣衫尽碎,又羞又急之下,只得再度蹲在地上,拼命地用双手尽可能地挡着自己的身体。 那年轻书生走了过来,看到她一身打扮,咦了一声,说道:“竟是个倭人女子,刚才可是你在喊救命?” 那书生身旁的女子,双眼锐利如刀,似是能看到北条兰内心的最深处,也在不断地打量着她,北条兰身体微微后倾,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赵无忌走的近了,待到看清眼前这倭女的容貌时,眼神也是滞了一滞,随即便出言问道:“你是来自倭国?为何来我大明?” 北条兰双臂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如今自己正是被幕府将军派人追杀之时,眼前男子虽然救了自己性命,但是毕竟是初次见面,不知深浅虚实,总不能贸然将自己身份和盘托出。 想到此处,北条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男女,只见两人都是一身正气,望之不似歹人,心下当下又安定了几分,这才开口说道:“妾身铃木兰,因仰慕天朝文化,故和经商至此的叔叔来到贵宝地,不想到了岚县,一时不查之下,竟被歹人所趁,若不是公子和小姐仗义出手,只怕妾身此刻已惨遭歹人荼毒,救命之恩,妾身不敢或忘,来日必有厚报。” 那女子哦了一声,同为女人,她自然对对方的遭遇感同身受,当即便面露同情之色,说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住在岚县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那女子正要上前扶起北条兰,突然那年轻书生一伸手,拦住了她,只见那书生目光灼灼,眼睛紧紧盯着衣不遮体的北条兰,瞬也不瞬,那书生文质彬彬,眉宇之间自有一番英气,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北条兰心中顿时一阵害怕,将身子又向后偷偷蜷缩了几分,心中芳心乱跳,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那男子紧紧盯着北条兰,突然伸出手来,慢慢伸向北条兰,刹那间,书生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北条兰的身体,北条兰啊地轻叫一声,只听撕拉一声,那书生竟然自她身上又撕下一片衣衫。 北条兰又羞又怒,但又知道眼前二人乃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存在,于是也只好深深地低下了头,那明国女子剑眉倒竖,正待发作之时,只听那男子忽然一声轻笑。 “哈哈,铃木兰,你既姓铃木,为何身上却穿着北条一族的衣服?” 北条兰闻言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看向那男子,只见那男子手中举着那片衣裳碎片,面露微笑,那碎片上面正正有一个北条氏的家徽,绣在和服上的一角,家徽绣得极小,没想到那男子眼神锐利,竟然被他发现。 北条兰没想到自衣裳上露出了破绽,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那男子见此,更知自己所猜无误,又说道:“你身为倭女,我大明的官话说的却如此流利,想必也曾聘请名师教导,若非富贵人家,断然也无此财力,小姐,你又是北条家的什么人?” 北条兰眼看谎言被揭穿,一时无言以对,尴尬之下,只得将头深深垂下,那女子见状不忍,便出言说道:“你不必有何顾虑,你眼前这位大人,乃是葭州知州赵无忌,身为朝廷五品命官,你若有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帮助你。” 第三百三十九章见过大人 这救了北条兰的青年男女正是前往京城的赵无忌和徐怡,徐怡是魏国公府郡主,身份尊贵,并无职务在身,一身轻松自由,此番前行,她只推说进京有事,至是于何事她却没有与赵无忌细细分说。 苏泰,淑济二人因身份过于敏感,不方便进京,赵无忌在京师中尚未有落脚之所,又不知会被崇祯如何安排,是以陈圆圆也留在了葭州,等待赵无忌在京城中立下脚跟来,再行前往京城与赵无忌相聚。 是以此番进京,便是赵无忌与徐怡二人,此外还有商敬石,李定国两人带着五十个侍卫,并徐彪率领的五百名黑甲骑兵一路护送,一行人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 今日见此山景色绮丽,山清水秀,景色美不胜收,于是二人便寻了一处山坡,吩咐手下扎下营来,带了十余个侍卫,前来赏玩此山风景,却没想到无意中救了北条兰。 赵无忌前世上大学时,曾经疯狂地玩过一款名为‘信长野望’的游戏,是以对于倭国战国的历史有一定了解,各个大名的家徽也颇为熟悉(倭国的大名,其地位与华夏的诸侯类似,小小的倭国,战国时期大名曾多达六十多个)。 赵无忌玩游戏时,最喜欢使用的人物便是号称战国第一兵法家——武田家的武田信玄、号称越后之龙——上杉家的上杉谦信,再一个便是关东霸主北条氏的家主——北条氏康这三人,游戏中这三家势力在地图上俱是用家徽来代表,时间久了,赵无忌便对这三家的家徽熟的不能再熟,是以才会一眼便认出来北条兰和服上的那个小小家徽。 眼前这倭国少女,虽然外表十分狼狈,发髻散乱,衣衫破烂,蜷缩着蹲在地上,赤着玉足,其中一只脚上挂着只木屐,双手抱膝坐地,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然而看其气质谈吐,绝非普通女子,身上衣服又带有北条氏的家徽,此女怕不是北条家的哪位贵女罢?赵无忌心想。 这倒是奇了,就在四十多年前,北条氏不是已经被丰臣秀吉灭门了吗?为何又会有一名身穿带有北条家徽服饰的神秘倭国女子,还居然出现在大明的吕梁山间? 倭国这个国家,面对强者卑躬屈膝,五体投地,对于弱者却犹如吃人豺狼般凶残,风雅时喜欢美丽易逝的樱花,残忍时便是对自己都不放过——切腹可不是一般的痛。 大唐时代,仰慕天朝上国文化的倭国女人纷纷主动与前往倭国经商的大唐商人发生关系,目的是要借种,想借华夏民族的基因,改善他们倭人的基因,解决人种劣势。 借种的风气,及到了宋朝达到最高峰,听说宋朝男人无论老幼,到了倭国都是备受欢迎,走到哪里都会有倭国女子主动投怀送抱,那时的倭国将华夏视为高高在上的天朝上国,既深深的自卑,又无比的仰慕。 然而到了后世,面对已经落后自己的老大哥,他们又一反以往的卑微和仰视,对华夏凶残地挥起了屠刀,给华夏民族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和损失。 这么充满矛盾与两面性的一个民族,历史上曾对华夏造成巨大的伤害,对于倭国,赵无忌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厌恶与警惕的,连带着,他看向眼前的倭女的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善起来。 “你不说话,本官便默认你是来自倭国的探子,不知出于什么险恶的用心,来我大明意图刺探情报,图谋不轨!” “你说你自岚县来,想来此话为真,李定国,你立刻打我的旗号,带上二百骑兵,前去岚县搜索倭人奸细余党,想来岚县的倭人应该不多,此女的余党很容易发现,一旦发现,全部逮捕回来,若有反抗……” 赵无忌故意停了一瞬,这才自牙缝里迸出来四个字:“格杀勿论!” 赵无忌话音刚落,便听那蹲在地上的倭女瞬间吃了一惊,也不顾自己衣不遮体,起身便跪了下来,连连叩首说道:“大人且慢,化外野人,不通礼数,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赵无忌轻哼一声,心想倭人就是这副欺软怕硬的脾气,几千年了,都没怎么变化,他俯视着脚下的倭女,徐徐说道:“你速速把你的来历和目的一一招来,随后本官便会寻来你的族人与你对照供词,若是再以虚言欺瞒,本官定不轻饶!” 北条一族在幕府几十年的打击下,早已今非昔比,昔日的关东霸主北条氏的荣光,早已逝去不再,如今北条氏最后一支嫡系正统,便是北条次这一脉,便是加上风魔一族的忍者们,总人数也没超过一百,相比幕府将军手里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北条氏一族宛若狂风中的一点烛火,随时都会熄灭,身死族灭。 北条兰此次前来,作为北条家的嫡女,风魔小太郎咬着牙硬是派出了五名忍者一路保护,加上北条次派来的十人,虽然人数很少,却几乎已经是北条家三分之一的战力了,一代霸主,落魄如此。 北条氏鼎盛时期,谁会把这几个侍从放在眼里,然而在此时北条兰的眼中,这十五人俱是在极度困境中不离不弃,难得的忠心臣子与宝贵战力。 眼看这明国大官的手下都是凶悍至极,身上自有一番百战老兵的气质,就连普通士卒身上的一身精铁铠甲与手中那长长的吓人的大刀,便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手中最强大的军队,装备也及不上他们。 这样凶悍的士卒,若是前去缉拿自己那些侍从,双方势必发生冲突,交锋之下,只怕自己这些侍从没有几个能活下来,每一个侍从目前都是北条家最宝贵的战力,自己又怎能轻易将家族复兴的最后一点点仅存的力量轻易舍弃。 想到这里,拿定了主意的北条兰反而不再畏惧,她一改刚才畏畏缩缩的神态,大大方方地坐正了身子,抬起头来,虽然衣衫依旧破烂,然而举手投足间恍若换了个人一般,重新恢复了北条家嫡女的那种高贵气质和神采,眉毛微微上挑,昂着头看向眼前的年轻明国男子,说道:“北条家嫡女北条兰,见过大人。” 第三百四十章谈何容易 没想到眼前的倭女居然是北条家的嫡女,赵无忌当下也有些吃惊,于是问道:“北条氏康是你什么人?” 北条兰说出了心底的秘密,心情反而轻松不少,自己身份既已为对方知晓,其他情况便也再无隐瞒的必要,于是不待赵无忌询问,便主动都说了出来:“启禀大人,北条氏康是妾身曾祖,妾身祖父北条氏政,父亲是北条次,妾身此番带了十五个随从,不辞千里之遥,来到大明,乃是为了寻找北条氏一族的机缘,而绝非刺探贵国的什么情报,更无丝毫不轨之心,请大人明鉴。” 一提起老谋深算的一代枭雄北条氏康,赵无忌便想起了北条氏的居城,倭国最坚固的城池——宛若乌龟壳一般的小田原城,当初玩游戏时,如何攻克这座耐久度极高的雄城,可当真是让他费尽了脑筋,又想起了自己大学时日夜不休,彻夜打游戏的青葱岁月,想起了校园生涯的点点滴滴,一时之间也有些感慨。 赵无忌出了一回神,转念又看到身上和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的北条兰,既然对方不是奸细,也就放了心,于是便吩咐手下给她找身合适的衣服换上,还好徐怡身边有个侍女无论年龄还是身材,都与北条兰仿佛相似,当即便拿了件衣衫给她穿上,北条兰穿好衣服,又将头发梳理了一番,总算觉得神清气爽,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算是落下了肚。 赵无忌见这倭女换上大明女子的衣裳,穿戴整齐之后,姿色更加增添了三分,说不出的妖娆风骚,虽然她依旧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举手投足却又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流体态,让自己忍不住总想多看几眼,想到这里,赵无忌不由得心中一惊,暗想自己的自控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眼前女子尚且还没有完全摸清虚实底细,自己就被眼前这倭国女子的美色吸引住,几乎忘记了正事。 北条兰静下心来,于是便将自己的来历以及来到大明的目的,一五一十地向两人和盘托出,听得赵无忌也是咋舌不已,感叹说道:“本官以为风魔一族的忍者与你们北条家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灭绝,没想到居然还有你们这么一脉流存至今,想当年北条氏康也算是倭国关东的霸主,没想到如今后人竟然如此落魄。” 北条兰轻轻摇了摇头,微皱眉头,黯然说道:“不瞒大人说,其实北条家如今的处境,跟灭绝也没什么太大分别了,全族上下,只有不到百人而已,早已不是当年的北条氏了,是以妾身才会冒死一搏,仅仅听了那安培济康的一句话,便千里迢迢来到大明寻求复兴北条家的机缘,没想到安培济康满口胡说八道,若不是为大人所救,妾身早已被那奸贼凌辱,还谈何寻找什么机缘。” 赵无忌微微一笑,问道:“复兴北条家对你很重要吗?你们那里有位大名唤做织田信长的,不是说过,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岂有长生不灭者?你又何必如此执着?要知世间万事,兴衰之理,自有循环往复,又岂有长盛不衰的家族呢?” 北条兰听了赵无忌的话,突然便激动了起来,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说道:“丰臣秀吉灭我北条一族,逼迫我祖父自杀,如此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你北条家灭亡,也是丰臣秀吉做的,却又和德川幕府有什么关系?” “德川家康继承了丰臣秀吉的权力和衣钵,继续对我北条家进行打压和追杀,打算斩草除根,这四五十年,北条家的其他支脉已经被幕府派人追杀殆尽,只剩我们主家了!”北条兰声音突然转弱:“只可恨妾身一介弱女子,对此竟无能为力!” 赵无忌哈哈大笑说道:“这又有何难,那个安培什么的占卜师说的很对,本官,就是你寻找的机缘!本官手中,精兵强将不计其数,只要有本官相助,不要说复仇德川幕府,便是一统倭国,也不是什么难事!” 北条兰听了,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不断用力叩首说道:“只要大人能助我北条家复兴,报仇成功,北条兰,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大人!”说完这话,她脸上不禁微微一红。 赵无忌瞥了北条兰一眼,徐徐说道:“据本官所知,德川幕府为了巩固他们的统治,这些年来,已经逐步消减了很多大名,这些失去领土的大名们,定然都对德川幕府抱有滔天的仇恨,本官想要插手倭国,并不是非你北条家不可,北条兰,你可明白?” 北条兰身子轻轻一震,说道:“大人的意思,妾身明白了,请问大人需要妾身如何去做?” 赵无忌说道:“本官目前有事在身,此时无暇帮你复仇,暂且从长计议,你们如今连一百人都没有,当务之急是保住你们这一脉的安全,再慢慢增强实力,复仇德川之事本官早晚替你做到!你们北条一脉,如今还有何人在世?” 北条兰黯然说道:“不瞒大人,正统北条一脉,如今只有家父北条次与妾身两人。”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你便暂且留在大明罢,本官短期尚且顾及不到倭国,你父女若是都在那边,被人发现,难免会被一网打尽,到时你们北条氏可就真正完全的灭绝,便是本官想帮你,也无从帮起。” “你先召集你那些手下来此处,跟在本官身边,暂且陪本官进京,对于你们,本官将来也是要有大用的,只要你们好好表现,积蓄力量,数年之后,本官定会亲率大军,带你们风风光光地回去,灭亡德川!” “大人再造之恩,北条一族没齿难忘!” 看着北条兰远去的背影,徐怡问道:“倭国远在千里之外,又隔着滔滔大海,那里土地也是贫瘠,又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赵大人又何必劳师远征?”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不然,郡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倭国虽然土地贫瘠,却是个盛产金子银子的地方,别的且不论,就说那石见银山,其中蕴含的白银就难以想象,倭国的金山和银山非常多,绝非郡主想象中的贫瘠之地。” 徐怡啊了一声,说道:“小小岛国,居然盛产金银?这倒是奇了。”她皱着好看的眉毛想了一会,又说道:“本郡主无意中听闻,此番皇上调你入京,是打算让你去户部理财,户部这些年,每年都是入不敷出,年年亏空,皇上也是头疼不已,见你在西北政绩斐然,所以才动了调你入京的心思。” 赵无忌深深地望了徐怡一眼,心中感动,他自然知道她所谓的无意中听闻,断然不像她说的这么轻松随意,为了自己,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花费了多少人脉而探听得到,皇上九五之尊,深居宫中,他的想法怎会随随便便就会被外人知晓并传播出去? 徐怡悠悠说道:“若是能得了这倭国的金山和银山,我大明的财政状况当会立即缓解,打下倭国确实也是个敛财的法子,不过这倭国的实力不可小觑,四十余年前,倭国曾入侵我大明藩属朝鲜,不到两月便几乎占领朝鲜全境,其战力可见一斑,所幸万历帝派出名将李如松,方才率军将其击败,倭国的图谋才未能得逞,你答应那倭女推翻倭国幕府,未免过于托大了罢?。” 赵无忌说道:“推翻倭国幕府,那都是后话了,暂时肯定无法实施,我大明如今内外交困,焦头烂额之际,哪有多余兵力进军倭国,夺取金山银山?本官的兵力都在西北,,本官又没有海军,拿什么去打倭国?” 徐怡问道:“那皇上若是让你去户部理财,你可有办法?” 赵无忌紧皱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本官又不是当真的万事皆通,理财敛财之事,谈何容易!” 第三百四十一章互相戒备的君臣 如今香水、琉璃的专利都在庆记商行手中,便是赵无忌想把香水、琉璃的制造配方献给崇祯,庆记商行背后的大小股东们也不会同意,此举无疑会大大摊薄他们的利润,影响他们的收入和分红。 大明自朱元璋开国以来,到崇祯皇帝这一代时,朝廷官员的腐败已经是比较严重的了,无论是大臣还是宦官,都是一般的贪污受贿成风。 就看工部掌管的军器局,所制造出的鸟铳和大炮,基本上对于敌方和己方的杀伤力同样巨大,因为他们动不动就会炸膛伤害己方士卒,其实只要质量检查得力,用料十足,炸膛的几率是极其微小的,至少赵无忌在神木的火器工坊生产出来的火枪和火炮就是从来没有炸膛过。 工部属下军器局造出的火器屡屡炸膛,无非就是因为官员的管理不善以及官员借机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为了牟利甚至使用劣质材料,最终导致生产出来的火器质量良莠不齐,前线的官兵都不愿意使用。 至于由太监掌管的,崇祯皇帝内府的兵杖局,质量虽然比工部生产出来的要好一些,然而在众太监的雁过拔毛,层层盘剥之下,生产出来的东西,价格统统昂贵的惊人。 所以赵无忌暂时是打消了给崇祯皇上发明商品用以敛财的心思,就是再发明几个琉璃、香水出来,最终结果估计也是肥了工部,内府那些硕鼠,最终也赚不到多少钱,在这些硕鼠的共同‘努力’下,亏钱也未尝可知。 赵无忌年纪轻轻,既无人脉,又无资历,想大刀阔斧在户部进行改革,改善大明的财政状况,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京城权贵遍地,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犬牙交错,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哪一个都是赵无忌得罪不起的庞然大物,他若是当真凭着崇祯对他的欣赏和信任,妄图在六部或是崇祯的内府搞什么大动作,只怕不出一月,罢官回乡那都是轻的,稍有个不慎便是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这与赵无忌在葭州的形势完全不同,西北多年兵灾,又逢大旱,有钱有势之人早已跑得差不多了,无形中给赵无忌的执政减少了很多阻力。 西北远离京城,也算是山高皇帝远,赵无忌作为一县,一州的最高长官,自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又是强兵在手,掌握生杀大权,哪个不长眼的敢与他作对? 再加上西北战乱频频,民不聊生,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吏,缙绅,都有着强烈的要求改变当前局势的意愿,这也在客观上助力了赵无忌的施政,以上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赵无忌的执政方针才能异常顺利地贯彻实施下去。 而眼下的京城官场,贪污受贿俨然都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流程,人人都在此链条上受益,各方利益分成早有定例,官员们巴不得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真正想对此改变的只有崇祯一人。 这种情况下,在羽翼丰满之前,赵无忌是万万不敢触动这些朝廷上官员和宦官的利益的,以免改革不成,反为其所害。 倭国的金银虽多,却是远水不解近渴,想要解决大明当前的财政困局,还需要另辟蹊径,想到这里,赵无忌也不禁暗自苦笑不止,这崇祯皇帝当真看得起自己,这么大的一个烫手山芋抛过来,任是谁来也承接不住,看来自己也要想个法子敬谢不敏。 只是完全拒绝崇祯的话也是不妥,如今的大明,实施的是极权的封建君主制度,皇帝为天子,拥有着绝对强大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所谓的受命于天,对整个天下进行统治。 因此,拥有着绝对权力的皇帝,极为强大,他若是想杀一个人,甚至都不需要理由,也没有谁能拦得住。 赵无忌不过是想自保,并不想触怒崇祯皇帝,所以这进京的途中,他一路上思索的便是如何能为皇上找到一个全新的财源,多多少少对皇上有所交代。 赵无忌在路上,为大明帝国的财政而苦恼的时候,却不知道,此时在京城,对待如何安排赵无忌的问题上,崇祯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崇祯也没想到临到赵无忌离任时,还能搞出这么一个大动静,以四千乡勇,趁夜突袭罗汝才,刘希尧五万流贼联军,竟然大获全胜,罗汝才单骑逃逸,刘希尧当场授首。 此次胜利,严重地打击了贼军的气焰,也为正在围剿高迎祥,张献忠的两位总督洪承畴,卢象升减轻了一部分压力,毕竟罗汝才也是贼军中有数的悍匪之一。 当赵无忌大破贼军的消息传到京师,朝堂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之余,一些官员仿佛看到一颗闪闪发亮的将星正在冉冉升起,于是便纷纷上奏崇祯皇帝,恳请皇上破格提拔赵无忌,让他率领手下精兵,与洪承畴,卢象升两位总督一起,共击流贼。 接到奏折的崇祯皇帝苦笑不已,赵无忌手下那些乡勇战力固然惊人,却也是个巨大的吞金巨兽,调赵无忌去剿匪,饷从何来? 再一个,赵无忌立下大功,此番势必要对其再次提拔,若是让其前去剿匪,崇祯担心赵无忌趁机在军中发展势力,崇祯本就对赵无忌拥兵自重心存警惕,若是被赵无忌借着剿匪机会,扩大自己在军中的影响,成为李成梁那样的人物,那崇祯宁可不让他去。 起码李成梁没有外援,还是个单纯的军阀,赵无忌可是个会治政收拢人心的,还有察哈尔部为外部强援,若不是此时留着赵无忌作用更大,崇祯还真的有了借进京的机会,除掉赵无忌的想法。 同为领军的文臣,洪承畴依赖手下的贺人龙,左良玉等大将作战,并无自己的核心部属和士卒,崇祯皇帝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卢象升手下的天雄军虽然也是有名的强军,然而卢象升在大明朝做官已经十三年了,崇祯对他比较了解,他的忠诚毋庸置疑。 所以三个文臣中,既能打仗,又与崇祯接触的少的赵无忌,成为被猜忌的对象,也是很自然的。 于是这一对各自戒备,各怀心思的君臣,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愿不愿意,彼此都在慢慢地接近,直至见面的那一天。 第三百四十二章再创商行 北条家那十五个侍从一夜醒来,便发现着了贼人的道,贵女被不知来自何方的贼人掠走,自己远在异国他乡,大明又是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人生地不熟,这些外来的倭人一时间两眼一抹黑,没了主意,也不知该如何寻回贵女。 惊慌之下,有几个侍从甚至打算切腹自尽以赎罪,这十五人中的首领小岛茂正在头疼之际,没想到晌午时分,贵女竟然自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百多名大明骑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便被这些骑兵“请”了回去。 此后这伙倭人便加入了赵无忌的进京队伍中,看着这些明军异常豪华精良的装备,严整的军纪,彪悍勇毅的气质,小岛茂本能地觉得贵女终于寻觅到了北条家的机缘,有了这样有力的强援,复兴北条家的希望大增。 小岛茂是个海商,常年来往大明和倭国,算是对大明的情况比较了解,所以这次北条次才会派他前来,一路上赵无忌与他接触了好几次,自他口中了解到很多倭国的形势和情报。 在大明,进京的官员,住宿也是个问题,一般情况下,他们通常都会住在京师中的寺庙之中,而不是各地的会馆和客栈。 客栈作为迎来迎往之地,居住之人鱼龙混杂,朝廷命官与一些平民,商人居住在一起,难免伤了官员的体面,客栈周围又经常会有酒楼和茶楼,十分喧闹,是以很少有官员肯居住在客栈。 会馆乃是同乡聚会之处,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官员结党营私,担心他们拉帮结派,互相勾结,所以官员若是住在会馆,即便内心坦荡,也难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会被人猜忌,所以进京的官员入住会馆的也非常少。 而京师这里,寺庙众多,规模庞大,环境优雅,并且寺庙人来人往,住在这里,既十分舒适,又可显得自己胸怀坦荡,并无不可告人之处,不必担心会被人猜忌。 赵无忌本来是打算寻个寺庙住的,不过徐怡作为魏国公府的郡主,家中在京师产业众多,住所更是有好几处,当下便借了一处府邸给赵无忌暂住,让赵无忌感激不已。 占地一千多亩的紫禁城,周围俱是高达三丈的坚固城墙,里面共有九千多间房间,对外全封闭,对内也是分成几百个大小院落,赵无忌每次进了紫禁城,都有一种插翅难飞的无力感和恐惧感,毕竟这里有着一言可定人生死,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依旧是那间熟悉的御书房,崇祯的身边也依然是上次见过的那位老太监,到了此地,赵无忌也不得不五体投地行跪拜大礼:“臣赵无忌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急忙走了过来,双手将赵无忌扶起,说道:“赵爱卿辛苦了,此番爱卿安定西北,击破流贼,劳苦功高,说罢,想要朕如何赏你?” 赵无忌听到崇祯话语中的温和之意,心中这才安定下来,看来崇祯暂时还没有要对付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垂首说道:“若不是皇上破格提拔臣于微末之间,臣此时依然不过江南一秀才而已,臣便是有些许功劳,那也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而已,不敢居功自傲。” 崇祯听他说的谦虚,心中也是欢喜,于是又命人赐座,自己也再度转身坐于龙椅之上,徐徐说道:“赵爱卿,你可知道朕为何会调你回来?” 赵无忌低头说道:“臣不知。” “这几年户部收入,年年入不敷出,缺口甚大,不知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户部亏空,由来已久,宛若一个久病的病人,只能用养身固原的慢药徐徐医治,慢慢去了病根,若是骤然施以猛药,只怕病情未愈,病人的身体却先受不了了。” “臣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亏空问题绝非臣独自一人短时间便可解决,若是能给臣充裕的时间,慢慢地观察发现税收中存在的问题,再一点一滴的慢慢改进,或许十年之内,形势会有所改观。” “可是,爱卿在西北,短短不到两年,神木的税收和秋粮就翻了几倍……” “臣不敢欺瞒皇上,神木府县的税收增长,庆记商行出力甚大,臣也是庆记的大股东之一,以庆记商行的财力,令一处府县有所改观并非难事,但若是用在一国之地,则如同杯水车薪,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崇祯听了,面露失望之色,说道:“那财政的问题,短期内赵爱卿也无计可施了吗?”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臣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来太好的办法,只能据实以告皇上。” 崇祯听了,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庆记乃是你一手创建,从无到有,再到如今的规模,足见爱卿商才了得,有关我大明的财政问题,爱卿就当真一点看法也没有吗?” 赵无忌想了想,开口说道:“皇上若是说要赚钱,臣可以仿照庆记,再度创建一间商行,以皇家为股东,为皇上赚钱,此举最易,见效也最快。” 崇祯听了心中大喜,庆记商行目前犹如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每月给股东们的分红便有五六万两,让他内心羡慕不已,赵无忌若是能为自己再创一个庆记,一年几十万两的收入,虽然弥补不了户部的亏空,却也是一大笔难得的收入了。 想到这里,崇祯便说道:“既然如此,朕这个股东该出多少钱?”他心中暗忖,按庆记的股份来算,比肩庆记的商行,股份少说也值几百万两银子,自己手中可没那么多钱。 赵无忌听了,微微一笑,说道:“皇上只需为臣提供种种方便即可,钱却是小事,有白银两千两,足矣。” 崇祯听了又惊又喜,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当真只要两千两?” 赵无忌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说道:“臣占一成股份,皇上提供两千两银子,占据九成股份,给臣半年时间,臣有把握为皇上赚到二十万两银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君臣奏对(一) 看着崇祯又惊又喜的神色,赵无忌脸上平静如常,依然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内心却不禁暗叹一声。 天子,受命于天,富有天下,代天行事,拥有无穷无尽的威严与权力,然而区区二十万两银子,便让崇祯激动成了这个样子,由此可见,这皇帝目前都窘迫成什么样子了,罗汝才不过一介流贼,手头都有十多万两银子,堂堂大明帝国的君主,居然会为了二十万两银子惊喜万分? 赵无忌对崇祯并无恶感,相反,他对崇祯给予他的知遇之恩,是深深感激在心,然而此时,有些话,他却不能,也不敢说太多、太深。 解决财政亏空问题?很简单,那些皇亲国戚、朝堂上的诸位大臣有的是钱,李自成攻破京师后,自崇祯的国库中只得到了十万两银子,自京师的权贵大臣手中,却足足搜刮到了白银七千万两!这哪是皇上与民争利啊,这分明是勋贵大臣们跟皇上争利。 在赵无忌看来,大明朝廷中的诸公如此腐败,崇祯只需反反腐,抄抄家,便可轻易获得大笔银子,随便搞搞也能弄个几百万两白银,弥补缺口或许不够,但赈济救灾却是没什么问题,只要稳住了难民,流贼便成不了气候。 然而这话他不敢说,大明自朱元璋起,二百多年来,官僚系统早已变得臃肿不堪,官员们更是腐败成风,他们的腐败,不是一个人的腐败,而是整个系统的腐败。 就以崇祯用以反腐的主力工具锦衣卫来说,从上到下也是烂透了根,买官卖官,敲诈勒索那都是家常便饭,崇祯后期反腐的成果,大部分都白白肥了锦衣卫,崇祯自己倒没得到多少。 这种情况下,赵无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朝中既无人脉,也无资历,顶着一个五品的知州官位,要他向崇祯提出反腐的建议,进而站在整个庞大官僚系统的对立面,还是算了吧。 赵无忌并不惧怕牺牲,但是牺牲也要牺牲的有价值,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向皇上进谏,然后被整个官僚系统不明不白的整死,这不是牺牲,这是送死,这么做除了能得到一个冒死进谏的名声外,几乎什么用都没有,这样牺牲的价值基本为零。 崇祯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勤勉政务,期待自己能成为尧舜那样的明君,他的勤奋程度,不仅仅在大明的历史中,便是在整个华夏王朝的历史中,像他这样勤勉的帝王也不多见。 他的身材清癯瘦削,外表沉稳持重,神态庄严,幼时的经历又养成了他俭省的习惯,他自小便通过自学阅读了大量的经史著作,儒家的正统观念对他影响深远,毫不夸张的说,他的学问和修养,在朱元璋的子孙后代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少数人。 然而,他的缺点也同样的鲜明,刚毅的外表下面,内心最深处却隐藏着软弱,重大事件发生时,往往便会失去信心,放弃努力,等待命运的安排,性情又过于急躁,此外,与历史上很多皇帝一样,他的猜忌心也很重。 治大国如烹小鲜,他的急躁性情,使得后代的史学家常常扼腕叹息不已,也曾有人说,若是换一个像万历般几十年不上朝,不管事的皇帝,大明也许还不会亡得那么快。 方向反了,越努力,反而会离目标越远,同样地,一个勤奋的庸才君主,他越勤奋地做事,反而只能使得国家越快的败亡。 崇祯身边,除了始终忠心耿耿的王承恩外,并没有太多值得信任的心腹,就说这御书房内,除了王承恩外,崇祯背后还侍立着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别看他们一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宫中关系错综复杂,谁知道他们又是谁的眼线?谁知道赵无忌今日对崇祯说的话,明天会不会传遍京师? 因与后金走私而赚的盆满钵满,富甲天下的山西晋商,朝中诸公就当真对他们的行为一无所知?能在朝堂上站立者,哪个是易与之辈,个个都是精明过人,晋商能在京师附近走私这么长时间,走私规模之大,获利之丰厚,这一切只能说这些晋商在朝中有他们的代言人和保护伞。 赵无忌相信只要崇祯抄几个晋商的家,同样能几百万白银轻轻松松到手,但是这话,赵无忌也不敢和崇祯说,他如今的实力还过分弱小,便是晋商,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俨然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是以赵无忌只能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在各大利益集团的势力夹缝中,尽量为崇祯寻求一条不触及他人利益的生财之道。 经过最初的巨大欢喜,稍稍冷静下来的崇祯,一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两千两白银,半年时间,翻上一百倍?什么生意这么赚钱?莫不是又一个说大话的? 崇祯皇帝即位之初,也曾被人以夸张之辞忽悠过,那人便是放出五年平辽话语的袁承焕,袁督师当时真是把崇祯忽悠的不要不要的,连他后来擅杀毛文龙这样的边疆大将,崇祯都捏着鼻子忍下来了,结果最后不但没有平辽成功,袁承焕夸下海口还不到两年,后金精锐便打到了京师,随后他们的势力也是越来越大,时至今日已成大明头号对手和心腹之患。 崇祯心中怀疑,嘴上却不便直说,担心打击属下臣子的积极性,他想了想,便说道:“爱卿拳拳之忠心,朕早已知晓,此事不要操之过急,毕竟是初次尝试,便是赚不了钱,朕也不会怪罪爱卿的。”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皇上尽管放心,半年之内,臣定然会为皇上赚到二十万两白银,不过此事却需要皇上的全力支持与信任。”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赵爱卿尽管放手施为,朕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赵无忌等的就是皇帝的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他才好进一步展开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想了想,又说道:“皇家自有体面,若是被外间百姓得知皇上居然经商,有损天家体面,又恐言官会以天子不得与民争利为由,前来阻挠,是以臣拟对外宣称此商行为臣一人所有,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爱卿此言极是,只是如此一来,却是苦了你了。” 赵无忌以大臣身份经商,虽然不违规,却极易遭人鄙夷,因为商业在大明历来被视为贱业,赵无忌出面经商,对他的官声颇有影响。 “只要于社稷有利,臣就是一身毁谤相随,那又如何,无妨,请皇上为商行赐名。”赵无忌说道。 崇祯感动地看了赵无忌一眼,随后凝神思索了一会,说道:“爱卿前一个创建的商行叫庆记,这个商行就叫和记罢,左禾右口,象征民以食为天,朕希望这天下战火早日散去,百姓皆大欢喜。” 赵无忌赞了一声:“好,皇上金口玉言,这商行就叫和记罢。” 崇祯扭头看向一旁的王承恩,说道:“大伴,明日备下两千两银子,送到赵大人处。” 赵无忌急忙说道:“银子的事先不急,成立和记商行,不过是短期之计,可以在较短的时间里,最快速度地赚到钱,皇上,臣还有中期,远期两策,收益更高,不知皇上想不想听?” 第三百四十四章君臣奏对(二) 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惊喜之余,心中又充满了敬佩之意,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不但能想出赚钱的法子,居然还能想出有三种。 他自登基以来,满眼所见的大臣,要么是庸庸碌碌,只知对自己唯唯诺诺,毫无独立见识的庸才;要么就是文章做得极好,讲起大道理也是无懈可击,坐而论道,无人能及,然而你要是让他负责做一些具体的事务,立刻就会把他们打出原形,露出他们嘴炮党的本质。 还有一些迂腐的孔孟门生,以清流自居,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处处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也以同样标准要求别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首先要想着这件事符不符合道德礼义,然而他们的存在只能把事情搞得更糟。 比如某个官员比较能干,但是会在一些小的细节上不符合“礼”,他们就会认为此人人品有问题,不具备为官的品性,就会弹劾他,请求皇上罢他的官;他们会推荐一些仁义道德均是无可挑剔的,他们眼中的君子为官,但是这种君子除了道德操守好,就没有其他长处了,往往并不具有处理朝政的能力。 打个粗浅的比方说,若是皇宫里需要选一个厨子,从这些清流的角度上来讲,他们认为厨子的道德品行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个厨子是否会做饭,做的好不好吃,他们是不管的,只要这个厨子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就行,嗯,他们觉得皇帝整天吃点仁义道德,估计就能吃饱了(崇祯画外音:嗯,朕确实被你们气饱了)。 更有一些官员结党营私,整日热衷于党争,整天抱成团伙,跟其他团伙对着干,只要是对方支持的政策,不论是否对国家社稷有利,一律都要反对;而对方反对的事情,不论是否对国家社稷有害,他们却一律支持,他们的眼中,没有国家大事,只有斗倒对方!整个朝堂之上,可谓是贪墨成性,党争成风! 此外还有一些居心叵测,行为不端之徒,捕风捉影,诬陷好人,那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崇祯执政十七年,内阁大臣换了五十多人,后世称此现象为崇祯五十相,过于频繁的人事变动,导致很多人刚刚就任,还没有来得及熟悉工作,开展工作,便因种种原因被皇帝换了下去,这既表现出了皇帝对自己手下的这些臣子,是何等的不满意,也暴露了崇祯过于急躁的性情。 这年头,像赵无忌这样不结党营私,能干实事,面对皇上的询问,能够言之有物的官员,真是太少了,崇祯在内心感慨了一番之后,便出言问道:“没想到爱卿居然还有两策?朕很感兴趣,请爱卿为朕一一道来。” 赵无忌想了一想,便开始侃侃而谈:“我大明西北,因天灾和匪乱,缺粮缺的厉害,臣在西北时,为了解决粮食问题,常常遣人前往周边河流捕鱼,采用一些臣创造出来的捕鱼之法,能够花费甚少,而收获甚大,很是填补了一部分粮食的缺口。” “我大明万里海疆,其中鱼虾鳖蟹何止万万千千,若是能以先进的捕捞之法,大量捕捉鱼获,制成鱼干,虾干,用以代替粮食,当能活人无数,茫茫大海中,更有数层楼高的巨大鱼类,庞然大物,名曰鲸鱼,体内浑身是宝,猎取一条鱼,最小也有四五千斤,巨大者更有数十万斤之重,捕杀之可获得肥油及肉类无数,供数百上千人食用,它的骨头,巨大而又坚固,甚至可以用来做屋子的支柱。” 崇祯听了,也是惊讶无比,顿时升起好奇之心:“海中居然还有如此大鱼?朕还以为鲲鹏之类只是传说而已。” 赵无忌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臣所言俱有根据,绝非虚词,出海不仅可以获得鱼获,更可以与海外诸国展开贸易,互通有无,比如我大明白银紧缺,而倭国则有大量金山银山,他们尤其喜欢我大明的茶叶,瓷器与铁器,若是跨过大洋,来往两地经商,可是极为暴利,以臣看来,假以时日,以海外贸易之利润,弥补户部财政缺口,绝对是富富有余。” 赵无忌注意到,当他提到倭国有大量金山银山的时候,崇祯皇帝的眼神明显是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暗淡下去了,是啊,要攻打倭国,首先要有兵,要有饷,然后问题又绕回去了,崇祯现在没有钱。 虽然倭国的金山银山看着让人眼馋,不过暂时也只能想想而已,大明如今的国力,支撑不起再一场远渡重洋的战争了。 崇祯定了定神,问道:“此计大妙,却不知为何卿家称其为中期之策?以朕看来,此计立即可行,无需等待时间。” 赵无忌说道:“大洋之上,气候多变,是不是便有能掀翻船只的风暴,非巨大海船不能安全出海,此外海域辽阔,常有海贼出没其间,杀人害命,谋取钱财,是以臣以为若是出海,首要之事乃是先造出大海船,并建立强力海上军队,其后才能进行打渔、贸易之事。 我朝三宝太监郑和曾乘坐巨大宝船,七下南洋,只可惜其后宝船图纸被焚,造船工匠也已不知所踪,而今要重新建造宝船,尚需不菲时日,是以臣称之为中期之策。” 崇祯哦了一声,又问道:“那长期之策呢?” 赵无忌答道:“长期之策,便是清理吏治,惩治腐败,严打走私,整理税收,种种都是治本之策,而要做到这些,必须有一能力超强,而又德高望重之人不可,如张江陵那般的明相般,方可做到,臣年纪轻轻,才疏学浅,万万做不得这些事。” 崇祯听了,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爱卿所言,朕思量一番,皆都是可行之良策,眼下财政缺口多年,理应由易到难,先建商行,再图出海,先解了面前这番燃眉之急再说,赵卿家,朕便以此两事托付于你,出海之事可以徐徐图之,和记商行之事还要劳烦爱卿,速速着手进行。” 赵无忌急忙表态:“请皇上放心,臣必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不负皇上所托。” 崇祯点了点头,想起赵无忌击破罗汝才之功,便说道:“爱卿率军击溃流贼罗汝才五万大军,立下大功,朕心甚慰,只是爱卿这资历有点浅,朕不好总升你的官,也难免遭人非议,你这功劳朕记在心里,断然不会忘记,只要做好朕交付你的这两桩事,来日朕必给你一个入阁之位。 你且先在户部暂任个郎中,不需管什么实事,历练一番经验,你的事朕会与侯恂分说,爱卿的精力,还是要多放在商行那边。” 赵无忌听闻崇祯许以自己入阁的机会,顿时感激涕零,说道:“皇上厚恩,臣无以为报,必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崇祯又温言勉励了他半晌,这才让他回去。 同一时刻,也是紫禁城内,慈庆宫中,天启皇帝的遗属张皇后,正拉着徐怡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几年不见,怡儿长成大姑娘了,这么聪明漂亮的天之骄女,不知哪位京师中勋贵的公子有幸,能娶你回家。” 徐怡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说道:“皇后说笑了,徐怡还小,暂时还不想早早嫁人呢。” 张皇后看着徐怡,一脸的慈爱之色,说道:“自先皇过去后,也就魏国公还总惦记着哀家,每年都会派人来哀家这里请安,你没到的时候,哀家就收到了你母亲的书信,托我在京师,为你寻觅一个中意的良人佳偶。” 徐怡用力的摇了摇头,赶紧婉言回绝:“皇后费心了,可是怡儿还小,当真不想此时谈婚论嫁。” 张皇后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徐怡的额头,叹道:“你不说,哀家也知道你的心思,年纪轻轻的,却跟赵无忌那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只是你们注定是不可能的。”说到这里,张皇后的语气里也不禁有了一丝惋惜之意:“你是国公嫡女,郡主身份,尊贵无比,赵无忌已有妻子,你岂能嫁给他做妾?” 第三百四十五章山人妙计 徐怡听了张皇后的话,脸上腾地升起一朵红霞,轻声说道:“赵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他,徐怡早已被鞑子俘去,作了他乡之鬼,庆记商行也是他一手所创,我魏国公府也是股东之一,是以平时有些来往,事情并不是皇后您想象的那样。” 张皇后听到徐怡提起庆记,眼中也是露出羡慕之意,赞道:“这个赵无忌,还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也难怪你为他痴迷,既是有名的才子,经商手段也是了得,又能治政理民又能上马打仗,这样一个年轻俊秀,倒也配得上我家的怡丫头。 本宫听说他的妻子不过是南京一人家的女子,你若是喜欢他,我便去与皇上说,请皇上传下旨意,令赵无忌休了妻子,再将你赐婚给他,如此可好?” 徐怡听了,大吃一惊,吓得霍然站起,双手急忙摇摆不止:“万万不可,赵大人与他的发妻情深义重,他们二人琴瑟相和,感情极好,他是断然不肯休妻的,皇后对怡儿的拳拳关怀,怡儿感恩在心,休妻此话请皇后万勿再提。” 张皇后听了,一时也苦恼起来,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小了一些,似是在自言自语:“你和他既然毫无可能,那今后还是要减少跟此人的接触才是,姑娘家家的,也要爱惜自己的名声,终日和他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让哀家想想,有哪些合适的少年英俊,配得上我家怡丫头,嗯,吏部尚书李长庚之孙李怀仁,年龄与你相仿,吏部又是六部之首,位高权重,倒也配得上你们魏国公府; 成国公朱纯臣的嫡子朱中兴,年龄比你稍长几岁,成国公贵为太傅,总管京营兵马,朱中兴早晚是要继承国公之位的,也是个良偶; 对了,听说翰林院新进来了几个庶吉士,皆都是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听说相貌也俱是不错,将来都是个要出阁拜相的,不如……” 刚刚坐稳的徐怡听到此处,不得不再度站起身来,婉言打断了张皇后的话语:“请皇后娘娘不要再提了,怡儿暂时还考虑婚嫁之事,请皇后恕罪,却是不必再费心了。” 张皇后闻言,深深看了徐怡一眼,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这样拖下去,却要拖到何时?你母亲给哀家写信,其中未必没有你父亲的授意,婚姻大事,你可要慎重考虑为好。” 徐怡站在张皇后面前,垂眉低头,嘴唇紧紧抿住,表面看似一片平静,实际上她心中也是思绪万千,愁肠百结,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和赵无忌之间隔绝着难以逾越的天堑? 赵无忌非常重感情,他不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就可以抛弃糟糠之妻的人,皇上若是下旨让他休妻,只怕他不但不会遵旨,反而会因此与崇祯翻脸,他与崇祯都是性情刚猛之人,崇祯若是坚持的狠了,赵无忌一怒之下,愤而造反的可能也是有的。 她与赵无忌接触的久了,也隐隐能够感觉到,赵无忌的那些骄兵悍将,对当今天子是非常的不以为然,这些紧紧围绕在赵无忌身边的猛将谋士们,若是赵无忌因休妻之事与崇祯翻脸,扯旗造反,只怕他们不但不会感到沮丧,反而会欢欣鼓舞,认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大展拳脚的舞台呢。 如今天下不是乱世,更似乱世,无数有心人早已暗暗开始为自己预留退路,赵无忌年纪轻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奉其为神明一般,手下又有一批能征惯战的将领和士卒,他若当真扯旗造反,应从者想必也不会少,这大明天下又有谁能拦得住曾击败多铎、多尔衮的他? 自己为魏国公府嫡女,国公府与大明休戚与共,俱为一体,无论是儿女之情,还是家国之情,自己与赵无忌的关系都是宛若一团乱麻般,剪不断理还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与赵无忌接触的越多,她便越是情根深种,欲罢不能,听着张皇后在一旁不住地数落叹气,徐怡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望着宫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明的官员,便是住所也有着森严的规定,根据官员的级别不同,住所的等级也有差异,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 得知了崇祯皇帝对自己的安排后,心里有了谱的赵无忌便派人出去寻觅合适的宅子,自己至少半年之内是要待在京师了,魏国公府的别业,借住几日尚可,长期居住下去,被人误会自己和国公府有某种关系,那可是大为不妥,皇帝可是最忌讳臣子和勋贵过从甚密,结党营私的,再说自己也是朝廷命官,没有自己的府邸,也是件大丢面子之事。 次日上午,赵无忌吃了早饭,收拾停当,便打算出门,前去查看昨日选定的几处宅子,想从中挑选一处以为居所,就在这时,却听得门房来报,说道郡主徐怡来访。 那门子话音未落之间,一身白衣的徐怡,早已款款走了进来,这里本就是她家的别业,内里情况熟悉无比,加之赵无忌的属下都知道这位郡主和自己这位大人关系密切,故此也未曾阻拦,所以徐怡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接便来到了赵无忌所在的书房。 赵无忌看到他,只得起身拱手道:“未知郡主前来,有失远迎,还请郡主恕罪。” 徐怡并不理他,在这里,她仿佛才是主人一般,赵无忌却倒是客人了,她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才望着赵无忌,悠悠说道:“赵大人好生了得,甫一到达京师,便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我且问你,可是你跟皇上说的,以两千两银子为本金,半年赚到二十万两?” 赵无忌听了,心中又是吃惊,又是侥幸,吃惊的是崇祯身边果然遍布眼线,昨日刚刚和皇上说过的话,次日徐怡就知道了,想必在城中的权贵大臣圈子内,自己昨日的话语,早已一字不漏地传了个遍。 侥幸的是,还好自己昨日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对崇祯说太多深入敏感的事情,若是昨日自己对崇祯说到具体查办贪腐大臣,打击山西奸商这些事,一旦传播出来,怕是自己立刻成为所有人的公敌,从此再也无法在大明官场立足。 赵无忌思前想后,那日御书房中,除了崇祯、自己、王承恩三人,也就是那两个侍立在崇祯身后的小太监有泄密的可能,却不知是其中哪个人,把君臣之间的对话泄露出去的。 徐怡见他默然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更是生气,免不了语气中也带了一丝严厉之意:“你可知道这消息如今已在京师传播开来?大家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更有人称你为继五年平辽的袁承焕之后的第二大忽悠,赵无忌,你赵大忽悠之名,如今可当真是已经名震京师了!” 赵无忌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徐怡,脸上一脸不满之情:“忽悠?不就是二十万两吗?容易的很,这么点银子,本官用得着忽悠谁吗?” 徐怡看着他那无辜的神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两千两白银,半年变成二十万两?这话也就你敢说!” 赵无忌摇摇头,说不出的气定神闲:“此事本官心中已有计较,郡主不必担心。” 徐怡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心中隐隐有些奇怪,问道:“看你不急不忙,难道你早已想好了法子?” 赵无忌努力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徐徐道来:“山人自有妙计,郡主且放心就是。” 第三百四十六章曹化淳 徐怡见赵无忌说的笃定,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她昨日在懿安皇后,也就是张皇后那里待了很久,张皇后自从天启帝驾崩,崇祯即位以来,作为先帝的皇后,地位直线下降,拜访她的客人也减少了很多,深感冷清寂寞,此番徐怡前来看望她,让她非常高兴,拉着徐怡的手不让她走,和徐怡说了很多话。 天启皇帝朱由校是崇祯皇帝的大哥,是明光宗朱常洛的长子,万历皇帝逝世之后,将皇位传给了时任太子的朱常洛,朱常洛是万历皇帝一起兴起,与一普通宫女所生,是以一向并不受万历皇帝所喜爱。 因为得不到父皇的爱,朱常洛的太子之位一直是坐得战战兢兢,时不时便有万历皇帝打算拿下他,换上自己最喜爱的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的流言传出,若不是朝中有一众大臣坚决反对,朱常洛的太子之位早已不保。 这些支持朱常洛的群臣,其理由并不是朱常洛有多聪明能干,而仅仅因为,朱常洛是万历皇帝的长子,不论是从儒家经典,还是大明列祖列宗向来的做法来看,都有明确的规定,便是‘无嫡立长’,万历皇帝并无嫡子,因而作为长子的朱常洛,天然就获得了这些儒家大臣们的支持。 万历皇帝执政四十八年间,朱常洛一直都生活在随时被废的阴影下,以至于万历驾崩,朱常洛顺理成章成了皇帝之后,欣喜若狂,终日沉迷于酒色,连续狂欢了一个月后,终于乐极生悲,他也驾崩了,仅仅在位一个月。 明光宗突然去世,皇帝之位便落在了他的长子朱由校身上,这时天启皇帝朱由校才十六岁。 朱由校并不喜欢处理朝政之事,其后他把政务慢慢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宦官魏忠贤,魏忠贤为人阴狠,弄得朝廷上一片腥风血雨,不过魏忠贤理财功夫不差,他被崇祯搞死的时候,还内库中给崇祯留下了大量的银子。 荒芜了七年政务后,天启皇帝终于也是一病不起,临终前,没有子嗣的他将自己唯一的弟弟,朱由检叫到了榻头,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弟弟将来要做尧舜之君啊。”第二句话便是希望他善待张皇后,第三句话说的是魏忠贤可以重用。 崇祯即位以来,一直对张皇后极为尊重,不但安排她住在宽大的慈庆宫内,并且每逢张皇后的生日或是重大的节日,必然要前往慈庆宫拜见这位曾替他主婚的嫂子,崇祯的三位皇后,周氏,田氏和袁氏与张皇后的关系也很好。 徐怡知道崇祯对赵无忌已有猜忌之心,她前去拜见张皇后,未尝没有替赵无忌铺路的意思,这位先皇的皇后,作为崇祯的嫂子,她对崇祯还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的。 跟徐怡说了会话,赵无忌正待出门,没想到门子再度来报:“大人,宅前来了几位宫中的公公,说是给大人送东西来的。” 赵无忌料想这几个太监,一定是崇祯派来送那两千两银子的,他正要吩咐门子请那几个太监进来,转念间,却又改了主意,便亲自迎接了出去。 赵无忌到了门前,只见门口站着三个太监,中间一个太监身材甚是高大魁梧,年约三十余岁,却不是赵无忌曾见过的王承恩,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太监,二人吃力地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想来里面就是崇祯用来入股的两千两银子了。 赵无忌急忙上前,面带笑容,对中间那个太监拱手说道:“下官赵无忌,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那太监当即也拱了拱手,说道:“咱家曹化淳,奉了皇上的命令,将两千两银子给赵大人送过来。” 原来此人竟是东厂厂督,司礼秉笔太监曹化淳,赵无忌急忙说道:“原来是曹公公,久仰久仰,曹公公快请进。”说罢,便伸手将曹化淳请进了宅院。 自古以来,太监作为一种伺候皇帝的,身体有残疾的人,通常都被文臣给看不起,蔑称他们为‘阉人’,认为他们不是完整的人,不屑与之为伍,更不屑与之结交,就是平时了见面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 曹化淳见这位富有盛名的江南第一才子,如今的五品命官竟然对自己如此尊重,不但亲自出门迎接,礼数也是十分周全,让他对赵无忌的印象顿时大好。 两人进了客厅,曹化淳看到一名白衣女子也在室内,定睛看去,竟然是魏国公府嫡女徐怡,当下也便急忙上前见礼:“曹化淳见过郡主。”心内却在想着,坊间俱在传闻魏国公嫡女恋上了赵无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看来两人之事绝非空穴来风。 徐怡当即也福了一礼:“徐怡见过曹公公。” 三人分宾主坐定之后,曹化淳这才说道:“皇上命我带两千两银子给赵大人,银子在此,请赵大人派人清点一下罢。” 赵无忌笑了笑,点头道:“如此,可是辛苦曹公公了,对了,下官向托曹公公向皇上带个话,不知可否?” 王承恩,曹化淳都是对崇祯忠心耿耿之人,这一点历史上也早有记载,是以赵无忌才放心大胆地托曹化淳替他带话给崇祯。 “赵大人请讲。” “下官昨日在御书房与皇上商议机密之事,没想到今日便已传遍了京师,请曹公公转告皇上,务必要严查泄密之人。”说到这里,赵无忌在心中不禁一阵冷笑,不论是谁,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倒也罢了,居然还敢惹上自己,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曹化淳闻言,不禁脸上也变了颜色:“此话当真?居然有人敢泄露皇上与赵大人的谈话?”说到后来,他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丝愤怒之情,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身边发生泄密事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不等于说皇上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给监视了吗? 想到这里,曹化淳顿时也再没了在这里多待的心思,随意敷衍了两句之后,便起身拱手告辞,赵无忌急忙站起,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看着曹化淳远去的背影,赵无忌的身边,一道柔婉的声音传了过来:“曹化淳乃是东厂厂督,他若出手,那泄密之人定无幸理。” 赵无忌一声冷笑:“这也是给那些幕后之人一个教训,本官可不想每次前去面圣,说话都要言不由衷,瞻前顾后,担心隔墙有耳,这些人居心叵测,竟然敢监视皇上,显然是包藏祸心,若是本官不出手,倒是让他们小觑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遇故人 曹化淳走后,赵无忌便打算前去挑选住所,徐怡听了,坚决也要陪同前去,赵无忌劝了她几句,只是不听,也只好由她去了。 两人花了一下午时间,最终选定了一处宅院,这是一间两进的院子,里面共有十余间房子,宽宽大大,空间非常宽阔,地点不错,交通方便,价格也不贵,只要四百两银子,赵无忌十分满意,当下便付了银子,买下了这处宅院。 有了居住之所,自然就不便再在魏国公的别业中居住下去了,第二日赵无忌便带人收拾了行李,搬了过去,此时他在京师之中,自然不能带着许多侍卫,以免被人怀疑他有谋反之意,最终他只留下了十个侍卫,其余之人都被他打发回西北去了。 至于那些倭人,赵无忌也打发他们出去寻个客栈住,却将北条兰和小岛茂留在了身边,对外便宣称二人是自家的小婢和仆人,北条兰也一如赵无忌印象中的倭国女人一般,十分的温柔听话,竟然便真将自己当做赵府的婢女,挽着袖子,在赵府中忙里忙外,打扫洗衣做饭什么事情都做。 宅院后边有块空地,种了些蔬菜,还有个挺大的花圃,于是小岛茂便成了赵府的花匠,此外还兼管种菜的任务。 十个侍卫便成了赵府的家丁,商敬石是家丁队长,李定国则是赵无忌的门生弟子,一番安排下来,这个不大的宅院,很快就有了一些家的感觉,只差陈圆圆这个女主人来到了。 崇祯的旨意也下来了,任命赵无忌为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即日上任,此外还因击破罗汝才之功,封赏陈圆圆为六品诰命夫人,升陈国宝、慕容先为游击将军,各有赏赐。 赵无忌看惯了后世的电视剧和电影,一直以为古代的官员上班都是天还没亮时便要起床前往紫禁城,穿戴整齐,在午门外等候,钟声敲响后,排好队伍,鱼贯而入,朝堂上,文武大臣分列两旁,皇上则带着无比的威严等待臣子们上奏,这就是赵无忌想象中的官员上朝。 实际上,这种上朝,叫做大朝会,每月只有一次,更多的时候,跟后世的上班类似,会给官员们排班,官员们只需要在规定的日子前去到岗上班就可以了。 赵无忌得了崇祯的旨意之后,第二日便前往户部,拜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侯恂。 侯恂五十多岁,这个执掌整个大明财政的户部尚书,是个看上去一脸和善的老先生,他见了赵无忌,很客气地跟他说了一会话,最后才说道皇上早已有了吩咐,他所在的陕西清吏司,大事小情尽可交给司内的员外郎,主事去做,赵无忌愿意在这里历练经验也可,不愿意的话不来上班也行,这样可以把精力全神贯注于皇上交付给他的任务上。 随后赵无忌又分别前去拜访了他的另外两位主官,户部左右侍郎吴履忠和王家帧,两人知道赵无忌是皇上相中的人才,早晚将会飞黄腾达,所以对他也是十分客气,皆都是温言勉励了他一番,吴履忠更是亲自领赵无忌在户部的十三清吏司逐一走动了一番,将这些官员一一介绍给赵无忌。 这些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眼看上官亲自领赵无忌前来,晓得赵无忌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当下也都是对他热情相待,赵无忌自知根基尚浅,没什么资历,所以言语态度上更是十分谦和,为人处世彬彬有礼,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极好的第一印象。 陕西清吏司的员外郎名唤张世良,是个四十多岁,总是笑眯眯的胖子,主事叫刘成志,三十余岁,平时总是皱着眉头,身材瘦弱,这两人一胖一瘦,站在一起颇有喜感,这两人就是赵无忌的直属手下了。 张世良、刘成志早已得到了尚书侯恂的嘱咐,知道赵无忌在这里就是个历练经验的,在这里待上几年,镀镀金也就走了,皇上迟早会重用他,前途远大。 二人又看到平时眼高于顶,对下属甚是严厉的户部侍郎吴履忠居然亲自带赵无忌前来十三清吏司走动介绍,更晓得此人来历不凡,于是对赵无忌也是曲意逢迎,言语中颇有巴结之意。 赵无忌进来之时,发现户部的门房前,站着一大群人,整齐地排成队列,在门前等候,当时他初来乍到,一时也摸不清楚形势,仅仅是感觉奇怪,并未多问,如今身边既然有两个亲近的下属,于是便向二人询问其中缘故。 听了赵无忌的问话,张世良以与他肥胖的体态完全相反的敏捷速度抢先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来我户部办事的,其中更有不少乃是自外地来的。” 张世良脸上露出傲然之色,继续说道:“大人,咱们户部,总管天下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来找咱们办事的人,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大人今日所见这些人,还算是少的,若是到了年头岁尾之事,那门外排队之人,每日都有百八十人,有的外地来人,在京师待上数月,也进不得我户部大门呢。” 赵无忌听了,恍然大悟,就如同自己后世一样,那时各地的市长,甚至省长不也是总往京城财政部、人事部等部门跑吗?以求为自己的地方争取一些政策和资金,或是投资的机会,没想到这种现象原来是明朝便已存在,绝非后世所独有。 赵无忌又与二人闲谈了一会,了解了一些这边的情况,二人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赵无忌说了很多户部的事情。 此时已近中午,眼看二人如此殷勤,赵无忌颇有些过意不去,便开口邀请二人吃饭,二人推辞了几句,眼看上官确实是诚意相邀,最后便也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赵无忌领头,张世良、刘成志二人落后半步,三人便向着外面徐徐走去,眼看就要出了户部大门,突然在门外排着的长长队列里跑出一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赵无忌身前,腰板躬得极低,拱手说道:“请问前面可是赵大人?” 赵无忌听他口音像是江南人士,观其面容,似乎有些面熟,但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他是谁,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 那人瞥了一眼赵无忌青色官服上的补子,上面绣着一只白鹇,晓得赵无忌如今已是五品官员,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八品绿袍,有些自卑又有些惴惴不安,再度小意说道:“赵大人,是我,我是周镳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举手之劳 听这人如此说,赵无忌立即便想了起来,自己在南京时,曾有个叫周钟的秀才总找自己麻烦,可惜每次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没有伤到赵无忌,反而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最后不知所踪,而面前这位周镳,便是周钟的哥哥。 虽然他对周钟并无好感,甚至是很有些讨厌,但是周钟的哥哥周镳却是很正直的一个人,其人品在南京官场也是很受人称道,赵无忌做事向来讲究恩怨分明,并不会因为讨厌周钟,就会对周镳也产生反感。 这时候的大明,士人、老乡、同学之间,互相提携已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风气,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镳虽然在南京时与赵无忌来往不多,两人也并不算什么熟人,然而在这远离江南的京师,两人却也算得上是故知、老乡了。 赵无忌若是不理周镳,消息传出去,难免会被人在背后讲究,说他官做大了,架子也大了,难接近,对老乡也不理不睬,所以赵无忌也只能热情地招呼道:“原来是周镳兄,适才眼拙,差点没认出来周兄,恕罪恕罪。” 周镳扫一眼赵无忌那青色的五品官服,又看到他身后的两人,张世良他不认得,刘成志早先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晓得他是户部的一位主事。 周镳心中暗自揣测,看这二人对赵无忌既亲热又有些谦卑的神态,这赵无忌,如今竟然已经调到了户部,而且似乎职权不轻的样子。 想到这里,周镳急忙问道:“这个,赵大人如今在户部做事?” “嗯,赵某幸得皇上赏识,暂任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 哦,竟然是一司之长,周镳倒吸一口凉气,别看清吏司郎中只是一个五品官,然而权柄却是极重,来这里办事之人,便是二品的巡按,也得放下架子,刻意巴结他,毕竟人家一支笔,便能决定地方的大笔投资,赋税,田亩等等重要关键事务。 赵无忌眼看着刚才周镳自排队的人群中跑出来,心中对他的来意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便主动询问:“周兄不是在南京为官吗?为何又来到京师?” 周镳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下官忝居南京礼部司务,因一些赋税之事,被上官派来京师走动,没想到户部大门如此难进,下官在京师已有月余,却仍然在这里排队等候。”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张世良听了周镳的话,隐隐似是有责怪之意,他担心赵无忌发火,急忙在一旁转圜:“赵大人,户部总揽天下九州之事,事务繁杂无比,每日各地均有人来此办事,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之分,周兄弟这境遇,实在太正常了,绝非下面人有意怠慢。” 赵无忌看着周镳,笑眯眯地说道:“周兄这次办差,寻的是哪个衙门?” 周镳听他问起,似是有意相助自己,心中顿时升起希望,不由得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一点:“好叫赵大人得知,下官要去办事的部门,乃是户部广盈库。” 赵无忌凝神一想,广盈库的主事似乎自己刚才见过,似是唤做陈瑜阶,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刚才还与自己谈笑甚欢,想来会给自己一个面子,想到这里,他上前拉着周镳的手,笑道:“原来是广盈库,周兄为何不早说,本官这就带你去寻那里的主事陈大人。” 周镳听了,内心顿时一阵狂喜,有赵无忌前去,自己这差事总算可以办妥了,在京师熬了一个多月,天天到这里等候,他可是真有点受不了了。 “哈哈,这点些许小事,何须赵大人亲自前去,广盈库陈主事平时与下官也有些来往,赵大人,便由下官领周兄前去罢,定然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让大人放心。” 赵无忌闻言,只见说话之人正是张世良,于是也便顺水推舟道:“既如此,便辛苦张大人了。” “哪里哪里,赵大人且在此稍候片刻,下官去去就来。”说罢,张世良上前拉着周镳的手,亲热的领了他进去。 赵无忌于是便与刘成志一起,在户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说话,边等候,不过片刻,便看到张世良笑嘻嘻地走了回来,后面跟着一脸兴奋的周镳。 待两人走的近了,赵无忌看着周镳,微微一笑:“周兄,事情办妥了?”周镳连连点头道:“陈大人很好说话,到了那里,得知了情况,当下便把下官的文书给批了,赵大人,当初舍弟那么恶劣地待你,你却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仗义援手,周镳惭愧万分。” 赵无忌笑道:“周兄可不要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如今正是午时,本官做东,周兄若是方便,不妨一起用饭罢。” 周镳如今任务已了,他在京师待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归心似箭,又看赵无忌身边有两位下属,想必他们之间也有些话要说,自己若是去了,他们说话总不方便,想到这里,便拱手笑道:“多谢赵大人美意,下官却还有些事情,不便与大人同去,来日周镳必当登门造访大人,以谢大人援手之恩。” 赵无忌哈哈一笑,也不勉强他,双方便在户部门前分手,临别时周镳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张世良对这边比较熟悉,他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三人边吃边聊,赵无忌又要了一坛酒,酒过三巡之后,席间气氛慢慢热烈,说话也放开了一些。 赵无忌说道:“本官另有皇命在身,来此只为历练经验,这陕西清吏司的大事小情,还要多多仰仗两位出力。” 两人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张世良端起酒杯道:“侯大人之前也曾和我二人交代过,说道赵大人才干过人,身负皇上的重托,赵大人此后若是不忙,便来司里点个卯,看看文书,处理一些政务;若是有事在身,便不必来了,一般小事下官自会替您处理明白,若是有干系重大之事,下官自会派人请示,请赵大人处理。” 刘成志也急忙开口:“咱们这司里,也就是一些承上启下,按部就班的事务,都是一些繁杂琐碎之事,大人才智高绝,不应为这等小事费心,我等二人都自会为大人分忧。” 赵无忌哈哈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二位了。” 三人吃完饭后,张世良、刘成志二人自去返回户部当值,赵无忌则转身回了自己的宅子,歇息了一会,便带着商敬石,李定国两人并三五个侍卫,上街闲逛了起来,既要成立和记商行,总要先观察熟悉一下这京师内外的情形。 接下来的几天内,赵无忌却也不去户部办公,每日只是上街游逛不停,走得累了,便寻一家茶馆进去,喝点茶水,吃一些小点心,听听百姓们都在谈论些什么,如此一来,很快就过去了三四天。 因写的匆忙,第344章作者已经重修,此外343,337章也已修改,各位可以在书旗app里重新下载已购章节,刷新后观看,给各位带来不便,还望海涵。 第三百四十九章毕懋康 赵无忌终日游手好闲,逍遥自在地在京师中闲逛,一些不知内情的御史得知此事,顿时便是大怒,纷纷上奏,弹劾他玩忽职守,怠忽政务,还好赵无忌替崇祯理财之事早已传遍京城权贵圈子,这些御史的奏折多半还没到内阁,便被各部的大佬给扣了下来。 人家赵无忌是奉旨经商,为皇上筹备银钱,来户部本来就是历练经验去的,你弹劾人家怠忽户部的政务,这种折子写了也是白写,崇祯根本都不带看的,赵无忌的工作重心本来也不在户部。 赵无忌白天悠哉悠哉,看似逍遥快活,待到晚上,便是他头疼不已的时间了,因为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一些人上门拜访他,令他不胜其扰。 在很多人看来,赵无忌年纪轻轻,便被皇上赏识,身居五品高官,户部重地,掌握一司之职权,可谓手握大权,前途似锦,将来出阁拜相,也未可知,于是这不论是有关系的,还是没关系的,都想前来和他搞好关系。 一些籍贯在南京的官员,以老乡之名,纷纷登门拜访,有人是有事想请他帮忙,有求于他;有的只为了在赵无忌面前混个脸熟,给今后结个善缘; 还有的来此拉关系之余,也在侧面展示自己的长处或是门路,希望能入得赵大人法眼,将来成为他夹袋里的人物,毕竟哪位大人物也不是独自一人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每一个政坛大佬,必然要有一群党羽,围绕在他身边,壮其声势,为其助力。 赵无忌在南京时,曾被府尹李诚德当做门下弟子,勉强算是李府尹的门生,于是另有一批李府尹的真正门生前来拜会他,张嘴闭嘴师兄师弟,言必谈及恩师李诚德,末了再夸赞一番他的年少有为,赵无忌也只好勉力跟他们敷衍一阵。 此外还有一些出身西北的官员,也来这里凑热闹,这些人的特点是,登门之初必先称道一番他的政绩,毕竟赵无忌在西北确实也是政绩斐然,这些出身西北的官员,比较了解情况,深知赵无忌是凭着过硬的政绩一步步走上来的,是以对他更加的高看一眼,内心对他皆都是心悦诚服。 还有一些便是因赵无忌目前的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的身份,有心托他办事的,这些人通常都会携带金银珠宝等贵重礼品而来,或是拿着朝中某位大人的亲笔书信,说话时也是要绕了半天之后才会步入正题,希望赵无忌利用他在户部的职权,行个方便。 赵无忌本想利用晚上的时间,静下心来,思索这赚钱理财之事,奈何天天晚上都有人来访,当真是让人头大无比。 这些人他还不能闭门不见,否则就会被人讲究,说他不讲情面,忘了根本,不合群等等,所以他也只好强打精神,面带温和的笑容,逐一接待这些上门的宾客。 来寻求帮忙的,赵无忌视情况能帮就帮,不能帮就说明原因,婉拒他们;来混脸熟的,和颜悦色地敷衍几句,也就他们打发走了;那些有一定能力和人脉的,想亲近自己,为自己效力的,他便也在其中特别留意了几人,记在心中,将来用人之时,或可从这些人中挑选一些,为自己的羽翼。 至于那些拿着大人物的书信,或是礼物和金银登门的,若是确实应该给他办事的,便好言退回礼物,答应解决问题;若是想贿赂自己,做一些违规之事的,赵无忌倒也不发火,只是很客气地表示自己初来乍到,对此无能为力,然后将礼物和金银退回,客客气气地将其送走。 这三四天里,可怜赵无忌没一天晚上是安静度过的,打算在晚上深入思考事情的想法也化为泡影,终日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如是几天下来,弄得赵无忌疲惫不堪,每日晚上回家都紧张万分,最怕的就是有人来访。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来访的人也越来越少,毕竟该来的也都来的差不多了,赵大人位高权重,日理万机,前去一次,混个脸熟就好,若是天天都去拜访,惹得大人厌烦,那就是不识趣了,这些人也都是人精,不会自讨没趣的。 一日晚上,赵无忌站在自家门口,依旧温和地笑着,同今日最后一个访客告别,这人是吏部一个主事,家也在南京,唤做邹亮,两人职位差不多,又是同乡,聊得还算投机,是以赵无忌也亲自送他出门。 含笑看着邹亮远去的背影,赵无忌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正要转身之时,月色之下,黑暗之中,却发现门前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有个黑影突然动了一动,顿时就吓了一跳,喊了一声:“谁在那里!鬼鬼祟祟,意欲为何!” 商敬石此时正在他身后,他反应比赵无忌更快,赵无忌还没出声之时,他便已经冲了出去,瞬间便出了手,眨眼功夫便把那人带了过来,赵无忌一看,原来是个小老头。 这老头身材瘦小,被商敬石宛若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抓着衣领举了起来,他双手双脚胡乱挥动,磕磕绊绊地喊着:“赵大人,小老是来拜访您的,绝非歹人。” 小岛茂急忙拿个灯笼上前照明,赵无忌上前一看,只见大树下竟然有一盒点心,还有两条腊肉,都丢在地上,再看这老头,一脸文弱之像,应不是个歹人,这才急忙让商敬石放人。 小老头被商敬石放下后,双手捂着脖子一阵咳嗽,胸膛不住起伏,半晌方才缓缓停下,恢复了正常,他拂了拂自己的衣服,上前拱手见礼:“赵大人,嗯,这个,小老冒昧来访,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无忌看他穿着一件青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脚下的鞋子有一只破了个洞,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又扭头看看树下的那两件寒酸的“礼品”,不禁皱了皱眉头。 小老头正欲说话,赵无忌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嗯,这位老先生,且先请进了屋子说话罢。” 赵无忌将小老头引入客厅,双方分宾主坐定,小老头似是有些拘束,一双眼睛不时到处瞟来瞟去,仿佛心虚一般,却不敢正眼看着赵无忌。 赵无忌叹了口气,心想这也是个奇葩人物,看着文弱的样子,举动却如此无礼,不由得有些后悔请他进来,心忖或许当初在门口就应该把他打发走。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赵无忌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暗自想到,你既然来寻我,到我这里为何还不说话? 小老头也终于感觉不对,于是终于抬眼看向了赵无忌:“这个,小老略备薄礼一份,却是有事想请赵大人帮忙,还望赵大人能够行个方便。” 赵无忌想着那一盒点心和两条腊肉,只觉得啼笑皆非,他轻咳一声,无奈地望向小老头:“敢问这位老先生,高姓大名?” 小老头啊了一声,一拍大腿说道:“小老一时糊涂,竟然忘了向赵大人自我介绍,小老毕懋康。” 毕懋康,毕懋康……,好像有点耳熟,片刻之间,赵无忌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你,你说你叫毕懋康?” 第三百五十章可有意否 小老头疑惑地看着赵无忌,一脸茫然之色:“哦,赵大人听说过老夫?老夫早已退隐多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字。” 赵无忌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缓缓又坐了下去,看向小老头,笑容可掬地说道:“老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小老头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忸怩了半天,方才说道:“小老知道此事有些为难赵大人了,只是火器乃是军国大事,直接干系我大明边境安危,是以小老今日觍颜来此,备下些许薄礼,希望赵大人能行个方便,将小老发明的燧发枪列入户部军储仓明年的采购计划……” 燧发枪!燧发枪!果然是他! 赵无忌表面安然不动,神态自若,心中实则早已掀起滔天巨浪,不会错了,面前这位老者,便是大明又一位火器专家,据史书记载,他在崇祯八年,也就是今年发明了燧发枪,毕懋康,字孟侯,号东郊,乃是大明自赵士祯以后,又一位世界级的火器大师! 毕懋康发明的燧发枪,改进了火绳枪惧怕风雨的弱点,由火绳点火,改为燧石发火,发射时只需连续扣动扳机,摩擦燧石,便可引燃枪内火药,发射铅子伤敌。 燧发枪的出现是火枪历史上意义最大的改进之一,毕懋康的发明,几乎是与欧洲同一时间,这说明,起码在当时,大明的火器水平,还是居于世界的前列的。 毕懋康还撰写了《军器图说》,在里面列举了种种火器,毒弩的种类与制造方法,详细描写了这些武器的使用方法与巨大威力,更是在其中点出“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这样高瞻远瞩的论断。 这本书,随后还被一些留在大明的欧洲传教士所翻译,而后传回了欧洲,被德国,英国等欧洲国家奉为武器制造的经典指导书籍,然而,就这样一本经典书籍,在满清统治的时期,居然被满清朝廷给禁毁了!禁毁了! 下达命令的就是被后世某些人美化成‘十全老人’的乾隆! 后金误国三百年啊,赵无忌叹了口气,为了少数人的统治,为了他们一己之私,他们采用了愚民政策,只是,把眼睛挡住,外面的世界便不存在了吗?把耳朵堵住,外面的声音就消失了吗?把自己国家的科技发展水平遏制住,那外界的其他国家便也不再发展科技了吗? 这和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是愚民政策,还是愚弄自己的政策啊?这样一群蠢材,又是如何窃据了华夏的正统,使华夏逐渐沉沦到了黑暗之中! 赵无忌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又看向桌子上那一盒点心,两条腊肉,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您还是拿回去罢,本官从不收礼的。” 毕懋康闻言,顿时心情跌到了谷底,他虽然已经退隐多年,早已不在朝中为官,然而他仍然惦记着前线将士们的火器装备问题,为了解决火绳枪阴雨天不能使用的重大弊病,退隐后,他苦心孤诣,独自一人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耗时五年之久,终于造出了可在雨天使用的燧发枪。 他便是在朝中为官之时,也是两袖清风,为官清廉,从不贪污受贿,为了研究燧发枪,他更是将这些年自己积蓄全部投了进去,到最后,枪虽然制造出来了,却也弄得自己一贫如洗,家中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然而当他打算将这种燧发枪献给朝廷之时,那些朝堂上的官僚居然看不上! 第一个原因是他的身份问题,他退隐后,便属于民间人士,一个民间人士都能研究出燧发枪,那代表官方的军器局的面子往哪放?是以军器局的各个官僚,对这款燧发枪都是抱着极其批判的态度,横挑鼻子竖挑眼,挑出了二三十个毛病,然后在给上司的文书中,称此枪毛病太多,不堪大用,不适合装备生产。 第二个原因,如今大明官吏十分腐败,官吏们热衷贪污受贿吃回扣,火绳枪生产了这么多年,早已从头到尾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腐败链条,比如制枪用的精铁,火绳,铅子等等每个环节都有专人在此处牟利,早已形成一套常例,在这些硕鼠的操弄下,大明的火器造价高昂,质量却是奇差无比。 若是上马了新型的燧发枪,这些各个环节的既得利益者怎么办?那些生产火绳的,在采购火绳中吃回扣的必然都是燧发枪问世之路上的重重阻力。 第三个原因则是那些官吏们的懒政,为了图自己省事,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本能地对新生事物持有排斥的态度。 更何况如今火枪质量奇差,屡屡炸膛,前线士卒本来就不愿意用,那又有何必要将其改进? 结果就是毕懋康费尽千辛万苦研制出来的燧发枪,居然找不到买家。 毕懋康是个典型的技术官僚,并不通世事,他去军器局磨了大半年时间,把那边的官吏磨得烦了,便找个借口,说道不是不想生产这款枪,实在是户部那边的军储仓不批,军储仓不批,他们就没有多余的预算资金来生产这款枪,将老先生打发到户部这边了。 于是毕懋康又来户部磨……,磨了半年,一无所获,后来又在一些‘过来人’的指点下,老先生终于‘开窍’,于是买了点礼物,腆着脸皮去给人家送礼,只是那些官吏们见到毕懋康,起初还是笑脸相迎,待到看到毕懋康送来的‘厚礼’,顿时人人都是勃然大怒,一脸的大义凛然,怒斥他居然敢贿赂朝廷官员,喝令下人将他赶出去。 毕懋康折腾了一年多,他的燧发枪依旧是没有推销出去,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本想就此算了,没想到那天在户部门外,他看到了赵无忌帮助周镳的那一幕。 这个年轻官员看似权柄极重,说话又和气,是个爱帮助人的,毕懋康的心思,一时又活络了起来。 这几天其实他一直在赵无忌府外徘徊,之所以迟迟没有登门,一来是他觉得自己上门行贿,实在是太丢人了,读书人的尊严让他有些抹不下脸。 二来前几次他上门‘行贿’,被人乱棒打出来,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担心自己这次也会像上次那样,被人当众呵斥打骂出来。 所以他拎着自己打算‘行贿’用的礼品,在赵无忌府前徘徊了四五天,一直没有能够鼓起勇气登门,直到今天被送客出来的赵无忌无意中发现。 听闻赵无忌说出不收礼的话,毕懋康还以为赵无忌是嫌弃礼品太薄,婉言拒绝自己呢,顿时面色就是一黯,自嘲的笑了笑:“老了老了,老糊涂了,办事也没个分寸,让赵大人见笑了。” 赵无忌见他神色,已猜到了他心中的意思,看着面前的老者,他温和地笑了笑:“老先生研制的燧发枪,在本官看来,可谓是价值连城!本官定然会尽力促成燧发枪定型生产一事,请老先生放心,” 说到这里,赵无忌停了一停,看着毕懋康,接着说道:“本官在神木有所工坊,那里有四五十名高手匠人,正在研究燧发枪,非常需要老先生这样的大能前去坐镇,不知老先生可有意否?” 第三百五十一章王盈儿 “啊?”历经坎坷的武器大师觉得这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眼前这位年轻官员不但答应帮忙,促成枪支定型生产,居然还要花钱雇佣自己继续研究燧发枪? 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不会是自己听错了罢。 赵无忌的笑容依旧温和:“老先生,燧发枪对于我大明来说,意义非凡,对于我朝对抗后金,流贼也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本官希望老先生能接受本官的邀请,前往西北,研制出更为精良的燧发枪,用燧发枪将那些野蛮的侵略者统统打死!让他们再也不敢正视我们大明!” “好,好,既然赵大人如此看重,老夫便聊发一次少年狂,去一趟西北!” 赵无忌回顾身旁,对着李定国说道:“研究燧发枪,想必老先生也是耗费良多,定国,你先去取二百两银子,交给老先生。” 他转眼又看向毕懋康:“老先生研究出燧发枪,利国利民,意义重大,这点银子,就算是本官,代替这天下所有将会受益于此的百姓,给老先生的谢礼,谢谢先生了!您不愧是我们华夏民族的精英!” 毕懋康情不自禁握着赵无忌的双手,眼泪都快出来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难得遇上赵大人这样的伯乐,我这把老骨头,就卖给赵大人了!” 赵无忌又问了毕懋康家中的情况,原来他还有个儿子,今年刚好三十,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因家中贫穷,至今尚未娶妻,如今只有父子二人,在京师有处不大的宅子,相依为命。 既然老头没什么牵挂,赵无忌便自作主张替他安排了,第二天一早,就派遣侍卫,送他们父子二人送去了葭州,继续研究燧发枪,薪水一律照丰厚了给。 赵无忌又修书一封,却是写给顾炎武的,在信中点出了毕懋康的重要之处,让顾炎武万万不可轻慢了高人,毕懋康本人就相当于一部活的《军器图说》,要多尊重他的意见,由他领衔,挑选出一些实用性强的武器,加以生产,改进武器装备。 至于军储仓那里赵无忌也使人问了,那边回复说道,今年的军备武器计划早已做好,不能更改,赵大人既然觉得燧发枪是个好东西,那明年一定把采购燧发枪早早地列入计划,加以生产,赵无忌又将此事告诉了毕懋康,了却了老头念念不忘的心思。 送走老头之后,赵无忌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毕懋康和唐维坐镇,还有来自西洋的精通火炮的席尔瓦辅助,自己如今已经拥有了大明乃至世界最强的火器研发团队,火器这方面,暂时是不用自己再操心了。 自己在京师也调研了这么多天了,明日也该有所行动了,早早把此地之事忙完,尽快找个借口离开京师,才是上上之策。 大明的官僚系统已经烂到根子上了,纵使王安石在世,张居正重生,也无计可施,这朝堂上终究也不是自己真正的用武之地,完成赚钱的任务,取得崇祯信任后,谋求一个外放知府,巡抚的机会,才是正途。 他在京师中,毕竟上头许多大佬压住,做事也诸多牵扯,虽然皇上看重,但总不如自己独掌一方,才比较得心应手,能够全力施为自己的抱负。 赵无忌正在思考今后的路线,手下人又来禀报:“大人,门前有位少年求见。” “有位少年?”赵无忌一时摸不到头脑,自己在京师,认识的人本就不多,前来拜访自己的也是官员居多,这少年又是何方神圣? 眼看自家大人一脸迷惑的样子,这人赶紧又说道:“他自称他是钱定在的外甥,是他舅舅介绍他来的。” 哦,赵无忌想起来了,自己来京城前,送行时,钱定在曾说过自己有个外甥在京师,做一些小生意,为人聪明伶俐,希望赵大人有机会的话能提携一下他的外甥。 钱定在如今俨然是已经是赵无忌在西北最重要的民间支持者之一,他的意见,赵无忌自然是不能不重视的,当下便欣然说道:“把钱先生的外甥请进来罢。” 不多久,一个少年便走了进来,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美貌小娘子,赵无忌见状,不由得怔了一下。 那少年举止有些拘谨,进了客厅便跪倒在地道:“小人王进,见过赵大人。”他身后那女子也随即跟着拜倒在地。 赵无忌赶紧说道:“快快请起罢,我与钱先生也是知交好友,你们到了我这里,却是不必客气。” 这两人这才站起身来,当下便坐到客厅侧面的椅子上,又有下人送上了热茶和一些小点心。 赵无忌看着少年身后的女子,不禁有些疑惑:“这位是?” 那女子却是十分落落大方,当即起身又福了一福:“妾身王盈儿,乃是王进的姐姐,见过赵大人。” “哦。”赵无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姐弟两人。 赵无忌和颜悦色地问了一些两人的情况,这才知道这姐姐已婚,丈夫却在前几年去世,如今与弟弟一起经营着前夫留下来的茶馆谋生,前几日接到舅舅钱定在的书信,这才登门前来拜访。 赵无忌如今是朝廷五品官员,又是户部的郎中,放在后世,大概相当于财政部的司长一职,只可惜这时没有电视,否则也是个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高官人物。 平民百姓到了这样一位大人物的家中,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王进经过了最初的拘谨过后,眼看赵无忌态度温和,语气可亲,慢慢也就放了开来,谈吐慢慢变得从容起来,赵无忌问一句,他能答五六句,赵无忌见他长相清爽,为人也挺机灵,一时却也喜欢起来。 王进看着赵无忌,笑着说道:“那日接到舅舅的书信,小的便想前来拜见大人,不过再想到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初到京师,想必十分繁忙,是以直到今日,才敢前来。” 赵无忌含笑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事,便道:“你们经营的也是茶馆?规模如何?收入多少?” 王进尚未说话,他背后的王盈儿却先出了声:“好叫大人得知,咱家的茶馆,论起规模,便是在京师,也能排到十几位之内的,不过此间利润甚薄,刚刚也够我们姐弟二人糊口而已。” 第三百五十二章买茶馆 赵无忌听得她的声音娇嫩婉转,十分好听,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粉色的花冠裙袄,露出半截雪白的胳膊,下身是一条白色的百褶裙,头发高高盘起,上面插着一根镶了珍珠的玉簪,脚下一双绿色绣花鞋子,显得温柔恬静,她正冲着赵无忌微微笑着。 此刻阳光洒进客厅,映在她的身上,更显得肌肤胜雪,柔媚动人,赵无忌心中不由得一荡,便转了脸过去,望向王进:“本官最近确实也需要一些像你这样的人前来帮忙,不知你可愿来我这里做事?” 王进听了,喜笑颜开,道:“愿意愿意,舅舅说了,赵大人才华高绝,让我听从大人吩咐好好干,不过,”他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姐,继续说道:“其实茶馆主要是姐姐在经营,姐姐才干,胜我十倍有余。” 赵无忌却不好意思再去看王盈儿了,他依旧只是含笑看着王进:“本官最近便有大动作,打算收购这京师中的茶馆,初步想法至少要收购十间左右,本官心中已有目标,你既然也是做这一行的,不妨前去看看,帮本官分析分析,也给本官一些建议。” 王进急忙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拱手弯腰:“大人有令,小的自当遵从,却不知这些茶馆都是在哪里?” 赵无忌回首身边,眼见只有李定国在侧,便吩咐道:“宁宇,这几日本官所去的茶馆你都记得罢,你带着王进都去看看,要看仔细些,这些茶馆,本官将有大用处的。” 李定国闻言,当即应了下来,便带着王进出门,前去茶馆查看。 王进走了,王盈儿却依旧在那里端坐着,皱起她那好看的眉毛,笑着看向赵无忌,道:“大人做事雷厉风行,妾身佩服,不过经营茶馆,既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不知大人为何还要大量收购?” 赵无忌淡淡说道:“到了本官手里的生意,就没有不赚钱的。” 王盈儿掩嘴而笑:“大人初来乍到,想必女眷也没带过来罢?连上茶用的都是男仆,大人位高权重,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体己人,也是苦了大人。” 赵无忌心想这宅子里就北条兰一个婢女,忙里忙外,难免有个疏漏不周之处,却是被眼前这女子看出来了,他也便只是嗯了一声。 “大人这宅子是新近添置的吗?京师地价高昂,这么大的宅子,花费定然不少,不怕大人笑话,妾身也一直想换一所这么大的宅子。”王盈儿站起身来,婀娜的身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看这里,摸摸那里。 赵无忌自己也对这京城的四合院颇感兴趣,于是起身说道:“这宅子不算太贵,一共花了四百两银子,你若是感兴趣,本官带你各处看看。” 王盈儿信步出了客厅,转了一圈,又走到赵无忌休息的卧室,推开门进了去,看了看周遭的情况,便抬腿坐到了榻上,望着赵无忌笑道:“可惜妾身这茶馆不甚赚钱,想买一间这么大的宅子,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赵无忌说道:“要赚钱还不简单,本官这几日也会经营茶馆,你和你弟弟都来我这里罢,包你两年内,住上这么大的房子。” 王盈儿又是嘻嘻一笑:“赵大人是点金圣手,便是盈儿远在京师,也听说过的,大人所是不嫌弃的话,盈儿就过来给大人效力。” 赵无忌见到她巧笑兮然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随手关上房门,说道:“本官帮你发财买房,你却又如何报答本官呢?” 王盈儿看着他,呼吸声似乎也粗重起来:“盈儿自忖烧菜的本领还拿得出手,改日不知大人可否赏光寒舍,盈儿给你做些好吃的饭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家常菜。” 赵无忌哈哈大笑:“本官可就馋家常菜。” “好的好的,盈儿一定好好表现,做出好菜给大人解馋。” “那本官可就等着你给我解馋了。” 王盈儿笑道:“一定一定,妾身回去可要好好筹备一下,给大人做菜,这可不是小事。” 赵无忌挥一挥手,道:“本官要求也不高,普通的家常菜就行。” 王盈儿嫣然一笑:“妾身最拿手的就是家常菜,对了大人,盈儿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茶馆,但是盈儿经营茶馆多年,自忖也是颇有心得,要不盈儿也陪大人一起前去查看一番,给大人参谋参谋?” “如此甚好,不过却有劳你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此时天色尚早,咱们现在就出发?” “好,好,咱们现在就去,早点办完这事,也去了本官一块心病。” 随后赵无忌与王盈儿便出了门,商敬石带了两个侍卫在后面跟着,两人一路走来,专挑那茶馆去看。 得意楼是京师最大的酒楼之一,向来消费昂贵,寻常百姓根本消费不起,能在这里吃饭的,都是非富即贵,得意楼的地理位置极为优越,正处于京师一处繁华街道的十字路口上,此时在得意楼的二楼,一群衣衫华贵的公子们正在此处饮酒作乐。 若是有认识他们几个的,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座之人颇有几个是京师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比如吏部尚书李长庚的孙子李怀仁,成国公朱纯臣的嫡子朱中兴,英国公张惟贤之子张锐,定国公徐允祯之子徐世龙等等都在场中。 李怀仁郁闷地灌了一口酒,又叹了一口气,无聊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猛然一拍桌子:“怡儿怎么就会被那大忽悠给蒙蔽住了?那大忽悠明明是个有妇之夫!这年头,骗子吃香啊。” 听到李怀仁提起此事,朱中兴脸上也有点臭臭的,前几日张皇后召集了一些权贵大臣的夫人进宫,透露出有意为魏国公府郡主徐怡挑选一良婿,他的母亲也在其中。 母亲大人回府后,曾征询过自己的意见,他其实喜欢英国公张惟贤的嫡女张嫚,不过他也知道徐怡是个出名的美人,一时间有点得陇望蜀的想法,并没有明确回绝母亲,只是含混说道一切任凭母亲大人做主。 第三百五十三章路遇歹人 朱中兴没想到几日之后徐怡便来到了京师,终日也不避嫌,整天和赵无忌黏在一起,出入成双入对,又让出自家的别业给赵无忌暂住,一副铁了心跟定赵无忌的样子。 朱中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丢了面子,其后他仔细想来,原因大抵是感觉自己在徐怡的心中,居然比不上一个有妇之夫罢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有些愤愤不平,自己贵为国公嫡子,天然就是下一代的成国公,人长得也算端正,哪里比不上那个赵无忌? 嗯,虽然对方的文采,官职,战功,政绩都比自己强,但那有什么用?他可是有妇之夫啊,你一个郡主,当真要给人做妾? 朱中兴想起若是徐怡给赵无忌做妾后,魏国公暴跳如雷的神态,心情总算感觉舒服了点,大有一种我虽然倒霉,但是别人更倒霉的阴暗心理。 李怀仁出声抱怨之后,他身后一个瘦弱的书生啪地一合扇子,一脸的愤愤不平之态:“在座诸位可能对赵无忌还不了解,小生是他老乡,他的为人,小生再了解不过了,此人劣迹斑斑,当真是读书人中的斯文败类!我辈的耻辱啊!” 看他那神情语态,几乎是声泪俱下,人见人怜,看来赵无忌一定对他没做什么好事,在座一些心机深沉之人,看着他那似是饱受摧残的样子,不禁暗自在心中猜测,看他这委委屈屈的小受神态,莫非他被赵无忌强行那个了不成? 英国公之子,小国公张锐因为其早已成婚,也没抱着娶徐怡的想法,是以心态最为平和,他一边把嘴里的一块鹿肉嚼得嘎吱作响,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道:“周钟,那个赵无忌怎么个败类法,你给爷说说。” 周钟痛心疾首地说道:“此人之败类,实在世间罕见,一张利嘴当真能将死人说活,他本已与南京一民女,唤做叶婉儿的成了亲,却又花言巧语骗了秦淮河上花魁陈圆圆的身子,陈圆圆被他蒙蔽,委身下嫁,为他做妾。” “啪”地一声响,却是李怀仁满脸怒气地又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久闻陈圆圆乃是秦淮河上第一美人,没想到竟然也被此奸人所骗!此子当真可恶至极!” 周钟点头哈腰地说道:“公子说的是,此贼最擅骗人,他不但是个骗子,还是个奸商,喜欢哄骗那些衣食无着的难民为他干活,他从中牟取暴利,此外他还假造祥瑞,骗取了西北,好像是神木还是府谷,具体小生记不得了,骗取了当地知县一职,实在是我士人中的耻辱。” “哦……”朱中兴,张锐,徐世龙三人一脸义愤状连连点头,彼此之间却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三人皆都是权贵子弟,虽然也是纨绔,却不是那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各个都是胸有城府,心机深沉之人,听周钟所言,骗取陈圆圆也就罢了,这种事可能有,假造祥瑞求官那是要掉脑袋的事情,稍稍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三人都知道赵无忌如今被皇上任命为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俨然已成朝堂上的一颗政治新星,站在朝堂上的诸位大臣,老谋深算者大有人在,他若不是个有真本事的,如何能一路高升,位居户部重位?三人表面义愤填膺,嘴里也声讨着这个奸人,内心却是颇不以为然,晓得面前这个叫周钟的书生,是在有意抹黑赵无忌。 李怀仁却真正是个腹内空空的草包纨绔,仗着他爷爷对他的宠爱,一贯霸道,别人看在他爷爷的面子上都让他三分,导致他更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心态。 此刻想着心上人被赵无忌这小贼骗走,当真是心如刀割,难受不已,恨不得徐怡此刻就在身边,好让自己当众揭穿赵无忌这个奸贼的真面目。 这几位权贵子弟其实之前已经邀请了徐怡好几次了,尤其定国公与魏国公都是当初徐达的两个儿子传下来的,彼此之间二百多年前都是至亲兄弟姐妹,关系更为亲厚。 但是与赵无忌接触的越深,徐怡越是发自内心地看不上这些纨绔,所以几次邀请,都被她以种种理由,巧妙地婉拒了,这惹得李怀仁的火气更大,他认为是赵无忌居中作梗,完全把徐怡给忽悠住了。 只是这婚姻之事须得你情我愿,这些纨绔们平时若是看中了哪位美貌的民女,甚至可能会强行抢回家中,但徐怡可是郡主,权势不在他们之下,在徐怡面前,他们那些纨绔的伎俩完全用不上。 他们若是敢对徐怡动什么歪心思,恐怕愤怒的魏国公会挥舞着马刀,亲自带领精锐的黑甲骑兵前来屠了他们满门,到时便是皇上也拦不住魏国公的滔天怒火。 众人慨叹了一会,又发了一些为什么如今的美女都瞎了眼之类的牢骚,正待就此散去之时,突然听到周钟那兴奋的叫喊声:“啊,那可不是赵无忌!啊,他竟然私下来了京师!嗯,身边还有位美貌小娘子!不会吧!又一个美女被他给骗了!” 听到这里,早已有了五六分醉意的李怀仁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长身站起,破口大骂道:“这奸贼,有了我怡儿妹妹还不够,居然还敢勾三搭四!诸位,随本公子下楼,揭穿这奸贼的真面目!今日定要给他以终身难忘的教训!” 众纨绔也很好奇,究竟这位骗得多位美女芳心的小贼是何许人也,于是也便纷纷起身,跟着李怀仁,下得楼去,在周钟的指引下,气势汹汹地直奔赵无忌一行人而去。 赵无忌与王盈儿两人先后已经去了两家茶馆,王盈儿不愧是专业人士,将这两家茶馆从位置,客流,服务,装修等等各方面逐一点评,连这两家茶馆应该值多少钱都说的头头是道,让赵无忌大为叹服,当即便力邀她来即将开张的和记做事,王盈儿略略推让了一番,也便答应了。 赵无忌眼看又有干才加盟,心中正在欣喜之时,猛然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伙人,个个眼冒怒火,面罩寒霜,浑身气势不善,杀气腾腾地冲着自己而来,顿时大吃一惊,急忙一把将王盈儿扯到自己身后。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这京城内居然会有歹人企图当众打劫?!” 第三百五十四章怒打周钟 待前面那伙人离的近了,赵无忌发现这些人穿的衣服甚是华贵,有几个人腰间甚至佩戴着大块的玉佩,嗯,这京师不愧是大明的首富之地,连歹人都穿得这么好,不过,最前面气势最凶的那人,看似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看着这些人犹如凶神恶煞一般,王盈儿躲在赵无忌身后,心内十分害怕,好在赵无忌一直拉着她的手,让她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赵无忌今日便衣出行,并未穿官服,周钟率先冲到赵无忌身前,想起自己身后那几位公子的背景,胆气一豪,怒斥道:“赵无忌,你有了徐怡郡主还不知足,居然背着人又在勾搭良家妇女!” 赵无忌一脸懵逼状:“这位兄台,你是何人?此话又从何说起?” “赵无忌!你连我周钟都不认识了吗?” “啊!”赵无忌顿时大吃一惊:“你是周钟?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哼,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说,你为何又勾搭良家妇女?” 赵无忌这才回过神来,他松开抓住王盈儿的手,不屑地扫了周钟一眼,徐徐说道:“怎么,本官和女子同行,便是勾搭良家妇女啊?周钟你总不能不讲道理罢?” 周钟冷哼一声:“巧舌如簧之辈,你不是在西北当知县吗?为何会前来京师?难道你罢官了不成?哈哈,皇上终于发现你是个骗子了!” 赵无忌实在懒得搭理这个蠢货,当即抬腿便走,打算从旁边绕过去:“本官很忙,没时间和你说话,你让一让。” 周钟一声怒喝:“大胆?竟然敢让我们让路?你可知道我身后这些公子是谁?说出来怕吓死了你!” 赵无忌冷冷地扫了一眼周钟身后的众纨绔,摇了摇头,对周钟说道:“周钟,本官有要事在身,请你速速让路,若是耽误了公事,这责任,你担不起!” 周钟双眼紧紧瞪着赵无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新仇旧恨刹那间齐齐涌上心头,仗着身后有李怀仁撑腰,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赵无忌,你个骗子!今天让我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正应好好教训你!”一声怒喝之后,一个人影自旁边的人群中突然掠出,一脚便把周钟踹倒在地,随后拳脚交加,把周钟打得满地打滚,周钟哀嚎连连,正想怒骂之时,猛然看到了打他的人,顿时便怔了一下。 赵无忌也看清了殴打周钟之人,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也就是他能制得住周钟了。 李怀仁在一旁看得勃然大怒,上前猛地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当街殴打他人,来人,把他给我扭送到顺天府去!” 那人丝毫不惧,一把甩开李怀仁的手,说道:“我乃是他的长兄,我教训我弟弟,关尔等何事?为何要去顺天府?”原来这人正是周钟的兄长,周镳。 李怀仁听了,顿时也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古长兄如父,长兄代替不在的父亲教训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儒家思想中很重要的一个观念,谁也不能阻拦破坏,李怀仁虽然跋扈,但是也不敢再参与此事,否则这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之口,便是他爷爷李长庚,也抵挡不住。 周钟趁着李怀仁和周镳撕扯的时候,偷偷自地上站起,赶紧一拐一瘸地逃得远了,待到周镳转身之时,周钟已经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只得一脸愧色地上前对赵无忌说道:“在下管教不严,让舍弟又生事端,实在是无颜面对赵大人了。” 赵无忌赶紧说道:“哪里哪里,周兄替我解了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本官刚才看到令弟相比南京之时,瘦了很多,似是有恙在身,周兄刚才愤而出手,本官担心他身子弱,担不起周兄的拳脚,周兄还是快去寻他罢。” 周镳听了,感觉有理,便向赵无忌又深施一礼,这才匆匆而去,寻找他兄弟去了。 赵无忌看着周镳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看到周围已经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当下便挥手说道:“都散了散了,就是一场误会。” 围观的百姓们眼看周钟,周镳都已走远,再没热闹可看,顿时也就一哄而散,走得干干净净。 赵无忌抬腿欲走,却见前面那个年纪最小的纨绔又伸手拦住了自己,一脸的倨傲之色:“且慢,本衙内让你走了吗?” 赵无忌耐着性子拱了拱手,说道:“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这纨绔仰着头,鼻孔朝天,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本衙内便是当今吏部尚书李长庚李大人之孙,李怀仁。” “哦,李怀仁,怀仁,坏人,看你这样子,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你说什么?!” “哦,本官还有公事在身,暂且先告辞了。” 李怀仁唰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故作风雅地扇了几下,这才开口:“本衙内当然知道你有公事,也不会蠢到阻拦你,就是一时好奇,想问你几个问题。” 说到这里,李怀仁压低了声音,对赵无忌说道:“听说你答应皇上,半年之内,用两千两赚到二十万两?” 赵无忌闻言一怔,想了一想后,便点了点头。 李怀仁脸上顿时色变,怒斥道:“果然是个骗子!骗了我的怡儿不说,还敢欺骗皇上!” 你的怡儿?赵无忌略一思忖,便明白眼前这纨绔恐怕是喜欢徐怡,吃醋之下,嫉恨自己,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赵无忌哈哈一笑:“徐怡郡主身份高贵,这位公子还是慎言,慎言,若是传到魏国公耳朵里,嘿嘿……” 李怀仁也知道魏国公徐文爵只有一女,因而将徐怡看得宝贵无比,自己若是口不择言,惹得魏国公发起飙来,便是爷爷也吃不消,想到这里,态度顿时便软了三分。 定国公与魏国公本是一脉,关系较为亲厚,徐世龙担心事情闹大,下次见了徐怡面子上过不去,只得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李怀仁:“衙内,赵大人既然有事在身,今日就算了,你若是有事,下次再和他请教罢。” 李怀仁闹了一会,酒已醒了大半,他也知道赵无忌如今圣眷正隆,实在不易得罪此人太狠,当即也有了退缩之意。 谁知这时王盈儿在赵无忌背后,眼看事态即将平息,便自赵无忌身后,怯生生地露出头来。 李怀仁看到赵无忌身后的美貌小娘子,顿时又想起了徐怡,妒火再度熊熊燃烧,他一把甩掉徐世龙的手,向前一步,怒视赵无忌:“就凭你,空口白牙就能把两千两银子翻上一百倍,难道不是骗子!你身后的貌美小娘,也是你刚骗到手的罢?” 第三百五十五章赌约 赵无忌听了,颇有一种莫名其妙中枪的感觉,自己一路行来,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以政绩,军功才至今日的高位,为何这些纨绔子弟会把自己当骗子? 他便是涵养再好,被人左一句右一句骗子的说着,也不禁心中火起,赵无忌看着李怀仁,冷冷说道:“阁下自己做不到,便以为别人也做不到?在本官看来,不要说赚二十万两,便是四十万两,在本官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嗬!姓赵的你好大口气!本衙内今日便跟你这骗子卯上了!你可敢与本衙内打个赌?你若是赚不到二十万两,从此以后,乖乖地从我怡儿妹妹身边消失!” “抱歉,本官从不用心爱的女人做赌注,衙内既然想打赌,不妨咱们便赌钱,半年内,和记若是赚不到四十万两银子,我输你白银五万两!若是赚到了,你输我五万两!” 周围之人听了,俱是倒吸一口凉气,五万两白银!便是在富人多如狗的京城,也是个惊人的数字了,不过重点似乎是前一个数字,赵无忌要在半年内赚四十万两?他莫非是疯了不成? 李怀仁听了,生怕赵无忌反悔,急忙上前与赵无忌击掌三声,说道:“一言为定,在座诸位都是证人,半年四十万两!”说罢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得意之色。 朱中兴,张锐,徐世龙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不好,他们知道赵无忌是在为崇祯皇帝赚钱,赵无忌这海口夸得又实在太大,这赌局十有八九会输的,他输了不打紧,只怕他背后的崇祯皇帝,必然不会很开心,若是又得知自己三人涉及其中,对自己的家族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三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朱中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哎呀,忽然想起家中有事,你们聊,我先走了。” “父亲大人再三叮嘱,一定要早点回家,此时天色已晚,在下也要告辞了。”顶着大中午的太阳,睁着大眼,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的这是张锐。 徐世龙眼看两人如此奸猾,当即也是轻咳一声,正待开口,忽然身边传来一个清脆空灵的声音:“好巧,几位大哥都在这里,李怀仁,你要和赵无忌打赌吗?本郡主恰好路过此地,便帮你们做个证人好了。”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款款走了过来,走到赵无忌身旁对他笑了笑,这才转身对着朱中兴等人福了一礼:“徐怡见过几位哥哥,几位哥哥一向可好?” 朱中兴等人连忙还礼,纷纷说道:“怡儿妹妹好。”“见过郡主。” 徐世龙见到徐怡自信的样子,蓦地心中一动,便哈哈一笑:“既然怡儿妹妹有此雅兴,我当哥哥的便也凑个热闹,李怀仁,我也给你做个证人罢。” 眼看正主到来,李怀仁刚才对赵无忌气势汹汹,此刻见了徐怡,不免有些尴尬,只得说道:“既然有郡主和世子见证,这赌约也就成了,赵无忌,希望你到时不要反悔。” 说罢,李怀仁跟众人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他实在看不得徐怡和赵无忌两人亲密的样子,再多待一会,他担心自己会发飙。 眼看李怀仁走了,众人于是也纷纷拱手告辞,徐世龙慢上两步,留在后面,笑着对徐怡说道:“怡儿妹妹,来了京师,怎么不去定国公府?家母可是常常念叨你呢。” 徐怡歉意地一笑,说道:“最近一直俗事缠身,还请哥哥恕罪,明日徐怡便会登门造访,拜见伯父伯母。” 徐世龙听了说声好,随后又笑着和赵无忌也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徐怡瞥了一眼赵无忌身后的美貌小娘子,转头笑着对赵无忌说道:“看来赵大人已经为李怀仁挖好了大坑,不知大人用的是什么手段,徐怡也是好奇的紧呢。” 徐怡一边笑着,另一只手早已不动声色地隔着衣裳,掐住了赵无忌腰间一块软肉,随即玉手轻轻旋转九十度,“嘶”的一声,赵无忌倒吸一口凉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也,也不算什么,就是,几个茶馆而已……” 片刻之后,京师一家比较大的茶馆中,众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团团而坐,徐怡看着面前一文钱一碗的茶水,两文钱一碟的点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妙之感:“这,这就是赵大人你的手段?” 赵无忌点了点头,神情甚是得意:“哦,这只是赚钱大计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徐怡这才放下心来,面带微笑,拿起面前的茶碗,轻轻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哈哈,倒是本郡主多虑了,对了,皇上给你那两千两,打算怎么用?” “准确地来说,如今本官手头还有二百两。” “其他的银子呢?” “本官拿来买了十余家茶馆,对了,现在这个茶馆,很快就会属于和记的了。” “啊?!”徐怡听了,大吃一惊,手中茶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茶水四下飞溅,也不顾茶水弄湿了衣衫,徐怡霍地站起:“赵无忌,你是疯了不成?” 几日之后…… 近来京师中最大的新闻,莫过于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赵无忌,一口气收购了京城中最大的十余家茶馆,据说他打算靠这些茶馆,在半年内赚到四十万两银子。 此刻这些已经被赵无忌收购的茶馆,如今都已是座无虚席,这些茶馆的新老客人皆都云集一堂,大部分来此其实不为喝茶,只是想看看这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子,是如何利用茶馆赚到大钱。 茶馆小二们殷勤地左右招待,忙得脚不沾地,“李爷,这是您要的大碗茶。”“刘少,点心奉上。”“张家老太爷,您也来了?快里面请。” 茶客们一面喝着茶水,吃着点心,一面议论纷纷。 “这茶馆这么赚钱?半年四十万两,算下来每家茶馆要赚不到四万两银子。” “怎么可能?一碗茶才一文钱,一千碗茶才能卖一两银子,还要扣掉茶水成本和雇工费用,还有这场地的租金,四万两,绝无可能!” “言之有理,我大姨家的二小子的三伯父家的邻居就是开茶馆的,听他说,辛辛苦苦干上一年,也就十几两银子,刚够养家糊口,指着这个发财?我看悬!” “不过我可是听说这个赵大人是个能点铁成金的,也没准真能让他赚到这么多。” “不可能不可能,一家茶馆他能赚到几百两就算烧了高香了,我看赵大人这次可要失手了。” 此时,京师中某处,王家茶馆中,王进满面笑容地对着满座的茶客们作了个揖,朗声说道:“各位老少爷们,感谢各位多年对小店的照拂,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王记茶馆,如今已经被赵无忌赵大人收购了,正式成为隶属和记商行旗下,万达茶楼第十四家连锁店!” 第三百五十六章国公府寿宴 听了王进的话,在座诸人虽然不明白这连锁店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这必然是件好事,于是纷纷鼓掌叫起好来。 王进面带微笑,又说道:“自今日起,本店暂停营业半月,进行店面装修之事,半月之后,还请各位老少爷们一如既往地支持本店,支持万达茶楼!”说罢向四周团团作了个揖。 人群中蓦然传来一个声音:“王进,让我们继续支持你没问题,不过,半月之后,你们不会涨价吧?若是涨价,我们可就不来了。” 王进哈哈一笑:“各位客官请放心,本店东家已经说过了,所有消费一律保持原价,绝不涨价,各位老少爷们,咱们半个月后见!” 第二日,所有被和记收购的茶馆,皆都是紧闭大门,门前贴着‘暂时停业’的条幅,惹得路过此地的人们无不议论纷纷,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与此同时,这些茶馆旁边的很多店铺也已易主他人,据说购买者都是同一人,乃是一位姓余的豪商,来自江南。 崇祯八年六月八日,定国公府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原来今日正是定国公徐允祯的母亲,也就是徐家的老太君七十大寿之日,整个京师有头有脸的权贵大臣皆都是云集于此,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来为老太君祝寿。 此时,一对少年男女,少年英气逼人,少女艳丽如花,坐着马车,也来到了定国公府门前,门房急忙向内通报:“魏国公府郡主徐怡,吏部陕西清吏司郎中赵无忌,前来为老太君拜寿……” 听到下人禀报的徐世龙急忙迎接了出来:“哈哈,怡儿妹妹,你来了。”徐怡笑着和他点点头:“世龙哥哥好。” 徐世龙转身看向赵无忌,说道:“没想到赵大人也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徐世龙将两人引入定国公府中,徐怡对赵无忌笑了笑,又和徐世龙打了招呼,便自去了女眷那边,徐世龙领着赵无忌在亭台楼榭、山石绿树中穿行了一阵,便来到了一处亭子中,只见那亭子里早有两人在此端坐,看到徐世龙又领了人来,急忙双双站起。 赵无忌见面前两人甚是眼熟,似是曾经见过,徐世龙早已笑着介绍说道:“这是成国公世子朱中兴,这是英国公世子张锐,那日俱都见过的。” 那两人看着赵无忌,俱都是含笑拱手招呼,赵无忌见二人没有架子,心中也有好感,于是也上前与二人见礼。 “今日来客众多,几位兄弟都不是外人,不如在此处稍歇片刻。”徐世龙一边说,一边招呼三人落座,此时也有一些仆人端着新鲜瓜果上来,又奉上香茗。 今日乃是徐府老太君寿诞,赵无忌虽然是户部高官,却与定国公府无甚瓜葛,既非亲朋,也非故旧,然而此时他不但来了,还被徐世龙带到了这里单独招待,朱中兴,张锐心中都已清楚,这一定是因为徐怡的关系,看来这丫头是拿定主意要嫁赵无忌了。 朱中兴,张锐,徐世龙三人虽然也都是纨绔子弟,然而都是颇有心机,世事练达的人物,面对这位徐怡相中的乘龙快婿,自然都是礼敬有加,言语亲热,脸上丝毫不露傲慢之色,赵无忌也感觉面前的三个纨绔,并不简单。 几人闲聊了一会,朱中兴便问起赵无忌西北那边的形势,赵无忌于是便将那边的风土人情,与如今的状况向几人介绍了一番,提及西北,免不了提及庆记,张锐冲着赵无忌伸出大拇指道:“神木那边的琉璃,当真是晶莹剔透,比起南京的琉璃,通透漂亮许多,前几日我还买了一个琉璃酒杯,小小一个杯子,就花了我一百两银子,听说庆记乃是赵兄一手创建?当真了得!” 赵无忌摆摆手道:“商业不过小道耳,甚易,甚易。” 张锐看着赵无忌只是笑:“赵兄才华横溢,自然看什么都是简单的,不像我等只知饱食终日的纨绔子弟,一事无成,只能仰仗祖先余荫了。” 赵无忌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后,将身子舒服地靠在了椅子上:“其实在下也想饱食终日,可惜没这个机会。” 朱中兴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无忌,这个少年,应该有一定的治理民生和兵事的能力,这一点从他的政绩以及战绩就能看出来,不过商业跟打仗做官,可是完全不同的。 他将庆记商行带到今日这样的规模和地位,无非是仰仗他那两大超级赚钱的产品——琉璃和香水,换了谁有这两种商品的配方和技术在手,要做到庆记的规模,也不是难事。 只可惜当今皇上为人太操切了一些,朱中兴如此想道,此人上阵可为良将,治政可为能臣,只是让他赚钱……,钱哪是那么好赚的,像琉璃,香水那样的神物,皆都是可遇不可求,皇上指望他赚钱,只怕是用错人了。 当今皇上的用人识人,群臣嘴上不说,心中都是腹诽良多,走马灯一样的更换着内阁的大学士,就算是这些人能力有限,却也彰显了他的识人无方。 被皇上寄予厚望,而后因能力不足,承受不住压力又乱了分寸,这种人,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也很是不少,这赵无忌怕也是如此罢? 居然会有利用茶馆赚钱的想法,这茶馆若是能赚大钱,京师中这么多的权贵难道都是瞎的?人脉、财力都远超常人的权贵们,几乎占据了每一个能赚大钱的行业,却从没听说哪家是做茶馆的。 徐世龙表面上谈笑自若,心中却是早已悔断了肠子,那日他本不该站出来为赵无忌、李怀仁二人的赌约做见证的,但是他看到徐怡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又素来知道自己这个远房妹妹智谋过人,号称女诸葛,见事极准的,头脑一热,便也锦上添花,掺了一脚。 谁知道赵无忌拿着皇上的钱去买了茶馆!还是那种一碗茶水卖一文钱的茶馆! 这茶馆若是能赚钱,从此以后他把‘徐’字倒着写!只是话已出口,现在只能想个办法,尽量把自己从这场赌约中摘出来,免得赵无忌弄砸了差事,皇上盛怒之下,殃及自己。 “赵兄商才惊人,我等几人在京师中也有些产业,赵兄若是方便时,可不要忘记提携提携我等啊。”眼看有些冷场,徐世龙没话找话的在客气着。 眼前的少年似乎没有听出对方的话是在客套,相反,他似是很认真地思索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看向在场的三人,笑容宛若四月的春风:“在下有个法子,可以帮在座各位的产业,提升一下销售,比如某种商品,某间铺子,几位公子可以将商品或商铺的名字告诉我,一月之后,销量定然会有所增长。” 第三百五十七章速死法 一句客套话居然被对方认了真,徐世龙有些哭笑不得,他有些随意地敷衍着:“嗯,在下去年买了家胭脂铺子,可惜看走了眼,生意不大好,赵兄若是肯帮忙,那自是极好不过。” 赵无忌听了,便吩咐人取来纸笔,问明那间铺子的名字和地址后,很认真地将其记在了纸上,随后抬头看向朱中平和张锐:“两位呢?” 张锐虽然也是不以为然,但是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又是出于好心想要帮助自己,想了想便说道:“那便辛苦赵兄了,在下有个米行……” 最后到了朱中兴,他选的是他家的布行。 赵无忌将三人提供的信息一一记在纸上,收入怀中,这才望向三人,含笑说道:“请诸位一个月后再看,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徐世龙暗忖,不指望惊喜,别有意想不到的惊吓就好。 这时一个仆人小跑而来:“世子,老太君的寿宴即将开始,国公爷命小的来找您。” 徐世龙起身笑道:“几位兄弟,走罢,寿宴开始了。” 夜色已深,一辆豪华的黑色马车疾驰在京城的街道上,十多个侍卫骑着骏马,护卫在马车前后,车厢里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张锐和朱中兴。 他们两家离的比较近,两人关系一向也不错,于是张锐便没有坐自家的马车,而是上了朱中兴的车,这样一路上两人还能说说话,不那么无聊。 张锐喝得有点多了,他打了一个酒嗝,无力地揉了揉脑袋,说道:“真不知赵无忌哪来的自信,四十万两!想起来我都替他头疼,徐怡也是糊涂,今日又大张旗鼓把赵无忌带来赴宴,难道她真想委身下嫁?” 昏暗的车厢中,朱中兴的眼睛却显得格外的明亮,成国公的子孙后代,酒量一向都很好,他也不例外,今天喝的这点酒,对他来说,也就是漱漱口的程度。 “茶馆这事,我也看不明白,不过徐怡一向聪慧,他俩的事我也琢磨了半晌,他们要成亲,其实还是有可能的。” “国公郡主下嫁给他?就算是平妻,也过不了魏国公那一关!” “但如果徐怡不是下嫁呢?” “朱兄的意思是?” “如果赵无忌能被封为国公,甚至被封王呢?” 怔了一会之后,张锐哈哈大笑:“朱兄,你想得太多了吧?咱们大明,已经一百多年都没出过一位国公了,更何况是封王……” “……” 三日之后,京师中的几位纨绔再聚得意楼,依旧是二楼最好的包房,在这里一眼便能看尽楼下路口穿梭不停的人群,大多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偶尔也会有一两个逛街的貌美小娘子路过。 徐世龙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他为赵无忌、李怀仁赌约见证一事被他父亲,定国公徐允祯知道了,就把他唤过去狠狠一阵申斥,说道当今皇上喜怒无常,为人苛刻,贸然参与其中,赵无忌赢了还好,若是输了,难免会被皇上迁怒,我家勋贵世家,无过便是有功,你胡乱出什么风头! 徐世龙被他爹责备,心中闷闷不乐,一连几天都打不起精神,今日聚会他也本不想来,奈何朱中兴再三相邀,京师之中的京营军队,向来都由历代成国公掌握,可谓是军权在握,同为武将勋贵,不好驳了他面子,于是也只得强打精神过来了。 与徐世龙的萎靡不振相比,李怀仁则显得容光焕发,不断嘻嘻哈哈地劝大家喝酒,张锐见状,便故意逗他:“衙内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也乐呵乐呵。” 李怀仁一口干了杯中酒,啪地一声将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我原以为他是个有才能的,没想到果然是个欺世盗名之徒!皇上给他的银子,大部分被他买了茶馆!当真笑死人了。” 虽然没有提及这个“他”是谁,但是在场之人皆都心中有数,晓得说的就是赵无忌。 李怀仁环视了一眼众人,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怀疑他已经把皇上给他的两千两银子,都花掉了。” 徐世龙一个哆嗦,筷子一松,刚刚夹起的一口菜又掉到了盘子上,他望着李怀仁,半信半疑:“衙内如何得知此事?” “我这几日一直都派人留意着他呢,他买下的那些茶馆,我都唤了卖家来问,卖价俱是清清楚楚,买茶馆他花了大概一千五六百银子,他还要装修,这也要钱,前几日我手下来报,赵无忌把剩下的钱,俱都买了铅字,油墨,又找了一些落魄秀才,说是要办一个叫什么‘报纸’的东西。” “这‘报纸’又是何物?” “这个本衙内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他售价也是极低,一文钱就能买一份,还免费赠送了一些报纸给一些客栈……” 张锐听了,一拍大腿:“他莫不是疯了,皇上给他的钱,就做了这些事!一文钱一份,还要免费赠送,这其中如何赚钱,倒是让人揣摩不透。” 徐世龙听了,一颗心直如铅坠一般,沉了下去,完了完了,这赵无忌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又是好大的名声,没想到这一出手就露了怯,眼看这赌约,似乎是要输了。 京师东郊的一处民房之中,空气中处处都弥漫着油墨的味道,赵无忌拿起一份刚刚印刷好的报纸,对夏允彝说道:“本官原也不想劳烦夏先生,只是此事干系甚大,这办报纸的合适人选,本官想来想去,也只有夏先生才能胜任了,是以千里迢迢,请夏先生来此。” 夏允彝翻看着手中的报纸,也觉得分外的新奇:“大人客气了,这个报纸,看似与朝廷的邸报差不多啊。” “夏先生说的是,确实与邸报有些相像,待本官为先生介绍一二,咱们这第一份报纸,暂时四开八版,以后再慢慢增加版面,第一版,主要就是一些时政消息,向百姓们介绍最新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第二、三版,主要内容为关于时政的评论,京师之中关心时政的御史言官,太学生一向不少,夏先生可以考虑向他们约稿,请他们来写,抒发他们对时政的看法,针砭时弊。” “这第四版么,”赵无忌叹了口气,可惜红楼梦一百多万字,他实在记不住,否则若是在报纸上连载红楼梦的话,这本四大名著之首,定然会有力地推动报纸的销售,“第四版可以向士人秀才们约稿,主要是一些市井故事,咱们起步之初,暂且先连载西游记、三国演义罢,这个老百姓爱看。” “大人,可是西游记和三国演义在普通书坊皆可买到啊。” “大明还是有很多百姓买不起书的,咱们这报纸才一文钱,还有免费赠送,连载这两本书,还是会有人看的,等以后报纸起来了,稿子多了,再慢慢把这两本书拿下去。” “第五、六版主要写一些生活常识,这个可以包罗万象,比如怎么做菜好吃,介绍一些菜谱,怎么养花,怎么养鱼等等等等,关系到老百姓的普通生活,这个他们也一定喜欢。” “第六版呢,可以印刷一些四书五经上的内容,再在上面加以详细的注释,让老百姓懂得圣贤道理,咱们办报纸,也要考虑到教化百姓的责任嘛。” “第七版主要介绍我们大明以外的一些地方,比如蒙古,后金,倭国,高丽等地的种种风土人情,后金乃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要战胜对手,就要先了解对手,让老百姓们都知道后金鞑子的残暴之处!” “这第八版呢,暂时先和第七版用一个内容,也是介绍域外风情,这个版面今后本官还有大用,到时再说。” “对了还有最重要一点,无论哪一个板块,一定要留下四分之一的空白,用于刊登广告信息,切记,切记。” “敢问大人,这个广告又是何物?” “某些商家想要宣传自家产品,这广告就是有关他们产品的介绍,百姓看了介绍,若是觉得好,便会前去购买,这样可以提升商家的销售。” 夏允彝捻着胡子,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般思忖了半晌,这才微微睁眼,叹了口气,看着赵无忌,神色郑重地说道:“这个,以老夫多年的阅历和经验来看,百姓肯定是不爱看广告的,大人若是想要这报纸畅销四海,老夫教大人一个法子,这个广告最好是不要刊登上去,广告越少越好。” 赵无忌悻悻然看着夏允彝说道:“感谢夏先生传授的报纸速死法,夏先生你可是有所不知,报纸赚钱,全在广告之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微服私访(上) 半个月之后,在一片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盛况中,无数京城百姓翘首以待的万达茶楼终于开张了,开张第一天,京城内十四家万达茶馆皆都是是宾客盈门,百姓们蜂拥而至,只为来看一看这万达茶楼有何特异之处。 李怀仁与赵无忌的赌约,因其赌注惊人,更是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为百姓们所津津乐道,京城的百姓,大部分都认为赵无忌赌约必输,而今天,便是赵无忌在京师第一次商业上的亮相。 赌约的双方,一个是不世出的少年天才,文武两开花的第一才子赵无忌,最近更是与魏国公嫡女徐怡每日出双入对,卿卿我我,端的是羡煞旁人;另一个则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李长庚李阁老最疼爱的孙子,权势逼人,号称京城四大纨绔之一的李怀仁,双方的激烈碰撞之下,必然会是火星四溅,地动山摇。 众人都是非常好奇,为了赢得赌约,赵无忌必定会在万达茶楼上花费大量的心思,采取种种手段招徕顾客,以完成他赚到四十万两的任务,所以这些京城百姓都抱着看热闹兼尝鲜的心理,纷纷前往万达茶楼,查探这里究竟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万达茶楼在京师一共有十四家连锁店,其中以京城西侧的万达茶楼一号店以及京城东部的万达茶楼二号店规模最大,来这两家店的顾客也是最多。 看着人头攒动的万达茶楼一号店,一身富家翁打扮的崇祯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他略一沉吟,对身后的王承恩说道:“一会叫赵无忌来见朕。”王承恩急忙答应下来,崇祯看了一会这茶楼的外观和装饰,便迈步走了进去,他的前后左右,二十多名乔装打扮的宫中禁卫警惕地护卫着皇帝的周全。 崇祯皇帝自从那天给了赵无忌两千两银子,让他奉旨赚钱后,一直密切关注着赵无忌的一举一动,当他听说赵无忌将银子全花在报纸上和茶馆上时,心中也是有些七上八下。 崇祯虽然贵为天子,但他对民间的情况也是略知一二,办茶馆并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至于那报纸,售价才一文钱一份,想指望靠他卖够二十万,那非得把报纸卖到大明各地不可,若是大明百姓人手一份,或许可以实现二十万利润的目标。 所以今日万达茶楼开业的第一天,崇祯早早处理完了政事,便不顾王承恩的强烈反对,带着几十个侍卫便出了宫,说要微服私访,无奈之下,王承恩也只得换上衣服,装成他的仆从,跟在崇祯身后。 崇祯皇帝慢慢走进茶楼的第一层,只见这里似乎跟一般的茶馆并无两样,依旧是一排排的桌子摆放的整整齐齐,前来喝茶的客人围在桌子旁边,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若是说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也就是人比较多,非常多,特别多,拥挤不堪。 茶楼的东南角,有个茶楼的伙计正拿着一份报纸,在那里念的口沫横飞,一大群不识字的客人们,紧紧围在他的周围,听他讲述报纸上的内容,个个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崇祯见状,当即也挤了过去,他身边的护卫急忙上前替他开道,在客人们不满的眼光中,为崇祯在人群中挤出了一个宽敞地方。 那伙计正摇头晃脑地念着报纸:“生活小常识,喝过的茶叶不要扔掉,可以倒在花盆中,有利于花的生长,此外,也可将喝过的茶叶晒干,缝到枕头里,有增益睡眠,益肝明目的功效。” 伙计话音刚落,周围的听众们便连连点头:“哎呀,我家以前喝完茶,剩下的茶叶都白白扔了,早点看到报纸,早点得知这个就好了。” “是啊是啊。” 那伙计又开口念道:“张家米行,货真价实,百年老店,童叟无欺,地址在京师城东xx胡同。” 崇祯听了,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这伙计在读广告,只见这伙计每读一段报纸上的内容,便会读一条广告,旁边这些听众,听完一张报纸上的内容后,基本把报纸上的广告也都听了三四遍了。 这茶楼的西北角也聚集着一群人,看似比这边听报纸的人更多,崇祯见状,于是也踱步走了过去,挤进去之后,发现这里有两块大木板竖立着,上面粘贴上了许多纸条,几个识字的正凑上前去看那些纸条,更多不识字的,则围着茶馆的一个伙计,听他逐个在念纸条上的内容。 只见这伙计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咱们东家设立这个地方,不为赚钱,只为方便诸位交流,互通有无,谁家里有个大事小情,旧物转让,或是房屋出兑出租等等,都可以到这里来发布。”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看着那木板上的纸条便念了下去:“城东xx胡同王记饺子铺出兑,价格面议,位置好,客人多,接手便可营业。” “出售马车一辆,黑色,保养好,马匹不卖,只卖车,有意者请联系城东xx胡同x府。” “宋记成衣铺,招聘雇工三人,要求岁数不能太大,针线活好,薪水丰厚,地址xxxxxx。” “张家米行,货真价实,百年老店,童叟无欺,地址……” 崇祯听了半天听明白了,这里是茶馆免费设立的一处地方,是为了方便普通的百姓招工求职、买卖、房屋出租出兑等信息,当然时不时的这些伙计照例插上一条报纸上的广告,念给听众们。 只见此处的人,既有身着长衫的书生,也有一身短打扮,浑身冒着汗臭气的粗豪汉子,估计是来求职的,间或也有几个女子混迹其中,想来是想寻个针织活做。 崇祯看了,暗暗点头,这个好,给老百姓带来方便和实惠,互通有无,又给茶馆带来了客流,这可是一件多赢的好事。 崇祯再看这茶楼一层,也没什么地方可看了,除了有几个伙计在读报纸,其他地方与一般的茶馆并无二致,就是来往的人特别多,很多求职,买卖旧物的人甚至根本不喝茶,来此听伙计念完木板上的内容后,扭头就走。 热闹确实是热闹,只是似乎依旧不像是能赚大钱的样子,崇祯刚才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茶水价格只要一文钱一碗,还可以免费续上两碗,别看茶馆里的人多的出奇,但是大部分人也就要上一碗茶,茶馆并不会多赚太多钱。 眼前一条楼梯直通茶馆二楼,崇祯想了想,便拾阶而上,想看看二楼相比一楼,有何不同。 第三百五十九章微服私访(下) 崇祯上了二楼,只见这里围上了几扇屏风,将二楼里面挡得严严实实,屏风外面,有个女子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有张案几,有想进屏风后的,便需要付款八文门票钱,才能进去,屏风后面,隐隐约约有叫好声传来,崇祯以目示意,王承恩当即去付了钱,崇祯这才带人走了进去。 这二楼与一般茶馆截然不同,看起来却有点像戏院,二楼最后面,是一排排长椅,凡事买了门票进来的顾客,都可以在此就坐,在这里就座的人也最多,基本上已经坐满了。 再往前,则是一张张八仙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些瓜子,茶水,米花糖等小点心,这里也叫雅座,乃是专为一些有钱的富人准备的,想要坐在这里,每桌一两银子,崇祯走上前去,挑了一张桌子,坐在旁边,王承恩自去付款不提。 最前面就是戏台了,此时一个说书先生摇头晃脑,正在上面说得正欢,崇祯凝神听去,原来这说书先生讲的是叫做‘画皮’的鬼故事,内容似乎便是有个恶鬼,披上人皮,在人皮上化妆,装成美貌妇人,勾引一名书生企图谋害他,最后幸好被道士所救。 崇祯听了半晌,只觉得后背发凉,慢慢感觉毛骨悚然,尤其当那说书人说道恶鬼撕开那书生的胸膛,扯出书生的心脏,一口吞下时,不仅是崇祯,这些听众也都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更有胆小的当场便叫喊起来。 然而这些听众们,听得越害怕,越是想听,有些小孩一个劲的往大人怀里钻,便是这样,依旧是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那说书先生。 不知不觉,那说书先生已经讲完了一段,只见他一拍醒木,说道:“今天的书就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张家米行,货真价实,百年老店,童叟无欺,地址在……” 那说书先生下去后,不多久,便上来几个人,身穿戏服,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戏,崇祯向来不喜欢听戏,但是观众们却都是听得入迷,有的人甚至听得摇头晃脑,双手也在不断跟着戏曲打着节拍。 崇祯坐着正在无趣,忽然一人躬身快步走了过来,崇祯定睛看去,正是赵无忌,赵无忌正要行礼,崇祯低声说道:“今日朕是微服私访,爱卿不必见礼了,坐吧。” 在古代,皇帝是九五之尊,高居所有人之上,赵无忌哪里敢跟皇上坐在一起,于是便走到崇祯身前侍立。 崇祯眼睛看着戏台上的戏子,口中说道:“卿家这茶楼弄得很好,有声有色,又能给百姓们带来方便,朕很喜欢。” “臣惶恐,这茶楼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的。” “是真的不错,刚才说书先生那个故事很好,这个茶楼,刚才朕也看了,几乎是人山人海,宾客如潮,怕是整个京师,再也没有比你这里更热闹的地方了,对了,你办的那个报纸,如今销售情况如何?” “启禀皇上,报纸如今面世已有十天,臣将其命名为‘京师晚报’,连卖带送,每日都是一万份的销量。” “哦?送到哪里?” “俱是一些茶馆,客栈之所,一般每家会赠送十份报纸,臣打算免费赠送一个月,此后便须他们花钱来买了。” “报纸售价几何?” “启禀皇上,一份一文钱。” 崇祯哦了一声,扭头看向赵无忌,目光温和:“一份一文钱,还有一部分赠送,那这个报纸,想必利润不高吧?” “皇上圣明,报纸暂时还没有赚钱,去掉人工和材料的成本,目前只是维持了收支平衡。” “那茶楼的利润怎么样?今日这么多客流,收入想必不菲吧?” 赵无忌迟疑了一下,这才回答道:“虽然客流多,但是很有一部分人是专门为了获取求职雇工,买卖信息而来,并不在店里消费,并且所有的茶楼一楼都是保持原价,利润并没有高多少,二楼因为有戏台,有雅座,所以利润会稍高一些,据臣的测算,一所茶楼,一个月应该能赚三四十两银子这样。” “爱卿很坦诚啊,朕事先也调查了京城市面上茶楼的利润,像这样一月三四十两银子,半年下来有二百多两银子,已经相当不易了,不过比之二十万两,依旧是杯水车薪,朕很好奇,爱卿打算如何利用报纸和茶楼,完成目标呢?朕可是听说你把两千两银子都给用光了。” 赵无忌凑近崇祯,压低了声音说道:“请皇上无需忧心,臣已成竹在胸,茶楼和报纸,无一不是在为完成赚钱目标而铺路,真正赚钱的方法,还需要得到皇上的首肯。” “嗯?你且说来听听。” “皇上,臣打算如此如此……” 崇祯听了,闭上眼睛,凝神想了半晌,这才徐徐开口:“你这个做法也不是不行,朕可以答应你,一应压力,朕替你扛住,不过,你确定这个法子可行?” “请皇上放心,此举必然有效,一旦实施,银钱必然滚滚而来。” “银钱滚滚而来”这六个字似乎对崇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沉吟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好,这事朕便答应你,卿家尽管放手去做,朝堂之上,朕替你顶着。” 时间缓缓流逝,不久便到了一个月后,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大事,最为轰动的,莫过于剿匪总兵官曹文诏之死,崇祯八年,六月二十八日,骁勇的曹文诏再次孤军深入,杀入农民军大军之中,可惜这次他却不幸中了埋伏,率军左冲右突之下,依旧不得突围,最后寡不敌众,兵败力竭,只得自刎而死。 得知曹文诏的死讯后,崇祯悲痛莫名,追赠他为太子少保,左都督,子孙世袭指挥佥事,还为他立了庙,春秋两季都会去祭奠。 赵无忌得知消息后,也是扼腕叹息,看来历史果然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号称‘万人敌’的曹文诏之死,预示着大明王朝的黄昏即将来临,大明的忠臣良将们,在随后的几年中,不断地身死陨落,待这些将星逐一消散殆尽之时,也便是后金入寇中原,华夏民族沉沦之日。 第三百六十章发财大计 名将曹文诏之死,在大明朝堂上激起了轩然大波,而在民间,一件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的小事,也在一些权贵和富人的圈子里面悄悄流传着。 “你听说了吗?定国公世子徐世龙前一阵走了眼,买了一间不赚钱的胭脂铺。” “这都是旧闻了吧?早就听说了,听说那卖家使了些手段,蒙蔽了世子,把个不赚钱的铺子卖掉,拿到钱就跑了,现在还找不到人。” “听说那铺子又火了,天天都有小娘上门买胭脂,人太多时还得排队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最近不知怎地,现在老百姓买米都去张家米行,他家门口每天客人都要排长队,明明我家的粮食价格更低,这些百姓也要排队去买贵的,就连街上的小孩,都在唱什么‘张家米行,童叟无欺,’真是奇哉怪哉。” “还有成国公家的布行,最近也是火得不行了,因为客人太多,忙不过来,他们已经开始增招人手了。” “嗯,最近怪事频出。” “据我的分析,这些怪异之事的发生,都和一个人有关。” “谁?” “第一才子赵无忌!” 定国公府,依旧是那座幽静的亭台,依旧是一样的四个人团团而坐,徐世龙满面含笑,举起酒杯:“多谢赵大人的帮助,我那胭脂铺子,最近一月销量翻了三倍之多,本来因为地点太偏,客流太少,我都打算将他赔钱甩卖了,没想到不但起死回生,居然还能赚到暴利。” 朱中兴也举起酒杯:“我家那布行,销量也翻番了,不过还是比不上张锐家的米行,买米的百姓天天都要排队。” 张锐笑着挥挥手道:“米行利薄,别看来买的人多,真正论起来利润丰厚,还得是朱兄的布行。” 赵无忌笑笑,跟他们喝了一杯酒,这才徐徐开口说道:“这就是广告的威力,不过牛刀小试而已,不算什么,本官如今手中还有一桩大买卖,想带几位一起发个大财。” 一听到‘发财’两字,在场的三人俱都是精神一振,于是都目光炯炯地看向赵无忌,想听听他这个大买卖是什么。 “你们缴纳一笔钱,然后我会把你们想宣传的产品或是店铺,授予皇家指定产品、皇家指定店铺的荣誉,当然,产品的质量必须要有保障,不能折了天家的面子,每一类商品具有唯一性,比如,张家米行被列为皇家指定商铺,那么就不会再有第二家米行会被皇家指定。” “皇家指定产品?赵大人,这个皇上同意了吗?” “皇上当然已经同意了,所以这些产品一定要保证质量,因为也要送进宫中,供皇上和诸位宾妃使用的,可不是仅仅挂个名而已。” “至于价格,则视商品价格、利润高低而定,不能低于三千两银子,上不封顶,此外皇家指定商品,每年都会评选一次,也就是说,这三千两银子,买的是一年的皇家指定产品的冠名权。” “三位可要好好想一想,这可是皇家指定专用,价值不可估量,咱们这皇家指定产品的称号可是在整个大明境内都是独一家的,无论是在江南,还是在西北,都会有皇家的信誉为这些商品背书, 此外,和记商行旗下的万达茶楼与京师晚报,也会逐渐向周边地区扩散,例如天津卫、太原府、应天府、济南府、开封府等等,最终都会保证这些比较大的府县,至少会有一家万达茶楼和一家京师晚报分销点,利用万达茶楼和京师晚报的影响力,将皇家指定商品的影响力扩散得更深更远。” “三位,请想一想,同样的一类商品,在你面前,其中一个是皇家指定商品,另一个不是,你会选择哪个?” “三位若是今日能拿定主意,本官可以做主给你们一个内部优惠价,京师晚报上,关于征集皇家指定产品冠名的广告已经印刷完毕,明日便会面世发售,到时面对市场上诸多商家的竞争出价,本官可不保证你们想要的商品种类一定会留下来啊。” 朱中兴疑惑地问道:“宫中不是早就有了采买物品的太监吗?如何又出了一个皇家指定产品?” 赵无忌自信地一笑:“在下已经和皇上请示过了,两者并不冲突,但是太监采买的物品并不会有皇家指定产品的荣誉,也不会在万达茶楼和京师晚报上得到宣传,几位的产品想要出名,还是要在本官这里购买独家冠名权。” 听了赵无忌的话,三位世子个个都是神色凝重,大脑皆都在高速运转,不断思忖着其中的利害得失,赵无忌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商机,能将自家产品的销量提升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商机! 张锐率先开口:“赵大人,本世子再确认一次,此举确实得到皇上的许可?若皇上当真同意此事,我张家米行,愿意购买一个指定商品的名额,不过我家的米行只在京津一带销售,没法做到贩卖全国,价格上能否有所优惠?” 赵无忌正色说道:“在下怎敢拿皇家开玩笑,皇上金口玉言,早已答应于我,张家米行在下也曾调查过,你们卖的粮食确实质量很好,价格公道,考虑到你们不是全国贩卖,并且卖粮的利润确实也是不高,就按最低的三千两银子计算吧,本官再给世子一个内部优惠价,给您打八折,两千四百两银子,买下皇家指定米行的称号。” “好,一言为定,随后本公子就会派人将银两送至赵大人府中。” “这个,万万使不得,和记并非赵某一人私有,一码归一码,皇家指定商品的评选权在和记商行,请世子将银两送至和记商行。” “好,便依赵大人。” 徐世龙眼看张锐夺了头筹,眼热之际,也出言说道:“我家漱芳斋的胭脂,品质也都是上乘之选,只是受到京师中几家老牌胭脂铺的压制,销售一直上不去,赵大人你看……” 赵无忌想了一会,说道:“你这个胭脂,与他那米行有所不同,利润既高,又是可以行销整个大明的,这个胭脂的冠名权价格就为五千两银子吧,本官再给你打个八折,算四千两银子,另外本官已委托王盈儿为和记商行招标业务主管,全面负责皇家产品冠名权的招商事宜,请世子将银子送往和记商行,将此事与王盈儿分说明白即可,让她记录在案。” 身边两位兄弟都已购买了皇家产品冠名权,三人之中年龄最长的朱中兴,却迟迟没有开口,成国公掌握京师的最主要军事力量——京营,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饱受朝堂上下瞩目,他身为成国公府世子,若是参与其中,必定会被有心人解读为政治上的一种站队或是表态,他可是不能单单从经济利益出发考虑问题的。 虽然眼前有条发财的康庄大道,但是此事既是首例,想来阻力也是不小,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此事实在不宜参与其中。 想到这里,朱中兴抬眼看着赵无忌,脸上露出一丝略带遗憾的笑容:“本世子一向不怎么打理家中产业,这些商业上的事情也是一窍不通,此事,从长计议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胡雪延 第二日发售的京师晚报,犹如一枚重磅炸弹般横空出世,在京城上下激起了滔天巨浪,被炸得晕乎乎的官员们,直到晚上方才反应过来,于是次日,大批御史台的清流御史们,以手中的毛笔为武器,向祸国殃民的佞臣赵无忌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击,弹劾他利用皇上声誉赚钱,有伤天家体面。 无数弹劾赵无忌的奏章如雪片一般,纷纷纷纷飞入了六部阁老的案头之上,而后传递到崇祯面前,一贯勤于政务,奏折当日便会批复完毕的崇祯皇帝,面对这些奏折,表现出了反常的沉默,既不同意,也不否决,将这些厚厚一摞的奏折一律留中不发,暂时束之高阁。 而身在暴风眼中的赵无忌,此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听闻皇家指定产品冠名权要出售,顿时嗅觉灵敏的各路商贾纷纷自四面八方而来,想要在这其中分上一杯羹,为自家的产品销售增添助力。 此时京师中的赵府,俨然已成整个京城中最忙碌之地,仅仅在赵府的门前,便一溜排列了四五十辆马车在此等候,每辆马车看上去都是豪华奢侈,便是赶车的车夫,身上穿的衣衫也明显要比普通的老百姓高上不止一个档次,显然这些马车的主人,必定是非富即贵,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此时,赵无忌正在府中接待客人,一个三十余岁,一身华贵衣衫,个子不太高的商人正对着赵无忌略有些谦卑地笑着。 赵无忌盯着他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玉佩,赵无忌虽然不是特别懂行,但是这么好成色且又这么大的玉佩他还真没有见过,看来面前此人应该是很有钱。 赵无忌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今日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喝了五六壶茶了,撑得他的肚子鼓鼓胀胀的,稍一走动,就能感觉到肚子里的茶水在咣当作响。 但是来客实在太多,这皇家指定产品的光环太大,吸引了大量的商人来此,他从早上到现在,基本粒米未进,和人说话也说得口干舌燥,不喝点茶水,嗓子受不了。 眼前这商人一身衣着打扮,都是昂贵之物,却不知是哪里来的豪商,想到这里,赵无忌轻轻放下茶盏,温言对面前的商人说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来寻本官,可是有何事?” 同样的话他今天上午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了,早已说得滚瓜烂熟,面前那商人急忙谦卑地一笑:“说起来,在下与赵大人还是老乡呢,在下乃是阜康丝行的东家,胡雪延。” 啊啊啊?胡雪岩?这不是清朝的人吗?清朝著名的红顶商人,也是著名的民族企业家,曾借来巨款,帮助左宗棠平定了新疆,此后他集结了众多民族企业,企图在生丝定价权上与洋商一战,结果被洋商联合李鸿章手下的狗腿商人盛宣怀联手击败,倾家荡产,黯然去世。 胡雪岩临死之前,曾叮儿女说道“白老虎可怕,不要经商!”此后他的子女果真再无一人从事商业活动,后人皆都把白老虎解释成是白花花的银子,说他这是向子女表明商业的可怕,赵无忌却不以为然。 在当时的半封建社会半殖民地的华夏,赵无忌更愿意将白老虎理解为那些白色肤色的洋人,胡雪岩虽然最终惨败,但是并不影响赵无忌对他的尊敬之情,这是一个真正的、爱国的民族商人,虽然他最终失败,但是他也是败在了洋人和买办的联手扼杀之下,并不是他能力不济,受当时大环境的限制,虽败犹荣。 看着面前这个商人,赵无忌心中暗想,难道胡雪岩也穿越了?据传闻,胡雪岩的生活作风也是十分奢侈,看此人姓名,行事风格,还有一模一样的阜康丝行,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想到这里,赵无忌有些狐疑地问道:“胡雪岩,白雪的雪,岩石的岩?你可认识左宗棠吗?” 胡雪延一脸懵逼状,这个赵大人好生奇怪,自己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他的一些思绪,不过思前想后,自己确认从未接触过他,也从未得罪过他,为何这个赵大人的反应如此奇怪? “好叫大人得知,小人胡雪延,白雪的雪,延长的延,至于左宗棠,小人并不认得此人。” “哦。”赵无忌这才恍然,原来不过是巧合而已,只不过巧合的有些太多而已,“你来此寻本官,可有何事?” 胡雪延顿时精神一振,他平时都在江南活动,这几日因处理一些商业上的事情,才来到京师,本来打算今日就返程回江南的,没想到临行前无意中看到的一份报纸,上面的一则广告竟然让他急忙改变了行程。 他白手起家,原本姓李,后来家道中落,被一位姓胡的商人收留,这才改姓了胡,他自小伙计做起,凭借他的勤快以及超出常人的商业才能,一步一步,自无到有,建立起了江南最大的丝行之一,阜康丝行。 江南生丝,畅销天下,不仅仅在大明,便是在国外也是饱受欢迎的商品之一,胡雪延的阜康丝行,此时在江南的各大丝行之中,可名列前十,不过距离规模最大的福泰丝行,还是相距甚远,福泰丝行乃是江南最大的丝行,规模比胡雪延的阜康丝行要大十倍有余。 若是能拿下皇家指定产品的名头,想必对自家丝行的生丝销售会有极大的助益,生丝业也向来都是个利润丰厚的地方,胡雪延天生的商业嗅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赵无忌看着面前的商人,虽然确定他并不是历史上那个著名的红顶民族商人,然而眼中依旧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尊敬之色:“哦,胡先生是做生丝生意的?这一行,利润丰厚啊,想要冠名皇家指定产品,这价格,可是不菲。” 胡雪延面带微笑:“请大人说明价格,若是胡某能负担得起,便是回去砸锅卖铁,也要把这笔钱给大人凑上。” “不瞒你说,福泰丝行的李老板,上午刚刚也来过,他给了一万两银子一年的价格,本官没有接受,觉得有些低了……” “李松李老板年龄大了,难免稳健有余,进取不足,”胡雪延看着赵无忌,微微一笑,徐徐伸出左手:“五万两白银一年,十五万两银子,一次买下三年的皇家指定产品冠名权,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第三百六十二章大获成功 胡雪延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满意而去,十五万两银子,便是如他这样的豪商,也不能立刻便筹到手中,他留下了一万两银子的定金,并与赵无忌约定,一月之内,一定将剩下的十四万两白银如数送到和记商行。 京师此行堪称完美,拿下阜康丝行连续三年的皇家指定产品冠名权,想必之后三年内,自家的丝行必将迎来又一波的大发展,只是临走之时赵大人的话语颇为奇怪,“将来你若是因生丝与洋人发生商业战争,遇上困难时,大可向本官求助,本官必全力助你!” 洋人?生丝虽然畅销海外,但现在的洋人丝行还不成气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利益上的交集和冲突,赵大人想的却是有点多了罢? 摸不着头脑的胡雪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嗯,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去哪里筹集这么多银子,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揣摩赵大人的怪异想法。 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慢慢升起,默默不语地将月光洒落下来,抚慰着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喧嚣了一整日的赵府门前,终于安静了下来,赵无忌疲惫地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福泰丝行的李老板。 李松李老板只是魄力不足,商业头脑却是不次于胡雪延,他本想钓一钓这位赵大人的胃口,压一压价,没想到转眼间煮熟的鸭子就飞了,丝行的冠名权被江南的后起之秀胡雪延以重金先行夺走。 没奈何,老爷子只得再次上门,再不敢压价,乖乖的以两万两银子一年的价格,拿下了福泰布行的皇家冠名权,总算也是不虚此行,没有空手而归。 送走了李松,赵无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吩咐北条兰道:“快把饭菜端上来吧,本大人都快饿死了,另外把钱定在叫过来,他也等了一天了,本官和他边吃边聊。” 北条兰早就已经做好了饭菜,因她不知赵无忌何时吃饭,所以一直把饭菜在锅里用小火温着,此刻听闻要吃饭,短短一会,手脚麻利的她便把饭菜给端上了桌。 赵无忌来到饭桌前坐好,刚端起碗,便看到钱定在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道:“赵大人好,钱某好久不见大人,甚是想念。” 赵无忌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钱老板坐下一起吃点吧,本官今日忙了一天,都快饿死了,这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了。” 钱定在依言坐下,端起碗来,吃了几口饭菜,便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此精致的菜肴,怎能没有酒?” 赵无忌嘿嘿一笑:“早就给你去了书信,提及皇家指定商品一事,却没想到钱老板动作如此之慢,时至今日,才到京城,你既然提起了酒,想来是打算改行卖酒了吧?不知是山西汾酒,还是我西北的西凤酒?” 钱定在抚掌大笑:“赵大人慧眼如炬,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在下接到大人的书信后,思前想后,能够位列皇家产品,行销大明天下的商品,也就是咱西北独有的名酒,西凤酒了,是以在下这些日子忙着筹备银钱,再串联这些西北的酒商,与众多酒商联手,集合成了一家钱记酒行,众人在其中各有股份,因事务繁琐,是以耽误了时间。” 赵无忌微微颔首:“不错,人多力量大,你们集合在一处,也便于这西凤酒的生产和推广销售,你侄女王盈儿如今在和记做主管,其实这事你和她谈便可。” 钱定在脸上露出悻悻之色:“女生外向啊,她眼中只有大人,说是没有大人的命令,不能私下出售酒类的冠名权给在下。” 赵无忌哈哈一笑:“这个确是抱歉了,本官忘记和她打招呼了,不过话说回来,酒类利润丰厚,又是能行销天下的产品,这冠名权可不便宜,王盈儿对此谨慎行事,也是应有之意。” 钱定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无忌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那敢问大人,这皇家指定用酒,冠名权须多少银子?”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你这酒行,本官也有兴趣,便也算本官一成股份如何?本官到时以蒸馏技术入股,不白要你的股份。” “哎呀,赵大人是点金圣手,西北谁个不知,只要紧跟大人便有钱赚,莫说是一成股份,便是五成股份,也是在下占便宜。”钱定在急忙如此说着。 “哈哈,钱先生可真能开玩笑,不过这酒我确实另有用处,蒸馏技术以及琉璃制成的蒸馏器,到时你问顾炎武要就好,本官想来,这酒类的冠名权,如何也值得三万两银子了,今日山西的酒商已经来过了,给本官开的就是这个价,本官没有答应他,今日便徇私一回,依旧是三万两银子,把冠名权给你这钱记酒行!”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钱定在满脸喜色,不住地称谢,这酒是消耗品,喝完一坛后,若是觉得好喝,绝不会只买一坛,若是能行销全国,那每月都会有极其庞大和稳定的收入,能让以往仅仅在西北一地售卖的西凤酒借着皇家指定用酒的名头走向整个大明,三万两银子还真是很便宜了。 赵无忌既然已经和钱定在谈妥,当即便一心一意地对付起了面前的饭菜,他实在是饿得狠了,忙了一天,粒米未进,他想入股酒行,其实是想要获得白酒经过反复蒸馏后,而得到的酒精。 酒精在医学上有消毒杀菌的作用,赵无忌将来少不得要南征北战,酒精到时对于伤兵的意义可谓重大,只要做好了消毒和杀菌,伤兵的死亡率便能大大地降低,要知道古代人也不懂什么卫生,很多死亡的士兵,都是因为受了伤,被病菌感染而丧命的。 只要有酒精在手,赵无忌便有把握将百分之七八十的伤兵自死亡线上拉回来。 随后几日,随着消息的逐渐扩散,越来越多的商人来到了赵府,只可惜好的冠名权多半已经被人抢先买走,很多商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赵无忌于是便推荐他们在京师晚报上打广告,倒也是为京师晚报拉到了很多客户。 如此五六天时间久这样一晃过去了,这一次的皇家产品指定冠名权的售卖活动终于结束,赵无忌命王盈儿统计了一下,一共到手了五十六万八千两银子。 嗯,大获成功。 第三百六十三章大朝会 午后慵懒的阳光下,夏日和煦的微风中,坐在赵府后院那片花圃之前,一张圆桌,两只藤椅,沏上一壶香茶,看着娇艳的花朵竞相绽放,于风中轻轻摇摆,展露着各自的风骚和妖娆,惬意地一面赏花,一面欣赏面前如花朵般娇艳的美人,赵无忌只觉得此时此刻,真乃人生得意之时也。 徐怡端着茶盏,看着眼前的繁花似锦,幽幽地说道:“其实自从你跟我说明了这个计划以后,我就认为你一定能成功,因为你这个点,切入的实在是太准了。” “哦?愿闻其详。”赵无忌心想我不过随便把后世奥运会,世界杯那些指定产品的销售套路搬过来,当时哪里想的那么深,还想到要找什么‘点’?无非是被皇帝逼得无计可施,黔驴技穷之下的灵机一动而已。 “徐怡虽然是国公府嫡女,却也知晓商人的不易,往粗了说,这些人无非是朝廷养的一群猪,饿的时候谁都想杀一只来吃肉,越富有的商人,就是一只越肥壮的猪,你这皇家指定产品,不但能帮助他们扩展销路,还歪打正着地打动了他们的内心。” “哦?赵某实在惭愧,当时确实没想这么远,没想到郡主居然还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 “赵兄不必谦虚,这些商人的商品,披上了皇家指定商品的外衣,不仅仅是有助于销售,在他们经商的过程中,也是对他们的一层保护,哪个地方官,想动一动这个跟皇家扯上了关系的商户,难免都要思忖再三, 更何况经过此事之后,赵兄定然获得皇上更多的器重,俨然已成朝堂上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们购买冠名权,也是在卖你一个面子,期待和你结下一份善缘。” “原来如此,难怪这次售卖冠名权的活动如此踊跃,原来这些商人还打着其他的主意。”赵无忌似有所思地说道。 “那可不是,如今世人都知道赵兄手掌大权却从不收礼,那么在你手里购买冠名权,既对自己的商业有利,又变相地支持了赵兄的政绩,与赵兄拉近了关系,经商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哪一个不是精明过人之辈,谁的背后没有几位权贵或是朝堂上的大臣为其撑腰。” “原来如此,看来当初定的价格有些低了,明年开始把冠名权的价格上涨两成,这些商人里面,最精明的就是那个胡雪延,十五万两银子,锁定了今后三年的冠名权,弄得本官都没法给他涨价。” 徐怡看着身边故作懊恼状的风流少年,噗地一笑,艳丽如花:“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还有谁能像你这样,赤手空拳便弄出五十多万两银子?君之才华,实在是徐怡平生仅见,徐怡也曾自负足智多谋,然而在赵兄面前,却是万万不及,甘拜下风。” 赵无忌轻轻啜了口茶,舒服地靠在藤椅上,叹道:“到手五十多万两,谁说大明缺钱?只不过是朝廷缺钱,百姓缺钱,这些商人以及背后的大臣权贵们,可不缺钱。 好的是终于完成了皇上交付的任务了,下一步就该寻个借口,忽悠住皇帝,争取能被皇帝外放,执政一方,在这京师中,我总觉得有些束手束脚、身不由己,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我很不自在。” 徐怡止住了笑,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说道:“你表现越好,皇上便越舍不得放你走,你想外放一方,谈何容易,还有,”她的目光转为严肃,“明天就是大朝会的日子了,户部你平时可以不去,大朝会你一定要去,我担心你忘了,特意提醒你,明天你要早些起来。”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赵无忌一身官服穿戴整齐,强抑着打哈欠的冲动,站到了紫禁城的午门之外,他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了,没想到来到这里一看,已经有很多文臣和武将等候在这里了。 黑暗中离得远了,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谁是谁,不过从衣服上判断,左边一排等候的人都是文官,右边一排人则是武将,赵无忌于是便走进了文臣之中,默默不语地低着头闭目养神,等待着天亮。 不久之后,天慢慢地亮了起来,原本模糊不清的人影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又过了一会,紫禁城大门缓缓打开,赵无忌随着众人,慢慢走进了这座大明权力中枢之地。 殿堂之上,赵无忌微微低头,等待着一会皇上的来临,他新近入京,这些同僚们大部分他都不认识,只有户部尚书侯恂认得他,刚刚擦身而过的时候对赵无忌微笑示意,此外还有个老先生,看似也是阁老级别的人物,似是也认得赵无忌,远远看到他,便对他微微一笑,赵无忌也急忙远远地躬身施礼,身为下级和后辈,礼数一定要周全才好。 赵无忌又等了不知多久,才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皇帝驾到。”顿时文武大臣皆都是跪倒在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无忌也连忙照猫画虎般跪倒磕头,毕竟大家都跪着,就你一人站着,这属于君前失仪,君前失仪可不是轻罪,是要杀头的。 不久,便看到崇祯皇帝清瘦的身影出现,他慢慢地踱到了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面前,坐了下去,轻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罢。” 众大臣于是纷纷站起,赵无忌站起之后突觉身旁有些异样,用眼角余光往右一扫,发觉他右边的这个大臣个子又高,似乎皮肤还挺白,他装作不经意间,缓缓转头看去,这才发现他身边的这个大臣是个洋人。 一头金发,一脸大胡子,汗毛孔粗大,个子很高,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却很儒雅,他注意到赵无忌在看他,于是便对赵无忌微微一笑,赵无忌也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这才转过头去,继续目不斜视,倾听着朝堂上的动静。 崇祯左手边的王承恩一甩拂尘,上前喊道:“诸位大臣,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王承恩话音刚落,顿时便有御史台的几位御史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臣等弹劾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赵无忌玩忽职守、怠慢政务、以皇家名义敛财、有伤天家体面,请皇上严惩。” 第三百六十四章体面 赵无忌听了,顿时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如今这么受重视,第一天上朝,便受到了御史台这些言官热情的火力‘欢迎’。 崇祯面色不变,似是早有所料一般,看着站在最前列的御史路振飞:“路爱卿,你们几人都是要弹劾赵无忌吗?朕澄清一下,是朕让他前去户部历练的,至于你说的敛财之事,也是朕同意过的,却是怪不得他。” 赵无忌在下面听了,顿时便松了一口气,有皇帝为自己背书,在前面顶着,这些御史便是火力再猛,也伤不到自己了。 路振飞眉头一皱,眼珠一转又说道:“虽然如此,但是赵无忌此人,德行有亏啊皇上。” “德行有亏?”听闻此言,崇祯不禁也有些吃惊,“路爱卿,你此话却是从何说起?朕可不记得赵卿家有何失德之事。” 路振飞一副咬牙切齿状:“臣听闻,赵无忌远在西北神木做知县之时,曾因贪恋神木缙绅苏文卿侍妾的美色,将苏文卿设计害死,霸占了那侍妾。” 崇祯听了,摇头笑道:“原来是此事,此乃无稽之谈,赵卿家当时的奏折朕已看过,那苏文卿勾结流贼,意图里应外合,屠戮抢劫神木百姓,实乃死有余辜,并非赵卿家有意陷害,路爱卿,你说他害命谋色,可有证据?” 路振飞顿时便是一滞:“这,这,臣暂时还没有证据。” 崇祯哈哈一笑,说道:“路爱卿,虽然你们御史可以闻风上奏,但并不代表无凭无据就可以血口喷人,诬人清白,路爱卿,慎之。” 路振飞却是不服气,继续梗着脖子说道:“赵无忌身为有妇之夫,终日与魏国公嫡女……” 还未等他说完,兵部尚书张凤翼便已站了出来,顿时便是一声怒喝:“路振飞!你给老夫住口!魏国公何等尊贵,怎容你胡说八道诋毁于他!” 赵无忌眼看这人正是刚才冲自己微笑的老先生,没想到他如今竟然会挺身而出,帮自己说话。 崇祯看向张凤翼,心内暗自点头,魏国公如今镇守南京,位高权重,身份尊贵,若是这路振飞不知好歹,当众捅出徐怡和赵无忌的事,这不是让魏国公在朝堂上丢人吗?若是消息传到了南京,魏国公又会怎么想? 徐怡和赵无忌的事情,虽然两人身份确有差异,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也就罢了,真把这事摆到明面上,这不是给魏国公难堪吗? 想到这里,崇祯当即也说道:“路爱卿,有事说事,不要扯上魏国公,魏国公身份尊贵,品德贵重,朕不许你胡说八道。” 路振飞怔了一怔,他偷偷扫了吏部尚书李长庚一眼,眼看李长庚一副鼻观口、口观心的神态,也只得悻悻然退下,不过他身后的御史余应桂却依然不依不饶地接着说道:“皇上,天家体面,怎能随意让赵无忌用作牟利的工具?” 崇祯皇帝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说道:“如今户部财政多年亏空,此事也只是权宜之计,赵无忌行事乃是得到了朕的授意,爱卿休要再提。” 余应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皇上,天家体面,天家体面啊!”,呯呯的磕头声不断响起,他用力极大,几下子头上便出了血,血流不止。 崇祯皇帝面色阴沉,虽然不发一言,内心却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余应桂此举,当真是有些要逼着他改变主意的意思。 吏部尚书李长庚见崇祯不说话,以为皇上已经被余应桂说动了,他内心十分厌恶赵无忌,于是便大着胆子出列说道:“皇上,万万不可为了一点小利,而伤了天家颜面啊。” 崇祯皇帝听了李长庚的话,沉默了半晌,突然冷哼一声,当下便缓缓站起,扫视殿中的群臣,凡是被他阴冷目光扫过的臣子,皆都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于他,崇祯皇帝冷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赵无忌,既然这么多人弹劾你,你先出列罢。” 赵无忌急忙快走了几步,走到大殿正中,低头侍立,等待崇祯发话。 崇祯仰天哈哈两声惨笑,随后他猛然扯开了身上的龙袍,露出里面内衣上一块一块的补丁来,远远看去,每个补丁就宛若身体上的一个伤口,令人望之触目惊心。 “天家体面?你们还知道天家体面,户部连年亏空,入不敷出,朕的内库也已见底,连朕穿的衣服,都要由周皇后补了又补,然后朕穿了又穿,朕穿上这打了补丁的衣服已经好几年了,你们皆都是视而不见,有谁想过朕的体面?想过天家体面!” “朕的体面早就没了!哪来的天家体面!”崇祯皇帝如同雄狮般狂怒的声音在皇极殿中不断回荡,宛若道道惊雷。 “你们一个个眼看着朕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却假装没看见,谁有曾出来为朕分忧,为朕想办法弥补这财税的缺口! 如今赵无忌想法为朕分忧,费尽心机为朕赚钱,不但落不到好,你们还说他伤了天家体面!” “朕不敢自比尧舜,但是也曾记得唐太宗曾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朕觉得这些物品好,便冠以皇家指定商品之名,与天下万民分享使用,何来失了天家体面一说?朕固然为九五之尊,然天下的黎民百姓,就不重要吗?朕就不能与民同乐吗?” “赵无忌,你来告诉他们,朕给了你两千两,你给朕赚了多少钱?” “启禀皇上,皇上天恩浩荡,洪福齐天,臣幸不辱命,此次出售皇家指定产品冠名权,共得银子五十六万八千两!”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吸气之声,满朝文武皆都是大吃一惊,早已料到他商才惊人,没想到竟然惊人如此! 崇祯皇帝看着殿下群臣目瞪口呆的样子,禁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片刻之后,他脸色一肃,再度大发雷霆:“说赵无忌伤了天家体面的,你们谁能给朕赚到同样的银子?不能为君王解忧,却对有能力的人指手画脚!” “每年户部的财政缺口都有几百万两,你们谁又给朕拿出了解决办法!没有钱,朕拿什么养兵!没有兵,朕拿什么对抗后金,对抗那些乱臣贼子!大明的龙兴之地都被流贼攻陷了,朕的体面……”崇祯环顾群臣,脸上有悲伤,更多的则是愤怒,“早就没了!” “你们又有谁想出了破贼之法,为朕挽回体面?” “如今赵无忌为朕赚钱,为朕分忧,你们却说他失了天家体面?!没有他,你们怕是连俸禄都发不出来!” “今日的朝会就到这里罢,朕倦了,朕真的倦了,朕希望你们都好好想一想,如何真正地为君分忧,为这天下的黎民百姓造福,而不要把心思都放在勾心斗角,放在无谓的党争之上!” 太监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退朝……” 崇祯皇帝看向面如死灰的李长庚,轻声说道:“阁老,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一诺千金啊。” 这话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是李长庚很快就明白了崇祯的意思,他说的是李怀仁那五万两的赌约。 第三百六十五章汤若望 朝会既已结束,赵无忌也便随着群臣一起,三呼万岁后,离开了皇极殿,赵无忌眼看那个子高高的洋人官员正走在他前面,当即便快走几步,追上了他,拱手行礼道:“在下户部郎中赵无忌,不知这位大人是?” 这洋人官员诧异间转头看来,发现原来是朝会时站在自己旁边的年轻官员,当即笑了笑,也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汤若望,忝居钦天监五官正。” 赵无忌暗忖果然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温和:“汤大人千里迢迢自欧罗巴而来,甚是不易。” 汤若望作为白种人,因其长相与作为黄种人的华夏人明显不同,是以虽然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又精通儒家的文化,接人待物与一般大明士人无异,但是还是被很多大明的官员所疏远和排斥。 汤若望来到大明后,为了传教的目的,虽然以其开朗的性格尽力结交朋友,然而大部分人看到他金色的头发,长长的鼻子和白色的皮肤,惊讶惊恐之下,大多都是敬而远之,让他饱尝被冷落之感。 此刻见到竟然有大明官员主动接近自己,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自己是五官正,平时负责掌推历法,勘定四时,官居正六品,眼看面前这位官员年纪轻轻,身穿的却是五品的青色袍服,晓得对方比自己官职大,说话语气也不禁带上了几分恭敬之意。 此时群臣都在往宫外走去,二人自然也不可能站在那里原地不动,于是便慢慢踱步,边走边聊。 “没想到赵大人也知道欧罗巴,下官自小便仰慕中华文化,以利玛窦大人为偶像,是以漂洋过海,远渡重洋而来大明,赵大人才华高绝,汤某也是久仰了。”汤若望眼看这官员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于是便恭维了几句,其实他一向都在钦天监研究天文和历法,对外界接触不多,虽然最近赵无忌因经商之事名震京师,但是汤若望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想起今日朝堂上众御史对赵无忌的弹劾,联想到自己初来大明时也曾被人围攻,被人说是异端邪说,汤若望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便说道:“在下官的家乡科隆,曾有位哲人说过‘真理可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赵大人,虽然他们攻击你,但是皇上支持你,我也感到你是对的。” 赵无忌云淡风轻的一笑:“我们华夏也有句话,叫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真正的猛士总是孤独的,这些碌碌无能之辈,不必理他就是,汤大人,你既是负责推演历法,那想必对数学也有涉猎罢?” “正是,数学是推演历法必不可少的工具,不过这一切,都归功于上帝的指引,不知天主教,大人可曾听说过……” 没想到话题被汤若望扯到了宗教方面,提起天主教,汤若望顿时便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说了个不停,看他这意思,他非常想把赵无忌发展成天主教徒。 赵无忌一时颇觉头大,然而看着对方一副‘我完全是为你好’的态度,却又不好直接了当地打断他,正在踌躇之中,忽然身后传来声音:“前面可是赵无忌?” 赵无忌回头望去,原来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侯恂,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老大人,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正是刚才朝堂上呵斥路振飞之人。 赵无忌正好借机脱身,于是便笑着对汤若望说道:“本官与汤大人一见如故,暂且就此别过,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前去拜访阁下。”汤若望眼看他有两位上官相召,于是便对赵无忌拱了拱手,说道有机会再聚,也便离去了。 赵无忌辞了汤若望,急忙走上前去,与侯恂和那位老大人见礼,侯恂便向赵无忌介绍道:“这位老大人乃是兵部尚书张凤翼,他在我面前可是经常称赞你呢,还想把你调到兵部去,可惜他抢不过老夫。”,说罢不由得哈哈大笑。 赵无忌对着张凤翼躬身一礼:“适才朝堂上,多谢老大人仗义援手之恩,下官感激不尽。” 张凤翼头发斑白,背也有点弯了,不过精神尚好,他笑眯眯地看着赵无忌:“老夫一直很欣赏你,却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你,短短月余,你就能替皇上赚到五十万两,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早晚要给你让位的。” 赵无忌看向张凤翼,笑着连连摆手:“岂敢岂敢,老大人谬赞了,下官也只是侥幸,侥幸而已。” 张凤翼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赵无忌你无需谦虚,老夫很早就关注你了,就你这个皇家指定商品的法子,一般人可想不出来,第一才子之名,你当之无愧啊。” 赵无忌笑了笑,急忙又谦虚了几句, 聊了一会后,他发现两位阁老虽然都是谈笑风生,眉宇中却隐隐有些忧色,一副藏有心事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暗想,都说阁老位极人臣,贵不可言,然而日理万机,操心之事数不胜数,内心又岂有外面看上去那么轻松? 两人勉励了赵无忌几句后,赵无忌便知趣地告辞了,看着赵无忌远去的背影,张凤翼轻声说道:“是个人才,人品也是上佳,侯阁老可是打算向他求援?此事事关重大,侯阁老可要三思啊。” 侯恂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良久方才开口:“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他,但是目前老夫当真是无法可想,你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张凤翼想起那可怕的后果,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跟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赵无忌跟着退朝的人群向着宫外走去,心中却在思忖着刚刚结识的汤若望,这人应该是来自普鲁士,也就是后世的德国,据历史记载,他在历法制定和火炮制造方面多有建树,既是一位虔诚的传教士,也是一位出色的翻译家,科学家。 “历法离不开数学,看来应该能自他手中得到一些数学方面的书籍,此外他手中应该也有其他方面的科学书籍,可以一观。”赵无忌如此地想着。 眼看即将出了紫禁城,忽然一个小太监自赵无忌身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赵大人,皇上召你去御书房,有事与你商议。” 第三百六十六章脱身不得 崇祯皇帝的御书房中,一反朝堂上的厉声厉色,崇祯皇帝笑的非常和蔼:“赵爱卿,此番当真辛苦你了。” 赵无忌躬身低头,脸上丝毫没有立下大功的倨傲之色:“皇上不以臣卑鄙,简拔臣于微薄之间,臣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若不是皇上力排众议,臣这法子也是实施不下去的,此事得以成功,固然有臣谋划之功,却也是万万离不开皇上的大力支持。” 崇祯皇帝清癯而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隐隐有些潮红,骤然得了五十万银子,这下子无论是募兵还是赈济,他心中都有了底气。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副谦谦有礼而不居功的样子,心中更加的欢喜。 每年户部的财政缺口大约几百万两银子上下,去年的收支算下来,亏空了三百万两银子,眼前这个年轻人如此能干,这才两个月就赚了这么多钱,若是授予重任,让他放手去做,不知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赵爱卿,此番所得五十万两银子,俱已到手了吗?” “启禀皇上,如今到手已有三十多万两,还有二十万两,会在这一个月内陆陆续续地缴纳上来,请问皇上,这些钱是缴入内库,还是交给户部?” 崇祯思忖了半晌,一时有些犹豫不定,和记自己有九成股份,这些钱算是自己个人的收入,不是朝廷的收入,可以不必交给户部,交给内库呢,他又不太放心,这些太监虽然忠诚度相比朝臣们要高上很多,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贪财。 想想也是,自从割了那一刀,人生最大的乐趣也没有了,又不能繁衍子孙,传宗接代,再不捞点钱,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宫中的太监手脚皆不干净,崇祯自然是知晓的,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这么多年沿袭下来,太监们也和官僚们一样,在自己经手的事务上大下其手,贪污索贿成风,崇祯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如何不知? 只要他们做的不是太过分,崇祯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自己身边之人,再说崇祯每日日理万机,也无暇顾及他们,不过这钱放在内库,总觉得有些失之保守了。 这赵无忌理财的本领如此高超,反正这些钱也是白来的,不如就放在他那里,看他能不能以钱生钱,给自己带来更多更大的惊喜。 想到这里,崇祯便开口说道:“且先放在你那里罢,和记刚刚开业,用钱的地方也多,朕记得爱卿不是还有个中期之策吗?建造大船,出海捕鱼和贸易,据说利润更高?” “臣也正有此意。”赵无忌小心翼翼地看着崇祯的脸色,说道:“臣有心前去一沿海之地,为皇上建造大船,兼筹备航海贸易之事。” 崇祯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朕有赖爱卿的地方还很多,出海之事,暂且不急,朕对你很信任,留在这中枢之地,朕早晚会让你出阁拜相的。” “更何况兵危战凶,如今流贼肆虐四方,卢督师和洪督师正在全力剿匪,你一介文官,在外面比较危险,还是留在京师安全一些。” 赵无忌听了,心中暗暗叫苦,这大明的朝堂就像一个大染缸,又像一团乱麻般,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大鳄巨兽数不胜数,自己这点小身板,真要入了阁还不够他们一口吞的。 留在京师,上面有皇帝,有六部阁老,还有司礼监,御马监那些掌印太监们,哪一个不比他实力强?都可以轻易否定他的政策方针,扯住他的后腿,下面的官吏们,水也是深的很,谁知道他们背后又站着哪位朝中大佬?或是又有哪位勋贵为他撑腰?想要言出必行,令行禁止,实在太难了。 若是给他时间,慢慢理清朝堂上的关系,进而一点点将权柄掌握在手中,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未尝不能将大明带出一个中兴的气象来,只是再有七年便是李自成攻进京城,崇祯上吊之时,若要整顿朝堂,七年时间可是远远不够。 自己独立执掌一地,慢慢积累力量,待实力足够强大时,引军出关,与后金决一死战,再剿灭李闯,荡平宇内,还天下一个太平世界,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方是正理,岂不胜似在京师和这些庸官扯皮? 只是崇祯既然不打算放他走,他却也没有办法,当即只得说道:“皇上对臣的拳拳爱护之心,臣感激涕零。” 崇祯此时却转过了话头:“爱卿提出的这个皇家指定产品的法子,当真不凡,朕也没想到最后能有这么多钱,朕原本以为,有个五六万两银子,就已是相当不少了。” 赵无忌甩下心中的不快情绪,理了理思绪,这才说道:“启禀皇上,这冠名权的价值,与万达茶楼和京师晚报的影响力也是息息相关的,万达茶楼开的越多,报纸卖的越多,就越能将皇家指定产品宣传给更多的人知道,增加这些产品的销量,所以别看茶楼和报纸赚的不多,但是在和记商行中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 “如今既然和记有了售卖冠名权的收入,臣打算将万达茶楼开到我大明各地,京师晚报也会随着万达茶楼,在各地售卖,如此一来,随着茶楼和报纸的影响力日益扩大,冠名权的价值也会水涨船高,臣以为,今后数年间,冠名权的收入应会逐渐增加,最终会稳定在一百万两银子左右。” 崇祯听了赵无忌的话,心中又是欢喜,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为何赵爱卿说维持在一百万两呢?就不能再多了吗?” “臣是考虑到如今流贼作祟,扰乱我大明腹地,影响到商业的发展,若是四海匪乱平息,这个数字肯定会上升的,请皇上放心。” 看着崇祯高兴的神态,赵无忌却在心中暗叹一声,在历史上,终其一生,崇祯也没能平定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最终也因流贼进京而自缢身亡,结束了他悲剧的皇帝生涯,其后平息了匪乱的,却是满清。 崇祯看着赵无忌,脸上突然露出一种过来人的神色,眼神也变得慈祥起来:“好好干,朕对你期许很大,你和徐怡两情相悦,朕已知晓,将来朕会将她赐婚给你,魏国公那里朕自会前去分说。” 第三百六十七章想法 司设监的掌印太监,后宫采办总管高起潜的房中,高起潜整个身子都倚在躺椅中,眯着眼睛似在假寐,几个太监围在他身边,团团而坐,个个面色阴沉,不停地向高起潜抱怨着什么。 御用监的卢志德一脸的焦急之色,愤愤不平地说道:“高公公,赵无忌他如此乱搞,弄出个皇家指定产品出来,这些东西都是民间之物,货品参差不齐,跟我等精挑细选采买的用品,品质相差甚远,除了便宜就再没别的优点了,万一皇上拿这些劣品的价格与我等采买价格相比,还以为我等都吃了多少回扣呢?” 高起潜的身材高大,在太监里算是比较雄伟的了,要不崇祯也不会派他出任监军太监,听了卢志德的话,他腾地一下从躺椅上坐起,眯着的眼睛骤然闪出一丝寒光,斥道:“咱家早就提醒你们,适可而止,不要太贪心了,给皇上的衣服打个补丁你就敢报五两银子,你不知道皇上是个节俭惯了的? 你们若不是捞得太过分,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皇上如今有多缺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谁能搞到钱,谁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赵无忌如今圣眷正隆,谁敢去触他的霉头?” 卢志德被高起潜一番呵斥,顿时便是哑口无言,心中却是不服,暗想若是说起捞钱,就属你高起潜捞的最狠,捞得最凶,大家都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你又何必装得如此大义凛然? 旁边惜薪司太监杨朝进谄媚地看向高起潜:“高公公,咱们不过是在采买中过手几个辛苦钱,这都是多少年传来下的惯例了,想必皇上也能体谅,不过这些所谓的皇家指定用品,均是未经咱家仔细勘验,来源鱼龙混杂,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在里面放入毒药的话……” 高起潜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你能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皇上说了,这些指定用品都不过是挂个名而已,只会挑选极少量送入宫中做做样子,并不会当真在宫中使用。” 杨朝进听了,跌足骂道:“这小贼倒是好计较,当真让人挑不出毛病。”他本想在这些商品中暗中添加一些毒药或是违禁之物,行那栽赃之事,弄出个惊天大案出来,若是事情不可收拾,皇上或许会改了主意,再不济也能弄得赵无忌焦头烂额,灰头土脸,没想到对方竟然先一步封死了这条路。 高起潜目光阴鸷,冷冷一笑:“他再精明,也难免百密一疏,派些人暗中盯着他,财帛最动人心,咱家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 赵无忌回到府中时已是中午,他进了院门便看到北条兰拿着扫帚在扫地,这位北条家的贵女,如今似是早已习惯了婢女的身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丝不苟,极为认真,偌大的院子中,竟是一片落叶也无,甚是干净。 看到赵无忌回来,北条兰脸上顿时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大人,您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奴婢这就前去做饭。” 赵无忌嗯了一声,随意问道:“李定国呢?” 北条兰急忙应道:“李将军在后院练习枪法呢,大人找他有事?” “没事,随便问问。”赵无忌一边和北条兰说着话,一边走进了内宅,商敬石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自从到了京师以来,商敬石便时时刻刻以赵无忌的贴身护卫的身份,陪伴在他的左右,毕竟他武功最高,为人也十分机警,是保护赵无忌的不二人选。 赵无忌自西北以来,做了很多大事,自然也得罪了很多人,颇有一些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掉他而后快,赵无忌可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干掉,无论如何,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看着北条兰向着厨房匆匆走去的背影,商敬石皱了皱眉:“大人身边只有一个女子侍候,总是不妥,更何况此女还是倭女,如今大人已经在京师站稳脚跟,何不将夫人接过来?” “本官并无意在京师久居,这里风云变幻无常,步步皆是危机,她留在西北,可能还更安全一些,敬石,你去把北条兰和小岛茂都唤过来吧,我有话和他们说。” 片刻之后,北条兰和小岛茂出现在了赵无忌面前,北条兰面色一如既往的恭顺,小岛茂则有些拘束和紧张,他们在倭国,既没有见过如此巨大而繁华的京师,也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年轻大人。 短短一个多月,便赚到了五十多万两白银,这又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天朝上国的煌煌气度和群星般璀璨的人才,显然不是区区岛国所能比拟的。 “你们也在本官这里待了有一阵了,你们的愿望本官也已了解,无非是要推翻德川幕府,本官如今有多忙你二人想必也都看在眼里,暂且无暇前去远渡东洋,征讨幕府,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应付住幕府对你们的围剿,然后慢慢增强自己的实力,说吧,有哪些需要本官支援的方面,只要本官能做到,必会鼎力支持你等。” 小岛茂听了,微微侧身看向北条兰,北条兰低头看着地面,并不说话,小岛茂想了想,对着赵无忌深深地躬身一礼,说道:“我们现在需要资金,有了钱,才能招募武士,购买粮食,此外,幕府对刀剑等兵器控制的很紧,我们也需要一部分兵器。” 小岛茂见过赵无忌侍卫们使用的陌刀,他第一次看到陌刀,就喜欢上了这种体形细长,却又威力无比的兵器,他很希望赵无忌能支援他们一些陌刀,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面前的这位大人讲条件,只得笼统地提出需要兵器。 赵无忌皱着眉头想了想,看着小岛茂说道:“本官不能直接给你提供兵器,大明如今还不能与倭国爆发战争,本官支援你,也只是个人的私下行为,并不代表我大明。” “本官先给你提供五千两银子,你们可以用这些银子自行采购武器,募集人手,尽量壮大你们的实力,努力避免与幕府产生直接的冲突。” “可是,大人……”小岛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北条兰打断了:“小岛君,请你按赵大人吩咐的去做吧,带上京城这里的北条家的勇士们,返回倭国吧,我会在大明,等待你们胜利的好消息。” 小岛茂又想了一会,跪在地上,对赵无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这才说道:“赵大人对我们北条家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 赵无忌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一会商将军会把银子交付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本官失望。” 小岛茂哈依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又对北条兰鞠躬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赵无忌看着小岛茂,一言不发,直到小岛茂的背影消失,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北条兰坐在赵无忌侧面的椅子上,不知是不习惯大明的椅子,还是天气太热,又或是有些紧张,她很有一些坐立不安的意思,细细密密的汗珠慢慢地在她额头渗出。 她们倭人,更习惯的是在榻榻米上跪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坐在椅子上,她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地轻轻扭来扭去,她天生媚骨,或许自己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舒服而已,但是在别人看来,她丰满的胸部,圆实的腿部,在椅子上扭着,却好像是在卖弄她那风骚的体态。 赵无忌却依然没有开口。 北条兰额头的汗珠愈发的密集起来,屁股下的椅子也愈发的让她感觉不舒服起来,终于她实在忍耐不住了,主动打破了沉默:“大人,我先去做饭了……” 她正要起身,却发现赵无忌犀利的目光已经冲着自己看了过来,本已微微站起的她,只得再次坐了回去。 赵无忌翘起了二郎腿,随后轻轻将头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似是在喃喃自语:“本官是大明人,便是推翻了幕府,也不能当这个幕府将军,只能是扶持你们北条家,也就是扶持你,坐上幕府将军的宝座。” 少年的眼睛微微睁开,看着面前恭顺无比的倭女:“只是这样一来,本官又能得到什么?用我大明百姓的民脂民膏,用我大明忠勇将士的鲜血,为你们北条家火中取栗吗?” “你真的想要推翻德川幕府吗?北条兰!你内心真正想要什么,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现在做饭去罢,本官也饿的紧了。” 北条兰身子猛地一震,滞了一滞,随后她几乎是逃跑一般自赵无忌的视线中消失。 赵无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那表情,很惬意,屋子里再度恢复了宁静,似是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 一个人在惬意的时候,似乎时间总是会过得特别快,而如今,夜色降临,一轮圆月轻轻地挂到了柳梢头上,温柔的月光,无穷尽的倾泻下来,抚慰着下面的苍穹大地。 夜已深,赵无忌却依旧在烛火下,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何时,他的房门竟已是轻轻地被人打开。 跳动的烛火给北条兰脸上也笼罩上了一层绯红的色彩,她慢步走到赵无忌面前,说道:“大人,妾身已经想明白了。” “哦?” “我确定了,我要推翻德川幕府,我要做倭国的女王!” 赵无忌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微微一笑:“很好的想法。” 北条兰弯下腰去,丰满的胸部在赵无忌眼前跳动不停,她微微张口,吐气如兰:“我还想要你做我的丈夫。” 随后,她吹灭了屋中的烛火…… 第三百六十八章候恂的难题 这一夜北条兰温柔无限,赵无忌十分癫狂,直到很晚,两人方才沉沉方才睡去,第二天赵无忌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睁开眼后发觉枕边人早已不见,于是匆匆穿好衣服,推开房门,看到北条兰依旧在庭院中一丝不苟的扫地,看到是他,脸上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大人,您醒了?” 北条兰早已为赵无忌做好了早饭,赵无忌一面吃着饭,一面思量着今日的行程,昨日刚刚结识的汤若望,他既然来自欧洲,手中应该会有很多那边的科学书籍,这些书籍里记载的学识,正可以与大明互相验证,取长补短,孔子他老人家不就说过吗,三人行,必有我师。 “大人,户部侯尚书他老人家刚才派人来,请您前去户部一叙,刚才看您睡的沉,奴婢才没叫醒您。”身边的北条兰依旧如婢女般恭顺,她似乎也很乐于扮演这个角色。 候恂?他找我做什么?听闻顶头上司相召,赵无忌匆匆几口吃完了饭,在北条兰的帮助下,换上官服,穿戴整齐后,便带上商敬石,前往户部办公之所。 商敬石当然是没法进入户部,所以他只能留在外面,寻个地方歇息,等待着赵无忌出来。 赵无忌记忆力极好,候恂办公的屋子他去过一次,便已牢牢记住,他三转两转,便已来到自己的目的地,轻轻敲了两下门后,当即推门而进。 出乎赵无忌预料,在屋子里的不仅仅有户部尚书候恂,还有兵部尚书张凤翼。 看到赵无忌进来,候恂温和地笑了笑,道:“赵无忌,老夫和张阁老可是等候了你多时了。” 赵无忌当下便上前拱手施礼:“下官见过候阁老,见过张阁老。” 两位阁老齐齐在这里等待自己,让赵无忌脑海中有种不妙的预感,当看到两人眉宇间隐藏的忧愁之色,赵无忌更是有了一种转身欲走的冲动,能让两位朝中大佬头疼的事,自己这小身板可是万万不能参合进去的,本身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贸然参与其中,实在太过于危险。 按常理讲,赵无忌此时就应问一句:“两位阁老寻下官何事?”之类的话,可是赵无忌既已料定此间麻烦必然不小,抱着绝不参与的态度,于是也就装聋作哑,并不出声。 一时间无人说话,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候恂与张凤翼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张凤翼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赵无忌,老夫且问你,你赚到的那些银子,为何没有缴入户部?可是皇上的意思?” 赵无忌恭恭敬敬地说道:“老大人慧眼如炬,那些银子还在和记商行,皇上命下官暂时保管,用于和记下一步的发展经营使用,并未提及要把这些钱缴入户部或是内府一事。” 张凤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候恂,眼中似有征询之意, 候恂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张凤翼见状,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赵无忌暗忖难道这两位老大人看上了这笔银子?然而户部乃是大明的财神爷,总管天下财政,每年经手银钱何止千万两银子,候恂又如何会看得上这几十万两银子?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说道:“启禀两位阁老,这和记商行,乃是天家产业,并非赵无忌所私有,赚到的银钱,也俱是天子所有,赵无忌不过代为保管而已,所谓受人之托,忠君之事。” 候恂默然半晌,方才笑道:“赵无忌,张阁老不过关心你一句,你便扯出这么多话,当真以为我们看上了你的银子不成?小小年纪,心思却重。”张凤翼又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此后两人只是与赵无忌说了一番闲话,随后又勉励了他几句,也就让他回去了。 商敬石在外面等了半晌,方才看到赵无忌的身影缓缓走出了户部的大门,他急忙欢喜地迎上前去,却发现赵无忌脸色有些沉重,不由得奇怪地问道:“大人……”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走吧,回去吧,没什么事。” 回到府中,赵无忌的心情依旧是有些沉重,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是他却一无所知,正闭目沉思时,耳边传来北条兰柔柔的话语:“大人,请用茶罢。” 看着眼前一杯芬芳扑鼻,还冒着热气的香茗,又看到北条兰那体贴的眼神,赵无忌的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他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你也歇一歇吧。” 北条兰在赵无忌身边盈盈坐下,说道:“奴婢不累,奴婢忙的都是一些小事,大人做的那些大事才是辛苦呢。” “此刻也没有外人在旁,你就不必再扮演你这婢女的角色了吧?” “北条兰若不是为大人所救,此刻怕早已成了吕梁山中的一具枯骨,大人救了我的命,又要为我报家族世代之仇,北条兰便是与大人做一辈子婢女,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的本分,至于德川幕府,本官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茫茫的大洋便是倭国的最强天险,昔年成吉思汗的远征舰队,便是葬身在大海上的‘神风’之下,大人若是要远征幕府,一支强大的海军必不可少。” “这个本官心中自有主张,你不必忧心,待到小岛茂募得兵马后,本官有意建立一支由倭人组成的部队,随本官征战四方,将来远征扶桑,这支部队会是主力之一,这也是你们北条家将来的嫡系部队。” “大人恩情深厚,妾身感激不尽……” 到了下午,赵无忌本想前往钦天监,去寻汤若望,看看能不能自他那里得到一些科学书籍,却没想到尚未出发,便见到徐怡匆匆而来。 “郡主可是有事?” “赵无忌,我且问你,候阁老和张阁老是否找你了?”徐怡直入主题。 “嗯,上午两位阁老曾唤我前去,不过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随便聊聊。” 徐怡看着赵无忌,神情郑重:“候阁老如今面临一个天大的困难,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助他。” 第三百六十九章舍车保帅 赵无忌似是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本官早就看出来侯阁老有心事,不过既然对他都是天大的困难,本官一个五品郎中,官场新人,又能帮他什么?” 徐怡摇了摇头,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黄河决口之事?” “本官看过邸报,略有耳闻,听说此次决口涉及三省之地、数百万民众,皇上不是已经下令赈济救灾了吗,命刑部右侍郎文震孟文大人带三十万两白银,前去河南,安抚百姓。” “问题就出现在这赈济之事上,自浙江而来的漕银,因黄河水患,至今还在路上,迟迟没有抵达京师。”徐怡目光炯炯。 “本官记得户部应该是有一笔常平银的罢?皇上的旨意,动用的也是常平银。” “问题是这常平银早就没有了。” “啊?”赵无忌听了,顿时就是大吃一惊,常平银乃是户部历来传下来的一笔专款,任何人不得妄动,哪怕是财政再紧缺,只要没有皇上的命令,那就谁也不能动用,即便经过皇上允许,使用了常平银,待到后来也必然要将常平银的份额补足,使其始终保持稳定,以备大明财政不时之需。 “侯尚书胆子竟然这么大?常平银他都敢贪渎?这样的人,怡儿你还让我帮他?” “赵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侯阁老,张阁老都是朝廷的忠良大臣,侯阁老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只是此番干系重大,这笔钱说来话长,并非一人的责任,据说自英宗皇帝土木堡之变开始,日积月累,直到今日,多年亏空下来,早已是一笔糊涂账。” “侯阁老与前任户部尚书毕自严毕大人交接之时,就已得知此事,在户部也有很多人知晓,只是瞒着皇上一人而已。”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迟至今日方才发作?” “常平银自设立以来,历代皇上一共才动用了两次,此前便是再危急的时刻,皇上也未曾动用这笔常平银,不知是否因你赚了五十多万两银子给他的底气,这番黄河水患,皇上居然破天荒地要动用常平银。”徐怡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赵无忌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怡:“我拿皇上的银子填了户部的窟窿,那皇上若是查问起来,那岂不是侯尚书的难题,就变成了我的难题?你以为本官还能轻轻松松地再变出来五十万?” 徐怡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浙江来的漕银,在路上延误了,只要漕银到了,侯阁老自会将银子还给你,只是借用一段时间而已。” “那侯阁老为何不直接跟皇上禀明此事呢?这种事情,只怕皇上早晚都会得知。” “侯阁老当初与毕尚书交接之时,想法待是户部将来有了盈余,便一点点的将这窟窿填补上,毕竟常平银只有三十万两,操作得宜的话,将其填补上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谁知道此后数年,户部竟年年亏空,让侯阁老填补常平银的想法化为泡影。” “更何况,当今皇上是个急切的性子,做事雷厉风行,难免操之过急,这么多年下来,责任人早已无从追究,皇上一怒之下,户部必然从上到下会迎来一番大洗牌,而这,是侯阁老所不愿意看到的。” 赵无忌听了,点了点头,按照崇祯的性子,向来刻薄寡恩,出手狠辣,他若得知常平银没了,必然会下重手整治户部,户部会有一大批人因此而丢官甚至丢命,户部总管天下财政赋税之事,重要性仅次于吏部,崇祯大动干戈,只怕适得其反。 就如同一个重病之人,只能用平稳药物慢慢疗养,若是用虎狼猛药,只怕反而会把病人早早送上西天。 如今内忧外患,络绎不绝,若是户部再乱,局势糜烂之下,崇祯怕是连七年都撑不下去。 只是自己动用和记的银子,风险也是不小,若是被发现,也是个欺君杀头的大罪,赵无忌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终于拿定主意,蓦地站起:“大明已禁不住再来一场折腾了,黄河沿岸数百万名百姓缺衣少食,正等待着朝廷的赈济,与之相比,我赵无忌就是冒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怡儿,咱们现在就去侯阁老那里。” 徐怡看着他坚毅的脸庞,心中又是钦佩,又感到幸福。 吏部尚书李长庚府中,李长庚独自坐在书房中,一动不动,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看着有点怕人,自从昨日下朝以来,他就独自一人待在书房,谁也不见,下人送来的饭菜也只动了几口,就放在了桌子上。 昨日朝会上的那一幕,给了他极其深刻的印象,而皇上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更是让他不寒而栗,一诺千金?他这样想着。 他年届六十,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大儿子去世的早,并未留下一儿半女,二儿子风流倜傥,足足纳了十三房小妾,生了八个女儿,不过却只有怀仁一个男孩。 是以他一直对这李家的独苗宠爱有加,容不得他受上哪怕是一点点的委屈,也慢慢养成了他骄横跋扈,为所欲为的性子。 这些年,怀仁在外面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都被他以权势一一摆平。 去年更是在街头看到一个女子貌美非常,一时兴起,便将其强掳回家,谁知那女子性子甚烈,失身之后,脱了束缚便以头撞柱,横死在了李府,苦主的丈夫一纸诉状递到了顺天府,顺天府尹李春茂一看是状告吏部尚书的孙子,便找了种种理由将案子压了下去,怀仁竟也平安无事。 只可惜怀仁这次却踢到了铁板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站在赵无忌背后的,正是崇祯。 日头渐渐偏西,眼看一天又要过去,皇上已经有了吩咐,却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想到这里,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书房门口,推开房门,老仆李富正忠心耿耿地在门口候着,看到李长庚,顿时面露喜色:“老爷……”。 “李富,去把孙少爷唤过来。” 片刻之后,李怀仁匆匆而来,李富在后面小跑着跟着他,“爷爷,你没事吧?可让孙儿担心坏了。” 李长庚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他慢慢上前,枯干的手指慢慢在自家孙儿脸上缓缓滑过:“乖孙儿,怎么瘦了?是不是担心爷爷啊?你啊,你怎么得罪了赵无忌?那个泼皮无赖,便是爷爷见了,也要忌惮三分的。” 李怀仁脖子一梗:“爷爷你怕啥?不过五万两银子而已,你多卖两个官不就出来了?” 李长庚放了手,倒背在后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爷爷这两年也是惯得你厉害,才让你如此的无法无天,你也是该接受些教训的时候了。” 李怀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茫然叫了一声:“爷爷……” 李长庚转过身去,倒背双手,抬头望向天空,良久,方才幽幽地说道:“李富,把孙少爷带到后院,吊起来,狠狠打二十鞭子,再打折他两条腿,给赵无忌送去。” 李怀仁听了,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他猛然冲上去,跪在地上抱着李长庚的大腿哭喊着:“爷爷,我是你亲孙子啊,你为什么要打折我两条腿!爷爷,爷爷你疯了不成!” 李富也是惊慌的什么似的,也只得在一边劝道:“老爷,万万不可啊,凡事总有解决之道啊老爷。” 李长庚身子猛地一颤,过了一小会,方才说道:“那就打折他一条腿吧。” 李怀仁听了,顿时吓得跟什么似的,他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力摇晃着李长庚的腿,哭道:“爷爷你为什么要打折我的腿啊?咱家不是有钱吗?给赵无忌钱不就得了?爷爷,爷爷……” 李长庚猛然转身,脸上煞气四溢:“李富,我刚才怎么吩咐你的?你没听见吗?要不要老夫连你一并打死!” 李富头一次见到自家老爷如此发火,他怔了一下之后,再不多话,匆匆就出去喊人,没多久,便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人过来,扯了李怀仁就奔后院去了,李怀仁犹自不断哭喊着:“爷爷,爷爷,我是你亲孙子啊,爷爷你疯了吗……” 眼看众人皆已走远,听着李怀仁的哭喊声,李长庚的脸上也不禁流下了眼泪,他喃喃说道:“乖孙儿,莫要怪爷爷心狠,爷爷一直在扮演清廉,皇上若是知道咱们李家能轻易拿出五万两银子的话,必然会对爷爷产生怀疑,那时上门的就不是赵无忌,而是前来抄家灭门的锦衣卫了,为了咱们李府上下老小的命,也为了你的命,只能让你受委屈了。” 后院远处蓦然传出一声惨叫,声音凄惨无比,让人听之毛骨悚然,李长庚眼中蓦然掠过一丝极其强烈的愤恨之色,双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迸出,他咬牙切齿道:“赵无忌,老夫发誓与你不共戴天!” 第三百七十章负荆请罪 傍晚,刚刚自侯尚书府中回来的赵无忌,看着被送至自家门口的李怀仁,不禁目瞪口呆。 李怀仁赤裸着上身,身上都是深一道浅一道的血印子,显然是被鞭子抽的不轻,左腿也裸露出来,半截小腿与整个腿部呈现出一个古怪的角度,显然是断了。 李怀仁躺在担架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着,脑门上因疼痛不断渗出颗颗汗珠,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也有点躲闪和萎缩,显然是有些怕了他。 管家李富对赵无忌作了个揖,说道:“我家老爷平时忙于政务,疏于对少爷的管教,孙少爷和赵大人打赌之事,老爷也是昨天才刚刚得知,震怒之余,便抽了孙少爷二十鞭子,又打折了孙少爷的一条腿……” 赵无忌看着李怀仁的惨状,露出了一副吃惊的神态,心中暗想,这李尚书也是个狠人,亲孙子的腿,说打折就给打折了。 “我家老爷还说了,他为官清廉,家中并无余财,若是三五千两,老爷或许会想办法为赵大人筹到,毕竟孙少爷有错在先,但是五万两,老爷实在拿不出来,我家老爷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所以便将孙少爷的腿打折,给赵大人送了过来。” 赵无忌盯着李怀仁变形的小腿,啧啧叹道:“所以,这五万两就没有了?本官要的是钱,要你家少爷的断腿,有什么用?” 李富笑嘻嘻地递过一根粗大木棒给赵无忌,说道:“老爷说了,赵大人若是嫌一条腿不够,大可再打断他一条腿,若是还不够,便以这根木棒当场打杀了他也是可以的,不过老爷请大人一定要给小老一张五万两银子的收条。” 赵无忌皱了皱眉头,伸手自李富手里接过那根木棒,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轻重,便转过身去,走了几步,走在李怀仁面前,在他身上看个不停,似是在考虑在哪里下手一般。 李富看了,心中也是一紧,他刚才说的话,都是临行时李长庚吩咐他说的,更是让他刻意将孙少爷送到赵无忌府前,当着众人的面,故作慷慨之语,让赵无忌碍于面子,不好下手。 李怀仁看到赵无忌持棍走近,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他本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是个欺软怕硬的本质,如今受伤的左腿还在疼得死去活来,眼看赵无忌像是还要对他下手,不由得哇的一声,便是哭了出来:“赵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服了,小的服了,还请赵大人高抬贵手罢。” 赵无忌拿着木棒,眼睛在李怀仁身上转了几圈,终于将木棒随手扔在一旁,看着李富笑着说道:“李阁老未必也太过严格了,本官与你家孙少爷不过是玩笑而已,做不了真的,玩笑之事,李阁老只需派人吩咐一声就好,何必打折孙少爷的腿?这倒是本官的不是了。” 李富当即心下大定,急忙躬身一礼道:“感谢赵大人宽宏大量,请赵大人写一张五万两的收条罢,也让小老拿回去交差。”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看向李怀仁:“速速送李兄前去医治罢,万万不可耽误了病情,本官这就给你写个收条。” 片刻之后,赵无忌等人站在门口,看着拿到收条的李富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风中隐隐约约传来李怀仁喊叫的声音:“轻点,轻点,啊呀疼死我了……”。 李定国在一旁有些钦佩地说道:“李阁老真是个清官,一点也不袒护自己的孙子。” 赵无忌冷哼一声:“李长庚貌忠实奸,他孙子李怀仁劣迹斑斑,欺男霸女,本官早有耳闻,没有李尚书在背后撑腰,可能吗?” “姜还是老的辣啊,本官这次不但没得到五万两,还背上一个逼人断腿的恶名,得不偿失,得不偿失。”赵无忌一面说着,一面摇头不止。 夜幕渐渐地笼罩了京城大地,此时已是丑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俱已沉沉睡去,街道上只有更夫拿着梆子的身影孤单单地走过。 和记商行的后门处,不知何时已有二十多辆马车停在这里,一些黑衣人默不作声地自商行中,向马车里源源不断地搬运着什么东西,这些人的动作又迅速又轻巧,很快便把马车的车厢装满。 马车上的车夫随即轻轻一抖缰绳,马匹吃力的向前跑去,慢慢地将沉重的车厢拉动了起来,马车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一个黑影潜伏在和记商行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布行面前,借着布行门前的一块牌匾隐匿着自己的身形,看体型此人十分瘦小,浑身上下也是一身黑衣,只露出犹如老鼠般的两只眼睛,此刻这两只眼睛正充满了兴奋和激动,赵无忌的把柄,终于被自己发现了,回去之后,对自己这种有功之臣,高公公是从来不会吝惜奖赏的。 只不过这支神秘的马车队伍又是去向何方的呢?若是能侦知到更详细的的情报,那想必高公公的奖赏将会更为丰厚,想到这里,黑影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悄悄地自牌匾后露出了小半张脸,向和记商行的门前看去。 那些黑衣人依然在有条不紊地往马车上搬东西,装满东西的马车也一辆一辆地慢慢离开,一片忙碌的氛围中,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布行前面的这个黑影。 黑影瞅准了机会,趁着一辆马车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瞬间便窜了出去,隐藏在马车的阴影中,打算跟着马车一路前行,看看这些马车最终的去向是哪里。 他的视线无意中瞥到了马车的车身上,当即便是大吃了一惊,两只眼睛也睁得大大的,这,这竟然是户部的车辆! 他还没来得及考虑更多,嗖的一声弓弦响过,一只利箭准确地穿过了他的太阳穴,黑影一声未吭,便倒了下去。 几个呼吸后,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来到死去的黑影身边,他掀开黑影蒙面的面巾,发现并不认识此人,黑衣人凝神想了一想,便朝着暗处挥了挥手,很快,又跑出来两个黑衣人,两人一前一后,将黑影的死尸抬起,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和记商行对面一百米处,还有一个黑影一直在潜伏着,一动不动。 第三百七十一章当局者迷 次日一早,赵无忌在自家后院的单杠上做着引体向上,嘴里不住数着数:“十五,十六,十七……”,商敬石在下面轻声说道:“大人,昨日运输银两一切正常,不过意外地发现一个眼线,属下已经射死了他,检查了他身上,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但是这个人是个太监。” “太监?”赵无忌一松手,自单杠上跳落了下来,脸上露出凝重之色:“难道被宫中的人盯上了?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想起被崇祯皇帝发现的后果,赵无忌不禁也是哆嗦了一下,他想了想,问商敬石:“这可不是小事,还有没有其他眼线潜伏在旁?” 商敬石犹豫了一下说道:“黑暗中,属下只发现这一个眼线。” 赵无忌一时便觉得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恐惧的情绪慢慢地在全身蔓延开来,他的心愈发的沉重起来。 这时李定国匆匆来到两人身边,对赵无忌说道:“大人,杜红儿小姐来了,还带了两个随从,就是那王福禄叔侄,如今他们都在客厅等候。” 赵无忌听了,顿时心情便感到一阵轻松,杜红儿颇有智谋,或许她能帮自己解决目前的困境,想到这里,便匆匆带着商敬石和李定国,向着客厅而去。 赵无忌进了客厅,见了杜红儿,便问道:“红儿辛苦了,千里迢迢来到京师,神木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妥了?” 杜红儿嫣然一笑:“这个请大人放心,妾身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因担心大人一人在京师,也没个助手,是以红儿方才匆匆自西北赶来。” 赵无忌笑了笑,便吩咐王福禄叔侄暂且下去休息,待二人走后,这才把最近发生之事,包括经徐怡劝说,为了填补户部的窟窿和赈济灾民,自己将和记的银子运往户部的事情,以及昨日运送银子时,发现了一名在和记商行附近窥探的太监一事。 杜红儿听了,低下头去,凝神思考了半晌,方才说道:“妾身有一事不明,请问大人,三十万两银子何其沉重,昨日一夜便已运输完毕了?” 赵无忌摇了摇头:“正因银子太重,数量又多,所以才打算分三批运走,昨日只运送了十万两。” 杜红儿一拍桌子,松了口气,说道:“那此事还有回转余地,余下的二十万两,却是万万不能再往户部送了。” 赵无忌听了,叹了一口气:“那岂不是半途而废,前功尽弃?要知黄河决口,殃及三省之地,大量百姓尚在等待朝廷的赈济呢。” 杜红儿微微摇头,说道:“徐怡郡主足智多谋,大人也是人中龙凤,只不过在此事上,却是犯了当局者迷的毛病,处理十分不妥,且听妾身为您一一道来。” “首先,昨日商将军发现有太监在和记商行后门窥探,这说明宫中已经有人盯上大人您了,至于是谁在盯着大人,妾身想来,也只有因大人操作的皇家指定用品一事,那些利益受损的太监们了; 往最坏的可能性上考虑,对方已经发现大人偷偷运送银两,就算往好了想,昨日敌人没有发现此事,但是他们有一名眼线失踪,可以想象今晚他们必然还会派来更多的眼线前来监视大人,所以,无论如何,今晚大人是不能再往户部运送银子了。” “至于大人所说的,担心户部动荡,担心百姓受灾,这也是大可不必,眼下强敌窥伺在旁,大人继续援助侯大人,只能是把自己白白地也搭进去,只有保留有用之身,大人才能继续为朝廷做贡献,继续造福百姓,恕妾身说句不客气的话,大人如今的实力还不够,分量也不足,贸然在朝堂上强行出头,只怕有害无益。” 赵无忌听了,不禁也是微微点头,说道:“红儿所言极是,让本官也是茅塞顿开,只怪我当局者迷,红儿却是旁观者清。” 杜红儿掩嘴笑了笑,说道:“妾身建议大人从最坏的角度出发,去应对此事,假定此时敌人已经知晓大人偷运银子,那么以妾身看来,有两个法子可助大人脱困。” 杜红儿笑着伸出一根如同春葱般白嫩的手指,说道:“第一,大人与徐怡郡主,侯阁老,张阁老,你们四人一起前去面见皇上,既然这常平银早已不见,总是捂着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向皇上坦白此事, 大人最近圣眷正隆,郡主又有魏国公为倚靠,有大人和郡主在场劝说,想必皇上便是发火,也只会怪罪侯阁老一人,而不会殃及户部的大小官员们。” “这第二呢,若是侯大人不肯前去面见皇上,好在大人只是运走了十万两银子,数目还不算太多,尚且可以补救。” 说道这里,杜红儿俏皮地看了一眼赵无忌:“若是妾身没猜错的话,庆记商行想必也早已来到京师了,大人做事一向是一环套着一环,一策套着一策,若说大人创办这和记商行只为皇上赚钱,妾身却是不信的。” 赵无忌脸上一红,嘿嘿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南京庆记的余掌柜已经来了京师,我让他买下万达茶楼周边的铺子,万达茶楼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流,也能带动周边商铺的销售,老余这些日子在万达茶楼附近颇是开了十几家店。” 杜红儿抚掌笑道:“老余在此,就好办多了,庆记家大业大,从中拆借出五万两银子总不是难事,此外还差五万两银子,若是皇上问起,大人只推说是用于在外地买地用以建设茶楼即可,如此一来,大人面临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赵无忌听了,顿时心中便是一阵喜悦和轻松,刚才的沉重情绪一扫而空,他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上前握住杜红儿的双手,说道:“不愧是本官的女诸葛,算无遗策,本官佩服!” 杜红儿被他握住玉手,俏脸上顿时便腾起红霞,娇嗔道:“事不宜迟,敌人可能已经行动,大人还要速速准备才是。” 第三百七十二章何去何从 紫禁城中,乾清宫御书房内,天刚刚亮,崇祯便已来到这里,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他自登基以来,几乎每日都是晚睡早起,勤于政务,如今他虽然年纪轻轻,然而长期的劳累和压力,以及时不时出现的种种噩耗,使他的头上早早地生出了白发,容颜也日渐枯槁,二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跟四十岁一般。 案头上摆着厚厚一叠的奏折,这些都需要他尽快批示处理,旁边还摆放着一只玉盘,上面摆着一碗燕窝粥,两块点心,还有四色小菜各一碟。 崇祯匆匆几口喝完了粥,又吃了几口小菜,便吩咐太监将玉盘撤了下去,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拿起最上面的奏折,看了起来。 这封奏折来自于河南巡抚,不用看内容,只要看落款,崇祯便知道这里面写的内容必然又是向自己报告灾情,请求赈济的事情,他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已经动用了多年不动的常平银,又派遣刑部右侍郎文震孟前去河南赈济,但是户部的侯恂迟迟没有将款子拨出来,以至于文震孟至今还留在京师,没有出发。 一会的平台奏对,该催促一下侯阁老了,灾情紧急,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必须尽早进行赈济救灾,以免闹出更大的乱子。 崇祯正在凝神思索,一个小太监进了御书房,跪下说道:“皇上,锦衣卫指挥同知吴国安求见。” 吴国安?崇祯犹豫了一下,便命他进来。 身穿一身飞鱼服的吴国安正在御书房外等候,他与高起潜关系一向不错,此次暗中监视赵无忌,也是得到了高起潜的授意。 如今宫中的几位太监首领,王承恩最受崇祯信任,权力也最大,不过他为人淡泊,没有什么野心,跟宫中各方的关系都很不错。 曹化淳主管东厂,是王承恩下的宫中第二号人物,对崇祯也是忠心耿耿,东厂对锦衣卫有督查之权,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也不得不看他眼色行事。 第三位便是司设监掌印太监高起潜,他同时还担任后宫采办总管,这是宫中最有油水的地方,高起潜用银钱开路,颇是拉拢了一部分人为他效力,再加上他为人阴险,睚眦必报,很多人都惧怕他,导致他势力不断扩大。 监视群臣原是锦衣卫的职责,只是骆养性只听命于曹化淳,并不怎么买高起潜的账,所以这次行事,高起潜便绕过了骆养性,直接找到吴国安。 吴国安派人盯梢了赵无忌几天,没想到很快便有收获,昨晚他派去的两人,虽然死了一人,但是另一人却带回来一个让他惊喜万分的消息,赵无忌居然偷偷将和记的银子运至他处! “宣锦衣卫指挥同知吴国安晋见。”随着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吴国安走进了崇祯的御书房。 “吴卿家这么早就前来见朕,可有什么事情吗?” “皇上,臣发现户部郎中赵无忌,暗中偷偷将和记商行的银子运走。” “啊?”崇祯吃了一惊,手中的奏折掉在案几上他都没发觉,他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此事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臣的手下亲眼所见。” 崇祯猛地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在御书房中走来走去。 赵无忌年纪轻轻,居然搞起了监守自盗?难道自己又看错人了不成?为什么这些朕一手提拔的人,却都辜负了朕的苦心,在想办法欺瞒朕?猜疑,后悔,愤怒等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咬着皇帝的心,片刻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王承恩,你带吴国安去和记,检查他们的账目,清点银两,如果确实少了银子,就把赵无忌带回来,注意不要伤到他。” 赵府中,经过杜红儿的一番点拨,又干系到身家性命,赵无忌是万万不敢怠慢。 他匆忙派人寻来老余,让老余尽快弄来五万两银子送到和记,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多钱,但是既然大东家有令,老余也就遵令而行,只是庆记虽然财大气粗,骤然拿出五万银子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刚刚送走老余,便看到徐怡匆匆而来,赵无忌急忙迎了上去:“怡儿,昨晚往户部运送银两时被人盯梢,盯梢者已确定是宫中的太监,我不能再帮侯阁老了……” “被盯梢了?”徐怡脸色煞白,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没跌倒,杜红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徐怡紧咬牙关看着赵无忌:“侯阁老今早突发疾病去世,我也是刚刚得知,你昨晚送去户部的钱,怕是要打水漂了。” 赵无忌听了,顿时也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屋漏偏逢连夜雨,侯恂这时候死了,那自己这里少了十万两,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赵无忌伸出右手揉了揉额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而此时,门子却又来报:“大人,锦衣卫指挥同知吴国安在门口求见,说道有事请大人前去和记商行。” 一步紧似一步,要不是侯恂死了,赵无忌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某个人设下的一个局了,而他赵无忌,便是这陷阱中的猎物。 “宁宇,你去门前挡住吴同知,跟他说本官刚刚起床,正在更衣,让他稍候片刻。”接到命令的李定国当即应声而去。 侯恂死了,死无对证之下,自己送去的十万两如同徐怡说的一样,算是打水漂了,锦衣卫正在门前,想必和记那里也早已派去了人手紧盯,老余的钱,是来不及送到了。 挪用了皇上的十万两银子,犯了欺君之罪,崇祯就是翻脸斩了自己,也是在意料之中。 徐怡脸色依旧煞白,她有点不敢直视赵无忌的双眼,毕竟若不是她的主意,赵无忌也不会借钱给户部,此刻她的心中也是万分悔恨。 杜红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商敬石向前一步,眼中掠过一丝决绝之色:“大人,趁现在还来得及,属下和李定国护着大人,先杀了锦衣卫,然后想办法混出城门,轻骑回西北,如今皇上已派来了锦衣卫,显然有不善之意啊。” 赵无忌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院门外面,隐隐传来一阵争吵声,似是有人起了争执,商敬石看着赵无忌,心内着急:“大人,快下决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着身边的众人,赵无忌眼神一片茫然,此时此刻,他又该何去何从? 第三百七十三章处置 锦衣卫指挥同知吴国安带着四十多个手下,站在赵府的门前,他在门前已经等了颇有一些时间,脸上禁不住有不耐烦的神色露出。 挡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将官年纪虽然不大,然而看其步伐气度,显然是个高手,至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更是那种上过战场的百战雄兵方能拥有,令人望之生畏。 吴国安能感觉到,自己若是带人硬闯赵府的话,面前的少年必定会出手,看他那冷冷的神色,仿佛浑然没有将自己身后这四十多人放在眼中一般,此人必是名沙场骁将,自己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吴国安在心中暗暗想道。 吴国安盯着赵府的大门,心里不断冷笑,他还有二十多个手下藏在赵府的后门附近,若是赵无忌想偷偷潜逃的话,那可是打错了算盘。 这里可是京师,不是西北!天子脚下,戒备森严,他若是潜逃,那却最好,更是坐实了他的罪名,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要逃跑。 他就是想拖,又能拖到几时! 赵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二十多岁,温润如玉的少年和气地笑着,自大门走出,双手抱拳:“有劳吴大人久等了,下官今日起的晚了,耽误了一些时间,还请吴大人恕罪。” 吴国安当即也抱拳回礼:“赵大人客气了,王承恩王公公如今正在和记商行,特派遣本官前来相请赵大人前去。” “好说好说,”,少年拾级而下,走到吴国安身边,转头向着身后的徐怡等人挥了挥手,脸上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京师中最为轰动的新闻莫过于吏部郎中,和记的东家赵无忌被锦衣卫请去后便一去不返,而常常与他携手相伴,出入左右的魏国公府郡主徐怡,也失去了踪影。 作为年轻的第一才子,文武双全的少年官员,又传奇般地一手打造出了庆记和和记两家商行,赵无忌仿佛天生就自带着炫目的光环,成为街头巷尾的老百姓津津乐道的人物。 与之相比,前几日户部尚书侯恂的去世,反而没多少人关注,京师坊间的老百姓都热衷于猜测赵无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会被锦衣卫‘请’走。 有的人说他与李长庚的孙子李怀仁打赌,最后虽然赢了,却没得到钱,反而害的李怀仁被打折一条腿,大奸臣李长庚怀恨在心,设计陷害忠良,将其下了锦衣狱。 也有人说似乎是和记的账目有些不明不白,好像是赵无忌从中动了手脚,大多数老百姓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认为第一才子绝不会在银钱上有何失德之处; 然而一些前去和记缴纳冠名权费用的商人,却发现收款的人不再是那位貌美小娘子,而是换成了几个看起来贼兮兮的太监,这似乎从侧面证实了这则流言的真实性。 还有人说其实赵无忌并未下狱,如今财政空虚,皇上派他前去外地想办法筹备银钱去了,郡主徐怡也一并跟他去了外地,这则流言恰好解释了徐怡失踪的原因,所以相信的人也不少。 朝堂之上也是暗流涌动,死去的侯尚书被极尽哀荣,皇上对他的去世感到痛心不已,并追赠其为太子太傅,而针对赵无忌的弹劾奏折,竟然一时又多了起来。 大多数的奏折都是弹劾赵无忌轻慢政务,谋色害命,崇祯皇帝虽然依旧是将这些奏折留中不发,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严词申斥这些上奏的御史,这态度就堪称玩味了。 于是在一些有心人的鼓动之下,弹劾赵无忌的奏折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御史称他在西北拥兵自重,勾结外寇,有不轨之心,请皇上严惩云云。 建极殿的平台之上,崇祯看着面前的群臣,神情异常的疲倦,他的心情和今日的天空一样阴沉,赵无忌的背叛和欺瞒使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使得他清癯的脸庞似乎又消瘦了几分。 “几位爱卿议一议罢,这么多弹劾赵无忌的奏折,朕却也是护不住他了。” “这里也并无外人,朕就实说了罢,和记商行账面上少了十万两银子,这笔钱的去向不明,至于赵无忌,他一直不发一言,一句话也不说,朕不是心疼这些银子,朕只是恨他为何要辜负朕对他的信任!” 一阵沉默之后,礼部尚书何吾驺想了想,出列说道:“赵无忌监守自盗,数额巨大,老臣以为此人明显德行有亏,便是他能力再强,也不宜在本朝为官,老臣建议皇上,可削去此人一切官爵,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兵部尚书张凤翼也侍立在旁,心中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兵部左侍郎郝杰出列说道:“皇上,臣以为赵无忌人才难得,通晓兵事,屡立战功,他年纪轻轻便骤居高位,心浮气躁在所难免,臣以为仍属功过参半,皇上似可使他戴罪立功,以免使明珠蒙尘民间。” 崇祯听了,一时有些意动,赵无忌安定西北,结好察哈尔部,屡克多铎,李过,罗汝才等强敌,又创建了和记,为皇家开辟了新的财源,他虽然贪腐了点钱,但是自己身边这些太监又何尝不是人人皆贪?若是经过此次一番敲打,命其将功折罪,似也是一条可行之策。 李长庚见皇上似有动摇的态度,顿时暗道不妙,赵无忌害得他打断了自己亲孙李怀仁一条腿,他早已将其视为不同戴天之仇敌,此时敌人正在倒霉之时,这岂不是是自己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李长庚当即也是出列说道:“郝大人所言差矣,所谓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皇上所恨者,乃是赵无忌欺君瞒上,而绝非这单纯的十万两银子之事,如今已有御史弹劾赵无忌有谋逆之心,再度起用赵无忌的话,若他当真谋反,郝大人,这责任你可担得起?” 郝杰听了,顿时身子一震,当即便说道:“下官思虑不周,所幸有李阁老提醒,惭愧惭愧。”说罢便退了下去。 李长庚又看向崇祯说道:“皇上,老臣一片赤诚之心,绝非与他赵无忌的私人恩怨,请皇上明鉴,试想,赵无忌既然能在账目上欺瞒皇上,难保他内心就没有谋逆之心,此人才能越高,一旦谋逆,危害也越烈,皇上,切切不可轻易放过此贼啊。” 崇祯一听,李长庚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他在银钱上骗了朕,难保不会在其他方面也欺骗了朕,他若是谋反,还当真不好对付。 想到这里,崇祯一时心乱如麻,心思不定。 李长庚顺势说道:“皇上,老臣以为,赵无忌欺君瞒上,实属罪不可赦,建议皇上将他斩首以谢天下。” “且慢!”听到李长庚此言,殿中两人齐齐出声制止,崇祯定睛看去,正是首辅温体仁和兵部尚书张凤翼。 第三百七十四章暴怒 崇祯皇帝看一眼温体仁,又看一眼张凤翼,问道:“两位阁老,可有何看法?” 张凤翼见温体仁开口,便知趣地退了一步,温体仁是首辅大臣,文官之首,于情于理都应让他先说。 温体仁在心中大骂李长庚报仇心切,愚蠢透顶,他虽然也讨厌赵无忌,但是却知道赵无忌是万万杀不得的,他顿了一顿,便温言说道:“启禀皇上,赵无忌虽然欺君瞒上,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然而他毕竟是察哈尔部前任大汗林丹汗的女婿,与察哈尔部关系密切,臣以为,皇上可以看在额哲汗的面子上,饶赵无忌一命。” 温体仁的话语刚落,崇祯立刻就是心领神会,所谓给额哲汗面子,往开了说,就是害怕因赵无忌之死,额哲汗一怒兴兵前来犯境,大明如今正在处在与流贼、后金两线作战的困局中,已经左支右绌,苦不堪言了,万万承受不起再来一场战争。 崇祯缓缓点头道:“首辅言之有理,念在他曾为朕立下了诸多功劳,便留他一命也罢。”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小太监进来跪地禀报:“启禀皇上,魏国公府郡主徐怡在殿外求见。” 听闻徐怡求见,殿中诸人顿时便陷入了沉默,良久,崇祯冷冷的声音在建极殿中响起:“你去告诉郡主,朕如今正在和诸位阁老商讨国家大事,有什么事,让她明天再说好了,朕今天不想见她。” 小太监磕了一个头,转身便出去了,崇祯望着小太监的远去的身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温体仁继续开口说道:“皇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臣认为何大人所言极是,赵无忌人品不端,已不宜在朝中为官,应剥夺赵无忌一切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且慢!”兵部尚书张凤翼不得不再次开口,他上前一步,长叹一口气:“皇上,老臣以为此举不妥。” 崇祯:“为何不妥?” 张凤翼:“……” 他虽然知道侯恂有意向赵无忌借钱,但是最终借没借,他却是不知道,是以这几日他一直没有开口,毕竟崇祯正在盛怒之下,这无凭无据的事说了也没人信,更何况当事人侯恂还死了。 然而他本能地觉得赵无忌绝不会贪墨崇祯的银子,但他一时又拿不出证据来,顿时便僵住了。 张凤翼面色不变,内心却在紧张地思忖着,万万不能让皇上下命令处置赵无忌,皇帝乃是天子,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不能更改,若是他一气之下,当真下旨将赵无忌贬为庶民,那可就不好办了。 温体仁看着张凤翼,心中骂了一句老匹夫,嘴上却是谦和无比:“张阁老有何话说?” 张凤翼紧紧盯了温体仁一会,猛然仰天就是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可咳咳咳咳咳”,可怜的张阁老身体一直不太好,一阵大笑后,他猛然觉得心肺不适,禁不住咳了起来。 崇祯看他咳得甚狠,急忙喊来小太监:“来人,张阁老身体不适,快扶他回家休息。” 张凤翼一边咳得满脸通红,一边急忙摆手,向皇上示意自己没事。 崇祯只得命小太监给张阁老赐座,当下便有小太监给张凤翼递上一个瓷墩,张凤翼坐下后还是喘得厉害,小太监便在他身后为他抚背顺气。 他这一犯病,一时分散了崇祯皇帝的注意力,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也活跃了起来,几位阁老俱都是眼神闪烁不已,不知在暗自思量着什么。 咚咚咚咚殿外再次传来一阵小跑声,片刻后,新任户部尚书李待问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他刚刚接替去世的侯恂,出任户部尚书一职,然而此时,他脸上并没有得到升迁的喜悦,反而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皇上,不好了,刚才臣与刑部侍郎文震孟交接用于赈济的三十万两常平银,却发现户部库房如今只有十万两,尚有二十万两常平银不翼而飞!” “啊?”崇祯听了顿时大怒:“侯恂死了,不是还有户部左右侍郎吴履忠和王家帧吗?他们二人如何说?” “皇上,吴大人和王大人都坚称常平银一直是由侯尚书一手保管,他二人并不知情。” “皇上,文大人说他已经等这笔银子等了很久了,只因侯尚书突发急病去世,所以才等到臣上任第一天才来索要赈济银。” 崇祯皇帝眼中似要喷出怒火,硕鼠!全都是硕鼠!赵无忌贪墨朕的银子,户部不知道是谁,也贪墨了朕的二十万两常平银!若不以雷霆手段严惩这帮硕鼠,只怕这大明的江山,早晚会被这些硕鼠们给吃完!很有可能户部这每年几百万的亏空,也是被这些硕鼠吃掉了! 李待问犹自还在诉说着:“皇上,文大人再三催促臣速速拨款给他,说道黄河沿岸数百万民众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可是皇上,户部库里没钱,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崇祯皇帝猛地一伸手,打断了李待问的诉说,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大伴,给朕把曹化淳和骆养性都叫来,看来朕对某些人还是太宽容了,朕的宽宏大量,却被他们理解为软弱可欺!” “皇上……咳咳咳咳咳……”张凤翼闻言急忙站起,才说了两个字便咳得直不起腰来,顿时急的他是满脸通红。 崇祯皇帝冷冷地扫了一眼张凤翼,转过头去,猛然又是一声怒喝:“快去,朕要动用东厂和锦衣卫!让这些硕鼠把他们吃下的财宝,统统给朕吐出来!” 小太监听令,急忙跑出去传令,片刻后,却又有一名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启禀皇上,魏国公府郡主徐怡求见。” 崇祯勃然大怒,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砚台,便冲这太监的头上掷了过去,当的一声响后,那砚台没有打中这太监,却打在了建极殿中一根巨大的立柱上,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那太监虽然没被打中,却被那砚台里的墨水洒了一身,脸上、嘴角全是墨水,狼狈不堪。 崇祯吼道:“朕不是告诉你了,朕不想见她!” 这太监跪在地上一边拼命地磕头,一边说道:“皇上,这次是慈庆宫张皇后的懿旨,张皇后请皇上务必要见郡主一面。” 慈庆宫张皇后乃是上任皇帝天启帝的遗孀,也是崇祯的亲嫂子,崇祯一直都对她敬重有加,没想到徐怡居然把张皇后都搬了出来,张皇后这个面子,崇祯却是不能不给。 “这……让她进来罢。” 第三百七十五章昭雪 一袭白衣的徐怡走进来的时候,建极殿中的众人,表情各异。 张凤翼一副脸上有愧的神色,温体仁一脸笑眯眯的心里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李长庚有些尴尬,毕竟刚才就是他力主要处死赵无忌,眼下见了徐怡,难免有些心虚。 崇祯的脸色则是阴沉的厉害,似乎随时一个小火苗就会将他引爆一般。 “徐怡见过皇上。” “免礼,平身,郡主此来何事?若是为赵无忌说情的话,那便算了,赵无忌胆大包天,欺君瞒上,朕,对他很失望。” 徐怡盈盈站起,低眉垂首说道:“皇上,臣妾此次前来,乃是替人给皇上送一封信。” “信?”崇祯一时也有些惊讶,很快他就恢复了镇静:“可是魏国公亲自写信为他说情?” “启禀皇上,这一封信,来自毕自严,毕老大人。” “哦?毕老大人给朕的信?” “正是,相信皇上看过这封信,所有的疑惑便会迎刃而解,毕老大人乃是前任户部尚书。”徐怡把‘前任户部尚书’这六个字咬的很重。 李长庚听了,顿时心中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仿佛看到一只煮熟了的鸭子正要起飞。 当下便有小太监自徐怡手里取了信,然后放在玉盘上,恭恭敬敬地呈给了崇祯,崇祯接过信,看了一下信封上的字体,确实是毕自严的笔迹。 毕自严历经天启,崇祯两任皇帝,精心协调,精打细算,支撑大明财政长达十年之久,他为官清正干练,颇具经济之才,崇祯看了他七年的奏折,自然对他的笔迹是熟悉万分。 崇祯打开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咦了一声,不由得站了起来,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依旧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封信,很快,这封信就被他看完了。 崇祯轻轻地将这封信放到了面前的案几上,重新坐定,看着徐怡缓缓说道:“这信你是从何处得来?毕老大人在信中说常平银自英宗皇帝以来,便已名存实亡,早已亏空殆尽。,”他将眼神投向李待问:“为何李爱卿却说户部还有十万常平银?” 徐怡叹了一口气,眼中已有泪光闪动:“那是因为有个傻瓜拿了皇上的钱,妄图填补常平银的窟窿,用以赈济灾民,没想到刚运了十万两过去,便被人发现了,而侯阁老也恰巧在此时身亡!” “啊?”崇祯霍地站起,“你,你是说赵无忌用朕的银子,去填了常平银的亏空?” “正是如此,所以户部多了十万两,而和记少了十万两。” 崇祯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情不自禁用右手挡住了额头和双眼。 徐怡的话语依旧在继续:“常平银之事,本与他并无任何干系,也无任何的利益交集,他之所以甘冒奇险,火中取栗,以臣妾想来,无非为的是那数百万流离失所的灾民!” 崇祯想起自己刚才还对赵无忌起了杀心,顿时便是羞惭的无地自容,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默不作声地替自己查缺补漏,冒着欺君瞒上的名头,拿出自家商行的银子,去填补户部的窟窿,什么是忠臣,这就是忠臣啊。 相比朝中诸公争先恐后的将朝廷的钱往自己的腰包里塞,贪污腐败无所不用其极,赵无忌却是甘冒奇险去填朝廷的财政窟窿,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惭愧啊,自己居然还想杀了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自己若是当真杀了他,那岂不是成了纣王,秦二世那样屠戮忠良的昏君? 想到这里,崇祯看向犹自坐在一旁咳嗽不止的张凤翼,心中顿时便升起了几分亲近之感,而对一旁的李长庚,则越看越是讨厌,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老头如此遭人讨厌? 只是自己刚才还跟这些大臣一起,谈论对赵无忌打打杀杀的事情,崇祯皇帝一时也不容易转过弯来,几位阁老也都是面露尴尬之色,竟然一时无人出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很快曹化淳,骆养性二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建极殿中,两人的话语俱是杀气腾腾:“启禀皇上,东厂(锦衣卫)上下时刻待命,随时听候皇上的命令!” 崇祯的脸色尴尬无比:“哦,两位爱卿来的很快啊……,对了赵无忌现在怎么样?” 紧跟在骆养性后面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吴国安听了,还未等骆养性开口,便抢先谄媚地说道:“启禀皇上,赵无忌依旧是不发一言,臣以为,此等奸人,不动大刑,他是断然不肯招认的!” 崇祯听了勃然大怒:“朕不是告诉你不得伤了他吗?快快把赵卿家请过来,少了一根毫毛,朕要你的脑袋!” 吴国安拍马屁失败,只得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建极殿,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赵无忌为何会咸鱼翻身,想起皇帝说的不得伤了赵无忌的吩咐,他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嘴里喃喃骂道:“哪个兔崽子敢在老子不在的时候对赵无忌用刑,老子抽他的皮,扒他的筋!死之前也要先拉你垫背!” 崇祯转变了对赵无忌的态度,对徐怡也跟着亲近了几分:“怡丫头,看到赵无忌被锦衣卫带走,你便跑去山东,向毕老大人求了这封信?不愧是女诸葛,当真急智了得。” 徐怡的俏脸红了一红:“多谢皇上夸奖,不过这求助的主意,却是赵无忌想出来的,臣妾不敢居他人之功。” 崇祯皇帝笑的跟一朵花似的:“看来朕还是很有识人之明的嘛,至少这赵无忌,朕便没有看错他,无论才华还是品质,都是一等一的人选。” 半个时辰后,吴国安终于将赵无忌带了过来,崇祯看到赵无忌步伐稳健,神色如常,晓得他并未遭到虐待,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无忌跪在地上:“罪臣赵无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罢。” “谢皇上。” 崇祯看着眼前的少年,开口问道:“事情真相,怡丫头已经跟朕说了,毕老大人的信,朕也看了,朕很好奇,你为何在锦衣狱里一言不发?为何不替自己辩解?” 第三百七十六章另开财源 赵无忌缓缓开口,少年的声音和眼神一样的清澈:“臣早已托徐怡郡主前去毕老大人处,陈说利害,求取书信,是以臣料定此事必将水落石出,还臣一个清白,臣之所以一言不发,乃是想借此机会,向皇上说明两个道理。” “其一,眼中所见,并不一定就是事实;若无毕老大人一封书信,则所有人都会认为臣贪墨了皇上的银子,户部有人贪墨了常平银,又有谁会知晓这背后的曲折真相呢?” “其二,圣贤曾云,‘治大国如烹小鲜’,皇上乃是尧舜之君,一言九鼎,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皇上一听闻臣有不法之事,立即颁下雷电霹雳,则臣早已化为一堆枯骨,幸得我皇圣明,臣方才逃得一死,臣谏言,请皇上凡事三思而后行,缓缓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崇祯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自台阶上走了下去,来到赵无忌身前,温言说道:“是朕误会了你,这是朕的不是,爱卿的谏言,朕听进去了,常平银的事,朕不再追究,和记商行,依旧由你主管。” “这个,臣挪用皇上的银子,罪该万死,皇上虽然宽宏大量,臣却不敢再主管和记了。” 崇祯摇了摇头:“爱卿的忠心,朕已知晓,和记依旧由爱卿主管,有你主管,朕放心,爱卿若是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朕说。” 赵无忌心想这正是向皇上请求外放的好机会:“启禀皇上,如今我大明财政缺口年年扩大,连续数年收支亏空,以至于我煌煌大明,居然连三十万两的常平银都凑不齐,无钱则无饷,无饷则无兵,无兵又何以对抗虎视眈眈的后金皇太极和诸多流贼?而今天灾频频,流贼作乱,百姓早已不堪重负,皇上若是单单依靠向民间加收三饷以填补财政,只怕民生凋敝之下,反而会滋生更多的乱贼,三饷已不可持续,臣窃以为,另开财源才是上上之策。” 崇祯听了,知道他必是又打着外放一方,督造大船,实施海上贸易的主意,不过若是当真把他外放出去,崇祯还是有些不放心。 赵无忌的能力太强,一般的文官,会治政理民的,多半不会打仗,用这种文官外放一方,崇祯不必担心他们会谋反,可以放心使用他们,赵无忌则不同,他虽然是文官,但是打仗也很厉害,这样一个文武双全之人,崇祯很担心他会自立藩镇,进而造反作乱。 左右为难之间,崇祯沉吟着,迟迟没有说话。 张凤翼在一旁坐了半晌,他情绪已经平复下去,也不咳嗽了,听到赵无忌的话,他很感兴趣,赵无忌的商业才能早已得到验证,他若是提出另开财源,想必一定是有办法的。 张凤翼摸着胡子,含笑看着赵无忌,问道:“如何另开财源,想来你已有计较在心,不妨说出来,老夫也帮你参详参详。” 赵无忌向前走了两步,不经意间,他已走到了大殿的中央,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说道:“我大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以一直自居天朝上国,这固然没错,然而这个世界其实很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我大明之外,也有无数的番邦异国,不夸张地说罢,我大明的土地面积,仅仅占整个世界陆地面积的二十分之一而已。” 赵无忌的话,立刻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诸位阁老顿时便是议论纷纷,就连崇祯皇帝也不禁耸然动容:“赵爱卿,这个世界当真有这么大吗?” 赵无忌点了点头:“千真万确,这一点,臣可以用臣的身家性命担保,钦天监有位色目人,唤做汤若望的,如今担任钦天监五官正一职,他便是来自遥远的欧罗巴大陆,据臣所知,欧罗巴大陆的陆地面积便与我大明不相上下,那里至少有几十个国家,生活着无数和他一样,白色皮肤的色目人,皇上若是不信,只需唤他过来询问便知。” 崇祯皇帝是知道汤若望这个人的,汤若望也曾对他介绍了欧洲那边的情况,那时他还以为是这个色目人为自己家乡吹嘘的夸大之辞,现在既然赵无忌也如此说,那欧罗巴大陆,想来确实面积不小。 “自欧罗巴大陆往南,还有一个非洲大陆,面积与欧罗巴大陆相差不远,自我大明,远渡重洋一直向东,更可到达到南、北美洲大陆,两洲面积更是我大明的数倍之多,不过生活在那里的都是一些蛮夷野人,文化水平与我大明相差甚远。” “在这些大陆上,生活着千奇百怪的动物和无数珍奇异兽,以及种种特产和富饶的矿藏,比如美洲便有无数的黄金和白银,而我大明以南的诸多岛国,则盛产种种香料,欧洲的工业技术比较发达,很值得我们大明借鉴和学习,而这些国家,对我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也是非常的仰慕和喜爱。” “是以臣认为,完全可以建造一支强大的船队,远渡重洋,用我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商品,换来一船船的黄金白银和香料,这些交换来的财富,不但足以填补大明的财政缺口,还能剩下大量的盈余,这便是臣想出来的另开财源之策。” 赵无忌的话说完之后,建极殿内顿时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崇祯听到海外尚有那么多的陆地,那些陆地又是如此富饶,也是怦然心动,赵无忌说的若都是真实的,那以海外贸易来赚取银钱,补充财政,还真是一条可行之路。 在场的诸位阁老也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海外贸易的利润之丰厚,其实他们以前也都多有耳闻,但是直到今天赵无忌的一番话,才让他们发觉,海外贸易的利润,其实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丰厚许多许多倍。 所谓的财帛动人心,想起如此之多的财富,便是几位阅历丰富的阁老,面对如此诱惑,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户部尚书李待问执掌大明财税,对于朝廷的缺钱处境,他是最感同身受的人,是以他对于填补财政缺口也最为热心,想了半晌后,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皇上,臣以为赵大人所献之策,花费甚少,而所获甚大,不妨一试。” 李待问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有人厉声说道:“不可!皇上,此举万万不可!”,众人扭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吏部尚书李长庚。 第三百七十七章愿去山东 李长庚看着崇祯,一脸的大义凛然:“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废,海禁乃是我朝开国太祖定下的国策,岂能轻易更改?户部多年亏空,乃是近年天灾频频所造成的秋粮歉收,民众流离失所,以至于税赋收入也大大下降; 然而天灾总不能一直持续下去,早晚还是会恢复正常,到时只要有两三年风调雨顺的日子,粮食就会得到极大丰收,到时税赋自会充足,财政缺口也会自然弥补,又何必违背祖训,开海禁?” 崇祯听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总不能以后年年都天灾吧,只要有那么几年的丰收年景,或许财政也就缓过来了呢? “皇上,老臣的看法却与李阁老有所不同。”张凤翼站起身来,一脸的凝重之色:“李阁老之言,也只是预测而已,那万一当真是年年天灾不断,又该如何?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若是要远渡重洋与番邦交易,非有大船不可,老臣对造船也有所了解,据老夫所知,一艘大船从设计到制造、下水,常常三四年之久,绝非朝廷今日下令,明日船队即可远航,臣以为,可以令赵无忌先行督造大船,以为准备工作,便是不与番邦交易,大船也可改为战船,就当增强了军备,也是好的。” 崇祯知道张凤翼说的有理,他并不是那种保守的帝王,要不他也不会破格将赵无忌由一个秀才身份提拔为官,开不开海禁,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更何况如今户部年年亏空,若是开海禁能填补户部财政缺口的话,相信朝堂上也会是一片支持之声。 只是赵无忌能力太强,放在京师中,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也翻不了天,若是外放出去,那岂不又是纵虎归山,虽然赵无忌在常平银一事中,已经证实了自己的忠诚,但是崇祯皇帝谨慎的性格,使得很难完全相信一个人,所以也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张阁老所言,很有道理,不过李阁老之言,也是老成谋国之语,这却让朕如何取舍?”崇祯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当即便看向其他几位阁老。 刑部尚书冯英想了想,出列说道:“臣附议张阁老,所谓未雨绸缪,无论开海与否,建造大船总是好的。” 礼部尚书何吾驺摇了摇头:“祖宗之法不可废,海禁是太祖传下来的国策,臣以为不宜贸然更改。” 首辅温体仁眼看支持开海禁的人越来越多,心里有点着急,其实开不开海禁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他一向小鸡肚肠,睚眦必报,既然张凤翼支持开海禁,那他少不得就要唱一唱反调:“皇上,吏部李阁老所言甚是有理,老臣觉得还是要持重为上,不可轻易放开海禁。” 工部尚书张九德庸庸碌碌,一向唯温体仁马首是瞻,此刻见温体仁出声,也随即附和道:“臣附议温首辅,大船价格不菲,万一海外贸易赚不到钱,却是白白损失了造船的银子。” 这一下,六部尚书与首辅都表了态,六位尚书,支持和反对各占一半,首辅温体仁持反对态度,那么天平还是倾向于反对开海禁的那一方,那么皇帝的态度就极为关键了。 “皇上,这世界上,陆地面积虽大,然而海洋的面积却更是陆地的两倍有余,广阔无际的大海中,无数鱼虾蟹鳖生活在其中,造出大船,便是不从事贸易,仅仅捕鱼,收获也是不菲,这是一个取之不竭的天然大粮仓啊,如今番邦之人尚且频频出海打渔,猎取鱼获,为何我大明却要实行海禁,将这些鱼获拱手相让?” “更何况,”赵无忌凑近崇祯身边,用只有崇祯一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道:“臣听闻大洋之上,海盗盛行,然若是持有郑芝龙颁发下来的令旗,便可在海上畅行无阻,不过,小小一枚令旗,郑家却要卖三千两银子,一枚令旗只能用于一条大船。” 崇祯听了,身子猛然一颤,一艘船三千两,十艘船三万两,海上商船何止千千万万,若是有了强大的海上舰队,便是不出海贸易,光靠收这保护费,似乎一年也能赚个几百上千万两银子了。 想到这里,崇祯毫不犹豫,当即拍板:“赵爱卿说的很对,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苍茫大海,也是属于我大明所有,怎能没有一支强大军队前去守护?怎能容忍海盗在朕的海疆上为所欲为?赵无忌,你要督造大船之事,朕准了,不过这造船的钱……” “请皇上放心,造船的银钱臣自会想法筹备,绝不使用户部一分银子,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臣先要一步一步造出合用的大船,才能进一步打造一支可用的海上舰队,造船之事,自有章法,时间大概要三五年左右,。” “好,你的要求,朕准了,”崇祯扭头看向李长庚:“李阁老,这沿海一带,两广、福建那边可有适合赵爱卿的去处?” 大明比较大的造船厂一般都在福建和两广,那里又是明朝的大后方,一向比较安稳,今年四月,被招安的郑芝龙更是联合官军,剿灭了海盗刘香,那边的海疆也是较为安全。 李长庚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皇上,那边并未有空缺的位置,赵无忌若是想求一沿海之地的话,青州府潍州尚缺一位知州……” 崇祯听了,顿时面露不悦之色,青州那边隔海与后金相望,算是对敌的前线之一,赵无忌一介文官,去了前线,每日整治军备尚且不暇,又如何能安心造船? 崇祯冷哼一声:“青州乃是临近后金的前线,不太适合造船罢?” 李长庚:“皇上,老臣当真也没有办法了,福建两广那边并无官员的空额。” “皇上,微臣以为在青州造船,却也无妨,后金多铎也曾是臣手下败将,别人惧怕后金,臣却是不怕,山东之地距京师甚近,也方便臣随时向皇上报告造船的进度,是以,臣愿去山东。” 第三百七十八章出任青州 崇祯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感动,不畏艰险,勇于任事,这样的官员不多了,卢象升算一个,洪承畴、曹文诏也是这样的人,当然还有自己最信赖的杨嗣昌。 “赵无忌,你要考虑好,青州府与皇太极的金州隔海相望,时常有小股鞑子跨海前来骚扰,你想要在那里造船,怕是多有不便,对了,”崇祯看向工部尚书张九德,“朕记得三宝太监下西洋所乘的宝船,似是在应天府督造的罢?对吧,张卿家?” 张九德这人,溜须拍马是个好手,又很会钻营,巴结温体仁很是得力,温体仁看他听话,才将他一手提拔了起来,但是要论起才能,他就比较不学无术了,骤然听到崇祯提问,他一时也不知道郑和的宝船是在哪里督造的,顿时便是张口结舌,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崇祯将目光自张九德身上收回,他看起来面色不变,实则心中已气恼万分,心忖此人身为工部尚书,居然连宝船的建造地点都不知道,迟早要寻个由头罢免了他。 “启禀皇上,臣记得三宝太监下西洋所用的宝船,确实是在应天府督造的,具体位置便在河西龙江宝船厂,不过自万历朝兵部尚书刘大夏烧毁了宝船的制造图纸后,宝船的制造技术便已失传,龙江宝船厂也就此衰落下去。” 说话之人正是赵无忌,郑和下西洋的故事他可谓是熟记在心,这名伟大的航海家和外交家,在后世,深为广大人民所尊重和怀念。 “赵爱卿说的很对,”崇祯皇帝欣赏地看了赵无忌一眼,“不如爱卿前去南京造船?” 大明有南北两京,虽然首都在北京,但是南京是留都,所以那里也有一全套完整的官吏班子,六部尚书应有尽有,但都是虚职,那里一般是在京师中不得意的官吏才肯去的地方。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去青州虽然困难重重,但是,臣从来就不怕困难,臣大胆请皇上遣臣去山东造船。” 赵无忌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听得崇祯也是连连点头不已,“你当真想去山东?” “只要于我大明有利,臣去哪里都是一样,何况南京龙江宝船厂废弛多年,早已不堪使用,倒不如另起锅灶从头做起。”南京官场也是一堆上官在那里压着,做事必然极不爽利,赵无忌还是喜欢大权独揽的感觉。 更何况南京那里就是一个养老的地方,赵无忌还想有所作为的话,就不能去南京,再说去南京有什么用啊,那里离中枢太远,一旦出了事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坐视满清统一北方,不如去山东,若是皇太极胆敢入侵,自己也能率兵出阵,给予侵略者以迎头痛击。 “好!你既有心,朕便成全你,”崇祯再次看向李长庚:“李阁老,朕记得青州府知府张祥年事已高,称病向朕请辞多次,这次朕便许他告老还乡,回去养病,这青州府知府一职,便由赵无忌接任,吏部没有什么问题罢?。” “皇上圣心独裁,老臣没有意见。”皇上既然决定了,再问他也只是走个过场,这一点李长庚还是心知肚明的,虽然他深恨赵无忌,但是此时也只能顺水推舟。 崇祯看向赵无忌,眼中含笑:“赵爱卿屡屡立下大功,早就应该升你的官,朕说过,爱卿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你此番主动前去造船,其心可嘉,此番,朕便任用你为青州知府。” 赵无忌又惊又喜,没想到因祸得福,居然还能升官,赶紧磕头谢恩:“臣赵无忌谢皇上恩典,臣必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起来罢,爱卿功劳累累,这也是你应得的,不过,”崇祯顿了顿,看向赵无忌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既然这庆记商行是爱卿的,那想必西北那些乡勇,归根结底,也是属于爱卿的罢?” 赵无忌瀑布汗,崇祯盯着兵权盯得很紧啊,“这个,按照募兵出资的比例来算,庆记大概有五分之二的份额,但庆记也不是臣一人所有,南京众多乡绅在其中也有股份,严格算下来,真要算是属于臣的士卒,也不过十分之一罢了。” “嗯,如此多事之秋,募集乡勇、家丁护境安民,朕都是理解的。”崇祯见好就收,他也不想穷追猛打,毕竟赵无忌的兵一直都是在为大明而战,再说大明的官员,拥有家丁私兵的多了去,就拿卢象升来说,天雄军就是全部由他的同乡组成,也只认卢象升一人为主帅,祖大寿、吴襄等关宁将领也都拥有大量家丁用于作战,赵无忌在其中并不显得如何突出。 “不过爱卿毕竟是个文官,募集一定数量的家丁乡勇,用于保境安民也就可以了,上阵打仗自有朝廷官军在前,万一真有敌人大军来袭,登莱巡抚陈应元手握重兵,必要时也会支援于你,朕想来,给你六千家丁的名额,也就够了罢?” 不动声色之间,崇祯便限定了赵无忌在青州兵力的上限,六千兵马,足以保境安民,他若是想谋逆叛乱,旁边的登莱巡抚陈应元随时都能剿灭了他。 “皇上明鉴,毕竟青州也是在与后金对峙的前线,臣必须募集一定兵马以图自保,六千兵马足够了。”赵无忌募兵乃是为了保护百姓和自己管辖的城池,他并没有谋反之心,六千兵马的话,只要不是皇太极大军来临,便已经是富富有余了。 “既然如此,由于朕的失误,让爱卿这几日受了委屈,爱卿暂且先回去好好将养几天,再前去青州上任不迟。”崇祯还是很体恤自己这个能干的下属的。 李长庚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眼看仇敌不但没死,还升了官,这感觉,当真酸爽无比。 “皇上,臣还有一件事要向皇上请示。”赵无忌猛然想起一事。 “哦?爱卿请讲。” “臣打算在青州采盐,希望能得到皇上的许可。”赵无忌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 “不行。”崇祯回答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第三百七十九章归家 “食盐乃是盐政专营,你还是不要介入罢。”崇祯觉得有些痛心,好好一个少年俊秀,居然想去靠贩盐发财,这与混吃等死何异。 与后世不同,明朝的食盐生产和销售,是官方垄断的,官府的垄断也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毕竟食盐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调味品,日常饮食必不可少,再好吃的菜肴,没了食盐,也会寡淡无味,垄断之下,贩盐利润惊人。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在明朝产盐卖盐,大概相当于在后世搞房地产,不但稳赚不赔,并且暴利无比。 这么巨大的利益,也吸引了大量的权贵和高官参与其中,分一杯羹,几百年来,日益腐化之下,等到了崇祯这个时候,拥有背景的私盐贩子大行其道,占据了九成以上的市场,私盐的产量甚至达到了官方的纲盐产量七八倍之多,大量理应缴纳入国库的收入,被大小官员和权贵们所分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流入了朝廷的国库。 不过赵无忌可不是打算对食盐系统动手,那里权贵高官云集,劣绅土豪更是犹如过江之鲫,赵无忌并没有实力,也没有打算和这些实力强大的派系们硬刚。 “启禀皇上,臣并非是打算卖盐,臣将来造出大船,出海捕鱼,捕获的鱼获,要么晒干,要么制成腌鱼、咸鱼,没有食盐,臣如何保存打来的大量鱼获?”赵无忌知道崇祯误会自己了,赶紧向皇上解释,“腌鱼的食盐用量过于巨大,若是从市面上购买,难免耗费太多,所以臣打算自己采盐,并不对外出售,只用于和记商行内部。”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崇祯觉得自己又误会赵无忌了,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个可以同意,毕竟自己在和记可是有着九成股份的,省去买盐的钱,也是给自己省银子,既然不对外出售,自己对盐政的那群官吏也有了交代。 “原来爱卿采盐,是为了腌鱼用的,朕准了,不过你可不能私自对外售盐,否则朕饶不了你。”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一句,免得他年纪轻轻越了线。 “皇上,产盐售盐一向都是由盐政专营的,皇上开了这个口子,老臣担心下面那些盐政官员不服,闹将起来。”李长庚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其实是不想让赵无忌从事盐政,躺着赚钱。 崇祯一声冷笑:“闹?朕巴不得他们闹!他们若是敢闹,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崇祯现在手里有了赵无忌这个理财高手,底气足了很多,他对如今盐政的种种乱象也早已不满,好好一项赚钱的买卖,让这些人给做得都快亏损了。 这些人若是闹起来,正好趁势让赵无忌出手,主持盐政,把上上下下的种种弊病流毒好好清理干净,没准又能每年增收几百万两。 没办法,崇祯被户部多年的财政亏空都快给逼疯了,整天想着弄钱的大计。 崇祯看向赵无忌:“爱卿可还有什么事吗?” 如愿以偿外放一地,主政一方,还升了官,连采盐一事,皇上都答应了,赵无忌心忖也该见好就收,“启禀皇上,臣没什么事情了。” “好,那你暂且先回去罢,好好休养两天,便去青州上任,赵无忌,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朕对你有厚望焉。” “谢皇上恩典,臣告退了。”赵无忌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说实话崇祯对他确实不错,虽然多疑了点,但是对他还是非常倚重的,赏赐也很大方,这才两三年,就把他连升三级,让他做了四品知府,如果不是知道李自成七年后就会打到北京,赵无忌没准便留在京师,老老实实地帮崇祯清理朝政了。 “怡丫头,朕还有要事与几位阁老商议,你若是没别的事,也回去罢。”崇祯又开始轰徐怡。 眼看赵无忌化险为夷,徐怡喜孜孜地给崇祯施了礼,也便跟着心上人一起离开了。 当赵无忌回到府中的时候,众人皆都是惊喜异常,赵无忌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冲上来的居然是杜红儿。 杜红儿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猛地扑到赵无忌怀中,紧紧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赵无忌情不自禁地也紧紧抱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玉背:“我不是说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哭什么。” 杜红儿紧紧地抱着赵无忌,似是怕他会飞走一般:“大人不在的日子里,妾身才发现,没了大人,妾身的生活也失去了意义,一想到可能会永远见不到大人,妾身便觉得自己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灵魂,人生失去一切色彩,再无任何滋味可言。” 一旁的北条兰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没想到明朝的女人竟然如此开放,当众便向自家大人示爱;徐怡脸色有点臭臭的,也有点尴尬;商敬石抬头望向天空,似乎对天边那片孤单单的云彩很感兴趣,李定国也跟着商敬石,抬头望天,两人一起研究那片云彩究竟有何奇异之处。 杜红儿情不自禁,把头深深地埋在赵无忌的胸膛中,赵无忌却是看到了场内众人的表情,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推开杜红儿,奈何她抱得甚紧,似是永远都不想和他分开一般。 赵无忌勉强向前走了两步,杜红儿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也随他走了两步,身后的徐怡见状噗呲一笑,杜红儿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松手不再紧抱赵无忌,却用右手紧紧牵住赵无忌的左手,再不肯放开。 赵无忌回头看着徐怡笑了笑,伸出右手,徐怡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绯红,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上前,轻轻拉住了赵无忌的手。 赵无忌拉着两女,悠悠地走进了自家的宅院之中,路过北条兰面前时,对她也笑了笑,而后冲着还在仰头望天的商敬石和李定国两人大吼一声:“本官回来了,你们快去买两只肥羊,再买两坛酒,今天燎锅底!庆祝一下!” 瞬间,不大的庭院里,顿时便充满了欢呼声和笑语声,这个宅子似是也活过来似的,充满了生气。 第三百八十章目标高起潜 买肉买酒这种小事当然用不着商敬石和李定国亲自去,自然有仆人欢天喜地前去采买,自家大人蒙冤入狱,结果不但平安归来,还升了官,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北条兰系上围裙便去了厨房,忙着准备中午的大餐,赵无忌拉着徐怡和杜红儿进了书房,又挥手将商敬石和李定国招呼了进来,随后把房门紧紧关上。 赵无忌脸上的轻松和得意早已消失不见,他松开了拉住二女的手,招呼众人一一坐下后,向杜红儿问道:“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在和记门前盯的梢?又是谁在背后指使?” “带走大人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吴国安,他和后宫采买总管高起潜往来甚密,坊间有传言是高起潜指使吴国安盯梢大人,妾身判断,大人用出售皇家冠名权来赚钱,侵犯到了高起潜的利益,所以高起潜才会对大人出手。” 赵无忌被捕的这些日子,杜红儿也没闲着,依旧尽职尽责地搜集着情报,此刻赵无忌询问,她便将自己的判断一一说出。 “应该就是高起潜没错了,徐怡也听过一些传闻,因为入选皇家指定商品的都是物美价廉的畅销货,一些样品送入宫中后,经有心人对比,更显出了高起潜采买的商品质次价高,高起潜十分气恼,曾当众说过要对付你。”徐怡身为郡主,消息渠道十分灵通。 “高起潜,”赵无忌默念着这三个字,这不就是历史上手拥重兵却见死不救,间接害死名将卢象升的那个死太监吗?没想到小爷没去惹他,他却主动来撩拨小爷!看来他怕是皮痒了,得想个法子狠狠收拾他一顿。 赵无忌一般不喜欢记仇,因为有仇他一般都当场就报了。 更何况这个死太监还是害死卢象升的凶手,卢象升是大明为数不多的名将之一,手下的天雄军更是天下有数的强兵,为了大明王朝,为了卢象升,赵无忌也要想法做掉他。 不过高起潜深受崇祯信任,要不然也不能让他担任采办总管,他又久在宫中,轻易不出宫,想从肉体上消灭他似乎有些难度。 “大人不必忧心,高起潜不过一阉人尔,不足为虑。不过李长庚的孙子因大人而折了一条腿,大人却是要小心此人。”商敬石的前一句话似是在安慰赵无忌,然而后一句却让赵无忌更加郁闷,嗯,这是在告诉自己,已经拥有了两个强敌了吗? 徐怡见赵无忌皱着眉头,久久不语,便温言说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几日后,你外放一方,独掌大权时,只要做出来政绩,自有皇上为你撑腰,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杜红儿还不知道赵无忌外放青州之事,听了徐怡的话,一对美目不禁睁得大大的:“刚才就听说大人升官了,到底是升了什么官?去哪做官?” 徐怡便把今日建极殿中发生的事情跟几人说了一番,众人得知赵无忌因祸得福,外放青州知府时,人人喜形于色,俱都是一阵欢呼雀跃,赵无忌仕途上越走越高,他们作为赵无忌的心腹,也会跟着受益不浅。 青州府在山东半岛,管辖潍州,胶州、莒州三个州,十六个县,土地、人口众多,位置重要,崇祯命赵无忌担任青州知府,对他还是相当倚重的。 冠名权,采办总管,赵无忌想了半晌,蓦地眼前一亮,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徐怡留意到了他的表情,捂着嘴吃吃笑着:“怎么了赵大人,这么快就想出了办法?这次要坑的是李长庚还是高起潜?” “本官可是忠良之臣,怎么会坑人?”赵无忌一脸郁闷之色。 “你可瞒不住我,每次看到你这么阴险地笑着,我就知道你的敌人要倒霉了,快说,到底是谁?”徐怡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你看你,把本官想成了什么人?本官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架不住徐怡的软磨硬泡,赵无忌最后还是屈服了:“李怀仁折了一条腿,到底是因我而起,我就不和李长庚计较了,不过高起潜这个阉人,居然敢算计本官,这次定然让他尝到本官的厉害!” 徐怡摇了摇头:“高起潜为人狡猾,在宫中党羽众多,又深得崇祯信任,你想收拾他,可不容易。” 赵无忌不置可否,转身看向杜红儿:“李长庚,高起潜这两人的情报要多多收集,还有,”赵无忌贴着杜红儿的耳朵,又吩咐了几句,听得杜红儿连连点头不止。 随后赵无忌看着徐怡,脸上笑容甚是神秘:“怡儿,我想了想,干掉高起潜的关键,还是在你身上。” “我?”徐怡一脸迷惑状。 “不错,就是你。” “干掉高起潜何须如此麻烦,只需得知此人的身材样貌,记在心中,待到他出宫之时,属下持强弓潜伏在暗处,觅得良机,一箭便可把他干掉。”武功太高也不好,商敬石这个莽夫,总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赵无忌对此只能表示无语。 暗杀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对此赵无忌深信不疑。 过了一会,得到消息的王盈儿也匆匆而来,恰好碰上了夏允彝,两人同时进门。 夏允彝见到赵无忌,一脸的后怕之色:“大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皇上的银子也敢动?还好逢凶化吉,看大人的样子,是没事了?” 赵无忌嗯了一声,将经过跟两人又讲了一遍,听得二人咋舌不已,当得知赵无忌因祸得福,升任青州知府,二人也都是振奋不已。 “和记商行如今怎么样了?”赵无忌问王盈儿。 “那日来了几个凶巴巴的太监,说是奉皇上的命令接管了这里,随后把账本和库房钥匙都索了去,便把妾身给赶出来了,不过还好妾身这里还留着一份账本的副本。”王盈儿一副小机灵鬼的样子。 “做得不错,有副本在手就好,过几日本官便带你去和记,把属于本官的东西再拿回来。” “大人还是早点去比较好,听说这几个太监不但贼头贼脑,还对办事的商人吃拿卡要,晚了的话,妾身担心他们会把和记的银子都给搬空了。”小机灵鬼很担心那些赵无忌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 赵无忌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不怕他们偷,他们偷的越多,本官越高兴。” 王盈儿翻了个白眼,大人这是高兴糊涂了吧,话都说反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为所欲为 不理会王盈儿担忧的眼神,赵无忌转身看向夏允彝:“夏先生这次辛苦了,都去了那些地方?” “不辛苦,不辛苦。”夏允彝摆了摆手,“这次去了不少地方,面见了很多知交故旧,与他们一一谈定了为京师晚报写稿之事,他们得知大人要将他们的文章发表出来,给众多的民众百姓看,都非常激动和高兴,说道这是教化百姓,利国利民的好事,一定会鼎力支持。” “嗯,这是好事,不过千万不要议论当今朝政,只要那种解释圣贤书,教育百姓的文章便可,深入浅出,不一定需要大儒不可,不过今后本官即将前往山东,这京师中的报社,还需有一得力人手坐镇,本官真是不想把夏先生留在京城。” 报纸作为宣传的喉舌,对和记商行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如何把报纸办得趣味横生,引人入胜,而又能把握好尺度,这是一份难度很高的工作,夏允彝作为赵无忌身边的头号智囊,赵无忌很想带他去山东,可惜报社这边也离不开他。 “大人无须担忧,属下此次回江南,与诸多知交好友见面,也曾留意报纸的主编人选,属下有一朋友,名叫朱之瑜,才华横溢,一身本事不次于我,足以担任京师晚报主编一职。” “哦,夏先生推荐的朋友,必是才能不凡,他可愿意前来京师?”赵无忌虽然没有听说过朱之瑜,但既然是夏允彝引荐,想必才能也差不到哪里去。 “请大人放心,朱之瑜已经答应属下前来京师,担任报社主编工作了,”夏允彝面露微笑:“只不过他还有些家事要处理,所以来得晚了些,再有个三五日,也该到了。” “如此甚好。” 不多时,出去采买食材的仆人便陆陆续续地回来,赵无忌使人特制的铜火锅被摆上了八仙桌上,众人围着桌子团团而坐,烧开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片得薄薄的羊肉放进开水里稍微涮一下,羊肉诱人的香气顿时便散发了出来,香气四溢,北条兰不断地将蔬菜和豆腐放入火锅中,宴席,开始了。 此后连续三天,赵无忌闭门不出,并不见客,听说在府中终日饮酒作乐,庆祝升迁之喜,赵府每天都有仆人出门去菜市采买,然后拉着一车的酒肉蔬菜回来。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师官场,很多人都觉得他未免有些得意忘形,放浪形骸,也有人认为他这是真性情,不过是少年轻狂,可以理解。 然而第四天上午,一直被传在家饮酒的赵无忌,突然带人来到了和记商行,说是得了皇上的旨意,重新前来接管和记。 赵无忌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悠悠然地看着面前这几个太监,“你们谁是领头的啊?” 一个中年太监带着满脸的傲慢,站了出来:“咱家马保,受了司设监高公公的命令,暂时接管这里,赵大人来了这是最好不过,咱们尽快接交罢,咱家在这里已经等了大人三天了。” “原来是马公公,快快请坐,本官前几日有恙在身,是以迟迟才到。”赵无忌嘴里说得客气,身子却丝毫未动,“把账本和库房钥匙拿来罢,本官要亲自清点。” 当下便有一名太监上前交上了账本和钥匙,赵无忌命李定国带人前去库房盘点,夏允彝带着王盈儿,两人逐笔核对账本。 赵无忌端起茶盏,轻轻吹散茶水上的热气,呷了一口茶,眼神却一直在观察着在场的五个太监。 马保一脸阴沉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其他四位太监却都是眼神游离不定,不敢直视赵无忌的目光,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赵无忌的眼神在最后一个二十多岁的瘦弱太监身上格外多停了一会,才收回了目光。 一个多时辰后,李定国带人回来,报告说道库房清点完成,银子数目准确无误,赵无忌点头嗯了一声,旁边的马保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片刻之后,夏允彝也把账本拿了过来,附着赵无忌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话,赵无忌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点头。 看了马保一眼,赵无忌将账本随手放在桌子上,语气不善地问道:“本官交给你们的时候,库房可是有二十万两银子,短短不到半月,库房里的银子就只有十八万两了,在此期间,应该还有大量交付冠名权的余款收入,虽然账本上都有记载,本官还是想亲自听听马公公的亲口解释,这些钱去哪里了?” 马保冷冷一笑:“这期间,咱家按照高公公的指示,添置了几处办公场所,又购买了一些田地用于投资保值,此外还有一些是日常的开销费用。” 赵无忌冷冷地盯着马保,眼神凌冽,他徐徐站起身来,也是一声冷笑:“市价十两一亩的地,马公公五十两一亩买来,这叫投资保值?至于那几处宅子,这几天本官早已派人调查过,市价不过三四百两一间,马公公大笔一挥,两千两一间一口气买了五处宅子!” “此外,”赵无忌将目光转向另外四个太监,“说到开销费用,半个月你们就采办了五百头猪羊,本官算了算,你们五人平均每天每人要吃六头猪羊!几位公公难道都是妖怪不成?” 马保霍地站起:“赵无忌,你不要太放肆了!高公公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东厂曹公公,锦衣卫骆大人都是咱家的好友,你不过是个五品官,你以为,在这天子脚下,你可以为所欲为吗?” 赵无忌蓦地上前,飞起一脚,正中马保的肚子,顿时便将马保踹出了三四米远,马保一声惨呼,捂着肚子在地上不断打滚,显然赵无忌这一脚踹得他不轻。 赵无忌死死盯着在地上打滚的马保,嘴角掠过一丝狞笑,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拎起马保,啪啪啪啪又连续扇了马保十几个耳光,这才一把将瘫成一团烂泥的马保扔到地上。 “抱歉,本官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李应星 看着疼得说不出话,身子弓得像只虾米一样的马保,其余四位太监吓得瞬间站了起来,脸色变得一片灰白,看着赵无忌的眼光也充满了恐惧,这位年轻的大人当真可怕,连高公公的亲信马保都敢打。 赵无忌冷冷地扫了其余四位太监一眼,话语犹如刀锋般的锐利:“和记,是属于当今皇上的财产,本官替皇上看守这些财产,替皇上赚钱,谁敢对和记下手,就是对皇上的财产下手!这是欺君大罪!” 他看着瘫在地上的马保,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之意:“本官不管你身后站的是谁,本官只知道,本官身后站的是当今皇上,你在宫中胡作非为,没让本官看见也就罢了,既然让本官发现了,马保,本官觉得,你可以准备后事了。” 说罢,赵无忌一挥手,便有三四个侍卫走上前去,像拖死狗一样,拽着马保就往外走,马保自知大事不妙,也顾不得呼痛了,急忙用嘶哑的嗓子喊道:“赵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凡事好商量……” 赵无忌倒背双手,对他不理不睬,侍卫们拖着马保出了屋子,很快便消失不见,远处隐隐传来马保绝望的求救声。 在马保开始求饶到消失的这一段时间里,赵无忌一直一言不发,眼神只是不断地在其余四个太监身上打转。 这几个太监被赵无忌的目光盯上,就仿佛被一只食人猛虎盯着一般,都是低下头去,浑身瑟瑟发抖,片刻之后,扑通一声,不知是谁先开了头,而后这几人纷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向赵无忌求饶。 赵无忌好以整暇地重新坐到了椅子上,随手轻轻拂去衣服上的灰尘,丝毫不理会几个太监的哀嚎,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盗窃皇上的财产,是什么罪名,想必几位公公,比本官更为清楚,此事,本官可以向皇上禀明,也可以替你们遮掩下去,这,就要看你们今后的表现了。” 几个太监一听尚且还有活路,顿时更是磕头不迭,纷纷表示一切听从赵大人吩咐。 “来人,把他们几个分别看押起来,本官要一一审问。”赵无忌决定把这几个太监分开,一一击破。 逐一审问了其他几个太监之后,那个二十多岁的瘦弱太监被带到了赵无忌面前。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皇上的财产你也敢动?”赵无忌哼了一声。 “小人知错了,”瘦弱太监怯怯地说道,他突然往地上一跪,眼泪鼻涕齐下,泣不成声:“小人上有七十祖母,下有年幼小妹,家中窘迫落败,不得已进宫寻求吃一口饱饭,请大人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吧,小人若是死了,小人的祖母和小妹也无法独活下去了。” 赵无忌摆了摆手:“哦,你的家境也当真让人同情,起来罢,坐椅子上,本官想和你好好谈谈。” 这太监听赵无忌的语气温和,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他依言站起身来,然而却不敢坐,站在赵无忌面前,一脸的惊慌失措。 赵无忌不耐烦地伸手指了指椅子,他这才贴着半边屁股坐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籍贯哪里?” 听到赵无忌问话,瘦弱太监屁股上犹如装了弹簧一般急忙站起:“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唤李应星,家住北直隶。” 赵无忌眯着的眼中隐隐有精光闪动:“北直隶哪里?” “北直隶,北直隶延庆州。”李应星犹豫了一下。 “哼,李应星,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到临头,还敢跟本官撒谎!据本官掌握的资料,和其他三人的供词,你分明是北直隶肃宁人!连籍贯这点小事你都敢对本官撒谎,李应星,你是想寻死不成!” 李应星脸上顿时变得煞白,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不止,把头都给磕出血了,“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一时糊涂,请大人饶命啊。” 赵无忌看着他咚咚咚地磕了十多个响头,这才开口:“好,本官就再原谅你一次,你且抬起头来。” 李应星闻言,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本官想来,你不顾性命,也要对本官隐瞒你的籍贯,其中必有了不得的秘密,若是本官所料不差,李应星……,魏忠贤是你什么人!” 赵无忌的声音不大,但是传到李应星的耳朵里,却仿若惊雷一般,震的他一时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看到他的反应,赵无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轻轻地将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又翘起了二郎腿,两眼却如同鹰眼般锐利,紧盯着李应星。 李应星愣了半晌,方才勉强笑道:“大人,这是……,开什么玩笑,魏忠贤的余党,不是俱已经被皇上涤荡干净了吗?” 赵无忌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茶盏,似乎对这只来自景德镇的骨瓷茶具更感兴趣:“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我也不勉强你,那本官就将你的罪名如实禀报给皇上,你那祖母和小妹,既然是离了你无法独活,那本官便派人前去送她们上路。” 他微笑的面容,在李应星眼里,却犹如来自地府的幽冥般的可怖:“你要知道,本官,不是什么好人。” 李应星心如死灰,完了,一切全完了,只怪自己太贪心,当初和记这里,他以为是肥缺,狠狠心将自己多年积蓄的一千两银子全都送给了高公公,才换来了前来和记的机会。 可惜好景不长,仅仅十几天后,局势逆转,高公公到嘴的肉不得不吐出来,和记又要交还给赵无忌了。 他这几日在和记捞的钱,还不够他送给高公公的银子多,再说事情都做下了,已经没有退路,于是他便也和其他人一起心存侥幸,以为在强悍的高公公面前,赵无忌会退让。 没想到这位赵大人竟是比高起潜都要强势,上来就把平时在宫中仗着高起潜权势作威作福的马保一顿痛殴,马保更是随后便被带走,生死不明,想来想去,却没想到遇上这么一尊煞神,李应星当真是悔断了肠子。 他低着头颓然坐在地上,两眼也失去了神采,过了半晌,方才有气无力地开口:“既然怎么都是死,求大人给小人个痛快罢,大人猜的对,魏忠贤是小人的舅舅,小人本不姓李,小人姓傅,傅应星。” 第三百八十三章魏忠贤的功过 “傅应星,”赵无忌若有所思的样子,“本官记得当年皇上清理魏忠贤余党很是彻底,为何你却成了漏网之鱼?” 这个秘密,傅应星整整憋在心里八年了,这八年中,他在宫中一直如覆薄冰,做什么事情都是特别的小心谨慎,尽量让自己保持低调,不引人注目,他知道,他的身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他的神经一直像是绷紧的弓弦,今日被迫向赵无忌坦白后,反而像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般,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说话也流畅多了。 “我进宫时才九岁,舅舅不让我和他相认,说是他在宫中敌人很多,怕连累到我,其后舅舅一路高升,却也只是在暗中照拂我,并未公开我和他的关系,小人这才得以幸存。” 赵无忌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魏忠贤刚进宫的时候确实是战战兢兢,谨慎小心,天启帝登基后,深受信任的他一步登天,成为炙手可热的‘九千岁’,这才慢慢膨胀起来。 “虽然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却能做到居安思危,忍住不与你相认,也算是难得了。”赵无忌觉得魏忠贤心机还是很深沉的。 看着傅应星瘫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样子,赵无忌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本官不会为难你,你舅舅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是他对皇帝还是很忠心的,也为皇帝做了很多事,皇上不应该杀了他的。” 傅应星听了,眼中蓦然便是爆出一阵神采,这八年来,宫里宫外,谈起魏忠贤无人不骂一声“权阉”,骂他大奸大恶,诬陷忠良,草菅人命,他每当听到这些人对舅舅的评价,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却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人,江南第一才子,居然给了舅舅如此正面的评价,还说皇上不应该杀了舅舅。 热泪滚滚自傅应星脸上流下,他在心内高呼着:“舅舅,你听到了吗?第一才子说你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不应杀了你!” 傅应星禁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哭得十分的伤心难过,似乎要把这些年受到的委屈通通哭出来,赵无忌十分同情地看着他。 赵无忌事先佯装在家中饮酒,实际则偷偷派人调查了和记这几个太监的底细,他的目标是领头的马保,其余四人他原本打算略施小惩,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就算了,没想到却无意中发现了魏忠贤的外甥。 当初调查得知李应星的籍贯是南直隶肃宁人时,赵无忌便想起了自肃宁出来的那位九千岁,不过两人并不同姓,所以赵无忌也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没想到在审问他的时候,李应星居然在自己的籍贯问题上撒谎,这就很有意思了。 籍贯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是李应星既然在这个问题上不说实话,就说明,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赵无忌很自然地便把李应星和那位来自肃宁的九千岁联系到了一起,故作凶狠之态之后,赵无忌连吓带诈,终于使得李应星吐露了实情。 在明朝的历史上,魏忠贤确实一直被人称为大奸大恶,然而对此,来自后世的赵无忌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魏忠贤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跟魏忠贤对着干的东林党人,便是好人了不成? 东林党人代表着地主富绅的利益,以皇上不可与民争利为由,极力阻挠大明皇帝对商业收税,便是在大明财政连年亏空,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他们也要宁可坐看被广大百姓和农民被沉重的税负一层层地扒皮,最终忍无可忍起来造反;宁可坐看大明一步步走向死亡,也不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哪怕半两银子。 然而最终并没有什么卵用,这些地主富绅的银子,最后全部白白便宜了后金,后金的朝中可没有那么多的东林党,朝廷上下对地主富绅收税毫无阻力,当他们再搬出来不可与民争利这块招牌打算抗税时,迎来的是雪亮的带血屠刀,后金在江南杀得人头滚滚,终于把这些地主杀怕了,乖乖地奉上了大量的银子。 满清王朝直至灭亡,鸦片战争,马关条约,不平等协议签了一个又一个,对外各地赔款,赔了几个亿的白银出去,却一直都没有缺过钱,原因就是因为,紧握着自己钱袋子的东林党人,几乎是与大明王朝一起同归于尽了。 这些人说聪明也真聪明,总能想出花招让皇帝从自己这里收不上税,说傻也是真傻,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最后都给满清拿走了。 让我们拨开历史的迷雾,只从最简单的大明财政问题上看去,魏忠贤活着的时候,虽然朝野上对他一片骂声,他派去各地的矿税太监也都是拼命地腐败受贿,但是那时的大明财政却一直是盈利的状态,他死的时候,在国库里也给崇祯留下了大量的银钱。 等到魏忠贤一死,“众正盈朝”,诸多东林党的‘忠良大臣’占据了朝堂上下,那些矿税全部被废止,那些太监们也被清算到底,看似形势一片大好,但是为什么朝廷却开始年年缺钱了呢? 明熹宗时,仅仅江南的茶税便有二十万两,到了崇祯执政的时候,连十万两都收不上来,东林党人不但免去了工商税,连矿税也一并免了。 减税看似是好事,但是减得多了,国家收不上钱,拿什么赈济?拿什么养兵? 并且魏忠贤活着的时候,根据史料的记载,大明王朝内部并没有什么大的农民起义,说明那时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还是过得下去的。 魏忠贤死后,农民军起义此起彼伏,不就是因为原本属于权贵、富绅的税赋,全部压迫到了普通百姓和农民的头上了吗? 所以在赵无忌看来,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魏忠贤,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单纯从大明王朝的角度,从皇帝的角度来看,魏忠贤反而是有功之人,而东林党人才是罪人。 有魏忠贤在,利用他熏天的威势,可以强行向这些有着权贵大臣在背后撑腰的地主富绅们收税,变相地减轻民间普通百姓的压力,维持住大明朝廷健康运行,他死了之后,年轻稚嫩的崇祯根本不是强大的东林党人之对手,本属于国家的税收急剧的流逝,最终导致大明王朝财政完全崩溃。 财政崩溃之后,没有兵饷拿的军中士卒自然失去了战意,被李自成轻易地攻入了北京,逼死了崇祯皇帝,崇祯皇帝死的时候,才会说:“朕非亡国之君,臣皆是亡国之臣,大臣人人可杀。” 第三百八十四章赎罪银 傅应星在地上哭的凄凄惨惨,好长时间方才止住了哭泣。 “别哭了,坐吧,本官确定,你舅舅虽然不是好人,但是对皇帝来说,却是一个有用的人,便是当今圣上,”赵无忌看着傅应星,淡淡地说道:“以后也会后悔杀了他的。” 据说崇祯皇帝临死前一个月,下令将魏忠贤的的遗骨收葬起来,想必此时的他,终于看透了朝中大臣的真面目,可惜后悔却已经晚了。 当初若是留下魏忠贤,让他在朝堂上制约东林党人,后果也许会完全不同吧? 傅应星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给赵无忌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大人给我舅舅的公正评价。” “起来坐吧,本官不会向皇上告发你,把你的秘密好好保守住,本官听其余几人说,你平时在宫中手脚还算干净,这次便饶了你,你先出去吧,一会便会放你们几人离开。”既然他没做什么大恶,赵无忌打算放过他。 傅应星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转身离开。 他刚走出门,忽然又折而复返,来到赵无忌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幸得大人开恩,小人感激在心,无以为报,愿为大人在宫中的耳目,若有人意图对大人不利,小人必提前为大人通风报信,请大人留一个联系的方法吧。” 赵无忌心下暗喜,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本是无意之举,没想到居然能收获一个宫中耳目。 “此外,好叫大人得知,此次陷害大人的主谋是高起潜,高起潜在宫中势力庞大,党羽众多,这一点小人却是暂时帮不上忙。” “下次李公公若是有事要寻本官,只需来和记找王盈儿便可,她会把你的消息传递给本官的,此外,高起潜本官自有对付他的办法,你就不用插手了。”赵无忌依旧用傅应星的化名来称呼他。 “另外,在宫中打探消息,有了银钱想必会方便很多,我听他们几人说你也不甚富裕,一会去王盈儿那里支取两千两银子吧,切记收好,莫让他们几人看到。”既然要做耳目,肯定要给一些活动经费,赵无忌见他还算机灵,身为魏忠贤的亲戚,却能在皇宫平安的活下来,也足见他的过人之处,所以出手也是大方。 “多谢大人厚恩,李应星没齿难忘!”说着说着,李应星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没事,走吧。”赵无忌挥了挥手,他还有事,现在该对付马保了。 过了一会,马保被赵无忌的侍卫带了过来,此时的他早已失去了起先威风,只见他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脸肿的老高,走路还有点直不起腰,赵无忌刚才那一脚,踹的太狠了。 看到赵无忌,马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惨呼道:“大人饶命啊”。 “马保,本官很忙,便单刀直入地跟你谈,你偷盗皇上的钱,性质很严重,本官若是禀报上去,不但你会死,你的家人也会遭殃,你的所有家产,也会被锦衣卫那群狼吃得一干二净。”赵无忌首先让马保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马保的心沉甸甸的,脸色黯淡无光,他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所言非虚。 “不过呢,本官有好生之德,也在考虑放你一马。”赵无忌抛出诱饵。 “请大人明示。”得知有了活路可走,马保顿时精神一振,眼睛露出希翼的光泽。 “你这个事本官是一定会禀报皇上的,不过尚有转圜余地,本官会亲自劝说皇上,饶了你和你家人的死罪,不过,你打算出多少赎罪银?” “赎罪银?” “不错,与其满门抄斩,再被锦衣卫抄走所有家产,你不如主动奉上你的家产,如果数额能让本官和皇上满意,你这条命就算保住了,不过以后你再也不能留在宫中了。” 按常理讲,抄家所得的财富应该是最多的,但是在此时的大明,却不遵循常理,锦衣卫腐败成风,真让他们抄家,固然可以抄的干干净净,然而经过他们贪墨一番后,最终到了崇祯皇帝手中的钱,不过十分之二三而已。 越往大明后期,这种现象越严重,抄家的好处,大头都被锦衣卫自己拿去了,真正缴纳给国库的银钱实际很少,所以赵无忌便想出了赎罪银这个法子,绕过锦衣卫,直接让马保赔钱给皇帝。 “这,”马保一时目瞪口呆,这位年轻大人怎么毫无儒家士子的风范,张口闭口都在谈钱,听着好像是在拿钱买命一般。 “不错,本官就是要拿钱买命,你买不买吧?” 有钱也得有命花,马保开出了五万两银子的价格,赵无忌咬定十万不松口,最终马保怀着对美好生命的留恋,咬着牙忍痛答应了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在赵无忌奸商般的笑容面前,应允七天内将钱筹备齐全。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正在御书房伏案批改奏折的崇祯,忽然听到小太监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崇祯疲惫地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便看到周皇后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宫女,宫女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皇上每日都要熬夜批改奏折,实在太过劳累,是以臣妾便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给皇上宵夜。”周皇后柔柔地说道。 “皇后有心了,却是辛苦你了。”崇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了两步,他确实也觉得有点饿了,便吩咐宫女将食盒打开。 只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摆了四盘菜肴,一个芦笋虾球,一个清炒山药片,一个菠菜拌豆芽,还有一个什锦肉丁,各种颜色的蔬菜中,肉丁闪烁着诱人的油光,让人看了就有食欲,此外还有一碗绿豆莲子粥。 眼看这几样小菜制作得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全,崇祯不由得胃口大开,当即便取了银筷,一样一样的尝了过去,只觉得每个菜肴都做的爽口好吃,不禁开口赞道:“没想到数日不见,皇后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竟然似是比宫中的御厨做出来的都好吃。” 周皇后看着崇祯消瘦的身躯和鬓边的白发,有些心疼:“皇上终日操劳国家大事,却也是要注意休息,总熬夜,对身体可是不好。” 第三百八十五章养生菜谱 听着周皇后温柔的劝告,崇祯只是点了点头,他此刻正聚精会神地消灭面前这四碟小菜,片刻之后,一碗粥已经下了肚,四碟小菜也都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崇祯取过面巾擦了擦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摸了摸滚圆的肚皮,心中感到十分的舒畅:“皇后做的这几样菜当真不错,朕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竟然还有一种浑身通泰的感觉。” 周皇后见他把饭菜都吃了,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掩着嘴笑道:“臣妾原来还是将信将疑,如今看来,这些饭菜果然有效果。” 崇祯听她说的奇怪,讶然问道:“效果?什么效果?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周皇后看着崇祯,一脸欢喜:“山药补虚,缓解眼神的疲劳,菠菜和豆芽营养丰富,皇上,这些饭菜不但有助于缓解经常熬夜带来的疲劳,还能为皇上补充精力,这些菜是臣妾根据皇上的身体情况,特意为皇上做的。” 崇祯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后这是从哪里听说的?” “报纸上看的啊,今天的京城晚报上有好几道养生菜谱,说是都适合给经常熬夜,疲劳疲惫的人吃,臣妾事先问过太医,太医也说这些菜对皇上的身体大有好处,所以臣妾便照猫画虎,依照报纸上的菜谱,给皇上做了这四菜一粥。”周皇后喜孜孜地说道。 “报纸,难道是京城晚报?报纸上居然还有这些东西?”崇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朕以为报纸无非是刊登一些新闻之类而已,没想到居然还有菜谱。” “当然有了,皇上你看,今天的报纸臣妾还带来了呢。”说罢周皇后挥了挥书,旁边一个宫女便把一份京城晚报递给了崇祯,“皇上请看,这报纸上的内容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刚才那养生菜谱的文章作者,署名叫‘无极’,妾身以为,这会不会是皇上的那个爱将赵无忌写的呢?” 想起赵无忌,崇祯冰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赵无忌,就他点子多,前些日子马保那厮贪墨朕的银子,朕得知后,气得要斩了他,结果赵无忌想出了一个赎罪银的法子,虽然饶了马保一命,但是朕却收入了十万两白银,哈哈,不错。”说道这里,崇祯摇头晃脑,十分得意。 “马保这阉人,当真胆大包天,居然敢贪墨皇上的银子,其罪当诛!”周皇后转念又一想:“不对吧皇上,为何要弄得如此麻烦,为何不让锦衣卫去抄家?” 崇祯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周皇后向来聪慧,见他不肯说,想必又有隐情在内,于是便也不再细问。 崇祯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伸展了一下胳膊,又扭了扭腰,这才说道:“这些饭菜好像确实有效,跟皇后聊了会天,朕觉得浑身的疲劳都已消失不见,嗯?谁把报纸带来宫里的?” “那日臣妾前去看望张皇后,突然发现张皇后气色好了很多,张皇后便教了臣妾一个法子,说是把新鲜黄瓜切成片,敷在脸上,半个时辰之后再拿下来,有补水和养颜的功效,张皇后还给了臣妾一份京城晚报,说是这报纸很好,上面经常有一些有用的信息,让臣妾也多看看,黄瓜敷脸的法子也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 一边听着周皇后在旁边说话,崇祯一边翻开了报纸,他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家和记出版的这份京城晚报,第一版正面最上方,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京城晚报”尤其醒目,笔力苍劲雄浑,龙飞凤舞,崇祯欣赏了半晌,越看越觉得眼熟,想了半晌方才想起,这正是刘宗周的笔迹。 刘宗周是明朝大儒,崇祯登基初期,他曾担任过一年的顺天府尹,刘宗周学问深厚,道德品质无暇可击,崇祯上任初期曾十分倚重他,可惜后来才发现他是个理论上的巨人,实践上的侏儒,只知道说大道理,涉及到具体事务便抓了瞎,整天只知道空口白话讲大道理,所以后来慢慢就被崇祯所疏远。 崇祯想起刘宗周,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这人的字,当门面真是不错,跟他的人一般,在朝中做个点缀还可以,然而此人道德有余,才干不足,真要做事,千万莫要找他,找他的话,他肯定会把事情办砸。 崇祯将报纸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只见里面内容果然如皇后所说,包罗万象,里面既有新近发生的一些大事,新闻,也有一些经史子集的注释文章,还有最浅显的百家姓,千字文讲授,还有一个版面,里面都是涉及到百姓生活方面的一些小事,像皇后说的菜谱也在里面,有的版面全是广告,还有一些比如转让,招雇,出售等等互通有无的信息。 崇祯虽然贵为天子,但是他作为皇帝,很少能离开紫禁城,这座巨大的城池,某种意义上来讲,仿佛是监禁他的一座巨大堡垒,高大巍峨的紫禁城墙,将皇帝和他的子民隔成了两个世界。 看着手中的报纸,崇祯仿佛感受到了升斗小民的日常生活,看到了林林总总的世间百态,这一切对他来说,非常的新鲜有趣,很快,一份报纸就被他看完了。 崇祯恋恋不舍地放下报纸,看着周皇后说道:“确实不错,赵无忌的确是个有大才的,是高起潜负责采买是吧?这个也是他买进宫的?难得他有这份心。” 周皇后笑着摇了摇头:“皇帝这可猜错了,是怡丫头带进来的,张皇后昔年得了伤寒,落下了病根,总是咳嗽不止,怡丫头恰好看到报纸上有个治咳嗽的偏方,便带着报纸,向张皇后献上偏方。” “这个,不妥吧,张皇后金枝玉叶,尊贵非常,怎能轻易使用外面的偏方?宫中不是有太医吗?”崇祯有些担心地问道。 “请皇上放心,张皇后用药之前,曾特意向太医询问了这个方子,多个太医都说这个房子中正平和,极为对症,可以一试,张皇后用药已经三四日,今天臣妾去看望她,发现她的咳嗽确实轻多了。” “不错,这个报纸赵无忌办的很好,大伴,你吩咐一下高起潜,以后京城晚报每天也要给朕买一份。” 第三百八十六章幕后真凶 数日之后,赵无忌终于带着手下离开了京师,前往山东上任,而魏国公府郡主徐怡也随之而去,得知消息的高起潜,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马保付出了几乎是他的全部积蓄后,终于侥幸逃得了性命,被崇祯杖责三十,赶出了紫禁城,看着昔日手下哭丧着脸,一拐一瘸地狼狈而去的凄惨模样,便是心狠手辣的高起潜,也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冷战。 也许是看在当初的情分上,也许是出于别的原因,高起潜破天荒地出宫与马保见了一面,又赠送了二百两银子给他,把马保感动的热泪盈眶,而高起潜却油然升起了一股唇寒齿亡的不妙感觉来。 马保对于自己如何栽在赵无忌手中的事情绝口不提,看来这件事给了他很重的心理阴影,他临走的时候,只是很郑重地提醒了一下高起潜,让他千万小心赵无忌,随后便带着高起潜给他的二百两银子,不知去向何方了。 高起潜回到宫中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马保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赵无忌此人奸诈阴险,难保他不会出于复仇心理,对自己下手,。 马保是走了,但是当初和马保一同前去接管和记的四个太监却平安无事地回了宫,这让狡猾的高起潜不能不起疑心。 高起潜叫来这四个太监,分别询问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几个太监的话几乎都一样,因为相比马保,他们几个罪状较轻,赵无忌让他们缴纳了数量不等的赎罪银后,便把他们几个放了回来。 高起潜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破绽,但是他担心赵无忌在这四个太监身上做什么手脚,于是找个借口说他们办事不力,把这几个人派到景阳宫去扫地,景阳宫位于紫禁城钟粹宫之东、永和宫之北,位置十分的偏僻,把这些人派到这里,高起潜才感到稍微放心了一些。 直到听说赵无忌和徐怡都走了,高起潜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心来,而据心腹的报告,那几个去景阳宫扫地的太监表现也都没什么异常,看来这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高起潜如此想着。 不过高起潜最近总觉得自己背后直冒凉气,他有时感觉到别人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怪怪的,到底怪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但是总觉得有一个针对他的阴谋正在酝酿中。 首先是几位皇后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很奇怪,慢慢地皇上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了,到最后似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宫中的气氛一时诡异起来。 又过了几日,这天晚上崇祯突然把高起潜叫到了御书房,得知皇上召唤,高起潜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崇祯面前。 “奴婢高起潜叩见皇上。”有些心虚的高起潜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崇祯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在批改着面前厚厚一摞的奏折,高起潜跪在地上,进退不得,只得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一动不动,很快,汗水自他额头不断流了下来。 崇祯终于批阅完了手里的奏折,他随后将奏折扔在了桌子上,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起来吧,朕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你采买的这些宫中用品,价格都要比外面贵。” 高起潜听到崇祯让他起来,当下心头一松,便站起身来,等他听到崇祯后面的问话,心头骤然又是一紧,然而这种问题的答案他早已成竹在胸,回答的流利无比:“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受命于天,使用的物品自然也是要极好的,才能配得上皇家尊严,因为奴婢对这些物品的质量精益求精,所以这个采买的价格也比较高,就以茶叶来说,不同品种的茶,又细分为上、中、下三种品质……” “朕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提醒你一下,”崇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扫帚你多少钱买的?” “一两银子五把。”高起潜有些底气不足。 “算下来二百文一把,据朕所知,扫帚市面上的价格也不过两文钱一把,无非是个扫地的工具,最近户部财政这么紧缺,就没必要买太贵了吧?”崇祯很有些不满了。 扫帚而已,无非是扫地的工具,还是消耗品,有必要买那么贵的吗? “你回去自己核查一下,像扫帚这一类的物品,还有多少,查清楚,以后一律采购市面上的普通货物,不要买那种二百文一把,华而不实的物品。” 崇祯心知肚明,高起潜在采买中肯定是有猫腻,不过看在他一向勤恳办事,忠心耿耿的份上,暂且先放他一马,小小地警告他一次,也就罢了。 高起潜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御书房,在外面被凉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的衣服都湿了,也不知道被皇帝吓出了多少冷汗。 扫帚虽然便宜,但是日常使用的量大,又是消耗品,偌大个紫禁城,九千多间房屋,每天都要清理打扫,这样一来,每月采买的扫帚花费,着实不菲,高起潜也在其中上下其手,获利丰厚。 崇祯既然下了命令,此后这条财源,就算是断了,财源断了是小事,常年深居宫中的皇帝突然知道了扫帚的真实价格,这才是大事。 “必是有人暗中进献佞言!”高起潜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要对付他的人是谁,王承恩一向淡泊安静,甚少参与宫中的勾心斗角之事,应该不是王老头。 曹化淳手握东厂,提督京营,权柄深重,没必要来对付自己,也可以排除掉老曹。 同样东厂的王德化,司礼太监、户工总理张彝宪,尚膳监掌印杜勋,司礼太监方正化,司礼监秉笔王之心这些人,高起潜看谁都像,谁都有可能,但是细细排查下来,又似乎并不是他们中的某一人。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高起潜几乎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搜索那个向崇祯进佞言的家伙上了,只可惜一无所获,敌人很狡猾,并未露出丝毫的破绽。 直到几天以后,崇祯皇帝挥舞着一份报纸,再度质问高起潜为什么采购的蜡烛如此之贵时,高起潜才终于知道了那个敌人来自哪里。 敌人就是这份薄薄的京城晚报。 京城晚报第八版,是各路商家打广告的专版,今日的京城晚报第八版,有个销售蜡烛的商家正在上面打广告,各类蜡烛明码标价,一项一项非常详细。 看着崇祯愤怒的表情,高起潜脑子轰的一声,就晕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无灾便是福 骄阳高照,七月金秋,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百姓们幸福感最高的季节,这个季节稻花芬芳,这个季节瓜果飘香,只要不是灾年,大自然总会慷慨地将丰收的累累果实无私赐予给操劳了大半年的农夫们。 赵无忌骑在马上,看着道路两旁即将丰收的农田,看着在田地里忙碌的农夫,心情不知不觉也变得很愉快。 虽然当今世界依旧处于小冰河时期中,然而山东的情况却与西北迥然不同,西北是年年大旱,山东半岛由于纬度要比西北低一些,再加上山东临海,所以并没有出现西北那样的灾情。 有赖于海边充沛的水汽源源不断的补充,山东一地并未遭遇旱灾,今年的天气还算不错,说不上风调雨顺,却也说不上太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景。 赵无忌对道路两旁的农田里的庄稼长势非常满意,就拿旁边这一大片小麦来说,植株都是长得密密麻麻,饱满结实,望上去全是一片青翠的绿色,给人以生机勃勃之感。 农田中时不时便有弓着身的农夫出没其中,他们偶尔站起身来,用手臂擦掉额头的汗,再用随身的葫芦咕嘟咕嘟地灌下几口清爽的凉水,伸展一下疲惫的四肢,接着俯下身去,继续辛苦地劳作下去。 虽然这些农夫的衣衫看上去都有些破旧,脸色也有些发黄,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富庶农家的样子,但是在赵无忌眼中,他们可比西北的农民们幸福了几万倍。 西北的农民是有力无处使,在西北,火辣辣的烈日终日不停地照射,把大地都给晒出了巨大的裂缝,远远看去,这些纵横错落的裂缝就像大地母亲身上的一条条伤疤一样,无言地述说着当地凄惨的境遇。 除了一些河边的土地及少数气候比较湿润的地方,西北大部分的土地都是这个样子的,干燥而贫瘠,不要说种植的庄稼,便是生命力最强的杂草,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也只能乖乖地被晒的枯黄,最后变成干草而死去。 赵无忌曾经主政过的葭州,经过大修水利,基本能让离河岸不远的地方的庄稼正常生长,至于那些实在离河岸太远的土地,赵无忌也没有办法,他只是个普通人,并不会那些呼风唤雨的神术,可以召唤龙王爷来赐下甘霖,改变天气,解除灾难。 西北的官吏向朝廷报告灾情时,经常用‘赤地千里,饥民食人’这样惨烈的词,朝中的衮衮诸公经常觉得下面的官吏是在有意夸大灾情,以骗取更多的朝廷援助,然而在熟悉民情的赵无忌眼中,这样的描述当真是贴切无比。 太阳火辣辣地晒下来,很久很久都不下雨,把土地都晒干了晒热了,这可不是赤地千里? 民以食为天,没有收获,也就没有粮食吃,饥饿的人们吃光了树皮,吃光了草根,吃上了消化不了的观音土,最后被饥饿逼到了极致的少数人,慢慢丧失了理智,开始吃人。 一开始是吃死人,慢慢发展下去,变成了杀活人吃,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面对着极致的生存压力,人性变得丑陋无比。 便是十八层地狱中的饿鬼地狱,也不过如此罢?赵无忌如此想着。 有了西北农民做对比,即使这边的农民再瘦弱,衣着再破旧,在赵无忌眼里,他们所在之处便已是天堂,起码他们只要种植,便有收获,收获即使不多,也足以养家糊口,若不是经过了孔有德的一番肆虐兵灾,想必此地还能更加繁华一些。 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快走几步赶上了赵无忌,轿子一侧的窗帘徐徐挑起,露出陈圆圆笑吟吟的一张俏脸:“眼前如此丰收盛景,夫君何不吟诗一首,一抒胸怀?” 赵无忌暗忖老子肚里的诗都快抄没了,哪里还能吟的出好诗,嘴上却言不由衷的说道:“诗词者,小道也,本官乃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屑为之,娘子让为夫作诗,却是把为夫瞧的小了。” 陈圆圆掩着嘴轻笑了两声,也就放下了帘子,四名轿夫慢慢地降低了速度,轿子又渐渐地落到了赵无忌的身后。 眼前这条宽阔的道路虽然是官道,但在赵无忌的眼中,依旧是差得不能再差,到处坑坑洼洼,颠簸不平,几乎就跟后世普通行人用脚踩出的道路没什么分别,甚至更差。 赵无忌离开京师之时,陈圆圆起初是坐在马车里赶路的,结果出了京城,才走了一天,就颠簸得陈圆圆头晕眼花,上吐下泻,不得不弃了马车,改乘轿子,这才好了很多。 看陈圆圆体资如此孱弱,赵无忌觉得有趣,将陈圆圆好一番调笑,结果遭到陈圆圆和徐怡二女的同仇敌忾,与赵无忌打赌,赌他在马车中也坚持不到一天。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妇人小瞧?第二日赵无忌便不再骑马,而是坐上了马车,结果这一天的路况更差,一上午的颠簸下来,赵无忌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还好他一向处事果决,马上干脆利落地认输,这才免去了下午的颠簸之苦。 打赌失败的赵无忌,不堪二女的嘲笑,仔细地反思起了自己落败的原因。 第一条当然是路况太差,赵无忌问过夏允彝,事实上官道也是有人维护的,每年在闲暇季节,官府都会组织人手,修补道路,不过随着大明整个官僚系统的日益腐化,大量贪污受贿的官员晋升上去,肯做事,能做事的官员越来越少,修补道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慢慢地被各地的官府有意无意地给忽略掉了。 第二条就是马车本身的问题了,无论是传动机构,还是转向系统,亦或是减震系统,都太落后了,这样的马车在城里行走,还是有一定的舒适度的,毕竟城里的道路还是有人专门维护的,若是在城外那种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行走,舒适性便会大打折扣。 所以这个年代的富人,在城外行动的时候,全部都是坐轿子,原因绝非是他们摆架子炫富,非要用人力抬轿,实在是轿子的舒适性,比马车强太多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安排妥当 商敬石也骑着马,跟在赵无忌的旁边,他指着前面的方向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再走不多远,便到青州府地界,咱们下午便可到达高苑县,休息一晚后,继续前行,大约一两日便可到达大人想去的博兴县。” 赵无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此次离开京师之前,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夏允彝推荐的朱之瑜终于来到了京城,与赵无忌一番攀谈下来,彼此都对对方十分满意,赵无忌是满意他的才华和治学严谨,朱之瑜是满意这个东家愿意放权给他,使他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在报纸上教化更多的民众。 朱之瑜虽然是大儒,却并不迂腐,很懂得变通之道,这也是赵无忌放心的将京城晚报交给他的重要原因之一,赵无忌初次见面,对他未免觉得陌生,直到最后闲聊时无意中得知了他的号,才知道他竟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明末清初五大学者之一,朱之瑜,号舜水,也有人称他为朱舜水。 他学识渊博,精通经史,喜欢授徒讲学,却不喜做官,崇祯以及后来的南明朝廷,曾前后三次征召他为官,都被他给婉拒了。 历史上满清攻入华夏后,他也曾秘密地进行过反清复明的地下运动,最终劳而无功,无法挽回大局,只得遗憾地去了日本,他在日本长崎、江户等地传播儒家思想,受到了很多日本朝野人士的尊重,他的思想在日本很有影响,被称为‘水户学’。 可以说,这是一位极有正义感的忠诚学者,他深为大明如今的恶劣局势所担忧,对满清的狼子野心有着清醒的认识,经夏允彝介绍,他对率军大破多铎和多尔衮的传奇名将赵无忌非常仰慕,这也是他宁可不做官,却屈尊前来京城晚报做主编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觉得自己便是为官,也无力改变整个黑暗腐败的官场,倒不如教书育人,教育出更多的人才,待到这些经过自己教育的人才成长以后,逐渐加入到官场中,慢慢对官场给予改变。 当赵无忌对他说起,京城晚报今后要在大明的每一个府县都设立发行点后,朱舜水敏锐地感到,这是一个极好的平台,通过报纸,自己可以教育出更多的士子和民众,进而实现自己的强国理想,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赵无忌的邀请。 至于和记商行,赵无忌交给了王盈儿和王福禄两人,王盈儿经营茶馆,王福禄则是王盈儿在茶馆的主要助手,还负有暗中搜集情报的任务,王福禄貌似木讷,实则精明无比,赵无忌很欣赏他。 赵无忌知道崇祯如今很缺钱,所以最后他把和记的银子几乎全部交给了崇祯,大约五十多万两上缴到了崇祯的内库,自己则留下十万两银子,准备带到山东,作为和记在山东的事业起步资金。 这个年代没有出现后世的钞票,把钱揣进兜里便可行走天下,十万两银子极其沉重,需要大批的牛车马车运输,如今匪患严重,更需大批人手护送,把这些钱运到青州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赵无忌此番前去做官的青州府,乃是与后金相距不远的前线,所以赵无忌果断命陈国宝派遣六千乡勇前去青州府,作为自己在那里的武装力量。 葭州那边,自从赵无忌大破罗汝才,李过以来,消息传播出去,各路流贼俱都是心惊胆战,李过号称一只虎,是李自成的侄子,更是他冲锋陷阵的得力战将,罗汝才外号曹操,足智多谋,手下的士卒也算是流贼中战力较强者,两人双双折戟葭州,惨败于赵无忌之手,给各路流贼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曹文诏虽然死了,却相当有一部分流贼,把阎王这个名号转赠给了赵无忌,称他为‘赵阎王’,得知此事的赵无忌当真是啼笑皆非,他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文质彬彬的自己,怎么看自己也不像个阎王的样子,只能慨叹人言可畏。 西北边境有察哈尔部在外面屏障,如今的葭州,可说是十分安全,李自成受限不能对葭州出手,张献忠三位少将军去了一个刘文秀,只剩下孙可望,艾能奇两人,高迎祥自顾不暇,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便会被大明朝最后的良将孙传庭所狙击,兵败被俘而死,流贼可以说是短期内已无法威胁到葭州。 所以赵无忌才放心的将六千精兵调来青州府,至于葭州,则让慕容先另行募集士卒,反正葭州最近不会有战事,陈国宝二人大可慢慢募兵,练兵。 再说西北饥民甚多,在那边募集兵马,也有助于减少饥民,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赵无忌命韩林,韩勇,刘文秀率六千乡勇,先去京师附近接应那十万两银子,然后护送着运输银子的车队,一同前去青州府,赵无忌自己则只带着二百侍卫,与徐怡的五百黑甲骑兵,先行前往山东。 赵无忌先到了济南府,前去拜见了山东巡抚李懋芳和山东左布政使张秉文,这两位自己的顶头上司。 按道理讲,布政使才是一省之长,然而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担心布政使权力过大,成为一方诸侯,所以将布政使的权力缩小,改为专管财权和民政的官员,又设立了负责刑法的提刑按察使司,由正三品的按察使掌管。 这样,每个省的权力一分为三,民政交给布政使,司法交给按察使,军事则由都指挥使负责,三权分立,互相制约,巩固了朝廷中央的权力。 然而在明朝后期,三司并立却演化成了彼此互相争功,却互相推诿责任的现象,没有一个强力的机构居中协调,三司的纷争反而造成了内耗,对朝廷的统治造成了负面影响。 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这三司之上,又加派了一名巡抚,官居正二品,总揽一省大权,所以如今山东,巡抚李懋芳最大,然后才是主管民政的从二品布政使张秉文,再往下,就是赵无忌这样的四品知府。 第三百八十九章访亲 李懋芳和张秉文对赵无忌知道他是崇祯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他不仅仅是青州府的知府,还是和记商行背后的老板,肩负着为皇家赚钱的重任,所以对他都很客气,言语之中,也很是勉励了赵无忌几句。 在济南府,徐怡便和赵无忌分手告别,徐怡去见了德王之后,便带着五百黑甲骑回江南了,她此次离开南京,在外日子也已不短,魏国公已经多次派人前来催促她回去了。 陈圆圆有个姑姑就在青州府的博兴县居住,陈圆圆双亲去世的早,身边如今只有赵无忌一个亲人,虽然她和这个姑姑平时往来不多,只是偶有一些书信来往,但是既然来了青州,陈圆圆便想去拜见一下自己的姑姑,毕竟这是自己在世上不多的亲人了。 其实赵无忌一行人自济南府去青州,只需向东直行便可,因为陈圆圆要去博兴县,所以赵无忌便带人沿着东南方前进,绕了好大一段路。 几日后,众人终于到了博兴县,吩咐手下在县城外面安营扎寨后,赵无忌便与陈圆圆携手前去拜会她的姑姑。 赵无忌虽然是青州府的最高长官,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给人以太过张扬之感,毕竟他这个人原本就是个低调的性格,再一个他也存了个微服私访的心思,想隐匿行踪,查看一下这里的民情,所以他没穿官服,依旧是一身青衫,气质儒雅,看上去就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 赵无忌本想多带一些礼物前去,却被陈圆圆给拒绝了,赵无忌虽然有钱,但是他身份敏感,同时又是朝廷的官员,身为朝廷的官员,如果这个人比较有钱,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以为他的钱来路不正,所以陈圆圆不想让赵无忌买太多礼物,以免给人以财大气粗的印象,将来影响赵无忌的官声。 于是两人最后也只是购买了四色点心,又买了几只鸡鸭,便由商敬石拎着,三人前去陈圆圆姑姑家拜访。 陈圆圆的姑姑看到她来了,便想起了早死多年的兄弟,禁不住上前抱着陈圆圆便嚎啕大哭,陈圆圆受了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好长一会方才平息下来。 待二人平息了悲痛之情,恢复了正常,陈圆圆的姑父王显方才摸着胡子,笑眯眯地看向赵无忌问道:“看来贤侄也是读书人,可曾考取功名?” 赵无忌心想,自己虽然取得了功名,却不是考来的,而是皇上破格提拔上去的,踌躇了一下,便答道:“小侄才疏学浅,考取了秀才身份。” 王显看在眼里,笑了笑,面色和蔼:“贤侄过谦了,能考上秀才,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嘴上说得客气,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他见二人带来的礼品只是一些寻常礼品,便料想二人家境也只一般,陈圆圆是秦淮八艳之一,他也略有耳闻,在他想来,秦淮河上的富家公子何止万千,千金一掷只为求美人一笑,陈圆圆作为花魁,想必是有些银钱的。 面前这个年轻书生,虽然言语得体,态度温和,然而衣着却只是一般而已,显然不是那种富家子弟,他又没有功名,只是个书生,不知陈圆圆为何会看上此人,难道此人是个吃软饭的? 陈圆圆听得赵无忌谦虚,有心为自家夫君炫耀,便笑着对王显说道:“姑父有所不知,我家相公,在江南可是有名的才子呢。” “原来如此,是姑父眼拙了,圆圆你挑选的夫婿,肯定差不了的。”王显一边说着客气话,心中却是颇不以为然,心想如今的才子太多了,随便拉过一个秀才,都敢说是才子。 他暗暗在心中给赵无忌下了定义,一个学识一般的年轻人,家境也一般,靠着几首酸诗,赢得了不谙世事的侄女的芳心,他活了五十多岁,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这种人一般没什么能力,却很会讨女人喜欢。 王显看着赵无忌,笑着说道:“犬子年方十六,去岁刚刚也考取了秀才,贤侄既然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待会犬子回来,贤侄可要好好的指点指点他。” 他这番话看似谦虚客气,实际是炫耀自家儿子年纪轻轻便考了秀才,此外也是在暗中点一点陈圆圆,你这夫婿的秀才身份实在没什么可夸耀的。 “小子才疏学浅,如何能为人师,误人子弟?姑父这可愧杀小子了。”赵无忌依旧是一副谦逊的态度,自己确实在科举的八股文这方面很不擅长,哪里有能力去指点别人。 王显呵呵一笑:“科举取士乃是我朝惯例,贤侄既有大才,更应勤奋攻读圣贤之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赵无忌嗯了一声,虽然依旧彬彬有礼,但显然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王显微微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劝说。 过了半晌,忽然自外走进一人,国字脸,中等身材,年约三十余岁,看他进来,王显急忙站起,笑着问道:“贤婿今日为何不在县里办公?却有闲暇来我这里?” 那人拱手说道:“今日来附近公干,想起岳丈一家便在附近,故此前来探望。” 王显连忙给赵无忌和陈圆圆介绍:“这是小婿孙曦,你们须得叫一声姐夫,眼下在博兴县做主簿,将来贤侄若是在这边有事,只需找他,定能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陈圆圆知道自己夫君有些过于低调了,有心上前表明赵无忌的身份,却被赵无忌以眼神制止住了,赵无忌很是热情地拱了拱手:“哎呀,原来是姐夫,在下赵无忌,这厢有礼了。” 孙曦一边笑着和赵无忌打招呼,一边在心中暗想,赵无忌这个名字当真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说过一般,但是急切之间,一时又想不起来。 陈圆圆原本就是国色天香,貌美如花之人,高深之看了一眼,早被陈圆圆的美貌打动,不禁惊为天人,后来得知陈圆圆乃是赵无忌的侍妾时,心中对赵无忌顿时升起一股羡慕之感,心想此人当真艳福不浅。 第三百九十章被架空的张祥 主簿是掌管文书的佐吏,秩正九品,在县内的地位仅居知县,县丞后面,算是一县之地的第三号人物。 孙曦虽然只是个九品官,但是在博兴县内,也已经算得上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王显夫妇两人也一向以这个女婿自豪。 陈圆圆是花魁出身,貌美如花,她无论到哪里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只见她坐在赵无忌旁边,巧笑兮然,艳光四射,晃得孙曦一时两眼发花,孙曦不好意思去看她,只得看向赵无忌道:“妹夫如今做什么营生?” “在下如今做一些生意,经营一家商行,到也能勉强糊口,如今前去青州,找找看是否有什么生财之路。”赵无忌随口胡诌。 孙曦听了,皱了皱眉头道:“读书人苦学上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正途,商人在我朝一向并不受重视……”他还想劝赵无忌几句,没想到赵无忌轻巧巧便转了话题。 “在下在京城中,听说如今已有两种高产的粮食,一个唤做红薯,一个唤做土豆,据说产量都是非常之高,不知为何,在下自京城一路行来,沿途并未发现有农夫种植这两种粮食,请问姐夫,这又是为何?” “红薯?土豆?”孙曦想了想,疑惑地摇了摇头,“本官并没有听说过这两种粮食,不知你为何会突然问起,怎么,红薯、土豆在京城很出名吗?。” 赵无忌心中觉得奇怪,去年在西北收获了大量土豆红薯之后,自己便已经将这些粮食送往京城,再由京城运往各地作为种粮来种植,山东离京城不算近,但是也不远,按道理讲,应该已经有一部分农户种植上了这些高产作物,但是作为县里的第三把手,居然不知道红薯和土豆,显然这其中必定有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嗯,这两种粮食,产量极其巨大,大量推广栽种的话,定可缓解我大明缺粮的现状,在下听说皇上早已下旨,运输土豆红薯至各地,推广种植,难道姐夫不知道?” 孙曦摇了摇头:“本官从未听闻此事,起码在博兴县,尚未接到上面的文书。” 赵无忌哦了一声,也便不再多问,只是低头喝茶,听着王显和孙曦两人说话,偶尔抬头附和几句,陈圆圆坐了一会,感觉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向姑姑告辞,临走之时,陈圆圆紧抱着姑姑,两人差点又掉下泪来,陈圆圆强自擦干泪痕,哽咽着说道:“此后圆圆会在青州府居住一段时间,青州府离这里尚不太远,有空侄女再来看望姑姑。”说罢,这才和姑姑依依不舍地告别。 赵无忌二人走后,孙曦颇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王显和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有听进去,王显见女婿如此神态,颇觉奇怪,“贤婿,你为何如此心不在焉?赵无忌是你妹夫,他虽然不好学业,力所能及处,你总要帮衬一二……” 孙曦怔了一会,猛然站起身来,喃喃说道:“赵无忌,青州府,原来是他,我本该早点想起来的,没想到竟然当面错过了。”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哎了一声,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王显看着孙曦匆匆而去的背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身看向自己的妻子:“他想起什么了?” 赵无忌、陈圆圆两人携手同行,漫步在博兴县的街道上,商敬石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警惕地望向周围。 陈圆圆看着赵无忌,一脸娇嗔:“你啊,到了我姑姑家还要装神弄鬼,明明是知府,还说什么不曾考取功名。” “本官是皇上破格提拔上来的,本来就没有考取功名,官做大了,最怕身边人或亲戚朋友借着你的名头,做一些不法之事。” 陈圆圆柳眉倒竖:“怎么,我姑姑家都不是好人吗?” 赵无忌急忙摆手不迭:“娘子可千万不要误会,你姑姑一家人都很好,那个叫孙曦的,看似精明能干,谈吐有度,似是可造之才。”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无忌站住身形,回头看去,只见孙曦正气喘吁吁地冲着自己一路小跑了过来,等到了跟前,孙曦便欲下跪行礼,却被赵无忌急忙一把搀住了:“孙主簿,此处非说话之所,你且先随我来。” 赵无忌居住在悦来客栈,本也不远,于是便带着孙曦向客栈走去,孙曦既确定了赵无忌的身份,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他不敢与赵无忌并排而行,便稍稍落后赵无忌一小步,小心谨慎地和赵无忌说着话。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客栈,赵无忌进了房间,招呼孙曦坐下,又命仆人上了茶,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本官初次来此,欲要微服私访,故此未曾泄露身份,还请姐夫恕罪。” 孙曦听他以姐夫相称,心中顿时大定,却依旧是一副十分恭敬的神态:“大人心忧民生,体验民情,下官佩服。” 赵无忌微笑着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你既身为博兴县主簿,想必对这青州府官府的形势,也了解一二了?本官对此有些兴趣。” 孙曦晓得他是想了解如今青州府的官场形势,他想了片刻,又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说道:“青州府如今的知府张祥,是万历十七年进士出身,为人很是清廉自守,才学极好,文章做得花团锦绣,只是能力不足,坊间百姓都传,青州府真正能说了算的人,其实是同知王廷锡,此人能力很强,只是心术有些不正,再加上为人霸道,青州府很多中下层的官吏都很怕他。” 赵无忌沉思着点了点头:“张祥才是青州府知府,然而却是同知王廷锡说了算,如此说来,张祥算是被王廷锡架空了罢?” “大人明鉴,下官佩服,”孙曦急忙给赵无忌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先如今青州府上下官员,对张祥张大人依旧是表现着足够的尊敬和服从,然而暗地里阳奉阴违,拖延怠慢之事屡见不鲜,王廷锡本是青州土著,他在青州为官已有二十余年,他又善于沟通四方,交游极广,手下党羽众多,张祥的政令若是不如他意,他必在暗中百般阻挠,暗自掣肘,让张祥的政令无法传递实施下去,时间长了,慢慢地张知府的威信也就没有了。” 赵无忌听了,缓缓点头道:“难怪如此,我道张知府刚刚四十不惑,便屡次向皇上上疏乞骸骨求去,这么看来,他这知府当的也够憋屈的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王盈儿追来 “张知府去年年初来到青州之时,也曾雄心勃勃,想要有一番作为,不过他与王同知斗了两年,始终落於下风,直至慢慢被架空,心灰意冷之下,便萌生了退意,张知府文章做的极好,书法也是一绝,听说如今他以染病为由,向皇上提出了辞呈,此后于政务一事便不再上心,只喜与一些文人墨客来往,谈论赏析一些文章诗词,寄情山水之间,聊以度日。” 赵无忌眼中掠过一丝怒色:“尸位素餐之辈!当官若是不做事,那还不如用泥塑了一尊菩萨上去为官,起码泥塑菩萨还不需俸禄!这张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曦见他发怒,一时也不敢接话,赵无忌又想了一会,问道:“王廷锡如此跋扈,便是张祥奈何不了他,难道巡抚李懋芳,布政使张秉文两位大人对此便一无所知吗?” 孙曦微微摇头:“李大人的态度下官不知道,但是张秉文大人起初是支持张祥的,只是张祥能力太差,压不住局面,王廷锡又是个精明强干的,是个能干事的,做事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时间一长,慢慢地张大人也便听之任之,甚至最近在有些事情上,也开始倚重他了。” 赵无忌在心中思量了半晌,便已有了计较,“看来同知王廷锡算是青州的坐地虎了,那他岂不是一手遮天,无人能制?” “张祥张大人手下还是有一些支持者的,此外青州通判李谦吉手下也有些实力,不过如今王廷锡势大,李谦吉也不敢得罪他,但他跟王廷锡肯定不是一条心。” 孙曦走后,夏允彝自屏风后面慢慢踱出,皱着眉头看向赵无忌,微微摇头道:“大人,青州府局势远比属下想象的要复杂啊,听孙曦所言,王廷锡在这里深耕多年,党羽众多,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对手,这样的地头蛇很难对付。” 赵无忌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后倾,靠向椅背,双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王廷锡能把张祥架空,想来在朝堂之上,还有他的支持者,只是不知道支持他的人是李懋芳,还是京师中的某位大人,本官想要在青州做出一番事业,施展抱负,这王廷锡却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夏允彝倒背双手,慢慢踱向窗楹,两眼向外望去,透过二楼的窗框,可以看到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来往不绝的行人们,他凝神想了许久,这才转身说道:“王廷锡通联上下,结党营私,打点花费定然不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既架空了张知府,定然是有所图谋,想必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等事也没少干,属下以为,可以暗中派人收集此人违法乱纪的证据,然后大人将他的这些违法事迹在京城晚报上刊登出来,皇上看了,定然大发雷霆,到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除掉此獠。” 赵无忌听了夏允彝的话,起初点了点头,听到夏允彝后面的意思,又摇了摇头,“此人实在是本官掌控青州府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不挪开他,本官又如何在青州府施展抱负?此人欺上瞒下,架空上官,暗中定有不轨之事,夏先生所言极有道理,此人确实应该重点关注,暗中收集其横行不法的证据,不过,此事却不宜在报纸上刊登,还是应该通过正常途径,上报朝廷。” 夏允彝听了,眉毛一挑,“这是为何?只要我们收集到的证据是真实可靠的,经得住推敲考察,在报纸上刊登信息,岂不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可以直接上达天听,大人不就是这么对付高起潜的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赵无忌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夏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这类信息刊登在报纸上,确实可以尽快传到皇上那里,使皇上对于此等贪官污吏尽早查处,本官也确实是如此对付高起潜的。” “不过,本官也没有直接在报纸上攻击高起潜,只是用刊登广告的方法,潜移默化地将市场上的物价概念,慢慢地渗透进宫中诸人的心中,时间一长,高起潜在采买中大吃回扣,虚报物价之事早晚会被皇上所知,得知真相的皇上定然会对高起潜做出惩罚。” “只是本官对付高起潜乃是旁敲侧击,若是直接在报纸上刊登某位官员的劣迹,虽然效果很好,但是这也是属于一次性的计策,只能用一次,下次恐怕就不起作用了。”赵无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又是为何?”夏允彝不解地问道,“只要我们有真凭实据,到时不过是在报纸上刊登一件事实而已,又不是造假欺瞒皇上,为何大人却说此事不能长久?” “夏先生,报纸是扩大和记商行影响力的利器,教化百姓,引导百姓向正确的氛围和方向,还肩负有为和记商行的其他商品做出宣传的任务,其作用,要远远大于打击那么一两个贪官污吏,本官直接在报纸上刊登王廷锡的不法事迹,虽然可以瞬间打击到他,令其身败名裂,却也会使我大明其余各地的官吏们担心他们的不法事迹也会在报纸上刊登,出于对此的恐惧,他们便会极力阻挠报纸在他们属地的发行和出售,从而使我们的报纸无法在他们的地界销售下去。” “此外,皇上也会觉得我们的报纸带有政治色彩,皇上看报纸,原本就是个休闲消遣的心态,若是报纸直接参与国家大事,只怕此后皇上未必便再愿意看了,所以,本官再三强调报纸不能涉及政治,也是如此原因。” 夏允彝一脸心悦诚服之状:“大人明鉴,属下佩服,不过……”他的嘴角抽了抽,似是在强忍笑意,“刚才大人外出之时,王盈儿自京师赶了过来,说是有事来寻大人,此刻正在一边厢房内等候。” “哦,王盈儿来了?”赵无忌心中有些纳闷,“她不在京师好好地经营茶馆,跑到山东来做什么?夏先生,麻烦你唤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王盈儿便款款走进了赵无忌的房间,她今日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马甲,下面是一套绿色的丝绸袄裙,头上挽了一个流苏髻,漆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垂在两肩,上面装饰着玳瑁配饰,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只见她款款走进赵无忌身边,徐徐躬身行了一礼:“王盈儿见过大人。” “坐吧,不必多礼,嗯,本官不是留你在京师经营茶馆吗?为何你又赶来山东?”赵无忌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踱到了窗楹前,望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妾身此来,实是有事要做,此外,还有件消息要向大人禀告。”王盈儿侍立在赵无忌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升起一幕难以名状的情绪。 “哦?什么消息,值得你匆匆自京师赶来?” “好叫大人得知,大人的计策已经生效,高起潜被皇上痛斥了一顿,已经被免去了宫中采买主管的职位,贬出宫外。” “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了,高起潜这个奸臣死太监,终于被我干掉了,对了,皇上是把他削职为民了吗?” 王盈儿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这个并没有,皇上让他出京师,去军队做监军去了。” 赵无忌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他去哪里监军了?” “启禀大人,妾身听说皇上派他去了卢象升卢总督的天雄军做监军。” 赵无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第三百九十二章为君羽翼 赵无忌出手对付高起潜,不仅仅是为了报他陷害自己之仇,更多的,则是想为卢象升扫除障碍。 在历史上,作为卢象升率领的天雄军监军,高起潜因为贪污、克扣军饷,被卢象升向上举报过多次,因此对他怀恨在心。 随后卢象升率军与后金大军作战时,派手下向高起潜求援,结果出于报复心理,也是对后金的惧怕,坐拥重兵的高起潜硬是按兵不动,坐看卢象升陷入后金大军的重重包围,最后卢象升寡不敌众,壮烈战死。 高起潜若是个好人也就罢了,赵无忌虽然记仇,但并不是不顾大局之人,放过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此人既然是害死名将卢象升的罪魁祸首,自然一定要予以除掉,是以赵无忌才定下计谋,让徐怡将报纸带进宫去,用报纸以春雨润物细无声的方法,慢慢将外界的物价渗入人心,从而达到干掉高起潜的目的。 没想到高起潜虽然失势,崇祯却依旧信赖于他,竟然还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命他前去卢象升军中监军,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变相害死卢象升的幕后推手了? 赵无忌摇了摇头,挥散掉了沮丧的情绪,转过身去,有些遗憾地看着王盈儿:“没干掉高起潜这个阉人,真是可惜啊可惜,嗯,对了,你说来此有事要做?” “启禀大人,京师之中的茶馆俱已步入正轨,暂时没什么大事,王福禄为人精明强干,可堪大任,妾身便留他在那里暂且盯着,妾身前来青州,是为了收购此地的茶馆而来,大人不是曾说过,要让茶馆和报纸遍布我大明每一个市县吗?青州府既然是大人的属地,妾身自然要率先前来,将和记的茶馆开遍这青州府县。”王盈儿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 “很好,你有这番心思当真很好,”赵无忌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明日你随我同去青州府,到时本官亲自为你引见一番此地的官员,他们知道了你是我的人,你行事也会方便很多,起码不用担心有宵小胆敢打茶馆的主意。” 王盈儿躬身拜倒,“大人算无遗策,妾身遵命。” “好了,你远自京师而来,车舟劳顿,让店家给你找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吧,明日一同启程前去青州府。” 王盈儿走后,赵无忌叹了口气,在屋子里慢慢踱来踱去,潜心思索着,半晌之后终于他拿定了主意,前走几步,推开房门,来到隔壁杜红儿的房间。 杜红儿此时正在屋中,倚着一张靠窗的桌子,懒洋洋地拿了本书在看,八仙桌上摆了个茶壶,茶盏中的热茶在阳光下蒸腾地冒着丝丝的热气,宛若烟尘一般,她听到房门响动,见是赵无忌前来,也不起身,转头又看向手中的书籍。 阳光透过窗框照在杜红儿的身上,她仿佛是只正在晒太阳的猫一般,悠闲自在,毫不理会外界动静,赵无忌见到她慵懒的体态,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自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杜红儿身子轻轻一颤,也不说话,转过头便吻了过来,两人热切地互相亲吻了许久,赵无忌方才将喘息着的杜红儿轻轻推开。 “大人可是有事?”杜红儿轻轻地撩了撩耳边的秀发,转身看向赵无忌,眼光沉稳得如同平静的湖泊一般。 赵无忌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将茶盏端在手里,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这才开口:“青州府的形势很复杂,这里的同知王廷锡自成一派,尾大不掉很难对付,听说如今的知府张祥已经被他给架空了,现在青州府的大事小情几乎都是这个王廷锡说了算。” 杜红儿听了,不禁也是娥眉微蹙:“有这样一个地头蛇在这里,大人很难向下施政,同知不过是五品副职,居然能架空四品的张知府,看来此人势力很强。” “红儿你说的对,我想了又想,情报工作自然是要做,也是要继续隐蔽地在暗中做,不过随着我的官职越来越大,你的身份早晚也是瞒不了人的,并且本官所需的情报信息也越来越大,情报机构也该扩大了,我打算仿照朝廷的锦衣卫,专门建立一个情报机构,暂且叫做天机营,隶属于军中编制,命你担任这天机营的主官。” “本官如今是四品知府,也拥有了一些官吏的任命权,就任命你为天机营的百户一职,从此以后,你拥有了官身,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杜红儿漂亮的鼻翼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个,妾身乃是女子,也可以为官吗?” 赵无忌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笑着看向杜红儿,“这又有何不可?昔年的武则天,身为女子,不也做了女皇?你能力不差须眉,才干过人,担任朝廷官职有何不可?” 杜红儿欢呼一声,一下便跃入赵无忌的怀中,她身材虽然娇小却很丰满,在赵无忌怀中拱啊拱啊的,张嘴又在赵无忌脸上亲了一口,“红儿以后也是官员啦,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赵无忌抱着她,满脸都是宠溺之情,却故作严肃地说道:“那你还不速速拜见上官?” 杜红儿自赵无忌的怀中起身下了地,站在赵无忌面前,双手抱拳拱了拱手说道:“下官杜红儿,拜见上官。”她想了想似是觉得不妥,又后退两步,依旧是以女子身份躬身一礼道:“下官杜红儿,拜见上官。” 赵无忌坐在椅子上甚有‘威仪’地说道:“免礼,杜百户不必客气。” 杜红儿娇笑一声,又扑到了赵无忌怀中,紧紧抱着赵无忌:“大人喜欢妾身怎样行礼?” 赵无忌想了想便道:“你是女子,还是以女子身份行礼比较好,本官授予你天机营百户一职,从六品,告身文书稍候本官会向朝廷报备,报备后你便是正式的朝廷命官了。” 明朝的文官任命是比较严谨的,通常都要通过科举选士,赵无忌也是经过崇祯皇帝的破格提拔,才能担任神木县知县一职。 但是武官的任命便比较宽松,很多权贵官员的子弟,因无望科举,便弃文从武,寻个武官做做,也算是有官职在身了,赵无忌身为知府,任命个百户也是在他的职权之内。 大明虽然文贵武贱,但是有个官职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赵无忌看着杜红儿,徐徐说道:“以后你也不用隐匿在暗中了,可以用天机营主官的身份四处行走,行事也会便利许多。” 杜红儿笑吟吟地欢喜异常,“请大人放心,属下必全力为大人效力,让这红娘子之名,辉耀天下!永为大人羽翼!” 第三百九十三章迎接(一) 今日对于青州百姓来说,似乎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天刚刚蒙蒙亮,起个大早等待进城的人们就已经在青州城门前排成了长队,他们或两两三三地交头接耳说着话,或默然不语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青州城头不知想着什么,众人都在等待着守城官兵打开城门的那一刻。 这些人里,有背着高高一大捆柴火打算进城售卖的樵夫,也有一些山中的猎户们,将泛着寒光的钢叉架在肩膀上,上面挂着昨日刚刚猎获的野味,有的是几只兔子,有的则是几只山鸡,还有人肩膀上扛着一只新鲜的獐子。 两个身材颇为雄壮的猎户拉着一辆小车,上面躺着一只浑身长满黑毛的肥大野猪,吸引了其他猎户羡慕不已的目光,低低的声音传了起来:“好大的野猪,怕不是有二百多斤,这曹家兄弟手段越发高明了。” “这么大一只野猪,少说也值一两银子。” “你说少了,“说这话的人一脸见多识广的傲然,”上次我看到一只比这还小好多的,卖了一两半银子,这只野猪怎么都能卖至少二两银子。” 除了樵夫和猎户外,还有一些做进城做小生意的百姓,也推着自家的车子,在人群中拥挤着、期盼着城门的早日打开。 天越来越亮了,距离城门打开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城门前长长的队列慢慢地骚动了起来,片刻之后,两扇粗厚沉重的包着铁皮的巨大城门终于缓缓打开,聚集在外面的人群正待一拥而入时,突然一队官差从城内冲了出来,手中挥舞着皮鞭和木棒。 “闲杂人等速速闪开,赶紧退后,不要耽误了老子们的公务。”伴随着粗鲁的喊叫声,官差们把挡在城门前的队伍冲的四分五裂,纷纷向道路两边散了过去。 驱赶了门前排队的人们后,随后自城中又跑出来一队皂隶,手中拿着扫帚和簸箕、水桶,开始在城门前忙碌地打扫起来。 进城的人们,也有见多识广的,于是也便放下心来,“这必是有哪位大官要来此,这帮官差才如此卖力,我们且在一旁规矩排着,守城的军爷一会就会出来维持秩序,放我们进去。” 这位过来人所言无误,很快地,守城的士兵们就出现在了城门前,吆喝着让进城的人们重新在侧面排成一队细长的队列,缴纳了入城费用后,将他们逐一查验身份,放入城中。 听得一会将有大人物来到,颇有些爱看热闹的人们暂且便先不进城,停了脚步,纷纷聚集在城门两侧,想看看这位即将到来的大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毕竟这年头老百姓也没什么太有趣的娱乐活动,能够在城门前看到哪位大人物进城的盛况,回到街坊邻居中,倒也能成为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谈资,与旁人炫耀一二。 又过了半个时辰,早已清洁干净的城门前,越来越多的人们聚集过来,知府张祥,同知王廷锡,通判李谦吉三人也都来到此地,此时太阳早已升起,一旁的衙役们急忙殷勤地撑起伞盖,为三位大人遮挡住秋日毒辣的阳光。 青州左卫的都司高煜也出现在迎接的人群中,肥胖的身躯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他不断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其实身为武将,今日他本不用来的,青州左卫直接隶属于登州水师营,虽然在青州办公,却不受青州知府的管辖。 他此次前来,其实是给他的拜把兄弟,同知王廷锡撑腰站台来了,他站了半晌,也没见到前面有半点动静,于是索性挺个大肚子,招唤手下取个躺椅过来,便躺了上去,自有仆从取来冰水供他解渴,又有人在一旁殷勤小意地替他扇风。 青州府目前名义上的知府张祥,此刻也在一顶青色的巨大伞盖之下,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眯着眼睛,时而向前方端详几眼,时而侧身跟身旁两侧的同知王廷锡,通判李谦吉二人说笑上几句,三人都是一副其乐融融,一团和气的样子。 在等待的人群前面,一队二百人的骑兵们衣甲鲜明,肃然勒马,分列道路两旁,腰间都悬挂着雪亮的马刀,骑兵们一个个都是高大魁梧,此刻坐在马上,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边,看上去煞是雄壮,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议论之声。 “看到没,那就是青州军的精锐,高煜都司手下掌管的二百精骑,精锐无比,据说这是他从六千兵卒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如今早已是高都司的心腹家丁,算是咱青州最强的兵卒了。” “听说今日迎接的乃是新任知府大人,高都司是武将,一向归登州水师营的沈寿岳沈游击管辖,知府大人又不是他上司,他却为何巴巴地来此迎接?” “怕是打算给新来的知府一个下马威吧?我记得前年张知府上任时,高都司也来了。”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听说当时一个轿夫被骑兵的威势所摄,跌了一跤,差点没把张知府从轿子中甩出来……” “王廷锡阴着呢……” “这新来的知府怕也要栽了,听说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年纪轻轻,怕是斗不过王廷锡这条老狐狸……” “我倒是希望新知府赢,否则的话,再过几年,怕是整个青州都要姓王了……” “也是,王廷锡这条恶狼,心都黑透了……” “不过看这架势,我怎么觉得新知府凶多吉少啊……” “乌鸦嘴你给我闭嘴!” 张祥坐在椅子上,看似与身边二人谈笑风生,心中却是暗恨不已,大骂王廷锡这老贼,把去年对付自己那一套又搬了出来,又打算故伎重演。 去年他前来上任,众目睽睽之下,给他抬轿的其中一个轿夫,突然摔了一跤,差点把他也自轿子中甩了出来,当着迎接的众多属下眼前,让他大大的丢了面子。 事后他觉得那轿夫摔的蹊跷,便找到那名轿夫,私下审问,谁知那名轿夫是个愚钝之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会说好像是有人在侧面绊到他的腿,一会又说是自己太过紧张所以才跌倒在地,怪不得别人。 张祥大怒之下,将他打入牢房,本想略施小惩,暂且关押他两日就放他出来,没想到第二天这轿夫便在牢房中,他是用自己的腰带自缢身亡,此事一时间震动青州,百姓们无不议论纷纷。 轿夫之死,引起轩然大波,随后不知是何人又将此事传到了京城,一些御史听闻此事,便弹劾他因区区小事,逼死良善百姓,搞得张祥焦头烂额,差点这官都做不成了。 张祥觉得这轿夫死得也是十分蹊跷,于是派人追查下去,却又毫无线索,大狱里所有狱卒都声称那牢房里只有那轿夫一人,从未有其他人进去过,这样看来,那轿夫只能是自缢身亡。 张祥几番追查,也查不到那轿夫的死亡真相,心知吃了暗亏,此事也只得作罢,他初来青州,便接连受挫,开始他也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对付他,直至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就是同知王廷锡做的手脚。 张祥起初还曾为青州左卫的都司高煜前来迎接自己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官威赫赫,让身为武将的高煜也前来投靠,其后他知晓高煜与王廷锡乃是结拜兄弟,这才明白自己着了人家的道。 他与王廷锡斗了两年,始终处于下风,政令传达不畅,无所作为,此刻早已心灰意冷,只盼早日交接了差事,返回乡里,落个逍遥自在,至于那新任知府赵无忌,他既是懒得提醒,也是没有提醒他小心的机会了。 张祥端起茶盏,身子微微前倾,似是在观望远处,心中却在暗自想着,一会高煜又会施展什么阴谋对付赵无忌呢?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日益的毒辣了起来,在一旁等待看热闹的人群慢慢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这新任知府好大架子,居然让这么多人等他!” “听说是个少年得志的,年少气盛嘛,可以理解。” “少年人不知世间人心险恶,走着瞧吧,王廷锡可不是个吃素的……” 伞盖下的官员们也慢慢地有些坐立不安了,王廷锡的视线越过张祥,看向李谦吉,脸上带着笑:“李通判,这个年轻的知府大人怎么还没到?本官多等一会,倒是无所谓的,只是张知府亲自来迎接他,你看他却姗姗来迟……” 李谦吉望向王廷锡,也是笑的谦和:“这个下官也不知情,想必路上偶然有些事情,耽误了吧。” 张祥呵呵一笑:“老夫也是要退下去的人了,多等一会,能有什么,李通判说的有道理,赵大人想必是在途中有事耽搁住了,老夫想来,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张祥话音未落,似是在验证他的话语一般,官道的远处,一阵阵烟尘一团团地升起,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张祥等人见状,于是纷纷站起身来,伸手搭在眼睛上面,向着官道来处眺望。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骑士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旁观的人群中有人看得清楚了,蓦地发了一声喊:“快跑,这不是我大明的骑士,马上的是蒙古鞑子。” 听闻是蒙古鞑子传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大吃一惊,聚集的人群犹如受惊的马蜂群一般,哭着喊着,向四处逃窜散去,人人都是竞相逃命。 第三百九十四章迎接(二) 通判李谦吉面如土色,看着张祥吃吃地说道:“张张张大人,不是是是新知府上任任吗?” 张祥也是一脸懵逼状,不过他反正也是将要退隐之人,于生死也看得淡了,他平时养气功夫也颇为了得,此时竟是临危不惧,大喝一声:“诸位不要怕,青州左卫精锐在此,定能将来犯鞑子一网成擒!” 张祥话音未落,便看到原本侍立道路两旁的青州左卫的‘精锐’骑兵,听闻是蒙古鞑子前来,顿时也是一阵纷乱,乱糟糟的局势中,几名骑兵突然拨马便走,向着与蒙古鞑子来的反向逃窜而去,眼看有了带头之人,顿时便有几十个骑兵们也仿效他们,纷纷掉转马头,拨马而逃。 张祥伸手捂住胸口,脸色痛苦,他差点没被这群大头兵气的闭过气去,王廷锡也算是个人物,此刻也站了出来,喊道:“高都司快去约束兵马!不要慌,鞑子没多少人!” 他倒也算是沉得住气,早已从马蹄声听了出来,此次来袭的蒙古鞑子,应该也就是二三十人,青州左卫精锐骑兵共有二百人,以十击一,便是不能取胜,也不至于失败。 张祥听了王廷锡的喊叫,倒也佩服他是个人物,便是危难之时,也颇有随机应变之能,于是两人便一起左顾右盼地寻找高煜,可是急切见却看不到高煜在哪里,此人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众人正在慌乱之时,蒙古骑士们驭马而来,却是越来越近了,当下有几个胆大的骁勇骑士,驱马上前准备与这些蒙古鞑子决一死战,他们刚刚亮出兵刃,便听到领头的蒙古骑士高声喊道:“大胆贼人,手持兵刃,想要叛逆造反不成?我等乃是新任青州知府赵大人的前驱马队,特为赵大人开路而来,你等速速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领头的蒙古骑士喊完话,他身后的十几个蒙古骑士立刻从背上取下弯弓,刹那之间早已拉弓搭箭,瞄着前面的青州左卫士兵,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张祥贵为知府,于朝廷中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一些,此刻听这些蒙古鞑子汉话说的流利,猛然想起新任知府赵无忌,还有个身份便是察哈尔部林丹汗之婿,既然如此,他的护卫中有几个蒙古人却也正常。 再说山东处于大明的中部,蒙古鞑子若要南下,首先必须攻破长城,而后过京师,再奔袭数日方能到达青州,这段时间里,朝廷应早有八百里加急快马奔赴各地传警示急,但自己从未接到蒙古人入侵的消息,可想而知,眼前这二十多个蒙古人,应是赵无忌的前驱护卫无疑。 想到这里,张祥急忙快走几步,伸手大声呼道:“兀那鞑子,你休得无礼,这些都是我青州正规士卒,非是谋逆作乱之人,你等既为赵大人护卫,速速收起兵刃,若是妄自生起事端,便是赵大人也饶不了你。” 那领头蒙古人见他是个大官,当下转头呼哨一声,他身后的骑士们这才将弓箭收了起来,随后便也徐徐勒马降速,缓步向前行来。 张祥等人见状,这才放下了心,晓得这些人确实是赵无忌的前驱护卫,三人松了口气之后,再看看周围的情形,顿时都是尴尬不已。 二百名‘精锐’的青州骑兵,如今只剩下五六十人,还有一百多人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一片纷乱之中,青州左卫都司高煜,艰难地自他那宽大的躺椅下爬了出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猛然一脚踹在身边的仆从身上,“废物,都是废物,老子花了这么多钱养着你们,一到关键时刻,都给老子跑的无影无踪!” 张祥等人见状,皆都是摇头不迭,这样军纪涣散的士卒,区区二十个蒙古鞑子就把他们给吓跑了,若是当真后金大军入侵,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担任起抵御外敌的任务。 那都司高煜,更是草包一个,看到敌袭便钻到躺椅下躲避,这样的主将如此贪生怕死,将青州百姓的身家性命寄望在这人身上,岂不是笑话。 高煜也知道自己今日出了丑,他又不敢上前与那些凶悍的蒙古士卒交涉,于是也只好涨红着脸,追着打着他身边的仆从出气,稍稍掩盖一下自己的羞愧丑态。 那带头的蒙古骑士早已翻身下马,来到张祥面前拱手说道:“大人可是张知府?” 张祥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正是本官,你是何人?” 蒙古骑士确认了张祥的身份,便单膝跪地,抱拳说道:“下官乃是赵大人麾下百户巴音,奉赵大人之命,前来护卫开路,请张大人放心,赵大人随后便到。” 张祥见他礼数甚周,心中的怒意这才稍缓了几分,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巴音见状,立刻转身而去,片刻间,二十名蒙古骑士也像青州左卫的士卒们那样,勒马侍立于道路两旁,人人望向前方,目不斜视,等待着他们的赵大人前来。 高煜眼看自己的士卒跑的七零八散,蓄谋已久的给新任知府一个下马威的计划已然破产,本有心离去,又觉得这样走了太过丢人,想了半晌,只得上前约束手下这五十多个骑士,在道路的两边重新排成队列,只是这些士卒们早没了先前的威风,此刻人人都是垂头丧气,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周围散去的百姓们,眼看前来的蒙古人居然不是敌人,而是新任知府赵大人的护卫,便也三三两两的再度聚集过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在场的这一切。 “这青州左卫的兵马当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二百多人看着这么雄壮威武,却被二十个蒙古鞑子给吓跑了。” “可不咋的,看他们那丢盔弃甲的狼狈样,平时也就欺负一下咱们这些老百姓还行,真上了战场,原来是些个望风而逃的货色。” “唉,前几年就孔有德那几个作乱的毛贼,朝廷十几万大军打了一年多也奈何不了他们,若不是朱大典朱大人骁勇,剿灭了反贼,那孔有德只怕都能打到京师去。” “朝廷的军队就这个德性,关键时刻指望不上。” “这赵大人还当真有两把刷子,蒙古人都能降服,为他驱策作战,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刚开始却是轻觑他了。” “你们这些夯货,知道赵大人是什么来历?那是江南第一才子,天上星宿下凡的神仙般的人物,收服几个蒙古人算的了什么?你们在背后乱嚼他的舌根,当心老天爷降下雷电打死你!” 张祥弹了弹衣衫上的尘土,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望向官道的远方,李谦吉刚才也有些失态,此刻虽然强自镇定,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脸上的一丝尴尬之色,王廷锡面色如常,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把高煜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暗骂高煜无能,本来打算给新来知府一个下马威,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和高煜吃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远处慢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渐渐地,又一队骑士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这些骑士,人人都是一身精铁甲胄,灰黑色的铠甲上,幽幽地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些骑士人人都是手持一把长达两米的长刀,刀锋凌烈无比,在阳光下吞吐着摄人心脾的寒芒,这刀锋是如此的凌烈逼人,似是远远地看一眼,都会被这长刀的刀气所伤一般,围观的人们,纷纷掉过头去,不再看那长刀。 这些马上骑士的马速远远要比前面开路的蒙古骑士们慢了很多,骑士们沉默不语,静默如山,一百人的队伍中,行动起来除了马蹄的声响,以及将士们身上的金属甲叶撞击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动静。 这些骑士们虽然不像蒙古骑士们那样喧嚣,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可怕,百名骑士,动作整齐划一,宛若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一般,这一百人的队列,犹如一只静默的钢铁猛虎一般,此刻的寂静蛰伏,都只是为了其后的骤然奔若雷电、势不可挡的一击,此刻,这只钢铁猛虎正隐匿着他粗大的獠牙,收起了尖锐的利爪,只是时刻警惕准备着,将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撕成一片片的碎片。 这些重甲骑士给了周围之人以远远超过那些蒙古人的极大威压,百姓们压低了声音,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奇了怪了,我怎么觉得这队骑士比刚才的蒙古人更为可怕,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我也这么想的,我有个远方叔伯,曾是戚继光戚大帅手下的百战老兵,当真刀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物,这些钢铁骑士的气质,倒是和当年的他颇为相似。” “没想到这第一才子,手下还能有如此雄兵,刚才当真是小觑了他。” “若是我大明军将都是如这些骑士一般骁勇,哪里还会怕什么后金和流贼。” “这却是正理,如此雄兵,世间罕见!” 这一百名骑士慢慢驭马走上前来,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便自动分成两列,排在那二十个蒙古士卒前面,同样的侍立在道路两旁。 刚才那些态度略有些喧嚣的蒙古士卒,此刻见了这些骑士,顿时气势也降了下去,乖乖地坐在马上,再不敢乱动,也跟着静默了下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迎接(三) 重甲骑士之后,又有四十名身披铁甲的步卒踢着正步而来,每人的肩膀之上,都扛着一把长长的火枪,只见他们目不斜视,步伐坚定,他们走到铁甲骑士前面,自动分成两列,同样侍立在道路两旁。 这时便有三个轿子慢悠悠地沿着官道行了过来,中间的轿子比较大,两边的轿子则小了点,轿子越行越近,最后在道路的末尾处,迎接的人群面前停了下来。 只见正中间的轿子帘子一掀,随后便有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士自轿子中踱了出来,拱手向着目瞪口呆的张祥等三人说道:“在下夏允彝,乃是赵大人帐下幕僚,见过三位大人。” 王廷锡,李谦吉两人茫然失措,不知此人又是何许人也,张祥平时喜欢与人谈论文章诗词,听过夏允彝之名,知道他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言语中倒也带了几分客气,“原来是夏先生,敢问赵大人何在?” 夏允彝笑眯眯地向着张祥拱了拱手,说道:“我家大人就在后面,马上便到,请三位大人稍安勿躁。” 王廷锡等了半晌,心情烦躁,于是便呵呵一笑:“赵大人好大的阵仗,官威倒是不小。”夏允彝装着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张祥。 此时,三座轿子中,左边的小轿子的门帘被人徐徐掀开,随后众人便看到了一只绿色的绣花鞋自里面慢慢探出,随后鞋子的主人款款自轿子中走了出来,围观的百姓们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小娘子,只见她高挽发髻,两只流云水袖随风摇摆,湖绿色的裙子勾勒出错落有致的姣好身材,肤若凝脂,峨眉如黛,一颦一笑之间,摄人心神,此人正是王盈儿。 王盈儿一露面,围观的老百姓们顿时便炸开了锅。 “这小娘子生的真俊,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知府大人的车队中。” “哇,这脸蛋,这身材,谁要是能娶了她,当真是艳福不浅。” “这难道是赵大人的夫人?” “胡说,夫人怎会在此时此地现身,这个小娘子怕也是赵大人的幕僚之一。” “你才胡说,难道女子也能做幕僚?” 正当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之际,另一座小轿子内也探出一只玉手,慢慢掀起了门帘,随后众人便看到了一只红绣鞋,很快,红绣鞋的主人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见这女子一身红衣,举手投足之间妩媚妖冶,虽然她戴上了一幅薄薄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从她婀娜的身姿来看,依然可以想象她的容貌必然也是绝美。 夏允彝笑吟吟地带着二女站到了路边,这时一座黑色的大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轿子两旁,各有一名骑马的武士侍卫在旁,左边的武士年约三十多岁,一身铁甲紧紧地包裹住他那壮硕的身材,他背后背着一只尺寸大的惊人的长弓,想必此人弓法定然不俗。 右边的骑士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却也是惊人的剽悍精干,马上得胜钩上挂着一杆碗口粗细的镔铁长枪,看来是个使枪的高手。 黑色的大轿慢慢停下,随后,身穿四品绯色官服的赵无忌满面含笑地自轿子中走出,快步迎向张祥等三人,夏允彝急忙也迎上前去。 赵无忌笑着看着不远处的三位大人,嘴里却在小声对夏允彝抱怨着:“本官让你搞隆重点,你怎么把王盈儿和杜红儿都带来了?” 夏允彝贴心地替赵无忌弹了弹官府上的灰尘,嘴里也不动声色地小声说道:“这都是杜百户的主意,属下阻拦不住啊。” 赵无忌狠狠瞪了一眼杜红儿,心忖晚上再和你算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笑着走向张祥等人,及到了近前,施礼说道:“本官姗姗来迟,有劳诸位久候了,恕罪恕罪。” 张祥笑着看向赵无忌,眼中满是意味深长之色,“赵大人年轻有为,风流倜傥,老夫不如你多矣,来来来,老夫为你逐一介绍。”说罢,张祥便把王廷锡和李谦吉二人介绍给了赵无忌,两人一一上前与赵无忌见礼,赵无忌也是笑着一一回礼。 青州左卫都司高煜也上前拱手抱拳道:“末将高煜,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对着他呵呵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王廷锡上前一步,目光扫过赵无忌身后的二女,面带微笑:“这两位是赵大人的家眷?赵大人当真是艳福不浅,老夫佩服。” “非也,非也。”赵无忌急忙摆手,随即伸手招呼二女前来,“这位是王盈儿,是和记商行旗下,万达茶楼的大掌柜,今后万达茶楼在青州府的业务,还望几位大人多多关照。” 明明是商业上的事情,赵无忌居然便在这几位青州府的大员面前郑重其事地交付着,而王廷锡和李谦吉却居然也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下来,无他,在场几位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和记便是皇上的产业,关照万达茶楼,那也是在为皇上做事。 赵无忌又转向杜红儿,“这位是红娘子,乃是本官手下天机营百户。”杜红儿弯腰向三位大人福了一礼,却并没有说话,三人见赵无忌手下士卒十分悍勇,杜红儿虽然是女流,却也不敢轻视。 王廷锡仰天哈哈一笑,说道:“赵大人一路车舟劳顿,甚是辛苦,我等早已备好宴席,为赵大人接风洗尘。” 赵无忌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却仿佛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似的,不发一言,只是笑着看向张祥。 王廷锡看到赵无忌不理他,一时进退不得,十分尴尬。 张祥见状,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知道赵无忌是在故意打压王廷锡,给自己面子,心中暗爽之下,便上前拉起赵无忌的手,说道:“走罢,本官早已在城内登云楼设下酒宴,为你接风。” 赵无忌这才呵呵一笑,随着张祥,缓步向城中走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杀威棍 半个时辰之后,青州府最大的酒楼,登云楼三楼的包间内,青州府的高级官员们济济一堂,围着一张大圆桌团团而坐,人人都是面上含笑看向今日酒宴的核心人物——新任青州知府赵无忌。 这位赵知府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已在江南一带成名,号称第一才子,随后又被当今皇上破格任命为神木知县,在他自身的努力和皇上有心的栽培之下,短短两年,便从七品知县一跃而为四品知府,其官途之顺畅,上升之快速,当真令人瞠目结舌,羡慕不已。 此人不但年纪轻轻,能文能武,商才也是了得,此次前来青州府,不但是主政一方的大员,更肩负着为当今皇上聚敛财源,弥补户部财政缺口的重任,其一手创建的和记,据说是当今皇上的私人商行,可见其深受皇上的信任和重视,圣眷深厚。 这样一个强力的新任知府,难免不让人暗地里将他与现任知府张祥做比,赵无忌才能高绝,年少气盛,其麾下二百侍卫也是极其雄壮,据说仅仅是先导开路的二十名蒙古骑兵,便把王廷锡把兄弟高煜的二百青州左卫的精锐吓得未战先溃,望风而逃,实实在在地在青州官员和民众面前丢了个大脸。 这样一个强悍的人物,又会和一向强势,号称青州坐地虎的王廷锡打出什么样的火花呢?面对二人即将到来的明争暗斗,诸位在场的官员皆都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乐观其变。 赵无忌虽然和张祥并排而坐,然而在座的众多官员眼中却只有赵无忌一人,席间众人谀词如潮,纷纷各自施展‘才华’,明着暗着奉承着赵无忌,让一旁的张祥心中颇不是滋味,兴起人走茶凉的落寞心理。 一旁的王廷锡更是心中冒火,他联合高煜算计赵无忌不成,反倒让高煜及其下属的青州左卫士卒丑态毕露,成了青州府上下的笑话谈资,此后他邀请赵无忌赴宴时,更是惨遭赵无忌当众打脸,不理不睬,视他为无物一般,让他在众多官吏面前丢尽了面子。 不过王廷锡到底也是在官场上浸润多年的人物,虽然心中早已怒火滔天,脸上却也能依旧保持和蔼的微笑,而只有最熟悉的人,才会从他偶尔紧咬的牙关以及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鸷目光中,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 张祥按捺下失落的心情,强笑着举起酒杯,站起身来向着赵无忌说道:“赵大人年少有为,乃是我朝难得的少年才俊,有赵大人坐镇此地,青州府定然会在赵大人的主管下,蒸蒸日上,更上一层楼,来,赵无忌,老夫敬你一杯。” 张祥虽然即将退隐,但是他毕竟是官场前辈,岁数也比赵无忌要大很多,赵无忌当下不敢怠慢,端着酒杯急忙站起,含笑与张祥碰了一下杯子之后,这才一饮而尽。 眼看赵无忌喝干了杯中酒,席中的诸人纷纷叫了一声好,便鼓起掌来,赵无忌端着空空的酒杯,并不坐下,他含笑环视了一遭在场的众人之后,缓缓开口。 “本官初来乍到,有些情况还不了解,希望诸位多多助我一臂之力,”听他的话语说得谦和,众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看来这位年轻的知府,还是很沉稳的,并不如想象的那般锋芒毕露。 “不过,”赵无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起来,“本官无论是在神木做知县,还是在葭州做知州,有一点始终没有变,就是本官下达的命令,都要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想必在这青州,也是如此,若是让本官发现有人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欺骗本官的话,那么你这个官,也就可以不用做了。” 赵无忌虽然是面向所有人说的这番话,但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晓得他这是在敲打王廷锡,此时席中在座的官员中,已经有几人偷偷地扫了王廷锡一眼,王廷锡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难看无比。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有人哼了一声,“好大的官威,原来赵大人还是吏部官员,可以决定青州府大小官吏的去向,哈哈。”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青州左卫都司高煜。 赵无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怒色,“高都司,刚才在城外的情况,本官已有所耳闻,你练的好兵!听闻鞑子前来,未曾交战便跑了一大半,百姓们的民脂民膏,缴纳税赋,想不到养出了你们这群猪!” 高煜听了也是大怒,猛然一拍桌子,伸手指着赵无忌骂道:“姓赵的,你不要太猖狂了,本将归登州水师营袁游击管辖,你管不到我,本将的兵好不好,你说了不算!” 高煜话音未落,一旁的李定国早已出手,一杆大枪迅速无比的探出,如同毒蛇般,刹那间枪尖便已指在了高煜的喉咙上,高煜没想到他的枪来得如此之快,大惊之下,便觉得喉头一片冰凉,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众官员没想到这赵知府手下的军将如此凶悍,一言不合之下便动了兵刃,眼看李定国的枪尖离高煜的喉咙几乎是只有一根头发丝般的间隔,吃惊过后,纷纷站起身来劝阻李定国。 “这位将军且先放下枪,杀害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高都司也是一时气愤,小将军不必介意。” “小将军,快住手。” 更多的官员则是望向了赵无忌,“赵大人,高都司无心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赵大人,万万不可……” 赵无忌看着高煜,眼中全是讥诮之色:“你当众顶撞上官,以为我斩你不得?本官在青州施政,岂容你来指手画脚?动手!” 李定国心领神会,大枪猛地向后退了丈余,随后再次挥出,此时却是化枪为棍的技法,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高煜那胖大的身躯顿时便被李定国的长枪横向砸了出去,扑通一声犹如个面袋子般,重重地摔在了三四米开外。 赵无忌的脸色寒冷如霜:“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第三百九十七章整顿军队 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立刻便有四名侍卫走上前去,将高煜犹如死狗般拖了出去,片刻之后,登云楼外的大街上,传来了一阵啪啪啪的板子声,和高煜犹如杀猪般的嚎叫声。 赵无忌早已将同知王廷锡视为执政青州府的最大绊脚石,他当众暗示有些人阳奉阴违,暗指的就是王廷锡,高煜恰恰在这时跳出来唱反调,赵无忌自然将他认做王廷锡的党羽,于是便拿他当做了立威的对象。 大明向来文贵武贱,当初袁承焕以文官的身份,便能擒杀与他同一级别的皮岛总兵毛文龙,赵无忌以知府的身份,拿下都司高煜,痛打板子,在场的官员们虽然觉得赵无忌有些跋扈,却也无人出声反对,在这些文官看来,高煜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打了也就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着外面高煜的惨叫一声声地传来,有些暗自与王廷锡有勾结的官员,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赵无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座众人的神态,表面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 伴随着最后一声板子响动,高煜蓦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般的长长哀鸣,随后外面便没了动静,赵无忌笑了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他虽然笑的依旧温和,但是在某些人眼里,却觉得这笑容里蕴藏着数之不尽的深深恶意。 “今日诸位给本官接风,理应是一片祥和气氛,可能有些人觉得本官在这时打人,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有些事情总是必须要做的,对某些人仁慈,却可能是对更多人的残忍。 本官听闻,二十人的蒙古骑士,居然就把左卫的二百名骑兵吓得望风而逃,不战自溃,这样的士卒和主将,如何能担当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本官若是对此事轻轻放过,岂不是对数百万青州百姓身家性命和财产安全的极大不负责?士卒军纪败坏,战力糜烂,作为主将的高煜难逃其咎,今日的四十大板,不过是小小的惩罚而已。” “为了青州数百万的百姓,”赵无忌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官员,“也为了在座的诸位大人,为了所有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青州左卫,也到了该整顿的时候了,本官过些日子,打算亲自前去视察,找出并解决其中的种种弊病,想方设法真正地将左卫的兵马训练成为一支足以保家卫国的虎狼之师,诸位大人,以为然否?” 在场的诸人起初对赵无忌痛打高煜的行为都是不以为然,待到赵无忌分析过后,方才想起,万一真有后金鞑子或流贼入侵,以高煜及其手下这些士卒的无能表现来看,其遇敌便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此一来,自己在青州的财产田地,家族亲戚,岂不是立刻便落入了敌人的虎口,任人宰割?想到这里,在场众人顿时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刹那之间,在此的诸人便拿定了主意,于是纷纷开口表态支持赵无忌。 “赵大人所言极是,左卫的士卒久疏战阵,战力低下,确实是该好好地整改一番了。” “赵大人打的好,似高煜这样尸位素餐的狗贼就该狠狠地打,拿数百万青州百姓的身家性命当儿戏,我还怪赵大人给他的惩罚太轻了!” “下官也支持赵大人,赵大人哪日前去左卫视察,下官也愿跟随出一份力。” “赵大人威武,下官支持赵大人,必须狠狠整改青州左卫!” 能当上官的,谁也不是傻子,赵无忌稍一提点,他们便明白了过来,如今四海不平,匪乱横生,青州左卫也是青州比较大的军事力量之一,战场之上,若是遇敌则溃,流贼鞑子长驱直入之际,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财富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敌寇?众官员此时俱都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都盼着这个强势的新任知府能把左卫好好地整改一番。 眼看在座中颇有五六个自己的亲信党羽,也加入了讨伐高煜的队列,王廷锡差点没气歪了鼻子,不过他摸着鼻子想了半晌,嗯,自己家族在青州的财富可是在座诸人中最多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赵无忌整改左卫对自己不但无害,反而大大的有好处,这么想来,难道自己也要加入讨伐高煜的行列? 王廷锡用力晃了晃脑袋,不行,这事情太复杂,脑子有些迷糊了。 赵无忌眼看人心可用,心中也是大为欣喜,决定发扬一回民主的作风,“按理来讲,青州左卫归属登州水师营管辖,本官本不该过问,然而左卫乃是我青州有数的几支军事力量之一,地位举足轻重,关系到数百万青州百姓的身家性命,本官却也顾不得太多,只得越庖代俎了。” “在座诸位大人,凡支持本官出手整改青州左卫的,请举手让本官看到,不支持本官的,无需举手。”赵无忌准备把这些官僚们都绑到自己的战车上。 听了赵无忌的话,在场众人想了一会后,纷纷举起了手,就连王廷锡,在犹豫了一会之后,也无奈地举起了手,赵无忌见状,哈哈一笑:“好,感谢诸位的支持,有了诸位相助,本官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我看,咱们择日不如撞日,请诸位三日之后随本官一起,前去巡视青州左卫!” 赵无忌作为文官,轻易插手军事总归有些不妥,但若是有了这些官员的支持,则又大不一样,向来法不责众,有了这些青州高级官员的支持,整改左卫,便成了整个青州官场的共识,行事便也方便了很多。 敲定了此事之后,赵无忌也就放下心来,满面含笑地和诸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今日酒宴收获实在不小,第一打击了王廷锡和他的党羽,第二自己可借机将青州左卫收入囊中,第三借着这次机会,成功地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赵无忌向来不太喜欢饮酒,再加上一路奔波,确实也有些乏累了,举止之间,便免不了露出一丝疲倦之色,通判李谦吉见状,举起酒杯,站了起来:“赵大人车舟劳顿,想来也是累了,三日后还要前去视察青州左卫,诸位,我看今日便到这里罢,您说呢,赵大人?”他前一句还在征询众人的意思,最后一句却是笑着看向了赵无忌。 赵无忌心知他这是有意示好,于是便缓缓点了点头,李谦吉见状,于是便举杯向在场诸人示意,笑了笑后,一饮而尽杯中酒,众人也纷纷喝光了杯中的美酒,这场接风宴,终于要结束了。 赵无忌举步慢慢下了楼,与诸位官员拱了拱手,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忽然道路对面斜刺里冲过来一个汉子,几名侍卫一个疏忽没有拦住,让这汉子冲到了赵无忌的身前,长身跪倒,双手高举一张雪白的状纸,大声喊道:“大人,我妹妹冤枉啊!请大人救救我妹妹!” 赵无忌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顿时便吃了一惊。 第三百九十八章又有人告状 商敬石动作迅速如风,还未等赵无忌开口,早已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厉声喝道:“哪来的贼人,私下接近大人,意欲何为!”众侍卫这时也才醒悟了过来,纷纷上前,拳脚交加,三下两下便将这人按倒在地。 这人倒也不反抗,只是嘴里喊着冤枉,那状纸早已落在了地上,赵无忌看着这幅场景,心中情绪复杂,心想上次去神木任职的当天,也是有人拦路告状,没想到来到山东,地方变了,戏码却是一样一样的。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转身扫了一眼身后的诸人,只见知府张祥似是知晓此事一般,一脸的尴尬之色,其他的官员似也是识得这汉子,纷纷低下头去,不肯正眼看向赵无忌,王廷锡却是一副惊讶的样子,睁大着眼睛看着那汉子,但是赵无忌分明能感觉到他心中的一缕得意之情。 看来这件事,有些蹊跷啊,眼看有人当街拦住知府大人告状,大有热闹可看,顿时过往的路人们纷纷聚集在了这里,人越来越多,估摸着都是想看一出赵青天当街断案的狗血大戏。 赵无忌想了一想,便已拿定了主意,于是上前几步,对那人温言说道:“本官今日初来乍到,还未与张知府做完交接,你若有冤情,待明日之后,本官正式上任,再来喊冤不迟,不过你放心,你的状子,本官接下来了。” 说罢,赵无忌回顾商敬石示意,商敬石心领神会,上前取了那人的状纸收好,又吩咐侍卫们放开了对那人的束缚,那人眼看赵无忌收了状纸,这才放下心来,欢喜无限,呯呯呯在地上连续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便被一旁的差人们连推带攮的劝走了。 赵无忌举步欲行,猛然又想起一事,于是回首望向身后的一众官员,开口说道:“本官记得今年年初皇上曾下旨,在我大明各地推广土豆和红薯的种植,旨意已下,想必户部早已将良种运送来此了吧?却不知今年这两种作物,收获如何?” 这几句话平淡无奇,声音也不甚大,然而却宛若晴空里一声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裂开来,在场之人,顿时人人色变!每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极为可怖而奇特的表情!这表情直刺人心! 半晌之间,竟无一人说话! 终于,同知王廷锡上前一步,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此事下官正好知晓一二,好叫赵大人放心,高产作物良种俱已发放下去,今年天气尚可,料想收获定然不小,大人且先休息两日,秋收结果,这几日便会得知,种植高产作物一事,下官自会派人重点跟随,观察,几日后便会将结果禀报给大人。” 赵无忌环视了众人一眼,越看越觉得心中奇怪,不过是栽种粮食这么一件小事,为何众人反应如此之大?此间莫非还有什么猫腻不成?他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他刚刚来此上任,事物千头万绪,百般纷杂,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既然王廷锡主动上前承揽了此事,便也只得暂且先把这事交给他。 带着重重的疑惑,赵无忌与这些官员拱手道别,转身离去,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团迷雾在翻腾不休,迷雾的背后,似是隐藏着天大的可怕秘密。 这些人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自己刚才,似乎是吓着他们了。 好奇怪,不过是单纯的询问种植粮食的事情而已啊。 他们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看众人的表情,似乎知府张祥对此事也有所了解,这青州府的上下官员们,心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一个共同的秘密呢? 赵无忌一边在街道上随意走着,一边心中思索着事情,连张知府的幕僚李师爷在背后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还是夏允彝见他失态,扯了下他的袖子,他这才反应了过来。 李师爷是个胖胖的中年文士,他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拼尽全力小跑着追赶着赵无忌一行人,好容易赶到了赵无忌跟前,太阳之下,一股浓郁的汗味扑面而来。 “在下姓李,乃是张祥张大人的幕僚,来此乃是有事想和赵大人打个商量。” “哦,张大人有什么吩咐?” “赵大人初来青州,车舟劳顿,暂且先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张大人便会在府衙与赵大人进行交接一应事项,交接之前,请赵大人暂时在三官庙居住一晚可否?” “好,既然张大人早有安排,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胖子李师爷便带着赵无忌等人来到了青州城内的三官庙,将赵无忌等人安顿好之后,这才放心地擦着汗回去了。 三官庙是一座道观,建于宋元时期,至今已有六七百年的历史了,得知新任知府前来暂住,道观中的主持青云道长急忙亲自迎接了出来,跑前跑后招待着,殷勤有加。 青云道长看赵无忌对这道观颇有兴趣,便引领赵无忌在观中行走了一遭,赵无忌转了一圈,观看着庙中的景致,也是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原来这座三官庙虽然是道观,实际却又有一部分佛教的因素在内,里面不但供奉三官——掌天文,主持赐福的天官大帝;掌地理,主持赦罪的地官大帝;掌水利,主持解厄的水官大帝等三位大帝,此外还有一处团圆阁。 团圆阁内供奉的乃是佛教的观音菩萨,大慈大悲,普救众生,三官庙乃是一座佛教道教相结合的庙宇,游走于道观之中,赵无忌居然还发现了一座戏楼,令他惊奇不已,这座庙宇给人的感觉似是无所不包一般。 房间早已拾掇完毕,于是赵无忌便辞了青云道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歇了一会,便使人前去唤来商敬石和夏允彝,吩咐将那状纸也拿过来。 赵无忌料定这个案子,必是王廷锡给自己安排下的又一难题,看张祥的神态,他应该是无力解决此案,案子这才拖了下来,直至他今日来到。 不多时,商敬石与夏允彝两人双双来到了赵无忌的房间之中,夏允彝拿着手中的状纸,眉头紧锁,看着赵无忌说道:“属下刚才粗略看了下这个状纸,又跟那李师爷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这个案子,当真是有些棘手,难怪张祥张大人,迟迟没有断案。” “怎么,又涉及到了什么大人物?难道还是德王不成?”赵无忌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夏允彝一脸严肃:“大人,这个案子倒是没什么背景,就是蹊跷古怪之极,属下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第三百九十九章线索 案子是这样的,此案发生的地点正好就是赵无忌曾经路过的博兴县,受害人李大,是一名商人。 两个月前,李大打算前往江南做生意,于是和一个船夫谈定,坐他的船,前去江南,然而当天,到了约定的时辰很久,船夫也没有等到李大的来临,于是前去李大家中询问,李大的妻子周氏却说李大早在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做生意的五十两银子本钱匆匆出门了,说是要前去江边坐船出发。 从此之后,李大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李大的妻子,曾是青州府群芳阁的伶人,貌美非常,其后遇上李大,两人一见钟情,李大花费重金替她赎了身,两人这才成亲,李大失踪之后,顿时乡里谣言四起。 眼看李大失踪后久久不归,李大的弟弟李二,一纸诉状将嫂子周氏告上了县里,控告她勾结奸夫,图财害命,谋害亲夫,博兴县的陈知县见了状子,不敢怠慢,当即把李二,周氏及那个船夫一起传到了县衙大堂上。 周氏坚称丈夫一早便出了门,其后的事情她并不知道,船夫也是一口咬定从未见到李大前来,所以才前往李大家中询问,李二则认为嫂子一向不守妇道,必定是嫂子勾结奸夫,害了哥哥的性命。 博兴县的陈知县眼看三人都是言之凿凿,各执一词,颇为头疼,于是又派遣捕快前往李大住所附近明察暗访,发现并没有人看到李大前去江边,兼又见到周氏生的十分妖娆貌美,于是便采信了李二的说法,认为是周氏谋害亲夫,便将周氏严刑拷打,命她供出作案始末及李大的下落。 周氏虽然是一柔弱女子,性子却是十分强韧,历经十数次刑罚,依旧只是哭着喊冤,陈知县见她坚决不肯招认,也不敢再用大刑,唯恐她熬不住死过去了,由于没有犯人的招认口供,这案子没法结案,结果就这么一直拖下来了。 周氏有个哥哥,得知自己亲妹入狱,大惊之下前去探望,在牢里见了妹妹的惨状,兄妹两人抱头痛哭,周氏对哥哥坚称自己从未杀害亲夫,他哥哥从小与妹妹一起长大,自然便是深信不疑,出来之后,便是一纸诉状,上诉到了青州府。 青州府知府张祥见了状子,又询问了案情,也是头疼不已,这案子毫无线索可言,李大的尸体一直没有发现,周氏也坚决不招供,既无作案的证据,又无凶手的供词,张祥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得将此案暂时搁置不提。 这一晃便过了两个月,眼看新任知府大人到任,周氏的哥哥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说是新任知府在登云楼赴宴,于是便早早来到登云楼外,待到赵无忌出来的时候,挺身出来替妹妹喊冤。 跟赵无忌讲述完案情后,夏允彝捻着胡子不住地摇头,“此案线索太少,并且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收集线索的难度更是大大增强,不过以属下看来,目前的情况对周氏很不利,她说丈夫一早便出了门,却没有人在她家到船夫处的路上看到李大,这一点殊为可疑。” 赵无忌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说道:“也不尽然,李大要赶远路,出门之时必然极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路上行人本就稀少,再加上光线暗淡,看不清面目,便是没有被人看到,也是正常之理。” 夏允彝眉毛一挑:“难道是那船夫见财起意,谋财害命?”,他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却没有证据,此案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赵无忌也是叹了一口气:“博兴县的陈知县此事做的欠妥,几乎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和证据,便匆忙断案,这案子拖了两个月,当时便是有些蛛丝马迹,此刻想必也已湮没不见,破案的难度大大增加。” 凝神想了一会后,赵无忌取了状纸,放在桌上细细观看,夏允彝捻着胡子,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思考破案之法,商敬石身为武将,破案他并不擅长,只是侍立在一旁,替赵无忌干着急。 李定国作为赵无忌手下的武将和弟子,一向跟随在赵无忌身前身后,他想了一会,便轻声说道:“师父,弟子以为,凶手应不是周氏,而是另有其人。” “哦?你说说看。”赵无忌头也不抬,依旧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周氏哥哥递上来的状纸。 “周氏乃柔弱妇人,若是与人勾搭成奸,谋害亲夫,则必有奸夫出现,她一人很难既谋害了李大,又能将此事遮盖的天衣无缝,然而此案中,无论陈知县还是李二,都没有找到这个奸夫,因此弟子以为,周氏勾搭奸夫谋害李大,这一点是不成立的,周氏应该是冤枉的。” 商敬石听了,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宁宇,没有找到奸夫,并不是说奸夫就不存在啊。” “可是,周氏若是有了奸夫,左邻右舍应该会有所察觉……” 夏允彝摇了摇头,“这个刚才李师爷和我说过了,李大的宅子在村中的位置比较偏僻,平时都很少有人路过那里,周氏便是有了奸情,也很难被发现。” 三个人慢慢开始在那里讨论起了案情,赵无忌对三人的声音恍若未闻,只是专心地看着那张状纸,目光如雄鹰般锐利无比,他似是想透过这状纸上的字字句句,一直看到最深处,拨开迷雾,看穿事情的真相,为死去的李大讨还一个公道。 蓦地,赵无忌的眼神一亮,他的目光在状纸上某一处停留了许久,慢慢地,嘴角浮现起了一丝神秘的微笑,喃喃说道:“原来真相是在这里,果然,魔鬼就隐藏在细节中!” 李定国听了,十分讶异,“师父,你说什么?你发现真相了?” 赵无忌转眼看向三人,眼中充满了兴奋和得意,“不错,凶手虽然狡猾,却在这份状纸上露出了马脚,若这份状纸为真,本官所料不差,凶手身份早已呼之欲出,宁宇,为师考一考你,你好好看看这份状纸,应该能看出来一些什么。” 随手将状纸递给了李定国,赵无忌又看向夏允彝:“夏先生,请你派人前去博兴县,将有关此案的一切卷宗,人犯周氏,被害人的弟弟李二,还有那个船夫都带到青州府来,另外请博兴县的陈知县,还有那个主簿孙曦,前来青州府,另外再传唤周氏的哥哥,三日后,本官要当众断案!” 第四百章不眠之夜 夏允彝、商敬石二人看到赵无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知他已有了对策,也是开怀不已,商敬石赞道:“还是大人厉害,一出手便找到了凶手,比之陈知县,张知府,高了不知多少筹。” 赵无忌笑着摇了摇头,“商将军,话不是这么说的,尺有所长,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比如张知府的道德文章和诗词,本官也是很佩服的。” 话音刚落,厢房外便传来一名小道士低低的声音:“赵大人,外面有几个文士求见。” 赵无忌上前推开房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小道士,便问道:“究竟是谁,前来求见本官?” “一共四人,为首的是青州府有名大儒王吉之,这几人经常陪同张知府谈论文章的,他们得知大人乃是江南第一才子,仰慕大人的文名,特意前来拜访。”小道士很恭敬地回答道。 赵无忌的脸顿时便黑了下去:“不见不见,本官很忙,没时间和他们谈诗论词,请他们回去罢。”说罢,便关上了房门。 回头看到夏允彝和商敬石,赵无忌叹了一口气:“文章诗词不是不好,不过此时我大明内忧外患重重,正是危急存亡之秋,此时需要的乃是踏实实干,而不是锦绣文章。” 夏允彝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赵无忌看着墙角处厚厚的一堆书籍,又说道:“然而怎么干,也需要一定的技巧,有的人会在河边,日积月累,将铁棒磨成绣花针,有的人却可以利用蒸汽机,快速地将铁棒在最短时间内捶打成铁针,这就是普通人和人才的区别。” “山东向来是孔圣人的故乡,诗文飘香之地,书香教化之所,本官决定了,要在这里,教育出一批人才来,此外,教材的编写乃是第一要务,夏先生,本官打算与你,还有宋先生,宁人一同担此重任。” 夏允彝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一堆书籍:“这莫非是大人自那钦天监色目人汤若望,那里讨要来的书?” 赵无忌点了点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欧罗巴那边的色目人,也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借鉴的地方,这些正是本官离开京师时,在汤若望那里得到的书籍,本官打算在这些书籍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编写出一套实用的书籍出来,用来教书育人,此间任务艰巨,本官打算写信唤宁人与宋先生一同前来,共襄盛举。” “属下遵命。” 夏允彝、商敬石二人走后,赵无忌又把拿着状纸犹自在出神的李定国也赶了出去,关上房门后,磨好墨,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润了润,便开始给叶婉儿写信。 自赵无忌离开南京,前往神木上任以来,与叶婉儿分开已有两年之久,他临走时,叶婉儿还在怀孕,而今,孩子却已经一岁半了。 以前由于孩子太小,叶婉儿也是刚刚生产,不堪车舟劳顿,南京和神木,又是一南一北,路途遥远,是以夫妻二人一直两地分隔,只能犹如牛郎织女般,在银河两侧遥遥怀念。 如今孩子已经快两岁了,赵无忌又来了山东,距离南京也近了许多,于是赵无忌便动了搬取家属来此的心思。 当下赵无忌便写了一封信给叶婉儿,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请婉儿带着孩儿前来青州府,与自己团聚,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至于送信及护送叶婉儿前来的人选,赵无忌最后选择了李定国,李定国武功高强,胆大心细,有勇有谋,派他前去再适合不过,也能历练历练他。 随后,赵无忌又分别给顾炎武和宋应星各写了一封信,请二人前来青州府,共同编写一套教书育人的科技书籍。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依靠穿越者的先见之明优势,赵无忌或许可将大明自目前的泥沼处带出来,然而要使整个华夏民族真正地强大起来,继续傲立于世界之林,还需更多的努力,即将爆发工业革命,又发现了美洲大陆的欧罗巴人,将是华夏民族最大的竞争对手。 想要继续领先世界,就必然要比他们抢先一步,跨入工业革命的时代,以先发的优势,迅速生产出大量的工业机械出来,将大明尽快工业化。 想要进入工业革命时代,仅仅依靠赵无忌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的科学家来创造发明以及,更加大量的熟练的技术工人来将这些发明和设想付诸实施。 而今,赵无忌打算亲手播下华夏民族工业革命的第一批种子,这些即将面世的教材,则将是这些种子们最好的肥料和营养。 此外,工业革命大量使用煤和铁,而青州府本地便有丰富的铁矿,此外在潍州,也就是后世的潍坊一带以及临淄(后世的淄博)都有大量的煤矿,在这个大明连矿税都取消的年代,探矿开矿实在是发家致富的不二法门。 所以,赵无忌在信中,也请顾炎武从神木的工坊内,带过来一批能勘探煤矿和铁矿的人才来此,为在青州建立钢铁工坊提前做好准备。 夜幕慢慢降临,黑色逐渐笼罩大地,白日曾无比喧嚣的青州城,慢慢地沉寂了下来,赵无忌所在的客房里,却依旧是烛火通明。 赵无忌端坐在书桌之前,翻看着面前的几本书,这些都是自汤若望那里取得的,一本名为《远镜说》,讲述的是望远镜的原理及制造技术,这本书可以作为教材参考,不过对赵无忌来说,意义不大,望远镜的原理他早已知晓,也没有什么太高的科技含量。 另一本名为《矿冶全书》,讲述的则是十六世纪欧洲开采和冶金技术,这本书赵无忌很感兴趣,这时候的欧洲冶金水平与大明各有长短侧重,这本书具有很高的参考学习价值。 此外还有两本介绍火枪技术的书籍,《火器挈要》两卷、《火攻秘要》一卷。 夜色慢慢地变得更深了,此时已是子夜,就连树上的鸟儿也停止了啼叫,昏昏沉沉地步入了梦乡,万籁寂静之际,三官庙的一处厢房中,烛光将赵无忌伏案疾书的侧影深深地印在了窗楹之上,时不时便有沙沙的翻书声音传来。 商敬石同样是没有入睡,他手扶腰刀,侍立在赵无忌的房门口之前,两眼紧闭,浑身似乎进入了无我的境界,方圆数十米之内,无一丝动静能瞒过他的耳朵与思绪。 三官庙里的某几处地方,飞虎队的几位队员也隐藏在此,不舍昼夜,忠心耿耿地护卫着他们大人的安全。 今夜,看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四百零一章交接青州 沙沙的翻书声竟是响了一夜,不知不觉,黑暗中沉寂了一晚的青州府城慢慢地生机勃发,开始蠢蠢欲动,早起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偌大的青州府城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赵无忌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厢房的窗楹之上,明亮温暖,他伸手轻轻推开窗户,一股早晨特有的清新空气瞬间便涌进了屋子里,令人心旷神怡。 李定国昨日便已带着书信前往南京,否则今早定可看到他赤着上身在院子里练武的情形,赵无忌等人的伙食自有三官庙的道士们提供,省去了厨娘工作的北条兰,便取了扫帚在院子里扫啊扫啊的,院子里的每一寸角落,像是精准计算过一样,都被她的扫帚拂过,扫得干干净净,其自觉主动性及其扫地的严密性,令赵无忌怀疑她是不是一台人形扫地机,还是不用电的那种。 片刻之后,有一名小道士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请新任知府大人及家眷前去用膳,三官庙的斋饭虽然都是素食,但是整治的十分精美丰盛,赵无忌十分满意。 饭后,赵无忌则带着夏允彝还有十多个随从,前去青州府衙去和张祥进行交接。 在后世来说,交接工作是一项很简单的任务,把手头的工作资料交付给对方,再交出钥匙、饭卡,工作中有什么注意事项再跟新同事说一下,也就交接完了。 然而在古代,两个知府之间的交接,那可是颇为繁杂。 首先,要交接青州府所有官员的名册和数量,此外还有房屋的数量,粮食的数量,仓库中的财物,马匹车辆,牢房里犯人的数量等等,共计三十多大项,这些都要一一当面点清完毕。 就以粮食来说,首先,整个青州府有多少粮食,都分别存在哪里,这些都需要专人一一陪同前去验视清点,以免有了差错或是亏空。 此外粮食的质量也要一一查验,比如说粮食又分为新粮陈粮,粮食是否有霉变,是否有泥土掺杂其中,一袋袋地打开看,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其中抽出部分样品检测。 交接前青州府的亏空和差错,那都是前任知府张祥的责任,若是交接后才发现有亏空,那么不好意思,那就全是赵无忌的责任了。 所以新任和离任官员之间的交接,向来都是异常繁琐而仔细,前前后后,一般都要历时一个月左右。 赵无忌来到府衙,与张祥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之后,张祥便起身告辞了,他的家眷早已从青州府衙里搬了出去,空出了偌大的青州府衙,留给赵无忌。 至于具体的交接工作,自有张祥手下的李师爷和夏允彝两人,带着各自的手下一项项逐步核对交付,待一个月后,手下人将各项事务全部交接完成后,张祥再来,与赵无忌进行交接后的签字画押,至此两人的交接才算正式结束,没有交接完成之前,张祥是不能离开青州地界的。 在推官李桢的引领下,陈圆圆指挥着众人将行李一件一件地搬进青州府衙,北条兰忙前忙后,像只小燕子一般在行李和房间中穿梭,和春桃一起忙着布置屋子,王盈儿出去考察、收购茶馆去了,杜红儿则是神神秘秘地不知去了哪里。 赵无忌眼看无事可做,便换了一身便服,带着商敬石和几个侍卫,由青州府知事胡湘为向导,出了府衙,打算探访一下这青州城的民生民情。 青州城乃是古九州之一,有着七千余年的发展历史,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乃是一座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的名城。 大禹治水划分九州,青州便是其中一州,青州地处交通要冲,地里位置优越,青州在历史上,曾作为山东的政治和文化中心,长达一千四百年之久,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曾将其第七个儿子朱博封到了青州城,为齐王。 不过齐王的后代昏庸无道,做了不少坏事,最后被明成祖朱棣废去了王位,贬为庶人,从此齐王一脉就此断绝,如今此刻的青州城已经没有大明的藩王在内了,这也为赵无忌在这里执政除去了一大阻力。 在济南府的第六代德王朱由枢,作为藩王,在大明的统治阶层内,被认为是仅次于皇帝一般的尊贵存在,德王府在济南城拥有着大量的土地和财富,有这么一位强力的藩王在自己的治下,济南府的苟好善苟知府的执政想必是十分不便,赵无忌如此地想着。 德王家族生活奢侈,巧取豪夺,在供应与役使上加重当地人的负担,对济南府的经济发展产生了负面影响。后世的人们往往以“寄生虫”、“毒瘤”等称之,据赵无忌所知,明朝的财政收入,居然有三分之一的份额是要用来供养这些藩王和宗亲,朱元璋的子孙们一生二,二生三,无穷无尽越来越多,几百年来负担日益沉重,这也未尝不是大明财政日益窘迫的原因之一。 青州城作为历史文化名城,又不像西北那样频频遭灾,相对西北,还是很繁华的,神木作为赵无忌曾经执政过的标杆城县,与青州府相比,神木更有活力,青州府则更为繁华厚重。 青州城内,举目望去,处处高檐明瓦,高大华丽的楼阁处处皆是,大块青色条石铺就的路面上,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侧的店铺生意也煞是红火,不过,赵无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走了一路,并未发现城内有难民和乞丐。 胡湘作为青州府的知事,乃是正九品的官员,直接归属赵无忌这个青州知府管辖,于是赵无忌便扭头问道:“胡知事,本官一路行来,眼见这青州府城内,并无一个难民乞丐,街道整齐干净,看来前任张大人执政很是有方。” 胡湘年约三十多岁,并不算很老,但是头上早已白发横生,面容看上去也远远比他实际年龄更为衰老,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若不是他曾对赵无忌自报年龄,赵无忌当真以为他已经年近五十了呢。 犹豫再三之后,胡湘终于开口:“下官并不是背后议论是非之人,更何况张知府即将卸任,不过想来赵大人早晚都会知道实情,下官也就据实禀报了。” “本官理解,你且说来。” “其实大人只要出城一看,便知城中的难民和乞丐如今身在何处,山东山西彼此接壤,西北连年大旱,山西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青州城外,大量难民聚集在外,约有三四千人之多。” 第四百零二章窥一叶知全豹 “城内的乞丐,想必都被张知府派人赶出去了吧?” “大人明见,正是如此,请问大人是否要出城去看看。”看着赵无忌的脸色,胡湘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无忌想了想,摇了摇头,“今日先不出城了,本官有些乏累,咱们在城中转转就行,午时就回去。” 昨夜一晚没睡,虽然年轻力壮,赵无忌也是有些乏了,胡湘领着赵无忌等人在城中挑着一些热闹繁华的地方又转了半晌,便回府衙去了。 此时已是中午,府衙内的房间皆都已经收拾完毕,赵无忌谢了李桢和胡湘,两人连称不敢,便双双告退而去。 午饭早已整治好,当下众人便团团而坐,开始吃饭,与大明的官宦人家或是富户人家不同,赵府中,无论是作为一府之主的老爷赵无忌,还是那些被雇佣而来的仆人,虽然不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但是吃的饭菜都是一样的。 穿越过来的赵无忌,也继承了后世现代人人平等的思想,在古代,阶级之间,壁垒分明,便是最贤明的大儒和官员家里,主人和仆人的伙食也一定是要分开做的,不仅饮食不同,吃饭的地方也不同,老爷们可以坐在花厅中,摆上大桌,聚在一起坐着吃饭,仆人们则往往站着就把饭菜打发了。 赵无忌家中则大不一样,除非是来了贵客,需要主人特意招待,否则的话,赵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吃的饭菜都是一样的,平时吃饭的时候也都是聚在一起吃,只不过因为人太多一张桌子坐不下,所以分成几张桌子吃饭,这习惯,自赵无忌穿越以来,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想当初赵无忌刚刚穿越,家中穷困之际,他和家中仆人赵宁两人吃的饮食便是完全一样,赵无忌在心中,也更多的将赵宁当成兄弟,而非仆人,随后赵无忌雇佣难民,创办赵家庄,平日里更是与这些雇工一起,在食堂吃着大锅饭,大锅菜,随后虽然他步步向上,一路高升,至今已做到了四品知府,但是这人人平等的思想,早已在他的心中刻下烙印,始终不曾抹去。 在大明很多家庭中,有时甚至正室夫人和侍妾吃饭,都要分成两桌,而在赵府,赵无忌和身边的家将商敬石、弟子李定国、婢女北条兰、花匠小岛茂围在同一张圆桌边,共同吃同样饭菜的场景,若是被外人看到,定然会惊讶万分,然而这在赵府,却不过是每日都在发生的常态。 当然此时小岛茂早已远渡倭国,前去进行轰轰烈烈的抵抗残暴幕府黑暗统治的行动中去了,此时他并不在大明,所以,如今和赵无忌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的,也就是陈圆圆,春桃,夏允彝,商敬石,北条兰还有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王盈儿几人而已。 王盈儿身材娇小苗条,饭量却是不小,据赵无忌暗中观察,此人应属于后世那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那种令人羡慕的少见体质,此时她正端着一个比她的俏脸还要大的海碗,把头埋在其中呼呲呼呲吃的正香。 对此赵无忌只能表示无语,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吃相竟然如此不堪,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古代女子嫁人都早,丧偶的王盈儿,如今年龄也才十九,比赵无忌还小了三四岁,时间久了,赵无忌才发现面前的美女虽然打扮成熟,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头而已。 赵无忌轻咳一声:“王盈儿,本官记得你曾说过要请本官吃饭,本官至今还没有去你家吃过饭菜,而这一路行来,你却总在本官这里蹭吃蹭喝,本官如今想来,似是有些吃亏。” 王盈儿头也不抬,依旧在忙着对付面前的大海碗:“赵大人您日进斗金,在您家吃点饭菜算得了什么,您这么一个有钱人,还会在意这点小钱?赵大人四品知府,何必与我一小女子计较。”话音刚落,顺手她又夹走一块糖醋排骨。 此时的大明,主要采用甘蔗制糖法,而甘蔗又只能生长在热带和亚热带,产量有限,运输不便,所以在大明的大部分地区,糖价可是十分昂贵的,用糖来做菜,便是普通的富人家,一般也是舍不得的。 赵无忌来自后世,他在非洲期间,养成了独立自主的生活习惯,炒菜也是他业余生活中一大爱好,此时来到大明,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厨艺堪称是独步华夏,脑海中菜谱花样之多,足以吊打几乎所有大明的名厨。 王盈儿在赵府中吃过几次饭菜后,从此便对这里念念不忘,若有机会,定会前来赵府蹭饭,把自己曾说过请赵无忌吃饭的话语早就抛到了脑海之后,因为赵府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 今日桌上的明星菜肴便是这道糖醋排骨,赵无忌只盯着王盈儿和她说话,却没注意到片刻之间,商敬石、春桃、北条兰等人纷纷出手,待到赵无忌反应过来之时,糖醋排骨早已一扫而空矣。 赵无忌愤然放下筷子,想了想,便问王盈儿:“你今日可是前去考察茶馆?既然如此,本官便考问一下你,看你有没有真正用心地去勘察市场。” 王盈儿低着头嗯了一声,赵无忌便继续说道:“那本官问你,这青州府经营的较好的茶馆,都有哪几家?又都有何经营秘诀?” 王盈儿终于放下了她手中的大海碗,她取了一张毛巾轻轻擦了擦嘴,又打了个饱嗝,表示对赵府这顿饭菜很满意,这才悠悠地开口说道:“妾身只不过观察了一个上午而已,只走了五六家茶馆,若是有说的不全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说到茶馆,王盈儿立刻两眼放光,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跟刚才完全不同起来,“今日前去的这些茶馆中,妾身以为,经营最好的乃是福泰茶楼与李记茶馆两家,此两家茶馆人气最旺。” “哦,那你发现他们的经营秘诀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妾身发现,这两家茶馆的经营风格大相径庭,福泰茶楼销售的都是价格昂贵的自江南运来的上等好茶,其店铺的装潢和设施,也是青州城内的一流水平,而李记茶馆则走的是大众路线,他家的茶水只要一文钱一大碗,并且可以免费续上三碗,价格十分实惠,茶馆每日客人爆满,甚至在茶馆外都摆满了桌子,据妾身观察,这两家茶馆的客人是最多的。” “若是以利润来计算,福泰茶楼最赚钱;以人气来讲,李记茶馆人气最旺。” 赵无忌听了王盈儿的话,点了点头,“你观察的很仔细,与本官今日上午所见完全一致,这青州府城,虽然看似比神木繁华,实则百姓两极分化严重,富的越富,穷的更穷,这才导致你观察到的现象,少数有钱的富人支撑起了福泰茶楼,大多数没钱的百姓则涌入了李记茶馆,如此严重的贫富分化,不是一件好事。” 第四百零三章断案(上) “本官今日虽然只去了几个地方,然而目光所过之处,几所青楼均是宾客盈门,几家高档酒楼也都是来往之人众多,生意兴隆,与此同时,街头也随处可见面黄肌瘦,衣衫老旧的行人匆匆而过,至于那些售卖低价酒水的路边小摊生意更是火爆,这一切无不都在表明,青州府城的贫富两极分化已经很严重了。”赵无忌的脸色有点沉重。 王盈儿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道:“怎么了大人,两极分化不好吗?”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非常糟糕,最终的结果不堪设想。”赵无忌知道,两极分化会使得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阶级不断固化,最终结果都是大批的贫民忍无可忍之下,爆发战争,推翻王朝。 “大人,属下刚刚得到的消息,博兴县的陈知县接到了您的命令,已经带着犯人和证人以及证据和证词,正在前来的路上,预料今晚便可到达青州府。”夏允彝也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么快?那就尽快把案子了结了罢,明天就宣判此案。” 次日上午,青州府衙外,大批的民众百姓聚集于此,打算旁听新任知府宣判此案,犯人周氏的哥哥几次上访告状,闹得沸沸扬扬,导致此事在民间也已经是广为人知,俨然成了青州府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 片刻之后,赵无忌身穿四品绯色官服,打扮整齐,徐徐出现在了大堂之上,“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升堂!” 疑犯周氏,周氏的哥哥,死者李大的弟弟李二,船夫等人鱼贯而入,在两旁手持水火棍肃然站立的衙役们阴冷的视线中,四个人心惊胆战地跪在大堂之上,其中只有周氏带着镣铐和枷锁。 博兴县的陈知县也来到了大堂,向赵无忌行礼之后,也侍立在大堂之中,赵无忌命人给他拿了个椅子,让他坐着旁听。 聚集在外面的民众们瞬间便开始了议论纷纷。 “这周氏果然妖娆美丽,又是青楼出身,看这面容和身材,似是个潘金莲的妖娆模样,陈知县判她有罪,怕是不冤,新任知府莫非已经找到了那个奸夫,准备结案了?” “胡说,如此美丽的小娘子岂会是犯人,我看那李二贼眉鼠眼,不像是个好人,应是他图谋哥哥的财产,先是害死哥哥,再害死嫂子,则家产尽数归于他手。” “你两个以貌取人,若是如此,那船夫人高马大,面相粗鲁,照你们的看法,凶手必然是他。” “我也倾向于凶手是周氏,不过也许帮凶并非奸夫,而是他哥哥,你们看,他哥哥也是个身材魁梧之人,也许李大一向待妻子不好,却被当哥哥的无意中看到,愤而出手。” “诸位,你们都忽略了最后一种可能,也许李大临时搭了别人的船前去江南呢?此时此刻也许他正在江南经商呢,浑然不知家中发生了如此大事。” “这种说法却也有可能,临时更改计划,搭乘别人的船只行走也是常见之事。” 不理外面的议论纷纷,赵无忌目光平静地看向下面跪着的周氏,只见被关押了两个多月的她,头发蓬乱,衣裳破碎,破口处隐隐能看到红肿的印子,想必是几次酷刑留下来的痕迹,此刻她伏在地上,身子隐隐有些发抖。 “周氏,你且抬起头来,把事情的详细情况与本官分说清楚,这次乃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本官的判决,便是最终的判决,你要想好了再说。” 说罢,赵无忌就喊道:“来人,本官看她柔弱不堪,暂且先去了她的枷锁罢,让她好好说话。” 周氏听了,慢慢地抬起了头,虽然历经折磨,然而依旧掩盖不住她那动人的姿色,长得楚楚动人,若是收拾打扮干净,定是一个妖娆的美人,也难怪陈知县怀疑她另有奸夫了。 早有衙役上前,把周氏脖子上套着的大枷去了,周氏顿时便感到了一阵轻松,急忙磕了个头谢道:“多谢大人开恩。” “你无需谢我,好好想想事情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赵无忌徐徐说道。 周氏想了一会,缓缓开口:“四月末,夫君按照惯例,依旧要去江南经商,每年都是如此,妾身夫君乃是在那边做粮食生意的,当时夫君与妾身说道,四月二十九日一早便会动身,坐这位船夫大哥的船,前去江南。” “当天一早,妾身早早起来,给夫君做好了早饭,又为他备好了干粮和包裹,包裹里有他做生意的五十两银子本金,因路途遥远,夫君心急赶路,寅时一到,便带着包裹匆匆出发,妾身一直送他出了村子。” “你送他的途中,可曾遇过旁人?”赵无忌突然问道。 周氏凝神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那时天还没亮,一片黑黝黝的,离远了什么也看不见,一路上并未发现有旁人路过。” “那你丈夫和船夫约定的是什么时候汇合?从你家到船夫那里,又需多久?” “据夫君所说,他与船夫约定的时间乃是卯时,夫君以前跟我说过,从我家到江边大概半个时辰。”(古代一个时辰等于两小时,半个时辰便是一个小时。) 赵无忌看向船夫:“你和李大约定的时间是卯时?从你那里去李大家,大约多久?” 船夫似乎也被赵无忌的官威所摄,低着头颤抖着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与李大约定的时间确实是卯时,小人到他家也确实要半个时辰。” “嗯。”赵无忌点头沉思了片刻,又向周氏问道:“你返回家中之后,可曾发生过什么奇异之事?哪怕是一点小事也要说出来。” 周氏想了半晌,摇了摇头,“这个,妾身记得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夫君走后,妾身吃了些饭,随后便是收拾打扫房间,日上三竿之后,正待出门买些米粮,便听见船夫大哥前来敲门。” “哦,这样啊。”赵无忌似是有些失望,他迟疑了片刻,向船夫问道:“你把当天的情况和本官也说一说,想清楚了再说,不要忽略每一个细节。” 第四百零四章断案(下) 船夫见这位大人说话和气,慢慢地也不那么紧张了,“小人与李大约定当天卯时见面,载着他前去江南,因李大曾说他可能会早些来到,是以那天小人也起的很早,天还没亮便把船划到了江边,等待李大。” “没想到小人等来等去,直到过了卯时,李大也没来,小人起了大早,等了他半晌,他却没有前来,心中有气,恰好小人知道李大的家,故此前去询问原因。” “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小人记得很清楚,恰好是在辰时出发,半个时辰之后到了李大家中。” “周氏,船夫之言可是为真?你们是辰时后的半个时辰见面的?” 周氏想了想,点点头,“正是,应该是那个时辰罢。” “那周氏你听到有人敲门,一定很奇怪罢?平时来你家的人多吗?” 周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人,妾身虽然是出身青楼,然而一向洁身自好,很少与外人来往,若是妾身有了外心,甘愿承受天打五雷轰!” “那你听到有人敲门,一定感觉很奇怪罢。”赵无忌不置可否地问道。 “是啊,妾身也很奇怪,因为平时很少有人上门的,船夫大哥在外面敲门敲的很急,在外面连声喝问妾身,说道夫君为何失约于他。”周氏垂下了头。 “船夫当时怎么问的?” 周氏凝神想了想,说道:“船夫大哥一边敲门,一边喊着,李家娘子,李家娘子,说好的事,我等了李大一上午,他为何要失约?” 赵无忌看向船夫:“你当时真是这么说的吗?” 船夫点了点头:“是的没错,当时小人心中气愤,态度可能有些粗鲁,但是小人白白等了他一上午,心中难免有些火气……” 赵无忌挥挥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拿起周氏哥哥的状纸,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李二:“李二,可是你控告你嫂子勾结奸夫,图谋了你哥哥的性命?” 李二急忙磕了一个头:“大人明鉴,这淫妇出身青楼,性情难改,向来勾三搭四,不修妇道,我哥哥突然失踪,定然与她有关,应是她伙同奸夫,图谋了我哥哥的性命,隐匿了我哥哥那五十两银子。” “哦,你为兄报仇,其心可嘉,不过,你嫂子与人通奸的事情,你可是有人证或是物证?”赵无忌缓缓说道。 李二一副瞠目结舌状:“这个,小人也是听闻,并无证据,不过……” “啪”的一声,赵无忌猛拍惊堂木,“大胆刁民,竟敢无凭无据污蔑良家妇女!你连证据都没有,就敢前来告你嫂子通奸杀人?若是如此,本官看你长的不像好人,正好本官昨日也丢了五十两银子,想必是你所为了?” 李二顿时被吓得浑身发抖:“大人饶命啊,小人昨日一早还在博兴县,如何能过来青州府偷盗大人的银钱?没有证据大人可不要乱说。” “既然如此,没有证据你为什么要污蔑你嫂子!居心险恶,胡说八道,污蔑良家妇女,左右,给本官把他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赶出府衙!” 顿时便有几个衙役如狼似虎般上前,将李二拖了下去,不久后,啪啪啪的声音响了起来,打得李二连连鬼叫不止。 下面的民众没想到过了一会,竟然知府大人将原告苦主赶了下来,还脱了裤子打板子,当下便是一阵骚动。 “呦,这知府为何要打苦主?” “听说好像是这苦主诬告他嫂子。” “不会知府大人看上了周氏吧,周氏可是个难得的美人,这知府打算徇私枉法。” “怎么可能?知府大人的夫人便在府衙,乃是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周氏虽然漂亮,却也不过是蒲柳之姿,几分姿色而已,怎么能比得上陈圆圆。” “啊?陈圆圆居然是知府大人的夫人?知府大人当真艳福不浅,我虽然在山东,却也听说过秦淮八艳之名,据说追求他们的名士才子简直是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没想到居然被知府大人占了花魁。” “其实我觉得秦淮八艳里最漂亮的是寇白门,寇白门才是花魁,当初我可是去过一次秦淮河……” “我兄弟也去过那边,秦淮八艳他都见过,他说柳如是才是最漂亮的。” “我大舅说董小宛最好看!” 百姓们议论的话题慢慢地跑偏了,由这场案件的真凶是谁,偏到了争论谁才是秦淮八艳之中的最美丽女子…… 赵无忌看了一眼周氏的哥哥,看着他那宽厚强壮的身板,叹了口气:“你们兄妹情深,本官也佩服不已,这两个月你一直在府城为你妹妹喊冤,为了妹妹,你确实付出很多。” 周氏的哥哥连着磕了两个响头,磕得地面呯呯作响:“大人,我妹妹确实是冤枉的!” 赵无忌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凶手不是你妹妹,而是,”他目光锁定了在场中的一人,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凶手就是你!” 被赵无忌紧盯着的船夫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说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连李大的面都没有见到,如何能杀害他?小人不是凶手啊。” 赵无忌看着船夫一声冷笑:“怎么?李大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船夫自知失了言,眼珠转了转说道:“大人,这都两个多月了,李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不是死了吗?这不过是小人猜的。” “啪”的一声,赵无忌在此猛拍惊堂木,“哦,你还挺能猜,那本官再问问你,你去李大家中敲门之时,为何会说‘周氏,李大为何不来?’难道你早已知道李大不在家中?还是你拥有了透视眼的功能,从门外便能看到家中只有周氏一人!” 船夫身子一滞,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愣在了当场,赵无忌随手拿起周氏哥哥的状纸和陈知县判案的证词,徐徐说道:“还好周氏哥哥的状纸写的非常详细,连你们二人的对话都写了进去,这段对话在陈知县审案时的证词里也有,上面还有船夫你,和周氏的手印为证。” “你既是去找李大,理应呼喊李大前来开门,为何你却呼喊周氏,问李大为何不来?” “显然,你早已得知李大并不在家,你为何会知道李大不在家?因为李大就是被你所害!你图谋李大做生意的本金,是以趁着天黑,在某处谋害了他,将尸体藏匿之后,来到他家中假装询问,却没想到你在对话中露了马脚!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船夫浑身剧震,他粗壮的身躯慢慢地蜷缩起来,跪在地上不断地发抖,当天早上他用刀杀害李大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在脑海里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他慢慢瘫软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第四百零五章真凶伏法 看着船夫的样子,众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即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上前,几下便给船夫上了枷锁和镣铐。 船夫浑身颤抖,嘴唇动了几动,打算再分辩几句,不知是否因为恐惧,半晌他也没能说出话来。 赵无忌冷冷的声音在大堂上响起:“这份证词,便是你犯罪的最大证据,当然,本官还会派人前去你的住所以及你的亲人朋友那里,寻找你藏匿起来的那五十两银子,此外,本官猜想,李大很有可能已经被你沉入江中,两个月时间,肉体或许腐烂,衣裳和骨头却还能遗留下来,你看,是你主动交代藏银和沉尸的地点,还是遭受一番皮肉之苦后,你再老实招认?” 船夫颤抖着看向伤痕累累的周氏,他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了,最终无力地说道:“是小人谋财害命杀了李大,小人愿意招认,只盼大人给小人一个痛快。” 当下船夫便一五一十地将作案经过供认了出来,李大登船当天,他看到李大背负的包裹十分沉重,又知道他是出远门做生意,猜想他所带银钱不少,当时李大心急,天还没亮便出了门,到了河边天还是黑的,船夫当即便起了歹心。 眼看四下无人之际,趁其不备,船夫便持刀杀害了李大,随后将李大的尸体栓上了石头,沉入了江中,银子则被他藏匿在了一处隐秘的地点,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为了演戏逼真,收拾干净作案现场后,便去李大家中假装寻人,却没想到在问话中露出了马脚。 船夫供认了真相后,便有一旁的小吏将写好的供词拿了过去,给他念了一番,船夫在供词上按了手印,此案便算是尘埃落定。 眼看已经真相大白,赵无忌当即命人去了周氏的枷锁,兄妹二人相拥而泣,看着二人抱头痛哭的样子,赵无忌将目光转向旁听的陈知县:“陈大人,人命关天,人死不能复生,下次断案,还需谨慎从事。” 陈知县眼看赵无忌找出了案件的真凶,羞愧无比,低声说道:“下官晓得了,多谢大人提点教诲。” 赵无忌点了点头,随后一拍惊堂木:“此案真凶乃是船夫,谋财害命,打入死牢,秋后问斩!民女周氏,蒙冤入狱,本官额外补偿你二十两银子,以为抚恤。退堂!” 两旁衙役齐齐开口,声音雄浑厚重:“大人威武!退堂!” 了结案子之后,赵无忌带着人回到了后堂,推官李桢,知事胡湘和孙曦看到赵无忌等人回来,急忙都迎了过来。 “恭喜大人,如此疑难案件,大人甫一出手,便抓获了案件的真凶,下官叹服不已。”李桢起先对赵无忌还有些信心不足,担心他名过其实,如今他对赵无忌可真是心悦诚服,心想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不是没有原因的,果然是才能出众。 胡湘和孙曦也都上前祝贺,赵无忌点了点头,便上前坐在了中间的太师椅上,随后请众人落座,自有仆人送上香茶。 赵无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博兴县的陈知县,眼中尽是严厉之色:“陈大人,刚才在大堂之上,本官顾忌到你的面子,没有把话说的太重,若不是本官事先早已调查,你为官风评尚好,做事也是兢兢业业,此次本官定然不会轻饶你!人命关天,岂可草菅人命!这种事情,本官不希望看到第二次了!” 陈知县急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下官惭愧,请大人放心,同样的错误下官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赵无忌虽然话说的严厉,但是陈知县在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赵无忌如此说,自是不会把他在判案时的失职一事向上禀报了,否则赵无忌若是以此为由弹劾他,恐怕他这个知县就做不成了,是以陈知县虽然挨了赵无忌的训斥,心中却是感激非常,明白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嗯,案件既然已经结束,陈大人也早日返回博兴县吧,希望你以此为戒,今后也要更加努力的为皇上效力。”赵无忌悠悠说道。 陈知县便冲赵无忌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了,看着陈知县的背影,胡湘说道:“陈大人一向做事还算妥当,这个案子证据太少,错综迷离,也不能太过怪罪于他,大人对他网开一面,想必陈大人心中,也是极为感激大人。” 赵无忌嗯了一声,目光投向李桢和胡湘二人,“本官下午打算换上便服,出去查看下这青州城的市井百态,你们二人下午随我同去,此间暂时再无其他事情,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 二人于是也站起身来告辞而去,赵无忌这才看向孙曦:“本官唤你来,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在本官身边做事,过些日子,本官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孙曦听了,心中大喜,晓得自己晋升的机会来了,赵无忌贵为知府,只要他肯提携自己,自己再稍加努力,未曾不能做到陈知县那样的位置,想到这里,他扭头示意,他身后的随从便解下身上的包裹,轻轻放在赵无忌的案几之上,“这是一百两黄金,是下官给表妹的一番心意……” 一百两黄金,价值一千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了,就算孙曦身为博兴县的三把手,担任主簿一职,想弄到这么多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无忌盯着眼前的包裹,无谓地笑了笑,目光慢慢转为刀锋般的锐利:“孙曦,本官打算用你,更多的是看中了你的才干,而不是看中了你的钱,在本官手下做事,不能搞行贿受贿那一套,本官不会收礼,本官的属下也没有收受贿赂的习惯,希望你以后也要洁身自好,若是因收受贿赂,触犯了国法,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赵无忌一番厉声厉色的申斥下来,训得比他大十多岁的孙曦满脸通红,颇有一些无地自容的感觉,“将来你做事,只需凭借本心,严格执法便好,不必瞻前顾后,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官在前面顶着。” 孙曦只得躬身一礼:“大人教诲的是,属下知道了。” 赵无忌脸色转缓:“你先下去歇息罢,待到下午,随本官一同出行,查访民情,还有,把这些黄金拿回去。” 第四百零六章倾听民声 待到下午,赵无忌换上一身青衫,做书生打扮,夏允彝、李桢、胡湘、孙曦等人也都换了衣服,跟随在他身旁,远远看去,像极了一群在出来散心的普通读书人。 商敬石身材高大魁梧,装不了读书人,只得带着七八个侍卫,有意无意地散落在众人的周围,暗中保护。 不是赵无忌贪生怕死,实在是他乃是团队中最重要的核心,庆记,神木,葭州,和记,青州府,军队,哪个都离不开他,换句话说,若是把这群人组成的团体当成一台电脑,那赵无忌便是中央处理器cpu,所有关键的指令都出自于他,所以他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今日阳光灿烂,微风吹来令人舒爽不已,带着一群手下出来逛街,赵无忌心情很好,可惜他穿越到了明末,若是穿越到明初,他其实不介意做一个整天在家混吃等死,隔三差五便带着恶奴上街调戏一下美貌小娘子的花花公子,奈何如今是明末,大明江山已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堕,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使命感,让他轻易地抛弃了唾手可得的悠闲富贵,投入到发愤图强的奋斗中去。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总要为这个民族做点什么,满清入侵后,那几百万几千万大明子民的鲜血,总是能在梦中将赵无忌淹没的无法呼吸,使他在噩梦中惊醒过来,后怕不已。 如今我来了,皇太极,多尔衮,你们都可以歇歇了,赵无忌如此想着。 赵无忌带着一群恶奴,哦不,带着一群手下,游走在青州府的西面,前日胡湘领他去的是繁华的城东,此番赵无忌便选择了城西,听说在城西居住的穷人比较多。 与青砖绿瓦,亭台楼阁的城东相比,到了城西,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一片乱糟糟的低矮平房,污水横流,衣衫破旧的行人比比皆是,更是时不时便有光着屁股的小孩满地乱跑,赵无忌站在一排排的平房面前,捂住了鼻子,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进去。 不远处有家茶馆生意很火爆,桌子都摆到了外面道路旁,赵无忌于是便带着手下前去喝茶。 不出所料,这间茶馆便是王盈儿提过的李记茶馆,茶馆里座无虚席,皆都是袒胸露腹的粗豪汉子,大嗓门不知吆喝着什么,时而便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赵无忌等人只得在外面拣了个空桌,团团坐了,当下便有小二上前招呼。 商敬石上前递上二十余枚铜钱,吩咐小二上茶,再上些点心,小二拿了钱欢天喜地便去了,不一会,便端上来几壶茶水,又用盘子盛了一些小点心出来,放在桌子上。 赵无忌伸手示意小二慢走,随后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在下是前来青州游学的学生,想了解一下贵宝地的风土人情,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若能回答的让我满意,这块银子就是你的。” 这小二在这里做上一个月也落不到一两银子,看着赵无忌出手阔绰,又只是要问几个问题,当下便欢天喜地地站在赵无忌身边,随手将毛巾搭在了肩膀上,“这位公子,想问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小人知道的,一定让公子满意。” 赵无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果然不出所料,放的是最低劣的那种茶叶,他平时喝惯了好茶,突然喝到这种粗劣的茶叶,顿时有种难以下咽的感觉,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小二,你先坐着说话。”赵无忌请小二坐了下来,“我看你这茶馆,生意火爆,想必老板能赚不少钱吧?” 小二听了,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态,“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实不相瞒,这家店,乃是小人的父亲和小人一起开的,看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走的乃是薄利多销的道路,赚不了几个钱,也就勉强糊口而已。” “公子试想,一碗茶水市价一文钱而已,在小人这里,同样的价格却可以续杯三次,几乎便是无利可图,只能靠着卖一些小点心,和一些要了好茶的客人,才能赚点辛苦钱。” “哦,那你为何要降价呢?” “公子有所不知,您看来这里的客人,有几个像您这样有钱的?都是一些苦哈哈,劳累了一天,过来喝点茶水解解乏,最爱量大价廉,小人若是取消了续杯,只怕便没几个客人肯来了。”小二有些发愁地说道。 “怎么?我初到青州府,感觉这里的百姓还是很富庶的啊,为何连喝碗茶都要如此计较?” “公子,这青州府,富人多,但穷人更多,自前年孔有德祸乱山东以来,这里已经远远不如当年了,小人的店在这里开了十余年,起初一文钱一碗茶,当时也是如此盛况,供不应求,慢慢地小人发现客人越来越少,与几个熟客聊天,才知道流失的客户都是因为价格因素导致的,于是便慢慢开始降价,由免费续杯一次,直到如今,免费续杯三次才维持住客人,若是再降的话,小人和父亲就打算关了这家店,前去别处谋生了。” “这就是老百姓的购买力越来越低了。”赵无忌点了点头,很同情面前这个小二,“既然这家店是你的,你们在经营中可曾碰过什么难题,除了价格之外,可有什么阻碍你们店赚钱或发展壮大的原因?”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小二扭头瞅了瞅左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你放心,我们都是普通读书人,不过是想来了解一下青州百姓的日常生活而已,你放心与我们说,我们不会外传的。”胖乎乎的李桢笑眯眯地安慰着小二。 小二叹了口气:“唉,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早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小人这家店,其实以纯利来看,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总有些街头流氓混混,隔三差五便来此处骚扰,每次都破费个几十文钱,才能保得几日平安。” “再者这环境也太差,原本有几个有钱的客人也很愿意前来小店喝茶的,只是诸位请看,离这里不远处便有条臭水沟,臭气熏天,十余年前官府还有人前来打扫清理,这几年几乎是不管不问,如今臭的愈发厉害起来了,好多有钱的客人受不了这股臭气,慢慢地也就不来小店了。” “还有官府的差官大哥,每月也要给他们一份例钱,大约一两银子,否则他们便会以种种借口过来捣乱,以缉捕凶犯为名,前来勒索生事,小店本已不多的利润,再被他们刮上一刀,月底一算账,到手的钱刨去开销,当真便是所剩无几了。” 第四百零七章坊间杂谈 “哦,”赵无忌点了点头,又问小二道:“那你这家店,税赋重不重?” 小二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回公子的话,税赋却是不重,三十税一,一个月也就五百文钱,总共还没打点差官们的银钱多。” “嗯……”赵无忌沉思了一会,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银子,“这块银子是你的了,此外,”赵无忌叫住了欢天喜地打算离开的小二,“你这茶馆不错,好好做下去吧,你提的这些问题,想必很快便会有朝堂上的大人替你解决的。” 旁边桌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粗豪汉子眼看小二轻巧巧便得了一两银子,不禁有些眼热,“小二,你也银子赚的也忒容易了点,公子,你可有什么要问的吗?小人也想赚点银钱。” 赵无忌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身短打扮,上衣敞开着露出胸口,穿条短裤,脚下踩着一双旧草鞋,看打扮似是个打短工的,他踌躇了一下,便招呼说道:“这位兄弟,所谓相逢便是有缘,既然有缘,便过来坐坐吧,聊聊天吃些点心也好。” 那汉子闻言大喜,当下端起自己那碗茶,走了过来,坐在小二刚才坐过的位置上,也不客气,便伸手取了几块点心吃了起来。 赵无忌见他吃的狼吞虎咽,倒也颇觉有趣,问道:“这位兄弟,你是做什么营生?你觉得他家茶水的价格和口感如何?” 那汉子吃点心吃的的有些猛了,被噎得直翻白眼,赶紧灌下一口茶水,这才缓了过来,他抚着胸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公子见笑了,”,随即他的脸色有些暗淡,“茶水价格是很低了,低到了俺们也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年头,赚点钱难啊,能省一文,也是好的,若是手中有钱,谁会和他一文文的计较?,至于口感,俺也不管什么口感,有茶叶味,能解渴就成。” 赵无忌盯着他那粗壮的身材,略有些疑惑:“这位兄弟,我看你身强力壮,找份工作应该是不难吧?这青州府如此繁华,想必你赚点钱,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你手头如此拮据?” 粗豪汉子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伤感之色:“赚钱的日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等着找工作的雇工越来越多,如今用工的主家,条件也是越来越苛刻了,工钱越开越低,至于克扣工钱,甚至打算赖掉工钱的事情,俺也碰过几次了。” “雇工越来越多?”赵无忌若有所思,“说的是自西北逃难来的难民?” “不仅仅是,”粗豪汉子摇了摇头,“本地的失地农民也有不少,俺本来家中也有五亩薄田的。” “既然家中有田,又何必出来做工?”赵无忌不解地问道,“听你的意思,如今已经没有地了?” 粗豪汉子脸色更暗淡了,“家里穷,春天没钱种地,便借了高利贷,秋天收成不理想,还不上钱,只得卖地去赔,一来二去,没几年,俺家的地都变成别人家的了。” “如今一到开春之时,青州城内外,放贷的人便齐心合力,把利息定的极高,不借钱,种不了地会饿死,借了钱,收成不好,更是要拿地去抵钱,就是个早死和晚死的分别,如今这青州府好多农民都像俺一样,借贷之后,慢慢地手中的地就没了。” 赵无忌在心中默默又记下一条,少数高利贷商人借春耕之机,抬高利息剥削农民,甚至侵吞农民田地。 给粗豪汉子也留下一两银子后,赵无忌便带着手下众人离开了,这些失地农民的土地最终都跑到了高利贷商人及那些低价收购田地的富人手中,慢慢地,失地农民越来越多,直接导致雇工市场出现失衡,雇工供大于求,恶性竞争之下,工钱也跟着越来越低,造成了恶性循环。 带人又去了一些地方,又与七八个普通百姓交谈过后,赵无忌总结了一下,基本得到的情况大同小异,普遍反映如今雇工工钱低,拖欠工钱现象严重,地痞流氓和部分不法衙役剥削商户,市容脏乱差,以及高利贷乘机用高利息洗劫普通农民等等。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在城中跑了一上午,于是赵无忌便带人前去吃饭,转了一圈之后,他挑选了一家宾客盈门,里面异常热闹的酒楼便走了进去。 这家店装修的十分雅致,里面桌椅也擦得非常干净,看邻桌上的菜肴,也是色香味俱全,难怪生意如此火爆,赵无忌和夏允彝等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商敬石则带着侍卫在旁边桌子坐了下来。 众人刚刚坐定,点完了菜,便听到邻桌几个人正在谈论新任知府判李大遇害一案,等待上菜期间,赵无忌等人也不言语,默默听着他们说话。 “新任知府好生厉害,这么毫无头绪的奇案都被他给破了,难怪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四品知府。”说话的人看样子很羡慕赵无忌年少得志。 “就是就是,听说这个大人还是个文武双全的,打仗也厉害,前天上任的时候,手下做先导的二十名蒙古骑兵硬是把左卫的二百名骑兵吓跑了大半,连都司高煜都吓得钻椅子底下去了。” “高煜那个脓包,整天就知道喝兵血,贩私盐,指着他打仗,没戏。” “哎,我可刚刚听说另一件事,同知王廷锡王大人,将玩忽职守,耽误了高产作物种植的屯田知事汪文圭下狱了,据说种植高产作物的事情,朝廷早就吩咐下来了,那汪文圭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迟迟没有将此事传达下去,只是任由高产良种白白腐烂在库房中,王大人得知此事后极为震怒,大发雷霆,当众扇了汪文圭一个耳光,更是将其打入大牢,声称这就是玩忽职守的下场,并打算向皇上弹劾汪文圭。” “王大人不错,真是个秉公执法的好官。” “错,他王廷锡手段狡猾,这些年在咱这青州府,他王家买了多少田地,要我说,心中最不愿意推广高产作物的就是他了,哼,汪文圭,还不是替他在背锅!” 涉及到青州府的第二号实权官员,邻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赵无忌等人离的较近,勉强还能听清一部分他们的话语。 “若是农民丰收,谁还肯卖地!他王家还怎么低价收购土地?” “那这些人当真是赚的黑心钱!竟然这么阻挠高产作物的推广!” “那可不是,高利息放贷,到期还不上钱就收地,黑纸白字的契约写着,谁也告他不得,完全符合大明律法!” “这狗官真阴。”最后一人总结道。 第四百零八章勘察现场 赵无忌越听脸色越黑,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拳头上青筋迸出,显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李桢、胡湘二人看他脸色不善,吓得也不敢多话。 这王廷锡,看来是留他不得了,赵无忌暗暗地想着,他觉得又是心痛,又是难过,自己费尽心血,花费两年时间培育出的土豆和红薯良种,没想到竟然被这些腐败的官僚,以一己之私,对推广种植一事百般阻挠,甚至不惜公然抗命,让这些宝贵的良种白白拦在了仓库中。 这大明,缺的不是高产作物,缺的也不是先进火枪和火炮,甚至不是精锐的士卒战将,如今的大明,最缺一个政治清明的官场环境,和一批秉公执法,有所作为的官吏群体! 如此腐败的官场,执行力极为低下,内部损耗十分严重,看似庞然大物,实际效率极差,赵无忌不敢想象,在离皇帝如此之近的山东,便已有官吏为一己之私强行阻扰土豆红薯的种植,那在远离京城的河南,四川,两广,湖广之地,那些山高皇帝远的所在,那又该是如何一番情景? 这王廷锡也当真狡猾,做事滴水不漏,赵无忌就不信,没有他的授意,他手下的屯田知事胆敢违背朝廷命令,阻挠高产作物的推广种植,他将这个知事下狱,显然是一个舍卒保帅的举动。 至于他的家人放高利贷,借机兼并农民土地一事,显然也无法作为攻击他的武器,毕竟都有契约在手,看起来都是完全正常的商业活动,最多能说他私德有亏,却谈不上犯法。 赵无忌阴着脸坐了半晌,只顾默默思索,浑然忘记了周遭的环境,店小二早已将菜肴端了上来,摆满了桌子,可是赵无忌不动筷子,别人谁也不敢动,众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猛然一个机灵,赵无忌站了起来,一拍桌子说道:“不好!” 夏允彝急忙也跟着站起,问道:“大人,何事不好?” 赵无忌看着夏允彝,脸色十分凝重:“夏先生,请速速以本官的名义,前去大狱,将被王廷锡下狱的犯官汪文圭提出,本官要马上审问他!” 夏允彝晓得事态严重,当即起身,带了几个侍卫匆匆而去,赵无忌站着想了半晌,总觉得心中不踏实,最终一跺脚,说道:“走,跟本官去王廷锡处。”众人听了,齐齐站起,跟随赵无忌,行色匆匆地走远了,商敬石临行之前,随手掷了一锭大银扔在桌上,留下目瞪口呆的店小二,看着满满两桌子一口未动的菜肴,和一锭大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无忌带人匆匆忙忙地奔着大狱而去,自有熟悉道路的胡湘为向导,走了半晌,来到大狱门口,便看到跟随夏允彝而去的一名侍卫匆匆自大狱内走出,见到赵无忌急忙拱手说道:“大人,不好了,犯官汪文圭在狱中畏罪自杀,上吊身亡,夏先生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无忌啊了一声,他就担心王廷锡会杀人灭口,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低估了敌人的狡猾和急迫,居然在白天便敢公然杀害人命,“把狱官叫来见我,”赵无忌怒气迸发,语气阴冷,“哼哼,居然敢在我面前玩这一套,以为本官以前没看过法医电视剧吗?本官要勘察现场!” 身边的众人一连懵逼状,法医?电视剧?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廷锡上午刚刚将汪文圭下狱,此时刚到下午汪文圭便已身亡,对方如此急着谋害犯人,情急之下,必然会露出许多破绽,只要细细寻找,赵无忌相信定会有线索出现。 赵无忌亮明身份,带着商敬石等人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大狱,没多久便找到了汪文圭的牢房,此时汪文圭已经被人抬了下来,平躺在地上,一个仵作和一个狱卒看着赵无忌等人,脸色都是惊疑不定。 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尸体,赵无忌冷冷地对二人说道:“本官乃是青州府知府赵无忌,人犯极为重要,他自缢身亡,事体重大,你们二人务必要将一切实情、细节毫无疏漏地禀报给本官。”二人连连点头。 赵无忌首先看向那个狱卒:“人犯是何时送进来的?你又是何时发现他自缢身亡的?” 这狱卒想了想,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禀告大人,人犯乃是巳时送入狱中,小人亲自将他关入这间牢房,并上了锁,小人中午吃过饭后,依例巡视牢房时,大约在未时,发现犯人已经自缢身亡,小人刚刚把这件事上报,并请了仵作过来,这位大人便闯了进来。”说罢,他指了指一旁的夏允彝。 赵无忌陷入了沉思,上午十点送了进来,然后下午两点发现犯人身死,这中间有四个小时的空隙,却不知是有人杀害了此人,还是此人畏罪自尽。 “这一片牢房都有几人看守?有没有其他人进入过这间牢房?包括狱中的人员?” “禀告大人,这一片一共五十间牢房,俱是小人一人看守,小人的看守时间是一天一夜,通到这里的道路只有一条,小人一直在前面看守,从未有人从此路经过。”狱卒很认真地说道。 “那你吃饭是在哪里吃的?” “小人不敢擅离值守,饭菜自有专人送来。” 赵无忌听了,点了点头,按照这狱卒的口供来看,从始至终没有外人进入牢房,排除狱卒杀人的可能性后,那便只能是嫌犯畏罪自杀了。 赵无忌又看向了那仵作,这人年约五十余岁,身板有些偻了,下巴上一片灰色的胡子,他低着头有些畏惧赵无忌的样子,看向赵无忌的眼光也有点躲闪。 “你是仵作?” “正是。” “尸体你可曾查看过?死因是什么?是自缢,还是被人害死?”赵无忌一边说,一边斜了旁边的狱卒一眼。 老仵作咳嗽了两声,本已有些弯曲的腰显得更弯了,他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如同铁丝划过石头般的刺耳,“启禀大人,小人家就在这里不远处,接到消息说有犯人身亡,这才匆匆赶来。” “死者的死因?” 老仵作又咳嗽了几声:“启禀大人,经过小人验视,死者乃是自缢身亡。” 第四百零九章线索断了 “自缢身亡?”赵无忌狐疑地看了老仵作一眼,“这尸体是你搬下来的?” 老仵作摇了摇头,冲着狱卒的方向示意:“小人年老力衰,无力扛住这么重的尸体,是他搬下来的。” 赵无忌哦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二人,俯下身去,专心致志地观察起了死者,一眼看去,这死者就不太像是自杀的,只见此人张牙咧嘴,面目扭曲,双眼虽然失去神采,犹自可看出生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既已一心求死,他又在惧怕什么?想到这里,赵无忌蹲了下去,伸手提起死者的头颅细细观看,一看之下,顿时大怒,他猛然站起,狞笑着看向老仵作:“你说死者是自缢?本官虽然不懂怎么验伤,却想请你解释一下,自缢死去之人,为何脖颈后面也有勒痕?” 老仵作听了,一怔之下,立刻扑在地上连连磕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旁边那个狱卒也是大惊失色,浑身簌簌发抖。 早有几名侍卫如狼似虎般上前,将两人皆都捉拿下来,商敬石也俯下身去,细看死者的脖颈,果然勒痕是一圈,而非一半,当下心悦诚服:“没想到大人还会验尸,属下佩服不已。” 赵无忌脸上并未有得意之色,他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本官也不会验尸,不过这么明显的破绽,只要稍稍有心之人便能看出,上吊而死之人,脖子上的勒痕是半圈,这人脖子上的勒痕却是一整圈,哪里有人会如此勒住自己脖子上吊?定然是被人从背后活活勒死的。” 夏允彝捻着胡子点了点头:“看来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太过心急反而露出了破绽,既然是他杀,而又只有这狱卒一直在这里,看来这个狱卒便是杀人真凶了。” 赵无忌冷哼一声道:“夏先生所言有理,不但狱卒是凶手,这个仵作包庇凶手,也不是什么好人,说罢,你们二人,是出于何等目的杀害了犯人,又合谋欺骗本官的?” 狱卒和仵作互相看了一眼,又慢慢地双双低下了头,虽然两人都是一副恐惧的样子,却并没有要开口招供的意思。 看到两人一副冥顽不灵的死硬样子,赵无忌顿时心中火起,想了想,便打算将这两人及尸体全部带走,这个牢狱显然已经被王廷锡渗透进来了,把人犯留在这里,很不安全。 这时忽然从外面又闯进来十多个狱卒,带头一个大嗓门的粗壮狱卒喊道:“老三,老三,那个死的人犯在哪?掌狱官有令,这犯人患有传染病,须得赶紧带走焚化,咦,老三你怎么被人绑起来了?” 赵无忌心想这死者明明是被人勒死,却被说成是传染病死,如此一来,这个掌狱官的嫌疑当真极大,想到这里,赵无忌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那个掌狱官又是谁?竟然派你来焚化尸体!” 大嗓门看赵无忌一身便服,一时摸不清虚实,眼看那个狱卒和仵作都乖乖地跪在赵无忌面前,心里却也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定是来头极大,他迟疑地问道:“你,你又是谁?” “本官赵无忌,新任青州府知府。” 大嗓门闻言便吃了一惊,于是便急忙抱拳说道:“原来是赵大人,小的不知是大人来此,还望恕罪。” “没事,那个掌狱官是谁?他怎么和你说的?” “掌狱官名叫谢元,他吩咐小人说,狱中刚死一人,乃是得了传染病,让小人速速前来将人运出城外,焚烧后挖坑填埋。” “谢元?”赵无忌看了商敬石一眼,商敬石会意,当即便带着几个侍卫出去寻找那掌狱官去了。 赵无忌看着跪在地上的狱卒和仵作,狞笑着说道:“看来你们二人是不打算招供了对吧,来人,大刑伺候,本官就在这里审问你们!” 牢狱里刑具都是现成的,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顿时各种各样的刑具便扔到了二人面前,什么烙铁,挠皮肉的挠子,钉指甲缝的竹签等等,乱七八糟摆了一地,二人在牢狱中待得时间长了,如何不知道这些刑具的恐怖?惊慌之下,还未等用刑,两人便急忙一五一十地招了供。 据狱卒所言,他将犯人送进去之后,就一直在前面看守,在此期间只有掌狱官一人曾进去过,发现犯人死后,也是掌狱官找来的老仵作,仵作也招认是掌狱官谢元让他出具犯人自杀身亡的证据。 赵无忌心想这掌狱官莫不是乱了分寸,一会命人伪造自杀痕迹,一会又说犯人乃是患了传染病而死,行事如此颠三倒四,想必是得知行迹败露,打算狗急跳墙。 于是赵无忌命人将狱卒和仵作带回府衙,至于死者,又重新找了一个仵作鉴定了一番,留下正确的记录,记下了死因乃是被人自后面活活勒死,这才将尸体运往他处。 赵无忌返回府衙后不久,便见商敬石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满脸的沮丧之色,原来这个掌狱官谢元,估计是自知难逃一死,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入一口水井之中自杀,待到周围百姓赶过来,将他打捞出水时,此人早已气绝身亡,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青州府衙的客厅中,赵无忌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手中的茶杯,喃喃说道:“杀人之后,又急忙自杀,看来这个掌狱官,当真是很害怕王廷锡啊。” 夏允彝也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功败垂成,若是能活捉那掌狱官,让他出来指认王廷锡,应可让这幕后真凶伏法。” 赵无忌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只见他盯着手中的茶杯,阴恻恻地说道:“王廷锡啊王廷锡,你当真以为本官就抓不到你的把柄了吗?哼!本官要治你,有的是办法。” 此言一出,这阴森的语调,便是旁边夏允彝也有些承受不住,只觉得阳光照耀下的客厅里,顿时就变得阴风习习寒气逼人,自己的后背也是阵阵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想赵大人的气场当真吓人,刚才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阳光模样,为什么这时,面前的少年却给自己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感觉很阴森,很可怕。 第四百一十章心狠手辣 “大人,这掌狱官先是杀了那屯粮知事,而后又跳井而死,主动掐断线索。” “杀人灭口,一定是那屯粮知事掌握了什么秘密才招来杀身之祸,其后跳井而死,想必是发现自己的踪迹暴露,又惧怕幕后之人,索性自尽,一了百了。” “先后付出了两条人命,看来这屯粮知事掌握的秘密定然不小。”夏允彝斟酌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能让掌狱官也被逼跳井,此人能量定然极大,幕后之人最有可能是同知王廷锡。” 赵无忌听了夏允彝的话,点了点头,“一个知事,能有什么秘密,无非就是一只替罪羊而已,而后又被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这阻扰高产作物种植的黑锅,他是摘不下来了。” 夏允彝面色凝重,“这王廷锡先是阻扰土豆红薯的种植,而后又推卸责任,杀人灭口,此事若是为真,此人可是相当凶恶了。” “大人,”他扭头看向赵无忌,“有此人在青州掣肘,大人想在这里施展作为,颇为困难,属下以为,此时应抓紧收集关于此人的情报和种种劣迹,查明情况后上报朝廷,请皇上定夺。” “嗯,夏先生说的很对。”赵无忌点了点头,“烦请夏先生通知杜红儿,全力搜集有关王廷锡的一切情报,尽量详细快速,此人不能再留了!” “高都司,这赵无忌,是留他不得了!” 都司高煜府邸内,在他的卧室中,高煜有气无力地趴在锦榻上,他新近收纳的第十七房小妾,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帮他在屁股上换药。 屋里的摆设和装潢极其豪华,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黄金摆设,有尊金佛,还有只金马,马上坐个金猴,寓意马上封侯,厚重的黄花梨木的架子边缘,也包着一层金边,整个屋子处处金光,晃得人两眼发花。 高煜平生最爱黄金,一般大明的富人,钱大多会花在买地上,高煜却不然,他的钱大多都买了黄金,他喜欢这些金灿灿的东西,身处这些金子的围绕中,他感觉到非常的幸福和安逸。 王廷锡有些目瞪口呆地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盯着桌子边缘处的一圈金边发呆,他确信自己上次来,这还是一张很普通的红木桌子,这才过了几天,便被包上了一层金边,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俗气,眼光却也不便看向正光着屁股等待上药的高煜。 “高都司,这个赵无忌,精明强干,绝非张祥那个草包可比,眼中揉不得沙子,他刚来便看你不顺眼,打了你一顿板子,若是他得知你我联手贩卖私盐之事……”王廷锡盯着桌子说道,似是那桌子便是高煜一般。 高煜那张胖脸上也掠过了一丝忧愁之色,他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王廷锡转过身来,看着高煜,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手下那么多私盐贩子,各个都是刀尖舔血之徒,听说这几天赵无忌每日都在城中乱走,你不妨,”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掌,做了一个挥斩的手势。 高煜哆嗦了一下,低下头避过了王廷锡的目光,“大哥,行刺朝廷命官,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这个,”他又抬起了头,看向王廷锡,“没有不爱财的官,要不,我用金子砸死他?” 王廷锡想了一会,颓然摇了摇头,“不行,听说他是庆记的幕后股东之一,月入万金,先前在京师,短短两个月便为皇上筹集到了五十多万两银子,这样一个人,你居然想用金子砸死他?” 王廷锡斜了高煜一眼,心想赵无忌可比你有钱多了,他用金子砸死你这个猪头还差不多。 高煜眼珠转了转,盯在正在为自己伤药的美貌侍妾身上,“他岁数不大,便身居高位,春风得意之时,想必喜爱醇酒美人,要不小弟搜罗几十个美人送给他?” 王廷锡又是摇了摇头,“此人心志坚定,非美女可以拉拢,他初到青州府那天,有个美貌小娘子好像唤做王盈儿的,你可记得?” 高煜眼睛一亮,急忙说道:“记得记得,那个王盈儿是个绝色,还有那身为女子的杜百户,虽然看不见容貌,但是以身姿来看,也是难得的美人,这不正说明他贪花好色吗?小弟以为,只要多送美女,肯定能打动他!” 王廷锡斜了高煜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要是好色倒是简单了,那个王盈儿,若我没看错的话,应该还是处子。” “啊?”高煜大吃了一惊,“大哥,你确定那女子还是处子?” 王廷锡点了点头,高煜的美貌侍妾正弯着腰给高煜伤药,王廷锡盯着那侍妾的姣好身姿说道:“老夫阅女无数,这点自信还是有的,那王盈儿肯定是个处子,那样一个绝色在身边,赵无忌都没有下手,高煜,你觉得你的计策可行吗?” “高煜,你要想清楚了,如今不是他死,便是咱们死,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咱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王廷锡阴恻恻地说道。 高煜脸上的肥肉不断抖动,他时而咬牙,时而叹气,思忖了半晌之后,最终还是脸色灰白地叹了口气,“大哥,这事太大,容我考虑几天,事情或许没这么严重,也许还有转圜余地呢?” 王廷锡霍地站起,面色阴沉,“你快些拿主意,再晚就来不及了,此外,”他盯着那侍妾,眼中露出淫光,“咱们刚才说的话,可都被她听了去……” 那侍妾听了,身子猛地一颤,急忙跪在地上,对着高煜连连磕头:“老爷,妾身什么都没听到,妾身当真什么都没听到……” 高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个贱婢而已,听凭大哥处置罢。” 王廷锡哈哈大笑,上前一把便向那侍妾抓去,女子猛地向后一退,只听得布料撕裂的声音传来,王廷锡却是拽下了一块布片下来,露出女子雪白滑腻的一截小腿来。 王廷锡淫笑着上前两步,猛地抱住那侍妾,转身便走了出去,那侍妾连声惊叫,连连踢腿不止,不多时,隔壁便传来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和女子的呼喊声,还有王廷锡得意的笑声…… 半晌之后,王廷锡自隔壁房间走出,他那张连续遭受挫折的苍老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满足之色,在窗外和高煜招呼一声后,便扬长而去。 高煜皱着眉头在锦榻上又趴了一会,听得隔壁再无一丝动静,这才大声喊来家中的仆人:“隔壁那个贱婢偷盗府中财物,被我发现,畏罪自尽,你去把她尸身收了,找个地方埋了,另外再去官府报备一声。” 第四百一十一章人人可杀 青州城内,一辆黑色马车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慢慢驶过,王廷锡坐在马车中,身子随着车厢的摇摆而左右晃动,刚才在高府中的得意之色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他皱着眉头,目光不断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廷锡的对面,坐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干瘦文士,此外还有个体型强健的大汉也坐在车中,面色极为凶恶,一看便不是什么善类。 这个中年文士是王廷锡的幕僚郑师爷,那个大汉是王廷锡的家丁队长,也是他最忠实的打手兼走狗,名叫于健,他原是江湖上有名的巨匪,手上有几十条人命,由于他树敌太多,仇人遍布江湖,最终不得不投靠了王廷锡这棵大树,王廷锡见他武艺高强,便提拔他做了家丁队长,这些年他跟着王廷锡,暗中为他做了很多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是王廷锡心腹中的心腹。 王廷锡想了一会,望向于健,“高煜这个饭桶,胆子越来越小,指着他做事是不成了,你这几天多带人手,小心隐蔽,寻个机会,把赵无忌做掉,一定不要留下什么线索。” 于健目露凶光,对王廷锡抱拳说道:“请老爷放心,小人定会取了那狗官性命。” 王廷锡又看向郑师爷,说道:“赵无忌嚣张跋扈,身为文臣,公然插手军中事务,似有不臣之心,这几日他便会前去巡视青州左卫军营,郑师爷,你看,本官若是以他野心勃勃,插手军务之事上奏朝廷,能不能扳得动他?” 郑师爷摸了摸小胡子,想了半天,轻轻摇头:“大人此计不妥,属下窃以为,此举怕是动不了赵无忌分毫。” “这是为何?当今皇上,可是最担心地方官吏做大,仿效唐代藩镇故事。”王廷锡阴阴地说道。 郑师爷自衣袖中摸出两份邸报,伸手递给了王廷锡,“大人请看,这里有两份邸报,其中一份昨日刚刚收到,想必大人还没有来得及看,监军左良玉的汤开远汤大人,被皇上一怒贬斥了,其中内情,大人一看便知。” 王廷锡接过邸报,打开后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原来汤开远上了一道折子,直指崇祯对待文武大臣待遇不一,对待文官抚臣,若是犯了过错便会加以惩罚,贬去官职甚至逮捕下狱;面对武将镇臣,则优待之,姑息他们的错误。 以至于造成文官不敢作为,唯恐犯错,而武将拥兵自重,日益骄横,一旦有敌袭警报,只是逡巡退缩,即使皇上严词下旨,也装作充耳不闻。 汤开远提出,只有文武赏罚平等,才能发挥文官的主动性,将士用命。 崇祯见到汤开远的奏折,勃然大怒,当即便将汤开远免去官职,贬为庶民。 第二份邸报则是说因总兵左良玉等人共同上奏,乞留汤开远,崇祯皇帝便让汤开远恢复原职,戴罪立功。 王廷锡看了这两份邸报,又思索了一会,便向郑师爷问道:“你的意思是?” 郑师爷无奈地看了王廷锡一眼,“大人,汤开远不过是要求文武平等而已,却被皇上贬斥为庶民,你可知皇上为何如此生气?” “莫非是说到了皇上的痛处?”王廷锡想了想,说道。 “正是,”郑师爷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如今不是乱世,更似乱世,这些军将拥兵自重,遇敌不前,皇上何尝又不知道,皇上敢随意贬斥文官,却不敢对那些武将们加以颜色,就是怕他们含恨在心,起兵造反。” 郑师爷长长叹了一口气,“如今的武将,皇上已经不大能控制得动了,这是亡国之兆啊。” “你是说,皇上如今也不敢动赵无忌了?”王廷锡似有所悟。 “大人说的不错,赵无忌绝非普通文臣,此人外有察哈尔部为强援,内有西北葭州的雄兵在手,其实力相比左良玉只强不弱,皇上连拥兵自重、遇敌不前的左良玉都不敢惩处,大人你想,皇上肯为了你,贬斥赵无忌吗?” 郑师爷觉得赵无忌当真是大明的一个异类,身负文臣之名,却又有武将之实。 “那本官只能坐视他步步紧逼,束手待毙不成?”王廷锡目光更加阴冷了。 郑师爷不禁也哆嗦了一下,“属下只是说,大人想在官场上对付赵无忌,难度很大,他现在还是皇上的红人,还有为皇家赚钱的任务,圣眷深厚,只要他不谋反,皇上很难下定决心来对付他。” “不过,此事也并非无法可解,”郑师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廷锡,“大人命于健刺杀赵无忌,便是一步好棋,此人最爱名声,喜欢收拢人心,听说他最近时常深入民间,此人轻身出行之际,正是于健下手的好时机。” “嗯。”王廷锡点了点头,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此外,大人也不必担心,属下手脚做的一向干净,如今谢元、汪文圭都已死去,此案虽有疑点,却也牵连不到大人身上,大人只要不被他拿住把柄,他实力再强,却也奈何不了大人的。”郑师爷信心满满地说道。 次日,青州府衙内,赵无忌的书房中,看罢了手中的邸报后,赵无忌摇了摇头,“皇上糊涂啊,如此纵容下去,这些武将怕更是要翻了天了。” “文官随意贬斥,武将尾大不掉,皇上似乎已渐渐失去了对朝政的操纵力,如此下去,只怕这大明,十年之内,种种矛盾必然会一起爆发出来,至于是什么后果,属下不敢想象。”这份邸报夏允彝也看过了,他对崇祯的作为也是不以为然。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夏允彝一眼,如今是崇祯八年,再过九年,便是崇祯煤山上吊之时,正好在夏允彝所说的十年之内。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端起一杯香茗,品了一口之后,赵无忌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这样一个勤政的皇上,为何最终说出‘文臣人人可杀’的话?把自己和手下大臣完完全全地切割成了两个阵营? 按道理讲,皇上拥有四海,官僚阶层则帮助皇上统治天下,二者本应是一体,而如今的状况却是,崇祯拼命地想挽回局面,少数忠良辅臣紧跟在他身后辅佐他,而大多数的朝中大臣却集体抱团,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朝廷的利益。 赵无忌又想起了朱元璋留下的庞大子孙群,这些耗费了大明财政几乎三分之一银钱的宗室,以各地藩王为首,他们占据了大量的良田,从事种种利润丰厚的垄断行业,过着米虫一样的腐朽生活,他们对大明的贡献,全部是负面。 东林党为了一己之私,阻挠对地主阶级征税,而那些被财政供养的宗室们,却是大明开国以来,便从不纳税。 崇祯临死之时,为何不说‘宗室皆人人可杀’呢? 第四百一十二章视察左卫 闭目沉思了片刻,赵无忌开口说道:“夏先生,本官想来想去,似是这京城晚报的办公地点,也就是他们的编辑部,还是搬到青州府来比较好,京师虽然消息灵通,位置却是有些靠北,以位置来看,不利于报纸面向整个大明的发运。” “只是大人既已将报纸冠以‘京城’之名,若是将编辑部搬到山东,似有名不符实之感。”夏允彝也习惯了赵无忌发明的新名词了,他觉得‘编辑’这两个字用得真是绝妙。 实体报纸运输还是很费时间的,在北京印刷后,运送到山东,最快也要两日之后了,可惜这个年代没有电报和网络,否则大可以在京师编辑好内容,然后利用电报或网络瞬间传送四方,同时开始印刷。 斟酌了一番后,赵无忌终于放弃了将编辑部搬迁到青州的计划,“夏先生所言极是,既然名唤京城晚报,那便留在京师吧,本官如今有个想法,要尽快实施下去,是这样的,本官打算在报纸上刊登一则广告。” 说罢,赵无忌将早已写好的一张纸,递给了夏允彝。 夏允彝匆匆看完,不由得吃了一惊:“大人好大手笔,这悬赏额度可是不低啊。” 原来这是一份面向整个大明征集机床方案的悬赏广告,上面以庆记商行的名义,征集能够对金属铁器进行切削、锻压、冲压、挤压、磨制加工的机器或机器设计方案,凡是能提供实用的方案或机器者,奖励白银一千两。 同时也征集在制作机床方面有天赋或是技巧的工匠前来青州,赵无忌开出的价格是五两银子一个月,凡是对自己的才能有信心的工匠都可以前来青州应试,赵无忌并附带说明,若是才能优异者,工钱还可以再商量。 “一千两银子……,大人,这所谓的机床,当真值这么多钱吗?”夏允彝觉得赵无忌开的价格貌似有点高了。 “值,太值了,夏先生,你可不要小看这机床,有了它,再加上蒸汽机,今后足可以使我大明便是在整个世界上,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机床对我大明的意义,不次于蒸汽机。” “哦。”夏允彝这才释然,他是知道赵无忌对蒸汽机有多重视的,凡是涉及到蒸汽机开发方面的资金,赵无忌是从来都不吝惜的,多少钱都舍得出,这所谓的‘机床’既然和蒸汽机一样重要,那么一千两银子的数额,却也不算太多,蒸汽机的研发费用,夏允彝也略知一二,每个月都是上千两银子的投入。 “原来如此,这个机床,莫非也是和蒸汽机一般,将来能发挥大用?”夏允彝捻着胡子问道。 赵无忌脸上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非也非也,这机床只要造出来,估计很快就能发挥作用,这个可是涉及到皇上的赚钱大业啊。” 夏允彝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心想看来大人又想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皇上选择大人为他理财,实在是最英明不过的决定。 青州左卫虽然驻扎在青州城,却只是办公之所在城内,其士卒所在的营寨,乃是在青州城外北面不远处,营寨背靠一个小山坡,旁边倚着一条小河,可谓有山有水。 营寨外的校场内,赵无忌带着一众青州府的大小官员坐在高台之上,望着下面列队站立的明军士卒。 得知赵无忌等人要来视察,高煜却也颇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他将手下最为精锐的二百骑兵分成两队,摆在了士卒队列的两侧,又把身材高大健壮的士卒们放在前面,把最好的铠甲和武器都装备给他们,把身材矮小瘦弱的放在后面,武器装备要么没有,要么就给一些破旧不堪使用的。 高台上的官员们远远看去,这几千名士卒手持武器,齐齐肃立的场景,却也算得上是‘军威雄壮’了。 赵无忌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紧紧盯着面前的这几千‘雄壮’士卒,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高煜也是披挂整齐,拄着个拐杖,一拐一瘸地凑近赵无忌,讨好地说道:“大人,青州左卫六千精壮士卒,听闻大人要来视察,皆都是欢喜雀跃,鼓足了劲,要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呢。” 赵无忌哦了一声,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原来如此,军心可用,高都司有心了。” 高煜似是得到了夸奖,浑身骨头好像都轻了几分,他拄着拐向前走了几步,用力挥了挥令旗,只见下面的士卒们顿时便纷纷散去,散到了校场的周围,依旧是排成队列,肃立不动。 与此同时,自士卒中又走出两队人马,均是身披铠甲,手持兵器,两队做敌对双方,你攻我守,乒乒乓乓地打将起来,喊杀之声充斥全场,阵仗热闹无比,旌旗招展,将士用命,看得高台上的众位官员也是一阵兴奋。 “想不到高都司还是有些练兵的法子,这些兵我看还是很不错的。” “是极是极,以本官观之,这两队人马,进退皆有尺度,战法变化繁杂,士卒训练有度,不愧是我青州的精兵。” “那日却是误会了高都司,高都司胆子虽小,练兵不错。” 听着身边这些官员的议论,看着台下那些‘精锐’的士卒互相厮杀,赵无忌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些文官一个知兵的都没有,这些士卒打的虽然热闹,但是在赵无忌这种内行人的眼里,这些打斗全是花架子,看似紧张激烈,在实战中却完全没有半点作用,只能用来哄哄那些不懂军事的文官。 虽然如此,赵无忌却没有揭穿高煜的想法,青州左卫早晚是要整顿的,也是要抓到自己手里的,不过不是现在,今日前来,赵无忌只是打算先熟悉一下情况而已。 这场‘激烈’的战斗足足战了半个时辰,方才结束,听着周围官员的议论声,高煜面带兴奋之色,一拐一瘸地又来到了赵无忌身前,“以大人观之,在下练出的这些兵马可堪使用?” “不错,训练有素,本官很满意。”赵无忌口是心非地说道,“高都司果然是练兵有方。” 第四百一十三章张名振 怀着担忧的心情而来,最后满意的离去,这是绝大多数青州府官员今日的心理,既然高煜展现给了他们一副兵强马壮的军容,那么他们也就放心了,作为文官,也实在不好继续对青州左卫指手画脚。 看着身边众人纷纷地散去,赵无忌想了一会,便走下了高台,不过他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向着那些士卒的方向走了过去。 高煜见状,急忙拄着拐杖,奋力连跳带跑追了上去,离近了便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属下还有些重要军情,想要禀告大人得知,可否请大人前去营寨一叙。” 赵无忌闻言,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高煜,盯着高煜看了半晌,看得高煜浑身发毛,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什么重要军情?这里四下也是无人,高都司不妨便在这里说罢。” 高煜有些尴尬,他转身向后看了看,只见其他官员早已走的远了,这里只有自己和赵无忌,以及赵无忌的一些随从,他想了想,便下了决心。 高煜转头挥了挥手,招来一个手下,小声吩咐了几句,那手下便扭头跑了回去,赵无忌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便也耐心地站在校场上,背着手不言不语,不时端详着远处列队的士卒们。 过了一会,自营寨那边款款走来四名女子,离得近了,赵无忌才惊讶地发现这些女子全都是绝色,人人身段婀娜,貌美年轻,美女们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盖着红色的丝绸,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高煜讨好地凑过来说道:“下官那日一时失态,得罪了大人,事后想来,常常后悔不已,这四名处子,还有四百两黄金,是下官给大人赔罪的,还望大人海涵。” 赵无忌盯着这些女子看了看,被他看到的女子都羞涩的低下了头,她们都是被高煜以重金买下,原本也不知道是要送给哪位贵人,还是这胖子武官自己享用,如今得知自己将来的主人乃是面前这位年轻英俊的官员,顿时心中都是十分欢喜。 赵无忌缓缓走了过去,走到一名美女前面,那美女见到赵无忌前来,十分羞涩,雪白的脖颈都慢慢地变得粉红一片,垂下头去,不发一言。 赵无忌随手扯下盘子上的红色绸缎,顿时便露出满满一盘子金光灿烂的金条来,金条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人眼花缭乱。 看着眼前的黄金和美女,赵无忌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之后,他转过头去,满面含笑地看向高煜:“高都司有心了,先前高都司也不过无心之失,本官并没有放在心上,你练兵有方,本官向来是知道的,请高都司放心,若有机会,本官定然会禀明皇上,为高都司请功的。” 高煜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激动的两眼放光,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大人,下官一定誓死效忠大人。” 赵无忌笑着摇了摇头,“高都司,我们要效忠的乃是皇上,走罢,我们上前看看士卒去。来人,把这四个女子给本官送回府中。”赵无忌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自己那些侍卫们说的。 高煜见他收了金子和美女,心中大定,整个人也是放松了下来,便陪着赵无忌前去近距离的视察那些士卒。 赵无忌一边向前走,一面询问高煜:“高都司,在本官看来,你虽然说的是六千精锐,怕是没这么多人罢?本官粗略估算一下,也就三千余人罢?” 高煜脸上顿时露出钦佩之色,伸出大拇指道:“大人慧眼如炬,下官佩服,确实是三千多人,这个,因为还有一部分官军外出剿匪,尚未归来,请大人见谅。” 赵无忌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鬼话,就他那些遇敌便溃的官兵,还敢去剿匪?不过却也不揭穿他,当下只是点了点头:“是啊,朝廷的粮饷经常延迟下发,有些空额也属正常,你们的苦处,本官也是了解的,情有可原嘛。” 眼看赵无忌如此‘上道’,高煜顿时心中狂喜,看来这位大人,也不是传说中那么清廉无私,刚刚收了自己的金钱和美女,后面就做出暗示,表示理解自己吃空饷的事情,心里感觉面前的年轻大人又亲切了几分。 不多时赵无忌便走到了这些士卒前面,眼看知府大人亲自前来视察,顿时带队的几个千总纷纷迎了上来,对着赵无忌点头哈腰施礼不迭,赵无忌也是频频微笑着一一回应。 这些千总把赵无忌围在中间,正待溜须拍马之际,谁知赵无忌竟是撇下了众人,突然独自一人走近了士卒的队列之中,高煜当下便是心中一惊,急忙一拐一瘸地带着手下的几个千总追了过去。 赵无忌在士卒队列中随意地向深处走去,越往后面走,眼前的士卒们就越是羸弱不堪,身上的装备也慢慢地变得破烂破旧起来,待他走到最后几排时,眼中所见,尽数都是老弱病残,有个老头衣着破烂,拄着根棍子当做武器就在那里站着,赵无忌注意到他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怕都有五六十岁了,这样的老头举目皆是。 还有一些瘦弱的小孩也都站在队列后面充数,身上也都是衣衫破烂,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看到赵无忌后都是低下了头。 高煜匆匆地自赵无忌背后追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无忌的脸色,赵无忌神色如常,似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转了一圈,便又轻巧巧地兜了回去,高煜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无忌再度走到了队列前面,看着前排的这些高大健壮的士卒们,不知在想些什么,高煜和几位千总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些奉承的话,赵无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忽然,赵无忌一伸手,指着最远处那排队列前面的一位将官,对高煜问道:“那位将领是谁?” 高煜看了一眼,顿时大怒,“张名振,你这厮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比试 那个被唤做张名振的,听了高煜的喊叫,这才冲着这边一路小跑而来,高煜眼中冒火,若不是他有伤在身,看样子想必早已一鞭子抽了过去,“张名振!赵大人前来视察我青州左卫,你为何不上前晋见!你当真是目中无人,竟然敢藐视上官!” 那个被唤做张名振的将官急忙低头,对赵无忌抱拳施礼:“末将张名振,因军中自有法度,上官并未下达命令,故此末将迟迟未动,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高煜听了,气得拿起手中的拐杖,冲着张名振就是一阵乱打,“我让你藐视上官,大家都在这里迎接上官,就你在那边装模做样,事到如今还要振振有词地狡辩!” 拐杖打在张名振身上,他并不躲闪也不还手,只是不断说着:“大人,末将没接到命令,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赵无忌急忙出声制止了高煜的行为:“高都司,我看这事就算了吧,既然张将军有军令在身,没有过来也是有情可原,此事不必计较了。” 高煜这才停止了对张名振的追打,恨恨道:“你等着,稍后本官再收拾你!” 赵无忌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见这个名叫张名振的将官,年约三十岁上下,体魄强壮,孔武有力,行动举止之间十分矫健,似是个有武艺在身的,他视力甚好,远处张名振带的那队士卒,虽然高矮胖瘦不一,但是以站姿来看,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这边闹了这么大动静,那些士卒也是目不斜视,依旧在那边无声肃立,相较之下,身边这几队士卒,看到都司暴打张把总,顿时都是嘻嘻哈哈向着这边指指点点,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阵容顿时便纷乱了起来。 “本官见你相貌不俗,想必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赵无忌徐徐说道。 张名振傲然道:“这是自然,末将担任这把总一职,完全是靠武艺和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绝非是靠着一些旁门左道换取官职。”说罢,他目光有意无意地向赵无忌身边那些千总把总们那里扫了一眼。 高煜眼中顿时又冒出怒火,赵无忌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既然如此,”赵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商敬石,“你既然自诩武艺不俗,可敢与我的侍卫比试一场?” 张名振双手抱拳:“大人有令,末将自无不可。” “好,商敬石,你便和张将军比试一番罢。” 当下商敬石便上了马,背上弓,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本就是内部比试,为了避免伤人,赵无忌便命人用木棒代替长枪,木棒的前端沾上了白色的石灰,只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石灰印子,便是胜了,至于弓箭,也都是去了箭头,只有箭杆,箭杆前端一样涂上白色石灰。 张名振那边也是披挂上马,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棒,他见了商敬石的身手举动,晓得对方是个劲敌,顿时也升起了一股争强好胜之心,高煜一拐一瘸地走了上去,佯装帮他牵马,暗地里却低声说道:“你给老子听好了,一会只能败,不能胜,莫让大人的家将丢了面子!” 张名振并未作答,一抖缰绳,胯下马匹瞬间奔出,高煜看着张名振远去的身影,气得差点又大骂起来,今日自己又送金子又送美女,好不容易和赵知府搞好了关系,若是这个莽汉赢了大人的家将,惹得大人不悦,自己的礼岂不是白送了? 两人各自驭马在场中兜了几圈后,便纵马挺枪,逐渐加速接近,战到了一起,赵无忌等人远远看去,只见两人枪来枪往,各不服输,足足战了三十多个回合,场地中间激起一片烟尘。 张名振战了许久,不由得心生钦佩之意,他本以为自己武功高强,少有敌手,没想到对方的武艺似是比自己更高,再打下去,必败无疑,想到这里,他猛地虚晃一枪,逼得商敬石收枪阻挡,然后便一拨马头,掉头就跑。 高煜在远处急忙喊道:“商将军胜了!商将军胜了!不用比了!”商敬石正在追赶张名振,听到高煜的喊声,顿时便勒住了缰绳,谁知此时张名振猛地转身,拉弓搭箭,一计冷箭射了过来。 商敬石措手不及之下,急忙向马上猛地俯身,只听‘叮’的一声,系统启动,哦错了,是‘叮’的一声,那去了箭头的箭杆便射在了商敬石的头盔之上,顿时把商敬石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商敬石大怒,随手抽出三支箭,取下大弓,将弓身拉得犹如满月一般圆,嗖嗖嗖,三支连珠箭接连射出。 张名振急忙挥舞木棒抵挡,他接连打落了两支箭,第三箭却是没躲过去,那支箭射在了他的胸口上,虽然去了箭头,也是十分疼痛。 赵无忌急忙下令双方停手,两人于是便纷纷下马,弃了兵刃,彼此对对方的武艺都是十分佩服,于是相视一笑,颇有棋逢对手之感。 待到两人来到近前,高煜正要喝骂张名振,却被赵无忌一个眼神给制止了,赵无忌看着张名振,想了想便说道:“就是寻常比试,胜负不必挂在心上,本官看你刚才那回马一箭似是有些门道,本官对你的弓法很有兴趣,想请张将军前去府中,探讨一番,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张名振拱手抱拳:“末将遵令。” 赵无忌又看向高煜:“本官请张将军前去府衙,对高都司,没有什么不便罢?” 高煜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张把总你自便,没有大人的命令,你不用回来了。” 他看出赵无忌对张名振有些招揽之意,张名振此人自从来到他的麾下,既不溜须拍马,也不送礼,天天只知道带兵练兵,他早就想把他赶走了,可是张名振练兵有方,平时又没犯什么错误,让他想赶人,也找不到借口。 赵无忌肯要张名振,那是再好不过,空出官职,他正好还可以把自己的心腹之人提拔上来,想到这里,高煜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张把总,到了赵大人手下好好干,不要堕了青州左卫的威风!” 第四百一十五章招揽 眼看已近午时,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高煜酒宴早已备好,却被赵无忌给婉拒,辞别了高煜后,一行人便返回青州城中,回到青州府衙。 到了府中,赵无忌才算放松下来,春桃和北条兰也早早地做好了饭,于是便招呼众人吃饭。 赵无忌带着众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看到张名振还在那里犹豫,便招呼他说道:“张将军,过来一起用饭吧,不必客气。”张名振这才走过来,寻个位置坐了。 人太多,那四名美女只能坐到另外一张桌子旁边了,随后便有仆人将饭菜一一端上了桌,正在这时,小机灵鬼王盈儿也回来了,她硬是在赵无忌身边又挤出了一个位置,坐了上去。 “今日可有成果?”赵无忌问王盈儿。 “还好,妾身准备在这里买下三座茶楼,有两家已经谈妥了,还有一家正在商谈,估计没什么问题。”张名振在一旁听了,心中疑惑,心想茶楼又不是什么赚钱买卖,为何这女子要买这么多?不过他初来乍到,却也不便相问。 春桃和王盈儿平时颇为投契,便开玩笑道:“盈丫头你赶紧找个好人嫁了吧,省的你天天跑来这里蹭饭。” 王盈儿听了,脸色就有些变了,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红,似是春桃的话触到她心中的痛处一般,春桃眼看失言,觉得有些尴尬,只得默不作声,做出一副专心吃饭的样子。 王盈儿停了一停,幽幽说道:“我估计是不会再嫁了,此生也就如此了。” 陈圆圆见状,心中觉得奇怪,“盈丫头,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不想再嫁了?”她心中暗想,莫非这孩子从前受了情伤,所以看破红尘了? 王盈儿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便有方士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天生命硬,会伤害到家人,尤其会克夫,我却不信,没想到七八年后,结婚当日,夫君便因喝多了酒,摔伤了头部,不治身亡,从此之后,盈儿便再也不想谈婚论嫁了。” 赵无忌大为讶异:“结婚当日你夫君便死了?那你岂不还是处子?”陈圆圆听了,心想自己夫君好生荒唐,只得狠狠瞪了赵无忌一眼,王盈儿则羞得立刻便把头低了下去。 “王盈儿,那方士不过胡说八道而已,你夫君之死,完全是巧合,与你无关,并不是什么命硬克夫,这一点本官绝对可以保证,你可以放心。”赵无忌急忙开导王盈儿。 “大人何以如此笃定?”王盈儿试探性地问道,这几年她一直觉得内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夫君,心中总觉得有压力,而今听赵无忌说夫君之死乃是巧合,与自己无关,顿时有一种千斤重担被卸下来时的感觉。 赵无忌心想,那些命硬、克夫的言论在后世早都被证实了,全都是封建迷信,不过却不能这么直接和王盈儿说,他想了想,便道:“王盈儿,你跟着本官的时间尚浅,可能不太了解本官,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本官说的话,一般都是有道理的,总之,你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 王盈儿垂着头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吃完饭后,府衙客厅内,赵无忌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张名振,说道:“今日比试能看出来,你的弓法确实不错,只不过马术稍微差了点。” “启禀大人,青州左卫乃是水军,末将擅长水战,马战确实是末将的弱项。”张名振很恭敬地回答道。 “哦,”听说他擅长水战,赵无忌顿时对他的兴趣更大了,肩负着造大船出海捕鱼贸易的赵无忌,一支强大的水军对他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大洋之上,除了可怕的狂风巨浪,便是海盗的威胁最大了,便是后世科技发达之时,也未能完全灭绝海盗,更何况是连卫星和雷达都没有的古代了。 “本官看你练兵有方,武艺高强,让你做个把总,有些委屈你了。”赵无忌打算招揽张名振,先探探他的口风。 张名振心中暗笑,拱手抱拳说道:“实不相瞒,末将先前乃是登莱游击将军,官居五品,效力登莱巡抚袁可立大人帐下,后因犯错,才被贬为把总至今。” 张名振能力很强,脾气也不小,他说这话的意思,便是暗示赵无忌,自己当初也曾是五品官,只比他这知府小一级,如今虽然只是个小把总,但是也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招揽。 赵无忌皱了皱眉,料想中的王霸之气散发,小弟倒头便拜的情景没有出现,看来自己的威望目前还是低了一些,不过把总乃是七品,从五品降到七品,看来此人犯的错定然不小。 “不知张将军因何事被贬为把总?” 张名振的脸上难得的红了红,“在下酒后无德,失手打死一名太监……” 果然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一来,原本想好的招揽的话便说不出口了,此人能力强,又曾经做过游击这样的高级武官,眼界也高,赵无忌估计自己这个知府身份,怕是张名振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赵无忌手下这些将领们,韩勇,陈国宝都是被他自微末间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对他始终忠心耿耿,商敬石虽然曾在袁承焕手下效力过,但是赵无忌收服他之时,他的身份也不过一介平民。 而张名振便不同了,他这样心高气傲之人,眼光又高,便是能勉强收服他,只怕忠诚度也不一定高,想到这里,赵无忌便暂时放弃了招揽张名振的打算,打算只跟他聊聊天就好。 再说此人好酒,赵无忌担心他将来会再度酒后误事,三国时的张飞张翼德,武功那么高的一个猛人,就是酒后被人暗算的,赵无忌打算再多观察张名振一段时间。 赵无忌正在这边思考,想不到张名振却是先开口了,“大人上任仅仅三四天,便前来左卫视察,足以显示大人对左卫的重视,呵呵,前任张知府,两年间可从来没有来过我们这里。” “本官怎能不重视军队呢?军队一直是本官最重视的地方。”赵无忌淡淡说道。 张名振脸上浮现出笑容:“难道比大人的赚钱大计都要重要吗?”他显然知道赵无忌负有为崇祯赚钱的任务。 第四百一十六章收服张名振 看来张名振虽然官职不高,消息却是十分灵通,赵无忌想了想,点了点头,“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赚的再多,也不过是后金鞑子和流贼眼中的一块大肥肉而已,没有一支强力军队的保护,青州府的繁荣,反而会带来危险,招来敌人的觊觎。” 张名振眼中露出异色,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人如此重视兵事,而说的又是这么有道理,简直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亲身经历了孔有德祸乱山东之役,也亲眼看到贼军对山东民生的破坏,因此一直期待朝廷能重视兵事,在山东打造出一支强军,保境安民,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把总,却一直兢兢业业地练兵,把手下那几百人操练好,以待万一有变。 但是这二三百人,便是再骁勇,大股敌人前来之时,又能起多大作用呢,练兵本已辛苦,再加上高煜经常性的蔑视和打压,有时张名振感觉自己几乎到了绝望的边缘,而面前的年轻大人,则让他似乎感觉到了光明的希望。 “那大人对今天左卫的表现满意吗?” “人员不齐,训练方法也不对,士卒也毫无士气可言,这样的军队,不要说后金或是孔有德,便是大股流匪来袭,他们也打不过。”赵无忌丝毫不客气地说道。 张名振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高都司确实不是一个会练兵的。” 赵无忌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士卒的战力强不强,主将的训练方法只是一个因素而已,却并非最重要的因素。” “哦,那敢问大人,什么是影响士卒战力的最重要因素呢?”张名振虽然一副恭敬之态,赵无忌却听出了一股不服气的味道。 果然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啊。 “良好的奖惩机制,才是影响士卒战力最重要的因素。 张将军,我来打个比方,假如你杀一个敌军,会得到三两银子,这样你会觉得很有杀敌的动力,但是若是你杀了敌军,功劳却被别人比如主将冒领走了,他拿了大头,你只得了小头或是分文未得,那么下一次,你还会奋勇杀敌吗?” “如果一个主将整天只知道算计下属,吃空饷,喝兵血,这样的士卒,便是练的再精锐,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他也是必然不愿意为主将出力,只会出工不出力,甚至转身逃跑,才是他必然的选择。” “张将军,你只看到了训练士卒的能力,却没有看到更深一层的,士卒的心,军心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目瞪口呆的张名振,赵无忌继续说道:“张将军,目前的青州左卫,能否担当起保卫青州府的任务,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一旦敌人来袭,青州左卫很难抵挡住对方,到时只怕青州府几百万百姓惨遭战火荼毒,繁华之地化为一片焦土,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你就甘愿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吗?你觉得你的路,能走通吗?” 张名振越想越是心惊,不知不觉中早已大汗淋漓,他原本以为,在高煜手下,自己总算也能训练出几百精锐士卒,如今才发现自己幼稚的厉害,这些平时被高煜克扣粮饷,算计惯了的士卒们,一旦大战来临,恐怕还真会如同赵无忌所说的,哪怕是再精锐,对手再弱,怕是也不愿为高煜出力,因为士卒的心,已经散了。 自己一向以武艺高强,练兵有方而自傲,如今看来,自己与高煜,其实也相差仿佛,带出的兵,一样的不能打。 张名振心神剧震,半晌之后,终于对着赵无忌缓缓跪倒,“某一向自诩精通兵法,持才傲物,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人的眼光和境界,比末将高出何止数倍,末将心服口服,还请大人为末将指出一条明路,在下愿附大人骥尾,言听计从,为拯救这天下万民,尽一份力。” 赵无忌见收服了张名振,心中大喜,急忙起身,上前将他扶起,“张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张名振站起来之后,犹自挂念着军营之事,当下便问道:“不仅大人对左卫不满意,末将也早对高煜不满已久,却不知大人可有良策?” “高煜今日送了四百两金子和几名美女,意图贿赂本官,本官将计就计,也就收下了,高煜能拿出这么多钱,光靠他吃空饷,喝兵血,本官算来,似乎也远远不够,不知你可听说,他是否还有其他不法敛财行为?” 张名振点了点头:“末将略知一二,高煜不但平时克扣士卒粮饷,同时也在做着贩卖私盐的生意,每月都会派出他的精锐家丁,前往海边,运输私盐,一路护送到青州府城,至于他把这些私盐交给谁去售卖,末将猜想,应就是他的拜把兄弟,同知王廷锡了。” 赵无忌拍案而起,状极愤怒:“没想到高煜如此贪婪大胆,居然用官军来运送私盐,牟取暴利!” “正是,运送私盐的队伍由高煜的精锐护送,打着青州左卫的旗号,一路上无人胆敢阻拦检查,高煜凭此,获利极其丰厚。” “嗯,本官知道了,张名振,一会你装作无事一般,正常回去左卫,莫要打草惊蛇,有机会你就替本官收集高煜的罪证,待会高煜若是问起,你便说在本官这里,与商将军切磋箭法便可。” “末将遵命!” 送走张名振之后,赵无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深邃的眼神,严肃的表情,微微抿起的嘴唇,正在有节奏地敲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无一不在说明,此时他正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赵无忌现在正在苦恼高煜送来的四个美女。 他为了稳住高煜,再者正好庆记在山东发展也需要资金,便顺水推舟,收下了高煜赠送的四百两黄金,以及这四个美女,只是,金子好办,这四个女子如何安排却让人头疼。 想了一会,他招来了春桃,“春桃,这四个女子,暂时让她们在府中担任婢女,等过些日子,本官再把她们安排出去,到时看她们自己的意愿吧,是去庆记还是去哪里。”春桃领了命令,便出去安排这几个女子去了。 过了一会,夏允彝也匆匆而来,“好叫大人得知,韩林将军刚刚送来的消息,六千自西北而来的乡勇,护送着十万两银子,已经过了济南府,如今已到淄川县,预计明日下午,便可到达青州府。” “好,”赵无忌拍案而起,“让韩林低调行事,莫要声张,本官等他也等了很久了。” “大人可是要对付高煜?”夏允彝问道。 “嗯,高煜手中有一定实力,咱们如今只有二百侍卫,所以才和他虚与委蛇,若是他狗急跳墙,打算鱼死网破全力一搏,倒也颇为麻烦,本官倒是不惧他,就怕他的乱兵祸害青州百姓,等这六千兵马到了,他也就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此时,在王廷锡府中,接到高煜派人送来的密信之后,送信之人刚走,看完了信的王廷锡就忍不住跳脚大骂,一边骂一边将手中书信撕了个粉碎,:“我早知道高煜是个猪头,没想到他能蠢成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怕本官早晚会被他给坑死!” 郑师爷在一旁急忙问道:“大人何故如此失态?高都司信中都说了什么?” 王廷锡随手便把密信掷给了郑师爷,郑师爷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也是大惊失色:“高都司竟如此糊涂!先是送了四百两金子给他,又任由赵无忌将把总张名振带走!” “赵无忌何等聪明之人,他见高都司送了这么多金子,必然起疑,张名振此人,属下也略知一二,一向与高都司不对付,赵无忌索了他去,怕是要从他口中,得知高都司的动静虚实啊。”郑师爷急得一不留神,把胡子都揪下来了好几根。 “高都司可是掌握着大人贩卖私盐的证据啊。”郑师爷看着王廷锡,一脸的焦急之色,“高都司斗不过赵无忌的。” 王廷锡低着头,阴沉着脸,牙关紧咬,思索了半晌之后,终于猛地站起,说道:“一不做,二不休,高煜也留不得了!把于健给我叫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高煜之死 太阳徐徐升起,照耀在秋日的青州城上,早早醒来的赵无忌,上身一条背心,下身一条短裤,脚下一双厚底软鞋,正绕着青州府衙后院的空地周围,在进行晨起的锻炼。 穿着长衫跑步那是笑话,赵无忌如今穿的背心和短裤,都是他提出样子,春桃照着他的想法裁剪缝补出来的,大小正好贴身,穿着这样一身跑步,既凉快,汗水散发的也快,就是有时在外面跑,会被人注视并在背后指指点点,因为他这一身打扮在普通大明百姓眼中,委实有些奇怪。 北条兰也起得很早,拿着把扫帚在后院扫啊扫啊的,偶尔停下来歇一会,脸色红红地看着奔跑中的少年,挥汗如雨的样子。 夏允彝自外面匆匆而来,一脸的气急败坏,“大人,不好了,杜百户刚刚送来的消息,今日一早,高煜府中便传来哭声,高府门前的红色灯笼也换成了白色,听说是高煜昨晚患了急病死了!” “啊?”赵无忌也是大吃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高煜我昨天见他还是好好的,怎么一晚上便会患病死了?莫不是被人害了?” “很有可能,大人是否现在就去高府看看,也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赵无忌想了想,便摇了摇头,“此次不比上回,高煜是昨晚死的,如今已过了一夜,对方有充裕的时间清除痕迹,现在去怕是来不及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此番遇上的对手,当真穷凶极恶,出手又快又狠。” 夏允彝满脸焦急之色,抚掌叹道:“此人性情凶恶,做事也是滑不留手,极为果断,简直犹如毒蛇一般。” 赵无忌默然不语,沉思了半晌之后,对夏允彝点了点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继续跑步去了。 当天下午,高煜的府中,青州府三巨头,知府赵无忌,同知王廷锡,通判李谦吉三人齐齐到场,此外,还有一人的到来也颇为引人注目,那就是高煜的顶头上司,登州水师营游击沈寿岳。 沈寿岳是原山东副总兵沈有容之子,沈有容是大明万历年间的名将,完全是靠军功升上来的,他最大的功绩,便是在福建期间,曾三次出兵台湾及澎湖列岛,打退了来犯的倭寇和来自荷兰的入侵者,保卫了台湾,天启四年告老还乡,三年后去世。 沈寿岳是沈有容的第四子,今年也已三十余岁,他是武官,品级又比赵无忌三人要低,于是便上前与三人分别见礼,赵无忌等人便与他寒暄了一番。 仵作验过尸体,发现是高煜服毒而死,毒酒就放在桌子上,只是不知是他有意服毒,还是被人下了毒,一个美貌侍妾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似是被吓得狠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说道高煜喝了两口酒便突然吐血,倒地身亡。 此外还有两人也跟着跪在地上,一个是把酒菜送到高煜房中的仆人,另一个则是给高煜做菜的厨师。 赵无忌转身看看身边的两人,“两位大人,高煜乃是朝廷命官,此案事关重大,无论是自杀还是被人所害,本官打算亲自审理此案,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两人皆都表示赞同,不过从王廷锡眼中,赵无忌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丝得意之色,他想了想,转身吩咐道:“此案结束之前,府中诸人不得外出,等待本官查明真相,再行定夺,此外,把这三人给本官带回府衙。”赵无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吩咐过后,扭头就走。 王廷锡和李谦吉没想到赵无忌审案如此潦草,连现场都不看一眼便回去了,两人疑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也各怀心事的离开了。 赵无忌回到府中不久,便得到下人禀告,说是登州水师营游击沈寿岳前来拜访,赵无忌急忙命人前去相请。 不多时,身材矫健的沈寿岳便健步走了进来,看到赵无忌便拱手抱拳说道:“下官沈寿岳,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也连忙回礼,请他入座,宾主坐定后,沈寿岳斟酌了一下词语,便开口说道:“高煜是下官的直属下级,他的死本官也非常难过,不知此案赵大人可曾有线索在手?” “此案茫无头绪,本官暂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赵无忌两眼紧紧盯着沈寿岳,“说实话,本官对青州左卫的现状十分不满,早就想去登州拜访沈将军,商谈有关青州左卫之事。” 沈寿岳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下官御下不严,让赵大人见笑了。” “本官前日前去青州左卫视察,号称六千兵马,实数不到三千,还有大量孩子和老人充斥其中,军纪混乱,军备废弛,如此羸弱兵马,安能担当起保卫青州府数百万百姓的任务?”赵无忌的语气慢慢严厉了起来。 沈寿岳的老爹沈有容,是个真正能打的名将,他继承了他老爹对皇帝的忠贞,为官也算是清正,不过能力比起他老爹可是差得远了,高煜横行不法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能力有限,高煜上下勾连,党羽众多,回护之下,沈寿岳奈何他不得。 “大人请息雷霆之怒,下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的大明,哪有官军不吃空饷的?赵大人,咱们大明的军队,风气就是如此,军队也有军队的难处啊。”半晌后,沈寿岳终于开口为自己辩解。 赵无忌点了点头,“兵饷之事本官却也能理解,不过高煜的吃相太过难看,六千人的编制,他若是能有四千人本官也就忍了,如今看来,左卫能战士卒,不过两千之数而已。” 沈寿岳满面羞愧之色,他自觉理亏,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令尊沈有容,乃是我大明难得的名将,也是本官向来仰慕的对象,便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本官却也不想为难你,不过青州左卫既在青州,便有保境安民之责,这样一只军队,本官绝不会任由其如此败坏下去。” 赵无忌看向沈寿岳,脸色严肃:“高煜荒废武备,懈怠兵事,死有余辜,他便是死了,本官也要上奏弹劾他的,新任都司,本官拟向皇上上疏,推荐左卫的把总张名振出任,不知沈将军以为如何?” 第四百一十八章摊牌 张名振此人,沈寿岳是了解的,武艺高强,也有练兵的本事,让他出任都司,接掌青州左卫,沈寿岳没有意见,于是他便当场表态:“张名振之才,下官也有所耳闻,由此人接替高煜,再好不过,下官愿附议赵大人,共同保荐此人。” 半晌之后……,青州府衙门外,赵无忌与沈寿岳含笑道别,眼看沈寿岳的身影越走越远,商敬石在赵无忌身后轻声说道:“大人,按照大人吩咐,杜百户已经到了。” 赵无忌嗯了一声,“走罢,去看看杜百户。”这时便听见身边一阵香风掠过,随后杜红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赵无忌面前,“大人让妾身查探的情报,已经有了眉目。” “走罢,去书房说话,另外叫上夏先生。” 片刻之后,赵无忌的书房之中,杜红儿已经取下了面纱,在赵无忌面前款款而谈,“王廷锡很狡猾,做事从来不留手尾,又很善于邀买人心,青州府的老百姓都说他貌似忠良,实际是个大大的奸臣,他的家族,在他担任同知这些年,可谓是发尽了国难财。” “有多有钱?”赵无忌问道。 “这个妾身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他指使家人放高利贷,利息极高,往往在春耕之时放贷,农民们若是还不上,便要拿田来抵,他家巧取豪夺来的田地,数量应是相当不少,甚至有人传闻他家是青州府第一大地主。” “杜百户拿到证据了吗?”夏允彝满怀希望地看向杜红儿。 杜红儿摇了摇头,“没有,外界看来,都是正常的商业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也没有任何的强迫行为,抓不到他的证据。” “本官听闻他还贩卖私盐?” “这个属下也得到了传闻,据说是他和他的把兄弟高煜一同做起私盐生意,不过现在高煜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王廷锡作为青州府的同知,很容易便能拿到盐引,将私盐伪装成官盐售卖,此事属下依旧是没有查到证据。”杜红儿觉得辜负了大人的信任,有些不好意思。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这些情报,已经足够了,知道他是个贪官就行,夏先生,我看咱们不如这样……” 随后,赵无忌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听完他的计划之后,夏允彝一脸讶异的神色,“大人,这个不太好吧,有些过于大胆了吧?” “无妨,”赵无忌很有气势地挥了挥手,“本官决定了,就这么办吧。” 黄昏时分,王廷锡府中,听着下人的禀报,王廷锡气得脸都红了,“什么??赵无忌带兵把本官给包围了?他赵无忌莫非是土匪不成?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他这是要杀官造反?” 那下人也是一脸紧张和害怕的样子,“小人刚才自门缝中看到,外面的士卒密密麻麻怕是有几百人之多,带头之人是个身高丈二的大汉,手持一把跟他差不多高的长刀,喊着让大人速速出门投降。” 王廷锡猛然一甩袖子,“走,去看看。” 片刻之后,王廷锡已来到自家府邸的大门之处,此时已经能十分听到外面士卒们的喝骂声了,王廷锡不敢开门,隔着大门对外面喊道:“赵无忌可在外面?老夫王廷锡在此。” 赵无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大人,你的事情发了,现在开始,本官从一数到十,十个数之内,你赶紧把门打开,束手就缚,否则本官便要强攻你这府邸了!” 王廷锡气的浑身哆嗦起来:“姓赵的,你不要太过分!本官乃是堂堂朝廷命官,正五品同知,官职也就比你小了一级,你没有权力来处置本官,你带着手下士卒,前来围攻朝廷命官,莫非你是打算造反不成?” 赵无忌在外面一阵哈哈大笑,“王廷锡,你认命吧,你罪大恶极,联合你的把兄弟高煜,图谋造反,发现事情败露后,你又杀了高煜灭口,如今事实确凿,铁证如山,本官得皇上任命,主管青州,如今前来剿灭你这反贼,安定乡里。” “姓赵的,你血口喷人,老夫做人清清白白,何来造反之说?你诬陷老夫,不得好死!”王廷锡隔着大门对赵无忌痛骂不止。 赵无忌不想和他废话,当即便向后退去,同时给了韩勇一个眼色,韩勇得令,一挥陌刀,喊道:“兄弟们,给老子踏平了这反贼的府邸!” 众乡勇一声呐喊之下,抬着不知从哪寻来的一根粗大圆木,咚的一声便撞到了厚重的大门之上,一撞之下,便已把那厚重大门微微撞开了一条缝隙。 郑师爷急忙扯着王廷锡的袖子退了下去,“大人,不好了,看来姓赵的是要打算造反了,如今之计,大人应设法脱身才是正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王廷锡反手便抓住了郑师爷的袖子,“你说的对,待本官先逃得此难,便去济南府,寻李懋芳巡抚去,于健呢?唤他来见我。” 话音未落,粗壮剽悍的于健便已出现在了王廷锡面前,一样的满脸惊慌,“大人,不好了,后门和左右两个侧门,也被赵无忌的士卒包围住了,咱们跑不出去了。” 王廷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惶惶然只听见大门又被狠狠撞击了几次之后,终于轰然倒地,一群乡勇手持陌刀,身披铁甲冲了进来,赵无忌拿着一把扇子带着夏允彝等人也慢慢地踱了进来。 “赵无忌!”王廷锡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可有李懋芳巡抚或是张秉文大人的手令?” 赵无忌一脸的冷笑:“你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又杀害了高煜,本官一时来不及向两位大人禀报,只得暂时从权,先拿下你再说!” “哈哈哈哈,”王廷锡仰天一阵大笑,“证据确凿?姓赵的,你哪来的证据?” 赵无忌一挥手,手下侍卫便带上了高府中那个仆人和那个美貌侍妾,赵无忌看着王廷锡,冷冷地说道:“他们二人当时迫于你的淫威,没敢当你面向本官说出实情,本官将他们带回去之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服了他们,勇敢地站出来指证你这个杀人凶手!” 那仆人眼看已方人多势众,胆子也大了一些,上前一步,指着王廷锡,对赵无忌说道:“小人亲眼看着,就是他没错,拿了一包药粉倒入小人的酒壶中,还说道这是给高都司治病的良药。” 那侍妾也怯生生地说道:“其后高都司喝了一口酒,觉得有股怪味,便不想再喝,是他捏着高都司的鼻子硬是把酒灌进了高都司的口中,高都司喝了几口酒,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王廷锡听了,鼻子都快气歪了,“赵无忌你这个昏官,诬陷老夫也不打打草稿,老夫昨日根本没有出门,再说高煜此人,身高马大,孔武有力,老夫一介文官,如何能捏着他的鼻子,强行灌酒?” 第四百一十九章抄家 赵无忌一挥手,便有人将这两个‘证人’带了下去,随后赵无忌阴恻恻地对着王廷锡说道:“王廷锡,你杀害高煜,证据确凿,本官如今怀疑,是你担心谋反的事情败露,所以才会杀害高煜灭口,来人,给本官仔细地搜查此地,一定要挖地三尺,彻底清查一遍,就是一只蚂蚁,也不要放过!” 王廷锡大喊一声:“姓赵的,你不要太过分了!”话音未落,他的忠实手下于健便带着几十个家丁,手持刀剑便冲了上去。 于健知道今日之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个身死当场的结局,此时他也当真是拼了命了,一身功夫也是发挥到了极致,只见他猛地在地上一蹬腿,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一般,瞬间便是腾空飞起,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刀光雪亮,直扑赵无忌! 只听嗖嗖嗖嗖一阵弓弦响动,于健刚刚跳起,还未来得及施展功夫,便被赵无忌身后的弓箭手们给活活射成了刺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看到于健瞬间便被人射死,其他的家丁们顿时就被吓住了,纷纷站住了前冲的脚步。 韩勇大喝一声:“放下兵器,否则当场格杀勿论!”他身后的弓手一个个拉弓搭箭,面色不善地看向王廷锡及其身边的家丁们。 看到于健的下场,家丁们赶紧扔下了手中的兵刃,举手投降,赵无忌一挥手,大批士卒便冲进了王廷锡的府中,凶神恶煞般地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搜了过去,要查找王廷锡‘谋反’的证据。 郑师爷扶着胸口不断起伏的王廷锡,唯恐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背过气去,王廷锡咬牙切齿地看着赵无忌,眼神极其可怖,若是眼神能杀人,估计他都杀了赵无忌几十次了。 片刻之后,几名乡勇迅速地跑了过来,一个乡勇手中举着一件金色的龙袍,大声喊道:“大人,果然发现了此贼谋反的证据,大人请看,此贼竟然私藏龙袍!” 王廷锡如何不知道这就是赵无忌搞的鬼,他只觉得心中郁闷无比,这赵无忌看着像是个正派人物,还是江南第一才子,没想到内心如此险恶,居然栽赃陷害自己,他伸出手去,颤巍巍地指着赵无忌,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气得喷了一口血出来,仰面向后倒去,两眼反白,昏死过去,还好被郑师爷给扶住了。 赵无忌看着手下‘找到’的‘罪证’,一声冷笑,“来人,王廷锡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给我拿下,此外,此贼这么多年贪墨了大量财富,大家一定要好好搜查一番!” 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大量乡勇手持铁锹,麻袋,推着小车,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牛车正往此处赶来,做足了一副要把此地的财物统统给三光的样式,郑师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士卒宛若蝗虫一般在府中窜来窜去,惊讶之下,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韩林也率领几百名乡勇,去高煜府中抄家,鉴于这两人这些年通过种种不法行为,都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抄家任务极其艰巨,费时良久,这场抄家行动估计会持续到明天早上。 第二天一早,抄家行动胜利结束,自王廷锡家抄查出金银、铜钱折算成银子合计二十万两,高煜稍微少一些,也有十多万两,此外还有大量的贵重珠宝,以及合计二十多万石粮食。 当然这些粮食不是都存放在他们的府邸中,这么多粮食,便是他们的府邸再大,也放不了多少,很多都是散落在外面的库房之内,这些粮食如此之多,以至于赵无忌随后不得不再次调集乡勇进城,将这些粮食运往安全之所。 此外,在王廷锡府中还发现了大量的地契,粗略统计了一下,大概能有二十万亩的良田,归在了王廷锡或是他的家人和家丁门下,这些都是王廷锡经过种种不法手段,巧取豪夺而来,而今,这些土地全部属于赵无忌的了。 高煜喜欢黄金更甚于土地,所以在他家抄出来的地契不多,不过也有四五万亩了。 赵无忌拿着抄家所得的清单,想了一会,便匆匆前去书写给崇祯皇上的奏章了,他这次行动,其实是违规了,非要有皇帝的支持不可。 这次对王廷锡和高煜的抄家,在青州城内也传得沸沸扬扬,青州府的一把手,亲自带着军队火拼了青州府的二把手,一时在青州府内,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在议论此事的人群。 这消息,终于在次日的下午,传入了济南府,得知此事的山东巡抚李懋芳不由得拍案大怒:“他赵无忌是不是疯了?他有什么权力抓捕王廷锡?简直是无法无天!他这是要造反不成?” 被他刚刚请来的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坐在一旁,倒是颇为沉得住气,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端着茶盏,也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在热茶升腾起来的雾气中,他那张脸更显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李懋芳发了一阵火,转眼看向张秉文,“张大人,便是王大人当真企图谋反,赵无忌也应请示上官之后,再行定夺,而不是私自调兵便去抓捕了王大人,不经上司许可,擅自抓捕同僚,此例不可开啊。” 张秉文放下手中的茶水,终于缓缓开口:“李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既然是王大人意图谋反,事急从权之下,赵无忌的行为似也可以被谅解,毕竟兵贵神速,若是请示上级之间,王廷锡起兵谋反,到时再弹压,却是迟了。” 李懋芳哼了一声,脸上全是不悦之色,“张大人,王廷锡一介文官,手中一兵一卒也无,如何能谋反?” “本官听说,青州左卫的都司高煜也卷入了谋反一案中,高煜手握左卫六千兵马,据说和王廷锡还是把兄弟……”张秉文徐徐说道。 李懋芳心想高煜这个饭桶连土匪都不敢去剿,哪里来的胆子谋反,嘴上却是说道:“本官听闻高煜不是前日就死了吗?” “或许左卫营中还有高煜的残留党羽罢,故此赵大人才会来不及请示上官,便对王廷锡施展雷霆一击。”张秉文语气虽然中立,却隐隐站在了赵无忌这边。 第四百二十章城管大队 “此事既然已经发生,想必赵知府的文书随后便到,你我二人不妨等他的文书到时,先看看他的说法,再行定夺,你看呢,李大人?”张秉文向李懋芳问道。 李懋芳猛地站起身来,在厅中烦躁地踱来踱去,半晌之后,他停住了脚步,看向张秉文:“张大人,赵无忌擅自拘禁朝廷命官,形同叛逆,本官拟命令山东总兵刘泽清出兵青州,解除赵无忌的武装,本官要亲自前去搞清楚,赵无忌究竟想要干什么!” 张秉文顿时脸色就变了:“李大人,此举万万不可,据本官所知,赵无忌刚刚自西北调集了六千悍卒,如今已到青州,大人带大军前去,一言不合若是当真打了起来,第一赵无忌手下士卒向来悍勇,刘总兵未必会赢,第二刘泽清虽然归属大人管辖,但是如今山东兵事却又在五省总督卢象升的管辖之下,刘总兵又未必肯听从大人命令出兵。” 张秉文也知山东总兵刘泽清向来滑头,若是自己和张秉文两位山东大佬齐齐命令之下,他倒也不敢不出兵,而今张秉文持反对态度,自己一人,怕是支使不动刘泽清了。 想到这里,李懋芳一甩袖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也好,本官再等他赵无忌一天,若是过了今天,他的文书还没有到,老夫便亲自前往青州府城跑一趟,看看他会不会把老夫一起给抓起来!” 看着李懋芳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张秉文暗自想道,看来王廷锡在上边的靠山,应是李懋芳无疑了,有山东巡抚暗地里的支持,难怪他能架空青州知府张祥,却不知道李懋芳收了王廷锡多少黑钱,才会如此在意此事。 两人在这里各怀心思,一时场面便沉寂了下去,良久,张秉文正待起身告辞之时,忽然见到有个小吏拿着一份文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人,青州知府赵无忌有文书到。” 李懋芳急忙迎了上去,一把扯过那份文书,一目十行匆匆地看了下去,看完之后,李懋芳气极反笑:“哈哈哈哈,老夫可当真开了眼界,居然有文官亲自上门送上毒酒,打算毒害武将,武将不肯喝毒酒时,还能捏着武将的鼻子,把毒酒给他硬灌下去,张大人,你来看看这份文书,通篇尽是荒谬不经!居然还说王廷锡私藏龙袍,图谋造反!王廷锡手下一个兵都没有,他能造什么反!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秉文听了,也是皱了皱眉,心想赵无忌如此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凡事应是谋而后动,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他接过文书,匆匆间便已看完,看完之后,心中不禁也有些为赵无忌担心,这份文书,在他看来,确实也当得起荒谬不经这四个字。 一个文官,要谋害一个武将,居然还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亲自带着毒药,跑到武将府中亲自给他下毒,武将不肯喝毒酒,就捏着武将的鼻子硬灌毒酒,把武将活活给毒死了? 就这样,居然还留下一个仆人,一个侍妾两个活人旁证?这事要是真的,想必那凶手王廷锡定是得了失心疯,而且还疯得不轻,并且他还要力大无比,制得住身为武将的高煜。 “哦,这个……”才说了几个字,张秉文便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没法给赵无忌再圆下去了,这份文书简直是侮辱人的智商,这赵无忌怕是也疯了,张秉文想了想,明智地决定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 “李大人乃是山东巡抚,一方主官,此事便由大人全权做主便是,本官没有任何意见。”既然着急的是李懋芳,自己在其中又没有利害冲突,把这事交给李懋芳处理乃是上策。 “如此也好,老夫这就修书一封,向皇上上奏,弹劾赵无忌昏庸无能,横行跋扈,擅自拘捕朝廷命官,捏造罪名,陷害忠良!由皇上定夺此事!”李懋芳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看样子他一定收了王廷锡很多黑钱,不得不强行出来为王廷锡站台。 此时,在青州城内,挟抓捕王廷锡的余威,赵无忌再出大动作,颁布了又一份重磅命令,他下令即日起,在青州府城之内,成立一个叫做‘城管大队’的机构,首任城管大队长由博兴县主簿孙曦兼任,负责青州府城的市容市貌,并负有对青州府内各级小吏进行监督的权力。 孙曦这个城管大队长,对自己新的职权和任务,也是一头雾水,赵无忌不得不把他的任务和职责,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说。 “简单来说呢,第一你要负责整个青州府的市容市貌,负责街道的整洁干净,比如污水沟这种东西,坚决要进行清理,不能允许他出现在我们青州城内,还有乞丐,太影响市容,也不能出现在城内。” “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下官会把这些乞丐驱出城外。”孙曦自以为已经领会了领导的精神。 “错!”赵无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这青州府如此之大,污水沟何止百条,清理污水沟所需的人力定然不菲,此外打扫街道也需要大量人力,我问你,你手头有那么多人吗?” 孙曦呆滞的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赵无忌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这些乞丐,你可以把他们收编起来,给他们支付工钱,雇佣他们来清扫街道,清洁污水沟,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大人,乞丐中还有一些老得干不动的,和小的干不了活的,还有一些身有残疾的,此外尚有大量好吃懒做的懒人在内,那又该如何?” “好,你能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用心的去思考该开展下一步的工作了,老的和小的、残疾的,你交给本官,至于那些好吃懒做的,一律抓为劳役,强迫他们干活,先免费让他们干活一个月,改掉他们的懒病之后,第二个月再视表现,发给他们工钱。” “不过,大人,雇佣这么多的人,钱从哪来?”孙曦终于问到了他最担心的地方。 “这好办,”赵无忌一挥大手,一副搜刮百姓银钱的酷吏样子,“从即日起,青州府每个商家,都必须要缴纳一笔城市管理费,视他们营业额的大小,按二十抽一的数额征收!” 第四百二十一章第一份告示 “大人,万万不可!”一旁的夏允彝闻言,吓得急忙出言劝止,“大人初来乍到,便征收这么高的税赋,百姓必然心生不满,而且大人征收的这个税费也有点高了,只怕会招来朝中御史对大人的弹劾啊,属下恐怕他们会给大人栽上一个鱼肉百姓的罪名。” “无妨,”赵无忌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本官主意已定,此事自有本官在前面顶着,你们放心去做就好,另外,”赵无忌看向了孙曦,“城管大队不仅仅是负责市容市貌,还负有监督府县各级小吏,以及打击地痞流氓的职责。” “城管大队鼓励百姓举报,若是有府县的衙役,小吏,以及街头的无赖混混们向商户们敲诈勒索,收取黑钱,一经查实无误,一律上报本官,由本官重重处理,发现一个,打击一个,定要严惩不贷!” “也就是说,你们还负有涤荡官场和民间风气的任务,本官的目标,就是要把这青州府城的上上下下,好好地整治一番,本官作为青州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要爱惜自己的子民,敲诈勒索本官的子民,便是敲诈勒索本官,这点绝不能容忍!本官定然要狠狠地收拾这种人!”赵无忌用力地挥了挥手。 显然,孙曦这个城管大队长,在青州府,还被赵无忌赋予了后世纪委,以及部分公安部门的职责。 孙曦暂时陷入了为难之中,显然,自己这次干的是全是得罪人的活,要是当真如赵无忌所说的,彻底的在青州府城折腾一番,清理上下,涤荡青州官场风气,想必自己也会把青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小吏,得罪个干净。 可是此事一旦成功,自己也会凭借在赵大人面前立下的功绩,成为他的心腹之人,只要能做好这件事,想来日后在赵无忌手下,至少一个知县之位,是跑不了的。 孙曦很快便做出了决定,自己和赵无忌有一层亲戚关系在内,早已被青州府的大小官员看做是赵无忌的人,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无论前面的路看似多么艰难,想到这里,他当即应允说道:“请大人放心,孙曦必全力以赴,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很好,”赵无忌对孙曦的表态很满意,孙曦久在青州,熟悉这边的情势,为人也有几分干才,是做这种事的最合适人选,他想了想,又嘱咐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你和你的部下既然要监督各级官员和小吏,首先自己一定要行得正,坐得直,一定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腐败受贿,本官从前就和你说过,今日再度重申一遍,若是本官发现你或你的属下,有任何贪污受贿的不法行为,本官一样的不会姑息,定会严惩到底!” 次日一早,青州府衙门前,张贴出来一幅告示,为了让大多数百姓能够看懂、理解,上面写的内容非常简洁明了,告示上是知府赵无忌的命令,第一条宣布在青州城,成立城管大队,第二条宣布即日起,每月每家青州城内的商户,必须缴纳相当于营业额的二十分之一,作为城市管理费,第三条则是鼓励百姓向城管大队举报官府人员和地痞流氓的不法行为。 同样的告示一共写了五十多份,分别张贴在了青州城内比较热闹的街头巷尾之处,每份告示面前,都有大量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围观议论。 “去了一个不作为的庸官,却来了一个横征暴敛的贪官!这贪官吃相还如此难看,这才上任几天啊?第一份告示就是跟百姓要钱!” “唉,我家的小店,本就是利润微薄,再缴纳这个管理费,赚不到钱,怕是要关张大吉了。” “大伙集合起来,谁也不交,这狗官总不能把大伙都抓起来罢?” “万万不可,你没看最近在城中巡逻的这些士卒吗?好像就是赵大人从西北带过来的强兵,都是和鞑子们见过血的,那份精神气质,啧啧,杀你就跟杀只鸡般,毫不费力,自古民不与官斗,破财免灾吧。” “这倒也是,二十抽一,还算承受的起,实在惹不起这狗官,这钱也只能给他了。” “不过看似知府大人还是要打算有所作为的啊,鼓励百姓举报违法的小吏和混混。” “唉,洗洗睡吧,这都是官面上的话,哪一任知府不是这么说?上一任知府张祥大人我记得他也说过类似的话,这话听听就好,可千万不要当真……” 这份告示上的内容,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青州城内,很有一些商家,眼看又来了一个刮地三尺的贪官,叫苦不迭之下,也暗自有了将店铺迁址他处的打算,至于青州府境内的其他府县,虽然赵无忌暂时还没在他们这里征收城市管理费,却也是人心惶惶,商户和各级贪官污吏,流氓地痞心中皆都是惴惴不安。 得知此事的李懋芳大喜过望,随后又一封弹劾赵无忌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奏章被送往了京师,李懋芳不打算前去青州府和赵无忌面对面硬杠,在李懋芳眼中,这人既跋扈又霸道,没有重兵在旁保护,前去青州府和他短兵相接,李懋芳有点打怵,万一赵无忌急眼了,一犯浑给自己也扣一个谋反的帽子可就坏了。 李懋芳决定在朝堂上和赵无忌见真章。 在朝堂上作战,他比较有底气,毕竟他是首辅温体仁一手提拔起来的,再说赵无忌陷害王廷锡的手法实在太过拙劣,当今皇上可是位明主,想必一眼便能看穿赵无忌的伎俩。 三日之后,紫禁城内,小太监李应星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摞奏折,向着崇祯所在的乾清宫匆匆而去,一路上不时有认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笑着回应。 高起潜被贬出宫中之后,他们几个人便被从冷宫中又调了回来,李应星本来就是个机灵人,做事也勤快,又有赵无忌的资金资助,在他的一番打点之下,地位居然比原来还有所上升,此后他被王承恩无意中发现,王承恩很喜欢他,便提拔他做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 虽然依旧是个没什么职权的小太监,他在宫中的地位却已是截然不同,王承恩是宫中太监里的第一人,权柄深重,他身边的小太监,谁敢小觑? 李应星为人勤快,办事厚道稳重,慢慢地,王承恩便把一些较为重要的任务也交给了他,比如递送奏折给皇帝。 第四百二十二章先入为主 虽然不过是个送奏折的任务,小小一份工作,里面却大有乾坤和文章可做,自从接过这个任务以来,便经常有人私下找到李应星攀交情,或明或暗地送上厚礼请他帮忙,让他行个方便。 有句话叫‘先入为主’,也就是说,人们对于一个人和事物的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形成了主导印象以后,很难再听进去不同的看法,皇上也是人,也不能免俗。 朝堂之中,争斗激烈,往往同时会有两派互相攻击的奏折同时上奏给崇祯皇帝,在此时,为皇上递送奏折这么一个看似极不起眼的工作,就变得非常之重要了。 如果能够买通递送奏折之人,将自己的奏折放在政敌奏折的上方,使得皇上先看到自己的奏折,从而形成先入为主的印象,就会天然对自己的观点和论据有好感,而政敌想要说服皇上,非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和代价不可。 朝堂之上,势力犬牙交错,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方势力此起彼伏,如何巧妙的在各方势力之间走钢丝,搞平衡,什么时候能帮忙,什么情况下不能帮忙,这些事情,非头脑灵活,办事聪敏的人不能胜任。 李应星初次担任此项工作之时,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行错踏错,一步踏入万丈深渊,还好王承恩对他颇为赏识,平时也对他很是照顾,替他挡住了很多无妄之灾,而李应星也慢慢地成长起来,而今做这项工作,已是颇为游刃有余了。 他今日来到六部,取了来自各地的官员给皇上送来的奏折,如以往一样,将厚厚一摞奏折放在盘中,又和一些小吏们说笑了几句之后,这才转身离去,然而此时他的内心,绝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从刚才六部的一些官员有意无意的谈话和动作中,他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居然有人弹劾恩公赵无忌!而赵无忌的自辩折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赵无忌掌握着他的秘密,不但没有看不起他,反而替他保守秘密,又资助他银两,暗中帮助他,才让他有了今天的地位,而今日,他不得不,也必须要出手相助恩公! 如以往一般,在路过一处寂静无人的宫殿群之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四处无人之后,李应星瞬间便以非常熟练的动作蹲了下来,将托盘放在膝盖之上,双手迅速翻动,很快便翻到了赵无忌的那一份奏折,他想了想,把这份奏折放在了第五位。 这个位置既不引人注目,看上去也不像是被人动了手脚,他很清楚,李懋芳的折子在第十位排着,只要让赵无忌的折子先于李懋芳的折子,被崇祯看到,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李应星重新起身,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向着乾清宫走去,只是不知不觉间,他的步伐似是比刚才已经轻快了很多。 “李公公这是要去哪里啊?”眼看就要到了乾清宫,突然一个声音在李应星身后响起,李应星回头一看,正是首辅温体仁。 温体仁为人阴狠,睚眦必报,且又手握大权,李应星可不敢得罪他,当即便也很恭敬地说道:“原来是温首辅,小人这是要送奏折,去皇上那里,刚才没有看到温首辅,还请首辅恕罪。” “哪里哪里,”温体仁故作豁达地笑道,阴冷的眼光犹如毒蛇一般,盯着李应星,慢慢走近,“哦,这些便是给皇上的奏折?不知可否给老夫一观?” 温体仁身为大明首辅,位居文臣之首,李应星不过是个小太监,两者地位相差悬殊,于是他也只能乖乖地将手中托盘向前递了过去。 温体仁面带微笑,双手快速地在托盘上的奏折中翻看起来,他很快便翻到了赵无忌的那份奏折,微微地皱了皱眉,随后他再次翻动奏折,很快便找到了李懋芳的奏折,心中不禁连叫侥幸。 李懋芳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此次他不但上奏给崇祯皇上,更是同时修书一封给温体仁,禀报此事,温体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兹事体大,不容有失,熟知各种宫中猫腻的他,不得不亲自前来,于李应星的必经之路上守候着,就是担心李懋芳的折子会被放在后面,从而被赵无忌先入为主,在崇祯面前占了上风。 温体仁拿出李懋芳的折子,随后便放在了最上面,然后笑着将托盘推回李应星的方向,说道:“老夫也正要前去面见皇上,李公公,不如我们同去罢。” 李应星眼看他把李懋芳的折子放在了最上面,不由得心中暗自叫苦,只是面色却是不变,故意做出一副诚惶诚恐之态,“小人乃是阉人,安敢跟首辅大人并肩而行,大人好意,小人心领了。” 温体仁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李公公太谦了,都是为皇上做事,哪有那么多讲究,一起走罢。”说罢,便拔脚先行。 李应星不敢得罪温体仁,知道他要监视自己,怕自己再度更改折子的顺序,只得心事重重地落后温体仁一步,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冲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的书房内,崇祯用力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让自己疲倦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刚刚用完晚饭,按照惯例,一会就要开始他夜间的工作了,开始批阅来自大明各地的奏折,并针对性地提出意见或是下达旨意。 没多久,房门响动,崇祯抬头一眼,进来的不仅仅有递送奏折的小太监,首辅温体仁也来了,崇祯眉毛扬了扬,心中有些疑惑,“温首辅来此,可是有事?” 温体仁摇了摇头,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老臣并没有事,只是想到这么晚了,皇上还要批阅奏折,心中有些担心皇上的龙体,于是便前来拜见皇上。 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勤于国事固然很好,但也要注意休息,万万不可过于劳累,损伤了龙体。” 崇祯听了,心中有些感动,便说道:“朕晓得了,来人,给温首辅赐座。”于是便有小太监上前,拿了个锦凳过来,让温体仁坐了。 李应星将一摞奏折轻轻摆放在崇祯面前的书桌上,转身便出了御书房,他在门口心慌意乱地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得叹了一声气,祈愿赵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便依旧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兼听则明 崇祯一边随口和温体仁说着话,一边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一份奏折,见是山东巡抚李懋芳的折子,不禁皱了皱眉头,“李爱卿的折子?昨天朕记得刚刚批阅过,如何这么快便有第二封折子了?” “莫非是山东有了什么紧急之事?”温体仁在一旁似是随意地说道。 崇祯心忖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年来,他批阅过的奏折,坏消息几乎占了绝大部分,少数的好消息,也有相当一部分也是弄虚作假,当不得真的,他皱着眉头,翻开了李懋芳的折子。 饶是崇祯早有心理准备,待他看完这份折子也是吃惊的目瞪口呆,李懋芳在折子里,弹劾赵无忌目无国法,飞扬跋扈,私自带手下家丁包围同知王廷锡的府邸,并栽赃陷害大臣,丝毫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形同谋逆之举。 崇祯看了一会,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疲倦感如潮水一般的淹没了他的全身,这大明的官员们,就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省心的,赵无忌这才去山东没几天,就捅出这么大的一个篓子。 他随手将奏折往桌子上一扔,身子向后一仰,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角的余光瞥到首辅温体仁正在一旁开口说着什么,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崇祯烦躁地冲着温体仁无力的摆了摆手,王承恩见他状态有异,急忙上前倒上一杯热茶给他,崇祯几口暖呼呼的热茶下肚,这才感觉好了点,浑身也精神了一些。 温体仁的话这才传进他的耳朵,“皇上,山东可是出了什么事?” 崇祯指了指桌上的奏折,说道:“山东出事了,李懋芳弹劾赵无忌,赵无忌把同知王廷锡给抓了,首辅也看看吧。” 温体仁上前拿起奏折,看了半晌,也做出吃惊之状:“这赵无忌私下对朝廷命官用兵,破坏朝廷法度,当真是无法无天!更何况这理由也是极其荒谬,王廷锡一介文官,便是当真杀人,也不会采取这种粗暴拙劣的方法。” “这赵无忌行事如此跋扈,”温体仁小心翼翼地看着崇祯的脸色,试探地说道:“莫非已有了谋逆之心?” 崇祯又觉得心中一痛,赵无忌能打仗能做官能赚钱,才能极高,他对赵无忌是又爱又怕,爱的是他的才华,怕的是担心他造反,而此时,温体仁的话犹如一根毒刺一般,深深地扎在了崇祯的内心深处。 擅自动用军队,抓捕与自己级别差不多的官员,无论是哪朝那代,都是罕见的嚣张跋扈之举,此举代表着此人对朝廷法度的蔑视、无视,这也难怪温体仁会怀疑赵无忌有了谋逆之心。 能力越强的臣子,若一旦造反,破坏力也是越强,崇祯开始后悔自己把赵无忌放出京师的举动了,他一个没在自己眼皮底下,就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老臣以为,应把赵无忌与王廷锡二人皆都召回京师,当面查清事情原委,事情结束之前,青州府仍由前任知府张祥暂时代管。” 崇祯听了,微微点头,他心里虽然是相信赵无忌更多一些,但是赵无忌抓捕王廷锡的理由实在过于荒谬,无法让人信服,赵无忌与王廷锡都是山东一地的重臣,两人的位置皆都是举足轻重,让两人同时回京,弄清事实真相,似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崇祯想到此处,正要开口赞同温体仁的提议,便听到身后王承恩轻咳了一声,崇祯扭过头去,看着王承恩说道:“大伴,你可有话要说?” 王承恩急忙跪了下去:“皇上,国家大事,老奴本不应插嘴,事情远在千里之外,老奴也不敢妄自推测,请皇上恕罪。” 崇祯释然地笑了笑,王承恩这人,一向就是这个谨慎小心的样子,崇祯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从不干政,自从亲身感受到魏忠贤曾经一手熏天的滔天权势后,崇祯最警惕的就是太监干政的事情了。 “大伴,朕知道你一向不偏不倚,你要是有话想说,就说罢,朕不会怪罪你的。”崇祯笑着说道。 王承恩跪在地上,眼睛也看着地面,低着头说道:“那老奴便放胆说一句,俗话说,兼听者明,偏听则暗,老奴并不知此事谁对谁错,但是皇上为什么不听听赵无忌那边的说法,再做决断呢?” 崇祯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大伴你说的有道理,朕差点忽略了这一点,这么大的事,想必赵无忌也会给朕一封折子,解释缘由,大伴你先起来,帮朕找一找,这些奏折里,有没有赵无忌的折子。” 温体仁眼看崇祯差点就赞同了自己的意见,结果被王承恩给打断,不禁暗道可惜,不过表面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崇祯和王承恩两人在那里翻找折子。 “找到了,在这里。”王承恩很快地就翻到了赵无忌的折子,他拿起折子,瞥了温体仁一眼后,便把奏折双手呈给了崇祯。 与大明的所有官吏都不同,赵无忌的奏折写的很短,这一点尤其符合崇祯的口味。 很多官吏在给皇帝上奏折的时候,都喜欢洋洋洒洒写上很多篇幅,有的故意炫耀自己的文采,有的讲一堆空洞的大道理,有的则是一些溜须拍马之词,崇祯每次都要很费劲地在这些折子中,找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时间长了,每天都要批阅大批奏折的崇祯实在受不了,于是便给这些大臣下了一个命令,要求奏折尽量精炼短小,言之有物,不要写那些没用的废话。 然而这似是徒劳无功,按照崇祯要求改正的官吏们少之又少,大部分人依旧是喜欢长篇大论,似乎不这样,不足以体现自己的文采和能力。 身为穿越众大军中的一员,赵无忌的奏折自然遵照后世的文风,挑选重点写,简明扼要,相比之下,崇祯非常喜欢他这种有事说事的风格。 崇祯打开赵无忌的奏折,只见开头的内容几乎和李懋芳所说相差无几,无非就是王廷锡意图谋反,其后他担心事情败露,便携带毒药,前往高煜府中,亲自毒杀了高煜,意图杀人灭口。 崇祯看到这里,皱了皱眉。 第四百二十四章是谁的借口 崇祯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继续往下看,赵无忌在奏折里说,他发现了王廷锡的罪证,因为担心王廷锡狗急跳墙,提前发动谋反的计划,所以赵无忌来不及禀报上级,便当机立断,调遣两千精锐家丁进城,分别包围了王廷锡和高煜的府邸,当场抓获王廷锡,并查获了他谋反的证据——一件龙袍。 看到此处,气的崇祯差点就想把这份奏折给撕了,通篇简直是胡说八道,正如李懋芳指出的,王廷锡一介文官,如何能强迫武将高煜喝下毒酒?再说王廷锡若是要杀害高煜,犯得着自己亲自动手吗? 崇祯心中气愤,啪的一声,就把手中奏折拍在了桌面之上,怒气勃发之际,眼光却无意中落到了赵无忌奏折后面的几句话上,他立刻就是一怔,眼神一凝,于是又伸手轻轻拿起那份奏折,接着看了下去。 崇祯越往下看,眼神越是奇怪,看到最后,他才轻轻放下奏折,低头思索了一番之后,再度站起,猛然一拍桌子,脸上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见到崇祯的举动,温体仁不禁心中一喜,于是便轻咳一声,做出一副凝重的表情,似是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皇上说的不错,赵无忌虽有小才,却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崇祯听了,扭头看向温体仁,脸色让人捉摸不定,“哦?赵无忌?首辅误会了,朕气愤的是王廷锡,没想到此人如此无法无天,居然意图谋反,还好被赵无忌及时发现识破,并果断出手抓获此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啊?”温体仁的嘴张的像是能放下一个鸭蛋,这,这有些不可能啊,这还是那个精明过人的皇帝吗?赵无忌那么拙劣的理由和证据,他居然就相信并采纳了? 崇祯看着温体仁,一脸的气愤之色,“王廷锡胆大包天,不但辜负了朕对他的信任,在青州胡作非为,居然还勾结青州左卫都司高煜,两人结拜兄弟,意图谋反,赵无忌来到青州府之后,便察觉到了他们谋反的蛛丝马迹,王廷锡担心奸谋暴露,竟然亲自下手,毒杀了高煜,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无误,此案真相水落石出,赵无忌当机立断,处置得体,朕很满意。” 温体仁茫然看了崇祯一眼,心中充满了无穷的困惑,不过崇祯是金口玉言,言出法随,他既然支持了赵无忌,判定王廷锡谋反,那此案也就是板板钉钉的落实下来了,王廷锡再无翻案可能。 崇祯又想起了李懋芳那封折子,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赵无忌在折子里还说,王廷锡如此有恃无恐,怕是在朝堂之上还有靠山相助,李懋芳如此为王廷锡说话,贬斥赵无忌,难道才是王廷锡的幕后主谋?” “皇上,万万不可!绝对不是李懋芳!”这下温体仁再也坐不住了,李懋芳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李懋芳若是有事,他绝对是难逃其咎,脱不了责任,“李懋芳应是被奸人蒙蔽,以致如此,此人臣很了解,绝不会有谋逆之心,这个臣可以担保,请皇上放心。” “哦,既然首辅如此相信李懋芳,那看来是朕猜错了,不过他即便没有谋逆之心,一个失察的罪名也是少不了的,王廷锡居然在他眼皮底下隐藏了这么久!”崇祯犹自有些怒气未消。 温体仁擦了擦脸上的汗,看来虽然暂时保住了李懋芳,不过他的前程恐怕完了,崇祯已经开始不信任李懋芳了。 带着一些尴尬,和更多的困惑,温体仁离开了乾清宫,赵无忌究竟是如何说服了崇祯的呢?这个问题温体仁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答案,难道赵无忌果然如传闻一般,当真会使用妖法? “只要皇上看到本官的奏折,就一定会支持本官的,王廷锡死定了。”青州府衙之内,赵无忌端着茶盏,信心满满地看着夏允彝说道。 “哦?大人何以如此笃定?”夏允彝脸上也是一番惊讶之色,自家大人给王廷锡罗织的罪名,既简单,又拙劣,皇上若是没有疯,一定不会支持自家大人,去相信王廷锡谋反。 “王廷锡当然没有谋反,当然了,高煜也没有谋反,本官说他们谋反,不过是给皇上一个处置他们的借口而已。”赵无忌笑的很开心,也笑的很阴险。 “抄家所得财产,本官如实写在了奏折中,上报给了皇上,在王廷锡家中抄得白银二十万两,粮食十四万石,良田二十万亩;高煜家中抄得白银十一万两,粮食七万石,良田五万亩。” “如此惊人的财富,以他们两人的俸禄来算,就是不吃不喝,攒上十辈子的钱,也攒不了这么多。”赵无忌继续说道。 夏允彝恍然大悟,“皇上何等聪明,这样一来,便知道此二人一定贪赃枉法,利用不轨行为敛财,否则定是无法攒下这么大的一笔家产,可是查无实据,按我大明律法,却又找不到法律来惩治他们。” “所以,这个谋反的罪名,其实是本官替皇上找的借口,既是谋反,那一定是要抄家的,更何况如今国库何等空虚,本官此次骤然为皇上国库增添了三十一万两银子,二十一万石粮食,更有二十万亩良田,夏先生,你觉得皇上是会支持我,还是会支持那两个贪官呢?” 赵无忌心想,王廷锡这种人,在后世,便有个叫‘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来治他们,可惜在这时的大明,暂时还没有这种法律。 夏允彝摇了摇头,对赵无忌堪称是心服口服,叹道:“大人才智,当真是匪夷所思,可叹王廷锡还自以为无罪,没想到早已被大人算的死死的,再无翻身之时,皇上既然得知他有巨额财富来源不明,哪会轻轻饶他,更何况如今国库空虚,正是缺钱的时候。” 赵无忌端起手中的茶盏,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神态说不出的舒适写意。 “大人既已决定征收这‘城市管理费’,却不知何时开始收取?” “不急,这次估计会有很多小官小吏和地痞流氓会栽在本官手中,后者就无所谓了,打击前者,却会造成官府大量职位缺空,等顾炎武带人到了就好了,到时他的人,会顶替一部分官吏的空额,等他到了再说。” 第四百二十五章收费砍人 封建社会的皇帝就是这么牛,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定了调的事情,除非他自己后悔,否则没有人能改变,所以,王廷锡很悲催地就这么被赵无忌给阴死了,陷害他的理由虽然很拙劣,但是既然皇上认为他是叛逆,那自然会有无数善于察言观色,体贴圣意的大臣,按照皇上的意愿,为王廷锡找出种种叛逆的证据和理由。 于是,这件耸人听闻的奇案,几日之后便登上了官方的邸报,由大明各地的驿站传递到了大明的每个角落,大明各地的官僚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青州同知王廷锡,意图谋反,为了掩饰罪证居然亲自下手毒杀了谋反的同伙,青州左卫都司高煜,堪称胆大包天。 幸好他的罪行被新任青州知府,第一才子赵无忌所发觉,赵无忌果断出手,将这场叛乱消灭于萌芽状态中,他也成为邸报中表彰的对象。 某些嗅觉灵敏的官员,从邸报中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皇上对此事的处理结果并不是十分满意,邸报中暗示王廷锡如此胆大包天,意图谋逆,正是因为某些上级官员长期的失察和纵容所造成的。 山东的主官只有两位,一位是巡抚李懋芳,另一位是布政使张秉文,张秉文去年年末刚刚上任,显然‘长期失察’这个词套不到他身上,那么显然,在山东巡抚之位已经待了三年的李懋芳,便是邸报中所暗指的对象,有心人皆已在心中得出结论,李懋芳在山东的日子,不长了。 皇上的圣旨几乎是与顾炎武一行人同时到达青州府,圣旨中,崇祯对赵无忌进行了一番褒奖,至于王廷锡则判处他斩立决,不过崇祯也是格外开恩,并未按照谋反的一贯处理方法,对王,高两人判处株连九族,而是把判决王廷锡和高煜家属的权力交给了赵无忌,让他酌情处理。 此外,崇祯另有一份密旨,由宣旨的太监交给了赵无忌,密旨中说道,允许赵无忌留下两成的抄家所得,其余的金银,由赵无忌负责运往京师,填补户部的亏空,至于那些粮草,则由赵无忌运往德州,运到那里的水次仓,也就是漕粮仓库中。 整个大明,一共有五个漕粮仓库,德州便有一个,恰好离青州府不远,运送粮草很是方便。 圣旨到达的当天下午,一直在察看风色的通判李谦吉匆忙来到赵无忌的府上,言语之中,极尽恭敬臣服之态,王廷锡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不由得李谦吉不乖乖低头。 李谦吉官声尚可,既然他姿态这么低,赵无忌也就闻言抚慰了他几句,让他安心,暗示只要他服从自己的命令,配合自己施政,自己便不会动他。 李谦吉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离去之时,又奉上一份两万两银子的礼单,赵无忌知道他以前手脚也不太干净,想了想,便把这份礼单收下了,暗想这些就作为赎罪银,将来留给庆记和和记作为技术研发的资金。 手里有了钱,顾炎武带的人也到了,于是赵无忌便准备正式开始收费,砍人。 收费当然是收城市管理费,砍人嘛,就是准备对付那些欺上瞒下的小吏、官差们和那些地痞流氓了。 今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和煦的秋风微微地抚在脸上,赵无忌心情大好,觉得这真是一个收费砍人的好日子,于是便带着孙曦,以及一百多名自西北来的乡勇充当打手,气势汹汹地前去巡视自己的领地去了。 府衙对面的街道上,一排全是商家的铺子,于是赵无忌便带着人,一家一家地逐一走了过去,赵无忌斗倒了王廷锡,在青州府民众中的声望陡然暴涨,商人都是和气生财,城市管理费虽然不低,但也不算很高,若是当真能借此免去小吏和流氓的盘剥,算下来每月反而会省下一大笔钱。 于是这些商家皆都是很痛快的交了钱,眼看收费行动如此顺利,赵无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在收费的过程中,孙曦在一家酒馆中,抓获了两个吃霸王餐的衙役,此后又在一处市场抓获了四五个勒索商家的地痞流氓,赵无忌吩咐手下将这几个人五花大绑,用绳子拽着,一路带着他们前去收费。 于是队伍就变成了孙曦带着十几个人在前面趾高气扬地开路,随后跟着几个乡勇,用绳子拉扯着一路抓获的不法官吏和地痞流氓,赵无忌带着其余的乡勇在后面压阵殿后。 商家看到这群人中垂头丧气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衙役和地痞,立刻就是心领神会,知道这个城管大队是个办实事的,于是交费的热情立即高涨起来,由一开始的面有难色,爱理不理,最后演化成一条街上的商户,争先恐后地邀请孙曦前去收费,交了费之后,总会向孙曦提供一些不法地痞流氓或是贪婪小吏敲诈勒索商户的线索。 赵无忌吩咐手下把这些线索统统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如果举报的是地痞流氓,就告诉身边的韩林,让韩林领着乡勇前去抓人,若举报的是贪腐受贿的官吏,便暂且先记下来,等自己回去之后,再和这些人秋后算账。 赵无忌带着人上午跑了青州城大概四分之一的地方,差不多收了不到二百两银子,这么算下来,这个月青州城的城市管理费,应该是七八百两银子的样子。 这个数字不算少了,因为去年青州每个月的商税也不过才四百多两银子,不过跟得赵无忌时间久了,见过他经常几万几万两银子进账的商敬石,觉得大人如此劳师动众,结果才收了这么点钱,还要冒着得罪整个青州府官场大小官员的风险,有些得不偿失。 赵无忌带着孙曦等人忙碌了一个上午,当场抓获了五六个敲诈商家的衙役差人,此外韩林也带人抓捕了三十多个地痞流氓,赵无忌吩咐把这些人暂时都押在府衙门口示众,这消息顿时便震动了整个青州城。 第四百二十六章准备找矿 当天的中午,百年一见的奇观在青州城出现,以往曾拿这些商家当做肥羊一般吃拿卡要的小吏和衙役,各自乔装打扮后,纷纷鬼鬼祟祟地来到那些自己曾敲诈勒索过的商家,将以往的不法所得尽数退还,非常和气地请这些商家高抬贵手,待到城管大队来临之时,千万不要举报自己。 于是青州府的众多商家们,颇是狠狠地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意外之财,以往孝顺出去的钱财,又原封不动的回来了,他们清楚这一切都是拜新任知府赵无忌所赐,心中更增添了几分对赵无忌的感激之情。 至于那些钱财到手便吃喝花掉的地痞流氓们,自知还不起钱的,少数乖觉的便偷偷趁着中午离开了青州城,从此不知所终,更多的此时还在赌场和酒馆逍遥快活,醉生梦死,浑然不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 中国古代的教育主要是儒家文化,讲究修身养德,忠孝仁义,儒家文化教育出来的士子,通过考取科举做了官之后,很多官员文章和诗词做得极好,道德品质也是无可挑剔,但是颇有一部分人,实际做事的能力很差,他们从小便将算术算学列为末流,根本不重视,所以执政的时候,业务能力不行,算术也算不明白,不得不完全依靠那些没有品级的小吏来做事。 这些小吏品级虽然不高,权力却是极大,诉讼,税赋,财政,民事,户籍这些最基本的事务几乎都掌控在他们手中,他们利用自己熟悉业务和法律的优势,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其敛财能力,甚至远远超过他们的顶头上司。 赵无忌这次准备打击的就是他们,顾炎武自西北带来了不少人才,到时赵无忌打击处分一个,他们便顶替上去一个。 经过整整两天的忙碌,最终收取了八百四十多两城市管理费,抓获了地痞流氓一百多人,拿了钱就得做事,赵无忌大手一挥,这些地痞流氓作为第一批市政人员,马上上岗开始工作,每人发一把扫帚,在少量家丁的监督下,出去清扫青州城的街道去了。 赵无忌管这种行为叫‘劳动改造’,这些地痞一贯懒散,都是好吃懒做之徒,鉴于他们的罪行轻重不等,每人的劳改时间也由一个月到半年、一年不等,少数民愤极大的黑社会分子头目,则直接就进了青州城的大狱,过上了吃住不愁囚犯时光,等待着秋后问斩,或是打一顿棍子之后,流放到遥远的不毛之地或是北方的前线当敢死军。 劳改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通过劳动这种手段,将这些地痞改造成能够自食其力的良好百姓,才是赵无忌的目的。 偌大的青州城,仅仅依靠一些劳改的地痞来整理市容显然是不够,也是不现实的,拿出收缴上来的八百两城市管理费,赵无忌交给了孙曦,让孙曦招募一些难民,发给工钱,由他们负责青州城街道的清洁工作和道路维护工作,比如说修桥补路,比如说清掏臭水沟这些活。 这些活比较脏,赚的也不多,青州本地的居民很少有人愿意做,但是不要紧,难民们只求有一口饭吃,他们不挑剔这个。 现在山东一地的难民也已不少,都是西北一带逃荒过来的,在城外衣食无着,处境潦倒,赵无忌让孙曦把工钱较平时又提高了一些,眼看工钱又多,又有官府信誉作保,不必担心会被克扣工钱,所以报名的难民极为踊跃,很快便招募了四百多人。 赵无忌一声令下,所有人员一律包三餐食宿,月工钱一两银子,并且在青州城内为他们建设了一批简陋的木板房,里面都是大通铺,一个房子能住二十多人,供这些招募来的人员居住。 房子虽然简陋,但是能够遮风挡雨,比起这些难民从前在外面无依无靠,任凭风吹雨打的惨状,俨然已是天堂一般,加上又包了一日三餐,还有一两银子拿,算下来一个人出来做工,便能勉强养活家中两个人,总算能将生计维持下去,全家人不至于饿死。 顾炎武如今是最忙碌的人,他负担着在青州府各地勘探铁矿,寻机建设工坊的任务,他来到青州城后,仅仅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带着人手,出去查找铁矿去了。 赵无忌记得后世在淄川,便有一个山东最大的露天铁矿存在,也就是在大明的临淄,是距离青州城非常近的一个地方,于是赵无忌将这个线索告诉了顾炎武,只说让他前去临淄,那里应该会有一个巨大的露天铁矿。 顾炎武对赵无忌的指示向来都是信服的,赵无忌从前的指示,几乎是无有不中,他既然说临淄有铁矿,那临淄就一定有铁矿,于是得到消息的顾炎武,毫不犹豫地带人前往临淄去了。 临淄那里煤矿和石灰石、粘土、石英砂的储量也很大,赵无忌基本决定了,将来青州一地的工业区,就定在临淄。 铁矿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石英砂可以用来烧制玻璃,石灰石和粘土可以制作水泥,赵无忌准备在自己的任期之内,把青州府的道路全部翻修一遍,石灰石和粘土价格不贵,赵无忌打算在一些主要的干道上,铺设水泥路面,有句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便是在大明,也是适用的。 青州城内的乞丐,赵无忌暂时还没法动他们,在工坊、敬老院等设施尚未建设之前,动了他们也无处安置,暂时还只能让他们在城内再待一段时间。 至于那些小本本上记载的,被那些商户举报的小吏和衙役差人们,赵无忌最终把这些人全部召集到了一起,叫到了自己的府衙之中。 一共大约一百多人,乱哄哄的各自怀着心思,惴惴不安地站在了赵无忌面前。 赵无忌倒背着手,摆足了朝廷命官的做派,当然他也真是朝廷命官,深沉的眼光一一望过去,被他看到的人,皆都自觉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打蛇要打七寸,只要能看透手下这个小吏和差人的伎俩,作为主官,赵无忌天然就对他们自带威压光环,他们的种种手段只能蒙蔽欺瞒那些不通世事,不通事务的主官,对上赵无忌这样精明干练,熟知他们各种猫腻的上官,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缴械投降,任其宰割。 第四百二十七章清理吏治 记录着众人劣迹的小册子被扔在地上,赵无忌眼光不善,说话的语气更是寒冷的如同万年玄冰一般,“本官之前也没有想到,原来你们这么发财,一个掌管户籍,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一年下来,便能轻松弄到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便是你们这些差人,一年弄到上千两银子的外快,也不是一件难事,本官虽然被人称为商才了得,然而在你们诸位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众人此时乃是在府衙后面院子的空地中,周围二百多名乡勇,人人身姿笔直,手持陌刀,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些犯了事的官府工作人员,吓得这些人腿都软了,赵无忌已经很明显地看到有那么一些人的腿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面前这位知府可不是前任张祥那样好糊弄,好说话的主,那么强硬的王廷锡,说弄倒就弄倒了,用得居然还是栽赃陷害的手段!虽然外界的老百姓都以为王廷锡是谋反被抓的,但是这些官府中人,身处其中,哪个看不明白,王廷锡分明就是被赵无忌明火执仗地给栽赃了。 怪的是,皇帝居然就当真相信了赵知府的谗言,朝中诸公也皆都是众口一词,痛骂王廷锡居心不轨,意图谋反,而本地的两位大人,巡抚李懋芳和布政使张秉文,对此事则表现出了罕见的沉默。 赵大人的厉害手段,这些人全都看在眼里,堂堂五品同知都能被他明目张胆地陷害,处理自己这些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估计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般的轻松。 说是‘小’吏,其实不小,拿神木县做例子的话,负责财政的小吏,基本相当于县财政局的常务副局长,负责户籍的小吏,相当于县公安局的副局长,负责诉讼的小吏,相当于县司法局副局长,至于局长,便是神木知县,他一人身兼财政局长,公安局长,司法局长等等职务。 当官的如同流水一般,按照吏部的任命,今日在山东,明日可能就去了江南或是西北,只有这些小吏,常年累月的在此地做事,很多人更是子承父业,一代一代的传下来,时间长了,慢慢地也就培育出了自己的人脉,形成了一股即便是上官也不能轻易撼动的势力。 上官若是个能力强的,属下这些伎俩瞒不住他,也只得乖乖听话,若是上官是个无能的,只会打嘴炮,对具体事务一窍不通,就只能依仗这些小吏来做事,他们靠着自己精熟业务的优势,加上官民信息不对称,以权谋私,欺上瞒下,大发其财,很难被人发现。 赵无忌看着眼前这些簌簌发抖的‘副局长’们,慢条斯理地先是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才徐徐开口:“本官的眼里,揉不得沙子,青州府的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本官替皇上主政青州,谁敢鱼肉百姓,鱼肉皇上的子民,谁就是本官的敌人!有谁不怕死,想尝尝本官的手段,就尽管来罢。” “不过,”赵无忌话锋一转,“本官一向慈悲为怀,不想多开杀孽,以前的事情,本官可以不追究,不过你们要为你们犯下的罪行,付出一笔赎罪银,至于应是多少银子,你们自行斟酌。” “本官必须提醒你们,如果本官发现你们缴纳的赎罪银远远小于你们贪墨来的银子,那就意味着你们失去了最后一个机会,青州府的大狱,正门大开,随时欢迎各位的到来。” “便是如数缴纳了赎罪银的,也并未一了百了,随后的日子里,若是本官再度得到举报,检举你们贪赃枉法,敲诈勒索百姓和商户,查明真相后,本官定会将你等两罪并罚,严惩不贷!” 说完这番话后,赵无忌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这些小吏和差人们,发现他们脸上明显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显然,缴纳赎罪银便可既往不咎,让他们感觉眼前有一条明路可走,预想中的牢狱之灾看来是可以避免了。 感受到了这些人的情绪慢慢地安定了下来,赵无忌的话语更加和缓了一些:“本官知道,你们也都有家人要照顾,也要养家糊口,本官在此承诺,只要各位遵纪守法,乖乖地听从本官的命令,一年之内,本官定会将你等众人的俸禄翻上一倍,三年之后,让你等的俸禄翻上三倍!” 虽然没了那些灰色收入,官面上的俸禄却能翻上三倍,这么算下来,也是非常不错,对那些衙役来讲,实际的收入是大大增加了,对那些小吏来讲,虽然灰色收入大于俸禄的收入,但是增长的两倍俸禄可是干净钱,拿着不烫手,并且三倍的俸禄也是相当可观的。 想到这里,这些人激动了起来,纷纷跪地喊起了青天大老爷,哭着喊着忏悔自己往日的罪孽,声称要缴纳赎罪银,希望能和自己罪恶的过去一刀两断。 赵无忌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于是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这些小吏们,虽然很多人心术不正,不过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赵无忌现在手头不缺乏士卒,不过那种既能识文断字,又精通算术的人才还是太少了,所以只能先放过他们,继续让这些小吏做下去。 看来还是应该尽快地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施政型和技术型人才,从前把精力都放在了发展军事上,培养的人才也大都是军事型人才,士卒可以打天下,要治理并巩固天下,赵无忌还需要更多的治政型人才。 把这些小吏和衙役们交给韩林,让韩林负责收缴赎罪银,赵无忌起身拍拍屁股,扭头就走,王廷锡和高煜都倒台了,高煜上回送给他的四名美女也该及时安置了。 算下日期,叶婉儿一行人也快到了,虽然她不是个善妒的女人,但是若是让她看到府邸中有这么多的美女,多多少少心中总不会开心的,赵无忌不想让叶婉儿误会自己是那种很花心的渣男,所以必须要提前把这四名女子安置出去。 不过自从穿越以来,除了叶婉儿外,赵无忌数了数,陈圆圆,春桃,苏泰,淑济……自己身边已经有很多女人了,赵无忌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个花心的渣男,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叶婉儿。 第四百二十八章夫妻再聚 四名美女站在面前,香风袭人,莺莺燕燕,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等待着知府大人发话。 “本官当初收下你们,只是为了麻痹高煜,方便本官接下来的行动而已,本官并不是一个接受贿赂的人,如今高煜已然伏法,不知你四人对将来有何想法,说出来,本官会尽量满足你们。”赵无忌很和气地跟她们说着话。 四个美女互相看了一眼,很谨慎的没有开口,这年头说漂亮话的人太多了,虽然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大家都觉得这个知府大人非常好,人又和气,又没有架子,平时也不喝三吆四的使唤人,但是涉及到自身前途去向之事,非同小可,谁知这官员说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在套大家的话? 等了一会,没有人说话,赵无忌有些奇怪的抬眼看了看四人,“嗯?你等可是有何疑问不成?” 终于一个美女大着胆子开口说道:“妾身等人的身契都在大人手中,早就都是大人的人了,妾身不敢放肆,一切但凭大人做主便是。” 赵无忌拍了下脑袋,啊了一声,自己却是忘了这一层,那日收下四名美女之后,高煜随后便把这四名美女的身契给赵无忌送了过来,从此在官面上,赵无忌就是这四名美女的主人了。 府中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这些仆人与赵无忌都是雇佣关系,来自后世的赵无忌,一直信奉人人平等的理念,怎么会出手购买奴婢呢?他平时事务繁忙,也忘记了这一层关系。 赵无忌此刻既然想起,当下便说道:“哦,是本官疏忽了,本官这就唤来春桃,当着你们的面,将你等的身契烧毁,从此之后,你们便是自由之身了。” 听到能恢复自由,四名美女脸上都是露出了惊喜之色,大眼睛眨啊眨的,望向赵无忌的眼神尽是感激之情。 “你们此后的去向,任由你们自己做主,”赵无忌盯着手中清香袅袅的茶盏,“每个人,本官会赠送你们二十两银子,你们若是还有家人,想回家,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去,也可送你们去工坊里,凭着你们自己的双手赚钱吃饭,当然,你们愿意留在这里也可以,咱们重新签订雇工合同。” 四名女子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会之后,于是便有两名女子表示想要回家,赵无忌便使人唤了春桃带着身契过来,当着她们的面,将四份身契烧毁,又取了四十两银子交给这两名女子,这两名女子方才千恩万谢的离去。 另外两名女子红着脸想了一会,对视一眼,便有一人出声说道:“妾身身无长技,家中父母兄弟也皆都不在,大人乃是厚道之人,我等愿意留在大人身边,侍奉大人。” 赵无忌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你们便留下来吧,窕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你们能遇上良人,尽管与本官说起,本官到时便替你们的家人,为你们准备一份嫁妆,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两位美女连连称谢不止,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她们暂时依旧留在赵府。 第三天,来自南京的大队人马终于到来,赵无忌亲自带着人前去城外迎接,因为,人群中有自己的原配夫人叶婉儿,和他那尚未见过面的儿子赵毅。 两年没见,叶婉儿的身材看起来更加丰腴了一些,整个人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两人初次见面时那副稚气未消的样子了,赵无忌骑在马上,看着坐在轿子中抬头看向自己微笑的发妻,一时间心情也有些激动。 叶婉儿微笑着自轿子中走了出来,微微躬身一礼:“妾身见过夫君。” 赵无忌急忙翻身下马,双手扶着她的手,看着叶婉儿娇媚的面容,说道:“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难为你独自一人在那边抚养孩子,为夫亏欠你良多。” 叶婉儿看着赵无忌,眼前的男人,比起两年前,少了一些年少跳脱,多了一些上位者的威严,只是时光飞逝,他的身形却还是那么的清瘦,显然,这两年中,夫君依然是像以往在江南一般,拼命的工作、做事。 叶婉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夫君,婉儿来了,可是夫君好像又瘦了,婉儿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你也辛苦了,两年间,婉儿无时无刻不盼着和夫君的相聚。”说罢,也不顾众人都在一旁,纵身便扑进了赵无忌的怀抱。 赵无忌紧紧抱住叶婉儿,喃喃说道:“来了就好,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此时轿子里哇的一声,蓦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婉儿急忙推开赵无忌,返回轿子中,抱出来一个小小孩童,来到赵无忌面前:“夫君你看,这就是你的儿子,赵毅。” 前世作为单身狗的赵无忌,没想到竟然在穿越后得了儿子,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这团软软的小生命抱在怀中,看着和自己依稀仿佛的面容,一时间不由得痴了,感觉自己犹如在梦中一般,这梦好真实,好真实。 生怕骑马颠坏了孩子,赵无忌也坐在轿子里,抱着小小赵毅,脑海中一切事情都已不再重要,眼中只有怀里这个小小孩童,竟是都忘记了去和宋应星打招呼。 宋应星知道他俩夫妻情深,见面必然会有很多话说,当下也不在意,与夏允彝、顾炎武、韩林等人有说有笑,也跟着进了城。 宋应星也有两年没有见到这群好友了,此刻得见,心中也是老怀大慰,时不时便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陈圆圆等人也出来迎接叶婉儿,她和叶婉儿原本关系处的就是极为融洽,此刻两人犹如一对好闺蜜一般,坐在一座大轿子里,叽叽喳喳,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 回到府衙之后,赵无忌先是把赵毅带进了内宅,随后在叶婉儿不断的催促之下,方才恋恋不舍地将孩子送到叶婉儿怀中,自己出去和宋应星等人见面。 青州府衙的客厅之中,众人济济一堂,赵无忌自穿越以来的班底几乎尽数聚集于此,赵无忌脸上含笑,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宋应星的双手:“宋先生辛苦了,学生刚才一时忘形,忘了前来招呼先生。” 宋应星呵呵笑着,脸色极是随和,“无妨无妨,你夫妻二人也很久没见面了,想必有很多话要说,老夫岂是那种不识趣之人,上前妨碍你们小夫妻说话,不打紧,不打紧。”说罢哈哈大笑。 停了笑后,宋应星自身后拉过来一名二十多岁的文士,向赵无忌介绍说道:“这位乃是老夫在江南结交的小友,黄宗羲,字太冲,才学极为渊博,不在老夫之下,听闻你打算编纂出一套包罗万象的恢弘巨著,老夫便把他请了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愿得一人心 黄宗羲?这可是与顾炎武并肩,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著名的经史学家和教育家,即使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的牛人,听闻这样的大牛前来相助,赵无忌顿时便是喜出望外,上前拱手说道:“太冲先生之名,赵某也是久仰了,能得太冲先生相助,赵某当真是三生有幸。” 黄宗羲见这位年轻知府毫无架子,对自己也是极为尊重,不由得心中也是升起好感,“赵大人言重了,黄某不过一介腐儒而已,哪里比得上大人的经天纬地之才,大人的种种事迹,黄某早已如雷贯耳矣。” 赵无忌见他说的谦和,心中愈加欢喜,“太冲先生过谦了,先生大才,赵某早已知晓,请先生入座。” 顾炎武也拉过来一个人,向赵无忌说道:“此乃吾之好友,归庄,字尔礼,长于诗词书画,于文字一道也颇有造诣,得知大人要编纂书籍,在下便把他也请了过来。” 归庄与顾炎武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两人才华相仿,脾气相投,有‘归奇顾怪’之称,当初顾炎武毅然跟随赵无忌前去西北,离开了江南,弄得归庄当时很是失落了一阵,此番听得好友相邀,当即毫不犹豫地便前来青州。 归庄当即也上前与赵无忌见礼,赵无忌知道他也是个才子,于是很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和他说了半天话。 归庄的眼睛有点往外突,平时看人就像瞪着眼睛一般,熟人都知道他的秉性,也不生气,陌生人初次相见,却都误以为此人无礼,赵无忌却是神色如常,对归庄瞪眼看着自己的样子毫不在意。 随后,在赵无忌的招呼下,客厅内众人纷纷入座,赵无忌坐在最中间,文士们在左边,武将们在右边,众人都是神色肃穆,眼光都是望向了赵无忌,等待他开口。 赵无忌并不是那种邀买人心的枭雄,也不喜那种繁文琐节,他含笑看着在场的诸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一转眼两年过去了,今日相聚,想必大家也都有很多话要说,今日便也不给诸位安排任务了,一会本官便设下宴席,给宋先生和黄先生、归先生接风洗尘,大家暂且放松一日,日后本官再与诸君商议这青州的发展大计。” 赵宁也跟着过来了,此刻他正在后厨和春桃,北条兰三人忙前忙后,今日来人甚多,他只与赵无忌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前去忙碌了。 宴席很丰盛,众人许久未见,谈笑风生,宋应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呆了半晌也就回去休息了,黄宗羲则和顾炎武一见如故,彼此之间都觉得大为投缘,最后索性坐到了一起,在那边热烈的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 赵宁忙了一会,也就在赵无忌身边寻个位置坐了,两人相视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人相处的久了,自然而然就有默契在心,哪怕两年之中并无书信往来,此刻坐在一起,一言不发,却觉得是那么的自然轻松不过。 有的朋友,哪怕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见不联系,一旦见面,彼此却总能找到当初的那种默契,两人的感情丝毫不减,哪怕是待在一起,不说话,也觉得时间岁月是那么的美好,似乎对方始终就在这里一般,默默陪伴,彼此知心。 赵无忌看着众人一片兴高采烈的样子,转过头去,看着赵宁,“赵宁,这两年在南京如何?” “一切都好,请少爷放心,如今那边的工坊和商铺早已步入正轨,也有大量人才涌现,却是不用小人一直在那边看着了,小人想念少爷,便跟着夫人过来了。”赵宁带着笑容,看向赵无忌,少爷比两年前更成熟了一些啊,也更有威严了。 “你我以后兄弟相称,就不要小人小人的那么自称了,对了,你还尚未婚娶吧?等有机会,我会为你寻一房好的亲事,你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赵宁只愿此生一直呆在少爷身边,现在还没想到婚娶之事。”虽然嘴硬,赵宁的脸却微微地红了起来。 赵无忌笑了笑,也不拆穿他,目光又投向场中诸人,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心中一片安详和欢喜。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赵无忌与叶婉儿手拉着手,坐在桌子旁边,相视而笑,陈圆圆一直没有孩子,看到可爱的肉嘟嘟的赵毅,欢喜的不得了,早已将赵毅抱到了自己的房中去了。 “赵家庄那边一切都很好,平时魏国公,李府尹也是颇多照顾,工坊和商行都很稳定,请夫君放心。”叶婉儿第一句话,便说起了赵家庄,看来她也深知自己夫君的脾气,是个工作狂,是以第一句话便是交代赵家庄的情况。 赵无忌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庆记每个月的分红,对本官来说也很重要,如今本官初到青州,千头万绪,到处都需要用钱,正是用人用钱之际,婉儿你来了,再好不过。” 叶婉儿俏皮的说道:“夫君叫婉儿来,是要拿婉儿当劳工使用吗?” 赵无忌笑了笑,伸手将婉儿拥入了怀中,“当然不是,只是单纯的想你和孩子了。”说罢,赵无忌低头便吻上了叶婉儿的嘴唇,婉儿微微扭动身躯,热烈的回应着赵无忌的举动。 不久,夫妻二人慢慢分开,叶婉儿自他的怀中坐起,微微拢了拢鬓边的秀发,想了一想说道:“妾身这几年也攒了一些银子,大概一万多两,夫君若正是用钱之际,婉儿这几日便派人回去取。” 赵无忌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当初初创赵家庄时,一不小心摊子铺的太大,招募来的难民们人吃马嚼的,短期又没有收入,眼看资金即将耗尽之际,正是婉儿自叶庄主处弄来了几百两银子,这才让自己渡过了难关,此时此刻,他只觉面前这个贤惠持家的女子,才是自己真正的最大财富。 赵无忌望向叶婉儿,目光柔和,“不用了,本官如今手头银子还有很多,不会动用你的银子,你的银子收好就是。” 叶婉儿盈盈笑着,话语却和四年前一模一样,“你我夫妻二人,我的就是你的,还分什么你我?夫君若是资金紧张,尽管从婉儿这里拿。” 赵无忌哈哈大笑,将婉儿再度紧紧拥入怀中,心中感动,“傻丫头,你夫君这么大摊子,怎么会差你这一万多两银子,让你留着,你就好好留着就是。” 赵无忌搂着怀中的叶婉儿,思绪不知怎地,一时便飘去了后世,后世的一些小伙子们,为了追求年轻姑娘,几乎倾其所有,甚至让父母资助,花上巨款买房准备彩礼,才能迎娶美人到家。 赵无忌不想评判这种做法的对错,凡事存在便是合理,不过内心深处,他觉得恋爱应是双方面的付出,只有一方付出的婚姻,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 紧紧搂着怀中的贤惠女子,赵无忌暗中发誓,此生一定不会辜负于她,两人携手,天涯去得,海角去得,永不分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第四百三十章牛顿四大定律 第二日上午,赵无忌将宋应星、顾炎武、夏允彝、黄宗羲、归庄等人请到了自己的书房中,商谈编纂书籍一事。 “我华夏民族一直以来,皆是以四书五经教书育人,能使人知廉耻进退,懂修身养德,然而涉及到具体的实务实践方面,这一类书籍还很有欠缺,所以本官打算编纂几本书,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冶炼种植,无所不包,这些书可以在具体的实务中,给百姓以指导,本官将这些书称为实用型书籍。”赵无忌直接开门见山。 “大儒王守仁曾经格物致知,研究万物之理,所以本官这里也有一本书,唤做物理,”赵无忌面不改色的剽窃了牛顿的三大定律,“这本书里记载了三个定律,本官称之为赵氏定律,请几位先生指正。”说罢,赵无忌将几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了几人。 黄宗羲半信半疑地接过赵无忌手中的小册子,翻开一看,“赵氏第一定律:任何一个物体在不受外力,或是受到的外力保持平衡时,总会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是静止状态,直到有外力改变它的状态为止。” 一头雾水的黄宗羲抬起头,看着同样迷惑不已的其他三人,几人同时摇了摇头,顾炎武说道:“这第一定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下每个字都能看懂,合成句子后,却完全看不明白?” 赵无忌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纸,团成一个纸团,向众人示意,随后,他就用力将纸团自窗户中扔了出去。 纸团在空中不断前进,越来越低,最终落到地上,滚了几下之后便不动了,“诸位请看,这个纸团便是一个物体,当它被我扔出去时,如果它没有受到外力,它应该就会这么一直在空中直线飞行下去。” 听了赵无忌的话,又闭上眼睛想象了一番,众人皆都似有所悟,纷纷点了点头。 “然而,刚才那个纸团掉到了地上,这是因为它同时受到了两种力量的影响,第一种力量,便是空气的摩擦阻力,第二种力量,则是我们脚下的土地给予它的吸引力,我称之为地心引力。” “空气的阻力使得纸团的速度越来越慢,地心引力则使得纸团不断向下,最终落到了地上。” “这空气又是何物?”黄宗羲像是个小学生一般,睁大了眼睛向赵无忌问道。 “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确确实实地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像我们每一次呼吸,都是吸入新鲜空气,都是吐出体内的浊气,空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水对于鱼儿那样,虽然看不见,却离不开它。”赵无忌只得从最基本的东西开始,和他们解释。 “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无论我们向上扔什么东西,这个东西最终都会落到地上,哪怕是轰向天空中的炮弹,被如此强大的力量发射出去,最终也会落回地面,这就是因为地心引力的存在。” 在牛顿被苹果砸了脑袋之前,从未有人想过地心引力的问题,赵无忌的话,似是这些著名的大儒面前推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大门外,是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广阔世界。 “……,研究这些事物的运行规律,事物之理,所以这本书,我取名为物理。” 黄宗羲等人想着赵无忌刚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半晌之后,黄宗羲一拍大腿,“大人当真才智若海,深不可测,地心引力这个道理虽然浅显,然而在下越想,便越觉得当真是世间至理,万事万物皆遵循此理,竟然无一不中,在下五体投地,佩服不已。” 归庄瞪着眼睛说道:“确实是世间至理,细细想来,这个定律竟是完全契合自然之道,很多事情都可以用这个定律来解释。” 宋应星也是连连点头,“这地心引力果然可以解释很多事情,却不知这股力量又是来自何方?” 赵无忌拿起小册子,往下翻了下去,“这一点本官在后面有所阐述,地心引力,本质上是一种吸引力,本官将其命名为万有引力。” “物体和物体之间,相互都会有吸引力,这个力量的大小,和这个物体的质量成正比,而又和他们的距离的平方成反比,这股力量,就是万有引力。”赵无忌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个……,敢问大人,何谓质量?这个平方又是什么意思?”黄宗羲身为一代大儒,乃是极为谦虚好学之人,赵无忌今日给他的震惊实在太大了,所谓知识就是力量,他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置于类似于学生的角色,而赵无忌便是那个强大无比的教师。 赵无忌变魔术般地从袖子里又摸出几个小册子,“质量这个词,我在刚才给你们的书中解释过了,至于平方一词,本官这里还有一本书,本官将其命名为‘数学’,有关平方的解释,就在这本书里。”赵无忌话音刚落,手中的这几本小册子就被几位大儒纷纷抢走,黄宗羲拿着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一般,紧紧抓着他们,再舍不得放手。 实在怪不得黄宗羲如此失态,牛顿的万有引力和三大定律,这四条定律构成了一个统一的物理体系,被认为是‘人类智慧史上最伟大的一个成就’,是物理学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奠定了之后三个世纪中物理界的科学观点,并成为现代工程学的基础。 几人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两本小册子,一边不断地向赵无忌问着问题,赵无忌也是竭尽所能的回答他们,其实赵无忌的物理学识其实也是有限,初中高中学的那些东西他还勉强记得,至于在大学学习的那些知识,赵无忌早已完完全全地把它们还给那些教授们了。 书房中的气氛热烈无比,黄宗羲等人如同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般,尽情的吸纳着赵无忌传授给他们的知识,每弄明白一条定律,随后便会有身边的无数事例能够验证这条定律的正确性,慢慢地,他们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也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午时已过,叶婉儿派人唤了几次,让他们前去吃饭,然而众人此刻全部沉溺在知识的海洋中不能自拔,谁也不肯离开,叶婉儿无奈之下,只得吩咐下人将饭菜送来书房。 然而众人谁也不看饭菜一眼,对热气腾腾的饭菜视而不见,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中的小册子上,赵无忌早就饿了,却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 扑通一声,黄宗羲突然跪了下去,望着赵无忌,眼中尽是狂热之情:“大人才华深不可测,这两本书,意义深远巨大,字字皆是珠玑真理,当真可以开宗立派,成一派之鼻祖,教育天下众多士子,在下黄宗羲,愿为大人门下走狗,请大人收我为徒!” 赵无忌顿时大吃一惊,不要这么夸张吧?虽然牛顿历史上确实是个牛的不得了的牛人,这四大定律也确实是意义极为深远重大,就算自己剽窃了牛顿四大定律,但是自己比黄宗羲还小了几岁,黄宗羲又是成名已久,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大儒,自己如何敢做黄宗羲的师父? 赵无忌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扑通一声,顾炎武也跟着跪了下来:“属下跟随大人这么久,今日才发现大人才华远远超过宁人想象,大人的学识,宁人五体投地,所谓能者为尊,宁人也愿拜入大人门下,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扑通一声,归庄也跪了下去,瞪着眼睛说道:“弟子虽然愚钝,却也仰慕恩师才华,归庄愿入恩师门下,还望恩师成全。” 赵无忌翻了翻白眼,敢情你们都没完了是吧? 第四百三十一章收徒 赵无忌还是低估了黄宗羲的意志力,他硬是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谁来拽他都不起来,坚称只要赵无忌不收下他这个徒弟,他就一直在这里跪下去,受了他的影响,顾炎武和归庄也是跪着坚决不起来。 赵无忌发现夏允彝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他生怕四十不惑的夏允彝和五十知天命的宋应星也跟着要拜师,情急之下,赶紧便答应了黄宗羲和顾炎武等人的要求。 于是黄宗羲和顾炎武、归庄三次叩首,当即便行了拜师礼,从此之后,这三人便是赵无忌的徒弟了,在古代,师徒关系极为重要,仅次于父子关系,所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又有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赵无忌坐在椅子上,接受了他们的拜师礼,这才说道:“你们快起来罢,本官答应你们就是。”黄宗羲和顾炎武、归庄这才站起身来。 “你们既然拜我为师,为师自当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为师这里还有一本书,唤做化学,乃是为师的不传之秘,为师就是靠着化学,制造出了肥皂,香水,玻璃等物,如今传授给你三人,希望你们好生学习,将为师的这门学问发扬光大,此书切切不可外传,慎之,慎之。”这本书本来没想拿出来,不过既然三人都是自己人了,赵无忌便也不藏私了。 黄宗羲和顾炎武、归庄急忙郑重地接过赵无忌递过来的第三本小册子,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这才说道:“请恩师放心,弟子必将努力学习,保守秘密。” “还有,为师早有一名弟子,就是这次跟你们一起前来的李定国,他虽然年纪比你们小,不过先来为尊,此后他就是你们的大师兄,黄宗羲为二师兄,顾炎武第三,归庄最小。”赵无忌有些头疼地说道。 没办法,古代就是这个规矩,师门中先到为尊,所以李定国虽然只有十八岁,然而以后若是见了面,二十五岁的黄宗羲和二十二岁的顾炎武、归庄却都要叫他大师兄。 宋应星摸着胡子笑着说道:“大人这两本书,大巧不工,讲述的正是万物基础之理,想前人所未想,自开一片天地,以此两本书,开宗立派轻而易举,也难怪太冲和宁人、尔礼争相要拜入你的门下,老夫若是年轻十年,怕也要起了拜师的念头。” 赵无忌连连摆手不迭,“小子才疏学浅,万万担当不起,宋先生切勿如此说。” 赵无忌此时早已饿的狠了,于是便摆出老师的样子,吩咐黄宗羲等三人先吃饭,赵无忌这么一说,众人也才觉得肚子饿了,于是便纷纷狼吞虎咽,很快便把送来的饭菜吃完了。 吃了饭后,有了力气,黄宗羲等人又来了精神,再度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不时向赵无忌抛出各种问题,赵无忌也是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尽力为他们解答。 当天,赵无忌的书房灯火通明,直至半夜,青州城早已宵禁,最后黄宗羲等人不得不住在了府衙之中。 赵无忌深知自己的深浅虚实,自己这种半吊子的水平,可以做一门学科的启蒙者和开创者,而将这门学科发扬光大,却需要无数专业的人才不断的努力才行,所以他收黄宗羲,顾炎武等人为徒,也存了希望靠着他们的才智和影响力,吸纳更多的贤才前来,将这些学科发扬光大的心思。 连续讲了三天三夜之后,赵无忌终于把这初级物理,数学,化学知识传授给了众人,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何将这些知识更加深入地钻研下去,这些历史上的牛人自然有办法,不需赵无忌操心。 黄宗羲名声最响,他本身就有大量的弟子,其中不乏心思活泛的聪明人,得到赵无忌的许可之后,黄宗羲写信给自己的几位爱徒,吩咐他们前来青州就学。 赵无忌如同以往那样,为大明的精英人士们指出一条被历史验证过的可行之路以及一些来自后世的知识,如何走下去,并采取种种方法和手段取得成功,就是这些大明的精英们需要做的事情了,赵无忌只负责引导大方向,保证大方向正确,免得他们误入歧途就可以了。 其实大明早就有人开始研究万物之理了,就比如被称为一代圣人的王守仁王阳明,可惜这位老兄的运气没有牛顿好,牛顿被苹果砸了一下,领悟出了万有引力和三大定律,王阳明对着竹林格物,格了一个星期竹子,什么都没格出来,也没有一根竹子砸到他的脑袋上让他开开窍,白白耗尽心神之后,大病一场,把自己送上了病床,好几个月方才痊愈。 赵无忌把自汤若望那里得到的书籍,加上自己凭着回忆撰写出来的初中水平的物理、化学、数学三本书,一股脑地丢给了黄宗羲和宋应星等人,给他们参考,毕竟编书写书,人家才是专业大能,赵无忌自己乐得挂个名就好。 可惜元素周期表赵无忌记得不全,不过他知道水是由氢和氧两种元素组成的,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构成了一个水分子,他把这些一鳞半爪的知识统统写到了书里,至于大能们如何沿着他的思路,继续往下填补,又能领悟到多少,就完全依靠这些他们自身的功力和后来者的努力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一点赵无忌深信不疑。 临淄县离青州城很近,大概一百多里地,比府谷到神木还近,若是骑着马去,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在这里建设工坊,无疑是很方便的。 留下黄宗羲,归庄等人跟着宋应星编写书籍,赵无忌带着顾炎武等人,前去临淄县,一来查探矿产,二来也要为即将在这里建设的工坊找个合适的地方。 一路行来,盯着面前坑洼不平的道路,赵无忌皱眉不止,这条路实在太破了,虽然是官道,却也是走三步一个小坑,走五步一个大坑这样的惨状,官道尚且如此,那些普通道路更不知损坏成什么样子了,看来修路之事也是迫在眉睫了。 因为道路情况不好,不敢策马飞驰,担心折损了马蹄子,只得勒马慢慢而行,原本预料一个多时辰能到,结果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方才来到临淄县,远远的便看到县城门口有一群人在那里等候。 离得近了,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胖胖官员拱手喊道:“前面可是青州知府赵大人?下官连元,在此迎接赵大人。” 第四百三十二章连元献计 连元,崇祯七年进士,今年三十七岁,去年刚刚上任临淄知县,官声尚好,虽然上任不过仅仅一年,施政却是颇有法度,为人也比较精明能干,在百姓中的口碑不错。 回忆了一下杜红儿给自己的资料,赵无忌随即也是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身后的李定国,含笑看向连元:“本官正是赵无忌,有劳连知县远迎了。” 连元脸上带笑,微微躬身小意说道:“有请赵大人进县,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早已备上宴席,为大人接风洗尘。” 要在临淄建设工坊,开挖矿产,少不得需要这位知县的大力配合,赵无忌有心笼络于他,便也轻轻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辛苦连大人了。” 连元一张胖脸带着笑,急忙地摆手不迭:“哪里哪里,哪有什么辛苦,赵大人太客气了,请下官为大人领路。” 赵无忌笑了笑,便弃了马,一路步行,跟随连元进了临淄县,一路上见这县城内街道整洁有序,行人熙熙攘攘,两旁商铺也十分热闹,百姓们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对这连知县的评价高了几分。 片刻之后,临淄县的吉庆阁酒楼,二楼的一处雅间内,众人团团而坐,赵无忌坐在上首,连元坐在下首,夏允彝,李定国等人也在席中,此外还有此地的县丞和主簿,一个姓李,一个姓王,俱在席间作陪。 赵无忌打量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没有太过贵重的熊掌燕窝之类,却也不刻意显得寒酸朴素,一共十个菜,有荤有素,大方得体,显然这个连知县是下过一番心思的,不是那种追求奢侈豪华的官员,也不假装朴素节俭,心中不禁对眼前这个胖子又起了几分好感。 连元席间谈笑风生,话语中处处围绕赵无忌为中心,又不时谈起临淄的风土人情,来历故事,也是妙趣横生,听得赵无忌连连点头,觉得此人当真是个人才,不是那种不通世事的腐儒,有能力又能机变,不由得隐隐起了爱才之心。 酒过三巡之后,连元暗中给一旁县丞和主簿递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不久便纷纷起身告辞,赵无忌看在眼中,晓得连元是有话想和自己单独说,却也不说破,笑眯眯地冲着二人点头,目送二人身影逐渐离去。 连元三十六岁方才进士及第,这个年龄,在知县这一级官员里,已经有点偏大了,他又是个有雄心壮志的,眼看赵无忌甫一来此,便轻松干掉了架空了前任知府张祥的王廷锡和他的把兄弟高煜,既显示了过人的才干,又显示了深厚的圣眷,很想有一番作为的连元,自然希望能得到知府赵无忌的赏识,从而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连元斟酌了一番,抬头举杯,笑着对赵无忌说道:“不知大人来此,可是有何贵干?若是有下官能效力之处,请大人尽管吩咐。”他也听说过赵无忌在西北的事迹,暗自猜测莫非赵大人相中了这里,打算在这里开发商业。 “本官打算在这边建几个工坊,所以就过来看看。”赵无忌直言不讳。 “大人的商才,有目共睹,若是来此开办工坊的话,想必临淄县的百姓也会受益匪浅,大人此举,实乃利国利民的行为。”果然猜中了赵无忌的来意,连元心中有些得意,急忙一记马屁送上。 “不知连知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本官?”赵无忌对他已有欣赏之意,于是打算考较考较他。 连元何等聪明,早已明白赵无忌之意,他想了一想,便说道:“下官以为大人的当务之急,应是尽快修缮道路,青州至临淄的这条官道,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车马坎坷难行,将来道路修好之后,大人工坊生产出的各类物品,才能方便运往我大明各地,只有道路畅通,方便商贾来往,商业方能发达,属下建议大人可以下令,命青州各地府县,于此农闲之时,募集人手,趁机修缮各地破败的道路。” “哦。”赵无忌没有想到他竟然有此等见识,居然还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对他更是刮目相看,“连知县有心了,此番见识,恰与本官不谋而合。” 连元受到鼓励,心中更添了几分自信,“此外,下官听说大人一手创建了和记商行,还负有为皇上赚钱,解决财政缺口的任务?” 赵无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怎么,连知县对商业一道,也有研究?” 连元脸上一片谦卑之态,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不敢说有什么研究,不过偶然之间,替大人想出了一个赚钱的生意,不知大人可有兴趣。” 看着连元那张圆圆的胖脸,赵无忌内心深处当真是十分惊讶,大明的官僚,一向以商人为贱业,文人以经商为耻,本以为自己经营商业,已经算是大明读书人中的异类了,没想到在这临淄县,居然碰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异类。 这家伙,当真是儒家教育的进士出身吗?赵无忌暗暗想着,嘴上却说:“连知县既然有所得,不妨说来听听,本官向来赏罚分明,若是这生意当真赚钱,本官不会吝惜银钱,定会重金买下你的创意。” 连元微微一笑,不说那生意,却说起了报纸,“据下官所知,京城晚报和万达茶楼都是大人的产业,这临淄县内,也有京城晚报的驻点,每日从自京师运来一批报纸,在此地售卖,下官想来,这运送报纸的成本,不低罢?” 赵无忌心想这成本何止是不低,简直是很高,临淄一地,大约一千份报纸,需两匹快马驮运,自京师到此,每天一趟,成本可想而知。 “下官的意思,反正也是做了,不如就做个大的,如今大明境内,谁不知道和记商行是皇家的商行,有这层背景在,大人大可利用报纸的运输网络,开拓出一条通达大明全境的运输网络出来,不仅仅运送报纸,还可以将山东的特产,运往京师售卖,再将京师的特产,运来山东,异地交易本就利润惊人,和记有皇家背景,一路之上,谁敢对皇上的商行收税收费?如此一来,成本较其他商家更是低了一半有余,这节省下来的成本,岂不全都是利润?” 赵无忌听了,大喜过望,急忙起身指着连元道:“不错,利润绝对惊人,连知县,你这个建议,非常好!” 如今吏治败坏,贪官污吏一路设卡收费收税者多如牛毛,大大增添了商品运输的成本,因此在山东卖一文钱的东西,到了京师,售价往往就能翻上好几倍,若是能省下这些苛捐杂税,将其全部转化成利润,那显然不是一笔小数。 此外,如今世道颇不太平,商队出行通常都要雇佣保镖,也就是镖行,这又是一大笔成本,若是运气不好碰上大股贼人,丢失了货物还算是最好结局,最怕就是有心狠手辣的贼人,杀人灭口,人财两空,如此种种,导致商品运输的成本更是惊人。 运输安全对赵无忌来说,却也不是问题,他手下自有大批精兵强将,正好可以派出人手,充作免费的护卫,兼以练兵,此外,一般的贼人也不敢轻易动皇上的商行,李自成,高迎祥那样的悍匪除外,闯王高迎祥连崇祯的祖坟都敢刨,打劫个崇祯的商行一点压力都没有。 而普通的贼人就不同了,他们平时打劫商人商队,官府一般不爱管,也不敢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但要是劫了皇上的商行货物,那性质可就是完全不同,到时他们便是拼着两败俱伤,也一定要打掉这群匪人的。 这是为何?和记是皇家产业,可轻易上达天听,若是这和记的掌柜,过年过节进宫时,无意中在皇上提一嘴,“某某地治安不好,和记的商队在那里经常遇袭。”之类的话,那当地的官员基本就要凉凉了,连地方的治安都搞不好,可见当地官吏之昏庸无能,皇上要你何用?罢官都是轻的,重者还要入罪呢。 所以只要不是脑子不清醒的山贼,就不会去袭击皇商,除非他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长了。 连元提出的这个建议,非常具有可行性和操作性。 第四百三十三章办学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连元,暗自赞许,不错,是个人才,有想法,有才干,这样的人,可以重用。 “你这个建议,本官很喜欢,作为回报,本官会赏赐你两千两银子,作为你献上良策的报酬。”赵无忌笑眯眯地看着连元。 “下官为大人效力,已经是难得的荣幸,哪里还敢让大人破费。”连元依旧是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嗯,不但有能力,还很谦虚,“这个建议对本官很有用,连知县就不必推脱了,这是你应得的酬劳,两千两银子,稍后本官便会送到你的府中。” “连知县,好好干吧,朝廷如今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勉励下级,却又像是隐晦地封官许愿。 连元似是心领神会,满脸的激动之色:“下官惶恐,还望大人多多栽培。” 如愿得到知府大人的赏识,升迁有望,又得了两千两银子的奖赏,连元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酒宴之后,他立即雷厉风行地行动了起来,一面派人前去县衙,将县衙内的县志取出,供顾炎武查阅临淄县矿藏的线索,一面又派了两个小吏和十多个衙役跟随顾炎武一起行动,为他勘探矿藏提供方便。 工坊的选址要在确定了矿藏的位置之后才能确定,总是要选在离矿藏近一些的地方,这样运输也方便,顾炎武带着一群工匠前去找矿,赵无忌眼看已无事可做,便辞别了连元,带人返回了青州府。 教育是第一生产力,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前者说明了教育的重要性,后者说明教育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才能看到效果。 本着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赵无忌打算尽快把学校建立起来,于是第二天,整个青州府都在流传着一则消息,江南有名的大豪商庆记商行,将建立一所免费教学的学院,由青州知府赵无忌赵大人亲自担任学院院长,学院招收八岁到十五岁的孩童入学,免费提供食宿,每月还有五百文钱的补贴,唯一的条件是学业结束后,必须与庆记商行或和记商行签订一份长达二十年的长约,为两家商行工作。 青州府的万达茶楼全面开动起来,每个茶楼都在传播着这条消息,并且特意说明,外地的小孩也可以入学,不限男女,无需任何条件,这也意味着,为那些家中有孩子的难民提供了一条生路。 学校选址在青州城的南阳河畔,所以赵无忌将其命名为南阳书院,工匠们连夜在这里建设起了几座小屋,作为报名处,小屋背后,一些工匠带着雇工们已经开始平整土地,开挖地基,准备开始建设这座南阳书院。 李谦吉曾送了赵无忌两万两银子,赵无忌拿出了五千两银子,他准备把这座书院建设成后世清华北大那种水平。 要是达不到北大清华的水平,那么达到蓝翔的标准也可以,这所书院的教育目的不是为了培养那种参加科举的读书人,而是为了培养那种能够适应将来的工业革命,所急需的技术型和管理型人才。 消息传出的当天,报名处便被汹涌而来的民众挤爆了。 读书人基本对此都是不屑一顾,他们读书是为了参加科举,谋得一官半职,而不是为了学成后加入庆记,成为庆记的雇工。 挤爆报名处的民众,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和那些难民们。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八岁到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年龄的孩子,由于生长发育的需求,饭量也是极大,家里穷一些的家长早就为他们的饭钱发愁了。 听闻南阳书院招收学生,包吃包住,免费教授学业,每月还发钱,学成之后还会被安排进庆记商行,捧上金饭碗,这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条件了。 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念不起书的,要么去做小生意,早早地开始赚钱,要么去做学徒,以期学得一门手艺谋生,学徒可是很苦的,没工钱不说,地位也极为低下,师父打死徒弟都不用偿命,与师父家的奴仆无异,学成之后还要为师父免费干若干年的活,虽然当学徒很不划算,但还是有很多穷人迫于无奈,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当学徒。 至于那些难民,家中有一个孩子上学,去学习本领,不但省去了孩子的伙食,还能给家里带来五百文钱的额外收入,要知道一般的市井小贩,辛苦一个月收入也不过一两贯钱而已,若是再刨去吃穿住行的费用,净收入到手,未必比五百文多多少,所以报名的人十分踊跃,城外的难民几乎占了六成,还有四成是青州本地的百姓。 赵无忌对学生不限名额,在他看来,工业时代需要的技术人才越多越好,这些人将来都是工业革命的火种,哪怕是烧掉再多的钱,赵无忌也要做下去,正如那句话说的,再穷不能穷教育! 第一天就招了七百多人,赵无忌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吩咐手下尽量加快建设书院的进度,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南阳书院建设好。 后世赵无忌上大学时,他所在的大学宿舍,一个屋子里住着八个学生,如今招收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不用那么讲究,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于是赵无忌便决定,在一个屋子里塞进去二十个学生,这么多学生,自然睡的便是通铺,一排能睡十个人的那种,一个屋子,两排铺盖,正好二十人。 古代的很多著名书院,都是建设在山清水秀,远离闹市的风景优美,环境优雅之所,喜欢与道观,寺庙相邻,正因这样,古代书院的院长,不叫‘院长’,而是叫‘山长’,或是‘洞长’。 赵无忌以为他们这完全是在装x,不过是把普通的读书学习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是一种自抬身价的举动。 南阳书院所在的南阳河畔,不算是什么热闹场所,毕竟热闹场所的地价也贵,赵无忌既然想把南阳书院建设成一座占地广阔的大学府,就不能买太贵的地,但是南阳书院也绝不是在什么深山老林之类的僻静场所,周围还是颇有一些人家,不远处甚至还有一处百姓自发形成的集市。 手下的官员曾打算取缔这处集市,理由是担心影响学子们的学业,但是被赵无忌给制止住了,后世的大学校园周围,饭店酒家多如牛毛,也没看到影响了谁的学业,完全没必要那么矫情。 赵无忌甚至打算在附近开一家万达茶楼,用来搜集学子们平时的想法和动态,顺便再把发给他们的五百文多少赚回来点,有些话学生不会对老师说,但是未必不会在茶馆和朋友说。 第四百三十四章卫生费 关于南阳学院,赵无忌准备仿照后世的大学一样,将学院分成宿舍、教学楼、操场、食堂、图书馆等几个部分以及一些休闲场所,如人工湖,小树林,花园之类。 不过受时间限制,当前赵无忌暂时打算只建设宿舍和教室还有操场,因为这样可以把工期缩短到半个月,让学院尽快开学,工地上,工匠们带着雇工们热火朝天地干着活,有些学生和学生家属也自发的前来帮忙,毕竟早点建设完成,也就能早点入学。 看着工地上一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盛况,赵无忌也是心中高兴,学院的下一步建设将会一步到位,按照最高的标准来建造,不过暂时还得等,赵无忌打算自己建立一个规模巨大的砖窑,专门烧砖之用,待到砖窑建设成功之日,就用砖窑的砖和工坊生产出来的水泥,来建造南阳学院的教学楼和图书馆等地。 砖窑不需要多高的技术,烧出的砖头赵无忌将来有大用,既可以赚钱,又能雇佣一部分难民,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顾炎武把矿产勘探完了再说,烧砖需要粘土矿。 孙曦愁容满面地前来寻找赵无忌,城管大队这一刚刚成立的新生事物,有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做起,以前也没有先例可循,如今碰上一些难题,让他颇为头疼。 虽然他的人每天都兢兢业业的出去清扫街道,然而总有一些人,养成了习惯,喜欢随地大小便,这样一来,加大了清扫工作的难度,此外,有关城中的乞丐,他收编了一部分身强力壮的人充作城管人员,可是依旧有大量的老人,小孩以及残疾人无法安置,此外还有一些游手好闲之人,宁愿当乞丐,也不愿意出去干活,这些人十分的影响市容。 “有手有脚却好吃懒做,甘愿做乞丐?”赵无忌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劳动改造,强迫他们干活,一定要治好他们的懒病。” “老人和残疾人先把他们送到临淄去,本官即将在那里建造一处敬老院,一处福利院,那里是他们的容身之所,至于小孩,全部送到南阳学院,成为南阳学院的学生,把他们教育成才。” 至于随地便溺这事,赵无忌觉得应该是厕所不足所引起的,想到这里,他便带着孙曦等人,上街去看个详细。 转了半个时辰下来,终于找到了原因 ,确实是厕所不足引起的,此外也是因为古代人没有什么卫生的观念,随地便溺和臭水沟的出现,都是因此而起。 赵无忌沉着脸,凝神思考了半晌,终于做出了决定:“看来有必要在青州城内多多建设一些厕所,不过考虑到这个建造厕所的成本,以及清掏厕所的开销,嗯,有必要向青州的商人再收取一笔卫生费!” 李定国在一旁差点没昏倒,师父如今快掉进钱眼里了,在他看来,跟北京那个昏庸皇帝也差不多了,一碰上问题就想靠着收费来解决。 孙曦也是有点目瞪口呆,已经收了城市管理费,再收一笔卫生费的话,怕是这些商人们不会同意。 “孙曦,你先去找人,现在就准备开挖厕所,至于卫生费,明日本官就会下令,将收费的事情通告全城。” 赵无忌打算建造后世的那种蹲式的公厕,成本低廉,价格便宜量又足,他吩咐孙曦速速前去找人,然后选取一个合适的地点,亲自指点他们挖厕所。 首先先挖一个长方形的大坑,在大坑周围,再用木板搭成一处屋子,屋里分成两半,一半男厕,一半女厕。 大坑上面铺上木板,每隔一定的距离,便在木板上留下一处孔洞,当做蹲位,这便是最简单的蹲厕了,这种公厕,赵无忌打算免费给人使用。 公厕不能选在人多热闹之所,否则屎尿臭气熏天,会影响周围的环境,所以必须尽量选择偏僻无人的所在,为了方便百姓找到这些公厕,赵无忌让孙曦制作一些指路用的木牌,考虑到这个年代的大明百姓文盲居多,木牌上不但写了字,还画了画。 比较简陋的画,就是画了一男一女,虽然有些晦涩难懂,但是时间久了,想必老百姓就都明白其中的含义了。 公厕两个入口上,也分别写上了‘男厕’和‘女厕’两个字,同样的也附上了画,以方便不识字的百姓。 挖坑还是很快的,木板房盖起来也很迅速,两个时辰后,望着面前按自己的想法建造好的崭新公厕,赵无忌很满意,吩咐孙曦以此为样本继续建造余下的公厕,随后便打道回府了。 第二日,青州城再次爆出一则重磅消息,新任的知府又要收费,这次收取的费用名唤卫生费,依旧是二十税一,消息一出,顿时便在青州城的商人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听说了吗?这个新来的知府又要收费了,这次是叫什么‘卫生费’,还是二十税一。” “你也听说了?这个知府怕不是个贪官吧?自从他来了之后,连下两条命令都是收费!” “这可不行啊,这是与民争利!老夫有子侄便在京师为官,老夫这就写信,把赵无忌的倒行逆施行为告诉给他得知,让他上奏给皇上,让皇上知道赵无忌这酷吏的真实嘴脸!” “王员外此计大善,不过远水不解近渴,王员外德高望重,不如我等推举王员外为代表,前去府衙向那赵无忌请愿如何?” “哼,与此贪官污吏战斗,老夫责无旁贷!不过老夫一人前去,势单力薄,还需诸位再选几名代表,一同随老夫前去才好。” “在下不才,却也愿随王员外前去府衙,面见赵知府。” 次日上午,前去收费的孙曦很不顺利,很多商家或软或硬的拒绝交费,跑了一上午,肯爽快交费的商家不过十之二三,而到了下午,大约五十多名青州城内的商人代表,也来到了赵无忌的府衙,希望面见知府,对收取卫生费一事,向知府大人请愿。 而一封封指责赵无忌擅自收取城市管理费、卫生费的书信,也都被这些商人寄往京师,寄给了他们在朝中为官的亲戚朋友,希望他们能出面给赵无忌施加压力,甚至弹劾这个横征暴敛的酷吏。 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第四百三十五章杀鸡骇猴 青州府衙之内,赵无忌好以整暇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众商人,“本官便是赵无忌,不知诸位前来面见本官,可有何事?” 商人一向是和气生财,大多胆小怕事,更何况面前乃是青州府的最高长官,青州知府,民不与官斗,赵无忌作为青州府最有权势的人,他那天然的威压,让商人的气势顿时便小了很多。 王员外却不怕他,于是上前拱手施礼,说明来意:“大人,我等乃是因卫生费一事,来向大人请愿的。” “哦,原来是此事,这样罢,你们这么多人,人多嘴杂,你们先商量一下,推举五名代表,再和本官谈。”赵无忌淡淡的说道。 商人们于是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推举出五名代表,上来来和赵无忌交涉。 赵无忌很客气的请五名代表入座,至于那些商人,便在阶下站着等候。 鼎丰米行的王员外对着赵无忌拱了拱手,首先开口:“赵大人,我朝商税不过三十抽一,大人前些日子征收城市管理费,二十抽一,我等处于支持大人施政的心理,踊跃交费,但是大人如今再度征收卫生费,依旧是二十抽一,似有得寸进尺之嫌,如此重税,不但我等负担不起,更是有违朝廷不与民争利的一向做法,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城市管理费和卫生费加起来,也不过十抽一而已,如今农民的农税加上三饷,早已达到了五抽一甚至三抽一,相比农民,本官对你们征收的费用已经很轻了,你们这些商人,低买高卖,不事生产,赚取的尽是民脂民膏,居然还想减免税收?” 王员外脸色一滞,顿时说不出话,另一名商人见状急忙说道:“大人,可是这些费用无法可依,从未有过先例啊。” 赵无忌没有理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客厅前面,望着阶下那四十多名商人代表,“本官这费用可不是白收的,也不是收来放入自己腰包的,本官虽然收了费,但是你们也享受到了干净整洁的环境,对你们店铺的生意也是大有好处,乃是一件多赢的好事。” 王员外在赵无忌背后冷哼一声:“无论如何,你多收税费已经是事实,大人就影响大人的官声,不怕朝中的御史言官,弹劾你胡乱收费,搜刮民脂民膏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了一丝威胁之意。 赵无忌猛然回头,犀利的眼神牢牢地盯住了王员外,“本官行得正,坐得直,又岂怕人在背后议论?本官的作为,相信皇上心中自有评判,就算被人弹劾,本官又怕过谁来?” “无论如何,大人向民众滥收税赋,有违圣人孔孟之道。”台阶下,不知是哪个商人喊了一嗓子。 赵无忌哈哈一笑,转身又来到了台阶之前,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众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之色,“刚才是哪位缙绅开口?莫非在你的眼中,不收税费的官员,就是好官?” 沉默了半晌,下面无人说话。 “税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本官再重申一次,收取的费用,全部都用于改善青州城的环境,如今环境干净整洁,又少了那些奸猾小吏和地痞流氓对你们的盘剥,本官相信,相比向你们收取的税费,你们将来会获得的好处,显然会大上许多。” “自从本官开始收费以来,这些日子,你们的收入是增长了还是下降了,想必你们心中有数,没有税,朝廷拿什么养兵?没有兵,后金那群梳着老鼠尾巴的野蛮人早就打过来把你们都杀光了;没有税,本官拿什么养这些城管人员?难道你们还想回到原来那种遍地污水臭泥,流氓地痞横行的时候吗?” “本官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与你们即将得到的收益相比,本官可以保证,这笔费用你们绝对交得值!不要妄图抵抗本官,只要本官在青州府一天,这卫生费,本官是收定了!” 环视了一眼台阶下的众人,赵无忌冷冷说道:“本官在西北的时候,凡是与本官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凡是跟随本官的人,全都赚了大钱!本官希望诸位,也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本官很忙,没有时间和诸位多说,言尽于此,诸位请回罢。” 看着众商人远去的背影,李定国在一旁有些担心的问道:“师父,若是有些商人坚决不交费,那又该如何处理?” “不交费的?查一查他们有没有违法乱纪的线索,这些商人连税费都不愿意交,想必从前也是没少赚黑心钱,好好查一查,查到线索后,从重处罚,杀鸡儆猴一番后,他们也就该老实了。” “大人,属下得到市井传闻,据说有些商人要动用在京师的关系弹劾大人,控告大人横征暴敛。”商敬石在一旁说道。 赵无忌无谓的一笑,自己要是当真因收费被人弹劾,却不是一件坏事,自己正担心崇祯猜忌呢,若是崇祯得知自己如此横征暴敛,如此跋扈,怕是开心都来不及。 皇帝不怕下属贪钱,但若是这个下属品德无可挑剔,办事能力又强,大家都说好,那反而会招来皇帝的猜忌,会觉得你这个人一点爱好都没有,能力又强,人缘又好,善于收买人心,莫不是憋着劲要造反? 所以自古以来,很多良将功臣,立下大功之后,往往都会采取‘自污’的手段,主动抹黑自己,以避免被皇上猜忌,招来杀身之祸。 前几日对王廷锡和高煜两人抄家所得的银子,也该送上京城了,二十多万两银子送上去,想必也足以抵消那些人对自己的口诛笔伐,想到这里,赵无忌当即就安排下去,命韩勇带着一千乡勇,护送着二十多万两银子前去京师。 又过了半晌,出去收费的孙曦一脸晦气的样子来到了府衙,“下官无能,让大人失望了,今日一共跑了三百多家商铺,肯交费者不过一百家左右,有辱大人托付,请大人责罚。” 这一切也早已在赵无忌的预料之中,他想了想,安慰孙曦说道:“你把不交费的商家名单,做个记录就行,明天开始,凡是不交费的商户,你们也不必给他们打扫了。” ‘为民请命’的王员外仅仅风光了一天,第二天便被青州府的衙役们请去喝茶,原因是知府大人接到了百姓的举报,说他前几年曾大量囤积米粮,推高粮价,牟取暴利,其他带头拒交卫生费的几个商家,也都被以不同的罪名抓到了青州府。 这些商家,在生意做大的过程中,哪家没有一些原罪?只不过这些罪名他们早先还可以靠金钱贿赂那些不法官吏来糊弄过去,如今赵无忌铁了心要整治他们,这一认真起来,他们就傻了眼。 王员外如今后悔不迭,本来他要是老老实实的缴纳卫生费,一个月也就几十两银子,这下可倒好,囤积粮食推高粮价乃是大罪,赵无忌打定主意要杀鸡骇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查明罪状后,直接判决他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韩林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们,把王员外的家产抄得干干净净。 其他几个商人的下场也不比王员外好多少,有纵奴行凶的,有逼死人命的,有骗取他人田地的,等等等等,这些人赵无忌一律按照大明的律法,从重判罚,不是抄家,便是重罚,弄得这些人哭爹喊娘。 有了王员外等人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第二天一早,城管大队的门前便排起了长队,大批的商人哭着喊着要交卫生费,没办法这个知府太凶悍了,为了几两银子搭上身家性命,不值得不值得。 几日之后的朝堂上,大批的御史言官集中火力猛轰青州知府赵无忌,弹劾他飞扬跋扈,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弹劾赵无忌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往崇祯的案头,崇祯沉默了几日之后,方才下了一道旨意,不疼不痒地呵斥了一番赵无忌,这事就过去了。 众御史这才知道赵无忌的圣眷是何等的深厚,眼看徒劳无功,慢慢地也就停止了火力,崇祯可不傻,赵无忌到了青州才一个月,就给他弄到手二十多万两银子和大量的粮食,崇祯如今缺钱缺的眼睛都绿了,对这样的能吏,崇祯只恨太少,哪里还舍得惩罚他? 第四百三十六章税收理论 青州府的城管大队这几天颇是过了一阵悠闲好日子,每天都有大量的商家主动上门缴纳卫生费和城市管理费,都不用他们出去催收,不过最近孙曦又有了新的烦恼。 “大人,最近虽然公厕大量的建成,但是有很多老百姓或是不识字,或是养成了习惯,依旧是随地便溺,让属下头疼不已,便是抓到他们,也没有现成的法律可以惩罚他们;此外在城中打短工的失地农民越来越多,彼此之间摩擦不断,昨日便有一伙农民,因为争抢一件活计,打了起来,有五六人受伤。”孙曦又来请示赵无忌。 “哦。”赵无忌皱眉想了一会,便下达了指令,“随地便溺的,每抓住一个,就罚他在街头担任公厕宣传员,向过路行人宣传公厕,此外也要监督其他的随地便溺者,只有他们抓住三个随地便溺者,方能解除对他们的惩罚。” 此外,因很多老百姓不认识字,往往有进错男女厕所的事情发生,弄得一些女子不敢去公厕,生怕遇上流氓。 这种事情一样的如法炮制,凡是进错厕所的,就处罚他连续两天站在厕所门口,为进公厕的人们指点说明男厕和女厕的标记,这样一来,慢慢地进错厕所的老百姓就会越来越少,百姓们也能逐渐养成了去公厕的习惯。 至于那些失地农民打架的事件,原因还是在于他们没有活干,赚不到钱,这人不能让他们闲着,于是赵无忌就让夏允彝牵头,把城中这些闲人全部雇佣起来,带着他们前去修路,首先修的就是从青州到临淄的道路,至于资金就从城市管理费里和卫生费里出。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青州府衙的客厅内,孙曦正在向赵无忌汇报这个月征收费用的成果,李定国、黄宗羲等四大弟子侍立在赵无忌的周围。 成果喜人,第一个月,整个青州城一共收取了一千六百多两城管费和卫生费,而第二个月,收取的费用暴涨了一倍,达到了三千七百多两银子。 这种现象的发生,赵无忌的四大弟子均是对此表示深深的不解和疑惑,便是城管大队长孙曦,对此情况的发生也是一头雾水。 归庄瞪着眼睛问道:“师父,这个月收取的费用增长了这么多,莫非是上个月有隐瞒漏收的,在这个月补缴费用,以至于收费增多?” 赵无忌笑而不答,目光投向孙曦,孙曦恭恭敬敬地对归庄说道:“归先生有所不知,据在下收费的账簿上显示,两个月来,征收费用的商户数目并未有太多变化,之所以费用增加,乃是因为本月这些商铺的销售额均是大幅增加,税收是按销售额的十抽一,商家赚的多了,所以征收的费用也多了。” “哦?一个月内,这些商家的销售额居然翻了一番?”包括归庄在内,四大弟子都有些不淡定了,这个现象有些奇怪。 黄宗羲紧皱眉头,想了一想,便开口说道:“师父,徒弟有一事不解,还望恩师解惑。” “哦,是不是你们很疑惑,为何为师向这些商户征收了大量的税费,结果他们的销售额反而大幅增长,赚的钱也比从前多了?” “正是,实不相瞒,恩师连续对城中商户征收费用的做法,其实徒弟一开始心中是颇有微词的……”黄宗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赵无忌看了一眼自己的四个徒弟,又看了看孙曦,众人都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赵无忌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才开口跟他们解释了起来。 “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本官以为,无论是多了还是少了,都不好。” “我朝的商税一直都偏轻,而农税偏重,所以本官才会对这些商人征收城管费和卫生费,一来平衡商人和农民的税负,二来筹集资金,用于青州府城的建设,商人的税负本就偏轻,就算本官向他们加税,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本官并不担心会激起什么民变。” “虽然向这些商人收取了十抽一这样的重税,然而这些商人的生意反而奇迹般的火爆起来,其关键,就在于本官忠实地遵循了‘用之于民’的理念,这些钱完全投入到了青州城的建设之中,而非用来中饱本官个人的私囊。” “首先,本官打击了向商人吃拿卡要的不法官吏和敲诈勒索的地痞流氓,既减轻了这些商人的经营成本,也使得他们经商的安全感大大提升,使他们可以放心地将精力全部投入到经营商铺中去。” “随后,本官又用收来的费用,雇佣人手,清洁清扫街道,建立公厕,街道干净漂亮了,老百姓也愿意上街了,这样一来,这些商铺的客流量增加,所以销售额提升也不足为奇。” “此外,本官还用这些钱,雇佣了大量的人手,修缮青州府外的官道,道路修好了,外地来青州府的客商和旅人也增加了,他们既然来到青州府,肯定多多少少都要消费一番,商铺,酒家,客栈等等都因此而受益。” “最后,因为本官雇佣了大量的人手用来维护市政和修路,而这些人通过劳动获得了银钱,最终这些银钱他们也是要花掉的,比如说,原来他们没钱买米,如今有了活干,就有了钱,能买得起米了,这样一来,米行的生意就好了,原来没钱买漂亮衣服,如今有了钱,也能买衣服了,这样布行和丝绸庄的生意也好了。” “所以说,本官向他们征收的这些税赋,其实是一种多赢,官府税收增加,百姓收入增加,商家的销售增加,这样不断循环,形成了一种向上的局面。” “税收不是越少越好,而是看这些征收来的税费,最终是如何使用。”赵无忌最后总结道。 赵无忌这一番话说完,黄宗羲等人便都陷入了沉思,赵无忌的理论非常新奇,以前从未有人这么阐述过,然而实实在在的例子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们不相信。 第四百三十七章养殖的学问 “学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多收税,对百姓也能有好处。”思考了半晌之后,归庄说道。 “税收太少肯定不好,就拿当今朝廷来说,,赈济灾民需要钱,养兵也需要粮饷,收税少了,可就没有钱去赈济和养兵;而税收重了也不行,税重伤民,如今朝廷征收的商税偏轻,而农税偏重,税赋全都压在农民身上,过重的税负导致农民造反的情况时有发生,高迎祥、张献忠等人莫不如此,税收的关键,在于收到的税费用于何处。” “就以青州府来说,如今征收城管费、卫生费的结余,本官全部都妥善地留着,绝不私下挪用或是揣入自己的口袋,将来还是会以不同的方式,返回到民众手中,这样一来,收税对民众便是有利,这种情况下,本官收的费用越多,也越能为民众做更多的事,你们且耐心看,再过一年,青州府的城管费和卫生费还会大大增长,而青州府,也会变得更加繁华。”赵无忌信心满满地说道。 既然向商户收费,用收来的费用建设府县,进而反哺商业这种道路是可行的,赵无忌便准备把征收城管费和卫生费的范围扩大到整个青州府的各个县城,收了费也就有了义务,也就该干活了,于是不久,整个青州府到处都在轰轰烈烈地修路,清理街道,修建公厕,此外也有大量的贪腐官吏和地痞流氓被打击。 趁着冬天还未到来之际,赵无忌命令青州府内的所有县城,都要抓紧组织人手修缮道路,与以往官府的徭役不同,这次修缮道路的行为,是给钱的,也就是花钱雇工,至于工钱则从各个府县收上来的卫生费和城管费里出,钱不够的话,赵无忌会替他们补上,反正随着经济的繁荣,这些钱早晚都会回来的。 如今已是崇祯八年的九月,此时秋收已过,粮食早已收获完成,农民们正处于比较得闲的一种状态,百姓们都晓得修路是一件好事,又有钱拿,所以工作的积极性很高,估计十月之前,差不多能把整个青州府的道路全部修缮完成。 其实也是就把道路简单修缮下就好,起码要把道路上的坑洼之处填平了,利于车马的行走,待到明年开春之时,到时水泥工坊也该早已建好,赵无忌打算修建几条水泥路,水泥路又结实又平坦,首先一定要修建在比较重要的地方。 南阳河畔,学院的校舍和教室已经建设完毕,因工期紧,所以建设得比较简易,赵无忌的意思,也是等到明年开春后,待到砖窑建好,水泥工坊投产之后,再用砖头和水泥,把学院好好地重新翻修一遍。 南阳学院后面,也有一大片空地,此时周围已经建好了围栏,里面更是盖起了一排排简陋的房子,此时赵无忌正带着他手下的四个弟子,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几百只鸭子。 眼前的这些鸭子,花色不一,大小不一,并且从模样上来看,品种也是各自不同,这些鸭子都是赵无忌吩咐赵宁自各地采购而来,每个种类鸭子都买了二三十只。 青州府这里,水源众多,河流密布,非常适合养鸭,赵无忌记得后世饲养的鸭子,只需四十多天便可出栏,是非常好的肉类来源。 不过这个年代大明的鸭子似乎没有像后世那样生长的那么快的,听赵宁说,这些鸭子里面,生长最快的也要七十天出栏,相比后世,足足慢了一个月。 看着眼前这几百只嘎嘎叫着不停的鸭子,黄宗羲皱了皱眉,疑惑不解地向赵无忌问道:“弟子等人编纂书籍正在紧要之处,不知恩师为何将我等唤来此地?恩师如此看重这些鸭子,可有何深意?” 赵无忌回头看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今日为师带你们来的这个地方,便是一处巨大的畜牧场,规模大概是南阳学院的三倍之多,这里一共分成三大部分,最大的两部分乃是养鸭场和养猪场,养鸡场的规模稍微小一点,此处正是养鸭场。” 黄宗羲呵呵一笑:“恩师把弟子等人带到这里,郑重其事,莫非这养鸭养猪,也有学问不成?” 赵无忌正色说道:“这是自然,这里不但有学问,学问还很大,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太冲,你可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黄宗羲是有名的大儒,学术造诣极深,这点常识可难不倒他,“这句话出自史记,郦食其向汉高祖刘邦进谏,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不错,为师以为,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官,就是好官,想让老百姓满意,就一定要让他们吃好,吃饱,如今陕西遍地反贼,不就是因为他们吃不上饭所以才起来造反吗?若是他们能够吃饱,谁还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造反。你们说,养鸭,养猪重不重要?” 黄宗羲脸色微微一红,歉意地说道:“恩师说的对,是学生思虑不周。” “如果我们能想办法让鸭子长得又快又肥,下蛋也多,让民众吃到大量便宜的鸭肉和鸭蛋,这是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众人都点了点头,李定国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鸭子,说道:“徒儿愚钝,请问恩师,又该如何让这些鸭子长得又快,下蛋又多呢?” “这就要看遗传了。” “遗传?” “不错,父母和子女的容貌往往相似,父母的一些特长和特点,子女也往往会继承下来,这就是遗传,鸭子也一样,有的鸭子天生便长得快,有的鸭子则天生长得慢,请看这里大概有几十种不同的鸭子,若是将其中生长最快的两种鸭子进行交配,产生的下一代,会出现什么现象?”赵无忌一副循循善诱的老师样子。 归庄反应最快,“学生明白了,这样鸭子的下一代,想必也会遗传父母生长快速的特点。” “不错,正是如此,若是就这样不断反复下去,每一代都挑选生长最快的两种鸭子进行繁殖,持续五六代之后,便可以得到一种生长速度快速无比的鸭子,这就是本官所说的,长得又快又肥的鸭子。” 李定国出身农家,年少时也曾饲养过鸡鸭,相对其他三人来说,对农活比较熟悉,于是问道:“徒儿当年也曾养过鸭子,从小鸭长成大鸭,一般需要三个月左右,不知恩师所说的这种鸭子,生长速度有多快?” 赵无忌伸出四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若是为师估算不差的话,四十天,只需四十天,鸭子便可生长到四五斤,便可以出栏食用。” 众人顿时都是吃了一惊,四十天,把鸭子的生长期足足缩减了一半,众人都是头脑敏锐之人,很快便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黄宗羲喃喃说道:“这岂不是说,三个月内,可以养两次鸭子?这样一来,岂不是当年饲养的鸭子,数量便可翻上一倍。” 第四百三十八章再赴临淄 “格物致知,研究万物之理,研究如何让鸭子快速生长,这也是一门大学问,孔子曾经说过,仓禀实而知礼节,先让老百姓吃饱饭,随后在教育他们,才会水到渠成,让老百姓能够吃饱饭,这也是大智慧,大学问。” 赵无忌今天把他们四人带到这里,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明白,这世间处处皆是学问,而并非只有孔孟之道才是真理,一个善于养鸭的农民,其价值也远远大于一个不通世事的饱学腐儒。 “学生明白了,这就如同恩师的万有引力和三大定律一样,没有人发现规律之前,只觉得困难无比,毫无头绪,恩师把话说透之后,才发现是如此简单,只需反复将这些生长快的鸭子交配,便可得到生长快速的鸭子。”归庄摇头晃脑地说道。 “不然,遗传选种只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还有一个因素也很重要,就是饲料,同样是吃饭,有的人天天吃糠咽菜,长得就是面黄肌瘦,有的人天天酒肉不断,便长得肥头大耳,想让鸭子长得快,长得肥,鸭子吃的饲料也非常重要。”赵无忌指出了鸭子生长快的另一个诀窍。 宋应星今日也来了,他摸着胡子想了想,说道:“鸭子所食,无非水草,鱼虾,再加一些粮食而已,莫非大人还有其他的饲料不成?” 赵无忌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各种食物的搭配不同,对鸭子的生长效果也会有所不同,如何研究出一种最佳的食谱,也是养鸭场最重要的一个任务,这需要将不同的饲料反复的搭配和试验,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才能找出最优的饲料,这样的饲料既能让鸭子长得快,成本也要足够低。” “不断遗传改进品种,加上最优的饲料配方,这两点也可以推广到养鸡、养猪上面,得到生长快速的家畜,此外还可以搞混合养殖,比如可以在稻田放养鸭子,鸭子的粪便成为水稻的肥料,稻田里的虫子,鱼虾和杂草则成为鸭子的食物。” 其实赵无忌很想把后世的羽绒服做出来,毕竟养了这么多只鸭子,绒毛大大地有,只可惜他解决不了羽绒服的布料问题。 这时的衣服的布料,无非就是棉布、麻布和丝绸,这些布料纤维之间的缝隙大的惊人,若是用这些布料制作羽绒服,细小的绒毛很容易从这些缝隙中钻出,使得布料外面钻满了细小的羽毛,远远望去,穿这种衣服的人一身羽毛,仿佛一只鸟人一般,走路还会掉毛。 赵无忌想着将来自己的军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冬天行军,士卒们举手投足之间,漫天绒毛飞舞,大军过后留下一地鸭毛的情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看来,在质地细密的化纤面料出来之前,做羽绒服只能想想罢了。 带着徒弟们在养鸭场里才待了半个时辰,便有手下传来消息,原来崇祯皇帝有旨意给他,宣旨太监已经到了府衙,叶婉儿派人通知赵无忌回去接旨,于是赵无忌只得提前打道回府。 回去之后,见了宣旨太监,赵无忌跪下接旨,那太监当众宣读了旨意,崇祯一开头语气很严厉,申斥他不知爱惜百姓,胡乱收费,以至百姓民怨沸腾,有负皇上一番苦心云云,长篇大论之后,临到旨意末尾,却是轻轻放下,只是警告他下不为例,并未给予他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太监宣读旨意完毕,笑眯眯地将圣旨交给赵无忌,附耳小声说道:“皇上也知道赵大人在青州治政不易,这番申斥,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大人无需介怀,此外皇上另有密旨给赵大人。” 随后他便神态恭敬的双手将这份密旨递给了赵无忌,说道皇上有命,这份密旨需青州知府赵无忌亲自打开,不需宣读。 宣旨太监对赵无忌如此恭谨,是有原因的。 自从赵无忌不费一刀一枪,利用报纸阴掉了高起潜之后,他在宫中的名声顿时大涨,几乎所有的太监对他都起了忌惮之心,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如此这般地被他阴一把,面前这个太监显然不想得罪赵无忌,所以姿态摆的很低。 赵无忌足智多谋,手段百出,得罪了他,怕是随时都会被他不明不白的阴死,宣旨太监看向赵无忌的眼光,既恭敬谦卑,又有一些惧怕之意。 打开密旨后,一行清秀的字迹映入眼中,正是崇祯皇帝的亲笔。 “赵无忌,你这一次惹的麻烦不小,路振飞、余应桂等人带着一帮御史,天天在朝堂上弹劾你横征暴敛,吵得朕头都大了,不过看在你送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和那些粮食的份上,朕会替你摆平此事,但是朕也对你也有两点要求,第一,你在庆记搞出了玻璃、香水等赚钱的商品,足见你的商才,你能否给朕的和记也搞出一个类似的商品?要一年能赚五十万两银子的那种商品;第二,你收税收费朕不管,你自己把握分寸,若是你横征暴敛,激起了民变,你就准备引咎辞职罢。” 赵无忌看了密旨,心中这个晕啊,这皇上是有多缺钱啊,再说这口气也太大了,一年赚五十万两银子的商品?什么商品这么暴利?难道要本官去贩毒,卖鸦片? 拿着赵无忌送的二百两银子,宣旨太监高高兴兴地启程返京了,赵无忌一个人在书房了想了半天,这才吩咐人找来夏允彝,询问前些日子在报纸上刊登启事,征集机床方案及招募工匠一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距刊登广告至今也有一月,这一个月来,受到赵无忌开出的高薪高价的诱惑,无数工匠,于大明各地陆陆续续地来到青州,经过顾炎武亲自把关审核,挑选出了一百多名确实有真才实学的,都雇佣了起来,不过机床的方案,却没有征集到合适的。 赵无忌听了,也不是很沮丧,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总不能一口酒吃成个胖子,既然没有现成的方案,那就自己带人设计出一份实用的方案好了,以中国人的勤劳和智慧,赵无忌相信此事并不困难。 于是第二日一早,赵无忌便带着李定国等人,前去临淄县,铁器工坊刚刚建好,新招募的一百多名工匠都在那里。 第四百三十九章临淄工坊 青州城到临淄县的这条官路,昔日路上的坑坑洼洼,如今已经被修路的民夫用夯土填得整整齐齐,道路十分宽敞,一眼望去让人心情舒服了很多,赵无忌带着李定国等人,此外还有二百名护卫的骑兵,骑着马在官道上向着临淄而去。 如今四海不平,贼人频出,赵无忌在青州频频收费,得罪的人也不少,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应有之意,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便被人偷袭,死于非命,那也太不值得了。 “走在这条路上,才发现师父下令各县修缮道路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道路平坦了许多,人马行走十分便利,徒弟看来,此次前去临淄,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 迎着秋风,众人策马在路上随意驱驰,想起同样是这条路,上次众人沿途小心翼翼地驭马绕过一个又一个坑洼,唯恐折损了马蹄子的情景,李定国不禁心中有些感慨。 商敬石在一旁也跟着嗯了一声,“宁宇说的不错,此外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上行走的百姓和客商也比上次多了很多,道路修好了,百姓也愿意在两地之间来往,用大人的话说,这叫,这叫增进了商业经济的发展,大人此举当真高瞻远瞩。” 赵无忌轻轻摇了摇头:“在本官看来,这条路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若是以十分为满分,这条路本官只能打三分。” “哦?”商敬石有些惊讶,“大人为何如此说?以某看来,这条路在大明的诸多官道里,已经是属于比较好的道路了。” “如今天晴无雨,这路自然还算不错,只是土路不防水,若是赶上雨天,道路被雨水浸湿,泥泞湿滑,依旧是难以通行,所以本官只能给这条路打三分。” 商敬石叹了一口气,“若是按大人的想法,那就只能以青石或方砖铺路,这样才不惧雨水冲刷,只是无论青石或是方砖,造价均是不菲,就是在青州城中,也是只有少数主要街道由青石方砖铺成,很多城内的街道,也是土路。” 方砖就不用说了,铺路的方砖对硬度和强度都有要求,普通砖头无法胜任,烧制方砖的成本很高,石头沉重坚硬,运输不便又不易打磨成型,这样昂贵的道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普及的。 赵无忌微微一笑,并未说话,心想临淄的水泥工坊应该也已建好了,到时候修建一条水泥路,让你们开开眼界。 由于道路畅通好走,这次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临淄,知县连元是个能吏,平时也很忙,赵无忌不想打扰他,便直接带人前去工坊。 正在工坊里忙碌的顾炎武,听说赵无忌前来,急忙出来迎接,赵无忌看着眼前已经初具雏形的工地,满意地点了点头。 “矿藏都勘探出来了?”赵无忌问道。 “按大人的吩咐,优先勘探铁矿,煤矿,石灰矿和粘土矿,这四个矿藏都已勘探出来,近日便可组织人手开采,石英砂矿暂时还没有找到。” “嗯,石英砂暂时不急,马上就要入冬了,首先抓紧把水泥作坊建立起来,多多雇佣人手,准备大量生产水泥,本官准备把临淄到青州的这条路好好修一修,争取今年开工,今年完工。”赵无忌决心抢在冰冻之前,修完青州乃至大明的第一条水泥路,当做样板给大明的百姓和官吏看看。 水泥价格虽然不贵,却也谈不上低廉,这么长的一条水泥路成本不低,不过考虑到赵无忌一向算无遗策,顾炎武也未出声反对,当下便答应了下来,赵无忌又说道:“此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和保密,护卫全天巡逻,雇工也不能随意外出和写信,以防止工坊的技术外传。” “这……”顾炎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些人总要买米买菜买衣服,限制他们外出的话,怕是有些困难。” 赵无忌伸出右手,很有气势地在工地上划了一个大圈,“把这块地往外再扩三倍,砖窑已经建好,这地方的外围用红砖和水泥砌成围墙,只留几个大门进出,地方足够大之后,在里面也开办各种商行,让这些雇工想买什么东西,都能在里面买到,无需外出。” 赵无忌这么提防自己的独家技术流出,倒不是担心商品被人仿制,影响收入,损失金钱,他真正担心的是技术外传之后,最终传到后金那边。 水泥这样的建筑利器,若是被后金学去了,用来盖碉堡和城楼,那以后自己带兵攻打后金,岂不是要牺牲更多将士的性命和鲜血?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先例。 如今后金军队中使用的大炮,基本都是自明军手中缴获而来的,赵无忌记得很清楚,历史上大明的火炮先驱孙元化身死之后,孔有德叛逃后金,带去了大量的造炮工匠和现成的大炮,崇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造炮,后来居然找到了钦天监的汤若望,命他带人造炮。 老汤真不愧是个博学多才的,居然被他带人造出了四十门火炮,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四十门火炮的下落,最后全都落到了后金手里。 那些无能的士兵,畏敌如虎,遇敌则溃,赵无忌怀疑他们很有可能一炮未放,便把火炮丢给了后金,这些无能官兵白白浪费了老汤造出来的犀利火器,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水泥,火枪这种战略性武器以及他们的制造方法,赵无忌是万万不敢外泄的,哪怕是泄露给崇祯也不行。 “把雇工的薪水提高一倍,招雇的时候就提前和他们说好,签订十年的长约,十年内不得外出,能接受的就来,接受不了的就算了。”连续十年的高薪长约,不怕招不到人。 “企图偷盗技术情报并泄露出去的,一旦抓到,全部杀无赦。”这些技术委实太过重要,必要时候,赵无忌不介意杀几个人。 这些工坊如今采用的生产方式均都是流水线作业,在生产中,一个雇工只负责一两个环节,他也只精通和了解自己这个环节的生产方法,这样也有效地降低了泄密的风险,便是一个生产环节泄露,也未必会导致整个生产技术的外传。 给顾炎武下达了优先生产水泥的任务之后,赵无忌决定要面见那些自大明各地高薪招募而来的工匠们,机床很重要,不次于蒸汽机,一定要早日搞出来。 第四百四十章重金悬赏 这些工匠们,大部分都是铁匠,也有少数是木匠,一百多人有些惴惴不安地站成队列,看着眼前年轻大人。 面前这位大人,一身绯色的官服,显然是个不得了的官,年纪虽轻,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尊严在身,他微笑着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后诸人环绕其后,工匠们的面前还摆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的物体,上面盖着苫布,不知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是冲着报纸上刊登的高薪而来,不过这年头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按他们以往的经验来看,雇主临时压价,更改条件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报纸上刊登的薪水实在太高,这些工匠有些担心雇主会翻脸,降低他们的工钱。 在大明,工匠没有什么地位,匠人的地位甚至比农民还要低一些,不过赵无忌决心改变这一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些人,将来会代表大明最先进的生产力。 有了先进的技术生产力,才能碾压那些未开化的鞑子们,以及那些高傲的欧洲人,将他们的工业革命时代提前打断,为华夏民族登顶全球打下坚实的基础。 赵无忌脸上含笑,看着面前的这些工匠们,说道:“本官赵无忌,感谢诸位自我大明各地,千里迢迢来到青州为本官效力,本官做为青州知府,对诸位的来到表示欢迎,本官在此重申一遍,京城晚报上所写的薪水,一定会全额兑现,答应你们多少钱,就一定会给你们多少钱。” 此言一出,工匠们顿时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知府大人这么大的官,说话肯定是算数的,看来自己这次来,是来对了,更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工匠,纷纷暗自打定主意要写信把家乡的其他好手艺匠人一起招来,有钱大家赚嘛。 赵无忌看着众人的反应,微微一笑,“此外,工坊可以与诸位签订十年的长约,薪水便按报纸上刊登的价格,如数兑付,不过十年之内,诸位不得外出,也不能离开此地,往外的书信也要通过专人的审核后才能送出。” 这话一出,顿时有些工匠就开始有些骚动,赵无忌见状,沉着脸轻咳一声,让他们顿时又安静了下来,“我知道诸位家中都有父母妻儿要养,不过诸位可以提供家中住址,本官可以派人将你们的家人父母,接到此地与你们团聚,虽然你们不能外出,但是本官承诺,县城中有的,此地也一定有,各种米行菜店,商行酒楼即将在这里出现,让你们赚到手的钱,也能花出去!” 工匠们听了,慢慢地也都放下了心,面前这位大人想的真是周到,如此一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眼看已经稳定住了工匠们的情绪,赵无忌对赵宁点了点头,赵宁会意,走上前去,一把将工匠面前长条形物体上的苫布扯了下去,在秋日的太阳照耀下,摆的整整齐齐的一排银元宝霎时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闪闪发光,夺人魂魄,众位工匠们的眼神顿时便被这一堆银子吸引了过去。 “诸位请看,这里是五千两银子,全部都是成色十足的千足银,这些,都是要给你们的。”赵无忌温和的声音响起,“拿一千两银子来说,按如今的物价来算,能买一千多头猪或是驴子,或是在青州府城内的闹市区,买下四座三进的大宅子,若是用来购买白麦,则可以买到一千多石,足够普通的三口之家吃一百三十多年!只要你们有能力,就可以拿走这些钱!” 赵无忌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工匠们顿时都是怦然心动,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一番后,终于有个工匠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请问大人,我等如何才能得到这笔银子呢?” “问得好。”赵无忌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银子旁边站定,这才说道:“本官如今需要一种唤做机床的东西,使用这种机械,可以对铜铁这样的金属进行切削,研磨,锻压,也可以说是一种能够加工金属的机器。” “谁能够献出一种实用性的机床方案来,他就可以得到一千两银子的奖赏,你们这些人,既可以自己研究,也可以自由的几人组成一个小组,想办法研究出机床的制造方案,若是小组研究成功的,这银子由小组内的诸人平分。” “此外,”赵无忌将右手高高举起,他的手中有一颗圆溜溜的金属珠子,“你们谁能制造出这种钢珠,也可以拿走一千两银子。” 工匠们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争先恐后地说道:“我会。”“我能。”“大人这个事情交给小人!”工匠们踊跃举手,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 赵无忌微微一笑:“不过本官有言在先,本官需要的是大规模,快速制造这种钢珠的方法,并且要求制造出来的钢珠都需完全一样的大小,并且要求这些钢珠既有韧性,又要耐磨抗压,谁能想出办法,也可以当场拿走这些银子。” 此言一出,工匠们纷纷缩回了举起的手,场面一时又寂静了下来,想让钢材具有韧性并耐磨,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是越坚硬的东西,也越难加工,更何况是加工成一模一样的圆形。 有些工匠自忖用锤子一锤一锤也能锻出这样的钢珠,不过这样一来,却又不符合面前大人要求的‘快速大规模制造’。 “你们若是能提出一些对于机床研究有突破性的技术发明,也可以得到一定的酬劳,从一百两到五百两不等,具体多少钱,视这项发明的重要程度而定,比如说,加工金属的刀具……” 赵无忌说完话后,人群中便有个瘦弱的年轻人,踌躇了一番,终于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大人,小人家中祖祖辈辈都是铁匠,祖传一种锻造钢铁的秘方,以此种方法制作成的刀具,堪称削铁如泥,再硬的钢铁也切削得动,小人打算将这则秘方献给大人。” 赵无忌听后大喜,其实以中华民族人民的智慧来看,能人异士在历朝历代都是举不胜举,秘方秘籍层出不穷,只可惜很多人都抱着敝帚自珍的态度,死抱着偶然得到的秘密当做宝贝,不肯轻易传授给他人,甚至还传男不传女,以至于一代代人下来,历经波折坎坷后,竟然白白失传。 这些人中,肯定有不少人都是身怀绝技,只是不肯轻易示人而已,赵无忌看着那人,一脸的欣喜之色:“好,一会你把这个秘方交给他,”赵无忌伸手指了指顾炎武,“经过验证之后,只要秘方有效,制作出来的刀具果然如你所说的那么锋利,五百两银子你可以随时取走,拿了银子,你既可以留下来,也可以随时离开,选择权完全在你,本官绝不阻拦。” 五百两银子也是一大笔钱,赵无忌决心千金买马骨,给这些工匠们做个示范。 果然,工匠们羡慕不已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这个瘦弱年轻人身上,年轻人大喜过望,激动的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谢,谢大人恩典,小人这就把秘方写出来!请大人放心验证!” 第四百四十一章轴承的制造 赵无忌想要的钢珠,其实是要用在制作轴承上面,轴承虽小,看着也不起眼,却是工业体系中一种非常重要的零部件,它具有支撑旋转体,降低摩擦,并保持旋转体的旋转精度的作用。 考虑到机床的重要性,所以赵无忌特意在临淄多留了几天,当天晚上,闻讯前来的连元知县登门造访,想请赵无忌赴宴,被赵无忌婉拒了,反过来招待他吃了一顿饭,派人买了一只肥羊,加上孜然食盐等调料,做出一顿烧烤大餐,头一次吃到这种美食的连元赞不绝口。 赵无忌爱惜连元的才华,有心笼络他为心腹,也不摆什么上官的架子,一番相处之后,两人也渐渐熟稔起来。 那个年轻人献上的刀具钢配方经过顾炎武验证之后,确实有效,打造出来的刀具十分锋利,用来切削金属非常轻松,,于是第二日下午,当着一百多名工匠的面,这个年轻人欢天喜地地拿了个包袱,上前将五百两银子一块一块地放入自己的包袱中。 众多工匠在一旁看得眼红不已,啧啧叹息,有些原本打算留一手的工匠们慢慢也动了心思,暗忖便是有祖传秘方在手,自己打一辈子铁,当一辈子木匠,辛苦劳作一辈子,也未必能赚到五百两银子,这个大人如此大方,倒不如把秘方拿出来换成现钱。 年轻人得到了五百两银子,有了银钱后,便不打算留在这里,想要拿钱回家乡买处宅子,再买几块田,娶上一房媳妇,回去过悠闲日子。 赵无忌自然无有不可,便任由其离去,这人家乡在徐州,担心他一人带着重金上路会不安全,赵无忌又派了两个乡勇一路护送他,年轻人千恩万谢拿了钱出门而去,看着他兴奋的背影,工匠们都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很快,又有一名工匠举起了手。 “大人,小人名唤艾诚,听到大人的想法后,小人想出了制造钢珠的办法。”一个看着颇为聪慧的年轻工匠举手说道。 “哦,”这么快就能想出办法,显然是个很有天分的工匠,赵无忌对他很感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小人的法子是这样的,既然大人已经得到了足够坚硬的钢铁秘方,可以用这种钢铁,打造两根钢条,两根钢条中间各自挖出一处半圆孔,再将制造钢球的钢坯放在圆孔上,以铁锤不断捶打两根钢条,逐渐将钢坯挤入上下两个半圆孔之中,最终便可得到钢球的毛坯,将钢球毛坯打磨抛光干净后,回火加热,再在油中二度淬火以增加硬度,应该就可得到大人所需的钢珠。”这个叫艾诚的年轻人很有信心地说道。 赵无忌听了,想了一想,看向顾炎武,顾炎武点了点头,赵无忌于是便说道:“不错,你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可以作为制造钢珠的一条思路,只是制造速度仍是稍微慢了点,没法快速生产,这样罢,本官赏你二百两银子,奖赏你提出的这个办法。” 不敢给他太多,这个叫艾诚的年轻人不错,看着聪明又机灵,是个会动脑子的,赵无忌打算重用他,给他太多银子的话,担心他也跟前一个年轻人一样,小富即安,拿了钱就返回家乡。 其实在华夏古代,早已有了最简单的车床,不过一般都是木工使用的,车床的右侧是一个巨大的竖立木质圆盘,圆盘中心有一支粗大的圆轴,用力转动圆盘之后,在巨大的离心力之下,圆盘不断旋转,带动圆轴也不断旋转。 圆轴的另一端放置着需要加工的物品,物品跟着圆轴不断旋转,工匠只需拿着刀具,靠近需要加工的物品,巨大的圆盘带动圆轴上物品不断旋转,刀具前后移动时,就会自动在物品上加工几圈。 就跟现代人制作陶器一般,把陶土胚子放在圆盘上,用脚踩动机关,圆盘不断旋转,也会带动土胚不断旋转,这时伸手接触土胚,便可将它制作成任意想要的模样。 不过这只是最简单的车床,想要加工钢铁,动力就不能太弱,毕竟钢铁的硬度远远高于土坯,也高于木头,赵无忌记得华夏古代曾出现过一种车床,使用的是畜力驱动,这回的机床,赵无忌则打算直接使用力大无穷的蒸汽机来驱动。 现代机床里,大量使用曲轴,连杆,齿轮,飞轮等装置部件,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中,赵无忌拿出早已画好的图纸,将这些装置一样一样地跟面前这些工匠们普及了一番。 工匠们都是吃这碗饭的,通过观看图纸,赵无忌再略加解释,他们很快便明白了赵无忌的意思,看懂了各个装置的用处。 想要切刀精确地移动,赵无忌又提出了丝杠的概念,丝杠顾名思义,便是一条杠杆上,刻着无数条螺纹,犹如螺丝一样的杠杆。 丝杠的作用是把直线运动和回转运动互相转换,丝杠旋转,可以带动丝杠上的刀具左右移动,具有高精度,可随意前进后退,和高效率的特点。 要保证加工出来的物体形状完全一样,高精度的丝杠必不可少。 面对这些专业人士,赵无忌把这些概念普及给他们,并指出了制作机床的思路后,便放心离去,赵无忌从不低估华夏民族的智慧和创造力,只要给他们指明方向,剩下的路,这些专业人士自己便会走过去。 只要他们将曲轴,连杆,齿轮,丝杠不断组合,早晚会制作出合乎赵无忌要求的机床来,这个日子,赵无忌相信不会太久。 轴承的制造方法赵无忌也告诉了他们,手工打造轴承不难,难的是轴承的大规模生产,而这又需要机床出现之后才能实现。 轴承由内外两个钢圈组成,钢圈内侧刻有轨道,供钢球移动,此外还有钢铁制成的托架,钢球被固定在托架上,托架被放置在内外两个钢圈中间。 工作的时候,里面的钢圈和钢球不断转动,而外面钢圈不动,轴承的出现能够大大降低摩擦力。 轴承用途很多,比如沉重的炮车,若是在车轮上装上轴承,不但推动车辆更加轻松,也可以负载更重的大炮,理论上来看,越重的大炮,威力也越大,可见轴承在军事上非常有战略意义。 第四百四十二章轴承制成 随后的几日里赵无忌一直留在临淄县,天天待在工坊里,和工匠们吃住在一起,也一起攻关研究机床和轴承。 这一片土地是顾炎武选定,将工坊群建设在这里,面积原本就是不小,赵无忌出于建设雇工家属区和配套的生活服务区,商业区的需要,又往外扩张了几倍,面积更是庞大的惊人,待到日后周边围墙建好,这里跟一个小城镇,也相差不多了。 大部分工匠们都被派去研究机床,机床被称作制造机器的母机,有了机床,才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零部件,最终用这些零部件制造出机器机械,研究机床虽然困难重重,见效也很慢,但是一旦成功突破,收益也会大得惊人,惊人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 有了机床,制造轴承所需的钢珠和衬套等等也就水到渠成的可以用机床批量生产出来,届时轴承便可以用机床来量产,而机器机械的大规模使用正是进入工业时代的标志之一。 俗话说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万事开头难,初代的机床必然是十分简陋的,真正完善可用的机床估计也要在五六年以后才能制造出来,然而只要迈开第一步,坚持走下去,早晚都会见到成果的。 赵无忌也做好了心里准备,蒸汽机由原型机到二代机,而今正在研究第三代,二代蒸汽机已经在神木县的工坊中实际应用上了,已经可以用来做一些对精度要求不高的工作,比如锻压钢铁,捶打制作陌刀用的百炼钢,冲压钢铁甲胄等等。 蒸汽机的下一步改进方向是提高更多的精确度,以及提高蒸汽的利用效率,三代蒸汽机据宋应星说,进展很顺利,明年应该差不多能搞出来。 高精度的蒸汽机为动力,配上高精度的机床,有了这两种利器在手,赵无忌便可以正式宣布大明进入工业时代,这个时间,应该也要五六年。 只要开启了工业时代,便可以使用机器,大规模的源源不断地生产出种种武器装备,轻松碾压后金野猪皮,进而征服亚洲乃至全球。 如今是崇祯八年,也就是1635年,后世公认,工业革命是在十八世纪六十年代的英国开始揭幕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赵无忌的话,一百多年以后,英国便会率先进入工业时代,从此征战四方,抢占了大批地盘,将美洲和非洲,亚洲很多国家都变成大英帝国的附庸和殖民地,铸就日不落帝国几百年的辉煌。 不过既然赵无忌穿越来此,那工业革命就没英国佬什么事情了,赵无忌将会带着勤劳聪明的华夏民族,提前一百多年进入工业时代,将日不落帝国的王冠,带在华夏民族的头上。 赵无忌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工业革命打基础,基础打牢了,才能在地基上建筑高楼大厦,否则如此乱世之中,叛军四起,烽烟处处,赵无忌兵多将广,钱粮充足,他若是起兵造反,很容易便可以割据一方,做个草头王,便是崇祯也奈何他不得。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要同时面对大明、流贼、后金等敌人,混战之中,当真一统乱世,也不知何年何月,几十年后,便是他能一统华夏又能如何?那时欧洲基本已经把美洲大陆消化的差不多了,借助美洲大陆庞大的土地和资源,欧洲人更是如虎添翼,他们的工业革命也已经就快要起飞了,待到那时,赵无忌再发展工业,已经太晚了。 美洲大陆资源丰富,土地广阔,赵无忌也是很有兴趣的,不过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依旧是先把科技发展起来再说,第二就是要灭掉后金,消除这个对华夏民族威胁最大的敌人,这样才能安心发展。 长远的事情赵无忌也就想一想,此时的任务是先把轴承搞出来再说,赵无忌打算先造出一些能用的轴承,看看效果。 于是便有十来个工匠,以头脑灵活的艾诚为首,在赵无忌的指导下,采用手工制造的方式,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生产,最终组合起来,装配在一起,制造出能用的轴承。 这些工匠都是来自各地的能工巧匠,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家传绝技在身,在赵无忌的悬赏之下,群策群力,纷纷献上自己的秘技和心得,不断改进制造方法,如此一来,日夜赶工之下,经过两日之后,还当真被他们手工打造出了六套轴承出来。 赵无忌吩咐人在轴承中间的滚珠上抹满了油脂,拿住轴承的内圈,用力滑动轴承的外圈,顿时轴承便不断地旋转了起来,足足旋转了七八圈才停了下来,这样顺滑的摩擦力,应该是可以实际应用了,于是赵无忌便让人把这六套轴承,两套一组,安装在了三辆大车之上。 这三辆大车,原本就是给工地拉运建筑材料的,现在这里的工坊群俨然成型,铁器工坊和水泥工坊已经初具雏形,投入了生产,铁器工坊正在攻关机床和轴承,水泥工坊正在日夜兼程地生产水泥,以备赵无忌修路之需,至于火器工坊和玻璃工坊,早已预留了场地,等待过些日子开工,如今正在大兴土木建设的,就是工坊最外围的围墙,全部用砖头加水泥建成。 围墙高达三米,将整个工坊群团团围住,围墙很厚,内外两面用红砖水泥铺砌,中间填充着黄土,这样厚厚的围墙也具有一定的防御功能,完全可以将一般的小股流匪阻挡在外,便是大股贼人来袭,没有攻城器械的话,也攻不进来。 三辆大车很快便装上了轴承,赵无忌带着人跟在一旁观察效果,随后,如以往一样,民夫们不断往车上装货,很快大车上就装满了水泥和砖头、沙子等建筑材料,几个民夫走上前去,拉起车子动了一下,不禁都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样?这车子是刚刚改造过的,诸位可发现相比以往,有何不同之处?”赵无忌满怀希望地问向一个民夫。 第四百四十三章平叛周家庄 听到赵无忌的询问,这民夫一脸的兴奋之色,很恭敬地回答道:“大人,小人感觉这车子比以前轻快了很多,以前拉这么多东西的时候,至少要三四个人才拉的动,几人前拉后推,才能让车子勉强前进,而今车辆轻快无比,虽然负重与以往一样,却只需小人一人,便可以轻易拉动。” 赵无忌点了点头,看来这轴承果然好用,减少了车轴的摩擦力后,便能够大大地节省拉车的人力,此外,改造后的大车应该也可以负重更多。 就是不知道这第一批的轴承耐用性和故障率如何,想到这里,赵无忌便留下几个人继续跟踪观察这三辆车,记录轴承的工作状态,试着在大车上继续装载重物,看看轴承的承受能力。 赵无忌转身又吩咐工匠们继续思考改进制造轴承的方法和流程,能提出有用建议的,都会有奖赏。 此外,这第一代的手工制作轴承,算是初步成功,赵无忌并不吝惜奖赏,这两天为制造轴承献计献策的工匠们已经得到了三四百两银子,此番制造完成,赵无忌又发下每人十两银子的奖励,工匠们无不眉开眼笑,身上的干劲也更足了。 花费的钱虽然多,但是赵无忌并不心疼,他想的很远,火炮越重,炮身越长,威力也越大,如今车炮营已经成了赵家军的标配部队,若是轴承研究成功,安装在炮车之上,既可以使推车的士兵节省力气,也可以把车炮的口径再加大一些。 口径大了,便可以装更多的火药以及更大的炮弹,威力和射程也会跟着增加,战场之上,射程比敌军远,便可先发制人,提前攻击敌军,避免大量人命的伤亡。 赵无忌这边刚刚吩咐下去,还未来得及歇息,那边就看到几个差人急急忙忙地冲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到了赵无忌跟前,前头一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差人跪下说道:“禀报赵大人,今早临淄县外二十里处,在周家庄有大批贼人叛乱,打家劫舍,如今已经攻陷了周家庄,贼人数目约有三千余人,连知县吩咐小人前来请大人前去县衙,据城而守,另外也请大人速速调集兵马剿灭匪徒。” “贼人叛乱?”既然说是叛乱,那就不是外地而来的大股流贼,若是普通老百姓叛乱,一无武器,二无组织,威胁应该不会太大,若是官军叛乱,那就麻烦一些,官军们都是职业军人,平叛的难度更大一些。 “周家庄规模几许?还有,是民众叛乱还是官兵叛乱?”赵无忌向那个差人问道。 差人侧着脑袋想了想,便答道:“启禀大人,周家庄规模不小,大约七八百人的样子,此外据小人得到的消息,似是一群外地而来的难民,被人煽动起来,故此在周家庄造反,打家劫舍。” 不是官兵叛乱就好,自己身边恰好有二百训练有素的骑兵,都是当初跟多铎,多尔衮战斗过的老兵悍卒,对付这些武器盔甲不齐,刚刚造反的难民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这二百骑兵原本的任务是护卫赵无忌,此时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场。 叛乱的难民刚刚造反,立足未稳,组织未定,怕是叛乱的首领都没确定下来,这时正是歼灭他们的最好时机,若是等他们休整过来,站稳了脚跟,拧成一股劲之后,再剿灭他们可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果断地下了命令:“李定国、刘文秀,你二人带着二百骑兵,由这几名差人带路,前去周家庄,暂时不要进攻敌军,先侦查清楚敌军的动静虚实再说,本官稍后就到,敌人应该不会很强,此次难民叛乱,归根结底还是有贼人煽动,你们平叛时只诛首恶,那些被煽动起来的难民,毕竟都是我大明的百姓,你们尽量不要杀伤他们。” 李定国、刘文秀二人当即领命,点起二百骑兵,命这几个差人在前带路,便火速赶往周家庄。 这几个差人听说区区二百骑就要前去周家庄迎战三千多匪徒,还要自己等人带路,吓得脸都白了,一个个两腿发抖,看样子他们认为赵无忌是想让他们送死。 他们有心推脱不去,可是赵无忌乃是青州知府,官职比他们的知县老爷还高了三级,作为青州府的最高长官,赵无忌的命令,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的。 旁边这二百骑兵人人甲胄鲜明,披挂整齐,手中长刀挺拔雪亮,背后又皆都背着一把大弓,人人都是一副凶悍的样子,若是抗命不去,只怕知府大人一声令下,这些骑兵马上就会把自己几人斩了祭旗。 于是这几个差人,也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翻身上马,领着李定国、刘文秀等人向着周家庄而去。 看着骑兵们远去的身影,赵无忌转身吩咐了几句,提醒顾炎武在这里也要注意警戒,以防被贼人偷袭,随后便也穿上自己的盔甲,披挂整齐后,翻身上马,拿着一杆镔铁长枪,背上背着ak47,带着商敬石和十余名侍卫,向着周家庄进发。 常言道兵贵神速,李定国、刘文秀二人带着骑兵,快马奔驰了不过半个时辰,周家庄的轮廓便已远远在望。 看着远方冒着浓烟的周家庄,又观察了一番周遭的形势,李定国皱着眉头说道:“大人所料不差,这些叛贼并非那些老奸巨猾的流贼,没什么经验,这庄子周围也没有派出侦查的人手,这些反贼应该很好对付。” 听着远处自庄子那边传来的嘶喊声,刘文秀点了点头,“宁宇你说的不错,这些贼人确实没什么经验,为了稳妥起见,不如我先带人前去周围侦查一番?” 李定国想了想便说道:“可以,不如我们分头行动,我向东,你向西,咱们绕着庄子转一圈,看看贼人是否有什么埋伏。” 于是两人各带一百骑兵,绕着庄子转了一圈,终于确定敌人确实没什么经验,庄子外面连个放哨的人都没有,显然贼人都在里面抢掠东西呢。 “宁宇,大人的意思,也是希望快些消灭这群贼子,贼人如此疏忽大意,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如我带领部分人马先杀进去,只要杀了贼首,则贼军自溃,宁宇你带人在外面警戒,以防贼人外逃,如何?”刘文秀向李定国提议道。 第四百四十四章连元要玩命 “这样不好吧?大人的命令是让我等侦查敌军虚实,并未让我等进攻敌军。”面对刘文秀的提议,李定国有些犹豫不决。 刘文秀自从归顺赵无忌以来,除了对罗汝才一役之外,并未立下其他战功,眼看李定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个千总,商敬石、韩林、韩勇等人官职也不低,他早就眼热不已,眼看敌人不强,他便想趁这个机会,立下战功,博个一官半职在身。 “宁宇,兵贵神速啊,贼军正在里面祸害良善百姓,大人下令时还不知此处虚实动静,情有可原,如今敌军情势已明,就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叛贼,没什么经验,正应该趁其不备,就此冲杀进去,只要杀了贼将,群龙无首之下,贼人必然军心大乱,一溃千里,此等良机,万万不可放过。”刘文秀继续劝说着李定国。 李定国眯着眼睛想了半晌,远远处,周家庄里面传来的阵阵哭喊声最终促使他下定了决心,“也罢,便依你,温甫你可有何良策?” 刘文秀见李定国同意了,心中大喜,当即抱拳朗声说道:“只要给我五十骑,末将定会将贼将首级带到李将军面前,将军可带着其余骑兵,在庄子外面巡逻游走,防止贼人外逃,危害四方,你我此番定要将贼人一网打尽!” 李定国知道刘文秀武艺高强,这些骑兵又都是百战悍卒,他带着五十个骑兵,对付一群刚刚造反的毛贼,无意外的话应该会手到擒来,不过他还是叮嘱了几句:“贼人虽然是乌合之众,然而人数众多,温甫务必小心从事,若是力有不逮,不必勉强,可速速撤回,只要你我能在外面封锁住贼人的外逃之路,依旧是大功一件。” 刘文秀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五十名骑兵,人马都是重甲在身,人手一把长长的陌刀,杀气腾腾地向着周家庄驱驰而去。 李定国看着刘文秀等人远去的背影,转身沉声说道:“诸位与本将一起,每十人为一组,分散周家庄附近,巡逻警戒,若是有贼人自庄中逃逸出来,无需请示,一律格杀勿论!不可走脱一个贼人!” 众骑士轰然领诺而去,李定国想了想,又派了一名骑兵沿着来路返回临淄,把自己提前发动攻势的消息报告给赵无忌,随后便带着几个骑兵,远远地守在周家庄的入口处,随时准备迎击逃窜的敌人。 半个时辰后,当赵无忌带着商敬石等人赶到周家庄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据刘文秀带去的骑士返回报告,刘文秀杀进庄中后,与猝不及防的贼将交战了几十回合,以刀背将贼将打落马下,当场擒获,其余匪人当即乖乖投降,二百骑兵无一伤亡,控制了局面后,刘文秀这才派人前来报信,得知刘文秀居然这么生猛,赵无忌也是吃惊不小。 刘文秀作为历史上张献忠的四将军之一,文才武略都是一时之选,能在他手下走过几十回合,那贼将的身手也算不弱了,据报信的骑士说道,叛乱的都是普通的百姓和农民,并非那种流窜四方的积年老匪,是以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一看官军来到便不敢抵抗,皆是跪地不起,为首的一些匪人看到官军如此精锐,加上大首领也被擒获,所以也都乖乖跪地投降,并未多加抵抗。 看来这应该是一场在有心人煽动下的突发性农民暴动,赵无忌暗自庆幸自己决断及时,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派出士卒平叛,若是耽误几天,待到贼首整合了这群农民,虽然他们依然成不了气候,但是交战之下刀枪无眼,怕是这些叛乱的百姓皆会死伤惨重,如今能在官军毫发未伤的情况下,抓获贼首,及时平定了暴乱,已经算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了。 李定国刚才也进庄查看情形去了,他心思缜密,只带了五十名骑兵进庄,依然留了一百名骑兵在庄外保持警戒,担心会有漏网的悍匪趁乱突围。 骑兵数量虽然不多,但是胜在足够精锐,更是有着超强的机动能力,没有马匹的匪徒,想要逃脱骑兵的追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里面毕竟是几千叛贼在里面,赵无忌决定慎重一些,在庄外再等等,等李定国查看明白情势之后再进庄,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身为青州知府,身份贵重,再不能如以往一般轻易涉险。 赵无忌带人在庄外的入口处等了半晌,没等到李定国出来,却等来了临淄知县连元。 原本连元的意思,是要派人请赵无忌进县城,凭借城墙据守,等待援军前来平叛,没想到派去的人走了好久,也没看到赵无忌前来,再派人一打听,才知道赵无忌已经带兵前去周家庄平叛了。 连元这一惊非同小可,赵无忌是青州府官场第一人,他带着二百兵前去平叛,贼军可是有着数千之数,若是赵无忌胜了还好,万一贼军势大,赵无忌被贼人击败身亡,那他作为掌管本地的知县,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更何况当今圣上对待武将较为宽容,对待文臣则极为苛刻,因战败失去城池的官员,下场大多都是入狱或是被处以极刑,远的不说,高迎祥击破凤阳,洗劫荼毒了这大明龙兴之地后,主管凤阳的官员死的死,下狱的下狱,要么就是畏罪自杀,无一人有好下场。 而今赵无忌不但是青州知府,更是皇上的宠臣,皇家商行——和记的幕前老板,他若是死在这里,连元估计自己如果仅仅是丢了官,那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是以连元一发狠,也准备玩命了,他只留下一百多衙役差人守卫临淄县,自己则亲自上阵,督促着临淄县的李千总,带了全部六百多名官兵亲自出战,准备和周家庄的这伙贼人们拼命。 连元打定主意,若是赵无忌当场战死,自己宁可也要战死在沙场之上,这样还会落个忠烈之名,朝廷也会善待自己的家眷,总比赵无忌死了,自己却独活,结果被苛刻的皇上满门抄斩的要强。 抱着必死的悲壮之心,连元带着六百官兵气势汹汹地来到周家庄外,没想到却看见赵无忌完好无损地带人守在庄外,心中这才放下心来,暗自庆幸不已,看来自己的头颅和官位是保住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光明 连元当即便上前拜见赵无忌,看到赵无忌一身戎装披挂整齐,他语气中不由得也带了一丝责怪之意:“大人乃是一军主帅,朝廷重臣,何以轻身犯险?便是攻打匪人,也无需大人亲自上阵罢?” 赵无忌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心想本官亲自上阵的时候可多了去,神木县外,归化城下,本官不但亲自上阵,还亲自带着士卒迎击后金大军呢,他想了想却说道:“连知县你来得正好,叛乱已经平定,你且带人随本官进去,缉捕剩余贼人,兼且安抚百姓。” “啊?”连元的嘴张得能放个鸭蛋一般,“叛乱已经平定了?大人带着二百士卒,就把叛军击败了?大人当真英明神武,下官佩服!”说到最后,他满脸都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连元知道,赵无忌既然说已经平叛成功,那就肯定是成功了,区区二百骑就能剿灭数千贼众,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当真是军威赫赫,也难怪当今圣上如此看重此人,如此精锐善战,印象中似乎也只有当年的戚大帅可与此人比拟了。 “大人有令,下官无不遵从。”连元恭敬的说道,他带来的官兵虽然精锐不如赵无忌的兵,但是安抚百姓却正是他这个知县所擅长的,更何况此战取胜,虽然是赵无忌的功劳,他作为当地的知县,又被赵无忌当做心腹看待,多多少少也能分润一点功劳。 有了这六百多官兵随行护身,赵无忌便也不等李定国了,放心大胆地带着商敬石和连元,在六百官兵的前呼后拥下,进入了周家庄。 赵无忌骑在马上,只见道路两旁跪满了人,人人都是一副衣衫褴褛,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些人全都是瘦骨嶙嶙,各个面有菜色,这样的人赵无忌觉得他们跪下还好,若是站起来,怕是风大一些都能被风吹倒。 看到造反的是这些人,赵无忌这才明白了刘文秀为何能轻松取胜,这根本就是一群饥民而已,看来是饿得活不下去了,又受了人的蛊惑,于是便站出来造反,期待能有一条活路可走。 赵无忌骑着马又往里走了一段,一路上道路两旁跪着的都是这种饥民,赵无忌慢慢地勒住了马,望着跪在道边上的这些‘反贼’,久久地没有说话。 这些人都以赵无忌为首,他停下不动,谁也不敢动,赵无忌盯着这些人看了半晌,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慢步向着他们走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饥民们,眼看这位官府的大将(赵无忌穿着一身铠甲,所以他们误以为赵无忌是武将)向自己走来,心中虽然惧怕,却也只是身子向后仰了仰,并未惊慌失措地跑开,似是已经饿得跑不动了,也像是早已接受了死亡的命运般麻木不仁。 赵无忌还未走到他们跟前,人群中一个跪着的小女孩,看这样子也就五六岁,只见她身子微微晃了晃,扑通一声便栽倒在地,早已干枯开裂的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能说出一句话,似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微微冲着赵无忌微微举起右手,像是想要求救一般。 看到小女孩倒地,赵无忌一个快步冲了上去,不顾小女孩身上的破烂衣服和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小女孩在赵无忌的耳边喃喃说道:“饿,好饿,我这是要死了吗……” 赵无忌抱着小女孩,紧咬牙关,猛然回头问道:“你们谁身上带了吃的?” 于是便有几个护卫急忙策马过来,他们随身都携带着水和干粮,李定国这时也赶了过来,他接过一个装满水的葫芦,又拿着一张饼,急忙上前喂了这小女孩喝了几口水。 小女孩几口水下肚,眼中慢慢地也有了神采,她张着小嘴,看着李定国手中的饼,嘴里不断地咽着口水,一副想要却又不敢开口的神情。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把小女孩递给身后的连元,随后拿过李定国手中的饼,用手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喂给了小女孩。 人饿的太久,不能骤然吃太多东西,也不能吃肉食,更不能暴饮暴食,否则否则长时间没见过荤腥的胃肠会受不了刺激,甚至会致人死亡。 看这小女孩的样子,也不知道都饿了几天,此时最好的食物便是稀粥,让她先吃上两天稀粥,调理好胃肠之后,再一点一点地恢复正常的饮食。 饼并不是这时最好的食物,但是小女孩又饿的狠了,所以赵无忌只能尽量地将饼撕得细碎一些,以方便小女孩消化。 赵无忌只给小女孩吃了十几口碎饼,又给她喝了几口水,便不再喂她,这点吃的刚刚好,若是吃太多,赵无忌担心小女孩胃肠受不了。 小女孩吃了些东西,又喝了水,饱胀感和幸福感让她感觉有些疲劳,慢慢地竟然就在连元的怀中,沉沉睡去。 赵无忌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女孩,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却发现跪在地上所有的人都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右手拿着的饼,眼中露出渴求的光芒,不停地咽着口水。 慢慢地,对食物的渴望和对生命的追求,让他们放下了惧怕,很快便有几十个小孩纷纷来到赵无忌面前,拼命伸着手向赵无忌示意,想要获得赵无忌手中的食物。 赵无忌看到人群已经渐渐有了要骚动的苗头,他想了一想,转身走了几步,重新翻身上马,坐在马上的他,看起来比刚才更是高大了许多。 “诸位!”赵无忌大声喊道:“本官便是青州知府赵无忌,你们的处境,本官已经晓得了,临淄县的连知县也在此地,你们稍安勿躁,再坚持一个时辰,本官便会开设粥棚,开始施粥,每人都有,人人都能吃饱!” 赵无忌声音洪亮,很多饥民们都听到了,得知面前正是青州知府,宣称一会就会有人施粥,这些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的饥民们人人都是惊喜万分,似是在长久的黑夜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 第四百四十六章抢粮 面前这些饥民衣衫褴褛,一个个饿得都快站不起来的样子,加上又是手无寸铁,如今大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来到此地,显然这些人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 听到赵无忌下了赈济施粥的命令,连元也急忙吩咐临淄县的主簿速速返回城中,调拨米粮前来此地,搭设粥棚,让这些饥民们好好地吃一顿饱饭。 “就这样的饥民,能造反?”赵无忌望着这些饥民,似是在自言自语,李定国急忙抱拳说道:“好叫大人得知,刘将军已经拿获了贼首,此次反贼的主力大约三四百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农夫百姓,其余这些饥民都是听到他们谎言煽动,被他们裹挟而来,都是为了一口吃的而来,属下以为,这些饥民虽然作乱,却是情有可原。” 赵无忌听了,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他想了想,便前行几步,来到一位看着还算精神的老人面前,温声问道:“老人家,你们这些人,都是从外地来的罢?” 老人看他打扮像是个官员,刚才又亲耳听到他要赈济施粥,因此对面前这个年轻官员很有好感,“唉,是啊,”他颤抖着伸出手臂,冲着一群群的饥民指了指,“这些,那些,都是外地来的,大部分都是陕西的,也有少部分山西人,都是遭了灾,在家乡过不下去的苦人。” 赵无忌看着他那消瘦的脸颊,瘦的脸上几乎只剩了一层皮一般,眼窝深深下陷,看着他那仿佛干枯树枝般的手臂,心中隐隐作痛,“老人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挺不容易罢?” 这话似是触到了老人心内最柔软的地方,老人低下了头,伸出颤抖的手擦了擦眼角,瘦弱的身躯不断地抽动着,似是在哭泣一般,“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老夫自己都不记得了,当初从陕西和老夫一起逃难来此的,十个人也没剩下一个,老夫的儿子儿媳,在路上也都去了,只剩老夫侥幸不死,来到了这里,老天爷,你还留着我做什么啊……”说着说着,他泪流满面,已经泣不成声。 赵无忌默然半晌,把剩下的大半张饼塞到了老人手中,又给他留了一葫芦水,特意嘱咐他千万不可吃喝太急,免得伤了胃肠,这才起身,带着商敬石,李定国等人前往庄子里面,那里有被刘文秀抓获的反贼头子。 一行人渐渐行走到了庄子深处,突然看到前面人群骚动起来,还伴随着阵阵的喝骂声,赵无忌等人赶了过去,只见一个财主模样的人,正带着十多个家丁,在那里和一些饥民们撕扯着什么。 走到近前,只见这财主四十多岁,一双细眯眼睛,两撇小胡子,一脸的奸诈模样,他正在厉声喊着:“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刁民,居然胆敢抢夺我周老爷的粮食,如今官兵已到,你等马上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快把我家的粮食还来?” 这周老爷一面喊着,一边不住地用脚踢着面前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两人正在争抢一个粮食口袋,那小女孩被他踢的频频向后躲闪,一声不吭,却依然死死地用自己的双手拽着那个粮食口袋。 那周老爷的家丁们也在和饥民们争抢着一袋袋的粮食,不时抽出手里的棍棒,将那些饥民们打得头破血流,可是这些饥民们大多数也和这个小女孩一样,被打得血流满面,也要死死地抓住粮食袋子,一边和家丁们拉扯,一边嘴里也不断低声求饶:“老爷,老爷,行行好吧,我们快饿死了,就一袋,就一袋还不行吗?” 周老爷眼看扯了几下都没有从这小女孩的手中抢过粮食,顿时心中火起,他觑个机会,猛然用力,一记窝心脚正踹在小女孩胸口,小女孩啊的一声,被他踹得向后倒去,但是双手依然死死地抓住了粮食袋子,只听到撕拉一声,那个布袋子承受不住两人拉扯的力量,被拽出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白花花的大米不断地自袋子中流淌了出来。 小女孩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悲呼了一声,便又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瘦弱小男孩冲上去抱着她大哭起来,“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小女孩不顾胸口的疼痛,捂着胸口艰难地爬了起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姐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同时向前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抓起地上的大米就往嘴里塞,嚼也不嚼就往下咽,被噎得直翻白眼犹自还努力地往嘴里塞大米。 “小贱人!”周老爷看到粮食袋子被撕开,大米洒了一地,气急之下,一声怒喝就冲了上去,抬起脚对着小女孩的心窝又想踹下去,他愤恨出手,这一脚若是踹的实了,怕就要取了小女孩的性命。 赵无忌在一旁看得真切,冷哼一声,猛一催马,那马儿骤然疾驰几步,便来到了周老爷身后,赵无忌抡起手中大枪,只一下,大枪过处,便把周老爷打得犹如滚地葫芦一般倒在了路边,赵无忌随即便是一声怒喝:“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企图伤人性命!来人!给本官拿下这个狗贼!” 顿时便有身边的护卫冲了上去,三下两下便把倒地不起的周老爷暴揍了一顿,接着便用绳子把他牢牢实实地绑了起来,那些抢夺粮食的家丁,也被护卫们打得吱哇乱叫,跪在地上抱头求饶。 赵无忌皱了皱眉头,翻身下马,来到正在拼命往嘴里塞大米的两个小孩面前,啪啪两个嘴巴子,先让这两个小孩把嘴里的大米吐出来,这才厉声说道:“你们饿的久了,只能喝粥,吃这玩意,是想寻死吗?” 随即也有几个护卫跟了上来,又是拍打后背,又是扣喉咙的,费了好半天劲,终于让这两个小孩把吃下肚子的大米又吐了出来。 小女孩看到赵无忌命人把周老爷绑了起来,觉得面前这位大人是好人,所以便也不记恨他打了自己和弟弟两个嘴巴子的事情了,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小男孩,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有些警惕地看着赵无忌,偶尔又贪婪地向洒落一地的大米看几眼。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李定国手中接过一只饼子,掰成两半,给小女孩递了一半过去,“大米是生的,不能吃,吃了会死的,你很饿吧?把饼子撕碎了,小口吃下去,再等一会,一会就有人施粥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你地明白 小女孩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先是怔了一下,终究她还是抵抗不住饼子的诱惑,试探地伸出手去,抓住了赵无忌手中的饼,一拽之下,却没有拽动。 赵无忌脸上异常认真:“记着,一定要撕碎了小口小口吃,否则你的胃肠承受不了,你还是会死的。”说到这里,他才放开了手,小女孩一下便把饼子拿了过来,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像是拿着什么异常珍贵的东西一般。 小男孩流着口水,含着手指死死地盯着姐姐手中的饼子,“姐姐,我饿了。” 李定国弯下腰,把一葫芦水也放到了小女孩面前,“吃一口饼,喝一口水,别吃太急了。” 小女孩接过葫芦,右手紧紧抓着那张饼,左手抱着自己的弟弟,眼中慢慢地似是有泪光闪烁,赵无忌上前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吩咐自己的侍卫好生照顾这两个小孩,便带着被绑的牢牢实实的周老爷,走了几步,来到了一处异常宏伟的宅院面前。 沿着青石铺就的台阶拾级而上,黑色厚重的大门上镶嵌着闪闪发亮的铜钉,昭示着主人不凡的气势,大门正上方悬挂着黑色的牌匾,两个金色的大字在太阳照耀下龙飞凤舞一般,闪闪发光——‘周府’。 赵无忌斜了一眼被打成猪头般的周老爷,抬腿便迈进了周府。 进了大门,便看到一处石雕照壁,照壁上刻绘着‘喜鹊登梅’的图案,绕过门口处的照壁,面前的宅院异常宽大,几百名光着上身的汉子双手抱头,跪在院子四周,院子中间,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锄头,柴刀,木棍等农具,也偶有几副刀剑混在其中,看来这就是这些人造反用的武器了。 一百名浑身披甲的士卒们,手持长长的陌刀,刀锋雪亮,面色不善地盯着这些下跪的汉子,看样子只要这些汉子们胆敢稍有反抗,便会立刻被这些士卒们当场斩杀于此。 刘文秀一身铠甲披挂整齐,看到赵无忌前来,急忙快速上前几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启禀大人,属下幸不辱命,抓获贼首袁时中,率众斩首贼人二十四人,此处下跪之人,皆是投降的贼众。” “好,你做的不错,此战你当为首功,文秀,你起来罢。”赵无忌说着便上前扶起了刘文秀。 刘文秀心中大喜,说道:“属下多谢大人栽培!”站起来之后,他才看到赵无忌身后五花大绑的周老爷,心中有些疑惑,心想大人为何会把苦主周庄主给抓起来,不过他一向颇有城府,心想大人所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却是不便相问。 “贼首呢?”赵无忌问道。 “在那里!”刘文秀指了指院子一角,那里有个魁梧大汉,一样的赤着上身,跪在地上,与其他贼人不同,他身上绑满了绳子,显然是担心他会脱逃。 “这领头的贼首还算有分寸,并未滥杀无辜,周家庄的庄主也仅仅被他绑了起来,并未伤了性命。”刘文秀跟在赵无忌身后,一边看着赵无忌的脸色,一边小心谨慎地说道。 赵无忌走到那个魁梧大汉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说道:“有手有脚的,做什么赚不到钱,为什么要造反?” 大汉怔了一怔,随即便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赵无忌也不打断他,依旧很冷静地看着他。 大汉笑了一会,突然笑容一收,满脸皆是愤恨之情,看向赵无忌身后的某处,赵无忌回首一望,他看得正是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周老爷。 “为什么?哈哈,你当官的高高在上,又怎么知道我们这些底层人的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俺种了五六年地,越种越穷!最后穷的把俺家的地都给卖了!” “为什么?为什么俺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要分给他七成!” “为什么老子越干越穷,最后几乎就要饿死,而他只什么都不做,却越来越富!” “为什么?为什么老子们就该死?难道老子们就该被活活饿死?而这家伙,家里的粮食却多得都发了霉!” “俺不服!俺要活下去,俺要造反!” “所以俺带人冲了进来,俺要把周扒皮的粮食分给大伙!” 大汉的话很有煽动力,随着他愤怒的话语,其余下跪的汉子们也纷纷愤怒地喊了起来。 “我们不想死,我们要造反!” “不想死只能造反!” “周扒皮害得俺家破人亡!” 这些骚动起来的汉子们,很快便被士卒们上前拳打脚踢一顿,这才慢慢地又冷静了下来,赵无忌盯着那大汉,看了半晌,又转身看着周老爷,眼神捉摸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赵无忌终于望着周老爷缓缓开口:“你居然收你的佃户七成租子?周扒皮之名,果然名副其实,你的心,确实够黑。” 佃户就是没有地的农民,只得租别人的地去种,最后收获的粮食分成两份,自己留一份,给地主一份。 按照一般的惯例,地租通常是五五开,也就是收获的粮食一人一半,大汉说粮食要分给周老爷七成,那显然他自己只能留下三成粮食,这算是非常低的比例了。 “本官很忙,没工夫和你这种人废话,这些人之所以造反,都是因你的地租要的太高而起,理论上来讲,你便是此次民变的罪魁祸首。”听到这里,周老爷的脸都吓白了,他的嘴早被核桃堵住,说不出话,只是着急地呜呜哼着,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赵无忌蹲下身去,看着周老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本官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本官把这些反贼都交给布政使张秉文大人,由他判决,同时也把这些人造反的原因原原本本地报上去,这样一来,你作为激起民变的罪魁祸首,估计最少是一个抄家,皇上最恨逼良为寇之人,诛你九族也不是没可能。” “第二条路,你拿出一半家产,交给本官,由本官来赈济这些饥民和佃户,然后这事便到此为止,这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有任何人谋反,只是二十多个匪徒袭击庄园,不过他们都被恰巧路过的刘将军打死了,本官和连元知县,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你明白了吗?” “你若是选第一条路,你就点点头,你若是选第二条路,你便摇摇头。”赵无忌最后说道。 周老爷呆滞地想了一想,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便醒悟了过来,疯了一般地拼命摇头不止。 “很好,看来你想明白了,来人,把他身上的绳子去了,嘴里的核桃也拿出来,周老爷看样子有些话想和本官说。” 第四百四十八章土地兼并现象 周家庄的这场暴乱就这么结束了,除了那先期被刘文秀带人杀死的二十四人,赵无忌还通过民众百姓们的举报,又找出了二十多个趁乱奸淫妇女,抢夺百姓财物的贼人,拉出来统统一刀砍死,这些人不是因为饿而抢粮,而是他们体内本身就有恶的基因,或者原本就是贼人,所以才会残害百姓。 周老爷虽然奸诈阴险,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要么向赵无忌认怂,放过这伙叛贼,投降输一半;要么赌一把,梗着脖子把袁时中等人送进大牢,赌皇帝不会对自己下手,若是输了,那便连人带钱完全都输出去。 他乖乖地献上了自己的一半家产给赵无忌,以求宁事息人,一共是两千亩地,一万多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以求破财消灾,他不是光脚的袁时中可以破釜沉舟干一把,他穿着鞋,他不敢赌这一把。 于是在赵无忌的授意之下,连元对上司禀报的文书中是这么写的:一伙四五十人的匪徒袭击了周家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青州知府赵无忌的家将刘文秀,恰好带着二百家丁路过此地,遇见此事后,路见不平,果断出手,全部歼灭了这伙匪徒,保卫了周家庄,保卫了皇帝的子民。 此事过后,想必刘文秀的官职会再升一级,应会升到千总,和李定国平级,俗话说国乱思良将,如今天下不平,当今皇上最喜欢能打仗的悍将,对于这种人,他是从来不会吝惜官职的。 大约两千多名饥民,和那四百多造反的佃户农民,被赵无忌带回了临淄的工地内,这些饥民都是现成的劳动力,虽然现在看着瘦弱,只要好好地吃上几顿饭,将养几日,便能慢慢地恢复力气,成为正常的劳力。 工坊里不仅仅需要工匠,也需要熟练的技术工人,赵无忌打算把这些饥民都安置在工坊内,他们可以做工坊的雇工,也可以在这里的服务区和商业区做点事,比如在茶馆酒楼里帮工什么的。 至于那四百多造反的佃户,以及为首的袁时中,赵无忌觉得他们本质不算坏,是属于可以挽救的那种人,所以也打算把他们留下来。 这些人正当壮年,身强力壮,赵无忌又雇一些人,和他们合在一起,作为建设从临淄到青州府水泥路的施工队。 于是,临淄工坊的气氛更加火热了起来,源源不断的水泥自工坊内被运送出来,随即便被运往前方的施工地点,此外还有大量的沙子,粘土也被运到现场,临淄到青州府一共八十里地,施工队分成十个小队,将道路也平均分成十段,同时开工铺装道路。 新建的道路与原有的官道并不一致,相比之下,新建的道路距离更短一些。 赵无忌给的工钱比市价要高,又包了饭食,所以这些人干活都非常有干劲,此外,铁器工房内,关于机床和轴承的研究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第一批六套轴承装了三辆大车,第二天便有一辆大车的轴承坏了,宣告了这两套轴承的失败,其余四套,有两套坚持了三天,最后的两套坚持了将近一周。 艾诚带着人,反复研究失败的轴承,找出失败的原因,在他们的钻研下,很快地,七天之后,第二代手工轴承出现了,这一批轴承基本都坚持了半个月左右。 只要轴承的寿命能达到半年以上,那么就意味着轴承已经可以正式投入到商业化的使用中去了,赵无忌相信这一天很快便会来到。 虽然一切都在高歌猛进,局面一派大好的样子,不过此刻的赵无忌却有些心思重重的样子,此地乃是工坊群里的会议室,夏允彝,顾炎武,黄宗羲,李定国,商敬石等人皆都在此。 赵无忌心中有些发愁,因为他手头的钱用得差不多了,水泥在后世便宜,不代表在这时的大明也便宜,八十里的水泥路,预计会花掉他两万多两银子,此外还有南阳学院的建设,临淄工坊的建设,这些都需要大笔的钱。 他自王廷锡和高煜手中得来的钱,已经快花没了,但是眼前依旧是有很多任务要做,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不过赵无忌当前最担心的并不是钱,他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这几日他特意嘱咐了夏允彝把青州府所有的田地都统计了一下,结果很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大约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掌握在地主和权贵官员手中,真正属于农民自有土地的,不过百分之十五左右。 这也就意味着,青州府每一百个农民,便有八十五个是佃户,其余十五个才是自家有地的自耕农。 土地快速地向少数人的手里集中,这种现象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失去土地的农民,失去土地的农民只能成为佃户,去给地主打工,失地农民越来越多,导致地主开始对佃户挑三拣四,地租也越收越高。 周家庄的暴乱事件,就是这些失地农民对于掌握着大量土地的地主们的一次反击,随着土地日益向少数人集中,这一类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在华夏历史上,每个朝代的末年均是如此,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随后爆发战争,原有的阶层被推翻,土地重新分配,财富重新大洗牌。 掌握着大量土地的地主们总会有办法逃避农税,于是大明的农税便全部压在了那百分之十五的自耕农身上,于是,不堪重负的农民忍无可忍之下,起义此起彼伏,大批农民成为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并最终逼死了崇祯。 大明覆灭以后,地主们在朝堂上的代言人,那些官吏们也一并随着大明王朝陪葬了,后金得了天下之后,地主们还妄图继续用‘天子不可与民争利’来忽悠新皇帝,拒绝纳税,结果换来的是后金朝廷带血的屠刀,狠狠地屠戮了一大群地主之后,剩下被吓破了胆的地主终于积极主动地开始纳税了。 大清与明朝不同,直到灭亡,一直也没有缺过钱,哪怕通过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不平等条约,向外国赔了天文数字的赔款,终其灭亡,其财政始终是盈余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又要收费 帮这些失地农民和饥民们找到饭碗,让他们不至于饿死或是去造反,是赵无忌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赵无忌是大明的官员,不是像李自成那样的造反派,也不是后金那样的外来异族,没法打土豪分田地,只能另辟蹊径。 这次会议属于一月一次的例会,夏允彝当众汇报了这个月的收入支出情况,去掉建设学院和修路的费用,赵无忌手头如今还有一万多两银子,勉强也还支持的住。 顾炎武汇报了工坊的建设和生产进度,归庄则汇报了轴承和机床方面的进展。 不知是否因为擅长绘画的原因,归庄对那些几何形状的机械零件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分,去了铁器工坊几次后,他对这些机械零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再也舍不得离开这里,他头脑灵活,总能拿出与众不同的见解,所以赵无忌便把研究轴承和机床的任务交给了他。 众人各自汇报了自己负责方面的进展和动态之后,便是自由发言时间了,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所在专业的角度,阐述自己的见解和建议,供大伙参谋讨论,最终会由赵无忌来拍板做最后的决定。 宋应星年纪大了,赵无忌又是日理万机,所以目前主持南阳学院日常事务的,是黄宗羲,他学识渊博,又有一定的声望,做这种事情再合适不过。 黄宗羲提出,学院的这些学生们精力非常充沛,好奇心也很旺盛,他认为可以让一部分学生,在课余时间,前往学院后面的畜牧场,从事饲养和观察记录动物的工作,这样既节省了畜牧场的成本,也锻炼了学生的实际操作能力,也能使学生获得畜牧方面的知识。 赵无忌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目光敏锐,这不就是后世所说的实践出真知吗?这就相当于后世学生的劳动实践课,黄宗羲的建议很快就被采纳了。 夏允彝则有些担心赵无忌的官声,“大人自从来到青州,连续铲除王廷锡、高煜两人,尽抄其家产,前几日周家庄周庄主捐献出一半家产的事情,如今也在青州府传得沸沸扬扬,加之大人上任之后,连续两道命令都是收费,如今整个青州的缙绅土豪们,都已将大人视为汉朝张汤,王温舒,唐朝来俊臣那样的酷吏,畏大人如虎,这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土豪缙绅占据了青州府绝大多数的财富和土地,是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想必如今青州府的市井之间,怕也有很多对大人不利的传言罢?”夏允彝最后这句话,却是看着杜红儿说的。 杜红儿依旧蒙着面纱,将她那美艳无匹的容貌隐藏在面纱之后,听了夏允彝的话,杜红儿乌云般秀发上的珠钗轻轻晃动,她款款开口道:“夏先生所言极是,如今青州的士绅和土豪,都对大人又恨又怕,王廷锡的殷鉴在前,他们很担心大人会找借口抄了他们的家,听说有些实力雄厚的大家族已经针对大人,开始了行动,具体是什么行动,妾身暂时还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 脾气火爆的商敬石猛地一拍桌子:“大人乃是朝廷命官,代皇上管理青州府,大人还没怎么样,这些吸取民脂民膏的家伙居然就敢对大人下手,依我看,大人只要采取雷霆手段,速速再干掉几个领头的家伙,他们应该就会老实下来。” 坐在一旁的李定国皱了皱眉,似是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商敬石是他武学上的老师,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夏允彝摇了摇头,“不可如此,这些大家族无一不和朝廷中的某位或是某几位重臣、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作为一个整体,他们的态度,便是皇上也不得不顾忌三分,干掉他们,可比干掉王廷锡还要困难许多。” 赵无忌点了点头,“夏先生言之有理,这些人,本官或许凭借知府的身份,能让他们稍稍让步,然而想要干掉他们,却谈何容易,本官暂时还只能采取与他们合作的态度。” 赵无忌暗自苦笑,自古以来,真正想要干事的,哪能不得罪人,被当做酷吏,也比被当做庸官强,只要是为了百姓的福祉,便是毁谤随身,那又能如何? “可是,如今这些大家族占据了越来越多的田地,失地农民越来越多,若是不加抑制,民不聊生之下,只怕不会很久,便会出现山东的高迎祥,张献忠之流。”李定国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赵无忌望向李定国的眼光充满了赞许之色,含笑说道:“宁宇看得很准,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确实是青州府最大的隐患,不过本官已有了计较。” 他环顾了在场众人一眼,徐徐说道:“只要让这些人有活干,有钱拿,有饭吃,他们便不会造反。” 赵无忌将目光转向刘文秀,修筑临淄到青州的第一条水泥路的工程,便是刘文秀领着人在做,“文秀,这条水泥路,半个月的工期,能完工吗?” 刘文秀想了想,字斟句酌地答道:“启禀大人,属下估计,按目前的进度,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这样,此外你再招募一些人,从头到尾,在道路的两旁,围上栅栏。栅栏不要太密,以免影响视线,但是也不要太疏,以人钻不过去为限。” “这个……”刘文秀有些踌躇,“大人,这样虽然能多雇一些人手,但是支出也会大大增加,制作栅栏和招募人手,怕是也要几千两银子。” “无妨,”赵无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要赚钱,怎么能不投入?这些就算投入的本钱好了。” 众人听了,各个都是目瞪口呆,夏允彝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大人打算用这条路赚钱吗?” “不错,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修好以后,想要通过这条路的,就要收费才能放行!” 众人一时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夏允彝方才试探性地说道:“大人,我朝从未有收过路费的先例……” 赵无忌一脸满不在意的样子挥了挥手,“无妨,不想花钱的,可以去走官道,这条路乃是本官私人修建,无论是谁,想要走这条路,就要花钱!” 嗯,这是后世大吃货帝国以费养路的招数,被赵无忌提前四百多年应用到了大明。 第四百五十章新任同知 檀香缭绕,青烟袅袅,一座清雅古朴的书房中,两人正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案几背后的墙上高挂一副寒江垂钓图,用笔放纵肆意,幽冷高远,正是明朝著名才子徐渭的真迹。 放眼望去,书房三面墙边的书架上面均是摆满了线装书籍,其中不乏一些极其名贵罕见的古籍,显然这座房间的主人,是一位学问高深的儒雅之人。 这是山东巡抚李懋芳的书房,此刻他在家中,神态极其放松,只是套着一件宽松的道袍,斑白的头发随便挽了个发髻,上面插着根玉簪,此刻他正含笑地看着坐在他身旁的人。 “宪之肯去青州府,当真再好不过,宪之大才,老夫一向是知晓的,故此才会向李阁老再三请求,请求宪之来此上任,说实话,老夫也没想到卢大人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李懋芳一旁的人个子不高,与李懋芳一身随意的衣衫相比,他穿戴就比较整齐了,一身青色官府在身,头上还带着官帽,如今正是秋日太阳最烈之时,他鬓角已微微发汗,却也不肯取下官帽。 这人三十多岁,一副精悍的样子,一张黑脸,两眼炯炯有神,此刻听了李懋芳的话,他也便是很恭谨的说道:“宪之何德何能,让老大人如此费心,老大人过誉了。” 李懋芳微微一笑,“卢大人统兵有方,连战连捷,宪之辅助卢大人,在卢大人身边立功升迁机会更多,老夫一点私心,却是阻碍了宪之的仕途了。” 黑脸官员遥遥向北拱了拱手,“下官只盼竭心竭力,为皇上效力,不负皇上所托,个人荣辱起伏,又算得了什么,老大人言重了。” 李懋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终于提到了那个让他无比厌恶的名字,“赵无忌嚣张跋扈,横征暴敛,隐有不臣之心,前任青州同知王廷锡不过看不惯他的作为,便被他以阴险手法栽赃陷害,皇上一时不察,竟也中了他的奸计,被他所蒙蔽。” “此人残暴跋扈,早已臭名远扬,宪之,如今你即将接替王廷锡的位置,老夫对你有厚望焉。” 黑脸官员微微颔首:“请抚台大人放心,史某虽然不才,士人的风骨傲骨还是有几分的,若赵无忌当真倒行逆施,胡作非为,史某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与此人战斗到底!” “好!”李懋芳赞许说道,“常听说史可法铁骨铮铮,刚直不阿,如今老夫算是见到了,宪之,自济南府到青州府,也要四五天路程,老夫知道你的脾气,便也不多挽留你了,老夫在此,预祝你旗开得胜。” 史可法也是拱了拱手,“下官必不负皇上所托,不负抚台大人厚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人,下官先告辞了。” 李懋芳微笑点头,端起了茶盏,史可法站起身来,又对李懋芳拱了拱手,这才匆匆离去。 看着史可法远去的背影,李懋芳眼中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王廷锡被赵无忌扳倒后,青州府同知一职便一直空缺,为王廷锡选一位替代者,变成了朝堂上的难题之一。 赵无忌眼中揉不得沙子,贪官不敢也不愿意来这里,生怕惹恼了赵无忌,落得和王廷锡一样的下场,被赵无忌当肥猪给杀了。 大明王朝贪官多如牛毛,清官却不好找,,在贪官越来越多,劣币驱逐良币之下,有能力的清官就更是凤毛麟角了,青州府同知空缺了一个月之后,吏部尚书李长庚终于选定了合适的人选。 河南右参议史可法,如今正担任总理侍郎卢象升的副使,为人清正廉洁,也颇有干才,史可法的老师是东林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派他前去青州,正是那些大家族和大地主尤为喜闻乐见的。 于是在不知来自何方的种种力量运作之下,历史上原本跟随卢象升讨伐流贼的史可法,意外地被任命为青州府同知,接替锒铛入狱的王廷锡。 赵无忌浑然不知朝廷刚刚任命的青州府同知已经到了济南,此刻他正在站在修好的青州至临淄水泥路边上,隔着木质栅栏,欣喜地看着这条刚刚修好的道路。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这条路赵无忌几乎雇佣了六千多人,在八十多里的道路上同时开工,在水泥工坊昼夜不息加班加点的生产之下,最终花掉了赵无忌一万六千多两银子后,这条路终于修成了。 刚刚凝结的水泥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达到百分百强度,此刻路面上洒满了干草,不时有往来的雇工将打来的清水浇在干草上,用来湿润干草下面的水泥。 “再养护三四天之后,这条路就可以通行了。”顾炎武在赵无忌身旁说道。 夏允彝摸着胡子,看着眼前的水泥路点头赞许之余,便问道:“却不知大人打算怎么收费?” “按距离和车子的大小收,若是拉了重货,费用还要加倍。”赵无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赵无忌打算仿效后世高速公路的做法,禁止行人进入,这样可以提高车速,也能提高安全性,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在水泥路上,是一定会影响后面驶过来的车辆的。 “大人不打算让百姓走这条路?” “嗯,他们可以去走官道,本官也不打算赚他们的钱。” “这样的话恐怕会少赚不少钱。”商敬石有点担心的样子。 赵无忌摇了摇头,“从青州到临淄,步行需要两天两夜,这么远的距离都舍不得花钱,宁愿步行的人,你居然还想赚他的钱?” 如今财富正日益集中在少数大地主,大家族和商人手中,赵无忌打算赚的是他们的钱。 这些富人,或为了节省路上花费的时间,或为了旅途的舒适,或为了能快速将货物运往他地,只要能达到目标,他们并不在意多花一点过路费。 赵无忌身后,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木头牌匾,归庄正在奋笔疾书,水泥路比普通的土路要平坦了许多,行驶于其上的车辆速度也会快很多,这些牌子是用来警告老百姓不要随便踏上水泥路,以免遭到危险的。 归庄已经写了七八十字了,赵无忌偶然回首,看到归庄正在写的内容,咦了一声,啪地在归庄的头上打了一下,“让你写启事,不是让你写文章,你写的这些华丽的辞藻,老百姓也看不懂。” “那师父的意思是?” 赵无忌随手捡起一块木牌,拿过归庄手中的毛笔,唰唰唰地在木牌上面写了八个字,递给归庄。 “所有的牌子都这么写。” 归庄接过牌子,定睛一看,‘禁止进入,撞死白撞’。 第四百五十一章水泥路的成功 青州城到临淄的水泥路终于可以通行了,两地的民众们头一次发现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平整的道路,那怕是穿着最便宜廉价的草鞋,踩上去的感觉也是非常舒适,在这条路上走,让人感觉走多久不会觉得累。 人总是喜欢新鲜事物的,听说赵知府修了一条异常平坦又结实的道路,百姓们纷纷前来围观,围着平整的地面品头论足。 这条路的结实程度堪比青石路,但是平整度却远远超出,谁也不知道这条路是用什么材料铺设出来的,只可惜走这条路是要收费的,通行一次最少一百文,并且禁止行人入内,只有车子才能行驶在这条路上。 大明的老百姓头一次听说过路还要收费的,然而这种情景确确实实地就发生了,道路两旁都有一人多高的实木栅栏围着,栅栏的上面削得尖尖的,想翻越栅栏,既困难又危险,道路的起点搭起了两座木屋,三四个工作人员在那里收费,交了‘过路费’的车辆,才会被允许通过这条新奇的道路。 普通老百姓万万舍不得拿出一百文来‘买路’,毕竟一百文钱完全可以购买二斤猪肉打打牙祭了,他们只是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才会前来看个热闹,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 “这路是怎么修出来的?”有好事者大着胆子上前去,蹲下用手指摸了摸,“呦,挺坚硬啊,好像是石头。” “这条路一点缝隙都没有,显然是一个整体,到哪去找这么长的石头?” “难道是把石头磨成粉,然后再粘起来的?”这个猜测有点接近真相了。 “把石头打成粉?亏你想得出来!你去打一个试试。” 普通老百姓舍不得花买路钱,不代表富人也舍不得,听说这条路又平整又快捷,几个趾高气扬的富人,缴纳了一百文后,便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坐在自家的马车上,成为这条路开通以来的第一批顾客。 由于是新生事物,第一天走这条路的人并不是很多,然而在三天以后,青州临淄两地的百姓们终于发现了这条路的好处。 第一是舒适,因为道路平整,所以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颠簸,这让那些这让那些追求舒适的富人们非常满意,坐在马车上,感觉比在城里行驶都舒服,毕竟城里最好的道路也不过是青石路,青石由于十分坚硬,很难打磨到完全平整,一块块的青石之间还有缝隙,平整度比水泥路差了太多。 第二是快捷,由于减少了颠簸,可以放心的让拉车的马匹加快速度行驶,并且这条路在修筑时便选择了最近的线路,这样一来又减少了通行的时间,这一点很快就被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发现了。 商场如战场,速度很重要,最先到货的商家可以率先开卖,夺取商战的主动权,至于因过路费增加的这点成本,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水泥路比官道更为平整,减小了颠簸的同时,也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货物在路上的损坏,这样一算,运输成本反而比以往更低。 就拿瓷器和玻璃来讲,以往路上因颠簸,一车货物怎么也要损坏个两三个商品,这些东西都比较贵重,算下来就是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的损失,如今走水泥路,因道路平坦根本不用担心路上损坏货物,这样一算,反而还赚的更多了。 第三点原因,道路两旁都有栅栏挡着,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人在此巡逻看护,安全性大大提升,有栅栏挡着,劫匪打劫起来费劲,逃跑也费劲,更何况沿途都有赵无忌雇佣的人手巡逻,赵无忌的初衷虽然是为了防止行人误入道路被车马撞伤以及让他们维护栅栏,却也变相的达到了巡逻保安的作用。 这样一来,还省去了花钱雇用镖行的成本。 又快捷又安全,还能降低商品的损耗,怎么算都是利大于弊,于是慢慢的,几乎所有商户的运输车马都开始走这条新修好的水泥路了。 一周之后,青州城到临淄的这条水泥路,几乎天天都是车水马龙,来往车辆络绎不绝,其中大部分车辆都装载着货物,少部分则是有钱人家的马车,赵无忌在道口设下的收费站,里面的收费人员当真是收钱收到手软,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丝毫不夸张。 至于原有的官道,几乎都要被人忽略了,只有步行的人,以及拉着那些便宜又没有时间要求的货车才会选择这条路。 道路两头的收费站,每天都有二十名士卒在此看守,不看着不行啊,收的钱太多,担心劫匪打劫。 每天一到傍晚,便有几辆牛车来到收费站,然后便有人将今日收到的过路费一筐一筐的搬到牛车上,筐子里满满登登都是金灿灿的铜钱,以及少部分白花花的银子,在落日的余晖中,铜钱和银子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一些闲人们流着口水在一旁看着这些银钱,眼中尽是羡慕之色。 “这钱真好赚啊,什么都不用做,在那坐着收买路费,就能得到这么多钱,这样的好事咋轮不到我呢?” “是啊,这钱来得真是太容易了,就跟捡钱一样啊,这一天下来,怕不有几十两银子到手吧。” “几十两?至少一百两,小车一百文,大车二百文,这一天通过的车马至少上千俩,往多了算二百两都是有的!” “真羡慕赵大人啊。” 与此同时,在青州城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堂堂知府,竟然做那些商贾之事,已经是有辱斯文,如今居然拦路收费,这又与打劫的匪徒何异?听说每天都有几大车的银钱运到他的私人工坊之中。” “说的对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无忌居然用皇上的土地,中饱他自己的私囊,品德败坏,品德败坏啊!” “不止是品德败坏!”说这话的人一脸的气愤之色,“明目张胆的设卡收费,这贪官的吃相越来越难看了,赵无忌自从来我青州府,不思报效朝廷,为百姓造福,反而挖空心思的敛财,收城管费,收卫生费,现在又开始收过路费,此贼自己吃得满嘴流油,搜刮的都是民脂民膏,损人自肥,长此以往,百姓不堪苛政,必然生乱!” “不行,我等士人,岂可坐视此獠鱼肉百姓?我等也该设法想个章程,向皇上揭发此人的真面目!” 第四百五十二章拦路喊冤 如今青州城,老百姓们对赵无忌的印象趋于两个极端。 一个看法是赵知府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才到青州城短短两月,整个青州城的面貌便已崭然一新,街道干净整洁,商业也繁华了许多,而他修建的青州到临淄的水泥路,更是给两地的商人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另一个看法是,这个年轻的知府实在太贪财了,并且吃相极其不堪,一点也不像个读书人,自从他上任之后,一共颁布了四条命令,其中收费的命令就占了三条,分别是城管费,卫生费,过路费,其疯狂敛财可见一斑。 青州府内的一处豪华府邸中,宽大的花厅里十余人围着一张宽大的八仙桌团团而坐,桌上摆满了罕见的山珍海味,什么熊掌鹿筋,燕窝猴头,在座的诸人看穿戴打扮,也都是非富即贵。 一个五六十岁的清癯老者端起杯子,环顾众人说道:“感谢诸位给老夫一个面子,今日尽数聚集在此,老夫知道诸位都很忙,之所以觍颜召集诸位,是想和诸位商量出个法子,如今这赵知府,实在是太跋扈了。” 在场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拱了拱手,说道:“李员外不必太谦,我等心情也与李员外一样,这赵无忌好大名声,只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遇事便知收费,城管费,卫生费,如今又来了一个买路钱,也真亏得他能想出来!” 李员外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其实他收取的费用,这点钱老夫还不会放在眼里,老夫担忧的是他会得寸进尺,这人可是个酷吏,鼎丰米行的王员外只不过仗义执言,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被他打击陷害,身陷大牢,抄尽家产。” 听到王员外,在座各位都是摇头叹息不止,皆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赵无忌出手如此狠辣,行事又如此嚣张跋扈,这些人很担心王员外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 李员外眼看已经成功地调动起了众人的情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赵无忌如此跋扈,又如此贪财,谁知道他的下一把火会烧到哪里?如果不能及时除掉这个贪官,老夫只怕在座诸位还会有人遭到他的毒手。”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后,那个胖子再度开口:“李员外德高望重,我等既然来了,那便一切都以李员外马首是瞻,不知李员外可有何妙计?” 李员外阴阴一笑,“赵无忌倒行逆施,朝中诸公也有很多正义人士看不惯他,老夫得到消息,新任青州府同知史可法史大人即将上任,史大人刚直不阿,不畏权贵,只要他肯替我们撑腰做主,再加上朝中诸公的暗中相助,斗倒赵无忌,并不是太难。” “那李员外的意思是?”席中有人问道。 李员外轻咳一声,环顾左右轻轻挥了挥手,于是在一旁侍候的仆人们纷纷离去,没一会便走得干干净净。 李员外压低了声音说道:“如今四海不平,匪患横生,皇上最担心的便是老百姓造反,若是我等鼓动民意,上街游行请愿,请求废止城管费和卫生费,民意汹汹之下,便是他赵无忌再嚣张,再跋扈,也要乖乖低头,收回成命。” “这个,”胖子犹豫了一会,“赵知府可是个狠人,上次王员外便是因抗争收费之事,被他打击报复,不但身陷大牢,家产也被抄得干干净净,我们鼓动民众请愿,万一他再度恼羞成怒……” 李员外不屑地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王同知是太贪心了,才被赵无忌拿住了把柄,锒铛入狱,而今史大人即将到来,史大人是个铁骨铮铮的能臣,他不会坐视赵无忌打击报复我等。” “李员外何以如此笃定?” “哼,你们可知史可法大人的恩师是谁?” 在座之人连史可法的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谁又会知道他的恩师是谁? 李员外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优越感,“史大人的恩师,便是东林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左大人!” “哦。”在座诸人这才明白过来,左光斗属于东林,东林的立场一向站在商人地主和权贵这边,既然是左光斗的学生,那显然史可法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去拜见一下史大人,探探他的口风,得到史大人的支持之后,我等再下手不迟。”李员外阴阴地说道。 三日之后,史可法终于来到了青州城。 一个老仆驾车,车是一辆牛车,车子不大,一个黑脸官员坐在牛车里,看到一身官服穿戴的整整齐齐,等候在路旁的赵无忌,急忙跳下牛车,拱手说道:“下官史可法,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也是含笑拱手,“史大人辛苦了,这一路想必也是车舟劳顿,本官早已备下酒宴,为史大人接风洗尘。” 史可法其实不喜欢参加宴会这种场合,他是个实干型的官员,对于自身的享受不甚重视,不过赵无忌毕竟是他的上官,又是出于好意给他接风,他倒也不好直接拒绝。 “既如此,有劳赵大人了。”史可法笑着对赵无忌说道。 对于这位在扬州壮烈牺牲的抗清英雄,赵无忌还是非常尊重的,虽然后世之人对他的能力颇有争议,但是对他的气节却都是敬佩不已。 宁死不降,英勇牺牲,这是他的可贵之处,不过后世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史可法忠心有余,能力不足,他在南明担任要职以来,无论是政治还是武功,都乏善可陈。 通判李谦吉带着一众大小官员也上前笑着与史可法见礼,众人拱手寒暄之际,赵无忌饶有兴趣地看着史可法的背影,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待到李谦吉向史可法介绍完青州府的各个官吏之后,赵无忌轻咳一声:“史大人,我等先进城罢。” 史可法点了点头,正待转身踏上自己的牛车,这时突然从道边斜刺里冲出来一人,只见他双手高举一张雪白的状纸,小跑到史可法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史大人,我父亲冤枉啊!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官员,人人脸色巨变! 第四百五十三章被人告了 告状的年轻人跪在地上,他脸色有些苍白,身材瘦弱,眉眼间隐隐有些桃红色,这是纵欲之人的典型特征,显示此人生活糜烂,酒色无度,此时此刻,他高举状纸的双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 赵无忌眯着眼冷冷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人他有印象,应该是鼎丰米行王员外的儿子,名叫王纪,王员外因为哄抬米价以及纵奴伤人致死,被百姓举报后,赵无忌将他定罪并打入大牢,家产也已充公。 虽然如此,赵无忌并没有祸及家人,只惩处了王员外一人,也给他的家人留下了一部分家产,维持他们日常生活所需,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没想到史可法上任的当天,他儿子居然当街告状。 想都不用想,状告目标的一定是自己,王员外此案,人证物证都有,证据确凿,却也不怕他翻案,赵无忌只是疑惑,王纪不过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他哪来的勇气来状告青州知府? 史可法吃惊之下,半晌没有说话,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件案子必然与赵无忌有关,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面色不变,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举状纸的王纪,心中也是一片忐忑不安,他虽然没抬头,也能想象的出赵无忌的目光正如刀锋般盯在他的身上,状告青州知府,一旦失败,那便是诬告朝廷命官,难逃一死。 可是他也有苦衷,被抄家后,剩下的那点家产早就被一贯大手大脚的他挥霍殆尽,不但如此,他还欠了几百两银子的高利贷,这些高利贷商人都是心狠手辣,都有黑帮的背景,若是他还不上钱,这些人是真敢杀人的,走投无路之际,还好李员外秘密地找到了他。 李员外让他出面状告赵无忌,许诺会全力帮他打赢官司,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银子,并尽力帮他追回被赵无忌抄走的家产。 他知道李员外在朝中有靠山,早就有人传闻李员外和山东巡抚李懋芳有亲戚关系,有他相助,胜算希望不小,自己又已是穷途末路,这才横下一条心,当街告状。 “你可有何冤屈?”史可法终于开口。 “大人,小人状告当今知府赵无忌,横征暴敛,害我父亲性命,谋夺小人家产。”王纪把心一横,决定赌这一把,赢了继续花天酒地,输了下狱去陪他爹。 “好。”史可法走上前去,接过状纸,转身递给身后的老仆,“你的状子,本官接了,你先回去吧。” 史可法淡淡地说道,仿佛这人告的不是青州知府,而只是个普通人一般。 被人当众告状,赵无忌多少有些尴尬,看着告状人远去的背影,史可法对着赵无忌拱手一礼:“下官突然感觉有些疲累……” “也好,那史大人暂且先进城休息吧,日后本官在寻机为你接风洗尘。”出了这么一件事,众人早没了心情,如今的氛围也确实不太适合赴宴。 史可法是青州府同知,自有他手下的官员为他准备好了官邸,他一向清廉,也没什么财产,那几百本书,便是他最大的财富了,很快他便安顿好了自己的住处。 这时老仆前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个士绅求见,为首之人自称姓李。” “唤他们进来罢。”史可法只是稍作沉吟,便做出了决定,他宦海沉浮十余年,早就精通官场之道,堂堂一府同知,看似位高权重,实际施政之时也经常是要仰仗那些乡绅士族的,这些人财雄势大,又和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治理好地方,就必须要和他们打好交道。 这些士绅,看似都是他治下的子民,然而集合起来的力量,也是他抗衡不起的。 李员外进了客厅,看到屋子正中端坐一个三十余岁的黑脸官员,于是便笑着上前施礼:“在下李梓,见过史大人。” 史可法微微点头,伸手示意他坐下,又吩咐老仆看茶,他自己也端起茶盏,轻轻吹着茶盏上的热气,却不说话。 李员外笑眯眯地说道:“实不相瞒,当今山东巡抚李懋芳李大人,便是小老的一名远亲,是以大人来此做官之事,小老却已是早早得知。” 史可法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暗自有些不喜,官员升迁为官之事,乃是朝廷大事,如何能轻易泄露给自己亲戚得知?此事未免有些孟浪了。 他板着脸喝了一口茶,这才冷冷说道:“李员外来寻本官,可有何事?” 李员外看搬出李懋芳这个金字招牌来,这个黑脸官员并未如预料之中的露出一些亲近之色,心中不由有些讶异。 他在青州多年,见惯了官员的升迁变动,有时他貌似无意中泄露出自己和李巡抚的关系,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马上就会换上一脸亲近的谦卑之色,和自己套近乎,便是当初架空了前任知府张祥的王廷锡,见到他也要亲近三分,没想到这个黑脸官员,竟像是没听到自己说什么似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动。 李员外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后,急忙开口说道:“听说大人刚刚上任,便有人拦路喊冤?” “嗯。”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李员外看着史可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也是个可怜人,他父亲我也认得,乃是鼎丰米行的王员外,为人一向急公好义,赵知府年轻气盛,行事未免操切了一些,这刚刚上任,便连续颁布了两道命令,一个是收城管费,一个是收卫生费。” 说到这里,李员外偷偷瞥了一眼史可法,眼看他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得继续说了下去,“我朝向来不与民争利,商税更是只有三十取一,这两个费用,加起来居然达到了十取一的地步,百姓无不怨声载道,于是公推王员外为首,几个代表去向赵知府请愿。” “没想到赵知府怀恨在心,居然对这些百姓的代表公然进行打击报复,当日去见他的几个代表,几乎人人都被他无中生有地安插上罪名,锒铛入狱,王员外更是因此身陷囹圄,家产尽数充公,这才使得他的儿子王纪出于义愤,当众拦路向大人喊冤,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 第四百五十四章王纪的怨恨 “哦,原来如此。”史可法微微沉吟道,“原来中间还有这些曲折,请李员外放心,本官既然接了状纸,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一查到底,无论此案涉及到谁!” 李员外心中大喜,他右手轻轻一动,便从袖子中摸出了一份礼单,恭恭敬敬地向史可法递了过去。 “小老知道史大人一向公正廉洁,只不过史大人初来此地,想必用钱之处一定很多,这是三千两银子,不成敬意,还请史大人笑纳。”他扭头又看了一眼外面的老仆,继续说道:“史大人堂堂朝廷命官,如何只有一个老仆伺候?小老回去便送二十名年轻貌美的婢子过来,也好照料史大人的起居日常。” 古代也没有钞票,在明朝送礼,一般都是先送礼单,让对方知道礼物的明细,随后便趁着夜晚或是次日,再派人将具体的礼物送到,谁也不会公然命人带着几千两银子上门贿赂官员,那样太容易显眼,也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几千两银子,那是几百斤的东西,体积太大,携带太不方便了。 李员外一面笑眯眯地递过礼单,一面偷眼看着史可法的脸色,这些年他贿赂过的官员实在太多了,他见过很多装得道貌岸然的官员,见到礼单的内容,都是两眼发亮,露出贪婪之色,然而他这一次他又失望了,出乎他的意料,史可法看也不看,直接便伸手把礼单推了回去。 “本官一向公正廉洁,向来是不收礼的,李员外还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罢。”语气虽轻,态度却很坚决,“此事下不为例,本官不希望再次看到这种现象出现。”说到后来,史可法那张黑脸似是又黑了几分,很有一些包青天包大人的风采。 李员外心中一凛,脸上笑容倏然退去,没想到此人居然是个清官,这回可是难办了。 史可法端起茶盏,准备送客,语气说不出的冷淡,“李员外可还有事吗?” “小老,小老并无他事,只是想请史大人为我等小民做主,废止赵知府征收两费之事。”对方没有收礼,李员外有些心虚。 史可法微微点头,“本官初来乍到,暂时还无法做出决定,不过请李员外放心,如果征收两费当真是一项害民的恶政,本官一定会据理力争,向张大人和李大人请示,废止此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大人车舟劳顿,小老便不耽误大人的休息了,小老这就告退。”李员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史可法的府邸。 今日有人状告自己虽然有些闹心,但是赵无忌并不是很在意,老虎会在意一只蚂蚁吗?不会的,所以赵无忌对王纪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王员外犯案证据确凿,他也不怕什么。 南阳学院已经开学了,培养更多的学生出来,才是赵无忌如今心中考虑的事情,这些学生才是将来工业革命的具体实施者。 明天该给他们讲一讲阿拉伯数字了,皇上吩咐的赚钱大任,也要抓紧进行,车床进展不错,轴承也发展到了第四代,第三代轴承基本都能用一个月,第四代轴承刚刚制造出来,按以往的规律来看,如无意外,应能使用两个月。 此外冬季即将来临,水泥的生产可以告一段落了,冬天没法修路造房,水泥的生产可以暂停,直到明年春天再说,现在可以建设玻璃作坊,煤矿那边也需要多派人手,赵无忌在脑海里一项一项地谋划着。 照耀了一天的太阳终于落下,黑暗笼罩了青州城,城内一座还算宽大的院子里,王纪躺在榻上,准备睡觉,这座宅子看着还算规整大气,只是屋中缺了很多东西,给人一种家徒四壁的感觉,屋子里原有的一些值钱的家当,早就被王纪拿出去变卖还债了,便是这座宅子,也早早地抵押给了债主,这个月若是还不上钱,王纪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幸好李员外事先给了王纪三百两银子,作为预付的定金,王纪拿出二百两银子还了一部分债,留下五十两银子在手,剩下的五十两银子,又被他在青楼花费光了,他最近疯狂地迷上了秀玉阁的一个唤做小桃红的清倌人,仅仅在她身上,都快砸了四百多两银子上去了,他欠的钱,倒是有一大半都花在小桃红身上。 可惜小桃红十分狡黠,虽然收了他很多礼物,却一直对他欲迎还拒,勾得王纪心头痒痒的。 咚咚的砸门声响起,王纪倏然坐起,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这大晚上也不让人安宁,应有人催债来了,想到这里,他对赵无忌的愤恨更增添了几分,当初他王纪王公子,也算得上是青州城有名的花花大少,区区几百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哪个月他不花上千八百两银子? 只是昔日的鲜衣怒马,肆意花丛早已成为过去,当年在青楼一掷千金的王大少,如今却为了几百两银子便要被高利贷上门逼债,每当想起此事,王纪便对赵无忌恨得咬牙切齿。 咚咚的砸门声继续响起,一声快过一声,门外的人似是更急了,王纪强压住心中对赵无忌的恨意,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前去开门。 是的,如今他连奴婢都雇不起了,开门也只能自己去开,原本赵无忌还是给他留下了一千两银子的家产,若他是个本本分分的人,这些钱足以后让他半生衣食无忧了,奈何王纪是个纨绔,才一个多月,就把钱都花光了。 门开了,不是债主,却是李员外府中的一个家丁,名唤李三,王纪瞬时便松了一口气,关上门将李三领了进来,这才说道:“李大哥所来何事?为何夜深便来叫门?” 他表面说的热情,心中却充满了颓败之感,当初他发达之时,何曾把李员外区区一个家仆放在眼里,如今人穷志短,也只能放下架子,和区区一个家仆称兄道弟起来。 李三随手将一个包袱放在案几上,包袱有些沉重,里面的东西互相碰撞,声音清脆,“李员外很佩服公子的勇气,能站出来和赵无忌这个酷吏抗争,这里是五百两银子,我家员外说,他会一直站在公子的背后,支持公子,只要能告倒赵无忌,不但你父亲能够出狱,你的家产也会尽数归还,重振门楣的希望,都在公子身上。” “哈哈哈哈,李员外真是太客气了。”王纪看着一包袱的银子,放声大笑,“李大哥,请放心,我王纪别的没有,与这奸臣斗争的勇气还是有几分的,不过,史大人当真能支持我吗?” “请公子放心,我家员外背后可是李懋芳李巡抚,赵无忌这次得罪了太多人,朝堂之中也有很多人想要弹劾他,史大人是难得的干吏,这次一定能把赵无忌拉下马。” “好!”王纪遥望着青州府衙的方向,眼中尽是疯狂的狠毒之色,“这贪官害我家破人亡,我王纪一定要与他不死不休!,李员外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第四百五十五章杀人灭口 李三脸色有些凝重,“老爷今日去拜访了新任同知史可法大人,史大人对你的状子很重视,老爷的意思,让你再写一份状子,这次语气不妨重一些,内容更大胆一些,不用怕,放心写。” 李三的声音压低了下来,“吏部李阁老对赵无忌也十分不满,赵无忌的官,快做到头了。” 听说吏部李尚书也是赵无忌的对头,王纪顿时觉得自己重振门楣的希望大增,他请李富一旁坐下,随即找来纸笔,唰唰唰唰地又写了起来。 李三坐了一会,悄悄又站了起来,看着王纪在那边奋笔疾书,王纪越写越兴奋,一边写一边低声咒骂:“狗官去死吧,让你得罪小爷……” 看到王纪的状子快要写完,李三眼中现出一丝阴冷的神色,他偷偷地自腰间掏出一把解腕尖刀,趁着王纪全神贯注写状子的时候,猛然用力将尖刀刺入了王纪的后心。 王纪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痛,半截刀尖自胸前露了出来,鲜红的血不断自刀尖跌落到身上,到地上,他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掉到了书案上,忍着痛转过身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看着李富。 李三满脸的阴险和轻蔑之色,一口痰就吐在了王纪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称兄道弟,咱家员外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可笑你还当了真,只要你死了,我家老爷就能为你报仇,帮你扳倒赵无忌。” 说罢,他若无其事地在屋里翻了一会,只翻出五十两银子,于是把这些银子也放入自己带来的包袱内,轻轻推开院子的大门,眼看四周无人,这才鬼鬼祟祟地趁着夜色逃之夭夭了。 屋子里流了一地的血,王纪躺在地上,大睁双眼,脸上带着惊恐和不甘,还有深深的怨恨,早已死去多时,他的身子不断发冷,一团团的苍蝇嗡嗡地响着,围着王纪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享用着难得的盛宴。 王纪的尸体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他临死时正在书写控告知府赵无忌的状纸,得到这个消息的赵无忌,终于开始对此事有些重视了起来。 “对方很狡猾啊,原本王纪就是必败的案子,但他这一死,案件就转折了,倒是好像本官杀人灭口一般,对方不但狡猾,并且心狠手辣,这是冲着本官来的。”赵无忌喃喃自语说道。 “大人不过征收一些费用而已,对方何以会起杀人之心,意图诬陷大人,可是叫人好生不解。”夏允彝也表示不能理解敌方的脑回路。 赵无忌沉声问道:“可有凶手的踪迹?” 夏允彝摇了摇头,“据仵作所言,王纪身亡之时应是昨晚,他独门独户,家中又只有他一人,直到中午,才被一个上门催债的债主发现尸体,凶手很狡猾,事先扫除了很多踪迹,加上发现尸体太晚,如今尚未有凶手的任何线索。” “债主?”赵无忌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一丝线索,“本官记得抄家时给他留下了足够的银两,他怎么还会欠债?莫非他好赌?” “好像不是因为赌博,听说他把钱花在女人身上了,是个青楼女子。” “能不能是因为王纪还不上债,债主杀人?”夏允彝想了想,提出了一种猜测。 沉吟片刻后,赵无忌摇了摇头,“债主的第一目的是要钱,他们不会马上就将此人杀死,一般都会经过恐吓,殴打等种种手段都无法索回银钱后,才会杀人泄愤,王纪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应该不是债主杀人,他昨日拦路告状,晚上便死于非命,这个凶手杀人,应该是针对本官来的。” “既然有人想针对本官,那本官便奉陪到底,陪他们玩个大的,夏先生,把杜百户请过来。” 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杀人案,但是由于涉及到了青州知府赵无忌以及同知史可法,民众的关注度也很高,以至于赵无忌不得不开始重视此案。 得知王纪被杀,史可法的第一反应是惊愕,随后他便派人前去府衙,调集了王员外犯案的卷宗,细细查看,至于追查杀人凶手的任务,赵无忌为了避嫌,交给了通判李谦吉。 两日后,三巨头在青州府衙再度聚首,商议案件的进展。 李谦吉眉头紧锁,神色有些懊恼,他派出的捕快和衙役,多方走访之下,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令他相当的沮丧。 “两位大人,凶手相当狡猾,案发之时又是深夜,邻居均未听到任何动静,下官暂时还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李谦吉说道。 赵无忌默不作声,史可法看了赵无忌一眼,“本官昨日翻阅了王员外一案的全部卷宗,又询问了案犯以及证人,基本可以确定,赵大人断案事实确凿,无任何不妥之处,王纪控告赵大人,实属诬告。” 赵无忌感激地看向史可法,微微欠身,“多谢史大人还本官清白。” 李谦吉最近一直在向赵无忌靠拢,此番他也有些为赵无忌担心,“虽然史大人明察秋毫,但是本官听说,如今市井之中,屡有传言散播,说道是赵大人杀人灭口,恐怕于大人官声有碍。” 史可法一张黑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清者自清,又何须在意和分辩?李大人过虑了。” “史大人说的好,李大人,破案之事便交付给你了,早日抓到凶手,也能早日证明本官的清白,遏制流言的传播,至于史大人,皇上曾下令推广高产作物,可惜被王廷锡这奸贼出于一己之私阻碍,明年春耕之时,推广高产作物的任务,便交由你来做吧。”史可法刚直不阿,做事一丝不苟,把种粮的任务交给他,赵无忌放心。 “大人有命,下官敢不遵从,便按赵大人说的做吧。”史可法当即答应了下来。 青州府三巨头这次短短的聚会很快便结束了,李谦吉回去安排手下继续破案,赵无忌则忙着去南阳学院授课当老师,过校长的瘾,至于史可法,回去换了一身便装,出门微服私访。 李记茶馆最近虽然没有提价,却把免费续杯三次给取消了,虽然如此,他家生意却仿佛更加火爆,前来喝茶的人也更多了,店小二肩上挂着一条雪白的毛巾,忙里忙外,随着收入的增多,精神头也出来了。 “客官慢用。”一碗茶放在了桌子上,随手从顾客手里接过一文钱。 “小二,这茶水一文钱一碗,听说你们还要交什么城管费卫生费,这样下来,还能赚钱吗?” 店小二疑惑地抬头看去,桌子旁边坐着的顾客,身材不高,脸黑的像包公,两眼炯炯有神,一身文人打扮。 第四百五十六章消失的兵器 黑脸客官一身文士打扮,虽然他笑的温和,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与周围那些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大声谈笑,散发着汗臭的雇工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的小二提起这两项费用,就有些牢骚满腹,“小店倒是能赚钱,就是这两项费用太高了一些,按十抽一算,小店每月都要上交给城管大队一两银子。” 说着他的脸上也露出了苦笑,“小店本小利薄,卖一千碗茶,才到手一两银子,虽然城管大队确实也做了一些事,但是小人以为,这费用若是能更低一些,那就好了。” 黑脸客官微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了周围那些高声说笑的汉子们身上,小二见他再没有什么吩咐,也就扭头回去招呼其他茶客了。 一文钱一碗的茶水,用的都是最劣等的茶叶,不过黑脸客官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很快一大碗茶水便下了肚,他站起身来,慢慢地就离开了这块热闹的去处。 茶馆老板早就留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客人,见那黑脸客官已经走远,招了招手,把小二唤过来,“儿啊,刚才那客官跟你说什么了?” 小伙子一脸得意的样子,“爹,刚才那人,看着像是个贵人,问我交了城管费和卫生费之后,小店还能不能赚钱。” “那你怎么回答的啊?” “孩儿告诉他,这两项费用有点高,咱们本小利薄,有些负担不起,爹,我看这个是贵人,也许能上达天听呢,他要是能把这两项费用给取消了,就太好了。”小伙子得意的说道,心想,爹爹也许会表扬我的机智吧? 老掌柜的反应果然比较激动,他颤巍巍地要从柜台后面转过来,小二急忙说道:“爹,你要夸奖孩儿,不用走过来,孩儿能听到你说话。” 老掌柜转过柜台,拿起手中的拐杖对着小二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你这个畜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官家的事情不要瞎参合,赵大人虽然收了咱们的费用,但是咱们店的生意不是越来越好了?上个月赚的比以往都多了一倍,就这样你还不知足,还要诽谤赵大人!一点头脑都没有,与其把店交给你败光,还不如老夫现在就把你打死!” 父子俩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茶客们的注意,他们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老掌柜会突然拿着拐杖追着自己的儿子打…… 此时,青州城内,李员外的府中,李员外正恭恭敬敬地对着一位背对着自己的年轻人说道:“没想到衙内居然会大驾光临,当真是让小老蓬荜生辉,不知衙内来此,可有何见教?” 年轻人看着眼前一株开得正旺的海棠树,伸出手去,抚上了苍老的树干上那娇媚的花朵,声音中蕴含着无穷的恨意,“李懋芳交代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听到年轻人直呼李巡抚的名字,李员外的脸抽了抽,不过想到对方那显赫的背景,心中便又释然了,“回衙内的话,一切都准备好了,这两天便会发动起来。” “哼哼哼哼……”年轻人发出了一阵紧咬牙齿的冷笑声,他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年轻而又有些疯狂的面孔,这人正是吏部尚书李长庚的孙子,李怀仁。 李怀仁恨声说道:“小爷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真是好想看到赵无忌的人头啊。” 李员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这样当真能扳倒赵无忌吗?小老觉得此举力度仍是稍有不足。” “李员外,不该问的事情,你就不要问,知道的秘密越少,也能活得越长,本衙内这是为你好。”虽然如今正是晌午,一天中阳光最强的时候,李员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暖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李怀仁颓然看向自己受伤的大腿,“可惜本衙内的腿还未完全痊愈,此外也是为了麻痹赵无忌,此刻本衙内还不方便抛头露面,老家伙,不知你们青州这里,美女多不多?”说到这里,他脸上不禁露出淫荡的神色。 李员外知道面前这个衙内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对方的嗜好他也听说过一些,回答的时候,语气中带了几分犹豫:“如今不比以往,赵无忌的城管队伍每日都会四处巡逻,不太方便动手。” 李怀仁一甩袖子,顿时把身旁案几上的几个茶碗全部扫到了地上,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茶碗的碎片遍地都是,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嗯?本少爷就这点爱好,你都没法做到?那本少爷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李员外擦着额头的汗水,连连点头哈腰,谦卑地说道:“小老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眼看李员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李怀仁神情稍缓,“听说陈圆圆美艳绝伦,这番斗倒了赵无忌,陈圆圆就是本衙内的人了,听说他的正妻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想起陈圆圆的美貌,李怀仁脸上不由得又露出了淫笑,“赵无忌,你抢走我的怡儿妹妹,我就抢你的妻妾!” 李员外不动声色地退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伸手招呼过来李富,压低了声音对他吩咐了起来,李富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随后便带着几个家丁匆匆离开了府邸。 第二日一早,暂代青州左卫都司一职的张名振,匆匆来到府衙,求见赵无忌。看着张名振,赵无忌才想起自己最近比较繁忙,自从高煜自尽之后,竟然一直没有前去左卫巡视。 “张将军来寻本官,可有何事?” 张名振眉头紧锁,思虑了再三方才开口:“大人,出大事了,末将昨日查看库房,发现足足四千人的铠甲和兵器,不见了。” “哦?”赵无忌神色顿时一肃,“四千人的铠甲和兵器没有了?被盗了?” 张名振摇了摇头:“说起来这还是高煜做的烂事,末将最近一直忙于练兵,无暇他顾,昨日偶见兵部文书,才知道就在一月之前,兵部拨下了四千人的武器给青州左卫,小人得知此事心中大喜,于是便前往库房查看,结果发现库房里根本没有这一批兵器和铠甲,据看管库房的小吏说道,从未见过这样一批武器入库。” “嗯?兵部的武器确实发下来了吗?”赵无忌问道。 “发下来了,末将看到有高煜亲自签字的接收文书。” 赵无忌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高煜把这些兵器放哪里去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提审王廷锡 兵器和铠甲,作为军队士卒的基本装备,历来就被朝廷所重视,战争中装备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同样的士卒,装备精良和没有装备,战斗力是完全不同的,精良的武器装备可以把士卒的战斗力提高好几个层次,这种国之重器居然会失踪,并且还是整整四千套之多,这算得上是可以震动朝野的大事了。 赵无忌低声骂了一句,他本以为高煜不过是个喝兵血的贪官兵痞而已,没想到他居然还有野心私藏兵械,这么看来,当初王廷锡毒死高煜,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也许就是为了掩饰这批兵械的去向。 赵无忌自嘲地想道,自己当初给王廷锡栽赃,说他谋反,如今看来,怕是一语成谶,私自隐匿数额如此巨大的兵械,王廷锡恐怕当真存了谋反的心思。 “左卫军营那边,可有什么线索?”赵无忌问道。 “末将无能,此番高煜的行动十分隐秘,并无线索,末将得知兵械失踪后,连夜审问了当初军营中高煜手下的几个心腹,但是没有一人知道这批兵械的去向。”张名振皱着眉头,回想起昨夜审问的情景,“看他们的神色,应是当真不知情。” “哦,”赵无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隐匿兵械,基本就等于图谋造反,历朝历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高煜在这件事上极其谨慎也是正常的,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的手下不知此事,也是情有可原。 看来此事的关键还在于王廷锡身上,他灭口高煜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要掩饰自己的贪渎罪行,只怕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那批兵械,还好王廷锡虽然被判了斩首,却是因未到执刑的日子,如今还被关押在大狱里。 想到这里,赵无忌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夏允彝,夏允彝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微笑道:“请大人放心,王廷锡如今好端端地待在牢里,属下派了几个人在里面,专为看守和照顾他,大人随时都可以将他提来审问。” 听了夏允彝的话,赵无忌松了口气,便扭头对身后的李定国说道:“宁宇,你速速前去青州大牢,把王廷锡提出来,为师有话要问他。”李定国当即领命而去。 随后他看向张名振,问道:“张将军,最近左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张名振躬身作答:“末将自代理都司一职以来,将高煜原本的心腹手下全部弃之不用,提拔上来一批作战勇猛,练兵有方的将领,日夜练兵,并且朝廷拨下的兵饷,末将也全部足额给士卒们发了下去,如今士卒们的士气高涨,末将练兵也省了很多力气。” “嗯,”赵无忌赞许地看着张名振,“当兵无非是为了吃粮拿饷,饷不足则军心必乱,张将军,你做得很对,万万不可学那高煜,克扣兵饷,动摇军心。” 由于各级官吏的腐败,明朝时军队的兵饷往往不能按时发放,便是发放,也经常数额不足,再加上将官再贪墨一部分,最后到士卒手中的饷银往往就没几个钱了。 士卒也是人,也要吃饭,大明王朝的军队军纪败坏,经常劫掠百姓,除了主将的故意纵容之外,未尝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因素。 张名振能够公平公正地将饷银发放给士卒,这样士卒才会归心,听从他的命令,这样的军队才会有战斗力和良好的军纪。 左卫的兵饷问题,其实赵无忌可以解决,不过左卫与赵无忌手下的乡勇又有所不同,左卫是朝廷的军队,家丁则是赵无忌自己的私兵,赵无忌可以掏钱养家丁,养乡勇,给他们装备上最好的武器,却不能掏钱养左卫,武装左卫,否则的话就会落下一个收买军心的罪名,这在历朝历代,也是一个涉及到谋逆的罪名。 军队是皇帝的,你收买皇帝的军队,意欲何为?是不是要造反啊? 所以,左卫的兵饷再紧缺,武器铠甲再烂再不全,赵无忌也不能直接伸手帮助他们。 “不过,”张名振看了一眼赵无忌,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这个,昨日史大人前去末将的营寨了。”张名振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说出来比较好。 史可法?他去左卫干什么? “史大人作为青州府的同知,巡视青州左卫,也是正常之举,他都和你说什么了?”赵无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张名振飞快地瞥了一眼赵无忌,说道:“史大人夸奖了末将,说末将兵练的好,夸奖左卫军容雄壮,是国之干城,不过临走之时,他告诫末将,时时刻刻都要把对皇上的忠诚放在首位。” 强调对皇上的忠诚?史可法这是担心我把左卫拉拢过去啊,看来史可法也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可惜自己只是文官,不方便对军队直接插手,史可法虽然也是文官,也不能直接插手左卫,但是他却可以干涉赵无忌对左卫的插手。 “史大人说的很对,我们都是皇上的臣子,时时刻刻都要牢记忠于皇上。”赵无忌面色不变,语气平淡地说道。 张名振刚刚接手青州左卫,要肃清高煜的流毒,又要抓紧训练士卒,把荒废的军纪重新整顿起来,十分繁忙,该说的事都说完了,他便站起身来,向赵无忌告辞而去。 真正收服张名振,将左卫收归自己麾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望着张名振远去的背影,赵无忌暗暗想道。 这倒不是赵无忌贪心抓权,实在是青州左卫乃是青州府内仅有的两支官军之一,赵无忌想要掌握青州,进而发展航运和海军,就离不开青州左卫的配合,毕竟左卫本质上就是一支水军,出征大海,有青州左卫相助,在起步时可以事半功倍。 正思索间,李定国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启禀大人,属下已将犯官王廷锡带到!” 原来是王廷锡来了,赵无忌收敛心神,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廷锡,一个多月没见,这位曾在青州府说一不二的前任同知,瘦了很多,一头乱糟糟的斑白头发跟鸡窝一般,整个人看着也像是老了十几岁,只有那眼神依旧,还是那么的疯狂和充满仇恨。 “王廷锡,你知道本官把你叫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吗?”赵无忌好以整暇地问道。 第四百五十八章爆发请愿 跪在地上的王廷锡慢慢地抬起头来,怨毒的目光看向赵无忌,他咬牙切齿,目光阴冷得就好像一条毒蛇一般,盯了赵无忌一会,他慢慢地又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夏允彝在旁边说道:“王廷锡,赵大人叫你来,是有事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赵大人的问话,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王廷锡猛地睁开眼睛,扭头怒视夏允彝,随即便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脸的愤恨神色。 赵无忌不打算和他兜圈子,于是便单刀直入问道:“青州左卫有四千套兵器铠甲不见了,王廷锡,你可知道这批兵械的下落?” “哈哈哈哈,”一阵疯狂的大笑过后,王廷锡猛地站起,“白日做梦!赵无忌,你这奸贼!你如今才知道兵械失踪,已经太晚了!这批兵械的下落,老夫当然知晓,不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老夫就是被你活活打死,也不会吐露一丝一毫的消息给你!” “你不是有酷刑吗?来啊,老夫不怕,老夫若是皱一皱眉,老夫便跟着你姓!”王廷锡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双眼望着赵无忌,眼中充满了怨毒之色。 赵无忌冷哼一声,“王廷锡,你以为你不说,本官就不知道了吗?你跟高煜的合作无非是走私私盐,这么多的铠甲兵刃,数量庞大,想要不动声色的将其搬走,隐匿起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们把它们伪装成私盐,用运盐的车队运输罢了。” “说吧,这批兵械高煜运给了你,你又把它们藏到了哪里?” 王廷锡也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一声不吭,一副视死如归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把他带下去吧,严加看管。”赵无忌想了想,便招了招手,把李定国唤了过来,在李定国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李定国听了连连点头,随后便把王廷锡带走不提。 “王廷锡既然知道这批兵械的下落,大人为何不严刑拷打他?”夏允彝有些不解。 赵无忌摇了摇头,“王廷锡如今家破人亡,家产都被本官给查封了,这种人已经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他连死都不怕,害怕酷刑吗?严刑逼供对他是无效的,不过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把消息吐露出来,大约两三天,我们就可以知道这批兵械的下落了。” 赵无忌恰好知道后世的一种逼供法,这个办法很简单,不用任何刑具,只要把犯人关在一个充满了光亮的房间里,旁边有人看守,也不打骂他,但是不让他睡觉,若是发现他有睡着或是打瞌睡的迹象,马上将他弄醒。 这样一来,哪怕是心地再坚定的人,也支持不过四天,连续几日不睡之后,无比沉重的疲惫会使得犯人的精神接近完全崩溃,从而乖乖招供。 此事刚刚发生一个月,四千套兵械不是小数,数目庞大,对方想要搬运也颇是不易,赵无忌的六千家丁一直在青州府附近巡逻设岗,运气好的话,这批兵械应该还在青州府境内。 不过赵无忌也不会完全把希望寄托在王廷锡的口供上,他再度把杜红儿找了过来。 片刻之后,杜红儿匆匆来到府衙,她刚刚坐下,便急忙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属下探听到一些消息,有些人在暗中串联,散播关于大人的谣言,意图对大人不利。” “哦?散播什么谣言?” “如今城中不少地方,都有人在煽动百姓,企图将百姓组织起来,向官府请愿,要废止城管费和卫生费的征收。”杜红儿依旧蒙着黑色面纱,美丽的大眼睛显得有些焦急。 “又是煽动百姓这一套,不过这回史可法在此,他心向东林党,只怕会站在这些商家的立场上,答应他们的请愿,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夏允彝有些担心。 “那该怎么办?杜百户,这些煽动百姓的人犯都有谁,你知道吗?”夏允彝再度开口问道。 杜红儿点了点头,“我的手下已经牢牢锁定了几个人,这些日子他们天天都在各处散播对大人不利的传言,虽然他们非常谨慎小心,但是还是露出了马脚,我发现,这些人都是城东李员外府中的家丁。” “李员外?哪个李员外?”赵无忌问道。 “就是福昌米行的老板,李梓李员外,他家生意做得很大,算是青州府有头有脸的缙绅,并且据市井传闻,他和山东巡抚李懋芳是远房亲戚,在商人中也有些威信。” 夏允彝伸出手掌,做了一个砍人的动作,“大人,既然情报确凿,要不就把他们给拿下?” 赵无忌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既然敌人已经出现,那就先不必着急,这些日子,杜百户就有劳你了,一定要紧紧盯着李员外的动静,暂时先不用打扰他们,咱们放长线钓大鱼。” 街头巷尾关于知府赵无忌的流言越来越多,不断有人在暗中煽动百姓游行请愿,请赵知府废止城管费和卫生费的征收,在赵无忌的指示下,杜红儿的手下和孙曦的城管大队并未出面阻止此事的发生,只是在暗中默默记下了领头煽动百姓的这些人。 恶意的暗流不断在黑暗的地底涌动,被煽动起来的民众情绪逐渐高涨,众口铄金之下,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民众开始对赵无忌收费的行为感到不满。 “虽然赵大人也做了一些事,但是收费收得也太高了,十抽一啊,每月都要上交十几两银子给城管大队。”翠玉轩的郑老板有些肉疼地说道,他家主要销售胭脂水粉,价格比较高,所以交的费也高。 “是啊,太高了,如今大家都对赵大人的收费行为不满,我等应该再度请愿,请赵大人废止征收两费。”鸿昌布行的姚员外附和说道。 “你疯了不成?上次鼎丰米行王员外的下场你没看到?”另一个缙绅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青州府是赵无忌一手遮天,说一不二,如今新任同知史可法大人已经上任,他铮铮铁骨,嫉恶如仇,一定会支持我们的,史可法大人还是五省总督卢象升卢大人的心腹,他的恩师更是东林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赵无忌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有理有理,”说话的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神秘之态,“我可是听说了,这次史大人的背后,还有山东巡抚李懋芳李大人的支持,赵无忌一贯嚣张跋扈,得罪了很多人,史大人来青州,便是为了对付赵无忌而来的。” “那我们再请愿一次试试?” 民众的情绪不断发酵,数日之后,在有心人的挑动之下,青州府再度爆发了大规模的民众游行请愿,此次人数比上一次多了数倍,足足将近千人之多,声势浩大的民众一边喊着“废止城管费!”“废止卫生费!”等口号,一边向赵无忌的知府衙门而去,民众情绪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人喊出了“驱逐贪官”的口号。 得知消息的史可法和李谦吉第一时间便来到了知府衙门,赵无忌也不得不亲自出去,青州府三巨头站在府衙门前,迎来了浩浩荡荡的请愿大军。 第四百五十九章逼宫 请愿代表进入府衙,为首的正是福昌米行的李员外,府衙中的客厅内,赵无忌端坐在中间,史可法在左,李谦吉在右。 李员外的诉求很简单,要求废止征收城管费和卫生费,赵无忌没有开口,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左边的史可法。 “你等的诉求本官已经知晓,本官会想法为你们解决此事,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这么多百姓聚集在此,成何体统?”史可法说道。 李员外等人上交了一份有七八百人签名的请愿书,便出了客厅,站在台阶下面,等待几位大人做出决定,有史可法坐镇青州,他们并不担心赵无忌会打击报复自己,更何况他背后还有山东巡抚的支持,还有代表了吏部尚书李长庚意志的李怀仁。 “两位怎么看?”李员外等人的身影消失后,赵无忌问道。 “收费之事,很不得民心,现已遭受民众的强烈反弹,若是激起民乱,后果不堪设想,赵大人,下官以为废止收费,势在必行。”史可法的身上带着一点军中雷厉风行的气质,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如今局势很危险,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暴乱的民众甚至有可能揭竿造反。 赵无忌把目光投向李谦吉,李谦吉踌躇了一番说道:“下官感觉城管大队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收费一事下官觉得并无大错,但为何会激起民众的反弹,下官也是迷惑不解,此事请赵大人,史大人独断专行即可,下官没有意见。” 李谦吉不敢得罪赵无忌,不过他知道这番请愿背后一定有推手,敢和赵无忌唱对台戏的人,实力一定不弱,赵无忌是四品知府,史可法是五品同知,他不过一个六品通判,犯不上趟这趟浑水,于是便做出一副没有态度的态度。 赵无忌面沉似水,说道:“一群刁民!想要废止收费?本官绝不同意!” 史可法唰地一声站了起来:“赵大人,民意不可违,我大明一向抚恤百姓,宽厚治国,万万继续不可与民争利啊。” 赵无忌盯着史可法看了一会,“本官受命于皇上,代皇上主政青州,史大人的意见,恕本官不能接受。” “下官对于赵大人绝无任何私人恩怨,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发展到如今,俨然已有民变的迹象,下官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若是赵大人定要一意孤行,下官只好将此事上报给张秉文,李懋芳两位大人,由他们进行定夺。”史可法黑着一张脸说道。 这就有点僵住了,青州府一把手二把手意见不一,赵无忌固然可以强行继续推进收费之事,但是民意的反弹却是他无法压制的,并且史可法也说的很明白,他会向上反映此事。 正相持不下之际,忽然有差人跑了进来禀报:“三位大人,山东巡抚李懋芳大人来到青州,如今已到府衙门前。” 山东巡抚早不来,晚不来,专挑这个时间点来,这就有点意思了,赵无忌看了两人一眼,便带着他们出去迎接李懋芳。 片刻之后,一脸怒气的李懋芳进了府衙,一屁股就坐在赵无忌刚才坐的位置上,脸若寒霜,赵无忌等三人只得侍立在一旁。 “老夫今日恰好路过此地,没想到看到百姓游行请愿,赵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导致激起了民愤?”李懋芳冷冷地问道。 赵无忌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史可法见状,只得上前一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李懋芳说了一番,李懋芳听了,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横征暴敛,与民争利,赵无忌,你当真是胆大妄为!本官现在命令你,马上废止征收城管费,卫生费!” 李懋芳脸上声色俱厉,内心却得意不已,赵无忌你这小贼,此番看你如何应对,你若是坚持下去,这民变的责任便扣在你头上,一旦百姓因此而造反,你的仕途也便到此为止。 若是赵无忌停止征收两费,收回成命,他在青州刚刚树立起的威信则会受到沉重打击,声望大损,他以后的施政也会束手束脚。 李懋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向赵无忌,语气更加的咄咄逼人:“赵无忌,上官的命令你也要违背?你还是不是我大明的臣子了?嗯?” 李员外不知何时也再度溜进了客厅,装作一脸悲愤的样子,小步跑到李懋芳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用力挤出几滴眼泪下来:“李大人,可要为我等百姓做主啊,自赵无忌来到青州,刮地三尺,想方设法搜刮我等百姓的财富,满城百姓深受其害,不堪税赋之重,我等今日游行请愿,也是激于义愤,不而已而为之,请青天老爷为我等百姓做主!” 说罢,李员外不住地向李懋芳磕着头,把头磕得呯呯直响,李懋芳急忙起身,上前扶起了李员外,温声说道:“老人家,你放心,赵无忌横征暴敛,本官早已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李员外干嚎着用衣袖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就势站起身来,又故意装出一副惧怕的样子看向赵无忌:“赵大人,小老说的都是心里话,您大人有大量,可不要打击报复小老啊。” 商敬石在赵无忌身后,气的肺都要炸了,他猛然上前一步,怒视李员外,伸出手指指着他正要喝骂,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赵无忌终于开口:“商将军,你先退下。” 商敬石指着李员外,嘴唇动了几下,最终把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哼了一声退到赵无忌的身后。 “李巡抚来得真巧,莫非早就等待在青州府衙左近?”赵无忌看着李懋芳缓缓开口。 李懋芳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过身去,背对着赵无忌,“赵知府,你不过是本官的下属,本官到哪里,难道还需要跟你禀报吗?” 赵无忌紧咬牙关,低下了头,沉默了下去。 “赵无忌,还不速速下令废止征收你那苛捐杂税?你难道当真想激起民变吗?”李懋芳语气冰冷,心内却有些窃喜,他不动声色地给李员外递了个眼神。 这是暗示,若再过一会赵无忌依旧坚持己见,李员外将会命令混在请愿中的自己的家丁,煽动人群,趁乱在街道上进行打砸,放火等破坏活动,将事态进一步扩大。 这样一来,李懋芳完全可以用赵无忌违抗上官命令,以至激起民变的罪名,直接拿下赵无忌,因实行暴政激起民变,赵无忌的仕途生涯基本也就毁掉了。 第四百六十章暂输一局 赵无忌慢慢地抬起了头,脸上尽是不甘之色,长叹一声后,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罢了,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废止城管费和卫生费的征收。” 他一向挺拔的身躯也有些弯曲,声音愈加的低沉,“本官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在此理事,史大人,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史可法看向赵无忌的目光也有些复杂,他自来到青州以来,探访民意的之时,百姓对赵无忌的看法虽然是是毁谤参半,但是以正面评价居多,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觉得这位年轻的上官虽然有时比较霸道,但还是真心地为治下的百姓考虑,打算做一番事业出来的。 没想到这才不到两月,他发布的政令就被他自己亲手废止,这其中的痛苦屈辱和无奈,史可法对赵无忌的心情表示理解。 说完话后,赵无忌低着头看也不看场内诸人,便匆匆离去,返回内宅去了,李定国急忙跟着追了上去,夏允彝和商敬石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想到赵大人上任的前两把火,就被自己亲手给熄灭了,这对他在青州府的威望,无异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李懋芳阴沉着脸,心里却暗道可惜,他本打算再过一会,便让李员外煽动民众暴乱,这样今日便可以此为罪名,拿下赵无忌,没想到赵无忌很轻易地便低头认输了,倒是让他的后手无法施展。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遇上一点挫折,便方寸大乱溃不成军,躲入内宅有什么用呢?李懋芳阴阴地想着,史可法上前对李懋芳躬身一礼,匆匆离去,他要尽快将废止两费的消息颁布下去,安抚民众,以免爆发进一步的动乱。 府衙前面的长街上,听到史可法史大人当众宣布废止两费,不再征收的命令,民众们顿时便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巨大的声浪震天动地,更有一些颤巍巍的老人上前给史可法跪下,不住磕头感谢,史可法急忙上前扶起了他们,温言安慰他们。 “太好了,终于废止掉了,下个月能省去一两多银子,足够买半扇猪肉呢。”李记茶馆的店小二也混在了人群中,一脸的喜悦之色。 “史大人真是当代包青天,体恤民情,为百姓做主!” “太好了,虽然我小本生意赚的不多,但是几百文也是钱啊,多多少少能贴补点家用。” “哈哈哈哈,这下每个月能省十几两银子了。”说这话的应该是个大富商。 游行请愿的百姓们眼看目的达到,于是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他们心满意足地筹划着省下来的银钱,是花掉还是攒起来,又或是继续投入到生意中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觉得新任同知史可法真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这年头,这样体恤百姓的官员不多了,比起那个横征暴敛的酷吏赵无忌,当真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哈哈哈哈哈哈,”在李员外府中,得知消息的李怀仁放声大笑,“赵无忌这小贼也有今日!” 李员外在一旁小意说道:“衙内,您没看到,赵无忌当时那脸色多难看。” 李怀仁听了,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许久许久方才停了下来,脸上充满了疯狂的怨毒之色:“赵无忌,这只是开始,等你被打落尘埃的那一天,小爷早晚要当你的面,强了陈圆圆和叶婉儿!怡儿妹妹也会属于我!” “请衙内放心,下一步计划,李大人早已安排妥当,不过还需要李阁老在朝堂上……” 他话音未落,李怀仁便挥了挥手道:“我晓得我晓得,本公子这就命手下把这里的情况报给我爷爷,一鼓作气,整倒赵无忌!” 说到这里,他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李员外,今天的货到了吗?” 李员外怔了一下,随即便说道:“到了到了,还在老地方。” 李怀仁再不理他,一拐一瘸小跑着便来到了李府内的一处房间,他兴奋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屋里床上正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美貌女子,嘴里也被堵上了东西,她看到李怀仁,眼中掠过一丝绝望之情,惊恐地在床上不断的扭来扭去,试图挣脱束缚。 李怀仁一脸淫笑地扑了上去…… 青州府衙内,赵无忌端坐在书房中,夏允彝,商敬石等人围在他身边,此刻的赵无忌面色如常,完全没有一副刚刚遭受打击的样子。 “请愿的民众都散了?”他问向孙曦。 “启禀大人,属下一直带人在游行的队伍附近警戒,百姓们虽然有些激动,但是并未有人借机闹事,按大人事先的吩咐,属下便没有干涉他们的行动。” 蒙着面纱的杜红儿也说道:“属下这次也加派了人手,紧紧盯住混到民众中的煽动者,不过他们并没有异动,不过,” “不过什么?”赵无忌问道。 “最近街头巷尾有人传闻,近期频频有妙龄的美丽女子失踪,据说有采花大盗在疯狂作案。”杜红儿说道。 “嗯?本官怎么没有听说?”赵无忌看向夏允彝。 夏允彝皱了皱眉,“是属下疏忽了,还没来得及向大人禀报,最近确实连续接到三个案子,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失踪,失踪地点都在城内,无迹可寻,凶手狡猾并且胆大,都是白日作案,暂时还没发现任何线索。” “采花淫贼?白日作案?”赵无忌想了一想便吩咐下去,“想要运走一个大活人,必然会有运输的车辆,孙曦,城管费虽然停止征收了,维持治安的任务却依旧要继续进行,这几日你们重点观察,设下岗哨,所有通过的马车牛车,一律要进行检查,杜百户也要辛苦一些,多派人手,打听这采花淫贼的来历。” 提起城管费和卫生费的废止,在场诸人脸色都有些黯然,知道自家大人这算是吃了一个暗亏,赵无忌留意到众人的神情,轻松地笑了笑。 “诸位不必担心,本官心中有数,来自暗中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如今敌人露出头来,是件好事,只要打掉了这批人,青州府便再无本官执政的障碍,咱们来日方长。” 第四百六十一章内奸 北方的盛京,此时正是午时,朝会已经结束,金色的阳光照耀下,雄伟宽大的崇政殿显得格外辉煌明亮。 此时的崇政殿内,只有皇太极和他最忠心的汉人臣子,也是他最得力的谋士范文程在里面,朝会已经结束,群臣皆都散去。 皇太极凝视着阳光照耀下的金色地面,久久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范文程也是一副鼻观口,口观心的神态,似是老僧入定一般。 “宫殿的扩建都完成了吗?”皇太极抬头打量着宏伟的崇政殿,终于开口,心中似是有些感慨。 “回陛下,按陛下的吩咐,宫殿都已建成,再有两个月,便可举行陛下的登基仪式。”皇太极虽然还没有称帝,但是范文程已经开始以陛下称呼之了。 “嗯,”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后金自老奴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铠甲起家,一直也都是称王称大汗,从来没有自称过皇帝,而今皇太极准备在即将到来的明年,称帝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称帝,也意味着,皇太极从名义上正式宣告了,要与大明争夺天下。 后金经过多年对蒙古和大明的攻击和劫掠,彻底看清了大明帝国虚弱的本质,这条饿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闪亮的獠牙,准备要吃人了。 “国号呢?”皇太极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是称帝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范文程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道:“臣与代善大贝勒,济尔哈朗亲王,多尔衮,多铎等诸多贝勒,以及孔有德元帅等人,经过再三商议,决定立国号为‘大清’,请陛下定夺。” 皇太极淡淡地说道:“大清?甚合朕意。”再有两月就要称帝了,他也开始以朕自称了。 “启禀陛下,首先,‘清’与‘金’谐音,变更不大,此外,明国的‘明’属火,而‘清’属水,五行相生相克,水能克火,正预示我大清覆灭明国,一统中原。”范文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如此甚好,”皇太极浑不在意地说了一句,随即他的脸色突然转为凝重,声音也不由得小了下去,“联系上那个人了吗?他怎么说?” 范文程似是早已知道皇太极说的‘那个人’是谁,他会意地也小声答道:“联系上了,他说,明国皇帝崇祯昏庸无道,手下大臣武将无不思慕明主,他还说,会为陛下献上一份大礼,提前为陛下登记道贺。” “哦?朕富有天下,什么样的礼物没见过,金银珠宝,朕有的是,那些美貌汉人女子,朕这里也多得是。”想起这些年自大明抢来的财富和汉人女子、汉人奴隶,皇太极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舔了舔嘴唇,汉人真富有啊,汉人女子真美啊,此外,汉人奴隶也很能吃苦,很能干。 范文程左右看了一眼,偌大的崇政殿,只有他们君臣二人,范文程想了想,轻轻走上前去,附耳对皇太极说了一些话。 皇太极平静的脸上突然动容,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神色变得激动起来,“果真如此?他当真如此说?” 范文程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份礼物陛下可还满意?” “好!”皇太极激动地从龙椅上站起,迈开步伐,快速走了几步,随即又走了回来,伸出手指,点着范文程说道:“你速速把朕的意思告诉他,此事若成,朕保他一辈子富贵,哪怕是裂土分茅,朕也可以答应他。” 裂土分茅,意味着分封诸侯,这算是古代的帝王能给予臣子最高的待遇,独有一方国土,世代执掌一方权力,皇太极此番也算是下了血本。 范文程急忙躬身说道:“臣遵旨。” “嗯,再告诉他,朕对此事很重视,此事一定要成功,要快,也要稳。”皇太极想了想,又说道。 “臣一定将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他。”范文程嘴上恭谨地答应了下来。 君臣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何时,皇太极挥了挥手,范文程会意,便又上前磕了一个头,这才躬身倒退着离开了崇政殿。 “看来‘他’此番凶多吉少,”范文程心中想着,随即很快地,又一个念头闯入了他的脑海:“为了此人,不惜付出这么高的代价,甚至要分封诸侯,陛下,您就那么惧怕‘他’吗?” 七八日后,青州府内流言再起,街头巷尾都在有人传播流言,说道赵无忌在青州和临淄之间的水泥路上,收取过路民众百姓的买路费,日进斗金,每月都有上千两银子的入项,巧取豪夺民财,中饱私囊。 除恶要务尽,只有废止了买路费,才能完全遏制赵无忌的贪婪野心,让他此后再不敢向百姓伸手,与民争利。 在别有用心的人的传播和煽动下,慢慢也有一些民众开始对赵无忌收取买路费不满,你赵知府什么也不用做,就在道路的两段,收费收到手软,每月赚到上千两银子,凭什么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是皇帝的,你赵知府何德何能,厚着脸皮对百姓收取通行费啊?你是强盗吗?公然收取买路钱? 赵无忌自从那日民众游行请愿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对外说是身体不适,一直在养病,青州府的大事小情,暂时都由青州府的二把手,同知史可法处理。 民间这些不和谐的声音,赵无忌似是一无所知,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几分,青州至临淄的水泥路,每日都有大量的车辆通行其中,每日傍晚,也依旧有几辆辆牛车,在全副武装的士卒看守下,来到收费站拉取今日收到的买路费。 精壮的士卒们,将一筐筐闪烁着金色光泽的铜钱和白花花的银子放到牛车上,最后在围观民众无比羡慕的眼神中,在百姓们啧啧称赞的声音中,逐渐远去,将银子运到赵无忌的府邸里。 残阳如血,碧空万里无云,明亮的日光照耀在青州城内,街道上,百姓们熙熙攘攘,接踵摩肩,悠闲地享受着傍晚的时光。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第四百六十二章朝会 黄昏中的京城,在自家的书房里,吏部尚书李长庚坐在他最喜爱的花梨木太师椅上,一个心腹正在向他禀报刚才去国丈府的经过。 “老大人,属下已经将您的意思跟周奎说了,并按您的吩咐,送上了两千两银子的礼单。” 李长庚端坐在椅子上,眯着一双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嘴唇轻轻动了几下,问道:“周奎怎么说?” “周国丈答应了,不过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心腹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那个傻瓜说什么了?”李长庚毫不在意地说道。 “他说,他说事成之后,要把赵无忌的侍妾陈圆圆给他,此外,赵无忌的家产,他要四成,而不是您答应他的两成。” 李长庚脸上微微变色,声音有些尖锐:“四成?他也配!” 陈圆圆是自己孙儿看上的人,没想到周奎也看上了陈圆圆,不过这倒是小事,一个女人而已,成大事不拘小节,何况一个女人,大不了让孙儿玩腻了再给他。 此事周奎起的并不是决定性的作用,仅仅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想到这鼠目寸光的蠢货居然狮子大开口,索要四成份额。 沉思了一会后,李长庚挥了挥手:“告诉他,老夫都答应了。” 四成就四成,将来总会有机会拿回来的。 心腹恭谨地退了下去,再次前往国丈府,向周奎转述自家老爷的决定,李长庚独自想了一会,又召唤过来另一名心腹。 “你去温首辅那里,他若是不见你,你便告诉他家开门的老仆,就说老夫以为,刑部给事中陈启新,为人清执忠谨,可堪大用,老夫拟提名他担任礼部侍郎,会在后天的朝会中向皇上提名他。” 陈启新是温体仁的一条狗,温体仁一直想把自己这个忠狗提拔起来,不过此人虽然擅长咬人,实际上却是个才能粗鄙之人,学识浅薄,也没有资历,所以一直被压在给事中的位置,升迁不得。 一切都准备好了,自己的手下党羽那里也都一一招呼完毕,明日就是发动的时机,温体仁一直都看不惯赵无忌,再有陈启新担任礼部侍郎的诱惑,明日朝会之上,他应该会出一份力。 明日温体仁若是不出力,那后天的朝会,自己也不会提名对陈启新的任命。 相信温体仁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长庚在书架中的一处隐秘角落,翻出了范文程的亲笔密信,这封信他已经私下看了五六遍了,里面的内容几乎都能背下来了,‘裂土分茅’?皇太极若是得了天下,我李长庚最少也是个诸侯,异姓王也不是不可能,如此气魄,如此重赏,皇太极果然不愧一代雄主,值得老夫前去投效,大明这艘破船,四处漏水,眼看就要沉了,老夫可不想陪你们老朱家一起死。 李长庚拿着信想了想,便把信件靠近桌上的烛火,熊熊的火舌很快便吞噬了这封信,雪白的信纸慢慢地化为一片片黑灰,慢慢地散落到了地上,这时候保密是最重要的。 想起当初自己狠着心打折了孙儿的腿,李怀仁当时的阵阵惨烈的呼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心情激荡之下,只听得呯的一声,李长庚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书桌上,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赵无忌小儿,这次你死定了!”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虽然还是秋天,空气中却已经蕴含了丝丝凉意,紫禁城内,右顺门内便殿里,崇祯在此御门听政,四方臣子云集于此,参加早朝,萧瑟的秋风中,早起的大臣们感觉到了入骨的寒冷,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的朝服。 李长庚微微躬身,头发花白,身上的朝服上十分醒目地打了好几个补丁,身体颤巍巍地保持着平衡,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吹倒,他站在朝臣中靠前的位置上,首辅温体仁正在他的斜对面,离崇祯皇帝最近的位置。 李长庚眯着眼睛,左手微微抚胸,腰也有些弯了下去,似是身体有恙一般,此时此刻,他突然注意到,斜对面的首辅温体仁,微不可查地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昨日的条件,他接受了。 温体仁收回望向李长庚的目光,李长庚的孙子和赵无忌那点破事他早已知晓,自己本就看赵无忌不顺眼,一旦有事,李长庚便是不说,温体仁也会上前踩赵无忌两脚,至于陈启新的任命,则是意外之喜。 礼部尚书何吾驺岁数大了,也干不了几年了,陈启新胜在年轻,若是能成为礼部侍郎,在那里历练两年,将来极有可能接替礼部尚书一职。 兵部尚书张凤翼身体一直不好,今日早朝也没能来参加,只可惜在大明当前的形势下,兵部尚书不好干,各地军备废弛,处处都是兵败的消息,担任兵部尚书就好像坐在了火山口,不知何时,便可能因某一场败仗,而被皇帝直接问责。 兵部尚书权力比礼部尚书更大,只是这个职位太危险,张凤翼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年多,温体仁内心深处还是很佩服他的,不过让自己的心腹去兵部一事,温体仁可就敬谢不敏了,在他看来,兵部那些官,无一例外,都是将来要背黑锅的,哪个职务都做不长。 礼部侍郎挺好,起码不用像户部那样为筹钱操心,也不会向兵部那样为四面的匪患和兵败背锅。 至于赵无忌是忠臣还是奸臣,干掉他对大明有害还是有益,这不在温体仁的考虑范围之内,朝廷政事算的了什么,打击异己,壮大自身才是头等大事。 太监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皇上已到,诸公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崇祯一向勤政,事必躬亲,这些年大明天灾人祸动乱不断,四方不靖,大小破事不断,自登基以来,崇祯就从来没有提前退朝过。 李长庚不动声色地微微躬起了身子,仿佛即将狩猎的猛兽一般,两眼精光四射,就要准备给手下党羽发出进攻的信号。 朝会,开始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忠臣还是酷吏 弹劾赵无忌,不能他自己亲自上场,他堂堂吏部尚书,做这种事就太低端了,正常一般是由手下官职不高的党羽先出手试探,若是皇上没有表示出强烈反对的态度,便逐渐扩大事态,将问题慢慢地严重化,最终再由他这样的大佬向皇上进谏,进行最后的致命一击。 李长庚的目光锁定了大臣队列靠后的一位青袍官员,这人只是七品小官,急着立功升官,正适合做开始的火力试探。 青袍官员会意,正待上前一步,没想到旁边的队列中突然有人抢先出列,道:“臣有事上奏。”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字含万,崇祯七年进士出身,南直隶人士。 只见光时亨一脸的激愤之情,大声说道:“臣弹劾青州府知府赵无忌,横征暴敛,激起民愤,以至于激起百姓上街游行请愿,请求废止苛税,幸得李懋芳巡抚恰在青州,当机立断废止了赵无忌的暴政,这才使事态没有扩大,事发之后,赵无忌依旧不思悔改,仍于青州、临淄两地设卡收取买路钱,过路费,据传日进斗金,其贪婪无耻,巧取豪夺,令人发指,请陛下严惩。” 李长庚听了,心头一喜,暗想果然是得道多助。 在李长庚这种人的眼里,朝堂上只有利益,没有对错,光时亨只是个去年刚刚上任的小官,分量无足轻重,他背后代表的势力才是李长庚暗中揣测的对象。 去年的进士,肯定不是温体仁的人,作为百官之首,这种新人温体仁还不会出手拉拢,此人看似凛然正气,眼中却隐隐有着奸诈之色,显然不是出于义愤弹劾赵无忌,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那是谁在他背后呢?是谁也想对赵无忌下手呢?电光火石之间,李长庚立刻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赵无忌在青州府大刀阔斧地做事,得罪最深最狠的,便是当地的地主士绅阶层,这些士绅们在朝中无不有着千丝万缕的势力和代言人,眼看赵无忌吃了瘪,政治上的高度敏感性使得他们果断出手。 趁他病,要他命! 光时亨的背后,一定是青州的地主士绅们! 光时亨只是他们推到前台的一个小人物,背后还有更多的大人物在伺机而动,这样就太好了,或许自己都不需要亲自上阵,只要在恰当的时候表表态,就会锁定赵无忌败亡的命运。 想到这里,李长庚决定暂时先观望一阵再说,他暗暗地给那个青色衣袍的小官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刚刚准备迈出的一只脚,悄悄地又收了回去。 “嗯?日进斗金?有多少钱?”正在为财政问题焦头烂额的崇祯,自动屏蔽了光时亨前面说的横征暴敛等等的词语,关心的重点却在赵无忌收了多少买路费身上。 这似乎也是一条生财之道啊,大明境内道路何止千条万条,若是利润丰厚,赵无忌这是给朕开辟了一条新的财源啊,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嗯,皇帝当到他这样,也算够可以的了,号称富有天下,却天天算着从哪里弄钱。 “啊?有多少钱?”光时亨也被皇上清奇的脑回路给震惊到了,我只是替背后的金主发声而已,有多少钱他们也没跟我说啊。 震惊之下,加上还是官场新人,经验少,不知该怎么作答,光时亨就那么怔在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长庚叹了一口气,猪队友害死人啊,弹劾赵无忌乱收费,却连赵无忌收了多少费都不知道,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猪队友靠不住,看来还得自己出手。 还没等到李长庚示意,那个青袍小官已经主动站了出来:“启禀皇上,臣也弹劾赵无忌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臣听闻,赵无忌在青州至临淄的道路上设卡收费,每月收取民众百姓的买路钱,可达千两银子之多!” “千两银子?”崇祯听了,在心里算了算,一条路一千两,就算青州府内有十条路,那就是一万两,整个大明加一起,那岂不是一个月就能收取几十万两银子?巨款啊!崇祯的眼前仿佛闪现了数不清的银子,无数银子像一座座小山,堆在大明的无数条道路边上,闪闪发光。 这样一来,募兵养兵的钱,赈济灾民的钱全部都有了,户部的财政缺口也能堵上了,赵无忌啊赵无忌,你可立下大功了!你是朕的大忠臣! 看着崇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最会揣摩皇上心意的温体仁马上就看出来了,皇上怕是被那些钱给迷惑住了,思路已经跑偏,这可不行,我得赶紧把皇上的思维给拉回来。 轻咳一声后,也顾不得大佬最后压轴出场的惯例,温体仁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皇上,堂堂朝廷命官,公然设卡收取买路钱,与拦路抢劫的匪人何异!此例不可开啊,秦始皇一统六国,何等的武功赫赫,就是因实行暴政,秦朝才二世而亡,为我大明江山的长治久安计,老臣以为,此举,断然不可!” 说罢,温体仁弯腰屈膝,徐徐跪倒! 李长庚心中暗赞温体仁行事老辣,眼看良机出现,当即也出列跪倒:“首辅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为小利而激起民众暴乱,不可取也。” 工部尚书张九德乃是温体仁的党羽,见状立刻也是出列跪倒附议。 赵无忌拦路收买路钱,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礼部尚书何吾驺都不能支持这种行为,于是他也出列附议。 眼看已有四位阁老出列,殿下群臣于是也便纷纷跪倒,齐唰唰地出声附议,声势如雷:“臣等附议,请皇上三思!” 崇祯虽然是天子,一言九鼎,但是也不能不考虑自己臣子的意见,尤其是像今日这样,大多数臣子达成了共识,便是崇祯再独断专行,也不得不尊重他们的意见。 不过收取过路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崇祯觉得赵无忌收买路钱这个举动,应该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赵无忌收取买路钱,收了多久了?” 青袍小官低头说道:“已有半月。” “哈哈哈哈,”崇祯顿时便高兴起来,一阵大笑过后,方才说道:“这半个月以来,百姓们不是没有因此而闹事吗?这就说明他们也接受了目前的现状,对收取买路钱并无异议,几位阁老,不必如此紧张罢?” 完了,这皇上要不得了,天天想着弄钱,都快疯掉了,连朝廷的脸面都不要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皇上,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赵无忌胆敢如此行事,怕是皇上在背后也有默许吧,一些大臣在心中猜测着。 第四百六十四章朝中有内奸 崇祯的话语过后,朝堂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御史余应桂出列,躬身说道:“皇上,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在于,赵无忌实施的暴政,已经导致青州百姓怨言载道,不得不上街游行请愿,青州前面便是登莱府,正处于与后金作战的第一线,青州乱,必会殃及登莱,给予后金以可乘之机。” 李长庚听了,轻舒一口气,总算有个靠谱的队友了,总算能说到点子上了,这下难题交给了皇上,若是不惩治赵无忌,任由其横征暴敛下去,将来青州百姓造反之时,皇上您可别怪我们没劝阻过您啊。 孔有德祸乱山东的殷鉴就在眼前,因此造成百姓死伤无数,赤地千里,如今后金实力比当初只强不弱,若是青州也出个高迎祥,张献忠,则山东必乱,后金再乘机来攻,造成的后果只怕比孔有德造反更为严重数倍。 崇祯是缺钱,但他要钱的目的是为了稳定江山社稷,大事上崇祯可不糊涂,他觉得余应桂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为了敛财逼反百姓,那可不行。 国丈周奎觉得现在该自己发挥作用了,想一想赵无忌丰厚家产的四成,想一想美丽的陈圆圆,周奎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 “启禀皇上,今日种种怪现状,在老夫看来,极有可能的原因是,”周奎环视一眼殿中的群臣,这才断言说道:“朝中有后金的内奸!” 此言一出,李长庚差点没给他跪了,是谁说国丈傻来的?居然都知道朝中有内奸! 李长庚内心惴惴不安,正在想自己该主动坦白还是继续伪装无辜,这时周奎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皇上您想,赵无忌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江南第一才子,他在西北为官,是多么的中规中矩,爱惜百姓,从来没听说他收过什么苛捐杂税,听说那边的百姓还把他叫做赵青天。” “为何他到了山东,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隔三差五的就收费?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说到这里,周奎停住了话头,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国丈请讲,这是为何?”崇祯开口问道,他觉得自己这个老丈人今日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以前他可是从来不关心这些国家大事的,上了朝就装聋作哑,靠在柱子上偷着打瞌睡,很少说话。 “这太明显了,赵无忌就是后金的奸细!他在山东横征暴敛,败坏人心,就是故意要官逼民反,待到百姓造反,他也便起兵响应,与后金联手,前后夹击,内外开花,危害我大明江山!”周奎得意地说道。 李长庚现在觉得,给周奎四成赵无忌的家产,当真是太值了,果然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周奎栽赃赵无忌,栽得是合情合理,丝丝入扣,便是老奸巨猾的李长庚,也恨不得为他抚掌赞叹几声。 崇祯点了点头,国丈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赵无忌是个聪明人,他在西北官声非常好,都说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为何到了山东,就风格大变,苛捐杂税层出不穷,把百姓都逼到上街游行的份上了。 若是赵无忌自己在这里,他肯定就会分辩了,西北多的是无主土地,只要兴修水利,开垦出良田,便能安抚住西北的百姓和那些难民,再说西北的有钱人都快被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流贼杀光抢光了,便是赵无忌想下手也找不到人,所以赵无忌的施政重点是兴修水利,用开垦出的良田来安置百姓。 山东就不同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在地主士绅手里,这样用土地安置百姓这一招就行不通了,赵无忌要安抚百姓,只能对那些富人士绅们下手,搜刮他们的钱,用来给底层的百姓做一定的补贴,以此来安抚当地的百姓,属于一种轻微的变相的均贫富。 但是这些士绅富人势力庞大,岂会束手就缚,所以他们才会指使自己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围攻赵无忌,在青州煽动百姓游行示威的,也是士绅代表李员外一手谋划。 但是赵无忌如今不在朝堂之上,无法自辩,所以他的行为在众人眼中就变得非常可疑,你一个聪明人,难道会不知道激起民变的后果?既然知道还要这么做,莫非你是另有企图? 于是,李长庚的党羽,温体仁的党羽,以及山东士绅的代言人们,抓住这个赵无忌明显暴露出来的‘破绽’,集中火力进行攻击,引经据典,之乎者也,论证来论证去,最后都论证出了赵无忌其心可诛,是故意想要逼反百姓,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句话,说是‘三人成虎’,后世还有句话,说是‘谎言重复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在群臣言之凿凿地攻击下,崇祯慢慢地也对赵无忌起了疑心,开始怀疑起了赵无忌实施‘暴政’的真正目的。 李长庚宦海沉浮多年,眼光毒辣,看着时机已经成熟,决定出手给予赵无忌最后的致命一击。 于是他便出列说道,“皇上,老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不妨派遣几位得力大臣,前往青州,一探虚实,若是赵无忌当真有谋反之心,便可当场将其拿下,以绝后患,若是查无此事,也可还赵大人一个清白。” 崇祯听了,点了点头,李阁老这话有道理,可以派几个大臣去看看,弄清事实真相。 可是派谁去呢?赵无忌虽是文官,却是个知兵的,手下将士更是能征惯战,后金的多铎,流贼中的罗汝才,李过都先后败在他手里,若是他当真有心谋反,派去的人至少在武力上要能压住他,这样才能将其抓捕归案,平定叛乱。 崇祯正在苦恼间,李长庚微微一笑,说道:“老臣以为,五省总督卢象升如今正在河南剿匪,卢大人刚刚击败张献忠,士气正盛,距离青州府不过几百里,数日便到,卢大人手下天雄军,精锐无比,勇冠天下,定可胜任。” 崇祯听了,眼前也是一亮,卢象升麾下天雄军,是大明少有的精锐之师,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李长庚继续说道:“高起潜高公公如今也在天雄军中,高公公忠心国事,一向谨慎小心,也可一同前去。” 崇祯听了,连连点头说道:“李阁老之言,甚合朕意,那就,再加上一个杨文弱罢,他如今正丁忧在家,去一趟青州,应不是难事。” 卢象升,高起潜的忠诚,崇祯信得过,前兵部侍郎杨嗣昌,字文弱,更是他极为信任之人,赵无忌无意谋反最好,万一他起了二心,以卢象升的天雄军,也尽可压制得住。 第四百六十五章后悔的百姓们 朝会终于结束了,待到下午,建极殿的平台之上,崇祯与六部阁老及温体仁再度商议起青州府的事情,原本没资格参加的国丈周奎,厚着脸皮也来到了此地。 崇祯与皇后周氏一向恩爱,虽然周奎不请自来有逾规矩,崇祯却不能不给自己的老丈人一个面子,于是也没说什么,还给他赐了座。 朝会上百官云集,众口纷纭,其实商议的都是相对不那么重要的事情,真正国家大事,还是要在建极殿的平台奏对中,在几位阁老反复商议过后,再由崇祯做出最后的决定。 青州府的事情涉及到当地的最高长官,知府赵无忌,所以当然不是小事,如今众人就在商量,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李长庚呈上了青州府同知史可法的奏章,“皇上请看,青州府同知史可法上任后,巡视青州左卫时发现一事,兵部新近发下去的四千套武器和铠甲,竟然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在场的几位阁老,听闻此事,心中都是一凛,众人都在官场上浮沉了几十年,这方面的敏感性非常高,得知此事的第一个反应都是:有人要谋反! 武器的用途无非就是打仗,偷着隐匿武器,那可不是要谋反? 崇祯也吃了一惊,“李阁老,此事果然为真?若是当真,可曾查明是谁人所为?” 李长庚摇了摇头,“这批铠甲由前任左卫都司高煜经手入库,巧合的是,自赵无忌将王廷锡下狱,高煜自杀身亡之后,这批兵械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阁老的意思是?” “老臣以为,青州知府赵无忌有重大嫌疑,他前脚将王廷锡下狱,后脚兵械就消失不见,怎会如此巧合?” 温体仁捻着胡子说道:“王廷锡下狱后,青州府便是赵无忌一人独断专行,说一不二,他若是对这批兵械下手,简直是轻而易举。” 崇祯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这时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匆匆来到,低头跪倒说道:“皇上,臣有事禀报。” “骆爱卿请讲。” “京师之中有流言传出,说道青州知府赵无忌暗中勾结后金皇太极,企图献上山东之地,以为进身之阶,皇太极有意封赵无忌为异姓王,流言沸沸扬扬,臣虽不知真假,然事关重大,不得不向皇上禀报。”骆养性低头说道。 李长庚在心内暗叫一声好,前几日他便暗中派人散播流言,贼喊捉贼,污蔑赵无忌勾结后金,果然就在今日,流言终于成功地传到了锦衣卫耳中。 “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赵无忌谋反已成事实,请皇上速速下令,令卢大人派兵缉拿他吧。”为了赵无忌四成的家产,周奎也是拼了,睁着眼睛说瞎话,怂恿崇祯对赵无忌下手。 李长庚也说道:“皇上,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施政风格大变以至激起民变,四千套兵械的巧合失踪,又有勾结后金谋反的传言佐证,此时此刻,崇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崇祯方才长叹一声,“处置赵无忌是小事,若是西北乱了,又该如何?” 崇祯是顾忌察哈尔部,担心他们入侵大明,毕竟赵无忌是林丹汗的女婿。 温体仁阴冷的声音传来,“皇上勿忧,西北那里连年天灾不断,早已糜烂不堪,又有什么打紧。”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西北之地,乱民四起,朝廷每年不但收不上来税赋,还要花钱赈济灾民,更何况西北流贼四起,察哈尔部当真入侵,正好让他们与流贼斗个两败俱伤,以毒攻毒之下,没准朝廷还能获利呢。 场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良久,崇祯终于做出了决定,“传朕的旨意,命卢象升,高起潜,杨嗣昌三人巡视山东,查清事实真相。” 此言一出,李长庚顿时便有些大失所望,没想到崇祯如此信任赵无忌,这么多证据都没搞倒他,自己还得另想他法。 还好高起潜与赵无忌有深仇大恨,高起潜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史可法与东林党颇有渊源,他又与卢象升一向交好,这样一来,三位钦差有两位可以站在赵无忌的对立面,至于杨嗣昌,他只忠于皇上,想来会保持中立。 青州的那把火,还要烧得更旺一些,李长庚暗暗想道。 山东,青州城内,请愿活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了,商家们正暗自庆幸省了一笔钱的时候,慢慢地有人开始觉得情况变得有些不对。 街道很久没有人打扫了,随地便溺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商家,一早上刚开门,便看到门口有一泡不知道谁拉的屎,气得跳脚大骂却也无可奈何。 青州城内的公厕由于好几天没有清掏,里面的屎尿已经满溢了出来,臭气熏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让那些想如厕的百姓,只好跟以往一样,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事。 曾经被城管大队压制的死死的地痞流氓再度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听说前两天城中最大的胭脂铺子,半夜被人给砸了,损失惨重,据说是地痞勒索银钱不成,半夜便偷偷带人砸了他家铺子。 没了城管人员每日的打扫,早已消失了很久的臭水沟重现江湖,路过之人无不掩鼻屏息,匆匆而过,再无去道路两旁店铺购物的兴趣,令臭水沟附近店铺的销售额一落千丈,老板愁眉不展。 也有商家前去请求那些城管人员重新开工,清扫清洁街道,但是被他们婉言拒绝,原因是卫生费已经废止,他们也没有了收入,没了钱,也雇不到人前去打扫。 于是,轰轰烈烈的请愿活动之后,青州府的市容和商业慢慢回到了赵无忌来临之前的样子,市容脏乱不堪,商业奄奄一息。 街头巷尾的民众情绪,由喜悦变成了抱怨。 “唉,我家店铺生意越来越差了,从前一天能卖一两多银子,如今每天只有二三百文,昨天什么都没卖出去。” “你家那条街臭烘烘的,水沟里不是屎尿就是死老鼠,老百姓躲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去你家购物。” “我知道那条臭水沟,我打算和一条街上的商家一起,凑钱雇人打扫,不过很麻烦,要串联商家,又要组织雇人,购买清洁工具,花钱不说,还麻烦。” “更何况那些商家也各有心思,有的人纯是不想出钱,就等着享受现成的,唉,心中不甘啊,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直接交了卫生费爽快,省心省力。” “是啊,咱们好像上当了,让李员外那帮人当枪使了,听说李记茶馆的老掌柜,天天拿着拐杖追着他儿子打。” “这是为何?” “他儿子不听他爹的劝,硬要出去游行请愿,收费取消了,城管大队也不管事了,结果现在他家茶馆附近的那条臭水沟又出现了,并且比以前更臭,熏跑了不少茶客,他家的生意越来越差,听说快要开不下去了。” “臭小子该打!” 第四百六十六章巡视青州 京师中的动静,通过和记的信息渠道,很快便传到了青州府,赵无忌这才知道是谁想要对自己下手。 “还好皇上对本官还是信任的。”沉思了许久,赵无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人行事光明磊落,自是不怕卢大人来查,只是也要小心宵小的奸计。”夏允彝说道。 赵无忌嗯了一声,不知怎地,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难道我忽视了什么不成?”赵无忌暗暗想道。 事情好像有点太简单了,前来巡视的三个人,卢象升乃一代名将,精明过人,杨嗣昌应该也能看出自己没问题,高起潜虽然憎恨自己,但他一个人翻不了天。 自己所作所为无愧于心,这三个人便是来到青州,也挑不出自己什么毛病,最终只会向崇祯再度证实自己的忠诚。 李长庚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应该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卢象升等三人身上,肯定还会有极其厉害的后手,以求一步到位干掉自己。 正沉吟间,赵无忌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民女失踪案,于是便扭头看向夏允彝,“夏先生,这几日那采花淫贼可曾还有行动?” 夏允彝摇了摇头,“最近几日,再无民女失踪的案子出现,应是城管大队加强了对青州城街道的警戒巡逻,贼人不敢妄动。” “嗯,继续保持这种警戒强度,此外也要抓紧对淫贼的缉捕力度,早日解救那些失踪的民女回家。”赵无忌对这个淫贼痛恨不已,居然敢在自己治下的府城犯案,若是拿住,定要千刀万剐,不能轻轻放过。 “三位前来巡视的大人到哪里了?” “卢象升大人与高起潜率天雄军精锐共五千人,前日已经到了济南府,据说要在那里等待杨嗣昌杨大人,然后一同前来。”夏允彝沉声答道。 “大人,既然钦差即将到来,是否可以动手了,把这些可能闹事的宵小一网打尽?”这里所说的宵小,夏允彝指的是李员外。 曾经发誓打死也不会泄露兵械去向的王廷锡,受到了禁止睡觉的酷刑,在他连续四天四夜没有合眼后,精神终于完全崩溃,招供了这批失踪的兵械,乃是被运到了李员外那里,至于李员外再运往何处,他便也不知道了,他还交代,李员外是山东巡抚李懋芳在青州城的代言人。 这批兵械,也是在李懋芳的指示下偷偷运走的,原本高煜打算把这些兵械采用虚报,遗失,破损等手段,做成一笔烂账,这样便无人追究,但高煜一死,这事就没能遮盖住,最终被张名振发觉。 供出了李员外后,王廷锡终于如愿美美地睡了一觉,听李定国说,他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 李员外是个关键人物,隐匿兵械有他份,煽动游行也有他份,提前把他拿下,是比较稳妥的行为。 赵无忌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紧密监视就可以,他蹦跶不到哪里去,再等等看。”赵无忌打算利用李员外,钓出李懋芳这条大鱼。 在济南府停留了五六日之后,五省总督卢象升终于等到了杨嗣昌,于是大军再度开动,向着青州府缓缓而行。 这位明末杰出的将领,天雄军的核心人物,是崇祯年间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将帅。 卢象升,字建斗,天启二年进士,兵部左侍郎,总督五省军务,身材高大强健,善射,武器乃是一把沉重的关公大刀,武功高强,战场之上,常身先士卒率先冲杀,无往不克。 崇祯二年,皇太极大军包围京师,天下震动,崇祯下旨令各地勤王,当时尚是大名知府的卢象升,于是募集了一万精兵,应诏勤王,这一万人,便是天雄军的前身。 天雄军,招募的士卒都是兄弟,朋友,同族,彼此之间同气连枝,战场上配合默契无间,战力极强。 天雄军起兵以来,屡战屡胜,鲜有败绩,卢象升也以军功不断晋升,天雄军的队伍也慢慢扩大,到如今已有两万余人。 卢象升的本意其实不打算来山东的,在他看来,赵无忌谋反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去青州府并没有什么意义,奈何圣意难违,接到旨意,他只得点起五千精兵,并监军高起潜,一同前往山东。 此时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在河南被卢象升打败,向西北逃窜,眼看河南即将安定,卢象升这才放心前来山东,不过谨慎的他依旧留了一万五千精兵在许昌,以作防备。 午后的官道之上,一行长长的队伍走过,卢象升今日没有骑马,而是坐着轿子,他和杨嗣昌的轿子齐头并进,两人边走边聊。 这回前去青州的兵马,换成了山东总兵刘泽清手下的山东士卒,共计七千人,他带来的五千天雄军,则被留在了济南府。 原来卢象升自到了济南以后,见过了巡抚李懋芳和布政使张秉文,随后便前去拜见封地在济南府的德王朱由枢。 朱由枢见到天雄军兵强马壮,十分欢喜,拿出了五千两银子用于劳军,随即又提出打算让天雄军在济南府驻扎修整几日的要求,卢象升本欲拒绝,没想到监军高起潜抢先开口,答应了德王。 于是卢象升只得向山东总兵刘泽清调兵,调来了七千精锐,带着这些人前往青州府。 而高起潜则以监军为由,留在了济南府,至于青州府之事,他就全部托付给了卢象升,杨嗣昌两人,说道一切任凭两位大人做主。 高起潜被赵无忌坑过一次之后,便有了心理阴影,他不愿意去青州,卢象升也不勉强他,总之不过是一次例行公事的巡视,便由他去了。 “留下高公公在济南府,想来卢大人也认为,赵无忌并无谋反可能。”杨嗣昌坐在轿子里,含笑看向一旁的卢象升。 两人的轿子齐头并进,轿子上的窗帘卷起,二人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表情。 卢象升嗯了一声,“赵无忌要降后金,早就降了,何必等到如今,当初神木弹丸之地,城小兵寡,面对多铎的后金强兵,他都没降。” 杨嗣昌点了点头,“卢大人所言极是,本官虽然没见过赵无忌,却看过他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写得何等飘逸出尘,非品行高洁之人,写不出这等诗,是以本官也觉得,赵无忌图谋造反,真乃无稽之谈。” 第四百六十七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杨嗣昌一边与卢象升说着话,一边暗自松了口气,三人之中,他最受崇祯信任,崇祯额外又给他一道密旨,说道只要赵无忌没有谋反的迹象,就尽量回护他。 听得卢象升也认为赵无忌不会谋反,杨嗣昌稍稍放下了心,皇上交代的任务总算可以完成了。 崇祯的意思,杨嗣昌心知肚明,当初就是他举荐赵无忌前来京师,为崇祯解决大明的财政缺口,赵无忌在京师的所作所为,他虽然不在京城,却也略有耳闻。 通过皇家指定产品这个办法,轻而易举便得了五十万两银子,如此高明的商业手段,简直闻所未闻,令杨嗣昌叹服不已。 崇祯受到温体仁,李长庚,国丈周奎等人的蛊惑,当局者迷,才对赵无忌产生了怀疑,杨嗣昌如今不在朝堂之上,退下来之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朝中的大事反而看得更加清楚。 赵无忌与后金作战,与流贼作战,未尝一败,在西北治政理民也是成绩斐然,而皇上对他也是有功必赏,一路升迁提拔,这样一个人,很难想象他会谋反。 更何况,赵无忌与察哈尔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察哈尔部在西北与大明接壤,他若有心谋反,在西北起事不是更好。 西北乱民四起,正适合浑水摸鱼,有察哈尔部强援在外,洪承畴又被流贼张献忠,罗汝才等人牵制住,他在西北也是深得民心,若是在那里造反,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反观青州,他刚刚到此不到两月,立足未稳,接连下令征收税费又得罪了当地的士绅豪族,山东总兵刘泽清的五万大军就在济南府,登莱巡抚陈应元的四万大军驻扎在青州的右侧,他以区区六千兵马造反,岂能讨到好去? 既无人和,又无地利,左右尽是朝廷大军,除非赵无忌脑子进水,才会想起在青州造反。 杨嗣昌对崇祯的心情,是比较能理解的。 皇上也不能差遣饿兵,自魏忠贤死后,人死政消之下,宫中派往各地的征税太监皆被召回,初始内库中还有魏忠贤早先存下的银子,及到几年之后,税源不足的恶果慢慢显现,户部财政年年亏空。 代表着地主士绅阶层利益的东林党人充斥朝堂,竭力阻止着皇上‘与民争利’。 这种情况下,商才了得的赵无忌能够得到崇祯皇帝的百般爱护,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毕竟现在无论是剿匪,还是养兵对抗后金都需要用钱,没钱什么都干不了,在大明财政问题解决以前,崇祯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包容和回护赵无忌。 六千兵马今日上午过了青石关,从济南府境内,正式进入了青州府境内,按行军的速度来看,明日便可到达青州城。 谈笑了一番之后,杨嗣昌突然想起一事,对卢象升问道:“卢大人,本官有一事不解,德王为什么要把天雄军留在济南府城?” 卢象升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这个本官也不太清楚,听闻好像是山东巡抚李懋芳的主意,说道高迎祥,李自成一向狡猾,未必当真便退出河南,只怕是佯退实进,所以德王才把天雄军留在济南府城内,以防万一。” 这个德王朱由枢,杨嗣昌也有所了解,按他贪生怕死的性格来看,能做出此事,毫不奇怪。 杨嗣昌环顾左右的士卒,笑道:“此间皆是刘总兵的精锐,比之卢大人的天雄军如何?” 卢象升笑了笑,没有回答,但是杨嗣昌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傲气,看来,卢象升对这些士卒的评价应该不高。 两名轿夫抬着一顶黑色的轿子,健步如飞地行走在青州城内,脚下踏着青石铺就的道路,轿子在两人的肩膀上晃晃悠悠,粗大的杠杆在他们肩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压痕,肩上与杠杆接触的地方,早已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轿子虽然是黑色,细心者却能发现,轿子四周的边缘处,绣着红色的花边,正面的轿子门帘上,以红线绣出了一只红色的火鸟,张开双翼,三条长长的尾羽或卷或垂,最下面则绣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中重生,凤凰涅槃,这门帘上,绣的正是一只火凤凰。 轿子前后各数丈处,十余名侍卫挎着腰刀,人人脸上都是精悍之色,同样是快步而行,警惕地分散在轿子周围。 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拥有的可贵,杜红儿坐在轿子中,身穿一条红色长裙,上身套一件青色比甲,纤纤玉手隔着面纱,捂住了鼻子,两条好看的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 自从卫生费被叫停之后,城管大队便遣散了大部分雇工,只保留了少部分警戒治安的人员,不再派人清洁清扫道路以及清掏公厕,青州城又恢复了原有的脏乱样子,百姓们无不叫苦连天。 这条路虽然是青州府修缮最好的道路之一,整条路都是用结实的青石铺设而成,然而由于最近几日的连续降雨,道路两侧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条小水沟,附近居民倾倒的垃圾在污水中慢慢发酵,散发出一种酸臭熏人的味道。 杜红儿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感叹着百姓们的短视,据她最近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开始对脏乱的街道表示不满,都表示想要缴纳城管费和卫生费,让城管大队重新开始履行职责。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黑色轿子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青州府衙,轿夫脚步丝毫不停,直接将轿子抬进了府衙内,连续穿过数个院落之后,放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 杜红儿掀起门帘,轻轻下了轿子,看向院门前的两名士卒,问道:“大人可曾在内?”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方才推门而入,进入了府衙的后院,一路行来,路上遇到了在院子里扫地的北条兰,得知赵无忌此刻正在书房。 赵无忌今日恰好有空,正在给李定国,黄宗羲,归庄三人讲授滑轮的原理以及滑轮组的应用,听得三人连连点头,夏允彝在一旁坐着旁听,也觉得受益匪浅。 刚刚讲完滑轮组的部分应用,赵无忌便听到有人敲门,随即阵阵玫瑰花香袭来,杜红儿艳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四百六十八章千里突袭袁宗第 “妾身刚刚收到的消息,卢象升带着七千兵马,离开了济南府,今日中午应可通过青石关,进入青州境内,请大人早做准备。”杜红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怎么是七千?本官记得卢象升带来的天雄军乃是五千。”赵无忌有些疑惑地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卢象升的天雄军留在了济南府城,跟随他来到青州的,乃是刘泽清总兵手下的七千士卒。” 赵无忌背着手,来到书房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地图之前,伸手摸了摸下巴,“嗯,今日过了青石关,明日便可到达青州城,把精锐的天雄军留在了济南府,看来卢大人并不认为本官会谋反。” 他转过头去,看着众人笑道:“看来此番巡视乃是走个过场而已。” “李长庚老儿机关算尽,也没伤到大人一根毫毛。”商敬石说道。 众人闻言轰然而笑,书房里的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归庄前几日一直在工坊帮忙,滑轮组既好用又省力,他很快就想出了好几个可以应用滑轮的场景,于是便上前与赵无忌探讨。 “滑轮组不止可以省力,还可以改变用力的方向……”赵无忌笑着和归庄说道,不知怎地,他的思绪突然开始飘散,李长庚费尽了心机陷害自己,赵无忌总觉得他不会坐视自己轻松过关。 心中的不安情绪开始弥漫,感觉似乎忽视了哪里,吩咐归庄去自己领会滑轮的功效,赵无忌漫无目的地在屋内开始走动,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严肃。 “天雄军,李懋芳,刘泽清,”赵无忌突然眼前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快步再度走到了地图前面。 “夏先生,河南的局势是怎样的?”赵无忌边看地图,边向夏允彝问道。 “卢大人半月前在许昌大破高迎祥所部,斩首三千级,听说高迎祥已经逃离河南,回到了商洛。” “闯将李自成呢?” “听说李自成退到了南阳一带,所以卢大人在许昌留下了一万五千人,以防有变。”夏允彝想了想,说道。 果然李自成没有离开河南。 李自成的手下,大部分都是骑兵,机动力惊人,赵无忌猛然想起了一种可能,急忙转过身去,沉声说道:“商敬石,李定国,你二人带两千骑兵,一人双马,现在就出发,前去迎接卢大人!” 李定国讶然道:“现在就去?” “嗯,越快越好,本官担心李自成可能会对卢大人下手!” 军情紧急,商敬石,李定国领了命令便匆匆而去,两千人,这是赵无忌手头所有的骑兵了。 黄宗羲,归庄二人还沉浸在对滑轮组的研究之中,并未发现李定国等人的离去,夏允彝摸了摸胡子,皱着眉头道:“李自成不过一流寇,远在河南,怎会威胁到卢大人?” 赵无忌面色凝重,道:“李自成等人视卢大人如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有人对他们泄露了卢大人的行踪,你说,他会不会派遣一部偏师,长途奔袭,来取卢大人的性命?” 夏允彝闻言吃了一惊,想了想说道:“卢大人可是带了七千山东士卒,贼人当真胆大如此?” 赵无忌背着双手,踱了几步,来到窗前,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洒在他的衣襟之上,“若是天雄军,本官并不担心什么,济南府兵战斗力极弱,希望本官的猜测是错的,也希望宁宇他们还来得及。” 此时正是未时,也就是后世的下午两点左右,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七千士卒如同一条长蛇一般,蜿蜒前行,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烈日之下,行军的队伍越走越慢,士卒们慢慢开始抱怨起来,不一会,一骑快马自后队追来,卢象升回头望去,原来是统率这些山东士卒的将官,是个游击,姓黄。 黄游击赶了上来,在马上躬身行礼道:“两位大人,天气炎热,士卒们俱已疲惫不堪,是否可以暂歇一阵,待到天气凉爽之时行军?” 卢象升皱了皱眉,“前面可有歇脚之处?” “前面约十余里处,便是杨家崮。”黄游击答道。 “前行,到杨家崮歇息。”卢象升想了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遮阴的树木和水源都没有,既然士卒疲累,那只能到前方暂歇。 摇了摇头之后,卢象升叹了口气,这些所谓的山东精锐,且不说战力如何,就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何上阵打仗? 队伍又行进了五六里,突然远处传来阵阵沉闷的马蹄声,后方烟尘四起,似是有大队人马正在不断靠近。 卢象升顿时色变,他总督五省兵马,军队的调动都要经过他,这支来历不明的队伍,显然是敌非友。 卢象升喝令轿子停下,霍然起身下轿,对杨嗣昌说道:“杨大人稍安勿躁,且先在此等候。” 转身又吩咐左右随从:“你等几人上前查探,对方是何方兵马,人数几何?”五六名骑士当即领命而去,他虽然将天雄军留在了济南府城,却还是带来了二百名亲卫随行。 说罢他摘下官帽,扔在了轿子里,开始脱下官服,早有手下上前,将他的坐骑牵来,奉上铠甲兵器,卢象升披挂整齐,取了大刀,翻身上马,这时黄游击再度拍马赶来,脸上尽是惊慌之色。 “大人,不好了,似是敌军来袭!” “有多少人?”卢象升问道。 黄游击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本以为这次是一趟轻松的行军,没想到竟然遇上了敌军的骑兵袭击。 还未等他开口,卢象升刚才派去查看敌情的亲卫早已飞马而回,远远地便高声禀告:“大人,敌军打着‘袁’字大旗,应是李自成手下大将袁宗第,人数约五六千之多。” 袁宗第的右营?这是李自成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自河南突然出现在山东,显然来者不善。 黄游击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显然他也听说过袁宗第的名头,双眼露出绝望之情。 卢象升沉声说道:“不要慌,传本官命令,以车马在外,结圆阵,固守待援!” 第四百六十九章被围 可惜卢象升带的并不是天雄军,而是济南府兵,这些士卒的战力,基本也就跟原来高煜手下的青州左卫差不多,骤然听到敌袭的消息,又看到远处的滚滚烟尘,大惊之下,这些士卒顿时便乱了起来。 敌军还未杀到,甚至已经有士卒开始扔了兵刃,向四处逃窜而去。 前些日子,李自成通过某些渠道得知卢象升会前往青州的消息,大喜过望,自曹文诏死后,骁勇善战的卢象升就被称为官军中的另一位阎王——卢阎王,高迎祥更是屡屡败在卢象升手下,李自成得到的情报非常详细,不但有卢象升行军的路线,大致的行军日期都有,于是李自成一面继续在河南活动,以掩人耳目,另一面却悄悄派遣手下大将袁宗第,率五千精骑,前往青州府提前埋伏起来,等待狙击卢象升的机会。 就在前几日,袁宗第派往青州府的探子快马回报,卢象升果然如情报中说的那样,带着七千济南府兵出发了,而将精锐的天雄军,留在了济南府城。 得知消息的袁宗第大喜,恨不得马上就下手,突袭卢象升。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打算在卢象升进入青州境内后,再对其进行攻击。 原因有两点,第一点提供情报的线人,要求待到卢象升进入青州府,再对其动手,第二点在济南府境内动手的话,袁宗第担心驻扎在济南府城的五千天雄军赶来救援他的主帅。 所以,待到卢象升过了青石关,正处于济南府城和青州城中间的时候,才是突袭对方的最佳时机。 青石关只有五百守军,可以忽略他们救援卢象升的可能性,为了防止卢象升率军退入青石关,袁宗第选择从卢象升部队的后部发动攻势。 此番前来的正是李自成麾下最精锐的右营骑兵,帅旗烈烈,秋风萧萧,带着巨大的杀意,袁宗第率领手下征战多年的士卒,纵马向着官军杀了过去。 七千济南府兵,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还未等闯军到来,便已经乱成了一团。 卢象升一面厉声命令黄游击约束士卒,结成圆阵,一面率领手下二百亲卫,亲自杀了出去,希望为官军的结阵固守争取时间。 黄游击能力平平,按他以往的作风,此时此刻,他早就拨马而逃了,但是今日情况不同,士卒或许可以逃,他却不能逃。 因为队伍中还有两位大人物,卢象升和杨嗣昌,这两人都是朝廷重臣,卢象升是兵部左侍郎,五省总督,杨嗣昌也曾是兵部侍郎,是崇祯的心腹臣子。 敌人来势汹汹,明显是冲着卢象升来的,若是卢象升或是杨嗣昌身死,他即便能侥幸逃得性命,皇帝震怒之下,依旧是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还不如在此奋战捐躯,好歹能保全家人性命。 想到这里,黄游击硬着头皮,拔出腰刀,带着自己手下的几百名亲兵,在官军队伍中纵马奔驰,约束士卒结阵据守 。 涉及到身家性命,黄游击也发狠了,亲自操刀连续砍死十余个逃跑的溃兵,终于初步稳住了局势,勉强收拢了大半士卒大约四千多人,以车马在最外围,长枪手居前,弓箭手居后,将杨嗣昌牢牢地护在了圆阵核心,至于其他士卒早已逃得远了,追回也已不及。 而此时此刻,卢象升带着二百亲卫早已与袁宗第的右营先锋交上了手。 卢象升手持大刀,威风凛凛,虽然身边只有二百人,却仿佛带着两千两万人冲锋的气势,直接便拦住了闯军千人的先锋队伍。 此番对卢象升的突袭,李自成势在必得,除了派出袁宗第和最精锐的右营外,还把自己的先锋官郝摇旗也派了出来。郝摇旗身高八尺,腰阔数围,武器是一支狼牙棒,是李自成手下第一猛将。 卢象升知道此战成败的关键在于自己能否拖住敌军,给官军结阵的时间,敌强我弱,只要结阵成功,便能固守待援,否则便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他抖擞精神,挥舞大刀,上前应战郝摇旗。 郝摇旗力大无比,两人甫一交手,大刀与狼牙棒碰撞之下,只震得卢象升手腕发麻,虎口几乎迸裂,晓得对方巨力无比,于是卢象升便不再与对方硬拼,纯粹以刀法与郝摇旗周旋起来。 二百亲卫,很快便被闯军给包围了起来,即便如此,依旧人人毫无惧色,跟着卢象升冲杀不停。 卢象升厮杀了片刻,眼看敌军越来越多,大队骑兵纷纷杀到,晓得如是再不走,便走不掉了,于是虚晃一刀,逼退郝摇旗半步,便带着剩余的手下,原路杀回。 此时袁宗第挥舞双鞭也率军杀到,与郝摇旗合兵一处,对卢象升紧追不舍,此时乃是生死存亡之机,卢象升带领手下,拼死地厮杀突围,还当真让他带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袁宗第远远望去,看到卢象升即将脱困,于是便解下双鞭,挂在马鞍之上,摘下背后长弓,瞬间便已弯弓搭箭,瞄着卢象升的后心,嗖的一声,利箭离弦! 此时卢象升刚刚挥起大刀,砍飞了一个闯军士卒的头颅,身子一闪之下,袁宗第射出的利箭正中卢象升大腿,卢象升身子一颤,随即便趴在马上,来不及拔箭,头也不回地带着手下拼命向明军阵营逃去。 袁宗第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刚才差一点就能把卢阎王射杀当场,不过此事己方依旧是胜券在握,稍一思忖,他便已作出决定,命郝摇旗去追杀四处逃逸的官军溃兵,自己则带着其余的骑兵,对卢象升紧追不舍。 仅仅小半个时辰,郝摇旗便带人将那些四处逃窜的溃兵杀得干干净净,其实面对骑兵的追杀,散兵逃跑是最愚蠢的选择。 逃跑便意味着将后背暴露给了对方,人再快也没有马儿跑得快,追击的闯军士卒只需驭马追赶上这些逃兵,轻轻挥动马刀,便可轻易杀死对手。 追杀掉这些溃兵后,郝摇旗带兵再度与袁宗第合兵一处,将明军包围的水泄不通。 第四百七十章决一死战 与料想中的一样,济南府兵战力非常弱,五千闯军骑兵围在青州府兵结成的圆阵外,纵马飞驰,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发动攻势。 在卢象升的命令下,黄游击的部署中规中矩,圆阵正是步兵防守骑兵的利器,最外围由一排排的车辆组成,阻止战马闯入,车辆后面便是长枪兵,结成的圆阵犹如一只刺猬一般,普通的骑兵根本无从下手,再往里是弓手,以弓箭伺机杀敌。 袁宗第却也不急,只是不断命令手下骑兵,一面绕着官军的圆阵纵马驱驰,一面拉弓放箭,以弓箭攻击敌军,随着一排排弓箭如雨点般地射入官军阵营,时不时便有士卒中箭倒地,官军弓箭手也放箭还击。 局面虽是闯军占优,但是一时半刻,他们也攻不进来。 卢象升已经被部众抬进圆阵最核心处,他脸色煞白,袁宗第那一箭威力十足,正中他大腿上,射得很深,时间长了,导致他有点失血过多。 杨嗣昌的脸色和卢象升一样,也是煞白一片,不过他是被吓得,原本以为例行公事的一番巡视,没想到竟然变成了噩梦一般的存在,连卢象升都受了伤,杨嗣昌此刻的心情当真是百味陈杂。 跟随卢象升迎战闯军的二百亲卫,活着回来的只有十几个人,其余的人全部战死沙场,若不是卢象升当机立断及时撤退,恐怕这些人就要悉数战死沙场。 主将为一军之魂,卢象升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万万不能倒下,否则军心动摇之下,就是一个全军覆灭的下场,他紧咬牙关,先是对着杨嗣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撑得住,随即示意手下找来伤药和包扎的棉布。 再度紧咬牙关,右手抓住深深射进体内的利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卢象升猛地用力,将利箭自腿上拔了出来! 一股血箭飚了出来,随即便是刻骨铭心的疼痛,几乎让卢象升晕了过去,他的手下急忙上前帮他敷上伤药,包扎好伤口。 卢象升不顾伤口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扭头向黄游击问道:“黄将军,可曾派人前去求援?” 黄游击神色一滞,他一直拼命地在收拢手下部队,结阵自守,一时忙得忘了派人求援,如今己方已经被敌人重重包围,派人突围求援难度大大上升。 卢象升看他神情,便知端的,这些济南府兵虽然战力不强,却已是他此刻手中仅有的军事力量了,对这些人,他此刻也只能安抚,“无妨,贼军声势浩大,消息早晚会传出去,只要我等坚守过了今日,必有援军到来。” 卢象升叹了口气,心中苦涩,怪也只怪自己过于托大,明知府兵战力不强,却没有坚定回绝德王的要求,若是五千天雄军在此,自己又何惧袁宗第。 “传令下去,此时此刻,乃危急存亡之秋,将士们唯有万众一心,齐心合力守住阵营,方有一线生机,本官绝不撤退,定与将士们共存亡。”卢象升沉声说道。 他这是要稳住军心,表明自己死战不退的态度,这样手下士卒才有信心与敌人战斗到底,他看了一眼杨嗣昌,眼中却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闯贼因本官而来,却连累了杨大人了。” 杨嗣昌看到卢象升指挥若定的样子,心中当下也安定了几分,他镇定下来后,头脑立刻活络了起来,“卢大人,我军粮草早已丢失殆尽,当务之急,本官以为,可速速派人前去济南,青州求援。” 卢象升摇了摇头,“敌军人数众多,又皆为骑兵,很难突围出去送信求援。” “那,我军是否可以且战且退,退入青石关固守?”想起中午刚刚路过的那个险要关隘,杨嗣昌怀着一丝希望地问道。 卢象升想了一会,依旧摇了摇头,如果是天雄军被敌人围困,倒是可以采用这个法子,且战且退,慢慢退入青石关,然而济南府兵战力不强,军纪也较为散漫,撤退的时候,一不小心很容易演化为溃逃,进而导致全军溃败,倒不如在这里坚守,或许会有官军前来救援。 这时府兵中的一个千总满脸是血的跑了过来,“禀报两位大人,敌军以弓箭杀伤我军大量士卒,士卒伤亡惨重,请两位大人定夺!” 卢象升听了,一咬牙,不顾腿上的伤势毅然站起,“杨大人且在这里坐镇,卢某去去就回。” 当下便有亲卫上前搀扶住卢象升,于是他就带着黄游击上前查看战情。 眼下,府兵正与闯军骑兵以弓箭互相对射,闯军人人善射,而府兵这边只有两千多弓手,其余都是步卒,在弓手数量上便处于劣势,此外闯军骑兵在马上不断移动,很难被射中,而官军则都站在原地,虽然有盾牌护身,仍然时不时便有人中箭倒地。 卢象升看着战况,心情沉重,他虽然是大明少见的名将,能征惯战,可惜抓了一把烂牌,这些府兵战力很弱,能够让他们结阵据守已经很不容易了,还真不能对他们提出再多要求了。 他并非迂腐之人,若是杨嗣昌不在这里,他或许已经带着手下亲卫突围而去,反正贼将要对付的目标也是自己,而并非这些青州府兵,但是杨嗣昌在此,自己便不能抛下他独自突围。 闯军又放了小半个时辰的弓箭之后,铺天盖地的箭雨终于慢慢停止,官军士卒无不在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更有一些士卒索性大声欢呼了起来。 杨嗣昌眼看敌军停止放箭,不由得也激动了起来,于是匆匆来到卢象升面前,“卢大人,贼军为何不放箭了?莫非是要撤退了?” 卢象升的脸色没有一丝喜色,反而变得非常难看,“杨大人快请退后,敌军应是打算冲锋破阵了。” 话音未落,一队骑兵自闯军阵中驱驰而出,当先一将,手持狼牙棒,威风凛凛,将旗飘飘,上面大书一个‘郝’字,正是郝摇旗,眼看官军已伤亡大半,他这番就准备率军突击敌阵。 最前面的官军步卒在弓箭的攻击下,死伤无数,原本尚算严整的圆阵,如今出现了好几处缺口,缺口处尽是死去官军的尸体,残肢断体,触目惊心。 卢象升原本打算固守到天黑,扛过敌军的攻击,这样明日一早,或许会有援军来到,但他没想到敌军竟然会不计伤亡地开始冲阵,显然敌人对自己是势在必得,务必要在今日解决战斗。 长叹一声后,卢象升不顾伤势,猛然站起,厉声喝道:“取本将的大刀来,待本将与贼,决一死战!” 第四百七十一章急援 “大人不可!”情急之下,杨嗣昌和黄游击在一旁急忙说道,卢象升的几个亲卫也纷纷上前劝阻。 黄游击猛地跺了一下脚,环顾左右一番后,随即双手抱拳,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如今军中尚有百余名骑兵,敌军分兵冲击我方军阵,阵型不稳,正是大人突围的良机,不如末将率领剩下的骑兵,护着两位大人突围。” 不得不说,黄游击分析的很有道理,原本闯军骑兵将官军团团围住,密不透风,杀不出去,如今袁宗第分出兵马,硬突官军阵营,这包围圈便不再严密,趁着闯军与官军步卒酣战的间隙,这百余名骑兵,若是拼死作战,还真有可能突围而去。 “至于杨大人,暂且委屈一下,可以绑在马上突围,我等定会护得两位大人周全。” 黄游击这话说得当真是实心实意,毕竟这两位大人,万一哪位死了,他的脑袋都保不住,是以他便是舍弃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尽量护卫二人突围。 杨嗣昌听了,没有出声,他虽然曾任兵部侍郎,但是并无带兵出征的经验,战阵之上,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是以他很明智地闭嘴不说话。 卢象升摇了摇头,“本官奉皇上之命,为国征战四方,何时曾抛下过自己袍泽,率先逃生?黄将军,此事休要再提!” “要不然,”卢象升回头看了杨嗣昌一眼,对黄游击说道:“便由你带着骑兵护送杨大人突围?” “也罢,卢大人既不肯突围,杨文弱又岂会惜此残躯,本官也会在此,与将士们共存亡!”杨嗣昌终于下定了决心,大不了一死,报皇上的知遇之恩罢。 黄游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主将决心已下,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如此也好,末将不才,愿随大人一同前去杀敌!”反正都是个死,不如奋勇杀敌,杀一个赚一个。 “好!”卢象升赞赏地看了黄游击一眼,心里对他的评价不由得高看了几分,“取本官大刀来,诸君跟随本官,与贼人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付出了几百名士卒的伤亡之后,郝摇旗挥舞狼牙棒,率领闯军骑兵,终于成功地突入了官军阵营,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闯军骑兵沿着突破口蜂拥而入,纵马驱驰,对着官军士卒大肆砍杀。 卢象升被随从扶上了战马,操起大刀,眼中闪过决绝之意,抱着必死的决心,大喝一声后,提着关公大刀,率领黄游击与最后的百余名骑兵,向着郝摇旗冲了上去。 看着郝摇旗带着两千骑兵突击敌营,袁宗第率领剩下的三千骑兵却按兵不动,继续维持着对明军阵营的包围之势,他担心卢象升会趁乱拼死突围,所以并未加入对官军的突击。 总之己方稳操胜券,只要杀掉卢象升,便是最大胜利,此时此刻,更应稳字当头,官军覆灭,只在早晚之间。 卢象升挥舞着大刀,刀来棍往,再度与郝摇旗战做一团,单凭武力来讲,卢象升并不惧怕郝摇旗,然而他腿部先前中了一箭,此刻又是敌众我寡,心中焦急之下,慢慢地便落在了下风。 闯军骑兵在官军阵营里肆意冲杀,越来越多的官军士卒被倒在敌军的屠刀之下,杨嗣昌看着眼前愈加不利的战局,右手缓缓地抚上了腰间的佩剑。 不远处,受伤之下,郝摇旗步步紧逼之下,卢象升的刀法愈加散乱起来,眼看便已支撑不了多久了,黄游击浑身是血,左臂似是受了伤,无力地垂了下来,右手拼命地挥动腰刀,与一名闯军骑兵厮杀正酣,倒在血泊上的官军士卒也越来越多了。 到处都是一片血红,残肢断体漫天飞舞,到处都充斥着血腥之气,杨嗣昌长叹一声,堂的一声,拔出长剑,面向北方跪倒在地,“皇上,您的知遇之恩,文弱来世再报!臣,去了!” 说罢,杨嗣昌挥动宝剑,向自己脖子刎去,正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马蹄声紧促有力,显然有大批兵马正在全力向此处疾驰而来。 “援军来了?”杨嗣昌睁开双眼,又惊又喜地站起身来,举目远望之下,只见东方烟尘滚滚,一彪黑色的军马在烟尘中仿佛天兵天将一般,腾云驾雾而来。 自东方来的援军?青州府军马?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卢象升狂喜之下,也来不及思索为何青州府军马行动如此神速,当即大喝一声:“诸君,青州府赵大人援军已至,敌军即将溃败,诸君随我杀敌!” 来的果然是赵无忌手下的兵马,商敬石,李定国得了赵无忌的命令,不敢怠慢,率领两千骑兵,一骑双马,拼命赶路,终于在明军即将败亡的前夕,及时赶到! 官军听到援军已至,顿时士气大涨,一阵反扑之下,人数占据优势的闯军反而节节败退。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若是其他官军兵马来援,袁宗第,郝摇旗也不会惧他,但是闯军在西北起家,岂不知赵无忌的威名,一只虎李过何等勇猛,张献忠手下三将军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骁勇无匹,哪个是易与之辈,结果两万精锐之师,于神木城下灰飞烟灭,李过,刘文秀双双被擒,只成就了赵无忌的赫赫威名。 其后农民军中的智将罗汝才,与老回回马守应的几万大军也为赵无忌轻师所破,在如今西北的农民军心里,当真是惹谁都行,就是别惹赵无忌,若卢象升是阎王,那赵无忌便是比阎王还可怕十倍的存在! 郝摇旗听得赵无忌前来,心中不由得也生出几分惧意,有些心慌意乱,此消彼长之下,一时反而是受伤的卢象升再度占据上风,一把大刀耍得神出鬼没,杀得郝摇旗招架不迭,步步退让。 看到敌军前来,包围在外的闯军骑兵也是阵阵骚动,袁宗第见状,厉声喝道:“不必慌张,谨防敌军虚张声势之计!来者未必是赵无忌的青州军!” 此言一出,骚动中的部众这才慢慢稳定了下来,袁宗第思忖片刻,心想良机稍纵即逝,官军既然有援兵来到,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稳妥从事了,率领大军冲阵,尽快砍杀卢象升,才是头等大事。 袁宗第拿定了主意,当即大喝一声:“众将随我突击敌营,闯王有令,斩卢象升头颅者,赏银万两!” 第四百七十二章破敌 袁宗第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几名骑兵突然惊叫出声:“黑旗,是赵无忌的黑旗军!” 讶然回头去看,袁宗第只见增援的明军不断加快马速,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楚明军旗帜上的字样,颜色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黑色的旗帜,明军的骑兵,连人带马,从上到下,也都是一身玄甲,万马奔腾,势若怒涛! 正是赵无忌手下的重甲骑兵,黝黑的甲胄,闪亮的刀锋,形成鲜明对比。 两千重骑兵,四千匹快马,声势如雷,犹如黑潮一般,迅速地向着袁宗第率领的闯军逼近。 眼看闯军已将官军包围,担忧卢象升和杨嗣昌性命的商敬石,决定带着重甲骑兵提前发起冲锋,务必要一举击破面前这股闯军。 袁宗第长叹一声,敌将来势太急太快,他若率军冲击卢象升,便等于将自己后背暴露给了这支官兵的援军,无奈之下,一声怒喝之后,拨转马头,拍马挥舞双鞭,率领手下三千骑兵迎了上去。 商敬石扭头对李定国大喊道:“我去缠住这股贼军,你带五百骑,去救卢督师!” 李定国挥手示意明白,随即率着五百骑兵慢慢地脱离了商敬石的大军,直奔明军阵营而去。 黑潮逐渐分成两股兵马,小股兵马前去增援卢象升,大股兵马直冲正面的闯军! 袁宗第越是向前冲锋,越是心惊,纯以装备来看,眼前的明军便与以往所见的官兵截然不同,不但骑士浑身披甲,便是胯下战马,重要部位也都有甲胄护体,显然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敌军的武器更是惊人,距离虽远,也能看到敌军骑兵的武器乃是一把长达两三米的大刀,夕阳下长长的刀刃寒光闪闪,仅仅看着那刀锋,便让人丧失了几分战意。 果然是赵无忌手下的黑旗军!果然是那支来自西北的无敌强军! 说时迟,那时快,在马匹不断的疾驰下,双方距离不断接近,离黑旗军还有二百多步的时候,闯军的骑兵齐齐举起强弓,弯弓搭箭,冲着黑旗军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遮天蔽日的弓箭如飞蝗般在空中飞过,密密麻麻地射入了黑旗军阵之中!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二千重甲骑兵,身上的铠甲不是铁甲,而是钢甲!还是用蒸汽机一次冲压成型的板式钢甲!堪称是这个时代防御力最强的铠甲之一! 第一波箭雨过后,只有十余个重甲骑士中箭落马,其余骑士依旧默不作声,手持长长的陌刀,继续向前不断冲锋。 “糟了!”袁宗第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敌军铠甲坚固,远超自己想象,远程若是无法杀伤敌军,让这些挥着长长大刀的敌军欺近过来,那己方士卒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闯军与赵无忌的军队交手多次,袁宗第知道赵无忌属下部队,装备有一种异常锋利的长刀,唤做陌刀,挥舞陌刀时,刀锋如林,滚滚而进,堪称无坚不摧。 想到这里,袁宗第当机立断,大声喝道:“不要与敌军交手,向左,脱离战斗,返回河南!” 虽然任务失败,但是只要留得青山在,早晚有再起的一天。 只是万马奔腾之势已成,想要改变方向,谈何容易,几个呼吸之后,虽然已经尽力向左回避,袁宗第所部的右翼,依然狠狠地和商敬石率领的重甲骑兵撞到了一起。 重甲骑兵犹如利刃一般,从闯军的阵容中透体而入,随即穿出敌阵,身后是一片血肉铺就的道路,细长而又锋利的陌刀,将无数闯军骑兵,连人带马,砍成两截! 仅仅一个照面,便有七八百名闯军骑士被斩落马下,遍地血肉残躯,宛若修罗地狱! 袁宗第扭头看了一眼手下士卒的惨状,急令手下士卒尽快鸣金退兵,通知郝摇旗,同时也再不犹豫,率领着剩余的骑兵,直接脱离了战场。 可惜,赵无忌来得太快,再晚片刻,恐怕早已割下卢象升的头颅。 明军阵营内,远远听到鸣金收兵的号令,郝摇旗当即明白,一定是赵无忌的援军到来,否则以袁宗第一向作风,必不至于退兵,当下用力一挥狼牙棒,逼退了卢象升,郝摇旗恨恨骂了一声,带着手下骑兵,掉转马头,依旧从来路杀了回去。 郝摇旗带人刚刚杀出明军阵营,便看到一彪明军骑兵,人人身披玄甲,约有五百余骑,向着自己冲来,当前一员小将,手持一根碗口粗的镔铁大枪,气势逼人。 郝摇旗不认得李定国,欺他年轻,挥舞着狼牙棒就冲了过来,打算顺手干掉这名官军小将,再行突围之事,此番战败,他心情暴躁之下,出手更是狠辣。 眼看敌将上前,李定国不怒反喜,当即操起大枪迎了上去,眼看二马接近之际,李定国举枪对着郝摇旗便刺,唰地一声长枪刺出,枪势如电,直奔郝摇旗面部而去。 郝摇旗没想到李定国这一枪来得这么急,仓促之下,挥起狼牙棒向前一挡,郝摇旗虽然是以怪力著称,然而李定国力气更大,而郝摇旗刚才又与卢象升厮杀半晌,力气减退,被李定国一枪之下,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郝摇旗的狼牙棒脱手而出。 李定国举枪顺势再刺,正中郝摇旗左臂,撕拉一声,便将郝摇旗左臂铠甲戳穿,铠甲掉在地上,枪尖也在他左臂上留了一条巨大的血口子。 郝摇旗情知选错了对手,对方武艺比自己高强了不止一筹,他反应也快,当即就势俯身趴在马上,带着手下纵马便逃,李定国担心卢象升,杨嗣昌两人的安危,也不敢穷追不舍,带兵冲进了明军阵营,寻找卢、杨二人。 不久之后,确定袁宗第等人已经远逸而走,商敬石这才带人进了明军阵营,与众人汇合。 血战,终于结束。 黄游击运气不错,虽然他浑身是血,却只伤了一个胳膊,此番他算是因祸得福,他奋勇杀敌之举,被卢象升、杨嗣昌二人看得清清楚楚,此番过后,他应该会得到晋升。 杨嗣昌看到李定国杀退了郝摇旗,已方终于劫后余生,一时激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拉着李定国的手一面夸赞他是少年英豪,一面不住嘴地夸赞赵无忌是难得的忠臣,嗯,今日救了他和卢象升一命,不是忠臣,也是忠臣了。 卢象升眼看援军来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放松之下,这才觉得浑身疼痛,感觉身上半点力气也无,随后便把大刀抛在了地上,杨嗣昌知道他有伤在身,急忙吩咐人准备了一副担架,将他扶下马来,躺到了担架之上。 此次官军战死、受伤、逃逸人数达到了六千多人,只有七八百命士卒活到了最后,七千济南府兵,几近全军覆灭。 袁宗第则留下了一千多具闯军将士的尸体,此战虽然未能杀掉卢象升,还好他当机立断,果断撤退,避免了更大的伤亡。 算下来,还是官军损失更大一些。 但是闯军没有实现杀掉卢象升的战略目标,也不算取胜。 第四百七十三章一身当之 夜色已深,昏黄的烛火将一个黑色的影子投射到了窗楹之上,黑影坐在书桌旁,托腮沉思的样子。 此处正是吏部尚书李长庚的府邸,李长庚在书房中,倚着书桌,暗自为自己设下的毒计赞赏不已。 哼哼,皇上以为可以护住赵无忌,那老夫便索性连卢象升一起害死,巡视的钦差死在青州府境内,赵无忌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届时他便是不想反,也得反了,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绝妙啊绝妙啊。 通过特定的渠道,将卢象升的行踪泄露给闯军,并不是什么难事,卢象升接连挫败高迎祥,在这些流贼的心目中,一直将卢象升视为生死大敌,得到消息的他们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卢象升。 只可惜漏算了一人,没想到高起潜那阉人如此胆小如鼠,连见赵无忌一面的勇气都无,竟然留在了济南府,可惜啊,要不然三位钦差齐齐葬身青州府,那场面一定很好看,李长庚阴阴地想道。 计划能得到顺利实施,离不开李懋芳的大力配合,干掉赵无忌之后,日后找个机会,自己看来可以把他保举到辽东那边,担任辽东督师一职,既然已经卖身投靠了后金,那索性就卖得干净一点,索性连关宁铁骑一起卖了。 想起自己的孙儿,李长庚枯瘦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孙儿啊,爷爷正在为你开创万世基业,皇太极答应爷爷了,只要能干掉赵无忌,事成之后,一个异姓王是稳稳就能到手的。 咱们李家,终于要光耀起来了,公侯万代,指日可期。 孙儿,你的好日子长着呢。 爷爷也算为你报仇了,赵无忌一旦扯旗造反,他绝对挡不住山东总兵刘泽清和登莱巡抚陈应元的两面夹攻,毕竟他在青州只有六千家丁,而刘、陈二人拥军十万,青州左卫又掌握在卢象升的嫡系史可法手中。 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现在就禀报大汗呢?李长庚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成功就在眼前,自己不能过于急切而露出破绽,和大汗的通信,越少越好,以免暴露踪迹。 不过李长庚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自己实施的一石二鸟之计还是要尽快禀报大汗得知,否则,若是大汗把干掉卢象升和赵无忌的功劳算到了高迎祥头上可就坏了。 想到这里,李长庚再不犹豫,随即抽出一张信纸,取过一支毛笔,想了想,展开信笺,便写了下去。 “老臣李长庚,遥拜大汗,愿我皇武功昌盛,千秋万载,先前伪皇崇祯派遣卢象升等三人前往青州,老臣遂定下一石二鸟之计……” 这是一封请功信。 半晌之后,书房里传来了一阵刻意压抑住的阴沉笑声,“嘿嘿嘿嘿哈哈哈哈。”这阴森的笑声,让守在外面的老仆李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心想老爷最近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此刻,青州府城中,虽然已近入夜,府衙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赵无忌穿着青色道袍,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巾,腰间挂着一块碧玉,一身书生打扮,坐在书房里,表情凝重。 夏允彝,杜红儿,黄宗羲,归庄等人也都陪伴在他的左右,书房中的气氛十分沉重,众人都在等待着从前方传回的消息。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铁蹄踏在青石路上,寂静的夜色中,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来了!书房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刘文秀三步并两步便冲了出去,前去府衙门口迎接报信的使者。 只有赵无忌依旧端坐不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份沉稳,便是夏允彝见了,也不禁暗自赞叹。 赵无忌是有苦自己知,在众多的属下面前,岂能显示出自己的软弱? 最坏的结果他也考虑过了,万一当真如自己所料,卢象升等人被人偷袭身死,他也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他打算自缚上京请罪,至于穿越以来自己创建出的一切,包括军队,包括和记商行和庆记商行,都尽数托付给李定国、夏允彝、顾炎武等人,让他们继承自己的衣钵,将抗清事业进行到底。 我赵无忌,岂是只顾自己,不顾大局之人! 在青州造反,如今实力不足,只会形成双方的僵持态势,最终会造成华夏子弟的窝里斗,让一旁的后金捡了便宜,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教训就在眼前,我赵无忌,岂可再做华夏民族的罪人! 一切责任,我赵无忌一身当之!任凭皇上发落! 此次穿越,起码我尽量留下了华夏民族再兴的种子,蒸汽机,机床,庞大的商业帝国,南阳学院,将来的成功,不必在我! 相比华夏万民的幸福,我赵无忌又何惜此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报信的骑士匆匆而入,单膝跪倒在赵无忌面前:“启禀大人,闯军右营袁宗第,率五千精骑,突袭卢大人队伍!济南府兵死伤惨重!” 赵无忌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最终结果如何?” “幸得大人当机立断派出兵马,在最危急的时候,商将军、李将军率军及时杀到,杀伤千余名贼子,救出了两位大人,卢大人腿部中箭,还好并无大碍!济南府兵死伤达六千余人!仅八百人幸免!” “好!”赵无忌一拍椅子,蓦地站起,商敬石,李定国,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在场众人也皆都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过程虽然惊险,还好是个圆满的结果。 夏允彝上前拱手说道:“恭喜大人,此番不但无过,反而有功,经此一事,皇上对大人的信任只会更深。” 赵无忌微微点头,脸上并未露出笑容,电光火石之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收网的时候到了,刘文秀听令!”他的声音寒冷的像块冰。 “末将在!”刘文秀杀气腾腾地上前,居然有人胆敢谋害朝廷大臣,栽赃自己主公!是可忍,孰不可忍! “带领一千火枪手,包围煽动游行的那几家富商的府邸,抓捕乱党归案,重点是李员外,他是关键之人,不可有失!”赵无忌冷冷下令。 “末将遵令!”刘文秀再不耽搁,转身而去,一定要抢在敌人得知阴谋失败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四百七十四章灭口 虽然李员外的米行是青州府最大的米行之一,然而他真正地开始发迹,却是自李懋芳担任山东巡抚后开始的,如今,民众百姓们只知道他是青州数得着的富豪,至于他的发家之道,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仅仅凭着贩卖米粮,显然是不可能做到他这样的巨富, 李员外的府邸非常大,这座府邸,乃是他买下了大块土地,又花了两年时间和无数的金钱方才建成,府邸的后院,有一个规模庞大的花园,花园中,亭台楼榭,水阁云天,假山怪石,奇花异草,美不胜收,他甚至命人在花园中挖出一条人工湖,晴朗的天气里,他有时会大宴宾客,与客人们泛舟湖上,推杯换盏间,小船游荡在水中,青檐碧瓦,美景如画。 不过如今是深夜,在夜幕的笼罩下,白日里美丽的花园,美丽的景致,此刻竟然显得有些阴森可怖,黑黝黝的假山怪石,花草树木,在黑暗中,似乎隐藏着无数欲择人而噬的凶猛怪兽。 湖边最好的景致前,比邻建起了一排房屋,大约五六间,最右边的一间房内,有灯火从窗楹上透出,里面不时传来阵阵男人的淫笑声和女子的哭泣声,而最左边一间屋子里,也有灯火闪烁,此刻,李员外和他的心腹李三就在屋里,伴着如豆的灯光下,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而又焦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听着不远处屋子里的动静,李员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那位衙内身份实在尊贵,就连李懋芳大人都亲自嘱咐他要照顾好此人,他真想把这个纨绔公子给赶出去。 “这个李怀仁,如此贪花好色,迟早会因女人而惹上大麻烦。”李员外在心中暗自想道。 “贼军此番是何人出手?”李员外端起茶盏,看向李三。 “听说这次出手的会是李自成的右营大将袁宗第。”李三答道,他虽然是个仆人,却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李员外与李懋芳之间的通信联系,也是经过他来传递。 “袁宗第此人如何?”李员外对这些流贼,说实话他并不熟悉,他只知道有个叫高迎祥的反贼很厉害。 “此人乃是李自成手下有数的悍将,号称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就连左良玉总兵都曾败在他的手上。”李三答道。 “啊!能打败左良玉的,想必是个厉害的贼人,既然是他出手,看来卢象升这次凶多吉少。”李员外摸着胡子想了一会,又看向李三说道:“流贼得手的消息传来后,老夫明日一早便前往济南府,暂时避避风头,你明日再雇佣一些人,上街去游行请愿,就说要请愿废止赵无忌征收的买路钱,把火烧得再旺点,让那小贼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我等。” “是。”李三应了下来,“不过,这些日子城管大队盯得很紧,小的很难再次出手,李衙内这些时日颇有不满,怪责怪咱们好久没有给他提供新的美女。” “他就知道女人!”李员外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无妨,很快赵无忌就要倒台了,等城管大队解散后,你再出手,到时也没人会在意几个女子的失踪,那时他要多少女人,就给他弄多少女人。” “不过,”李员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那两个死去的女子,你处理掉了吗?” 李三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员外,这几日城管大队跟疯了一样的警戒巡逻,街上每一辆车他们都要仔细检查,尸体目标太大,实在运不出去,小人暂时将她们的尸体埋在了后院中。” 李员外不满地瞥了一眼李三,本想责怪几句,最后决定还是算了,“也罢,等赵无忌倒台了就好了,家中埋个死人,好生晦气,你记得要早点运出去处理掉。” 夜深人静之际,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外面来了很多人,两人面面相觑之时,便有管家跑了过来,“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军,领头的正是赵知府,说是要缉拿盗贼,让老爷马上给他们开门,否则他们就要强行进来搜查了。” 似是回应这仆人的话语,片刻之间,便听得府邸正门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力的响动,听动静,好像对方已等不及,从外面撞开了大门。 李员外拍案而起:“当真是无法无天,还不快快调集人手上前阻拦?”管家得令,惊慌失措地匆匆而去,李员外略一沉吟,心想赵无忌来势汹汹,自己还是出去躲一躲比较好,当下便对李三说道:“快,快护送我离开这里,老夫先去济南府躲两天!” 李员外话音刚落,只见李三嘴角突然泛起一丝狞笑,只见他猛然自腰间掏出一把尖刀,一步冲了上来,举刀用力一刺,只听噗呲一声,尖刀便刺入了李员外的胸膛上,李员外哇地吐了一口鲜血,捂着胸口,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他忍着剧痛缓缓倒了下去,“李三,你,你疯了?” “哈哈,对不起了老爷,其实我李三是李大人的人,李大人曾吩咐过,一旦你暴露了,就让我马上杀了你,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老爷,再见了。”李三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李员外,随手扔掉手里还在滴血的尖刀,转身便向黑暗中逃去,他必须尽快把这里的事情报告给李懋芳大人得知,让大人早做准备。 李三像一条行动迅速的毒蛇一般,快速敏捷地穿行在李府内的花园中,他绕过一座假山,穿过一处小桥,随后连续通过了几条小径,终于来到了李府后院的一处僻静角落,此处院墙很高,墙外是个人迹罕至的死胡同,平时根本没有人,李三侧耳听了一会,外面寂静无声,。 看来官军果然忽视了此处,李三眼中闪过一丝自得之色,他稍稍后退两步,随即便向前小步跑动,不断加速之后,最终像只大鸟一般高高跃起,三纵两纵,连续踩了几下院墙,便登到了墙头。 “老爷,再见了!”李三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几伙人打着火把正在府邸中迅速穿行,应该是冲进来搜查的官兵,还好自己见机的早,提前溜之大吉。 第四百七十五章血字之谜 李三正得意间,眼角的余光无意中却发现,院子外面一片黑暗之中隐隐有金属的光泽闪现。 “不好,这里也有埋伏!”李三瞳孔猛地缩小,双腿本能地用力一蹬,打算跳回院子里,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嗖嗖嗖一阵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李三身子在墙头一阵狂抖,足足七八支箭射在了他的身上,他停了一停,随后便像一团烂泥般自墙头摔落。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无忌带人缓缓走进了李府,在他面前的,是上身赤裸,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的李怀仁,此刻他已被五花大绑,右眼上有个大大的黑眼圈,估计是拒捕的时候被家丁们打的,此刻他正惊恐地盯着赵无忌,李怀仁的旁边还有一个头发散乱,两条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也恍若未觉,身上胡乱裹着一件衣衫的年轻女子,女子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大腿上全是青紫的伤痕,此刻她只是一脸麻木之色地半坐在地上,眼中透出伤心欲绝之色。 “李梓呢?”赵无忌没看见李员外,转身向刘文秀问道。 “启禀大人,属下来迟一步,李梓被人杀死他的书房中,尸体还温热,凶手应该是刚刚下得手。” “哦,”估计是发现被官军包围,所以把李员外给灭口了,敌人既狡猾,出手又狠辣,这也怪不得刘文秀。 赵无忌看了一眼李怀仁,悠悠说道:“原来是李公子,真没想到,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李怀仁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赵无忌,亏你还认识我,那还不赶快把本衙内给放了?得罪了本衙内,小心我爷爷弄死你!” “看来此间还有些故事呢,”赵无忌没有理会李怀仁,而是看着坐在地上的民女,“难怪这几日青州城频频有民女失踪,原来是你这个淫贼来到了这里,一共有三人失踪,这里有一人,还有两个人去哪了?” 地上女子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恨意,她在地上爬了几步,来到赵无忌身前,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民女本是良家女子,被歹人俘到此处,遇上这个恶人,这恶人不但强行污辱了民女,还威胁要杀掉民女,他还得意洋洋地恐吓民女,说道之前已经有两名女子被他折磨致死!” “李怀仁!你好大胆子!”听到这里,赵无忌禁不住怒气填胸,“李怀仁,你眼中还有没有国家法度!你不但绑架奸淫民女,还要害人性命!你,你简直是畜生不如!” “哈哈哈哈……”李怀仁疯狂地大笑了起来,“我爷爷是吏部尚书,你敢动我,你动我试试?别说是你,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李懋芳,也不敢这么和小爷我说话!” “赵无忌,就算你捉拿本衙内下狱,那又如何?我爷爷有很多方法可以救我出去,我看你还是识相点,放本衙内走吧,我给你五千,不,一万两银子,你看如何?”李怀仁想了想,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低头再说,脱身之后,再想别的办法,将来总要弄死赵无忌,这人不但跟自己抢女人,还总坏自己的好事。 “一万两银子?李衙内当真好大手笔!”赵无忌气极反笑,“人命关天,你丢下点臭钱,就想解决此事?李怀仁,这次你跑不了的!”赵无忌慢慢向李怀仁走去,随手从一个家丁手中,接过来一把陌刀。 “你,你,你要干什么?”看着雪亮的刀锋,李怀仁步步后退,“你,你不要乱来,杀人可是犯法的。” 赵无忌阴沉着脸,持刀步步逼近,“李衙内也知道杀人犯法?那为何还要残害这些无辜女子?你杀害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杀人犯法?” 不知何时,雪亮的陌刀早已高高举起,赵无忌的声音和夜晚的秋风一样寒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怀仁,你去死吧!” 长长的陌刀犹如闪电般划过夜空,向着李怀仁砍去,李怀仁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了一下,只听刀风过后,先是啪的一声,李怀仁的半截手臂落地,随后,自肩膀开始,斜着被赵无忌斩做两截的李怀仁慢慢地倒了下去,眼中充斥了无穷的不甘和恨意,“我爷爷,不会,放过你的。” 鲜血汩汩流出,头一歪,李怀仁就此气绝身亡! 赵无忌将陌刀掷还给身后的家丁,转过头去,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位姑娘,你已经安全了,罪犯已然伏法,你家住何方,本官稍后便派人送你回家。” “回家?”看着一地的血泊,看着李怀仁的尸身,少女怔了一会,突然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种种委屈和不甘全部哭出来。 赵无忌叹了口气,吩咐手下好生照料这名民女,这才转身,对刘文秀等人说道:“走罢,去李员外的书房看看。” 夏允彝在背后小步赶上,眉头微皱,轻声问道:“大人,这李怀仁该如何处理?” 赵无忌头也不回,“绑架、强奸、杀人,证据确凿,给上面的报告文书,就说他畏罪自杀了。” 夏允彝怔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地上被砍成两截的李怀仁,苦笑道:“畏罪自杀?” 没过多久,赵无忌等人来到了李员外的书房中,虽是书房,但屋里的书并不多,仅有的一些书上面早已覆盖上了一层灰尘,似是从来没有翻动过,看来都是李员外买来用于附庸风雅的。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李员外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致命伤在胸口处,凶器是一把尖刀,也被人扔在地上,李员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虽已死去,眼神中却透露出无尽的不甘和怨毒。 他的右手上沾满了血迹,在身体右侧的的地上,有个血字,似是李员外临死前写出来的。 “贝?”赵无忌蹲下身去,看着地上的血字皱起了眉头,血字的最后一笔,颜色愈发淡薄,写得极为无力,显然李员外到了这时,已经无力再往下写,便已死去。 归庄也跟了过来,看着地上的血字,啧啧称奇,“李梓临死之前,写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杀人凶手姓贝?”刘文秀想了想,试探地问道。 赵无忌想了一会,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让仵作过来,再查查有没有别的线索,如果没有,尽快把尸身处理掉,这间屋子暂时查封起来。” 第四百七十六章巧合 赵无忌离开李梓的书房,站在李府的后院里,望着偌大的花园,寒冷的秋风吹过,带来一阵呜咽之声,更远处隐隐传来人群喧哗的声音,赵无忌叹了一口气,今夜看来并不是一个平静之夜。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赵无忌带着史可法、李谦吉等人,站在青州城的城门处,迎来了卢象升、杨嗣昌二人。 在商敬石,李定国二人率领铁甲骑兵的护送下,卢象升、杨嗣昌带着幸存的七八百名济南府兵终于平安到达了青州城,卢象升腿部中了一箭,骑不了马,于是依旧是和杨嗣昌一道坐轿子。 黑色的轿子停在了赵无忌面前,卢象升掀起窗帘,含笑打量着站在路边的赵无忌,“可是青州知府赵无忌大人?” 赵无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明的著名将领,只见轿中人三缕长须,年约三十余岁,模样温和有礼,一副文质彬彬的儒雅之态,卢象升是明末难得的文武全才之人。 赵无忌拱手施礼,“下官赵无忌,见过卢总督。”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卢象升掀起轿帘,就打算下轿,却被赵无忌抢先上前一步给拦住了,“大人腿伤未愈,进城之前,还是不要下地了。” 卢象升也不坚持,坐在轿子上含笑说道:“多谢赵大人救命之恩,若非赵大人及时派兵来援,卢某此时早已成为闯贼的刀下之鬼。” “大人谬赞了,讨伐流贼,保护大人,乃是下官应有的本分。”赵无忌很恭敬地答道。 卢象升眼带笑意,对于面前这位年纪轻轻而又极其谦和的少年知府,他也是颇有好感,便抚着颔下长须笑道:“果然是少年英杰,不但做得好诗,还练得一手好兵,难怪皇上如此倚重你。”赵无忌连忙再次谢过。 这时,卢象升后面的那座轿子也停了下来,杨嗣昌一身黑衣,缓缓走了过来,他父亲去世刚刚半年,如今他是丁忧在身,是以穿了一身素服。 “前面可是赵无忌大人?”杨嗣昌开口问道。 赵无忌看了卢象升一眼,卢象升含笑挥了挥手,赵无忌这才转身快步来到杨嗣昌面前,低头施礼道:“下官赵无忌,见过杨大人。” “很好,果然一表人才。”杨嗣昌夸了赵无忌一句。 赵无忌这才抬头看去,只见这位崇祯最信任的文臣,年约三十余岁,圆脸短须,目光炯炯有神,满脸的精明强干之色。 杨嗣昌脸上带笑,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赵无忌,“本官原本以为卢大人这样的文武全才已是世所罕见,没想到如今在青州又见到赵大人,赵大人的雄兵,竟连袁贼都不敢轻攫其锋,见到赵大人的旗号,便望风而逃,我大明既有卢大人天雄军这样的精锐,而今又有了赵大人黑旗军这样的强兵,何患流贼不平!” “杨大人过奖了,在下不过偶然练就几千家丁,比起卢大人的天雄军还差得很远。”赵无忌谦虚了几句。 杨嗣昌点了点头,状若无意般低声说道:“此番闯贼卷土重来,卢大人心忧匪患,明日便会返程前去济南府,调兵讨贼,赵大人忠肝义胆,皇上一向是知道的。” 赵无忌急忙拱手拜谢,“多谢杨大人。” 大恩不言谢,赵无忌救了两人的性命,卢象升、杨嗣昌两人都是心里有数,在青州看一眼,走个过场,就可以向皇上写奏章交差了。 史可法、李谦吉两人也笑着上前与两位大人见礼,见礼完毕后,一行人也便进了青州城,直奔青州府衙而去。 此番商敬石带兵救援卢象升等人,在战斗中,这批重甲骑兵给卢象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骑兵不但骁勇不次于天雄军,而装备之精良,更胜天雄军,卢象升对此颇感兴趣,于是便唤赵无忌同行,两人的轿子并肩而行,一路上不时交流一些练兵的心得,杨嗣昌则与史可法等人在后,也是聊得热络。 “赵大人的家丁,兵器铠甲甚是精良。”卢象升的语气中隐隐有些羡慕的意思。 赵无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些家丁,所费也是不菲啊,实不相瞒,下官这些年赚到的钱,倒是有大半都花在了他们身上。” 卢象升知道赵无忌商才了得,极擅赚钱,也只有他才能砸钱练出这么一支精锐的虎狼之师,别人就是想效仿,也做不到,沉吟了一下,卢象升说道:“嗯,你原本在西北做官,那边乱贼四起,确实需要有支得力的兵马。” 相比赵无忌用砸钱的方法养兵练兵,卢象升则是这个时代的真正名将,纯粹是靠着他的个人魅力和独有的练兵方法,练出了天雄军这样的百战精兵。 “赵大人的家丁虽然精锐,但以本官看来,取胜之道,多以仰仗兵甲之锐利,布阵配合及驭马之术似是稍有不足。”卢象升斟酌了一番,决定还是如实道出自己的观感,以免赵无忌得意忘形,忽视了隐藏的细节。 “卢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这些骑兵十有七八乃是新募之兵,成军刚刚半年。”当初归化城下,一番残酷的血战下来,赵无忌和多尔衮几乎是两败俱伤,最后赵无忌棋高一着,险胜多尔衮,不过士卒损伤也是惨重,补充了新兵之后,难免素质上比老兵要差一些,没想到被卢象升看了出来。 卢象升讶然说道:“成军半年!赵大人你可当真让本官刮目相看,骑兵最是难练,半年能练出如此模样,实属不易。” 赵无忌笑了笑,把话题转了过去,“袁宗第千里迢迢自河南而来,正好埋伏在了大人来青州的必经之路上,也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卢象升脸色一黯,赵无忌这话正说到了他的伤心之处,他四处征战,精忠报国,没想到此番竟像是被自己人出卖,以至被流贼埋伏偷袭,腿上的伤痛算不了什么,被自己人出卖才是他内心最深的痛。 沉默了半晌,卢象升方才淡淡说道:“世间巧合之事原本众多,此番应不过也是巧合而已。” 第四百七十七章出现幻觉 既然卢象升把这件事定义为巧合,赵无忌便也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两人重新变得沉默起来,卢象升似是也有些倦了,随手放下了轿子的窗帘,赵无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目光无意中向前看去,顿时便是目瞪口呆。 原来前面正有一群民众百姓,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人,浩浩荡荡,迎面奔着钦差的队伍而来。 赵无忌这下子吃惊不小,“那日煽动百姓的缙绅,昨晚不是都抓起来了吗?为何还有人煽动民众闹事?” 虽然心中震惊,但他脸上依旧是一副镇定之色,看着对面不断走来的民众们,赵无忌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断思索着这些百姓的目的及自己的应对之策。 卢象升坐在轿子里,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长于领兵作战,治政理民,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却是他的短板,自己这一行人遇袭一事确实很奇怪,他是他却有些不敢往下追究,要求天雄军留在济南府是德王,德王朱由枢作为大明的藩王,又是崇祯的叔叔,身份尊贵,卢象升觉得德王不太可能会害自己,那么最终袁宗第来袭,那只能说是巧合了。 卢象升正思索间,猛然觉得身子晃了一晃,随后轿子便停了下来,不再前行,他心中讶异,便掀开窗帘,探出头去望了一眼,这才发现迎面走来的民众百姓们,看到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这里,卢象升只觉得有些头疼,这些民众百姓上街游行,显然是有所诉求,不出自己所料的话,怕是赵无忌的大麻烦来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杨嗣昌也自轿子中探出投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卢象升想了想便吩咐道:“来人,且扶本官下轿。” 卢象升下了轿子,此时杨嗣昌也走了过来,二人来到队伍的前列站定,赵无忌、史可法等人则跟随在二人的身后,一行人默默地看着游行的民众们走了过来,赵无忌看着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十分面熟,想了想后,方才想起此人正是李记茶馆的老掌柜,赵无忌曾经去他那里喝过茶。 卢象升皱着眉头,微微侧头,看着杨嗣昌低声说道:“杨大人,听说青州的卫生费和城管费不是已经废止了吗?为何今日仍旧有这么多人前来游行请愿?” 杨嗣昌一时也摸不清楚情况,目光闪动之际,开口说道:“本官听闻赵无忌如今还在征收一项买路费,难道这些百姓想要求废止买路钱?” “买路费?”卢象升眉头紧锁,难道这就是赵无忌养兵的财源? “赵无忌是个干才,也是个忠臣,他年纪轻轻,未免有些事会思虑不周,此次你我应设法回护他一番,你说呢,杨大人。”卢象升把声音压得很低。 “卢大人言之有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少年人难免会犯一些错误,在此事上,文弱唯大人马首是瞻。”杨嗣昌也正有此意。 游行的百姓们慢慢地走到了钦差队伍的前面,停了下来,百姓们恭敬中带着一些畏惧,看着站在前面的卢象升和杨嗣昌。 卢象升看着前面的百姓,轻咳一声,说道:“本官卢象升,奉当今皇上之命,前来巡视青州府城,各位父老乡亲,此番聚集游行,可是有事?” 卢象升乃是五省总督,又是掌握着天雄军的无敌统帅,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威势在身,百姓们被他的威仪所摄,一时没有人敢出声说话。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李记茶馆的老掌柜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慢慢来到卢象升、杨嗣昌的面前,当即就要下跪行礼。 卢象升急忙上前一步,赶在老掌柜下跪之前扶起了他,“老人家不必多礼,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说给本官,只要本官能做到的,一定替你们做主。” 说罢,卢象升不动声色地微微扭头看向赵无忌,投去了略带责备的一瞥,赵无忌脸色一红,心想不好,看来是自己收取买路钱的事,又激起民愤了。 老掌柜岁数有点大了,他刚要开口,就呛了一下,连续一阵急促的咳嗽,卢象升急忙吩咐手下取来一个椅子,请老掌柜坐下。 歇了半晌之后,老人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于是便对着卢象升和杨嗣昌拱手施礼:“小老岁数大了,身体不太好,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老人家,你们上街游行,所为何事?”杨嗣昌一面含笑问道,一面在心中暗自思忖,待会该如何替赵无忌开脱。 “小老等人之所以上街游行,乃是,”说到这里,老掌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民众队伍,这才继续说道:“我等众人,当初受奸人蛊惑,一时不辨黑白,冤枉了赵大人,让废止了城管费和卫生费,以至于城中如今污水横流,处处臭气熏天,地痞横行,肆意敲诈勒索,我等众人如今已幡然悔悟,晓得受了奸人蒙骗,让赵大人蒙冤,今日我等上街游行,乃是打算向两位大人请愿,希望两位大人能给赵知府说说,请他重新开征城管费和卫生费,请城管大队早日履责,造福我等青州府城的百姓们。” 随着老掌柜的话音落下,后面的民众百姓们齐刷刷地说道:“请两位大人下令,重新开征城管费和卫生费!造福我等青州百姓!”说罢,百姓们一起跪了下去。 卢象升目光呆滞,一时怔在当场,百姓居然会主动要求官府对自己征收税费?这未免疯狂了点吧?本官不会是在做梦吧? 饶是杨嗣昌官宦世家,见多识广,此刻也讶异地长大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这,这,赵无忌你是怎么做到的?别的地方老百姓是想法设法逃税,青州这里却是老百姓哭着喊着请官府向自己征收税费? 卢象升揉了揉耳朵,昨日跟闯贼一战,实在太过紧张激烈,不会出现幻觉了吧?他含笑看向老掌柜,“哦,老丈可是要废止城管费?城管费本官记得,已经被李懋芳大人给废止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多赢理论 老掌柜非常吃惊,他觉得面前这位大人好像有些奇怪,刚才自己这边那么多人那么大声,难道他居然没有听清?轻咳一声后,老掌柜开口说道:“大人误会了,小老等人是希望能够恢复征收城管费和卫生费,并不是要废止它们。” “哦,”卢象升看了身旁杨嗣昌一眼,这才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略一沉吟后,他对着赵无忌招了招手,赵无忌急忙快步上前。 “赵大人,你治下的百姓要求你恢复征收城管费和卫生费,本官想问问你的意见。”卢象升和颜悦色地说道。 “既然是百姓的要求,下官没有意见。”赵无忌很高兴,看来百姓们终于想明白了,终于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好,既然如此,本官便答应了你们的请求!”卢象升望着民众们颇有豪气地一挥手,当场拍板敲定了此事。 “赵大人,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卢象升吩咐赵无忌道。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赵大人!”民众们再度下跪行礼。 “大家快快请起,”赵无忌上前扶起了正要下跪的几名百姓,这才朗声说道:“本官在此向各位承诺,城管费、卫生费自明日起开始征收,各位父老的心情,本官非常理解,所以本官决定,今日下午开始,城管人员便会返回岗位,提前开始工作!请各位父老放心!” 得到赵无忌的承诺后,高兴的民众们放下了心,三三两两散了去,一个个脸上带笑,脚步轻盈。 “太好了,我店铺旁边的臭水沟总算有人管了,再也不用担心客户被熏跑了。” “赵大人真是个好官,雷厉风行,我家附近的厕所也终于有人能给清掏了,那股味道啊,害得我家一个月都没敢开窗户。” “是啊是啊,其实那些城管人员,拿了工钱,最后还是要花掉,还是要到我们这里买东西的,在我们这里花掉,其实算下来,这些交上去的钱,最后都会回来。” “不错不错,听说赵大人对此有个理论,好像叫什么‘多赢’。” 看着百姓们兴高采烈远去的身影,卢象升看了赵无忌一眼,心想此子当真是个人物,大明立国几百年来,能让百姓主动要求征收税赋的,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卢象升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说来话长,下官发明了一个理论,叫做多赢,且等下官为大人一一道来。”赵无忌拱手答道。 卢象升举手示意,“赵大人,请打住,我等且先上路,到了府衙,你再跟本官解释你这个‘多赢’理论罢。” 卢象升、杨嗣昌的手下,加上赵无忌带着的青州官员,一共好几百人,这么多人都在路上等候,卢象升打算等到了府衙,再好好和赵无忌谈一谈。 片刻之后,众人终于来到了青州府衙。 “下官虽然对这些商家和百姓收取了费用,然而这些费用,全部都被下官又花了出去,花在了雇工和改善青州城环境上面,下官自己,并无一文钱进账。” 此处正是府衙的客厅,在场之人除了卢象升和杨嗣昌,便是赵无忌、史可法、李谦吉等三人。 “下官雇佣城管大队,打扫街道,建设并清掏公厕,打击地痞流氓和贪官污吏,在城管大队的努力下,街道干净整洁,民众心情愉悦,进商家店铺消费的愿望增强,敲诈勒索的地痞流氓也受到打击,增添了商家的积极性和安全感,最后,城管大队的雇工拿到工钱,有了收入,最终还会把钱花在这些商家的店铺之中,最后形成良性循环,在这个循环中,任何一方都是受益者,所以下官称之为多赢。” 卢象升、杨嗣昌两人听了,频频点头,半晌之后,卢象升似有所悟地说道:“依本官想来,你那征收的买路钱,莫非也是一样的思路?” 赵无忌点了点头,“是一样的道理。” “能够让百姓主动交费,又能根据蛛丝马迹做出判断,迅速出兵救援本官,赵无忌,以你的才华,封侯拜相也是早晚之事。”卢象升说道。 “大人谬赞了。” 卢象升摆了摆手,“本官乏了,且先去休息,明日一早,本官便会返回济南府。”卢象升的意思,皇上吩咐的这番巡视就算是完成了。 “大人不想知道,是谁在暗中陷害两位大人吗?”赵无忌沉声说道。 卢象升本已转过身去,听闻此言,身子不禁一凝,停了一下,方才淡淡说道:“本官只看证据。”说罢,这才悠悠离去。 杨嗣昌笑着扫了史可法二人一眼,二人知趣,当即也告辞而去,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杨嗣昌徐徐站起,温言说道:“本官这就上奏给皇上,替赵大人洗清冤屈,请赵大人放心。” 赵无忌躬身施礼:“如此,多谢杨大人了。” 杨嗣昌端起茶盏,却又不喝,微微眯着眼睛,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一般。 赵无忌不知杨嗣昌想做什么,又不好告辞离开,结果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 杨嗣昌终于开口,“皇上曾给本官下了密旨,让我问问你,你收取买路钱的法子是否可行,能否推广到整个大明?” 赵无忌一怔,随即便是哑然失笑,他斟酌了一番,便说道:“关于收取买路钱一事,不仅在青州,想必在朝堂之上,下官也是被人诸多误解,以为下官获利丰厚,此番正好借杨大人之口,还下官一个清白。” “其实,下官修建水泥路,收取养路费之举,绝不是为了敛财,实不相瞒,青州到临淄这条水泥路,长六十里,花费了无数人工和水泥,仅仅是修筑这条路,便花费了下官四万多两银子。” “因为成本高,所以这条路你收的买路钱也多,对吧?听说有御史弹劾你利用这条路收买路钱,拦路设卡,每月可得白银千两之多。”杨嗣昌说道。 “大人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下官从这条路征收的买路钱,每月可得白银两千两以上。”赵无忌颇为自得地说道。 “……” 第四百七十九章赚钱不是目的 “下官再重复一次,下官修筑这条路,绝不是为了敛财,实际上,下官从这条路上,每月净到手的银子,不过三百多两而已。”赵无忌说道。 “怎么?你坐地收钱,居然每月还有一千七八百两银子的成本开销?”杨嗣昌觉得很奇怪。 “大人改日若是有空,下官愿陪同大人前去那条路查看一番,让大人亲眼目睹,下官每个月花在这条路上的成本。” 赵无忌开始扳着指头开始算:“第一,这条路雇佣了大约一千二百多人,每月工钱大约九百两银子,他们的工作是分成三班,每班四百人,昼夜看护维护道路两旁的栅栏,并在道路外面巡逻警戒,此外,若是道路有了破损,他们还会直接参与道路的维修。” 行驶在水泥路上的牛车、马车,首先他们都运载着重物,其次这个年代的大明,橡胶还没有从海外传入,所以无论是马车,还是牛车,车轮都是木制的,有的车轮则会在最外面报上一层铁皮,来增加车轮的耐久度,这样的载重和车轮,对道路的损害是非常大的。 “第二项支出便是维护道路所需的各项材料和工具的花费,如水泥、沙子、木头栅栏、扫帚、簸箕等等,合计每月大约六百多两银子。” “第三项支出,便是道路两旁的收费人员的工钱,每日运送买路钱的车辆和保安人员,这些支出每月大约二百多两银子。” “杨大人,您看,下官投入四万多两银子,费时费力,最终实际每月到手不过三百两银子上下,若是能一直保持这个数字,想要完全收回成本,大约需要十二年左右,大人试想,下官便是把这四万两银子放贷出去,每年也能有八千两银子的利息,而修建水泥路,一年所得不过三千六百两银子,此外还要为这条路的修建、雇工、材料、收费等种种问题操心劳神。” “杨大人,下官修这条路的目的,绝非是为了敛财,这也绝非是一条坐地生财的路子。” 在大明,合法的利息大约是年利率百分之二十四,也就是说,一万两银子,放贷出去,一年可得两千四百两白银。 “所以,朝中诸公因此事对下官的弹劾,下官只能敬谢不敏了,如果有谁觉得这是个获利丰厚的路子,只要他能把下官的四万两本钱还给我,下官二话不说,马上就把这条‘日进斗金’的道路转让给他。” 杨嗣昌眼睛微张,有些动容地问道:“既然不是什么利润丰厚之事,赵大人又何必做这等吃力不讨好,又容易被人误解,遭受骂名的事情?” 赵无忌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几步,“皇上当初简拔下官于微末,破格任用下官为神木县知县之时,下官曾对皇上说了两句话。” 说到这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赵无忌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下官曾对皇上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只要下官的所作所为,对我大明和百姓有利,又何必在意自己的一身得失?下官便是毁谤满天下,那又如何?只要是对华夏的社稷和百姓有利,些许不解和骂名,下官还担待得起。” 杨嗣昌看着眼前少年挺拔的背影,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这么说来,赵大人此举,乃是另有深意在内。” “正是,下官修建道路,收取买路费,所图非为赚钱,真正目的是为了安置民众百姓。”赵无忌转过身来,看着杨嗣昌笑道。 “安置民众百姓?”杨嗣昌喃喃自语。 “不错,只要这条路的收费模式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下官可以保证,雇佣的这一千多人,每个月都会拿到稳定的工钱,这条路,也是这一千多人赖以生存的根本,若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话,这条路足足可以养活一千多个家庭,当然,这条路的其他好处还有很多。”赵无忌答道。 “其他的好处?” “是的,这条路建成以来,大大减少货物往来两地之间所需的时间,对于两地的商人来说,意义重大,这会使得青州,临淄两地商业更加发达,两地百姓都会受益于此,官府也能收到更多的商税。” 杨嗣昌看着赵无忌,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半晌没有说话。 居然当真有这种为了百姓利益,为了朝廷利益,不惜身负骂名,忍辱负重的官员,看着赵无忌脸上温和的笑容,杨嗣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官会把这一切,原原本本禀报给皇上的,赵大人的良苦用心,本官心里有数。” 赵无忌笑了笑,随着青州府的地主们不断兼并土地,土地日益向少数人手里集中,大量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若是没有了生路,走上扯旗造反的道路,那也是早晚的事,所以自己才想法设法为他们创造出种种的工作机会,安置他们。 世间人都以为我赵无忌轻轻松松日进斗金,谁有能真正了解我的苦衷和目的?征收城管费,卫生费,买路钱,外表看似都是敛财的生意,其实前两项根本不赚钱,只能说勉强是收支平衡,后一项首次投资太高,并且也不是那种特别赚钱的生意。 但是这三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可以给大量的民众百姓创造出工作机会,城管大队和水泥路加起来,每月能给将近三千人创造出工作机会,这才是赵无忌最为看重的地方。 更何况他们还能带来整洁的环境,快捷的交通,在日积月累中慢慢提升当地的商业和繁华。 这也是一种多赢。 原来看似横征暴敛的不得民心之举,其根本目的反而是在安抚民心,杨嗣昌可以想象,若是没有城管大队和这条收费的道路,这三千多人又将如何去谋生?会不会像西北的乱民那样,最终衣食无着之下,演化为反贼? 杨嗣昌看着赵无忌,颇有感慨,“赵大人不易啊。” 第四百八十章字谜揭晓 赵无忌又想起了被人灭口的李员外,想起此番卢象升等人诡异地遇袭,他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两位大人此番遇袭,时机极为巧合,下官怀疑……” 杨嗣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赵无忌不要再说下去了,“此事本官会禀报皇上得知,卢大人说的很对,没有证据之前,本官不想胡乱揣测。” 此事杨嗣昌内心不能说是没有想法,在他看来,此事极有可能与德王或是李懋芳有关,两人一个是皇族贵胄,身份贵重,一个是山东巡抚,手握大权,非有确凿证据,不能轻举妄动。 昨日血腥的一战,显然让杨嗣昌的精神也消耗了不少,眼看他已露出疲态,赵无忌便知趣地退下了,夏允彝早已为杨嗣昌安排好了住处,送走了杨嗣昌后,赵无忌返回自己的书房,陷入了沉思。 李员外背后是李懋芳,向闯军泄露卢象升行踪的,极有可能也是李懋芳,但是现在赵无忌手头没有证据。 朝廷上各个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赵无忌也有所耳闻,但是这种利用反贼来除去政治上的对手,来除掉卢象升这种中流砥柱般的名将,这种恶劣的手段,显然是已经超出了政治斗争的底线。 李懋芳此人,一定要死! 李怀仁出现在李员外的宅中,也绝非巧合,想弄死卢象升、杨嗣昌这种大佬级的人物,仅仅一个李懋芳,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许,李懋芳背后还有人在指使他,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吏部尚书李长庚。 李员外是在青州煽动百姓的幕后主使,他还是李懋芳的远方亲戚,还能接触到李怀仁这个级别的衙内,这个人是个关键人物,他一定知道很多内情,只可惜被人提前一步灭口了。 话说,他临时前写下的那个‘贝’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赵无忌将后背靠在宽大的太师椅椅背上,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叩动红木制成的椅子扶手,思索着李员外留下血字的意义。 片刻之后,他轻轻拿起一张宣纸,铺在了面前的书桌上,随手拿起青铜制成的镇纸,将纸张牢牢地压住,提起狼毫,蘸足了墨,凝神思忖半晌,慢慢地在纸上写出了一个‘贝’字。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楹,照进了书房中,照在赵无忌身上,让他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李员外被人灭口,临死之时,他会想些什么? 赵无忌思索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猛地站起,用力一拍桌子,“原来如此,一定是这样!” 他又想了一想,确定自己的猜测应该非常接近真相,随后便使人去找归庄,不一会,归庄便匆匆出现在了赵无忌面前。 “师父招呼徒儿来,可是有事?”归庄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你可速去李员外府中,将他经商的所有账本尽数带回来,重点搜查他的书房。” “为什么要账本?”归庄正疑惑间,猛然想起了李员外留下的那个血字,“啊!原来李员外留下的那个‘贝’字,是个‘账本’的‘账’字,没写完?师父你怎么想到的?” “事不宜迟,你先速去,回来后为师再与你慢慢解释。”卢象升明日就要离开,必须尽快找到李员外留下的线索,顺藤摸瓜把李懋芳这条老狐狸揪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归庄匆匆赶了回来,身后的两名士卒,一人提着一个大包裹,包裹里鼓鼓囊囊,里面都是李员外留下的账本。 “把最近半年的账本找出来,最好是这个月和上个月的。”赵无忌吩咐说道。 很快,归庄便从那两个大包裹里,拣出了一个黑色的扁平匣子,“师父,这个匣子有些奇怪,就放在书架最下面的一角,旁边的书上面都落满了灰尘,只有这个匣子干干净净,里面正好有一册账本,是这半年来,李记米行的交易记录。” 赵无忌眼睛一亮,急忙接过归庄手中的匣子,匣子乃是实木制成,外面涂了一层黑漆,入手感觉颇是沉重,打开匣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册账簿。 赵无忌取出了这本账簿,初看不过就是一本很普通的账簿,翻开看了看,里面都是一些米面等粮食的交易记录,能看出来,李员外是个细心的人,每一笔交易,不但有种类,数量,交易金额,甚至还有送货地点。 将账簿放在书桌上不断翻动,很快地,赵无忌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九月二十五日,售米五千石,得银六千七百两,送至济南府齐河县顾英顾员外府上。’ 没错,就是这条了! 齐河县距济南府不过八十里,到青州却有四百里地,粮价原本各地差异就不大,一石米的价格差不了几文钱,根本没必要从齐河跑到青州来买粮,更何况运送如此多的粮食也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如此舍近求远,显然这笔交易暗藏猫腻! 九月二十五日,正是高煜身死的四天前! 看来,运送到齐河的并不是粮食,而是那批失踪的兵械,是那四千套兵器和铠甲! 果然没有猜错,这本账簿,是李员外有意留下的线索,看来他对自己会被灭口,并不是毫无准备。 “师父是怎么想到,‘贝’字其实是没写完的‘账’?”归庄还是很好奇。 “李员外费尽心思,没想到最终兔死狗烹,被人灭口,这样的人,临死之前,你猜他会想些什么?”赵无忌说道。 归庄眼前一亮,“他会想办法复仇!以报复将自己灭口之人!” “不错,”赵无忌点了点头,“李员外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复仇,所以他留下的这个字,一定是非常重要,可以对幕后黑手造成重大威胁,为师又想了想,他是一个商人,如何能隐蔽地将复仇的线索记录下来,那显然,账本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身为商人,家中有一本账簿非常自然,而这时,为师便想到了,‘贝’极可能便是‘账’字的偏旁,这才会让你去他府中寻找账簿,果然,这本账簿里,隐藏着可以置李懋芳于死地的致命线索!” “可是师父,这地址上的人,明明是姓顾。”归庄不明白师父这么确定,线索与李懋芳有关。 “李员外此人,心机深沉阴险,他既留下了这本账簿用来复仇,那这本账簿就一定会牵扯到李懋芳。”赵无忌说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吸金利器 第二日一早,卢象升、杨嗣昌两人便准备动身返程,打道回府。 遵照皇上的旨意,二人此番前来青州巡视,本以为是一次寻常之旅,没想到一路波澜起伏,先是天雄军被德王留在济南府,不得不启用济南府兵随行,随后在路上,又出乎意外地遭到袁宗第带着五千精锐骑兵的突袭,险些全军覆灭。 当然,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生死一线的时刻,赵无忌派出的两千黑旗军及时赶到,杀退了袁宗第,护住了两位钦差。 此外,在到达青州府的当天,又碰上百姓上街游行请愿,而请愿的内容居然是申请增加税赋,也是让人大跌眼镜,以至于杨嗣昌觉得这几日的经历,既万分惊险,又极尽曲折离奇。 既然是百姓主动请愿加征税赋,显然赵无忌横征暴敛激起民愤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至于他谋逆的传闻更是不值一提。 所以卢象升在青州府随意走个过场,完成皇上的旨意后便打算匆匆离去,此时再留在青州没有任何意义,赶紧回去带领天雄军去剿灭高迎祥和李自成才是正理。 此番袁宗第虽然被黑旗军打败,但是并未伤筋动骨,四千多名流寇,无论在大明的哪里,对那里的官府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有仇不报非君子,卢象升打算回去尽起天雄军精锐,集中精力先剿灭李自成。 三名钦差中,以卢象升官职、声望最高,三人中也以他为首,他既然要走,杨嗣昌倒也不方便在青州继续待下去,但是在两人临行之时,赵无忌又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四轮马车?”躺在担架上的卢象升眼前一亮,早知道赵无忌商才了得,制造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想到他如今又造出了四轮马车。 杨嗣昌看着面前的马车,却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赵无忌注意到杨嗣昌的表情,却不说破,只是含笑对卢象升说道:“大人有伤在身,不宜骑马,这辆四轮马车乃是我和记商行最新的产品,下官此番造出了两辆,特意赠送给两位大人一人一辆。” 四轮马车其实早已有之,但是使用的人非常少,大明最常见的马车都是两轮的,因为这时候还没有发明转向机,四个轮子只是简单地安装到了车架子上,两个前轮根本无法左右转动,所以在转弯的灵活性上,便输给了两轮马车。 此外,在相对崎岖难行的道路上,复杂僵硬的四轮马车不但舒适性极差,还很容易被颠簸损坏,所以在这个年代,四轮马车非常少见。 但是四轮马车存在的问题,已经被赵无忌给解决了。 首先,临淄的工坊制造出了钢铁制成的转向机,这使得四轮马车和两轮马车具有同样的灵活性,并且由于第六代轴承的安装使用,和记生产的四轮马车灵活性和载重量比普通的二轮马车更为强大。 至于轮胎,现在橡胶还没有传到大明,赵无忌只得采用堪称奢侈的牛皮轮胎,整个轮胎都是用整块牛皮缝制而成,再打上气,密封好,效果比橡胶轮胎更好。 由于轴承和牛皮轮胎的加入,整个马车的造价可是说是相当昂贵,普通的百姓完全买不起。 当然,四轮马车赵无忌从来就没打算卖给普通老百姓,他打算用这款利器,不动声色地从哪些豪族大户身上刮钱。 卢象升、杨嗣昌两人位高权重,声望卓著,送马车给他们,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广告宣传,至于马车本身的昂贵造价,赵无忌就当是缴纳广告费了。 卢象升打量着面前的这辆马车,只见整个马车外面都被涂上黑色,显得既庄重又大气,车厢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难得的是,马车两侧的窗户上居然镶嵌上了平板玻璃,这平板玻璃价格可是不菲,杨嗣昌曾有幸在德王府见过这样的玻璃,听说仅仅一小块玻璃,价值便是二百两银子之多。 车轮虽然也是实木制成,然而车轮的最边缘却包了一圈气鼓鼓的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整个马车看起来,既宽大舒服,又贵重华丽。 “呵呵,赵大人这礼物也过于厚重了罢,这番心意本官领了,马车还请赵大人收回去罢。”卢象升说道,光看外面的两块玻璃就值四百两银子了,整个马车在卢象升看来,价值至少也在一千两银子。 “哈哈,不贵不贵,这种四轮马车是和记商行的最新产品,最是适合长途旅行不过,这种马车既宽大又舒服,卢大人,您腿上有伤,这款马车很适合您,就不要推辞了。”赵无忌说道。 “哦,”听说这种马车坐着很舒服,卢象升想起自己的伤腿,一时也有些意动,他转念一想,便说道:“本官总不能生受了你的礼物,这样罢赵大人,这马车成本多少,本官便按成本价买你的,如何?否则本官是万万不肯接受这等贵重礼物的。” “卢大人既然坚持如此,也罢,那便算大人五百两银子,如何?”看到卢象升的态度很坚决,赵无忌决定收他一个成本价中的成本价。 “好,五百两银子,本官随后便会送到,这马车,本官便留下来了。”卢象升很高兴,他腿部有伤,不能骑马,坐轿子又有些气闷,他一向不爱做轿子,这马车正好,宽大舒适,外观看起来也符合他的身份。 杨嗣昌出身官宦世家,钱财他也是不缺的,他也很喜欢这种马车,于是便也给了赵无忌五百两银子,‘买’下了一辆马车。 此番前去济南府,赵无忌亲自带领两千重甲骑兵随行,名义上是担心钦差大人再度遇袭,要在路上护送,其实赵无忌心中自有自己的小九九。 第一当然是要去济南府,除掉想要陷害自己的李懋芳了,第二呢,在顺路推销一下和记刚生产出来的四轮马车,这些豪族大户们正愁有钱没处花,这种四轮马车,地位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宾利、马萨拉蒂等豪车,乃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吸金利器。 于是,赵无忌笑眯眯地一身甲胄,做武将打扮,骑马率人在前面开路,两千重甲骑兵将卢象升、杨嗣昌二人的马车拥在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济南府而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舒适的马车 卢象升刚开始坐马车的时候,是很有些惴惴不安的,实在是因为这个年代的马车,哪怕是在城内最好的道路上,舒适性也要比轿子差上一筹,更何况坐的还是以僵硬复杂著称的四轮马车。 不过当他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的被赵无忌称为‘沙发’的椅子上后,心内的不安顿时便消散了大半,这种椅子通体以牛皮制成,坐上去的感觉又柔软,又凉爽,还有一种皮革的好闻味道。 在卢象升看来,这种椅子座位的中间,明显有些凸起,与普通椅子的平坦座位截然不同,然而坐上去之后,感觉底下很有弹性,坐上去晃晃悠悠非常舒服。 马车快速行驶起来后,预想中的颠簸并没有出现,坐在舒服的沙发椅上,身子有节奏地上下微微晃动,温暖的阳光透过两旁的玻璃照射进来,看着两旁雄壮的士卒和沿途的绿树红花,山清水秀,把原本是枯燥无味和颠簸劳累的奔波,变成了悠闲自在、轻松写意的旅行。 原本害怕受伤的腿部会在路途上加重伤势,如今看来,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担心,此时此刻,悠哉地赏着窗外的景色,卢象升感觉自己并非是在赶路,而是在游山玩水。 不知不觉队伍已经前进了十余里,卢象升越来越是惊讶,终于忍不住,使人将赵无忌唤了过来,他打开玻璃窗,含笑看着赵无忌说道:“赵大人,这马车真乃神器也,一路上居然毫无颠簸之感。” 赵无忌心想这是自然,坚硬的木质车轮上,包裹着牛皮制成的轮胎,车架子上放了大量弹簧减震,车里又安放了内部装有弹簧的真皮沙发,再加上第六代轴承的润滑承重,以及整车的弹簧悬挂系统,转向机这些当代的黑科技,这马车想不舒服都难。 说起来,弹簧跟轴承一样,在这个时代的大明也并未出现,但是在欧洲却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应用,弹簧和发条技术,都被汤若望记载在了他的书里,于是也被赵无忌一股脑全部制作了出来,加入到了马车的系统之中。 毫不夸张地说,这辆马车乃是当今世界上,科技含量最高的一部马车,这一点赵无忌抱有绝对的信心。 赵无忌哈哈一笑,“这辆马车,大人乘坐的可还舒适?” 卢象升双手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微微颔首道:“不错,世人都说赵大人商才绝顶,有鬼神莫测之机,本官今日算是信了,这样的马车,也只有你赵无忌才能搞出来,论起豪华和舒适,当真是前所未有,是和记制造的?嗯,莫非这也是你为皇上创建的又一条生财之道?” 赵无忌在马上微微欠身,说道:“大人明见,如今我大明财政年年亏空,下官作为臣子,自当为皇上排忧解难,这种马车,正是下官发明出来为皇家,也是为国库赚钱的利器。” 抚摸着扶手包裹的凉爽皮革,暗暗核算了一下这辆马车的成本,“赵无忌,这辆马车的成本,只怕五百两银子打不住罢?” 赵无忌点了点头,“下官起初说成本不过五百两银子,是怕大人拒绝下官的好意,实际这样一辆马车,成本在千两银子上下。” 首先那几对轴承的制作成本便已不菲,再加上沙发,弹簧,玻璃等等的费用,一辆马车的成本大约就是一千两,当然,若是马车能够大规模地生产,其成本也会逐渐地下降。 卢象升听得也是咋舌不已,他想了想,又问道:“成本既然如此昂贵,想必这种马车的售卖价也是不菲罢?” 赵无忌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马车他打算至少卖三千两银子一辆,这个就没必要和卢象升说了,说了徒增他心中的愧疚,还是不说为好。 “哦,对了,为何不见商将军?”卢象升对这个救了自己和杨嗣昌一命的猛将印象极深,本有心在路上与他攀谈几句,却偏偏一直没有见到他。 “商将军被下官派去执行一件重要的任务去了,此外,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大人请讲。” “此番前去济南,见到李懋芳李大人后,下官若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还请大人稍稍包涵一下,若是一切顺利,此番济南之行,应可找出那个向闯贼泄露了两位大人行踪的内奸。”赵无忌说道。 卢象升眯着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你在怀疑李大人?” 赵无忌仰头哈哈一笑,“大人有伤在身,就不必为这等小事劳神了,大人此时不妨歇息片刻,事实真相,几日后便会水落石出。” 三日后,济南城外,山东巡抚李懋芳,布政使张秉文,天雄军监军高起潜三人守在城门不远处,等待着卢象升等人的到来。 青色的凉伞之下,李懋芳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带微笑,不时侧身和身旁的张秉文、高起潜说笑几声,然而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崩溃。 费尽心机,小心翼翼地接触上了流贼,将卢象升等人的行踪泄露了出去,又挑唆德王开口,留下战力强悍的天雄军在济南府,流贼方面,又是李自成的得力大将袁宗第率最精锐的右营亲自出手,本以为此番卢象升和杨嗣昌难逃一死,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漏算了一个赵无忌。 赵无忌如有神助一般,未卜先知之下,提前派出两千重甲骑兵驱驰百里,应援卢象升,就在袁宗第等人即将得手之际及时赶到,一战杀死贼人千余,吓退袁宗第,袁宗第一击不中,果断轻师远遁,最终劳而无功。 煮熟的鸭子飞掉了,这让李懋芳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面上虽然依旧和二人谈笑风生,然而他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以及眼中时而掠过的一丝阴霾,无一不显示出此刻他的心情极其沉重和紧张。 李员外身亡的消息也传回了济南府,得知此事的李懋芳却反而长出了一口气,李梓是他的得力属下,帮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也因此李梓知道太多他的秘密,在李懋芳看来,手下再忠诚,也比不过死人忠诚,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责难 李懋芳一面在那里暗自庆幸,一面也不忘记给赵无极下蛆,只见他摇了摇头做出一副叹息状,“老夫听闻青州知府赵无忌,以护卫钦差为名,率军正在来此的路上,此人虽然略有小才,然而为人向来飞扬跋扈,品行严重不端。” 布政使张秉文端起茶盏,细品碗中香茗,似是没有听见李懋芳的话语一般,他对赵无忌倒是没什么恶感,再说此人能文能武,是个人才,又很得皇上信重,自己既没理由,也犯不上去得罪此人。 不过李懋芳的话却是说到了高起潜心坎里去了,于是也冷哼了一声,“李大人所言不差,咱家尚在京城之时,便早已听说过此人的劣迹,听闻他在西北时,便是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恶棍,只不过此人极擅掩饰自己,又是个酷吏擅长敛财,皇上也是被他蒙蔽,这才让此人逍遥至今,着实可恨啊可恨。” 高起潜嘴里说着可恨,心中却想着正是因为赵无忌在背后对自己捅刀,才导致自己失去了宫中采办总管一职,被发配到天雄军做个监军,虽然外表风光,然而捞到的油水相比京师之中,可是少了很多。 听了高起潜的话,李懋芳也是连连点头,“老夫昨日方才得知,有青州缙绅因不满赵无忌横征暴敛,上街游行请愿,竟被他打击报复,前几日竟然派出人手,大肆抓捕当初游行请愿之民众,对于此等寡廉鲜耻之人,老夫也是无计可施,高公公乃是天子近臣,还望高公公将赵无忌的恶行早日上达天听。” 高起潜矜持地一笑,“请李大人放心,咱家晓得了。” 在高起潜的心中,对李懋芳的好感相当不错,比起一丝不苟,竭力阻扰他克扣军饷的卢象升,高起潜觉得这位山东巡抚非常会做人,前几日还曾派人送来两千两白银,说是即将入冬,此乃孝敬高公公的炭火费,高起潜当即笑得见眉不见眼地收下了这笔钱。 不过一码归一码,虽然收了钱,但是高起潜并不打算如李懋芳所愿,去打压得罪赵无忌,高起潜很清楚,赵无忌在崇祯心中的地位非常重要,远远不是自己一个曾经的宫中采买总管所能撼动的,他此刻虽然是满口答应,但是真要让他去和赵无忌硬刚,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赵无忌圣眷深厚,为人又精明,手段厉害的吓人,高起潜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上前主动寻恤。 不过他虽然不敢惹赵无忌,却敢收拾卢象升,毕竟他这个监军,本来就是皇帝派到天雄军中监督卢象升的,与卢象升作对,正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 高起潜今日穿着一件红色的飞鱼服,这件飞鱼服乃是当初崇祯一时高兴,赏赐给他的,高起潜一直以这件飞鱼服为皇上的特别恩宠,非常喜欢在一些正式的场合穿着它,因飞鱼服属于显贵之服,只有一二品的官员才能穿,这也是辨别上等官员与普通群臣的主要标志。 穿上崇祯皇上御赐的飞鱼服,高起潜觉得自己就是面对李懋芳和卢象升这样的大臣,心理上也能占据天然的优势,任你是封疆大吏还是一品总督,那又如何?咱家背后站的,可是当今皇上! 三人又笑着聊了一阵,便看到远处腾起阵阵烟尘,一队身披黑色铁甲的骑兵慢慢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黯淡黑色的铁甲,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马上骑士们一身铁甲,肩上扛着长长的陌刀,雪亮的刀锋吞吐寒芒,摄人心神。 离得近了,众人这才看得清楚,这些骑兵身上的铠甲多数都是灰沉沉的,铠甲上面细小的破损和伤痕随处可见,马上骑士都是面无表情,然而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煞气,整个这支军队,就像一把锐气逼人的刀子一般,令人感觉哪怕是看上一眼,也会被锋锐的刀气所伤一般。 骑士们沉默不语地行进着,路上只留下沉重的马蹄声和将士身上的甲胄微微撞击的声音,看着这支军队,李懋芳等三人早已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一脸都是凝重之色,似是难以置信一般,世上居然还有此等强军,气势竟是比天雄军,还要强上三分。 骑兵们慢慢向两侧散开,排成两排,在骑兵队的中间,两辆黑色马车的身影徐徐显现,马车之后,还有一员将领全身披挂整齐,手持长枪,骑着马跟在后面。 李懋芳三人见了这两辆马车,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马车虽然通体黑色,看着甚是低调,但是在李懋芳等人的眼中,只看这马车的用料和做工细节,便知是不菲之物,仅仅那车窗处的玻璃,便至少值得几百两银子。 两辆马车同时停了下来,右边的马车车门慢慢打开,杨嗣昌含着笑快步走下了马车,“文弱何德何能,劳烦三位大人在此久候,当真愧杀在下了。” 说着,杨嗣昌对着三人拱手施了一礼,他虽然是钦差身份,此刻却并无官职在身,是以态度也放得极低,三人都晓得他是崇祯的心腹,于是也急忙上前回礼。 “卢大人呢?”李懋芳明知故问地问道,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右边是杨嗣昌,那左边自然就是卢象升了。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卢象升自车窗中探出头去,歉意地对三人说道,“本官腿部有伤,此刻不便下地行走,还请三位大人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李懋芳貌似谦和地说道,随即便故意向队伍后面左顾右盼起来,“不过,随卢大人前去青州的七千精锐,为何不见踪影?” 卢象升脸色一黯,垂头说道:“本官于行军路上,突遭悍匪袁宗第,率五千骑兵突袭本官,猝不及防之下,官军死伤惨重,若非青州知府赵大人派出的援军及时杀到,只怕本官早已遭受匪人毒手。” 杨嗣昌、张秉文等人听了,脸上也露出一副沉重之色,高起潜冷笑一声,道:“卢大人号称名将之姿,战无不胜,七千强兵在手,为何却败于区区五千流寇?” 第四百八十四章焦头烂额高起潜 如今天灾频频,匪患横生,乱兵四起,隐隐已有乱世之像,天雄军这样的强兵,高起潜一直想把兵权抓在手里,以为自己的依仗,他与卢象升一向明争暗斗惯了,看到此刻正是打击卢象升威望的大好时机,当即便出言相讽。 卢象升脸上猛然浮现一抹怒气,然而慢慢地,却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愧歉之色,此番战败,乃是被敌人事先得知了行军路线,又骤然被袁宗第以骑兵突袭,且济南府兵军纪废弛不战自溃,此番战败与他当真关系不大,但是败了就是败了,卢象升自有一份傲骨和担当,并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 “七千精锐,几乎被匪人杀得干干净净,请问黄将军,是不是卢大人胡乱指挥,以至此番大败?”高起潜看向站在一旁的黄游击。 黄游击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过是个六品小官,无论是卢象升,还是高起潜,哪个他都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他听了高起潜的话,吭吭哧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黄将军不必有什么后顾之虑,只管实话实说便是,万事有皇上为你做主,不必惧怕什么人,咱家也会护佑你周全。”看着黄游击的脸色,高起潜补充说道。 黄游击满脸都是踌躇犹豫之色,迟迟说不出话来。 高起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又看向卢象升,阴恻恻地说道:“卢大人,出兵之时,咱家可是千叮嘱,万叮嘱,此次行军,沿途一定要小心从事,以免为匪人所趁,你为何拿咱家的话当成耳边风,以至遭受如此大败?你还有何资格主管天雄军?” “哈哈哈哈,”卢象升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旁边传来一阵大笑,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高起潜你不过一个阉人,你何德何能,又有什么资格对卢大人指手画脚?” 高起潜闻言大怒,寻声看去,只见一名全身披甲的年轻将领笑着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敢在此胡言乱语,区区小将居然敢诬陷咱家!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高起潜愤怒之极,一个年轻武将而已,居然也敢看不起自己,咱家可是天子家奴!背后站着皇上! 年轻将领微微一笑,“本官赵无忌。” “赵无忌?”高起潜听了顿时就吓了一跳,心道难怪如此面熟,原来此人是赵无忌,没想到却是一身武将打扮,“你,你来做什么?” “本官特来教训你这个阉人。”话音刚落,赵无忌上前一步,冲上去就是一记直拳,只听得噗的一声,铁拳正中高起潜的鼻子,高起潜啊了一声,吃痛之下,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鼻子,感觉有一股咸咸热热的东西流进了嘴里,高起潜摊开手看时,只见上面满是鲜血。 眼看赵无忌一拳打中高起潜,李懋芳、张秉文、卢象升、杨嗣昌等人都是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怔在当场,这,这没有看错吧,赵无忌居然当众把高起潜给打了? 道路两侧的重甲骑士,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依旧手持陌刀,静静在一旁伫立警戒,赵无忌冷笑着不断逼近高起潜,高起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恐之色,“你,你要做什么?” “你这阉人,卢大人何等英雄豪杰,也是你能臧否得了的?此等嚣张跋扈之阉人,本官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赵无忌说罢,再度跳了过去,一拳正中高起潜肚子,顿时便把他打得弯下腰去,惨叫不止。 随后,雨点般的拳头不断砸在高起潜的身上,打得他不住地惨叫,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拳一脚地打在高起潜身上,片刻间已经将高起潜几乎打了个半死。 高起潜在地上不住地惨叫,华丽的飞鱼服,上面已经染满了尘土和血迹,有的地方还被赵无忌打破了,帽子也被赵无忌打掉,此刻他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一脸的泥土和血迹,看上去狼狈无比。 文臣与宦官,几乎是天然地互相看不过眼,文臣认为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毁坏自己的身体进宫的阉人,都是不忠不孝之人;宦官则自认是皇上的爪牙,对总想和皇上争夺权力的文官也是侧目而视。 历代朝中,均有宦官和文臣争夺权力的斗争出现,斗争白热化之时,文官与宦官公开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之事,却也经常有之,不过自魏忠贤以来,宦官逐渐气焰滔天,敢于与宦官作对的文臣越来越少,就更不要说和宦官动手了。 在宦官与文官的斗争中,文官天然地就会抱团对付宦官,哪怕派系不同,也是如此。 此刻见到赵无忌将高起潜揍得满地打滚,布政使张秉文以及杨嗣昌两人不但不恼,反而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卢象升则是张着嘴,目瞪口呆的样子,到了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了赵无忌行前跟他说的‘出格举动’是什么意思了,目光不断闪烁,一时也没有出声。 “大胆赵无忌!”李懋芳不得不站了出来,指着赵无忌喝道:“你好大胆子,居然胆敢殴打高监军!” 赵无忌狠狠一脚踹在高起潜身上,踹得高起潜又是一声惨叫,“以后再敢对卢大人不敬,这就是你的下场!” 骂完之后,赵无忌这才悠悠转过身来,看着李懋芳说道:“这阉人泄露卢大人的行军路线给闯贼,导致卢大人一行人被袁宗第袭击,此次兵败,此人正是罪魁祸首!本官给他这顿拳脚,是替那些阵亡的将士们打的。” 故意泄露卢象升行踪给匪人,以至七千济南府兵化为乌有,这可非同小可,乃是个抄家灭族的大罪。 高起潜一听,顿时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躲到了李懋芳身后,这才跳着脚对赵无忌喊道:“赵无忌!你不要太过分!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咱家何时泄露卢大人行踪了?” “哼哼哼哼,”赵无忌冷冷一笑,“本官听闻,是你答应了德王的要求,把五千天雄军精锐留在济南府,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这可是德王主动提出来的,咱家又有什么错?”高起潜色厉内荏地说道。 “且不论一军之主乃是卢大人,你这乃是越俎代庖!就说其后,卢大人和杨大人遇袭之时,你却远在几百里外的济南府,安然无恙,难道高公公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此行会有危险,所以才留在了济南府,是也不是?”赵无忌冷冷地盯着高起潜说道。 高起潜眼珠一转,心想这本来就是巧合,咱家只不过是不想去青州府见你这个煞星而已,哪里是什么未卜先知了,不过此次确实非常巧合,让他顿生百口莫辩之感,“赵无忌,你,你血口喷人。” “哈哈哈哈,是不是血口喷人,高公公你到时便知,本官这就修书一封,上奏给皇上,只说你调走天雄军在前,又不曾随行前去青州在后,且又有人泄露了卢大人一行人的行踪,事实摆在面前,想必真相如何,皇上一定会心中有数,那些分辩的话,高公公到时自去和锦衣卫骆指挥使去说罢。” 高起潜听了,顿时吓了一跳,崇祯一向多疑,再说此事太过巧合,这可真是黄泥巴掉进裤子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起崇祯的刻薄寡恩和锦衣卫的残酷手段,高起潜禁不住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伸手指着赵无忌:“赵赵赵无忌,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你你为何要陷害咱家?” 赵无忌哈哈两声,背着手转过身去,“本官何曾陷害高公公?只不过卢大人遇袭一事,如今确实以你高公公嫌疑最大,这个不用本官说,想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李懋芳在一旁嘴巴动了几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也没有开口。 高起潜眼中不禁露出绝望之色,这姓赵的果然是自己的克星,每次遇上他,都是自己倒霉,事到如今,自己挨打之事反倒是小事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否则一有不慎,便是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赵大人,你才华横溢,前程远大,又何必与我一个阉人为难?”高起潜看着赵无忌,脸上已有哀求之意。 赵无忌的手段,他可是领教过的,区区一份报纸,便把他的宫中才买总管一职给弄没了,高起潜完全相信,赵无忌绝对有能力借着这件事,整死自己。 第四百八十五章祸水东引 其实赵无忌很想借这个机会整死高起潜,为卢象升扫除将来的后顾之忧,毕竟历史上,卢象升就是因为高起潜见死不救而败亡,当时卢象升正被后金重兵围困,而高起潜手握数万关宁铁骑近在咫尺,却没有出兵援救卢象升所部,结果寡不敌众之下,卢象升被后金主力围攻以至身死。 当时的局势,高起潜若是尽起手中大军,与卢象升的天雄军前后夹击后金兵马,那就可能是另一个结果,可惜历史没有如果,手拥重兵的高起潜,眼睁睁地看着卢象升的部队,在不远的地方,被后金军队团团包围攻打,最终炮尽矢穷之下,卢象升不得不亲自率领亲卫向数倍于己的敌军发起敢死冲锋,卢象升连续砍死数十个后金鞑子,最终力不能支,身中四箭三刀,马革裹尸,壮烈殉国! 卢象升死的时候,甲胄下面还穿着麻衣白网的丧服,因为当时他还在为他的父亲服丧,史书记载,卢象升死讯传来后,三郡之民闻之,痛哭失声,声震天地。 后世曾有人言,明之亡,起于孙高阳之退休,而成于卢忠烈之死败,可见卢象升之死对于当时大明王朝造成的深远影响,而后世也有人拿卢象升与南宋的名将岳飞、韩世忠等人相比。(这里的孙高阳,指的是孙承宗,河北高阳人,曾任辽东督师,兵部尚书,他又是明熹宗朱由校的老师,关宁锦防线就是在他手中修筑而成。) 所谓唇寒齿亡,卢象升死后,独自面对后金大军的压力,高起潜的大军最终也不战自溃,唯恐皇上责怪自己,高起潜还把战败的责任都推到了卢象升身上,指责他不听指挥,轻军冒进,以至溃败,导致了整个战局的失利。 所谓一物降一物,面对文臣,作为天子家臣,高起潜的背后有皇帝为依仗,而赵无忌为皇上创建和记,为皇家理财赚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半个天子家臣,他的背后,也有皇帝的影子。 高起潜作为天雄军的监军,他的任务就是制衡卢象升,所以他可以跟卢象升唱对台戏,而卢象升也不能把他怎样,但赵无忌就不同,高起潜并非赵无忌的监军,而赵无忌也不怕他,既然大家的背后都是皇帝,那就只能比谁的拳头更大一些。 所以高起潜对上赵无忌的时候,很有些无计可施、处处受制的感觉,赵无忌当众暴揍他,但是打了又如何?赵无忌的嚣张跋扈就连皇帝都知道,就算崇祯将来听说此事,恐怕也只会不痛不痒地呵斥赵无忌几句了事,不会深究。 真要崇祯在赵无忌和高起潜中二选一,那崇祯肯定选赵无忌,赵无忌能治政能打仗,还能赚钱,而高起潜不过就是一条忠狗,最多不过是一条好用的忠狗而已,这样的狗,崇祯要多少有多少。 高起潜的头发胡乱地散在肩上,一只眼睛被赵无忌打得青紫,右边的脸颊也肿了起来,鼻子和嘴巴正在淌血,这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此刻,他只是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看向赵无忌,眼中尽是哀求之意,希望赵无忌能放过自己,若非此刻围观者众多,只怕他早已跪下向赵无忌磕头求饶。 赵无忌看着高起潜的凄惨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可惜今日在李懋芳和高起潜二人中,自己只能先搞死一人,眼前明显李懋芳危害更大,其背后应该还会有李长庚这条超级大鱼,选了李懋芳,就只能放过高起潜。 更何况高起潜拥兵不出,间接导致了卢象升的战死,但是高起潜就当真是卢象升之死的罪魁祸首吗?关宁铁骑一向桀骜不驯,当年后金包围北京城时,祖大寿就能以一己之私,不顾崇祯的命令,不顾京城的安危,悍然拔寨向东北撤退,而今高起潜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就算他有心命令关宁铁骑前去救援卢象升,关宁铁骑就当真会听他的命令吗? 只怕卢象升之死,高起潜也不过是个背锅的而已,关宁铁骑连崇祯的命令都未必肯听,会听高起潜一个太监的?只怕真正见死不救的,正是关宁铁骑那些悍将们,他们畏惧后金,不敢出战,导致卢象升孤立无援之下,壮烈战死。 赵无忌看着高起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高公公,本官与你并无仇怨,只是此事,实是你嫌疑最大,以本官看来,只有找到泄密的凶手,才能洗脱高公公身上的嫌疑。” 高起潜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希翼的光芒,“莫非赵大人已经有了线索?” 赵无忌转身看向一旁的李懋芳,“李大人,下官听闻德王之所以要挽留天雄军在济南府,乃是出自你的主意?” 这种事情可不能承认,李懋芳当即一副义正辞严状,不悦地说道:“赵无忌你不要胡乱攀咬,天雄军的事,跟老夫没关系。” “泄密这件事,原本就很难查清,暂时只是高公公嫌疑最大,”赵无忌笑眯眯地扫了一眼高起潜,高起潜被他眼光扫到,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赵无忌想了想,说道:“不过,隐匿私藏兵械这件事,可是您李大人做的吧?” “住口!”刹那间,李懋芳浑身寒毛直竖,天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有多可怕,这种隐秘的事情也被他查到了?“赵无忌,老夫还是你的上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攀咬老夫!诬告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赵无忌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徐徐说道:“前青州同知王廷锡,在狱中已经招供,青州左卫丢失了一批兵械,共有兵刃并铠甲计四千套,这批兵械的下落,据王廷锡供认,乃是送到了青州府商人李梓的府中,李大人,你该不会说,你不认得李梓罢?”说到最后一句,赵无忌猛地转身,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住了李懋芳。 李懋芳也冷哼一声,“且看赵无忌你刚才对高公公施加的暴行,老夫就能想得出来,王廷锡的供词定是被你屈打成招而得,这种供词,老夫相信你能弄出无数份,然而,赵无忌你手中可有其他证据?仅凭王廷锡的一面之词就想污蔑老夫,赵无忌,你还嫩了点!” 这几日接触下来,卢象升、杨嗣昌两人相信赵无忌绝不会无的放矢,私自隐匿兵械这等大罪,相信李懋芳更加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作为一方封疆大吏,若是真的私下隐匿兵械,显然是已经起了不臣之心,有图谋造反之意。 可是李懋芳一介文官,并不直接掌握一兵一卒,他要这么多兵械有何用? 想到这里,卢象升与杨嗣昌两人对视一眼后,决定还是暂且静观其变,场中两人一个是山东巡抚,位高权重,另一个则是青州知府,手握强兵深得民心的实力派,事实真相弄清楚之前,卢象升和杨嗣昌并不打算表态。 高起潜狐疑地看看赵无忌,又看看李懋芳,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明悟,他佯做低头沉思状,不露痕迹地慢慢自李懋芳身后走开,来到布政使张秉文身旁,看样子李懋芳有危险,俺高起潜得离他远点。 俗话说,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以高起潜对赵无忌的了解,再加上他在一旁察言观色,高起潜越看李懋芳就越觉得可疑,嗯,咱家记得,当初好像就是这李老儿向德王进谏,说道济南府周边不太平,顾忌自身安危的德王才起了把天雄军暂留几日的心思。 这事当时高起潜也没往心里去,不过事后想来,李懋芳的举动看起来就分外可疑,他一个山东巡抚,日理万机之下,为何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济南周边的安全问题?这本应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的职责才是。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高起潜自然乐见祸水东引,坐实李懋芳才是泄密之人,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 第四百八十六章破案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高起潜觉得自己似乎揣摩出了赵无忌的想法,赵无忌的目标似乎是李老儿,不是自己,这就好,这就好,嗯,凡是赵无忌的对手,下场都会很惨,而跟随赵无忌的人,似乎都得到了好处,既然如此,李老儿对不起了,咱家也要配合赵无忌一下。 想到这里,高起潜轻咳一声,打破了场中的宁静,他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兵械失踪一案,事关重大,咳咳,咱家以为,既然赵大人和李大人各执一词,择日不如撞日,如今咱家与杨大人,卢大人皆在此地,赵无忌你有何证据就快快道来,自有吾等三人秉公处理。” 高起潜不顾自己被赵无忌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再度摆出了钦差的架势,微微侧身,看向卢、杨二人,卢象升听了,微微颔首,他隐隐感觉,若是能弄清兵械失踪案,恐怕自己遇袭一事的真相也会随之水落石出。 杨嗣昌自然也乐见此案的真相大白,毕竟有那么一个内奸潜伏在朝堂上,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不能及时把内奸找出来,只怕以后还会受到内奸的暗中毒害,想到这里,杨嗣昌没有出声,就算是默认了。 卢象升是五省总督,高起潜是天雄军监军,杨嗣昌是崇祯皇上心腹臣子,三人又都是钦差身份,此刻有他们三人在场,确实具备了处置兵械失踪案的能力和权力。 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在一旁捻须不语,此事与他并无干系,青州左卫的兵械失踪案他也有所耳闻,看着赵无忌一脸的自信神态,心中也是暗暗称奇,知晓赵无忌手中必然是有了证据才会如此当面指控,李懋芳已是一方封疆大吏,堂堂二品大员,此事若当真是他所为,那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眼看一场迎接钦差的行动,演变成了对兵械失踪案的判处,李懋芳心中急得当真如百爪挠心一般,他跺了跺脚,指着赵无忌恨声说道:“赵无忌,你不要再血口喷人了,李梓是老夫亲戚不假,你害死他的事情老夫还没跟你算账,你竟然还要倒打一耙!” 李梓死了?高起潜闻言也是吓了一跳,刚才还看赵无忌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以为他有实证在手,没想到最重要的证人,居然死了? “哼,李懋芳,你以为把李梓灭口,本官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赵无忌踏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懋芳,厉声说道。 李懋芳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怎么?赵无忌!难道你又要血口喷人不成?” “李梓虽然死了,但是死人有时也会告诉我们一些秘密的,李梓临死之时,留下了一个血字,本官根据这个血字,找到了对你而言极其致命的线索,李懋芳,你没想到吧。” 此次前来济南府,赵无忌早已做好准备,打击李懋芳的突破口,就在那批失踪的兵械上,这批兵械运到济南府是一月之前,而如今老回回、刘国能正在山西一带肆虐,西北高迎祥、李自成也闹得正欢,罗汝才则进了四川,据说正被秦良玉带着名震天下的白杆兵追着打,赵无忌笃定,在这四面不靖的时候,这批兵械应该还没有离开济南府。 赵无忌启程之前,早已派李定国率五百人日夜兼程,赶往齐河县顾英府上,查抄那批兵械,只要在那里查获了兵械,就能坐实李懋芳意图谋反的事实。 今日一早李定国已派快马传来音讯,果然在齐河县查获了失踪的那批兵械,当场抓获顾英。 “李懋芳,你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齐河县顾英那里,本官早已派人前去搜查了。”赵无忌冷冷说道。 李懋芳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浑身发冷,他色厉内荏地说道:“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无忌转过身去,对着张秉文深深一礼,“张大人,下官得知线索之后,担心贼人提前转移,是以冒然派兵前往齐河县,在齐河县商人顾英处查获了失踪的四千套铠甲兵刃,如今人犯已被下官派人控制住,请大人恕罪。” 赵无忌是青州府知府,济南府并不是他的辖区,他跨区抓人查案,其实属于违制,故此他要向山东布政使张秉文请罪。 “好!找回兵械,抓到人犯就好,这些区区小节,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张秉文含笑说道,这件案子前些日子让他也是头疼不已,只要案子破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和赵无忌计较这些小节。 李懋芳吓得浑身发软,他强作镇定,犹如溺水者一般拼命地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说道:“顾英犯案,又与老夫何干?” “哈哈哈哈,”赵无忌倒背双手,仰天大笑,“李懋芳,亏你还是一方大员,私自隐匿兵械乃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顾英是你的外甥,李大人,这一点你不会不承认罢?无论你是不是主谋,这次,你都死定了。” 李懋芳吓得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这个老夫不知情,都是顾英一个人干的,此事与老夫无干!” 他眼珠骨碌碌乱转,在场中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此刻众人都是用一副看死人的样子看着他,高起潜怒视着李懋芳,说道:“李老儿,你居然胆敢隐匿兵器,图谋不轨,看来泄露卢大人行踪的事情,也是你干的,你速速从实招来,咱家有好生之德,或可向皇上恳求,赐你个全尸。” “哈哈哈哈,老夫本就无罪,高起潜你这阉人,你当初还收了老夫……”还没等他话说完,高起潜早已冲了上去,重重一脚踢在李懋芳脸上,当即将他踢倒在地,“你这谋逆反贼,死到临头还要胡说八道!” 李懋芳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猛地抬头,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赵无忌,你诬陷老夫,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无忌沉着脸看着李懋芳,终于抬起脚步,慢慢向李懋芳走去,看着赵无忌步步逼近,李懋芳在地上不断的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赵无忌蹲下身子,看着一脸狼狈的李懋芳,说道:“李懋芳,其实隐匿这批兵械,你也是受人指使,对不对?只要你供出背后指使你之人,本官就会向皇上上奏,对你的家人从轻发落,你看如何?” 第四百八十七章全景天窗 听了赵无忌的话,李懋芳不屑地冷笑一声,“赵无忌,老夫清者自清,无愧于心,你想让老夫诬陷他人,你这是做梦!你就不要在老夫这里费心了。” 卢象升轻咳一声,说道:“既然赵知府已经发现了那批失踪的兵械,就请赵知府暂留此地等待消息,兹事体大,本官唯有亲自前往齐河一行,亲自调查此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说到最后一句,他将目光投向杨嗣昌和高起潜。 高起潜听说赵无忌要留在济南府,不假思索便说道:“咱家也愿陪同卢大人前去齐河,查探事实真相,也好禀报皇上。” “也好,那便请高公公随本官同去,杨大人,这几日便有劳你好好陪伴李大人了。”杨嗣昌拱手领命,晓得卢象升的意思是要自己先软禁李懋芳几日,等待查明事实真相后再行定夺。 当然此时还无法对李懋芳定罪,所以卢象升说的倒也客气。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卢象升马不停蹄,连济南城都没进,便和高起潜带人匆匆前往齐河县而去,而赵无忌则陪同张秉文、杨嗣昌等人进了济南府城,赵无忌担心流贼再度对卢象升不利,所以派遣刘文秀带着重甲骑兵护送卢象升前去齐河。 齐河县距济南府不远,两日后,查明真相的卢象升等人返回了济南府,随后第一时间就将李懋芳打入大狱,卢象升、杨嗣昌、高起潜三人分别向崇祯上奏,禀报李懋芳私藏兵械、故意泄露钦差行踪给流贼,又派人煽动百姓,陷害青州知府赵无忌等等罪行。 在李懋芳的府中,搜出了他和吏部尚书李长庚来往的书信,里面将如何设计陷害赵无忌,如何故意泄露消息给流贼写得清清楚楚,在信中,李长庚甚至代表皇太极对李懋芳封官许愿,于是,李长庚也跟着悲剧了。 本来李长庚再三叮嘱,一定要李懋芳将两人来往的书信销毁,但是李懋芳打算拿这些书信作为将来和皇太极请功的证据,也为了利用这些书信要挟李长庚,所以他居然没有毁掉这些书信,而是将其暗暗藏了起来,结果弄巧成拙。 于是,这对各怀鬼胎的奸臣双双落马,等待他们的,将是崇祯的滔天怒火和无情的责罚。 离开济南府之前,赵无忌邀请卢象升与杨嗣昌二人与自己一起,前去拜会德王,并再三强调,希望二人乘坐和记的马车前去。 卢象升本能地感觉到,赵无忌此次名为拜访,实则另有所图,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德王府上,富丽堂皇的客厅中,所有的桌椅家具都以最上等的红木雕刻而成,一旁上茶的侍女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就连桌上的茶壶茶盏,也是景德镇的名匠精心制作,以杨嗣昌的眼光来看,仅仅一套茶具,价值就至少五百两银子往上。 德王朱由枢是个三百多斤的大胖子,如今虽然是深秋,秋风中透着丝丝的凉意,但是他依旧不住地拿毛巾擦着汗,两名美貌异常的侍女在后面轻轻摇动巨大的羽毛扇,为他送去阵阵凉爽的微风。 几人寒暄了一番,福王首先对自己先前被李懋芳蒙蔽,留下天雄军在济南府表示了歉意,卢象升也只得不敢当不敢当地谦让了几声。 赵无忌伺机在一旁插话说道:“好叫王爷得知,当日流寇突袭卢大人之时,极其危急,卢大人腿上中了一箭,至今尚未痊愈。” “哦,”福王胖胖的脸上也是微微动容,“卢大人有伤在身,竟然还来看望小王,小王惭愧啊。” “王爷有所不知,”赵无忌再度插话说道:“和记商行最新推出了一款四轮马车,坐上去如腾云驾雾一般,十分舒适,卢大人和杨大人都是坐这种四轮马车来的。” “哦,受伤的人也能坐的马车?”德王顿时大感兴趣,这个年代,马车的舒适性远远不如轿子,由于马车太过颠簸,几乎没有伤者愿意乘坐马车。 明代藩王不得干政,德王虽然有钱,却也只能困在自己的府邸中,在家吃吃喝喝,早就呆得腻味了,他也曾想过出去转转、看看,奈何自己太过沉重,每次出行,必坐八抬大轿,两班轿夫轮班接力抬轿,看着轿夫们气喘吁吁,吭吭哧哧的吃力样子,出游的兴致早就没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不错,这种马车无论在城中还是郊外,乘坐的效果都是一样的舒适,听闻济南府富豪如云,下官此番也带来一辆样车,以为宣传之用,不知王爷可有意一观?” “好,好,快快拿来,给本王看看。”德王很高兴,正在府中待得无聊,猛然听说有这么一个新鲜玩意,顿时就来了兴致。 片刻之后,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庞大马车来到了客厅之前,这辆马车,比卢象升等人的马车还要大了一圈,外表上也更是豪华精致。 “请王爷上车一观。”赵无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下便有两名壮汉上前,一左一右搀起德王,扶着德王慢慢地走出了客厅,来到了马车前面。 这辆马车也是通体黑色,车身上雕刻着复杂精致的花纹,马车两侧窗户上都镶嵌着一块透明的平板玻璃,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了车中的真皮沙发之上。 德王慢慢地走上了马车,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脸上顿时动容,“好,这么舒服的椅子,本王还是头一次坐到。” “请王爷抬头向上看。”赵无忌含笑说道,说罢,他伸手在马车上某个地方轻轻一拉,一束束金色的阳光顿时便从车厢上面倾泻了下来,照耀在德王胖胖的身躯上面,让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德王抬头向上看去,当时便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原来车厢上头,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玻璃,阳光便是自这里倾泻到了车厢之中。 “王爷请看,这辆马车不但有真皮沙发座椅,两侧的玻璃窗户,还有难得一见的全景天窗。”赵无忌笑嘻嘻地说道。 第四百八十八章刮目相看 “全景天窗?”德王又惊又喜地看着头顶上的玻璃窗,问道:“请问赵大人,何谓全景?” 赵无忌上前一步,伸手拉动车厢墙板上的绳子,马上,挡在车厢前面和后面的黑色丝绸帘子也被徐徐拉开,露出了正面和背面的两扇大玻璃窗。 “王爷请看,这辆马车四面通透,再加上顶上的玻璃窗,这些可以随意开启的玻璃窗,不但方便王爷随时欣赏四面的景致,也可以通过开启窗户,随时保持车厢内的空气清新,这几面宽大玻璃窗组合起来,下官将其命名为全景天窗。” 卢象升,杨嗣昌二人也来到了马车里,这辆马车的车厢又高又大,便是加上了重达三百多斤的德王,四个人在车厢内,依旧没有拥挤的感觉,四面开阔的视野使得众人悠然升起一股心旷神怡之感。 本以为赵无忌送给自己的马车已是相当的奢华,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辆巨大马车的奢华,更胜自己的马车不止一筹,只看那几块巨大的玻璃,恐怕就要几千两银子之多。 “这几扇玻璃窗,不便宜罢?”卢象升貌似无意地问道。 “哦,下官记得,这些窗户的成本大概是不到两千两银子。”赵无忌想了想,回答说道。 “不贵不贵!”德王一副不差钱的样子连连摆手,随即不断地在车厢中打量着,“这辆马车,本王很喜欢。” “不过,玻璃易碎,赵大人,这辆马车的安全性,似是稍微要差一点罢?”杨嗣昌性子沉稳,心思比较缜密,所以他想得也比较多。 德王一听,也有些紧张,钱再多也得有命花,身为尊贵的王爷,安全问题有时甚至比享乐更重要,这么好的马车,如果乘坐不安全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呵呵,杨大人无需忧心,请看这里,”赵无忌犹如一个最优秀的推销员一般,走到其中一扇玻璃窗前,双手犹如变魔术般地在窗户两旁摸索了两下,随后两手一合,两扇黑色的窗板顿时就把玻璃窗挡得严严实实。 他随手插上了上面的插销,手指在窗板上轻轻敲动,顿时便传出沉闷的金属声音,“每扇窗户的后面,都有两块百炼精钢打造而成的窗板,遇上危险时,可以迅速合上窗板,插上插销,整座车厢也都是以上等精铁打造而成,所以这辆马车分量不轻,虽然目前使用了四匹马,但是正式制造出的成品,将会使用六匹马来拉车,可以大大增加马车的速度和载重。” “一旦关闭了所有的窗户,只要不是被铁炮正面击中,车厢中的人绝对是安若磐石,寻常弓矢绝对无法穿透车厢外面的铁板。”赵无忌又随手敲了敲车厢的墙壁,同样发出了沉闷的金属声。 赵无忌随手又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挎刀,“两位大人请退后一步,”卢象升、杨嗣昌急忙向后退了几步,赵无忌拿起腰刀,轻轻一刀,便把车厢中的实木案几砍下了一个角,“下官这把宝刀,说不上是削铁如泥,却也是锋锐无比。” 赵无忌又举起腰刀,用力向精钢制成的窗板上和车厢的墙壁上各自砍了一刀,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火花迸裂之后,窗板和厢壁丝毫无损。 赵无忌收起腰刀,说道:“请看,寻常兵器也伤不了这辆马车分毫。”卢象升上前看去,果然锋利无比的刀刃只是在窗板上留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厢壁上也是如此。 德王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这辆又漂亮又安全的马车,狠狠地打动了他的心,此刻一张胖脸之上满是笑容,“哈哈哈哈哈,赵大人不愧是我大明的第一才子,如此神奇的马车,也能被你发明出来。” 他因为身体太胖,行动不便,已经很多年没有出门了,让他自己走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如今自己独立走几步都要喘气歇息一阵子,若是乘坐八抬大轿出去,首先安全性就远远不如面前的这辆马车,布帘围成的轿子,哪里比得上钢板制成的车厢安全。 第二抬轿的人行进的速度也比马车要差上很多,若是在外面碰上危险,怕是逃都逃不快。 第三也是因为他身体太过沉重,三百多斤的一个胖子跟座肉山似的,再加上轿子的分量,虽然是八个人抬着,也十分吃力,走不了多远的路程。 由于体型问题,德王今年刚过四十,却已经在自家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里待了整整十多年没有出去了,眼看赵无忌送来了四轮马车这等神器,心中如何不喜?他一面哈哈地笑着,一面已经在思索如何向赵无忌开口,请他为自己量身定做一款这样的马车的事情了。 还未等德王开口,赵无忌随手又拉开了车厢内沙发旁边的一个实木箱子,一股寒意顿时便从箱子中传了出来,众人离得虽然有些远,但也感到了一丝寒意,而旁边正在擦汗的德王则觉得惬意无比,这感觉,好凉快啊。 “诸位请看,车厢里一应物件俱全,这是下官特意准备的冰箱。”赵无忌含笑看着德王,笑得跟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 “哦,原来是冰箱。”卢象升微微颔首。 这个年代的冰箱跟后世的冰箱可是大不相同,现代的冰箱大家都知道,通上电就能制冷,这种冰箱赵无忌暂时还发明不出来。 不过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其实这时的大明,也有冰箱,不过顾名思义,当真就是里面放了冰的木箱子,最外面一层是实木制成,中间夹着一层保温层,最里面则放着大量的冰块,用来保存木箱中的吃食和物品。 赵无忌自冰箱中拿出来三个小葫芦,分给德王、卢象升、杨嗣昌一人一个,“王爷,两位大人,这里面是下官最新发明出的一种饮料,名叫汽水,乃是炎炎夏日最好不过的解暑佳品。” 德王打开葫芦上的盖子,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就把葫芦中的汽水一饮而尽,感觉口感甘甜无比,一股清凉的液体让他从内到外都觉得凉爽了起来,喜得他眉开眼笑,连连赞道:“好,好,恐怕是天上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赵大人,本王对你真是刮目相看!” 第四百八十九章成交 卢象升和杨嗣昌也喝了几口汽水,入口之后,但觉得凉爽甘甜中又带着一丝丝的刺激,口感十分奇妙,当下也是微微点头赞许。 制作汽水的关键在于小苏打和柠檬酸,小苏打可以通过纯碱制成,这个难度不大,柠檬这个暂时还没有在大明出现,如何找到柠檬,这个问题当初曾困扰了赵无忌很久。 其实当初搞万达茶楼的时候,赵无忌就想过把大米花的最佳搭档——汽水搞出来,可是经过他的种种努力,依旧没有在大明找到柠檬的踪迹,其实此时柠檬在东南亚已有种植,但是这种水果腥味重,含糖低,还很酸,几乎没有人爱吃这个,所以也没有人会辛辛苦苦把它运到大明贩卖,这时的柠檬,更主要是作为一种观赏植物来种植的。 到了青州以后,某一日赵无忌突然开窍,制作汽水需要的是柠檬酸,而柠檬酸不一定非要通过柠檬得来,完全可以通过柑橘和葡萄发酵后,来获得同样的酸性物质。 想到这里,说干就干的赵无忌很快便购买了大量的柑橘和葡萄,一系列的程序后,再经过发酵,终于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柠檬酸’。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汽水的主要材料是凉开水,把凉开水倒入可以密封的容器内,加上一点点小苏打,一点点柠檬酸,一点点糖,再进行一番搅拌,随后将容器紧紧密封,这样,就做出了一份汽水。 汽水里也可以加入适量的果汁,使得口感更好,考虑到德王比较胖,必然怕热,所以赵无忌选取了解渴利器西瓜汁,所以今日赵无忌拿出来的汽水,其全名应该为西瓜汁汽水。 今日也算是汽水的第一次面世,再过一些日子,设备和雇佣的人手到位,生产规模上去之后,汽水将会在万达茶楼内大量出现,成为茶楼赚钱的又一拳头产品。 瓜子,汽水,爆米花,影院的三大利器齐齐出现,定会将万达茶楼推上新的高峰。 赵无忌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这种马车的舒适性如何,王爷只需一问卢大人和杨大人,便可得知分晓,其中卢大人更是乘坐此车,自青州而济南,至齐河,长途跋涉五百余里。” 当初赵无忌以远低于成本的价格,近乎‘白送’了卢、杨两人一人一辆马车,如今也到了二人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广告费已经出过了,现在是广告时间。 卢象升有些尴尬,显然他很不适应扮演这种代言人的角色,但是平白受了赵无忌这么大的好处,不说几句话显然是说不过去的,“嗯,这个,这个马车确实很舒适,王爷大可放心,卢某腿部有伤,但是乘坐马车来此,一路上不但伤势没有恶化,反而还在不断好转,如今伤势已经痊愈大半,要不卢某今日也不能上门拜访王爷。” 相比之下,杨嗣昌的表现就自然多了,他微微一笑,附和说道:“下官此行也是乘坐马车从青州来此,以下官的眼光和感受来看,这种马车既安全,又舒适,和记工坊的品质一向有目共睹,王爷放心便是。” 德王也知道和记虽然是赵无忌当家,实际背后的真正东家正是当今皇上,这年头,皇家制造的品质,那简直是金字招牌,完全毋庸置疑。 “这辆马车的神奇之处还有很多,比如百炼钢打造成的转向机,可以使车辆能随时向任意方向灵活地变换行驶,整个车子使用了八个精钢轴承,所以车辆虽然异常沉重,但是四匹马拉着却是非常轻松。” 这些话却不是赵无忌的夸大之词,轴承的出现,使得车轮转动所需的摩擦力大为降低,若是没有轴承在其中减少摩擦,润滑车轴,纯以精铁制成而又如此沉重的车厢不要说四匹马,便是八头牛都未必能拉动,缺乏轴承,这也是四轮马车此时没有在大明普及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车辆中还有大量的精钢弹簧,比如王爷您坐着的沙发里面,就有上百根弹簧在内,此外整座马车的车厢下面,也有大量弹簧组成的柔性悬挂系统,这些都使得乘坐马车的舒适度大为提升。” “车轮上包裹的轮胎,也是精选上好的三年龄的黄牛皮制成,使用这样的轮胎,能够大大减少路途中的颠簸……”赵无忌滔滔不绝地向德王介绍道。 德王微微点头,举手示意,打断了赵无忌的话语,“赵大人,不知和记工坊,可否能为小王量身定制一辆同样的马车?大约需要银钱几许?” 明朝的藩王,基本都是当做猪在养,不能干政,也不能和当地官员结交,只能做个富贵的太平王爷,终日吃喝玩乐,反正皇上都会赐给他们大量上等好地和数不尽的财富,足够他们挥霍几辈子,德王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对这些当地的大臣官员,还是非常客气的,一口一个‘小王’这样的自称着。 毕竟作为一个身份尊贵却没有实权的王爷,和地方官搞好关系非常重要,这样平时行事也能得到很多便利。 赵无忌微微一笑,“王爷身份贵不可言,为王爷定做的马车自然是要最好,像这样的全景天窗,别人便是想要,下官也不能造给他。”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德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在古代,不是有钱就可以的,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仪仗,那都是有讲究的。 就比如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曾下令商人不得穿丝绸,当然如今几百年过去了,官府管的也不太严了,大街上穿着丝绸的商人比比皆是。 但是当初老朱活着的时候,哪个商人要是敢穿着丝绸上街,那一定会被抓到大牢里,最终不是砍头就是充军流放。 老朱死后,几百年了,现在的朝廷不那么较真了,但要是较起真来,把这些穿着丝绸的商人抓到大牢里,那也是有法可依。 身为堂堂藩王,自然乘坐的马车从外观到装饰到等级,一定要与普通老百姓区分开,总不能让哪个暴发户土豪,凭着大把地花钱,就能抢了堂堂王爷的风头。 略一沉吟之后,赵无忌伸出四根手指,“王爷,下官粗略算了一算,大概这个数。” 卢象升、杨嗣昌二人在旁听了,暗暗点头,总算赵无忌还不算太黑,四千两银子虽然有点贵,但是想想这么多的玻璃,这么多的精铁和新奇的轴承、弹簧等物,四千两银子还是可以接受的价格。 “一辆马车四万两银子,王爷以为如何?”赵无忌含笑说道。 “噗。”正在喝汽水的卢象升没有忍住,一口汽水喷了出来,他瞪大眼珠看向赵无忌,赵无忌你当真是好黑的心,同样的马车卖给本官才五百两银子,卖给德王居然就敢要四万两银子?你这是拿王爷当猪杀啊,虽然这王爷胖胖的,看起来也像猪。 “好,果然价格公道,本王要两辆!”德王一副不差钱的样子,胖胖的手掌用力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拍,豪气地敲定此事。 “噗。”这次杨嗣昌嘴里的汽水也喷了出来,他忙不迭地用手不断擦着官服上的水迹,一边也在摇头感叹,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八万两银子的大买卖,放在德王身上,说得就跟吃顿饭那样的轻松。 其实,香车美人,不仅仅在后世,便是在古代,也是很多富人不二的追求,有的人有了钱,会挖个地窖,把钱都攒起来,存起来,舍不得花。 有的人则相反,有了钱,什么东西都想要最好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的心理,让他们感觉自己与众不同的高贵之处与独一无二的特别品味。 第四百九十章人才难得 就以后世为例,著名的狗大户,家里有油矿的土豪们,就曾经干过这么一件事,全部使用黄金做材料,委托一家欧洲公司,制造出了一辆黄金汽车,这辆汽车通体由黄金打造而成,总共花费了将近三亿欧元,换算成人民币将近三十亿,八缸驱动,一千马力,每行驶一百公里,就会磨损掉五十克黄金,按如今黄金的售价来说,磨损掉五十克黄金,也就意味着,这辆车每行驶一百公里,就会磨损掉价值一万五千块钱的金粉。 嗯,别的车烧油,这辆车烧钱。 堪称是壕无人道,壕得掉渣。 还有劳斯莱斯银魅,这个车便宜点,大约十五亿元,蓝宝基尼爱马仕,四亿元,奥迪派克峰,三亿,总之,土豪的世界,老百姓绝难想象。 八万两银子看着吓人,换算到后世也不过两千万人民币,作为堂堂的大明藩王,当真是多乎哉,不多也。 作为大明的藩王,德王每年能从朝廷得到一万石粮食的俸禄,府中更有良田几十万亩,八万两银子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德王来说,那就真的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能花钱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大量铜钱在地窖中生锈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这马车又气派,又舒服,还很安全,简直太对德王的胃口了,于是一口气便买了两辆。 赵无忌心中也是喜悦非常,哈哈哈哈太好了,皇上交给我任务,让我再赚五十万两银子,如今轻轻松松地在德王这里就有了八万两。 嗯,在洛阳还有富甲天下的福王,坐拥良田四十多万亩,还有扬州至安徽太平的全部杂税,四川的部分盐税也是他的,买个两三辆马车简直不要太轻松。 在开封,还有自开国以来积攒了十一代财富的周王,据说后来李自成攻打开封时,周王很轻松就拿出了五十万两银子劳军,这两位王爷那里,搞到二三十万估计是妥妥的,再加上和记其他商品的收益,五十万两的目标很快就会完成。 看来有必要怂恿德王前去洛阳和开封去‘看看’亲戚了,让福王和周王也看看这气派的马车,让他们也成为和记商行的客户,对了,京师那边富人遍地走,简直多如狗,回到青州后,让顾炎武建造出来一辆最大最豪华的马车,送往京师。 这样一来可以哄崇祯开心,二来,皇上乘坐的马车,那就是个活广告啊,在皇上的带动下,马车的销量必然会迎来新一轮的井喷,到时候五十万算的了什么,给赵无忌一些时间,赵无忌有信心把马车产业的规模做到五百万两银子! 有人问了,同样是马车,凭什么你赵无忌的马车就能卖高价? 凭什么?凭得就是赵无忌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技术!精钢弹簧,精钢轴承,玻璃,转向机,哪一项在这时的大明,都是最先进的高科技产品,技术带来垄断,垄断带来利益。 再一个,四轮马车乃是和记出品,轴承,弹簧也都是出自和记,就算当真有能工巧匠破解了弹簧和轴承的生产方法,他敢造马车吗?胆敢跟皇家抢生意,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长吗? 大明目前社会的状态是两极分化,整个社会的财富还是相当惊人的,只不过这些财富如今绝大部分都掌握在富人手中,而马车,就是赵无忌针对这些富人而生产出来的吸金利器! 皇上有了,王爷有了,自己若是没一辆和记的马车,谁好意思自称勋贵富豪?就如同后世的汽车市场一样,越贵的车,反而从不促销,不但不降价,想要提现车还要加价,此外还要加收什么金融服务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偏偏这样,那些富人们还趋之若鹜,仿佛不要钱似的挥舞着钞票,哭着喊着要买。 就如同电影《大腕》里的台词一般,“你得研究业主的购房心理,愿意掏两千美金购房的业主,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两千,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吗?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 所以赵无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既求最好,也求最贵!要赚就赚这些富人的钱!然后拿这些钱去补贴朝廷,补贴百姓。 眼看赵无忌愣在那里有一会了,眼神呆滞,嘴角带笑不知在想些什么,德王不得不用力咳嗽了一声:“咳咳,赵大人,赵大人?” 赵无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晓得自己失态了,他不好意思地歉然一笑,“哦,下官刚才正在思索如何为王爷建造出更好的马车,一不小心,有些失态,还望王爷海涵。” “八万两银子待到赵大人返程之时,小王自会如数奉上,却不知这两辆马车何时可以建造出来?”德王此时此刻,恨不得马上就坐上如此高大上而又安全舒适的马车,出城四处看看。 “十日之内,下官便会把第一辆马车为王爷送到济南府,二十日之后,会送来第二辆车。”赵无忌想了想,与德王约定了交货日期。 德王买了马车后,必然会急于在公众面前展现自己的新玩具,在他的带动下,济南府的富人们也会蜂拥到临淄的和记工坊采购四轮马车,嗯,回去之后得和顾炎武提个醒,让他多雇人手,做好大量生产马车的准备。 “还有,”德王想了想,又说道:“这辆马车,是否也可以一并卖给小王?小王刚刚想起,王妃也需要一辆这样的马车,价格一样是四万两银子。” 赵无忌故作为难地思索了一阵,这才‘勉强’地答应了德王的要求,看着片刻之间便已有十二万两银子进账的赵无忌,卢象升被震惊的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赚钱就这么容易?十二万两银子,就这么轻松的到手了。 一旁的杨嗣昌也是同样的震惊,虽然是他亲自向崇祯推荐的赵无忌,打算利用赵无忌的商才来赚钱,但是也没想到他的商才居然高到了这么恐怖的程度,杨嗣昌突然感觉,若是给赵无忌三四年的时间,没准当真就能让他凭一己之力,补上整个大明的财政亏空。 人才难得啊,卢象升和杨嗣昌二人看着赵无忌,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想道。 第四百九十一章规劝 最近的济南府中,重磅新闻一个接着一个,炸得济南府的老百姓们晕晕乎乎的。 首先是山东省的最高长官,山东巡抚李懋芳被皇上派来的三位钦差判处有罪,捉拿下狱,其家产也被抄得干干净净,李懋芳的财产出乎所有人预料,十分丰厚,连那些抄家的差人们都狠狠地发了一笔,听说仅仅是上好的水田,就抄出了二十七万亩,这还是有据可查的地契。 最近的济南城中,老百姓们议论的焦点也是李懋芳。 “李大人平时装得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大贪官,我家隔壁的王大,抄家那天正好赶上他在官府当值,这家伙,回来的时候衣服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贪了多少好处,反正当天下午他家婆娘就出门买了整整一扇猪肉,到了晚上,满院子都是炖肉的味道,啧……”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一副神通广大且又神秘兮兮的样子,“李懋芳犯案不是他因为贪污受贿,而是他想给后金当汉奸,出卖了卢象升卢大人,结果事情败露了。” “啊?卢大人他都敢出卖?卢大人忠肝义胆,文武双全,那可是关公爷爷转世,英明神武,他李懋芳也敢出卖?卢大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奸谋!” “你说的可不对,揭穿李懋芳的,乃是青州府的赵无忌赵大人,卢大人是不是关公爷爷转世我不知道,但是赵大人肯定是天上文曲星转世,接了玉帝的谕旨,特意下凡前来拯救这天下苍生的。” “你说的这个我信,听说赵大人最近还发明了一种四轮马车,据说是经天庭上玉皇大帝乘坐的天马宝车改造而来,坐上它,可日行千里。” “这个我也听说了,听说这马车看着简单,其实上面暗暗隐藏了仙人的神通在内,平常八头牛都拉不动的车厢,经赵大人施展神通后,只需要四匹马便可进退自如。”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八头牛都拉不动的车厢,四匹马能拉动?” “你自己去看,德王这两天频频乘坐这辆马车出行,那车厢全部是以精铁铸成,那么大的铁车,没有神通,单纯硬拉,你去试试八头牛能不能拉的动。” 相比城中的民众百姓们,济南府中的缙绅富豪们则在议论着另外一件事情。 “听说李懋芳李大人涉嫌造反,已经被钦差拿下了。” “拿下就拿下呗,换谁来当官,对咱们也没影响,不过德王的那辆马车很不错,外观看着就很漂亮大气。” “岂止是很不错,听说坐上去的感觉也非常舒服,山路都能跑。” “你听谁说的?跑山路,那得颠簸成什么样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马车不是普通马车,我听说,光是价格,就是四万两银子一辆,就是跑山路也不颠簸。” 场中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早知道那马车会很贵,但是没想到会这么贵。 “赵无忌早年曾获得仙人传授神术,那不是普通的马车,乃是加持了仙法的马车,所以才贵。” 场中再度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开始质疑,“你怎么知道?” “那马车通体以经过仙法加持的天山玄铁打造而成,所以虽然沉重无比,拉起来却很轻松,四匹马就能拉着德王满城跑,这是德王府的管家私下跟老夫说的。” “要这么说的话,四万两银子倒也不贵,这马车也算是仙家法宝了。” “嗯,听说和记过几日便会公开出售这种马车,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怎么没有?那可是仙家法宝,必须买一辆!” 城门外,古道边,初升的朝阳射出万道金光,将天边的云霞烧得火红一片,卢象升看着前来送行的杨嗣昌、赵无忌等人,冲着他们点了点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几位大人请回吧,本官这就要前行了。” “卢大人一路保重。”杨嗣昌说道。 看着一身戎装的卢象升和他身后的战马,赵无忌又想起了昨日刚刚听到的传闻,卢象升将自己送给他的那辆马车给卖了,卖了两万两银子,几乎是刚刚放出要出售的风声,这辆马车就被人上门来买走了。 没想到自己在暗中派人对马车进行了一番炒作,散播了大量关于这种马车的神奇传闻,结果首先得益的人居然是卢象升。 当然赵无忌心中绝无气恼之意,他知道,卢象升在腿伤还未完全痊愈的情况下,出售这辆马车,是有着他的用意的。 卢象升一向爱兵如子,与士卒同吃同住,作战时更是身先士卒,平日则和将士们同甘共苦,这辆堪称昂贵和豪华的马车,卢象升并不是很喜欢,卖得的银子,他打算充作军费,为天雄军招募更多的士卒。购买更多的兵刃铠甲。 “听闻卢大人将马车卖了?”赵无忌很直接的问道。 卢象升脸上一红,他之所以赶在临行前的一天卖掉马车,就是怕赵无忌得知此事,到时见面尴尬,没想到赵无忌消息如此灵通,而问的又这么直接。 “嗯,本官腿伤已经痊愈,这马车不利于行军,本官也用不上,所以便将其售卖了。”卢象升有些敷衍地说道。 赵无忌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让卢象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卢大人是我朝难得的忠臣良将,下官一向仰慕在心,下官略有一些生财之道,倒也颇有些银钱,此番下官愿奉上白银两万两,以为天雄军的军资,还望卢大人笑纳。” 赵无忌知道卢象升的人品,他就是卖了马车,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享受,所得的银钱,恐怕都会投入到天雄军上,天雄军是大明难得的精锐之师,这样一支军队,赵无忌是十分尊重和珍惜的。 两万两银子对于天雄军的几万人来说,或许不算一个特别大的数字,赵无忌很希望能为这支大明少有的精锐,贡献一些力量。 卢象升严肃的脸上微微动容,“赵大人,你这是何意?你的银钱也是来之不易,这钱本官不能收。” “这笔钱并非是送给卢大人,乃是送给天雄军的将士们的,他们在前面浴血奋战,冒着生命危险报国安邦,区区两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下官一片诚心,卢大人就收下罢。”赵无忌很恳切地说道。 卢象升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知为何,这位铁汉的虎目竟然微微泛红,面前的这位大明第一才子,当初为了征收区区几千两银子,弄得毁谤随身头疼不已,而今却又异常大方地送了自己两万两银子,作为天雄军的军资,面对这样的年轻人,他如今的心情也是复杂难明。 良久,卢象升这才点了点头,“既如此,卢某就代天雄军上下数万士卒,谢过赵大人的好意了。” 听他答应收下银子,赵无忌这才松了口气,对于这支国之干城,自己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想起卢象升在历史上将来的结局,赵无忌斟酌了一番,再度开口,“卢大人忠肝义胆,举世皆知,然过刚易折,战场上岂有常胜不败之将军?若是将来战场上,敌众我寡之时,还望卢大人不要与敌硬拼,保全自身,卷土重来,方为上策,卢大人,你说呢?” 卢象升听了,沉吟了一下,越琢磨越觉得赵无忌是话中有话,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赵无忌一眼,心想此人据说曾得到神人传授,难道他看出了什么不成?刚才这番话竟是在规劝自己。 杨嗣昌一向做事稳重,闻言便也开口说道:“赵大人言之有理,昔日汉高祖被楚霸王项羽频频击败,连亲生父亲都落到的项羽手里,然而最终却是高祖得了天下,楚霸王仅仅垓下一败,便输掉了江山,所谓江东子弟多才俊,若其保存力量,渡过江东积蓄力量,卷土重来也未可知,过刚易折,确是千古不易之理。” 第四百九十二章分别 卢象升不仅在战场上使用的是关公大刀,他平时的为人处世,与关公也颇为相似,傲上而不欺下,对待上级常常坚持己见,对待下属则是百般爱护,这样的性格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 赵无忌记得卢象升被清军包围之时,曾经是有突围的机会的,但是被他放弃了,他最终选择的是正面突击强大的清军,与敌决一死战。 天雄军这样的强军,卢象升正是其灵魂,赵无忌很想保住这支难得军队,所以他就必须要保住卢象升,也因此他才会出言提醒,希望卢象升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不要抱着玉碎的心理和强大的清军硬拼。 “哈哈哈哈,马革裹尸,乃是我辈宿命,本就是寻常之事,不过,赵大人的话,本官记下了,赵大人的黑旗军也是我大明少有的骁勇之师,卢某观之,黑旗军似是比天雄军还要强上一筹,如今国事多艰,卢某盼望着与赵大人并肩作战的那一天。”卢象升对赵无忌的黑旗军那是相当的欣赏。 “卢大人过奖了,下官手中士卒不过六千之数,如何能与数万人的天雄军相比。”赵无忌连忙谦让。 “哦,以你那种养兵练兵方式虽然精锐,却太过耗费钱财,难怪募不了太多士卒,再者,”卢象升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隐隐也能感觉到崇祯似是对赵无忌并非完全信任,起码在兵事上,对赵无忌是怀有戒心的,否则也不会将黑旗军的士卒限定在六千之数。 “杨大人,赵大人,告辞了。”卢象升拱了拱手,在亲卫的搀扶下翻身上马,含笑又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慢慢驭马离去。 赵无忌的手下早已将两万两银子装在一个个的箱子里,以牛车拉运,送到了天雄军中,随着主帅的离去,这支大明的无双强军也慢慢开始向着远方开拔而去。 半晌之后,卢象升高大魁梧的身材在远处逐渐消失不见,五千天雄军也早已走远,赵无忌看着卢象升消失的方向,心内有些唏嘘。 这几日的接触下来,卢象升的豪爽、忠义、关爱下属给赵无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按历史上的进程,两年之后,也就是崇祯十一年,就是卢象升战败身死的日子,赵无忌暗暗下了决心,如果当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也要救得卢象升性命和天雄军的精锐,为大明保留下这位难得的忠臣良将。 眼看卢象升已经走远,杨嗣昌侧过身来,含笑对赵无忌点了点头,赵无忌急忙躬身施礼,“杨大人也要离去了吗?” 杨嗣昌嗯了一声,“赵大人,本官也要走了。”,他对赵无忌笑了笑,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带着几十名随从,也慢慢地离去,此间事情已了,给崇祯的奏折也早已递交了上去,此刻他要再度返乡,继续为去世的老父守丧去了。 卢象升,杨嗣昌两人都是大明难得的忠臣干臣,赵无忌感觉,也许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缺点和不足,但是起码他们为这个老大帝国,都完完全全地献出了自己的力量,不论成败如何,他们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没过多久,一辆黑色马车停在了赵无忌身旁,窗户打开,露出德王那张圆圆的胖脸,德王笑着说道:“这不是赵大人吗?为何独自站在城外?” 赵无忌急忙低头行礼,“下官赵无忌,拜见王爷,今日乃是卢大人和杨大人远行之日,下官在此刚刚送走两位大人。” 德王啊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王却把这事给忘了,惭愧惭愧,小王本该前来相送两位大人的。” 德王摇了摇脑袋,很是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顿时,黑色马车四面的玻璃窗和顶棚天窗上的窗帘同时被拉开,金色而煦暖的阳光尽数倾泻在黑色的马车中,映照得整个车厢富丽堂皇,赵无忌瞥了一眼,只见车厢中尚有两名绝色美女,跪坐在车厢内,服侍德王。 车厢内的案几上,摆了几盘精致的点心和一些珍馐美馔,德王哈哈一笑,“今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正是出城游玩的好时候,赵大人不妨同去?” 赵无忌连连摆手,“王爷恕罪,下官百事缠身,恐怕不能奉陪了,这马车王爷可还满意?” 德王连连点头,一脸的得意之色,“不错不错,本王很满意,不过,就是这轮胎有点麻烦,到了晚上里面的气体就跑掉大半,每天一早都需要往里打气。” “哦,王爷请放心,新建造的两座马车定会解决这个问题,还有,过几日下官就会派人前来为王爷更换轮胎,请王爷放心。” “好好,如此甚好,小王就暂且失陪了,赵大人,告辞了。”德王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坐在前面的车夫一抖缰绳,四匹骏马瞬间开始奔跑起来,拉着沉重的黑色车厢跑得远了。 “嗯,缝制的皮革果然密封性不好,应该让顾炎武再想想办法,或许可以用鱼胶将皮革结合处再粘接一次,这样便能大大提高密封性能,此外,橡胶也要赶紧提上日程了,总用皮革制作轮胎,既不方便,又太过浪费了,搞到橡胶后,还可以发展自行车……”赵无忌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去,翻身上马。 “师父,我们也要走吗?”李定国和归庄在后面问道。 “走,我们回青州,对了,王盈儿来了吗?” “来了来了,刘文秀已经送她进了城。”归庄回答道。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这边暂时没有什么事了。” 济南府内,和记商行济南分部的宅院内,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来往的都是衣服华贵之人,笑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不胜喧哗,济南府的富人,今日倒像是都集中在了这个不算太大的店面里。 王盈儿穿着一袭杏黄色的长裙,上身披着一件绣着美丽花纹的青色比甲,头上左右各挽了一个发髻,俏生生地站在屋内中央的地方,像极了后世一款对战游戏里面的叫做‘春丽’的一个角色。 刘文秀站在王盈儿身后三四米远处,手扶腰刀,目光不时在登门的宾客身上扫来扫去,今日来的人数实在太多,赵无忌命他在这里负责安全保卫方面的工作。 王盈儿看着场内嫣然一笑,啪的一声,她随手把一块醒木拍在旁边的案几上,扑闪着大眼睛说道:“各位先不要说话,请安静一下,听小女子一言。” 王盈儿话语一出,场中众人慢慢地就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看向这位美丽少女。 轻轻招了招手,几个随从走上前来,将一张张纸逐一贴在了王盈儿身后的白色墙壁之上。 “今日诸位贤达大驾光临,小女子也感蓬荜生辉,想必诸位都是为这马车而来,且让小女子为诸位介绍我们和记出售的四轮马车,共有四种款式。” 王盈儿随手拿起一根原木色的木杆,指着第一张图说道:“基本型,售价一万两银子,有左右两个玻璃窗,布质沙发,实木车厢。” 木杆指向第二张图,“舒适型,售价一万五千两银子,四面都有可以任意开合的玻璃窗,真皮沙发,实木车厢。” “豪华型,售价两万五千两银子,四面玻璃窗,真皮沙发,精铁车厢,坚固安全。” “最后一款,尊贵型,四面玻璃窗,顶棚也有一块不大的玻璃,黄牛皮沙发,精铁车厢,售价三万两银子。” 底下有人在喊,“有没有全景天窗的款式?多少钱,王掌柜的说个价。” 王盈儿一脸的歉意,微微笑着说道:“最顶级的配置才会有全景天窗,只有王爷和四品以上的朝廷命官方才可以购买,暂时不会对外出售,不过请诸位放心,赵大人说过了,其他人想要买到顶级配置,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临淄例会 济南府作为整个山东的中心,富人云集,很有一些顶级富豪,此次前来的目标就是带全景天窗的最高配置,听闻和记并不对外出售,他们心中都有些失落,不过想到王盈儿并未把话说死,于是便决定暂时先购买尊贵型做为过渡,至于顶级配置则等以后再说。 “和记生产的马车均为我们工坊,聘请大明各地手艺高超的工匠们精心打造,皇家品质,值得信赖,交车周期为一个月左右,交车顺序以付款顺序为准。”王盈儿最后说道。 “我要一辆尊贵型!”“我也要。”“我也要。”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这些富人们仿佛不要钱似的,争先恐后向前挤,希望能早点定上车,刘文秀连忙指挥手下士卒们上前维持秩序。 王盈儿看着热闹的购车场面,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此番总算不负大人所托,不辱使命,看样子今日的销售额会很可观呢。 两日后,在临淄工坊的宽大会议厅内,赵无忌的手下济济一堂,再度召开每月一度的例会。 会议室一侧的墙壁上,毫不吝啬地使用了大块的玻璃来做窗户,若是有外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些玻璃的成本可是要好几千两银子,然而随着玻璃生产技术的成熟以及规模的不断上升,平板玻璃的造价已经开始逐步走低,于是在赵无忌的命令下,特意给会议室配上了玻璃窗。 赵无忌觉得会议室是一个非常庄严和重要的地方,弄得明亮一些,有助于人的心情愉悦,从而能更好地提升工作效率,倒不是为了摆排场。 会议室里,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实木桌子,赵无忌坐在桌子的一头,彰显他独一无二的重要地位,他的属下们则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至于赵无忌的对面,则是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坐在那里。 赵无忌的左手边是他最倚重的智囊夏允彝,右手边则是顾炎武,顾炎武既有才能,心思又缜密,赵无忌的四大徒弟中,彼此之间公认,黄宗羲学识最渊博,李定国武艺韬略最高,归庄的奇思妙想最多,而顾炎武则最得赵无忌的真传。 顾炎武侧头看了赵无忌一眼,赵无忌微微点头,顾炎武这才轻咳一声,开口说道:“下面由我为大家说一下咱们青州府以及周边府县的最新形势和动态。” “大人巧施妙计除掉了李梓及其背后的李懋芳后,在青州府,大人的威信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征收税费比以往更加顺利,而城管大队的工作也愈发的稳健扎实起来,受到民众百姓们的一致好评,青州府的日益繁华是可以期待的。” “卢大人遇袭之后,会加大对流贼的讨伐力度,在卢大人和洪大人的联手围剿中,相信流贼的活动范围会逐渐缩小,直至被两位大人完全剿灭,短期来看,半年内青州府不会受到来自流贼的正面威胁,这正是我们全力发展农业商业,发展青州府经济的大好时机。” “而今冬季将至,属下以为,是否可以仿照西北故事,大量制作蜂窝煤,以低价出售甚至赠送煤炉子,让民众百姓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季,这样也可以大大提升青州府百姓的安定感和幸福感。”话音刚落,顾炎武便微微侧身看向赵无忌,目光中隐隐有请示之意。 “可,”赵无忌赞许地点了点头,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说道:“治政理民其实很简单,只要给百姓们以安全感,再让他们感觉到幸福,就是最大的成功,宁人的提议很好,就这么做吧,蜂窝煤的利润不要超过半成,煤炉子以成本价向青州府百姓出售,若是家境贫寒的百姓,持有本地里正的证明材料,可以免费领取两个煤炉子,诸君要时刻牢记我们的宗旨,赚钱不赚钱的都是次要的,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黄宗羲和归庄今年刚刚拜赵无忌为师,对赵无忌在西北的事迹了解不多,此刻看到自己的师父处处为百姓着想,甚至要自掏腰包赠送煤炉子给贫寒的百姓,心中不由得更增添了几分骄傲,觉得自己等人的选择没有错,师父既有渊博的学识,又有着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这样的师父,值得我们终身追随。 “如今石英砂矿和石灰石矿都已被勘探出来,天气慢慢又变得寒冷,已不适合再进行修路等建造活动,属下以为水泥工坊可以暂时停工,直至明年开春,这期间工坊的重点应放在玻璃工坊和铁器工坊上。”顾炎武又说道。 “嗯,玻璃依旧是如今庆记最赚钱的产品,铁器工坊则与蒸汽机和机床密切相关,顾炎武的安排很有针对性,有了他为我统筹一切,确实为我分担了很多事务和压力。”赵无忌暗暗想道,便点了点头,“可以,就按宁人你说的去做吧。” “水泥工坊的停工,会闲出来大量的雇工,这些人可以参加到蜂窝煤的生产过程中,哦对了,马车的销售情况如何?”赵无忌看向王盈儿问道。 王盈儿向赵无忌点了点头,娇笑说道:“马车的销售情况非常好,在青州府和济南府一共收到五十多辆马车的订单,订单金额合计一百万两银子以上,最贵的尊贵型和便宜一些的舒适型销售最好,顾客们都希望能尽快提到新车。” “马车需要大量的精铁,轴承,百炼钢,以及弹簧,为了保证质量,不能盲目地赶工,暂时属下粗略估算,工坊的月产量大约是每月十五辆马车。”顾炎武给出了马车生产的进度上限。 “嗯,让他们不要着急,此外在旧有订单生产完成之前,暂时停止接受马车新的订单。”赵无忌想起后世的‘饥饿营销’战略,脸上不禁也浮现了一丝微笑。 所谓物以稀为贵,四轮马车作为这个年代的奢侈品,如何控制产量是一门大学问,奢侈品并不是产量越大越好,产量过大,反而会拉低马车的出售价格,此外,缺乏橡胶也始终限制着马车的大规模生产,皮革制成的轮胎太麻烦,也不够结实,暂时还是要小步慢跑,不可着急。 “这次救援卢大人的行动,重甲骑兵表现的很好,骑兵成军不易,将来本官是要大用的,未来一年,还要更加严格的进行训练,陌刀兵,火枪兵的训练也要狠抓不懈。”赵无忌看向自己的爱徒李定国,如今商敬石的角色更加类似自己的亲卫队长,李定国文武双全,赵无忌有心把他和刘文秀培养起来,争取让二人早日独当一面。 李定国长身站起,抱拳施礼,“请师父放心,宁宇定然不会辜负师父的期待,定会全力以赴!” 黄宗羲虽然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学问高深,门生弟子无数,然而在这里,他只是赵无忌的徒弟之一,更只是个新人而已,看到一举击破五千闯军右营的重甲骑兵,赵无忌居然还有些不满意的样子,心中也是暗自震惊,看来自己的师父果然是胸怀天下,志在长远之人,即使是这样的强兵,也希望他们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黄宗羲沉思了一会,也举起了手,在得到赵无忌的许可之后,他开口说道:“南阳学院的教学进度非常好,学生们学习的积极性很高,至于师父提出的物理、化学等知识的攻关,徒儿也组织了一批天资聪颖的学生,在徒儿和归庄的带领下,让他们分成几个小组,互相竞争竞赛,只不过随着学生越来越多,以及研究进度的不断深入,学院的经费已经有些不够使用了,师父你看,是否可以加大给学院拨款的力度?” 别的学院收学生,要交学费,在南阳学院,反而是学院发给学生钱,而研究科学的过程中,购买大量的试验材料也是应有之理,略一沉吟之后,赵无忌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好,经费的事情不用担心,太冲你列个单子,把各项开支写上去,会议结束后交给夏先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再穷不会穷教育,南阳学院的任何要求,本官都会尽力满足。” 第四百九十四章有女怀春 黄宗羲心满意足地坐下,开始计算一会应该向夏允彝申请多少经费比较合适,他学问与顾炎武相差仿佛,但是两人的性格和爱好都不相同,顾炎武是喜欢实践的实干派,终日做一些务实的工作,而黄宗羲更喜欢教书育人,研究那些高深莫测的学问,算是理论派。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赵无忌提出的三大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所吸引,心甘情愿地主动拜赵无忌为师,在他的心里,赵无忌提出的这些理论,惊世骇俗而又奇妙深邃,足以使他开宗立派,成为一派宗师,自己选择能者为师这很正常。 赵无忌如今大把大把地赚钱,同样也在大把大把地花钱,首先,倒贴学生的南阳学院就非常烧钱,此外,出售马车得到的一百多万两银子,也要给崇祯送去五十万两,为大明的财政收入略尽一份绵薄之力,水泥路虽然看似日进斗金,实际上远远还没到收回成本的时候,机床,蒸汽机,再加上养兵每个月也要花掉他大量的银子,总体看来,在收支平衡的情况下,还是略有一定的盈余。 孙曦则汇报了城管大队近期取得的成绩以及将要进行的一些工作安排,赵无忌提醒他要注意难民的安置,一旦发现难民,及时送到临淄这边的工坊来,这边工坊刚刚起步,正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样既改善了府城的环境,也为这些难民提供了一条生路。 由于最近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情报,所以蒙着面纱的杜红儿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侧着头,饶有兴趣地听着别人发言。 归庄对蒸汽机和机床非常感兴趣,他希望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把蒸汽机小型化的研究提上日程,却被赵无忌给否决了,蒸汽机研发实在太过费钱,真正实用的蒸汽机还没有研制出来,这时搞蒸汽机的小型化,不但没有那么多的资金,也是为时过早。 赵无忌知道蒸汽机小型化乃是未来的趋势,未来的铁路机车和铁甲船的出现,都有赖于实用性的小型蒸汽机才能得以实现,归庄只是步子迈得太大了一点,方向却是完全正确的,所以虽然他拒绝了归庄的提议,但还是勉励了归庄几句,特意对他说,小型蒸汽机不是不搞,而是要留待以后再搞,按照如今的条件,研究小型蒸汽机还不够成熟。 燧发枪的最近进展非常顺利,在毕懋康和唐维的共同努力下,造出了共一百支燧发枪,赵无忌吩咐唐维将这批枪转交韩林,由火枪队试用一两个月,在试用中不断积累发现的问题,再反馈给工坊逐渐改进,近期暂时没有大的战事,正是潜心研制武器的大好时机。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夏允彝故意慢了几步,跟在赵无忌身后,两人最后出了会议室。 眼看周围没有旁人,夏允彝这才开口说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 赵无忌背着手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不解地问道:“哦?夏先生为何如此说?本官何喜之有?” “属下在会议之前刚刚接到的消息,十天之前,苏泰夫人已经自草原启程,前来山东了,此外淑济夫人有喜了,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属下特向大人贺喜。” 赵无忌听了,眉毛挑起,嘴角带笑,心中高兴万分,“这可真是太好了,淑济,她也跟着苏泰来了吗?” 夏允彝摇了摇头,“据报信的人说,淑济夫人怀有身孕,不宜远行,如今正在归化城内养胎,囊囊太后也派人送信,说道请大人放心,定会派人小心照顾淑济夫人。” 赵无忌微微点头,他记得自己离开西北,前往京城上任之前,曾与淑济公主春风一度,没想到居然一枪中的,这就让淑济怀上了他的孩子。 有囊囊太后在那边,想必定会照顾得淑济无微不至,这一点倒是无需自己操心,一会回到府中,也该给淑济写封信,安慰安慰她,再表达自己的一番思念之情,自己和苏泰,淑济,也有很久没见了。 夏允彝在一旁也是激动不已,他们这些人,早已在心目中隐隐视赵无忌为主公,主公子嗣众多,对他们这些属下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有利于整个团体的凝聚。 老天当真待我不薄,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想道,有了孩子和家庭,自己这个穿越者,也就正式地在这个时代扎下了根,下一步就是尽自己的全力,发展经济以富裕人民,击败后金这个华夏民族的凶恶敌人。 赵无忌回到了府邸后,淑济怀孕的喜讯此时早已传了开去,叶婉儿,陈圆圆都是一脸欣喜之色,只是看着自己依然没什么动静的肚子,陈圆圆又有些暗自伤感,也有些着急。 为什么自己还没怀孕呢?也许该找个大夫给看看了,陈圆圆暗自想道。 吃完饭后,赵无忌抱着瓷娃娃一般的赵毅,在那里逗弄他,赵毅睁着大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啊啊着,总想去抓赵无忌的头发,赵无忌故意不让他抓到,赵毅抓不到自己爹爹的头发,便哇哇大哭,气得陈圆圆走过来,啪啪在赵无忌身上打了两下,心疼地把赵毅给抱了过去。 陈圆圆如今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于可爱的赵毅她是非常喜爱,看着陈圆圆抱着孩子远去的背影,赵无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阵香风袭来,叶婉儿温柔的身影出现在赵无忌的身边,夫妻二人坐在榻上,彼此相依,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意却是相通。 叶婉儿靠在赵无忌的肩上,伸手抱住他的腰,半晌之后方才幽幽说道:“夫君,为什么圆圆妹妹还没有怀孕呢?” 赵无忌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夫君我又不是神仙,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叶婉儿猛然想起一事,坐直身子若有所思地说道:“圆圆妹妹平时最喜欢擦脂抹粉,听说她亲手调配的脂粉中含有少量的砒霜,婉儿劝了她好多次,她只是不听,说这样调配出的脂粉会让皮肤更加白嫩细腻。” 赵无忌听了,吃了一惊,“啊?这个为夫倒是没注意到,砒霜可是剧毒,对身体有害,难怪这么久了,她还没有怀孕,等晚上为夫找个机会,一定要劝劝她,这个习惯可不好。” 叶婉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便说道:“夫君可还记得兰儿和珠儿?” 赵无忌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这,这又是谁?” 叶婉儿一阵轻笑,用粉拳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赵大人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妾身记得,她们二人当初还是高煜送给夫君的呢。” “哦,”赵无忌这才想了起来,当初为了贿赂自己,高煜曾送了自己大笔银子和四个美女,当时自己为了迷惑高煜,所以全部收下了。 高煜死后,如何安置这四个女人,让赵无忌也颇为头疼,最后有两个美女想要返回家中,赵无忌还送了她们一笔安家的银子,还有两个美女则选择暂时留在赵府,想必就是叶婉儿刚才所说的兰儿,珠儿了。 “哦,为夫想起来了,不过婉儿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赵无忌有些迷惑不解,他平时忙的都是大事,经常在外奔波劳碌,在家中的时候很少,几乎都没有留意过这两个女子。 叶婉儿捂着嘴,吃吃笑道:“好叫夫君得知,这两个小妮子春心动了,又不敢开口和夫君说,也是婉儿心细,再三盘问,方才问出了究竟。” 原来如此,听到婉儿的话,赵无忌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是好事啊,不知她们看上了谁?” “她们喜欢的是夏先生。”叶婉儿说道。 夏允彝是赵无忌的左右手,世事练达,才学过人,虽然他早已结婚,然而那成熟的儒雅气质,确实很容易让兰儿和珠儿这样的女子动心,能够嫁给夏允彝这样的大才子做妾,也算是她们比较好的归属了。 “不知夏先生意下如何?”赵无忌问道,恋爱乃是两个人的事,若只是两个女子的单相思,那反而不美。 “婉儿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夏先生,夏先生对她们也很有好感,只不过碍于大人,不好意思直接和大人开口。”婉儿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叫人去把她们二人唤过来吧。”赵无忌想了想,决定玉成她们的好事。 片刻之后,两名美女姗姗来到赵无忌的书房中,她们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赵无忌打算做什么。 说心里话,其实两位美女开始其实是看上了赵无忌,只是赵无忌忙于事业,终日不在府中,而赵无忌身边又不缺乏美女,叶婉儿温柔大气,陈圆圆美艳无匹,杜红儿妖娆风骚,各个都是绝色,两位美女虽然也是绝色,但是比起赵无忌身边的女人,依旧是稍逊一筹,于是两名美女慢慢地便灰了心。 第四百九十五章辽东督师 夏允彝儒雅风范,一表人才,算是个老帅哥,他又是赵无忌的心腹手下,俗话说,宰相家仆三品官,赵无忌贵为青州府知府,皇上的爱将,夏允彝作为他的心腹,行情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于是两位美女便把目标转向了夏允彝,夏允彝对她们也很有好感,奈何两位美女的身契虽然已被赵无忌撕毁,早属于自由之身,但名义上她们还是赵无忌的奴婢,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要人,没想到却被叶婉儿看了出来。 看着两位美女略显不安的样子,赵无忌温和地笑了笑,“两位姑娘,当初本官便曾与你们约定,若是你们寻到了良人,本官定会高高兴兴地送你们出去,如今本官可是听说,两位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 两女一听,顿时脸上红的什么似的,双双唰的一声,垂下了头,彼此对视一眼后,这才不约而同地轻轻嗯了一声。 “窕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命运坎坷,夏先生为人正直厚道,你们能有这样的归宿,本官也就放了心,也由衷地为你们高兴,你们父母早已不在,本官这里就是你们的娘家,本官会使人选择良辰吉日,为你们成婚,一应嫁妆,都由本官准备,不知两位姑娘意下如何?”赵无忌温言说道。 两位美女听了,热泪盈眶,齐齐跪在地上,“大人厚恩,妾身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一切愿听从大人安排。” 赵无忌哈哈一笑,看向身旁的叶婉儿,叶婉儿悄悄地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赵无忌的手,眼中温柔无限。 次日一早,赵无忌吃过早饭,便打算出门,他这次想要去临淄工坊再看看,如今青州不比西北,在西北那边,他不过一知县,一知州,而在青州府,他却是堂堂四品知府,管辖的地方更多了,肩上的担子也重了,去临淄,他主要是想督促一下蜂窝煤和煤炉子的事情。 这次的蜂窝煤,将会在全青州府推广售卖,所需的煤炭和煤炉子的数量,更是一个大得惊人的天文数字,关系到整个青州府民众百姓冬日的供暖,虽然顾炎武做事非常稳妥,但赵无忌还是想要去看一眼,方才放心。 赵无忌刚刚穿戴整齐,却见孙曦匆匆而来,一大早登门来寻自己,想必是有要事发生。 孙曦上前拱手一礼,“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怎么?城管大队那边有什么事情吗?”赵无忌不解地问道。 “哦不是,大人误会了,属下昨晚收到高苑县孙知县一封信,因属下与他有旧,故此他托我将此信转交给大人。”说罢,孙曦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赵无忌。 拿着书信,赵无忌并未马上拆开,高苑县知县,孙铨,嗯,似乎有些印象,四十多岁,高高瘦瘦的一个人,文质彬彬,平时不苟言笑,很是严肃正直,甚至有些迂腐的一个人,却不知他给自己写信是什么意思。 “孙知县说道,他的父亲此刻正在高苑县,想与大人见上一面。”孙曦继续说道。 “他的父亲?”赵无忌隐隐把握到了事情的核心。 “正是,孙知县的父亲乃是孙承宗老大人,前任兵部尚书,想必大人还不知道罢。”孙曦恭敬说道。 “孙承宗!”赵无忌眼中蓦然闪出精光,天启皇帝的老师,明朝末年的文坛领袖,曾任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辽东督师,一手打造了关宁锦防线,无论在兵事上,还是在学问上,都有着极高的造诣,其才能和人品,在后世常常为人所称道。 半个时辰后,赵无忌带着李定国等人,骑着马匆匆离开了青州府,他此番前去的目标不是原定的临淄,而是高苑县,能够得到孙承宗这样大佬级牛人的邀请,赵无忌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反正煤矿那边有顾炎武看着,先见孙阁老才是头等大事。 赵无忌等人都是骑马,马速甚快,当天晚上,赵无忌等人便到了高苑县,此刻天色已晚,于是便找了家客栈歇息,准备明日一早,再去登门造访孙承宗。 次日一早,梳洗打扮整齐后,赵无忌带着李定国前往县衙,去见孙承宗。 得知青州知府赵无忌亲自前来,高苑县知县孙铨急忙出门迎接,见了赵无忌,拱手说道:“下官见过赵大人。” “孙知县免礼,请问令尊可在府中?相烦通传一声,就说赵某特意前来拜访。” “家父如今正在书房相候,请大人随我来。”赵无忌的到来,孙承宗早已吩咐过了,于是孙铨领着赵无忌,穿过几处院落后,来到了后院一间幽静的房子面前。 很朴素的一间房子,前面栽着一小片竹林,旁边还开出了一小块菜地,不过如今已是深秋,菜地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干枯发黄的植物根茎,不时有寒风吹来,黄色的枯草随风起伏。 孙铨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父亲,赵无忌赵大人前来看您了。” 很快,屋子里传来了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请赵大人进来罢。” 孙铨上前推开门,恭恭敬敬地请赵无忌进去,赵无忌走了进去,只见一个须发俱白的老者,身材消瘦,青衫布衣,半眯着眼睛,正坐在一张竹制的椅子上,看着自己。 想来这就是孙承宗了,赵无忌当即举步上前,深施一礼,“下官赵无忌,见过孙阁老。” 老者淡淡地摆了摆手,“赵大人请坐吧,不必客气,老夫老了,如今也不是什么阁老,一介山村野人而已。” 赵无忌依言在一旁坐下,依旧恭恭敬敬地侧身看着孙承宗,昔日的文坛领袖,辽东军曾经的中流砥柱,对这样一个人,如何尊重,都不为过。 老者眯着眼睛打量了赵无忌几眼,微微点头,“不错,不错,有几分袁承焕当年的样子。” 赵无忌顿时便有些受宠若惊,“下官何德何能,敢与袁督师相比,孙阁老谬赞了。” 老者将目光自赵无忌身上移了开去,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语气中隐隐有些感慨之意,似是想起了曾经很遥远的一些往事,“袁承焕那个蛮子,当年他若是能有你的几分机变圆滑,又岂会是那样的结局,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赵无忌脸上的神情依然恭敬无比,身子也坐得端端正正,“袁督师的气节和才能,下官一直都钦佩的很。” 老者依旧眯眼看着窗外,“少年人不错,这样的身姿和气度,倒是与当年的曹文诏仿佛相似,假以时日,必成我大明威震一方之悍将,如此良将,赵大人可要珍惜。” 赵无忌知他说的是侍立在自己身后的李定国,自己来自后世,因此才知道南明战神李定国的厉害,而孙承宗不过瞥了李定国一眼,就能看出李定国的不凡之处,这等看人的毒辣眼光,当真了得。 暗自惊叹孙承宗的眼光之余,赵无忌便以眼神看向李定国,“宁宇,还不谢谢阁老夸奖。” 李定国健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末将李定国,多谢阁老夸奖!” 孙承宗看向面前的李定国,语气中也带上了几丝温暖之意,“李将军请起,老夫老了,你前程远大,将来正是你们年轻人建功立业的时候。”说罢,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赵无忌。 “赵大人果然不愧是深为皇上信重的肱骨之臣,甫来青州不到半年,先是斗倒了王廷锡,如今又揭发了李懋芳的谋反阴谋,一举将山东官场涤荡得干干净净,此时的青州府,再无人可对你进行掣肘,如今正是赵大人施展抱负的大好时机,老夫对赵大人,也有厚望焉。”孙承宗不疾不徐地说道,面带微笑。 “怕只怕,留给下官,留给大明的时间不多了。”赵无忌幽幽说道。 老者半眯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精光四射之下,顿时把赵无忌也吓了一跳,身子不禁往后靠了靠。 不愧是曾手握数十万大军的辽东督师,见惯了几万人的生死和血肉之躯的消散,孙承宗的眼中,当真是有万千杀气在内,他突然一睁眼,便是赵无忌,也有些经受不住。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重新又眯起了眼睛,摄人的杀气消散不见,赵无忌面前的,依旧只是个须发俱白的普通老头,声音沙哑,“我大明锦绣江山,兵多将广,却不知赵大人此言,从何说起?” 第四百九十六章好自为之 赵无忌看着面前的老者,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坚定,“我大明如今有三大害,西北天灾,悍匪流贼,以及后金鞑子,若把我大明比作一个人,那就是一个体内生病的病人,而身旁还有豺狼窥伺在旁,虎视眈眈,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洪承畴,卢象升都是我朝难得的贤臣名将,有此二人在,区区流贼,成不了大气候;后金鞑子远在苦寒之地,人口稀少,实力与我大明,相差不止一筹,想要蛇吞大象,仍是痴心妄想。”孙承宗缓缓说道。 “孙阁老所言有理,此两者单独算起,均是不足为患,然若是两者同时发难,阁老以为如何?双拳如何能敌四手?”赵无忌一边看着孙承宗,一面暗自叹了一口气。 明朝的灭亡,可以说是偶然性占据了很大的因素,正巧遇上了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而巧之又巧地,经过大明开国三百多年的安定日子,华夏的百姓人口数量在这时也繁衍到了最高峰。 天灾导致粮食减少,这与日益增多的人口形成了相当尖锐的矛盾,老百姓吃不饱饭,造反也是一条生路,这也是流贼的起源。 而极其凑巧地,如今的火器发展也正好处于一个即将突破的瓶颈期,火器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但目前的使用效果暂时比冷兵器还要稍逊一筹,这也使得明军的科技优势在后金鞑子面前无法完全施展。 此时的年轻皇上,又是个迫切希望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有着远大的抱负之人,只可惜他的种种作为,犹如一个不会水的落水之人般,胡乱地挥动手臂,结果只是加快了自己溺水的速度。 “赵大人的意思,如今我大明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老者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已经七十三岁,上年纪的人,精力已不如以往。 孙承宗是个了不起的人,也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只需简洁明了。 “若下官所料不差,即将到来的明年,皇太极便会入侵朝鲜。”赵无忌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已方处处烽烟焦头烂额,而敌人还在步步紧逼,这种感觉确实很难受。 枯坐竹椅上的老者身子轻微颤了颤,干枯的手指抓住椅子的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老者走了几步,走到了窗前,外面明媚的秋日阳光,暖暖地洒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形站得笔直,整个人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英锐之气,这一时刻,赵无忌有种错觉,面前的这位老者,似是再度回到了锦州城上,再度变成那位手握数十万精兵,一言可掌万人生死的辽东督师,无敌统帅! 此时此刻,面前的老者犹如即将出鞘的刀锋般,浑身上下,散发出凌烈的杀气。 “皇太极!区区蛮夷,安敢如此!” 老者头也不回地在窗前站了许久,不知不觉中,身上的杀气渐渐地消散了去,半晌,他有些疲倦的沙哑声音再度响起:“老夫老了,若是老夫年轻之时,哪容贼酋如此猖狂!” 老者转过身来,有些蹒跚地走向右侧的书架,从上面取下一本书,看向赵无忌,“赵无忌,你我虽然素未谋面,但你一直以来的作为,老夫皆已知晓,今日一见,老夫更是确认,你是老夫平生仅见的少年英雄,此时此刻,若说还有一人能力挽狂澜,老夫相信,那就是你!” “老夫曾掌数十万辽东兵马,于兵事一道,略有所得,老夫将平生兵事所学,著入了这本《车营扣答合编》,现赠与赵大人,希望赵大人善加利用。”老者一面说着,一面将这本书向赵无忌递了过去。 赵无忌急忙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自孙承宗手中接过了这本书,“学生虽愚钝,然定会竭尽全力,不负老大人所托!” 看着赵无忌,孙承宗的眼中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此外,老夫听闻,你跟皇上说过,想要造船出海,实施海防,海贸之事?” 赵无忌点了点头,“学生正有此意,只是造船不仅耗费甚多,耗时也是弥久,造船的技术和匠人,也极是难寻,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孙承宗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捻着胡子说道:“赵大人无需忧心,昔年三宝太监下西洋之时,宝船图纸和技术,老夫这里正有一份副本,不知可还堪用?” 后世众人,谈起巨舰大炮,动辄英吉利,美利坚,坚炮重甲战列舰,所向无敌航空母舰,谁又曾知道,当初郑和,三宝太监下西洋时造就的宝船,也曾是当时世界的第一强大舰队! 史料记载,郑和的旗舰宝船长达一百四十八米,宽六十米,排水量近两万吨,甲板面积大概一个足球场大小,可以说,郑和的舰队,是当时海上无可争议的第一强军,海洋上的无敌霸主,宝船代表着当时大明在世界上顶尖的造船水平。 历史学家,英国人李约瑟曾经在书中这么写道:“十五世纪的中国海军实力超过任何其它的亚洲国家,甚至超过了同一年代的所有欧洲国家,郑和的舰队,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 只可惜,随着大明之后的海禁政策的实施,片帆不得出海,这样强大的海军只得慢慢地留在船坞里渐渐腐朽沉寂下去,造船的技术也被封存起来。 “太好了,宝船乃是我大明难得的瑰宝,就是在如今,也具有极大的价值和意义,不过,”赵无忌惊喜之余,转念间又有些疑惑,“学生听闻,这宝船的图纸不是被当年的兵部尚书刘大夏,一把火全给烧毁了吗?” 孙承宗叹了口气,深邃的目光透过窗楹,看向远方,“刘大夏邀名卖直,却不是个蠢货,他只是将宝船图纸偷偷藏了起来,对外则声称已被他烧毁,为自己留下退路,老夫任兵部尚书之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老夫发现了宝船的图纸,老夫深知此物的价值,于是吩咐人将其妥善保存。” “其后老夫听闻你在皇上面前,慷慨陈词,力主重开海禁,重修海防,于是老夫便托朝中的故旧老友,将宝船图纸复制了一份,带到了青州。” 这份大礼的分量,可是当真不轻,赵无忌心神激荡,几步走到了孙承宗面前,深深弯腰,恭恭敬敬地又施了一礼,“阁老大恩,赵无忌定会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孙承宗的脸上,依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他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少年说道:“赵大人日理万机,平时想必也很忙,此刻若是无事,这便去罢。”说罢,他慢慢转过身去,知他心意的的孙铨急忙上前搀扶,将他扶到竹椅上坐好。 历史上,再有两年,凶恶的皇太极就会率领如狼似虎的清兵入关烧杀抢掠,孙承宗所在的高阳县也被清军所围,七十五岁的老人亲自率领全城百姓和家人守城,寡不敌众之下,高阳城破,孙承宗当场壮烈战死,以身殉国。 想到这里,赵无忌心中一动,便说道:“阁老学识渊博,学生一向仰慕不已,阁老何不留在青州,让学生也能时时得到阁老教诲?高阳县离辽东甚近,万一后金大军杀来,恐怕对阁老不利。” 竹椅上的老者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他似是没有听到赵无忌的话语一般,迟迟没有开口,良久,方才说道:“生死有命,老夫故土难离,若能求仁得仁,老夫又何惜此身,皇太极若来,老夫便再与他斗上一斗,又有何妨?” 这种大人物,他若是拿定了主意,别人很难劝动他。 赵无忌心知无法可想,思忖了片刻之后,施礼说道:“既如此,学生告辞了。” 他受了孙承宗集毕生所学而著的兵书,语气之中,不知不觉也以孙承宗的学生自居起来。 孙承宗半眯着眼,靠在竹椅上,没有做声。 赵无忌冲着侍立一旁的孙铨轻轻点头,便带着李定国转身离去,刚刚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老者略带沙哑的声音,“好自为之,勿让老夫失望。” 赵无忌的身子顿了一顿,没有说话,随即他再度举步前行,很快,他就离开了高阳县衙。 院落里这间小小房屋,再度恢复寂静一片。 第四百九十七章李长庚的下场 片刻之后,送走了赵无忌等人的高苑县知县孙铨匆匆而回,“父亲,赵大人已经离去,临行之时说道,这几日便会使人送一辆和记出产的四轮马车过来,给父亲乘坐。” 竹椅上的老者沉默了一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父亲,听说和记的马车做工精良,价格不菲,乘坐的感觉异常舒适,父亲返乡之时,正能用得上。” 孙承宗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头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似是已经陷入沉睡。 孙铨看着自己的父亲,犹豫了再三终于低声开口问道:“孩儿有一事不解,父亲为何对赵无忌如此看重,不但动用关系,委托兵部尚书张凤翼大人将宝船的图纸借过来抄录,更是千里迢迢自北直隶来此,与赵无忌相见,父亲以年迈之身,不顾路途遥远车舟劳顿,所为何来?” 停了停,他又说道:“父亲虽然说是思念孩儿,故此前来青州,但是孩儿心中明白,父亲此番,乃是为赵无忌而来。” 孙承宗没有答话,屋子里一片寂静,寂静的好像即使地上掉了一根针,都能被人听到似的。 半晌之后,老人沙哑的声音才慢慢响起,“天下即将大变,为父此行,不是为他赵无忌,而是为我华夏江山。” 老者的眼睛缓缓睁开,望向窗楹外遥远的远处,喃喃自语道:“乱世将至,生灵涂炭,若为父眼光无差,能力挽狂澜者,唯有此人。” “这,对赵大人,父亲未免有些夸大了吧?”孙铨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他从来没看到自己父亲给人如此高的评价。 “一个念头,便为皇上赚来五十万白银,多尔衮,多铎何其凶悍,依旧败于此人之手,李长庚、李懋芳老谋深算,却也栽在了他手里,为父隐隐有些预感,别看赵无忌如今只有六千兵马,但便是皇太极亲率十万精兵杀到,怕也未必胜得了他,来日力挽狂澜,扶保华夏者,非此人莫属。”孙承宗慢慢说道。 看着自己父亲斑白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孙铨暗自叹了一口气,七十三岁的老人家,还在担忧国事,千里奔波来到此地,赵无忌啊赵无忌,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父亲对你的一片厚望。 京城,李长庚府内,李长庚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内心焦灼无比,青州府那边的形势不知怎样,李懋芳的借刀杀人之计又能否成功,最令他牵肠挂肚的,是自己的亲孙子李怀仁,已经许久没有音讯传来。 难道赵无忌对怀仁下了黑手?想到这里,李长庚又摇了摇头,赵无忌虽然精明厉害,却不是个疯子,除非他想造反,抛弃一切不管不顾,否则是不会对自己的孙子下手的。 自己在怎么地也是堂堂吏部尚书,赵无忌做事不能不给自己留个面子,前些日子李懋芳来信,说道暗中怂恿德王留下五千天雄军,又向闯贼透露了卢象升的兵力和行军路线,相信闯将李自成不会放过这个置卢象升于死地的大好机会,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山东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了。 李懋芳谨慎仔细,他会照顾好怀仁的,自己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就此事在朝堂上收尾。 卢象升和杨嗣昌这次是死定了,前去巡视的钦差居然死在了巡视对象的辖区内,到时摆在赵无忌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造反,第二条就是乖乖等着皇上派人将他捉拿回京,没有第三条路。 李长庚巴不得赵无忌造反,赵无忌虽然兵力锋锐,但登莱巡抚陈应元也不是吃素的,二虎相争之下,必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哈哈,我李长庚又为大汗立下新功了! 卢象升,杨嗣昌,对不住了,老夫与你们无冤无仇,九泉之下,你们要怨恨,就去怨恨赵无忌好了,老夫又立新功,将来大汗会赏赐什么爵位呢?封地该要哪里比较好呢? 山东、河南、湖广这些地方离京师太近,就在大汗的眼皮底下,平时行事也不甚方便,江南那边太过富庶,大汗肯定也舍不得给老夫,西北太穷又总闹灾不能要,嗯,也就是云南与两广之地,远离京师,也还算是繁华,或许到那里去做个土皇帝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长庚正在那里得意地遐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传来家中老仆紧张压抑的声音:“老爷,不好了。” 书房内传来一声冷哼,“老夫正在静思,谁让你来的?再敢多说,活活打死!” 老仆知道自家主人最近的脾气是愈发的暴躁和古怪,这半个月来已经因小事打死了七八个仆人了,只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却是不能不说。 “老爷,……” “滚!” “哈哈哈哈,李阁老便是在家中,也是好大的威风,怎么,我骆养性来了,李阁老也不想见?”房屋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不断向着这里逼近。 李长庚心头一凛,急忙快步上前,伸手推开了房门,只见锦衣卫的最高头目,指挥使骆养性一身玄色飞鱼服,手扶绣春刀,已来到房门前面,他的身后,还有几十多个锦衣卫的番子,人人手拿兵刃,面色不善。 “这,这,骆大人因何来此?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李长庚强作镇定地说道。 “哈哈哈哈,”骆养性又是一阵大笑,“李老儿,你谋反的事发了,李懋芳已经全部招供,皇上特命本官前来捉拿你归案。” “骆大人休得玩笑,老夫怎会谋反?莫非是有人在中伤老夫?”李长庚企图做最后的挣扎,虽然嘴上说得无辜,只是他的脸色却已变得难看无比。 “李老儿,本官只是奉命拿人,你若有何冤屈,自去和皇上诉说罢。”说罢,骆养性兴奋地搓了搓手,“孩儿们,给本官搜,值钱的东西,都要给本官抄得干干净净!” “骆养性,你好大的胆子!”李长庚听了骆养性的话,眼睛都给气红了,他上前一步,怒声说道:“老夫是清白的,待到老夫洗脱冤屈之时,此仇必报!” “哈哈哈哈,”看着色厉内荏的李长庚在那里做垂死的挣扎,骆养性又是一阵大笑,“李老儿,你这样的人,本官见得多了,哦,对了,差点忘了件事情,青州知府赵无忌赵大人,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骆养性话音刚落,他身后便有个锦衣卫的番子用力向李懋芳扔去了一个木盒,李长庚唬了一跳,急忙后退一步,那木盒摔在地上,顿时就摔成两半,从里面滚出来一个圆溜溜灰扑扑的东西来。 “李老儿,你的孙子在青州奸淫民女多名,更是亲手杀伤两名民女的性命,赵大人秉公执法,将其下狱,没想到你那孙儿敢做却不敢当,居然吓得在狱中自尽了,正好你的谋反事发,赵大人便将你孙儿的首级,一并给你送过来了,让你一家,死,也要死得整整齐齐。” 地下的头颅虽然有些模糊腐烂,但李长庚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自家乖孙李怀仁的人头! “噗!”李长庚气血交激之下,一片血雾自他口中猛然喷出,血雾弥漫,仿佛将他的全身都笼罩了进去。 扑通一声,李长庚重重地摔倒在地,只觉得心若刀割,“啊!!!!!”发出一阵浑然不似人类的凄厉叫喊后,李长庚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赵无忌,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随后,这位大明的吏部尚书,花白的头颅猛地垂下,两腿一伸,身子一挺,竟然就此气绝身亡! 骆养性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伸出脚尖踢了踢李长庚的尸身,确定他已经不会再动后,狠狠地一口唾沫吐在了李长庚的尸体上,“呸,倒是便宜了这反贼!” 第四百九十八章港口的选择 次日下午,紫禁城御书房内,崇祯皇帝沉着一张脸端坐在龙椅上,正在听取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报告。 “李长庚见到臣后,做贼心虚,竟然惊惧而死,臣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一间很隐蔽的密室,在里面搜出了十多封他与后金贼酋皇太极、以及后金谋臣范文程、山东巡抚李懋芳往来的书信,证实了李长庚谋反的事实,李长庚背叛皇上,证据确凿,请皇上明断。” “诛九族!”崇祯皇帝狠狠地说道,“朕要让天下人知道,这就是叛贼的下场!” 骆养性退下后,书房内只剩下首辅温体仁和大太监王承恩陪伴在崇祯身侧,温体仁轻叹一声,说道:“此时正值我大明多事之秋,老臣以为不宜将李长庚的罪状公诸天下,以免伤了朝廷体面,动摇民心,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崇祯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这才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首辅所言极是,便以贪墨之罪论处此人罢,不过朕还是要诛他九族!” 想起自己以往对李长庚的种种信任,崇祯就气不打一处来。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封奏折,崇祯的心情稍有好转,“首辅老成谋国,不妨帮朕再参详参详,赵无忌又给朕赚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给朕的折子里,他说道几日之内,便会派人运送五十万两白银进京,此外,他还要给朕献上一辆最漂亮最尊贵的四轮马车。” 温体仁点了点头,满脸都是褒奖后辈的慈祥之色,“赵无忌确实是个人才,他总能不负皇上所托,也是皇上英明神武,自微末间将他简拔出来,委以重任,他才能一展抱负,否则焉能有如此成就?” “不过赵无忌如今也给朕出了一个难题,朕当初答应他去海边造船,慢慢展开海贸之事,如今借着立功的机会,他就要跟朕伸手要权,他拿这个事为由,想要把青州左卫划归到他的麾下。” “老臣愚钝,此事老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皇上圣心独裁。”温体仁略一沉吟,便轻巧巧把问题转给了崇祯。 温体仁在朝堂上浸润多年,如何不晓得兵权的重要性,这种问题,最佳的答案就是不回答,他并不惧怕在皇上面前显示自己的愚钝,这样反而能衬托出皇上的英明神武。 自己若是同意,将来万一赵无忌谋反,自己这个锅就背定了,自己若是不同意,赵无忌如今圣眷正隆,自己何必枉做歹人?不表态才是上策。 崇祯看了温体仁一眼,微微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拍打着面前的案几,片刻之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提起御笔,在赵无忌的奏折上开始批示:“着青州知府与登州水师营共同节制青州左卫一应人马。” 放下御笔,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方共同节制青州左卫,既算是给赵无忌一个交代,也能确保青州左卫依旧在朝廷的掌握之中,双方彼此制衡,这正是一个崇祯自以为最佳的解决办法。 毕竟赵无忌一手揭发了李长庚,李懋芳的谋反阴谋,救了卢象升和杨嗣昌两位钦差,又为皇家赚了钱,正值此时,崇祯无论如何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免得伤了功臣之心,此事若是放在以往,崇祯是万万不会同意此事的,只不过此次赵无忌立下大功,崇祯方才勉强答应。 几日后,回到青州府的赵无忌看着书房中二十多个大箱子,脸上地露出了欣喜和满足的神色。 这些箱子里不是金银珠宝,但是在赵无忌心中,这里面的东西比金银珠宝还要宝贵一千倍一万倍。 没错,这就是孙承宗送给赵无忌的宝船技术以及制造图纸的副本。 赵无忌如今手下并没有合适的造船人才,张名振勉强算是一个,不过他虽然懂一些造船,却并非专业的造船人士,他的本职还是一名海战悍将,若不是当真无人可用,赵无忌并不想启用张名振去造船。 负责造船最适合的人选是顾炎武,但是顾炎武如今身上的担子已经很多了,实在无暇他顾,归庄是个可造就之才,赵无忌有意慢慢培养归庄,将来让他负责造船一事。 原本赵无忌也做好了从从头开始起家造船的准备,打算招聘一些有经验的熟练造船工匠,辅以大批年轻新人,逐步一点一点地开始自己的造船大业。 然而有了宝船的制造技术之后,以此为学习的范本,他的造船队伍的成长速度会大大加快,原本他是做好了三四年后造出大船的准备,而今有了宝船制造图纸在手,赵无忌决心用两年时间,建造出几艘堪用的大海船。 造船是一项很复杂的系统工程,不论其他,就拿造船的材料来说,很多木料就并非是拿来就能直接用的,还需要经过处理,放置,风干等种种程序,方才能成为合格的造船材料,含有水分的木料并不能直接拿来用,而这些木料的处理时间,有时甚至会长达一两年。 所以赵无忌打算花费两年时间造出大海船,对于一支白手起家的造船队伍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速度了。 二十多个大箱子摞在一起,这让赵无忌非常有安全感和满足感,看着这些箱子,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的大海船,看到了万丈波涛之中,威风凛凛的明军战舰乘风破浪的情景,那将是何等的激动人心啊。 思绪转回现实,赵无忌又开始考虑造船的地点,他初步打算选在后世的东营港的位置,也就是如今的青州府乐安县辖区内。 后世的日照港也在青州府的辖区之内,日照港的港口环境比东营港更为优越,然而日照港也有他的劣势,相比东营港,日照港距离青州府城太过遥远,无论是运输粮草还是调动兵马,都颇为不便。 并且东营港隔着大海,正对后金腹地,将来从这里出兵攻击后金非常方便,而要是从日照港出兵,那就要绕过山东半岛,绕上好大一个圈子。 所以赵无忌最终选择的是在东营建港。 建造港口也需要花费时间,如今已是初冬,并不适合大张旗鼓地搞基建,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之际,才能实施东营港的开发计划,赵无忌准备将其命名为乐安港。 赵无忌打算在乐安港砸上一大笔钱,而首当其冲之事,便是要在青州府至乐安港修建一条水泥路,赵无忌让顾炎武测算过,就算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以及生产效率的提高,明年的水泥的成本大大下降,造这么一条路,至少也需要十几万两银子。 不过赵无忌如今手握四轮马车这个巨大的摇钱树,十几万两银子虽然多,但他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要想富,先修路,修路带来的经济效益绝不是只有那几个买路钱而已。 目光依依不舍地自那些箱子上收回,赵无忌看向自己面前的这张厚重的红木书桌,上面文房四宝俱全,制作精美的宣笔,徽墨,宣纸,端砚,哪一样拿到后世,都是价值千金的古董文物,此外桌上还摆着几封信,这些信都是这几日刚刚到的,他还没有来得及看。 赵无忌轻轻地往椅背上一靠,此刻的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完完全全地放空大脑,让自己好好地休息了一会,片刻之后,他的身姿再度坐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后,他拿起了桌子上的第一封信。 这封信是在京师的王福禄送来的,说道李长庚因贪污受贿之事败露,已经伏法,皇上大怒,尽抄其家产,灭其九族,不过京师中如今有些人心惶惶,有流言宣称李长庚的真正死因乃是他投靠了后金,为后金做奸细。 堂堂大明阁老,居然会屈尊为蛮夷野人做奸细,可见他是有多不看好当今朝廷,此刻的京师中也是人心浮动,有谣传还有很多朝廷命官暗中和后金勾结,人心惶惶之下,已经有些富人开始偷摸向江南一带转移财富。 放下这封信,赵无忌叹了口气,虽然揭穿了李长庚和李懋芳的阴谋,但是这种高官叛变的事情,原本就会使百姓对朝廷的信心受到打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停了一停,他拆开了第二封信,这封信则是陈国宝写来的,说道苏泰夫人已经自草原进入大明境内,陈国宝已经派出五百名精锐士卒一路护送,估计半月之后,苏泰一行人就会到达青州府。 跟蒙古人的矿石交易日渐红火,大量的银钱矿石从草原运往神木、张堡,白花花的银子不断在冶炼工坊内被提炼出来,成为西北取之不竭的财源,另外鄂尔多斯部的某个地方,最近还发现了一座金矿,储量甚大,可以想象日后的冶炼收入还会大幅增长,如今冶炼矿石每月都能有三万多两银子的收益,他请示赵无忌,这笔钱是留在西北,还是送到青州府来。 赵无忌想了想,便取了一张信纸,提笔给陈国宝写回信,他在信中勉励了一番陈国宝,最后提及西北矿产收入的银子先不要送来,自己这边暂时还不缺钱,此外也嘱咐陈国宝不要懈怠练兵,西北局势复杂,兵事万万忽视不得,若是经费不够,赵无忌同意他可以动用部分冶炼矿产的收入。 第四百九十九章徐怡来信 赵无忌拆开了第三封信,这封信很意外地来自于兵部尚书张凤翼,张凤翼在信中写道,自从得知他要造大海船,自己便找个机会向崇祯上奏,说道如今南京的宝船厂荒废已久,迟迟没有造船的订单,以至于工匠们的俸禄都已发放不出,如今赵无忌正在山东造船,倒不如将宝船厂部分迁址到青州府,将大部分工匠也跟着派遣过去,如此,一来可以使宝船厂得以维持,二来工匠们也有活干,乃是两全其美之策。 若不是张凤翼提起,崇祯都忘记了大明还有这么一座造船厂,既然张阁老说船厂已接近废弃,倒不如搬到青州,让赵无忌废物利用一番,于是崇祯大笔一挥,同意了张凤翼的提议。 张凤翼要赵无忌提前做好准备,皇上的旨意已下,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宝船厂的工匠们就会来到青州。 看了张阁老的书信,赵无忌真是十分感动,张阁老昔日在朝堂上就没少帮赵无忌的忙,而今又在造船之事再度援手相助,如此恩德,不知何时能报。 赵无忌提起笔来,怀着感激的心情给张凤翼写回信。 写完了给张凤翼的回信之后,此时窗外日头已经西斜,金黄色的夕阳透过窗楹,照进了屋子里,也在少年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少年随手拿起最后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体娟秀俏丽,看落款正是魏国公嫡女,郡主徐怡。 缓缓打开信封,徐怡秀丽的字迹映入眼帘:“济南一别,已有两月,赵兄之风采,犹在徐怡眼前,不知赵兄可还安好?……” 徐怡在书信中提到,赵家庄以及庆记商行最近形势都是一片大好,庆记最近推出的茉莉花味道的香水吸引了许多弗朗机商人前来采购,他们大批大批地从庆记采购香水,香皂等商品,运回欧罗巴大陆,贩卖牟利。 也因此,最近赵家庄再度从难民中募集了五百多人的雇工,以满足客户们越来越多的订单,洋人最喜香水和香皂,而大明这边,销量最高利润最厚的乃是玻璃。 这时候的大明,对域外的国家还不是很了解,徐怡也不能免俗,凡是洋人,一律称其为弗朗机人,赵无忌嘴角上勾,露出一抹笑意,接着看了下去。 徐怡还提到,在接触中,这些弗朗机人偶尔也会抱怨,说道大明的海防都督郑芝龙收费太狠,只有持郑家令旗者方能在大明海域畅行无阻,而一枚小小令旗,要价高达三千两银子。 但这些洋人还不敢不买,因为若是没有郑家的令旗,在海上很容易会受到海盗的袭击,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权衡之下,这些洋人只得乖乖掏钱购买令旗。 放下徐怡的书信,赵无忌陷入了沉思,徐怡是知道他要造大海船实施海贸之事的,她在信中提起郑芝龙,显然不会是无的放矢,隐隐似有提醒赵无忌小心郑芝龙之意。 郑芝龙是大明沿海的大海商,同时他也是著名的大海盗,他以一己之力,纯依靠民间的力量建立起了强大的海军,自从朝廷实施海禁之后,海盗们迅速地填补了朝廷水军留下的空白,时至今日,海盗们不断地发展壮大,即使是朝廷的水军,也无力与之为敌。 崇祯刚刚即位之际,郑芝龙便自台湾率十八芝进攻泉州,大破明朝福建水师,震动朝野,无可奈何之际,朝廷不得不考虑招抚郑芝龙一事,于是在崇祯元年七月,福建巡抚熊文灿招抚郑芝龙成功,任命其为海防游击,官职为五虎游击将军。 有了官职在身,行事更加便利,郑芝龙的势力这几年愈发庞大起来,就在今年四月,郑芝龙击破了另一股大海盗刘香的舰队,并杀死了刘香,大明沿海的海盗一时间全部销声匿迹,海疆遂平。 在赵无忌看来,郑芝龙更像是披着官方外衣的海盗,具有相当程度的独立性,大明朝廷并不能真正调动他,命令他,与他打交道,颇是要费上一番心思。 在自己的海军尚未形成战斗力之前,赵无忌不打算和郑芝龙发生冲突,和他保持合作才是上策。 赵无忌如此重视郑芝龙,不仅仅是因为他目前拥有的强大海上力量,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郑芝龙在后世有个非常出名的儿子,叫郑成功。 思忖了一会后,赵无忌铺开信笺,开始给徐怡写回信。 郑芝龙目前是海防都督,属于大明的武将序列,想来会与主管南京兵事的魏国公有些交集,赵无忌想请徐怡从中帮忙安排,最好在近期内,让自己和郑芝龙见上一面。 赵无忌想和郑芝龙谈一笔生意,一笔很赚钱的生意,那就是橡胶。 马车、牛车作为交通利器,在火车出现之前,依旧是大明最主要的运输工具,想让马车和牛车在大明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经济活动中发挥更大的作用,轮胎的地位举足轻重,而制作轮胎最好的材料,乃是橡胶。 如今用牛皮缝制而成的轮胎不仅工艺麻烦,造价高昂,更主要的是牛乃是大明农业最重要的生产原料,在没有拖拉机的古代,农民耕田往往要依靠畜力,将宝贵的耕牛抓去杀了,皮革制成轮胎,在赵无忌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也是四轮马车在目前只能作为奢侈品,而不能大量普及的原因,因为轮胎供应不上,所以橡胶的生产,已经是迫在眉睫,毕竟橡胶树从种植到长成,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橡胶只能在热带地区种植,想要把橡胶从热带地区通过大海运送过来,就绕不过去郑芝龙,郑芝龙拥有强大的海军,与其合作,也有助于保护橡胶种植园的安全。 对于郑芝龙,赵无忌是抱着十分尊重的态度的,而想要把橡胶生意做大做强,就离不开郑芝龙的配合。 橡胶在后世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不仅仅在民生用途,在军事上也有重大的意义,这么重要的物质,一定要选择一个强大而可靠的合作伙伴。 崇祯八年还有一个多月就会过去,明年,也就是崇祯九年,会发生历史上著名的丙子之役,皇太极改国号为清,正式称帝后,大举入侵朝鲜,打得朝鲜王不得不投降,并将朝鲜由大明的藩属国,变成了大清的藩属国。 丙子之役后,朝鲜不再支持明朝,却派兵、运粮参与清军对大明的进攻,皇太极控制了朝鲜,不但削弱了明朝,还大大增加了清军的实力。 孙承宗作为大明少有的战略家,当赵无忌提及清军会入侵朝鲜时,他便马上敏锐地感觉到了皇太极的险恶用心,以及大明由此将会陷入的不利地位,所以老人当时才会如此的愤怒。 只是,战场上最终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 对于丙子之役,赵无忌的想法是要参加,但是不能牵扯太深,这是由目前大明、后金、朝鲜之间的局势以及赵无忌目前的客观条件所决定的。 首先,赵无忌目前的兵力有限,陈国宝的部队要镇守西北,不能参战,赵无忌能动用的只有手头这六千兵马,赵无忌记得历史上皇太极几乎是主力尽出,大军十万入侵朝鲜。 六千对十万,赵无忌自忖是打不过皇太极的,就不提在士卒数量上的劣势,仅仅是后金最精锐的白甲兵,数量就高达八千,远赴朝鲜,率六千人与皇太极的十万大军决一死战,天时地利人和尽丧,赵无忌心忖除非是自己脑子进了水,否则绝对不会如此冲动。 而大明境内,匪患未平,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依旧肆虐四方,赵无忌没有理由放着内贼不除,却跑去朝鲜和皇太极决战。 但是此战也不能不参与,绝对不可坐视皇太极得手,再反身给大明以致命一击,所以赵无忌必须参战,但是如何参与其中,却是需要赵无忌好好斟酌一番。 北条家的小岛茂这步暗棋,也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想到这里,赵无忌心意一动,目光投向了正在窗外,弯着腰撅着屁股扫地的北条兰身上。 第五百章人未眠 赵无忌冲着窗外喊了一声,很快,北条兰便款款走进书房中,在赵无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神态间有些紧张不安。 自那日春风一度之后,两人的生活依旧与以往一样,并无什么变化,赵无忌每天都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北条兰则尽职尽责地努力扮演侍女和厨娘的角色,并乐此不疲。 相比贫瘠的岛国,北条兰觉得喜欢大明更多一些,这里的人民风淳朴,每个人对她都很友好,这里生活安定,她不必像在倭国一样,东躲西藏,躲避幕府派人的追杀,并且,她还是个小吃货。 烤羊腿,锅包肉,溜肉段,拔丝地瓜等等等等,北条兰觉得自己在大明这几个月吃过的美食,比自己在倭国十几年吃的都多。 更何况华夏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在这里,西瓜,葡萄,柑橘等水果都可以敞开来吃,北条兰虽然是北条家的贵女,身份尊贵无比,但是在倭国的时候,她一年也难得吃到几次西瓜,并且还常常是一个西瓜十几个人分,她每次也只能吃到一小块。 岛国实在是太贫瘠了,北条兰暗自想道。 在赵无忌的言传身教之下,赵府中的厨子手艺堪称是青州府第一,每个前来赵府的宾客,对赵府的饭食都是赞不绝口,另一个小吃货王盈儿也是每天都来赵府蹭饭,作为小吃货北条兰来说,在赵府的日子,宛若天堂。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能让北条兰心甘情愿去服侍的男人,年轻的明国大人赵无忌,他大权在手,才华横溢,是很多女人喜欢的对象。 有时,忙碌中的北条兰,也会抽空偷偷看上自家俊秀的大人几眼,大人可是答应过她,会娶她为妻,而他和她的孩子,将是未来的倭国之王。 对此,北条兰从不怀疑,自家大人,言出必行,就从来没有过失败的时候。 也正因如此,虽然是侍女身份,她在这里干得却也是十分卖力,经过了十几年颠簸流离的生活,苦尽甘来之下,北条兰对如今的幸福生活非常满意,也极为珍惜。 于是就这样,堂堂北条家的贵女,心甘情愿地在赵府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女。 赵无忌看着对面的女子,眉头微皱,明明已是自己的女人,却总喜欢低调地扮演侍女和厨娘,劝了她几次也坚决不改,也只得随她去了。 北条兰被赵无忌灼灼的目光看着,心中有些拘谨,身子不安地在椅子上轻轻扭动着,丰满的身材,曼妙的身姿,看得赵无忌情不自禁地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北条兰低着头,不知为何,她的脸红得想要滴出血一般,真是好奇怪,明明自己和大人是很亲密的关系,为什么自己还这么紧张呢。 赵无忌脸也有点红,不过正事要紧,他定了定神,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北条姑娘,本官最近事务繁忙,有些忽视了你,你在这里过得可还如意?” 北条兰低着头,声音也低得跟蚊子似的,“妾身很好,有劳夫君挂念了。” 听到她称自己为夫君,赵无忌不知怎地,竟是有些按捺不住,他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搂住北条兰的腰,将她从椅子上拉起,随后便狠狠地吻了下去。 北条兰也热切地回应着,两人吻了半晌,方才喘着气分开,北条兰倚在赵无忌怀中,柔声问道:“夫君可是有事?” 赵无忌拥着怀中的美女,嗯了一声。 北条兰稍稍用力,挣脱了赵无忌正在她身上不断摸索的魔爪,头发散乱,眼神迷离,脸上一片潮红之色,“夫君有事请说,妾身万万不敢误了夫君的大事。” 赵无忌看着她丰满而又娇小的身形,犹如熟透蜜桃一般的媚态,心中猛然腾起一股熊熊烈火,他怔了一下,随手关闭了屋中的窗户,随即大步上前,拦腰将北条兰抱了起来,向着榻上快步走去。 北条兰身子瘫软的像水一样,她闭上眼睛,伸出双手也紧紧抱住了赵无忌……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北条兰依旧如同一只八爪鱼般缠在赵无忌身上,眉宇间春光无限,“夫君,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怎么?传宗接代就不算正事吗?”赵无忌有心逗弄逗弄她。 想起刚才的羞事,北条兰啊了一声,再度把头紧紧埋进赵无忌的胸前,只是双手依旧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 她等了半晌,也不见赵无忌开口,讶然抬头望去,只见赵无忌闭着眼睛,已经睡得熟了。 看着赵无忌有些清瘦的面庞,北条兰的眼中尽是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自家夫君有多辛苦,北条兰十分清楚,外人看似他大权在握,日进斗金,无比的风光,而她却知道,在这一切风光的背后,自家夫君曾付出了何等辛苦的努力。 昨日已是半夜夫君方才归来,还当做宝贝似的自外面运回来十几个箱子,听李定国说,夫君乃是马不停蹄一路从高苑县回来的,到家之后,才睡了几个时辰,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又早早起床,前去南阳学院巡视,待到午时方才回来。 也难怪他会如此疲惫,以至会不知不觉地睡着,看着面前少年俊秀的面孔,北条兰决定让他尽量多睡一会。 赵无忌连续奔波了数日,早已疲惫不堪,这一觉他一直睡到日头西斜,夕阳的光辉照在了他的脸上时,方才悠悠醒来。 身边玉人已经不见踪影,榻上却犹有她留下的阵阵幽香,赵无忌闭上眼睛又躺了一会后,这才穿衣起身,推开窗户,一阵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好冷。 冬天已经来了。 晚饭后,赵无忌再度找来北条兰,问道:“小岛茂那边,最近形势怎么样?” “小岛君在那边进展的很顺利,前些日子他还曾来信告诉妾身,他用大人给他的经费,购买武器,募集了三百多名武士,如今我们北条家,已经是倭国最大的几股反抗势力之一了。” 三百多人就成了最大的抵抗势力,你们的实力是该有多弱小啊,赵无忌暗自吐槽了一句,随即他又正色对北条兰问道:“小岛茂那边,目前可曾有什么困难?” 北条兰皱起好看的眉毛想了一会,才说道:“听小岛君的语气,目前最大的困难还是资金不足,毕竟我们是地下抵抗势力,残暴的幕府竭尽全力地打压我们,我们又不能随便劫掠百姓,很难获得稳定的财源。” 赵无忌听了,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大喜,小岛茂缺钱就对了,他不缺钱,自己如何开展下一步的行动? 看着北条兰柔美的脸,赵无忌说道:“你一会替我给他去封信,就说本官为他寻到一个稳定的财源,具体则是如此如此……” 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深,黑沉沉的暮色笼罩了整个青州城,白日里喧哗无比的街道上如今空无一人,寂静冷清,青州府衙中,赵无忌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两只粗大的牛油蜡烛熊熊燃烧,将屋子里映得如同白昼一般,赵无忌倚在红木制成的书桌旁,正在挑烛夜读。 赵无忌平时没什么讲究,穿的衣服,吃的东西并不特别挑剔,但是唯独书房被他布置的异常整洁与典雅,就连书架和书桌也都选用的上等红木,精心打造而成。 知识无价,赵无忌觉得,对待知识的载体——书籍来说,典雅的家具也是一种对知识的别样尊重。 此刻,他正在看那本得自于孙承宗的书——《车营扣答合集》,书中撰写了火器与战车、步卒、骑兵、辎重结合运用的作战方法,让他看得如痴似醉,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果然不愧是大军事家和文坛领袖编撰的书籍,便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本书也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烛光下,赵无忌如饥似渴地看着书,夜已深,人未眠。 第五百零一章渗透后金 次日一早,王盈儿又来赵府蹭饭,今日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一头秀发随意散落,映得她的皮肤白皙胜雪,看着她捧着大海碗吃得正香的样子,赵无忌心中有气,啪的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一下,说道:“王盈儿,本官看你年幼无知,偶尔来此蹭饭也就罢了,没想到你居然得寸进尺,连早饭都要到本官家中蹭吃!王盈儿,你这一日三餐都在本官家中解决,是不是,这个,得向本官缴纳点伙食费了?” 叶婉儿以美目狠狠瞪了赵无忌一眼,转头含笑看向王盈儿,温言说道:“盈儿,你若喜欢就常来便是,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王盈儿对赵无忌递上一个得意的眼神,这才对叶婉儿说道:“婉儿姐姐最好了,盈儿最喜欢婉儿姐姐了,不像赵大人,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要赶人。” 赵无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王盈儿天真活泼,很多人都喜欢她,叶婉儿,陈圆圆平时都护着她,赵无忌拿她也没办法。 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赵无忌突然想起一事,便对王盈儿说道:“对了,今日让万达茶楼和报纸散布广告消息,和记商行要招聘一批有经验的造船工匠,只要有能力有经验,待遇从优。” 王盈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李定国吃饱了,放下碗筷,问道:“师父,要开始造船了吗?” 赵无忌嗯了一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师准备先把造船的船坞先安排好,待到工匠到位,第一步是把船坞的地点确定下来。” “师父准备让谁来主持造船呢?” “嗯,先让归庄做罢,宁人实在太忙,抽不开身。”赵无忌说道。 “归庄师弟从未造过船,此次对他也是个考验,最好再有一经验丰富之人陪他一起做,就好了。”李定国隐隐有些担心,怕归庄没经验,把事情办差了。 赵无忌听了,没有说话,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让归庄去做,他也不是很放心,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让归庄做着,到时再说便是,谁让他手头暂时没有合适人才呢,光是工坊那边的事就够顾炎武忙的了,否则顾炎武才是最佳人选。 “哦,宁宇,一会替为师寻杜百户过来。”赵无忌吩咐李定国道。 半个时辰后,一袭红衣,面上蒙着黑纱的杜红儿姗姗进了府衙,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赵无忌的书房中。 “大人寻我有事?”杜红儿摘下面纱,含笑问道,随即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嗯,本官最近比较忙,也没联系你,最近有什么情报吗?” “你还是要爱惜身体,不要太过辛苦。”杜红儿热切地看着赵无忌说道。 赵无忌被她火辣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只得侧过头去。 “近期有两件事,其一是青州左卫都司张名振,最近和史可法史大人走得很近,听说两人脾气投契,经常来往。”杜红儿想了想,开口说道。 “张名振,史可法,”赵无忌喃喃念道,陷入了沉思,二人都是明末著名的抗清名臣,最终都是双双战死殉国,志向相同,脾气投契也是应有之意,点了点头之后,赵无忌说道:“此事本官知晓了,红儿不必担心。” “再有一事,虽然大人在青州府各个府县成立了城管大队,使得各个府县的面貌都是焕然一新,然依旧有少数民众百姓不理解大人,认为大人在借机敛财,不过这样的百姓还是少数。” “哦,”赵无忌略一沉吟便说道:“本官知晓了,清者自清,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改变对本官的看法。” 杜红儿眼放异彩,颇有些崇拜地看向赵无忌,大人的办法就是多,大人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红儿,我有件事需要人去做,我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去办,最适合。”赵无忌说道。 “大人请讲,妾身洗耳恭听。” “所谓知己知彼,我打算在后金内部,也建立一条秘密的情报组织,红儿你以为如何?” 杜红儿皱起好看的眉毛,低着头沉思了半天,方才抬头嫣然一笑,“大人算无遗策,想必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对吧?” “嗯,”赵无忌点了点头,“你不必亲自前去,深入敌后,危险极大,非有大勇敢大智慧之人不可,本官打算设置明暗两条线,齐头并进。” “敢问大人,何谓明暗两线?” “明面上,你可以组织一条商队,从事大明与后金的贸易,当然,钢铁这种战略性物资不能对他们出售,只能向他们出售香水,玻璃这些奢侈品,敌人的钱也是钱,有钱为什么不赚。”奢侈品无助于后金的民生,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售给他们,赵无忌想要利用奢侈品,把后金抢掠而去的钱财再赚回来。 “至于暗线,当然就是秘密的派人潜入后金,慢慢地在那边扎下根来,时机成熟后,再一点一点往大明传回情报。”这就是赵无忌的双管齐下之策。 “哦,大人原来是这个意思,”杜红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人有令,红儿自当遵从,待红儿回去便开始筹备此事。” “从长计议,不必着急,时间还来得,无论明线还是暗线,一定要以不能暴露自己为第一要务,非万分紧急之时,不要动用暗线的力量。”赵无忌说道,“此外,明线的商队,以弗朗机人或是倭人为首最佳,这样也能比较容易地取得后金那边的信任。” 杜红儿嗯了一声,开始在心中斟酌前去后金的人选,赵无忌的手指轻轻敲着案几,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数日之后,庆记、和记属下的所有店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在青州府的各个府县内发售蜂窝煤和配套的煤炉子,蜂窝煤一文钱可以买三块,煤炉子五十文一个,凡购买煤炉子赠送十块蜂窝煤。 与此同时,各个府县的城管大队也纷纷贴出告示,凡是家庭困难无力购买煤炉子者,凭当地里正提供的证明材料,可以免费领取两个煤炉子,每户只能领取一次,必须是青州府本地民众方可领取。 告示一出,顿时城管大队门庭若市,各地的城管大队门前,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拿着证明材料在排队,然后欢天喜地带着两个崭新的煤炉子回家。 用过蜂窝煤的百姓互相传告之下,慢慢地几乎整个青州府的民众都喜欢上了这种既好用价格又不贵的取暖工具,往年花费不少钱购买柴火,不抗烧,还占地方,如今换用蜂窝煤,两块煤就能让一家人暖暖和和地睡一宿觉,炉子上面平时还能烧开水,又没有木柴那种滚滚浓烟,可谓优点多多。 庆记、和记雇佣了大量的工人,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地生产煤炉子与蜂窝煤,以满足来自青州府各地民众的需求,临淄的工坊内,雇工们流着汗,将运到此处的煤块砸成小块,然后再将煤粉与黄土混合,加上水,最终制成蜂窝煤。 往年的这个时候,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们只能愁容满面地待在家中坐吃山空,今年冬天的青州府,庆记、和记两大豪商拼了命的招人,工钱给的足,还包班上的饭食,雇工们虽然干得辛苦,心里却都是甜滋滋的。 看青州府今年对蜂窝煤的需求,自己这份工能一直做到明年开春,不但整个冬天一家人的吃用有了下落,还能攒下些钱来,听说开春之后,赵知府还要修一条老长老长的水泥路,到时雇的人只多不少,那工程大的,干到明年夏天都未必能干完,怀着对将来的期待,雇工们劳累并快乐地不懈工作着。 自从赵大人来到青州,百姓们都感觉日子越过越好了。 第五百零二章老骥伏枥 青州府衙,赵无忌的书房内,顾炎武坐在赵无忌对面,身子挺得笔直,眉眼间隐隐有疲倦之色,但依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遵照大人的命令,为了满足整个青州府百姓的供暖需求,属下特别在煤矿那边加雇了一千人,夜以继日地开挖煤炭,此外蜂窝煤、煤炉制作工坊那边也额外雇佣了八百多人,加班加点干活。” “嗯,宁人,辛苦你了,民众百姓冬季的供暖是如今青州府头等大事,天气如此寒冷,若是煤炭煤炉的生产速度跟不上,百姓们可就要受冻了。”赵无忌说道。 “请大人放心,煤炉近期需求减弱,青州府的百姓家中基本都买了煤炉,煤炉的需求已经趋于饱和,属下打算这几日便将一部分人手转到煤炭工坊,目前整个青州府煤炭供应稳定,各地销售点蜂窝煤库存充足,绝不会影响到百姓们的冬季供暖。” “大人免费赠送煤炉、成本价出售蜂窝煤真是一步妙棋,如今不论是工坊里的雇工,还是街头巷尾的百姓,到处都在议论,说道大人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说以前他们都误会大人了,自大人来到青州府内,百姓们都感觉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了。”顾炎武很尊敬地看着赵无忌,赵无忌虽然和自己年龄相仿,但是眼光手段和能力比自己可是强的太多了。 “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安抚人心,其实也很简单。”赵无忌端起身边案几上的茶盏,啜了一口茶,信阳毛尖独有的香气顿时在嘴里弥散开来。 “听说大人准备开始造船了?宁人虽然愚钝,也愿在其中出上一份力。”顾炎武突然想起了造船之事,说道。 “确有此事,不过宁人你这么忙……”赵无忌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赵无忌,你要造船,为何不来找老夫?” 随后房门被推开,宋应星抚着胡子,含笑走了进来,“宋先生来了。”赵无忌急忙站起身来说道, “且坐,且坐,”宋应星示意赵无忌等人落座,自己也找了个椅子坐下,这才笑着说道:“听说大人准备造船,老夫对此略有心得,加之泛舟海疆也是老夫向来的夙愿,一时心痒之下,便前来向赵大人讨个差事。” 宋应星已经五十多岁了,看着他那已经有些斑白的头发,赵无忌惊喜中又有些担心,“造船繁琐而又辛苦,先生已是知天命之年,学生一时也没敢劳烦先生。” 宋应星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道:“老夫身子康健着呢,赵大人无需担心,”随后他又看向赵无忌身后那摞的一排排的箱子,眼中亮起异色,“这些,就是昔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所乘坐的宝船图纸罢?” “宋先生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宋应星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去,伸手打开一个箱子,抚摸着里面一本本的资料,赵无忌注意到,他的手因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这,这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贝啊,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宝船重现天日的这一天,天佑华夏,天佑华夏啊!” 宋应星的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仿佛又想起了大明国力鼎盛之时,巨无霸般的宝船纵横四海,威震八方的情形。 宋应星转过头来,看向赵无忌,“赵大人请放心,老夫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努力把宝船造出来!” “既如此,就有劳宋先生了,赵某会派归庄协助先生。”既然宋应星主动请缨,他又确实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赵无忌便答允下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看着宋应星在那边翻动宝船资料的背影,赵无忌心中突然浮现出三国时期曹操曹孟德的这几句诗。 半个月后,赵无忌背着手,站在一处高高地山崖上,俯瞰着下面的一片平地,宋应星、顾炎武、归庄等人也都陪伴在侧,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潮涨潮落,浪花如雪。 这处正是一个天然的深水港口,宋应星带着归庄,在乐安县一带足足跑了七八天,最后方才决定选择这里作为船坞所在地。 赵无忌侧身看向身边一个老者,“孙老,您看此地如何?是否可在此建设宝船的船坞?” 这老者身材瘦小,因常年在水边劳作,他的脸上密布皱纹,满是风霜烈日留下的痕迹,老者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有些地方已经破烂,胳膊肘上磨出个破洞,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来。 在赵无忌面前,老者显得十分的拘束不安,听得赵无忌问话,他被吓了一跳似的连连摆手:“大人唤我孙老四即可,粗鄙之人,当不得大人如此称呼。” 明朝工匠地位极低,宝船厂荒废已久,又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孙老四平时看到个官府的差人都要作揖行礼,如今骤然见到赵无忌这样的大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孙老不必紧张,”赵无忌温言说道,“您且看这里地势,与南京的宝船厂相比如何?” 一提到专业性的问题,孙老四立刻就不紧张了,他手扶额头,全神贯注地眯着眼四处打量了许久,这才转身返回,躬身说道:“这片地方选的甚好,很适合建造船坞,虽然地方不如当初的宝船厂大,但是也足够可以造出宝船了。” “如此甚好,你们宝船厂,这次一共会来多少人?”赵无忌问道。 孙老四脸上露出一片黯然之色,“多少人?呵呵,不怕大人笑话,这次随小老一同而来的八十三人,就是全部了。” 赵无忌闻言吓了一跳,龙江宝船厂鼎盛之时,造船工匠据说有好几万之多,如今二百年过去了,居然就剩这么点人了? 前日自南京来到青州府的八十多个宝船厂工匠,赵无忌还以为是船厂的先头部队呢,“孙老,宝船厂就剩这么点人了吗?” 孙老四点了点头,“据俺爹从前说,想当年船厂鼎盛的时候,共有工匠五万多人,自三宝太监以后,朝廷实施海禁之策,再不需要宝船,这些年,船厂每年只能接到零散几艘小船的活计,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很多人实在过不下去了,于是纷纷离开另谋出路去了,这些年过来,慢慢地就没多少人了。” “活计少,就赚不到钱,像小老这样,实在是祖宗留下祖训,不得让这门祖传的手艺失传,否则小老怕也早早改行谋生去了,如今前来青州的这些人,每人的祖上都是当时的能工巧匠,他们与小老一样,为了祖传的手艺不至于失传,还在苦苦支撑,若非皇上有令,命小老等人来此造船,只怕再过个三年五载,我们这些人也都皆尽散去了,虽然祖训难违,但我等也要吃饭啊。” 赵无忌心中有些沉重,我们的祖宗留下了多少好东西啊,只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很多好东西最后都没有留下来。 轻轻拍了拍孙老四的肩膀,赵无忌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请放心,这里正是你们的用武之地,本官要造很多很多船,你们的薪水也一律按照最高的标准发放,绝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 安慰了孙老四之后,赵无忌就跟宋应星,顾炎武以及孙老四等人商量起船坞的建设来,孙老四建议船坞建在离海岸稍远处,以免遭受风浪袭击,另外,还要雇人开挖一条宽阔的人工河通向船坞。 据孙老四说,宝船体积庞大,重量也是惊人,这年头的船都是用木头建造,木头之间用铁钉联结,宝船沉重,经不起拉拽,所以只能挖一条大河,船造好后,放水入船坞,让船自然浮起,然后沿着大河驶入大海。 提起将来造船厂的机构,孙老四又以龙江宝船厂的经验,建议赵无忌设立三个部门,据他说,宝船厂原有的编制乃是三个部门,督察司,提举司(负责造船),指挥厅(指挥造船),而提举司再分为四厢,一厢制木梭橹;二厢制造船木、铁件及缆;三厢修补旧船;四厢制造棕篷等物。 这种专业问题,自然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做,于是赵无忌就放手让宋应星带着归庄,和孙老四讨论商量船厂的建设问题,不过某些关键性的环节,赵无忌是一定要发挥穿越者的优势给予指点的。 “本官以为,将来的造船材料会逐渐从木头改为钢铁,船厂的建设也要考虑这一点,要从长远处布局,另外,凡是造出的战舰,一律至少也要在甲板上再铺设一层铁板,条件允许者,可以全船都包上铁板,加强防护。”赵无忌说道。 “这不妥罢?”孙老四惊讶出声,“加装铁板会增加整船重量,铁价昂贵,也会提高成本,这也就罢了,此外,钢铁厚重,岂不是入水即沉?如何能以钢铁造船?” 第五百零三章郑芝龙 听了孙老四的话,赵无忌笑了笑,吩咐人取来一个铁皮茶壶,堵住壶口,扔进水中,只见那茶壶在水里上上下下,就是沉不下去。 赵无忌含笑说道,“孙老请看,这铁壶也是钢铁制成,为何就能浮在海上呢?”孙老四听了,讷讷地说不出话。 “这是因为,海水有浮力,是浮力把铁壶托了起来,让它不至沉没,所以只要浮力足够大,钢铁造船是完全可能的。”赵无忌说道。 “师父,既然同样存在浮力,可是为什么铁块会沉没,而铁壶就不会沉没呢?”归庄问道。 “问得好,”赵无忌暗想,阿基米德对不起了,这浮力定律如今是我赵无忌的了,“为师经过研究发现,水中存在浮力,至于这浮力的大小,等于这件物品排出的水的重量。” “例如纯铁块,它排开了同体积的水,同体积下,水比铁块轻,所以浮力承受不住铁块的重量,铁块会下沉;把铁块打造成铁壶,铁壶会排开数倍于铁块的水,这些水的重量大于铁壶,这样铁壶就不会沉下去,这叫做浮力定律。”赵无忌说道。 说罢,赵无忌现场再度演示了一遍,首先他取回铁壶,又找来一块与铁壶同样重量的铁块,将这两者分别放入一个已经满溢了的大盆中,铁块入水,从大盆中排出了一小杯水;铁壶入水,从大盆中足足排出了一小盆水。 赵无忌指着一小杯水说道:“请看,小杯水的重量远远低于铁块的重量,也就是说浮力远远小于铁块重量,所以铁块浮不起来。” 随即,赵无忌又指着那一小盆水说道:“而这一小盆水的重量,远远大于铁壶的重量,也就是说浮力大于铁壶重量,所以铁壶能浮起来。” 归庄好奇地上前,取个天平来,把小盆水和铁壶分别放置两端,果然是小盆水更重一些,众人于是都是心悦诚服。 “本官对于造船其实是个门外汉,但是这个浮力定律却是用之四海皆准,本官希望诸位善加利用这个定律,早日造出实用化的铁船来。”赵无忌含笑说道。 宋应星捻着胡子说道:“钢铁能浮于水面的现象,其实据史料记载,古人也曾观察过这种现象,但是皆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老夫虽然也知道此等现象,却也是不知其原因为何,而今赵大人的浮力定律,却将这里的道理说得明明白白。” “再者,”宋应星顿了一顿,又说道:“钢铁冶炼困难,得来十分不易,而木材则极其容易获得,再加上木材浮力更大,老夫想来,这也是几千年来,铁船一直没有得到发展的原因之一罢。” 归庄也说道:“学生有一倭人朋友,据他说早在五十年前,倭国织田信长时代,便有在木船上覆盖铁板,以抵抗火攻的例子,倭国将这种甲板上盖着铁板的木船称为铁甲船,所以孙老,以铁甲覆盖船体早已有先例。” “倭国那种船并不是今后发展的方向,舰船的发展方向,乃是整体全部使用钢铁制成的,真正的铁甲船,至于具体该如何研制建造,就要仰仗诸位了。”说罢,赵无忌含笑向宋应星,归庄,孙老四等人看去。 孙老四造了一辈子船,经验早已丰富得不能丰富,他琢磨着赵无忌的浮力定律,越琢磨越有心得,于是弯腰深施一礼,“请大人放心,小老必全力以赴,不负大人所托。” 如今是冬季,天寒地冻之时,大兴土木有些困难,于是这时赵无忌只能安排一些前期的工作下去,按照宋应星顾炎武与孙老四等人商量出来的结果,先大致勾画出整个船厂的雏形,先把需要的人手筹备齐全。 赵无忌转身看向夏允彝,“夏先生,本官有一事相托,请夏先生雇一些人,把乐安港至青州府城的道路好好地修整一番,本官的要求不高,只需道路平整宽阔即可。” 夏允彝思忖了一下,问道:“大人所说的宽阔,又是多宽?”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道路沿着中线分成两侧,一来一去,每侧可同时供三辆马车并排行驶。” 夏允彝吃了一惊,“我朝从未有如此宽阔之官道,此路造价估计不菲,不知大人为何要把道路修得如此之宽?” “夏先生,我们要看得远一些,这个港口,将来的繁华可能会远超你我二人之想象,到时经过宝船自海外运来的大量货物和渔产,都要经过这条路,送往我大明各地,修得宽一些,也为将来多留几分余地。” “至于为何是三条车道,本官打算如此划分,中间为正常行驶车道,右侧为紧急车道,万一有马车坏在路上,便可在紧急车道上修车,左侧为超车道,为那些比较紧急所以行驶较快的马车超车之用,三条车道,各有用途,这样可以大大加强马车的车速。” 夏允彝点头赞叹,“大人深思熟虑,属下佩服。” 孙老四与宋应星等人商讨了一会之后,又过来寻赵无忌,“敢问大人,将来所造之船,在哪里航行,又作何用途,小老也好早点准备木料。” “哦,”赵无忌闻言不禁怔了一怔,“嗯,本官对造船了解不多,还请孙老为本官分说一番。” 孙老四扳着指头,如数家珍般说道:“我大明的海船,基本分成三大种类,第一是广船,因造于广东而出名,善破浪,可航行深水之中;此外还有福船,因造于福建而得名,船有四层,同样可行深水,善破浪;最后一种为沙船,平底,不能破大浪,速度快,适用于北方海域,不知大人打算造哪一种?” 造船是一项长期的系统性的工程,特别耗费钱财和人力,赵无忌如今刚刚起步,人才也需要逐步培养,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想了想之后,赵无忌决定还是先打好根基,徐徐图之比较好。 看着宋应星和归庄等人也围拢了过来,赵无忌想了想,便说道:“孙老,如今事业草创,本官的意思,初始几年什么样的船都可以试探性地造几艘,先造小船,一点一点地为造大船做准备,经费不是问题,在造船的过程中逐步学习,总结经验教训,争取在四五年之后,一步到位,直接造出铁甲船!” 赵无忌又对宋应星说道:“宋先生,宝船的图纸和技术都是最宝贵的学习资料,将来可以尝试性地造上一艘中型宝船,积累经验,培养出大量可用的人才,此外,有关造船用的钢材防锈的问题,也要拜托先生牵头研究了。” 钢铁与木头不同,木头怕烂,钢铁怕锈,既然准备造铁甲船,对钢铁的防锈研究就得早早提上日程,宋应星听了,点头应允下来。 一切都安排下去后,赵无忌背着手,站在山顶望着大海,海浪上时时有白色的海鸥飞过,波涛中几艘小船时隐时现,正在那里撒网捕鱼,浩渺大海的另一侧,该就是辽东半岛,旅顺口和金州如今也被掌握在后金手中,想起后金这个强悍的敌人,赵无忌的心中有些沉重,即将到来的丙子之役,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福建晋江县,安平镇最大最豪华的府邸中,一棵巨大的高山榕郁郁葱葱,茂密的树枝亭亭如伞,这棵树高达十五六米,在它的身下形成了好大一片树荫,此刻,威震东亚海疆的最大海商,同时也是大明海防总督的郑芝龙,正在这棵大榕树下,悠闲地和几个心腹部将喝着茶。 此刻北方已是寒冬,但是在南方的福建,这里天气却是正好凉爽的温度,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经过数年的经营,如今的安平镇俨然已成了郑芝龙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 这位东亚海域举足轻重的人物,今年不过刚刚三十一岁,他随手将刚刚看完的书信扔到青竹制成的案几上,看着身边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开口说道:“魏国公有书信传来,说道青州知府赵无忌有意与本将见面,据说打算和本将做一笔大生意,你们怎么看?” 郑芝龙话音刚落,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粗豪大汉便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姓赵的好大口气,大人富可敌国,岁入岂止千万,他又能有什么样的大生意要和大人谈?” 第五百零四章白云苍狗 “甘辉,行军打仗你是一把好手,不过朝堂上的事十分复杂,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大人既然询问我等,定然是有大人自己的顾虑。”郑芝龙身侧一个三十余岁,颇有儒将风度的将领看着粗豪大汉摇了摇头。 被称为甘辉的汉子似是对此人十分尊重,闻言小声嘟囔了两句,便不再出声,他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剽悍将领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大哥,既然是谈生意,见他一见他却也无妨,大哥可以回信给魏国公,让那个什么知府到安平来吧,区区一个知府,还不值得大哥亲自去见他。”此人乃是郑芝龙的五弟,名叫郑芝豹。 郑芝龙叹了口气,说道:“魏国公世代尊贵,在军中也很有影响力,本将不能不给魏国公一个面子,再者赵无忌此人,我略有耳闻,他号称大明第一才子,又是当今皇上的心腹爱将,虽然不过是个知府,却是前程远大,于情于理,本将都应该见一见他。” 那儒将风度的将领想了一想,说道:“大哥名义上是海防都督,实际权柄胜过王爷,跑去见他,不免堕了威风,以某之见,既然是魏国公提议,大哥不妨回信给他,答应魏国公见他一面,见面的地点就定在南京罢,这样离双方都不远。”此人叫洪旭,号九峰,乃是郑芝龙的得力助手喝左膀右臂,为人仔细,极有韬略。 郑芝龙眼中掠过一丝亮色,“九峰此言甚善,不过,老五说的也有道理,他虽然是知府,本将也没必要亲自去见他,老五,不如你就代我跑一趟吧。” 郑芝豹听了,慨然拱手说道:“请大哥放心,小弟这几日便前去南京,见一见那赵无忌,听听他要说什么。” 郑芝龙点了点头,又说道:“听闻那赵无忌才学极高,为人聪慧的紧,五弟年纪尚轻,九峰你陪他跑一遭罢。” 洪旭听了,当即说道:“属下最近正闲的发慌,去领会下陪都的风土人情也好。” 这时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父亲,孩儿也想陪五叔去南京看看,听说那里花花世界,繁华非常,孩儿想去见见世面。” 众人望去,正是郑芝龙的大儿子,郑森。(‘成功’这个名字乃是南明隆武帝所赐,在此之前,郑成功的名字一直是郑森,本书为了描述方便,在下文统一以郑成功称呼。) 郑成功今年刚刚十一岁,机灵活泼,郑芝龙也非常喜欢这个既勇敢又聪明的大儿子,他心想此行乃是在大明境内,又有五弟在旁照顾,安全无忧,让孩子去见见世面也好,想到这里,郑芝龙开口说道:“你若是想去就去罢,不过路上一定要听你五叔的话,不可顽皮捣蛋,否则家法侍候!” “谢谢父亲,多谢父亲。”听得父亲同意了自己的请求,郑成功非常开心,他早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作为郑家的长子,郑芝龙也有意历练历练他。 粗豪大汉甘辉闻言,起身拱手说道:“小公子既要去南京,甘辉愿陪小公子同去,一路保护公子的安全。” 洪旭和甘辉都是十八芝中的老兄弟,有他们一文一武相随,郑芝龙也就放心了,当即颔首笑道:“也好,如此有劳两位兄弟了,” 再度拿起魏国公的书信,郑芝龙环顾左右,“橡胶树,三片树叶,可开花,种子和树叶有毒,以刀割树干,有乳白色液体流出,凝固后形成固体乳胶……赵无忌要这个做什么?你们谁见过这种植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做声不得,片刻之后洪旭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去岁在苏门答腊岛,属下见过一种树,与大哥所说的橡胶树颇为相似,当地土人说道此树叶子有毒,以刀割之,可流出似牛奶般的液体,不过那液体看似牛奶,却不能吃。” “这就对了,”郑芝龙频频点头,“赵无忌要的就是那个液体凝固成的胶,他愿出一担一两银子的价格收购这种胶,却不知那种树是否好生长?” 洪旭一面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一面说道:“那树漫山遍野都是,似是不难栽种。” 郑芝龙作为东亚海疆的霸主,堪称是富可敌国,凡是航行在这片海域的船舶,每艘大船必须缴纳三千两银子,换取一面郑家的令旗,得到安全的保证,否则,就会有遇上海盗的可能,一旦遇上海盗,丢了钱货还是好的,更可怕的是连命都没了。 郑芝龙靠着强大的舰队一面经商,一面在东亚海域收费,他每年的入账都是一个相当可观的天文数字,这笔钱他会拿出来一部分,去交好那些朝堂上的官员,换取他们对自己的庇佑,所谓功不唐捐,就在前些日子,一位在朝堂上颇有影响的大佬级人物就秘密地给他写了一封信,说道皇上有意派遣赵无忌督造大海船,实行海上贸易之事。 心中还说道,皇上已经下令,将南京的龙江宝船厂迁址青州府,以便利赵无忌造舰之事,龙江宝船厂在当年可是赫赫有名,三宝太监下西洋乘坐的宝船就是由他们督造的。 在这些朝廷中的大佬有意无意的遮蔽下,当今皇上虽然对陆地领土非常敏感,然而他并不在意这片浩渺无际的海疆,也不知道赵无忌是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皇上,让皇上支持他的计划。 他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可笑,大象会在意一只蚂蚁吗?我郑芝龙战舰数千,能征惯战的海上骁卒数不胜数,龙江宝船厂也早已今非昔比,这些年一直在濒临倒闭的边缘苦苦挣扎,自己的船厂也曾从那里招聘过工匠,如今那里剩下的,只是一群老弱病残罢了,有能力的年轻人早就走光了。 不过赵无忌偌大名气,想来绝非浪得虚名,此人的造船之举却也不能不防,想到这里,郑芝龙看着自己的五弟郑芝豹,开口说道:“橡胶谈判的事情交给洪旭去办,你可以探探赵无忌的口风,为兄得到情报,皇上有意让赵无忌督造海船,实行海贸。” 郑芝豹应了一声,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嗤笑,“造船哪有那么容易,造大海船更是非有数十年的技术积累与源源不断的银钱花费不可,如今天下最好的造船厂和最好的工匠,都在我们郑家,不是弟小瞧他赵无忌,靠着龙江宝船厂那些人,给他十年也造不出宝船来!” 郑芝龙心中也是如此想,不过嘴上却说道:“五弟不可小觑赵无忌,此人号称大明第一才子,是我大明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其商业上的才华更是惊人,要不为兄也不会派你前去见他,与他合作,多半会有利可图,他造船之事,你探探他的口风就好,却也不用太过紧张。” 郑芝豹点了点头,“大哥放心,小弟省得了。” 无论是橡胶的生意,还是赵无忌打算造船之事,在郑芝龙眼中都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已经安排了人,他也就不再去想此事,最近红毛鬼在澎湖一带频频生事,似是有入侵台湾之意,相比刚刚起步的赵无忌,以荷兰人为首的东印度公司显然才是郑芝龙的心腹大患。 二弟若是还在就好了,想起四月在征讨刘香的海战中丧身的郑芝虎,郑芝龙只觉得心中一阵隐隐作痛,郑芝虎勇猛果敢,武艺过人,当初兄弟二人闯荡江湖,向来有‘龙智虎勇’之誉,郑芝虎屡立战功,在几位兄弟中,与郑芝龙的感情也是最好,正是靠着这个悍勇的弟弟,自己才打下了如今的江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初刘香也曾是和郑芝龙一道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两人关系亲厚,知交莫逆,只是自从自己接受招安以来,官匪立场不同之下,自己与刘香的关系也是愈发地疏远乃至于反目,几年过去,不知不觉更是形成了水火不容、你死我活之势。 望着碧空上的片片浮云,郑芝龙的思绪不知飘散到了何处,眼中露出感伤之意。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第五百零五章再回南京 凛冽的寒风自空中呼啸着吹过,雪花自空中飘飘扬扬地洒下来,给大地铺上了白茫茫的一片,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身影,也都是裹紧了身上棉衣匆匆而行,这样风雪的天气,实在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透过清澈透明的玻璃窗,赵无忌望着外面的美丽雪景,看着窗外洁白无瑕的世界,玻璃窗前是赵无忌的红木书桌,玻璃窗下面传来阵阵热气,片片雪花落在玻璃上,瞬间便是不见了踪影。 虽然说官不修衙,但是赵无忌还是在青州府衙内,把几乎每个房间都装上了暖气,如今赵无忌也是家里有矿的人了,临淄的高炉每天都能冶炼出大量的精铁,浇铸一些暖气片只是小事一件,惠而不费,再者赵毅才一岁多,婉儿和陈圆圆都是南方人,担心她们怕冷,这也是赵无忌安装暖气的原因之一。 赵无忌本是舍不得安装玻璃窗的,这样的一扇窗户,在外头可是值几百两银子,整个府衙也只有书房这一处有玻璃窗,乃是婉儿强行命人安装上的,婉儿说道赵无忌整天忙于政务,待在书房的时间最长,总要有一个良好舒心的工作环境,赵无忌也只得依她。 红木书桌上,镇纸下面是一封刚刚打开的信笺,那是徐怡给他寄来的信,徐怡在信中说道,郑芝龙已经同意和赵无忌见面,并且也找到了那种被称作橡胶树的植物,由于最近红毛鬼子活动频繁,频频威胁大明海疆,郑芝龙忙于兵事无暇抽身,只得派他的弟弟郑芝豹代表他和赵无忌会面,至于会面的地点,郑芝龙则选择了南京,见面的时间定在十二月中旬。 整个冬天相对来讲,由于没有军事方面的问题,赵无忌都会比较悠闲,在这个时代,没有谁会脑子抽了在冬天发动战争的,冬天出战,相对敌军而言,恶劣的天气才是军队的头号大敌,冰凉的铠甲和兵刃本身就能对己方士卒造成伤害。 在这个万物寂灭的寒冷冬天,也只有庆记、和记的工坊内依旧是热火朝天,蜂窝煤、肥皂、香水、玻璃等商品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而后被装上一辆辆的大车,运向或远或近的各个地方,这样的大雪天气,青州府的很多百姓选择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家中,一家人围着热烘烘的煤炉子,倒也是尽享天伦之乐。 北条兰拿着抹布,在书房里擦来擦去,把桌子椅子和书架擦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李定国坐在椅子上,身姿笔挺,捧着孙承宗的那本‘车营扣答合编’正看得入神。 夏允彝刚刚与兰儿和珠儿成亲不久,这几天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多岁一般,此刻他正拿着乐安港的建设草图,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不时端起身旁案几上的茶盏,抿上一口茶。 赵无忌沉思了片刻,心中已拿好了主意,他回头望向夏允彝,“夏先生,十二月本官欲去南京走一遭,与郑芝龙商谈橡胶生意一事,本官不在期间,青州府的大事小情,就麻烦夏先生和宁人共同主持了。” 夏允彝急忙放下手中的草图,站起身来说道:“此等小事,大人或可不用亲自出马,便由属下代劳如何?” 赵无忌摇了摇头,“郑芝龙是海上霸主,虽是官身,实际并不听从朝廷调遣,此次是他胞弟郑芝豹前来,本官亲自去,也有着尊重他,与其交好之意,再者,”赵无忌停了停,望向窗外的远处,“南京是本官家乡,已有数年未曾回去,本官也想顺路回去看看。” “既如此,请大人放心,属下定会全力以赴,在大人外出期间,协助史大人治理青州府。”夏允彝眼看赵无忌心意已决,只得答应了下来。 听说赵无忌要去南京,李定国急忙放下手中书,站了起来,“师父要去南京吗?是否需要徒儿随行?” “哦,为师去南京,就是谈谈生意,寻亲访友,你也没什么历练的机会,有商将军跟着我就行了,为师走后,青州府的兵事由韩林、张名振两位将军主持,你跟着他们多学学,不可懈怠,以后为师打算让你独当一面。” 嘱咐完李定国后,赵无忌忽又想起一事,便对夏允彝说道:“劳烦夏先生告知宁人,让工坊给本官准备三辆,哦不,四辆马车,都要顶级配置,本官去南京时有用。” 夏允彝微微点头,“属下晓得了。” 十二月中旬很快就到了。 春风楼是秦淮河边的一处三层酒楼,酒楼的位置正处在秦淮河最繁华的地段上,可谓是得天独厚,酒楼的厨子做菜水平也是南京一绝,在这里吃饭,不禁可以大饱口福,更可以欣赏到秦淮河上最美丽的景色,尤其是春风楼三楼,更是观景的绝佳胜地。 也正因如此,春风楼里的饭菜价格也是贵的惊人,随便一道菜就可能是普通百姓人家好几年的开销,因此来这里吃饭之人都是非富即贵,老百姓只能远远地以羡慕的眼光望着这座南京城最高档最漂亮的酒楼。 最近大明颇不平静,流贼四起祸乱八方,鞑子叩关烧杀劫掠,但是这些对南京百姓来说,终究是太遥远了,权贵缙绅照常享受着奢侈的生活,前来春风楼就餐之人依旧是趋之若鹜。 然而今日的春风楼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几名来自外地的豪商打算去位置最好的三楼吃饭,没想到却被店小二很有礼貌地给拦住了,“几位爷,实在不好意思,三楼已经客满了。” 豪商中为首一个胖子探头向三楼望了一眼,顿时勃然大怒,“小二你好不晓事,你当爷是瞎的吗?这上面根本就没几个人!” 小二依旧赔笑说道:“这可实在冤枉了小人,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啊,确确实实,三楼已经被人包下了,几位爷请在二楼就餐吧。” 胖子邪邪一笑,“怎么,看不起爷?他出多少钱,爷出双倍给你!”说话间,他随手从身上掏出一块偌大的金元宝,拿在手里颠了颠,“只要肯行个方便,这块金子就是你的了。” 小二盯着金光耀眼的元宝,半天挪不开眼,他咽了一口唾液,依旧赔笑道:“若是往常,小的替您和三楼的客官打个商量也无不可,只是今日的客官与别人不同……” 胖子的脸刷地拉了下来,“怎么?江南一带谁不认识我沈老板?谁敢不给我沈老板一个面子?楼上的客官是谁?我亲自上前和他说!”说罢,胖子抬脚就想往楼上走。 小二急忙上前拦住,“爷快请留步,楼上酒宴的主人,乃是郑家的人。” “哪个郑家……”胖子高声说道,他话还没说完,他身边一个衣着打扮异常华贵的年轻人脸上猛然变色,急忙伸出手去,捂住了胖子的嘴,对小二说道:“我这朋友刚从外地来,不知本地规矩,小二你给我们在二楼找个地方就行。” 说罢,他急忙连拉带拽把胖子从楼梯上拉了下来,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为他们几人在靠窗处找了个位置坐了,看着胖子一脸的不服之色,年轻人瞪着胖子,低声说道:“刚才幸亏我拉住了你,差点你就闯大祸了,楼上是郑家!” “哪个郑……”胖子话刚说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时吓得也是面如土色,低声道:“果然惹不起,还好刚才你把我拉住了。” 赵无忌坐在三楼靠窗的一个位置,刚刚发生的一幕小小闹剧尽入眼中,王盈儿和商敬石坐在他的两侧,赵无忌摇了摇头,“郑家当真有钱得紧,不过谈个生意,居然还把整个三楼都给包了。” “怎么,这里很贵吗?”王盈儿大眼睛眨啊眨啊的,看向赵无忌。 “岂止是很贵,简直是非常贵,特别贵。”赵无忌叹道。 第五百零六章生意谈成 临淄的工坊事务繁杂,又新增了钢铁防锈的课题研究,顾炎武忙得脚不沾地,归庄跟着宋应星、孙老四在乐安港全力筹备修造船坞之事,夏允彝留守青州治政安民,最后赵无忌只得带了王盈儿前来南京,王盈儿年纪虽轻,却是个商场女强人,聪明伶俐精于计算,赵无忌准备让她和郑家谈判橡胶生意的具体事项。 赵无忌没等多久,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自楼梯上来几人,这几人行动矫健有力,肤色俱是古铜色,显然都有长期在海上行船的经历,为首一人,年约二十余岁,一身青色衣服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他笑着拱手对赵无忌说道:“这位可是赵大人?本将郑芝豹,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此时也早已站起,同样拱了拱手,笑容可掬,“正是本官,郑将军免礼。” 双方分宾主坐定,不一会,各式美味佳肴如流水般被端上了桌,赵无忌留意到郑芝豹身边坐了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衣衫华贵,英气逼人,看起来也甚是聪慧,身旁之人对他都是十分尊重,赵无忌在心中暗自猜测,算起来郑成功也是差不多大年龄,莫非面前这个少年就是郑成功? 郑成功也好奇地打量着赵无忌,他觉得这位传说中很厉害的第一才子,温文有礼,谈吐也很随和,让人很容易产生亲近之感。 郑芝豹席中不断劝酒,赵无忌推辞不过,只得小口陪了几杯,郑芝豹酒量甚豪,一连五六杯酒下肚,反倒愈发精神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郑芝豹拍了拍手,身后一名随从当即上前,拿出一块乳白色的生胶,恭恭敬敬地放在赵无忌面前,郑芝豹呵呵一笑,“受大人所托,家兄派人寻遍南洋,总算不辱使命,赵大人所需的,可是此物?” 赵无忌拿起桌上的生胶,摸上去感觉软软的有些弹性,表面凸凹不平,凑近鼻子闻一闻,果然有种后世橡胶的气息,看来就是此物没错了,他点了点头,“有劳郑都督了,本官想要的,正是此物。” 郑芝豹向洪旭使了个眼色,洪旭会意,拱手对赵无忌说道:“听说大人打算就这橡胶与我家将军合作,却不知是怎么个合作方式?” “洪将军果然是爽快人,这橡胶树只能在南洋,台湾等地生长,青州府无法种植,故此本官需要有一个合作者,这橡胶本官愿出一两银子一担大量收购,你们有多少,本官收多少,此外,本官也打算派人前往南洋,建立庄园种植橡胶,但本官在那里人生地不熟,还要多多仰仗郑将军的照拂,那边的橡胶园,本官愿让出四成干股给郑都督,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条件是很优厚了,赵无忌出钱出力出人建立橡胶园,而郑芝龙只需负责橡胶园的安全,便可坐得四成干股。 洪旭哈哈一笑说道:“我家将军为人最是爱交朋友,他对赵大人也是闻名已久,若非红毛鬼在澎湖闹事,我家将军必然亲自前来与大人见面的。” “郑都督军务繁忙,本官是晓得的,郑都督为国镇守海疆劳苦功高,本官对郑都督也是神交已久。”赵无忌也是笑着说道。 “末将来此之前,我家将军曾言,赵大人乃是我朝少见的少年才俊,钱财什么的不重要,我家将军愿意交赵大人这个朋友,橡胶的价格就按赵大人所说的好了,至于干股,”洪旭看着赵无忌,笑了一笑,“我家将军只取一成即可。” 来此之前,郑芝龙曾单独和洪旭交代过,赵无忌是皇上的宠臣,能力很强,前程远大,将来有可能会入阁拜相,郑家如今钱已经赚得足够多,此行的目的,尽量与赵无忌交好,结个善缘,至于钱财反而是次要之事。 郑芝豹心想哪有把钱财往外推的道理,只是洪旭既已开口,他也不好意思出言反悔,只得在心内暗自着急。 赵无忌的想法其实和郑芝龙差不多,郑芝龙是东亚海域实际上的霸主,他也有意和郑芝龙结好,所以才会慷慨地让出四成股份,没想到这次两人倒是想到一起去了,郑芝龙也有意结交他。 “哈哈,本官在南洋那边人地两生,此外将橡胶运回大明也需多多仰仗郑都督,这四成股份,洪将军就不要推脱了吧。”赵无忌含笑说道,他只是需要橡胶来制作轮胎,至于利用橡胶赚钱,赚多赚少,那都是次要的事情。 “好,既然赵大人如此豪气干云,某便替家兄做个主,双方各让一步,三成股份好了,赵大人再谦让的话,那可就是瞧不起我郑芝豹了。”担心洪旭再把到手的银子推出去,郑芝豹急忙开口应允了下来,自家一分钱不用出,白得三成股份,岂不是美事一桩。 “好,三成便三成,双方这便拟定契约,赵某这几日便会派人去福建寻郑将军,商量建立橡胶园的具体事宜,如何?”赵无忌说道。 洪旭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五爷还是过于看重实际利益了,不过三成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他也就答应了下来。 众人见事情已经谈成,这才放心地推杯换盏,开始享受春风楼的美食了,不得不说,这里的饭菜贵是有他贵的道理的,每道菜都是异常精美可口,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众人无不大快朵颐。 事情办妥,郑芝豹无心再多待下去了,于是起身拱手对赵无忌说道:“郑某还有点事要处理,且在这里向赵大人告个罪,契约之事洪将军可替某做主,某这便要离去了。” 赵无忌急忙起身说道:“郑将军请自便,他日若是有空,你我二人再聚,不醉不还。” 虽然大哥重视赵无忌,但郑芝豹对他却有点不以为然,不就是个运气好的书生而已嘛,虽然大哥欣赏你,我郑芝豹,却是不用给你太多面子。 郑芝豹对着赵无忌笑笑,便留下洪旭一人,自己带着郑成功和甘辉,起身离去,正走到楼梯口时,突然看到下面蹬蹬蹬快步上来一个书生,正是黄宗羲。 原来黄宗羲一直忙于在南阳学院教书育人,课余时间则带着一群得意学生攻关探索物理和化学知识,虽然十分劳累,他却乐在其中,因今年春节他不打算回乡,听闻赵无忌要回江南,他便也跟了来,打算提前在年前和亲朋好友小聚一场。 郑芝豹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黄宗羲,含笑温声说道:“太冲先生。” 黄宗羲愣了一愣,一时没认出这人是谁,郑芝豹笑了笑说道:“太冲先生,在下郑芝豹,这是小侄,郑成功。” 黄宗羲这才想起他们是谁,于是急忙拱手歉意说道:“原来是郑将军,黄某这里有礼了。” 原来郑芝龙喋血半生,打下好大一片基业下来后,痛感他自小没受过太多教育,所以一直都在遍寻名师,希望子女能受到更好的教育,黄宗羲学问极博,号称海内三大名儒,郑芝龙仰慕他的才学,今夏曾派郑芝豹亲自上门拜访,希望黄宗羲能去福建,做郑成功的老师,但是被黄宗羲婉拒了,因为当时黄宗羲正要受邀前去青州府。 郑芝豹含笑问道:“太冲先生为何来此?” 黄宗羲说道:“黄某恩师正在此地,黄某是来寻师的。” “哈哈哈哈,太冲先生莫不是弄错了吧?春风楼三楼已被我郑家包下,尊师恐怕不在这里。”黄宗羲是江南有名的大儒,郑芝豹以为,黄宗羲的恩师,恐怕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先生,这三楼又哪里有这样的一个人。 黄宗羲心中疑惑,于是探头向楼上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赵无忌,当即惊喜出声:“恩师!”,随即他对着郑芝豹点了点头,便匆匆向着赵无忌走去。 听到黄宗羲喊‘恩师’,郑芝豹当即便是怔了一怔,三楼只有赵无忌等三人以及洪旭,哪来的黄宗羲的恩师?他站在楼梯口,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黄宗羲快步走到赵无忌身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恩师,弟子有事,以至来迟,还请恩师恕罪。” 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无妨,为师这边也是刚刚忙完……”话音未落,只听到楼梯那边传来一阵巨响,众人讶然循声看去,原来郑芝豹震惊之下,一个不察脚下踩空,竟然咕噜咕噜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郑成功着急地喊道:“五叔,五叔!” 第五百零七章一个大胆的想法 还好郑芝豹到底是武将出身,猝不及防之下他的反应依旧敏捷,他很快就屈膝抱头护住了要害,最后他虽然摔得灰头土脸,然并无大碍,让闻声匆忙赶来的赵无忌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郑将军可曾伤到哪里?”赵无忌关切地问道。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丑,郑芝豹感到十分狼狈,“多谢赵大人关心,末将没事,让大人见笑了。”不知不觉,他看向赵无忌的眼中已经多了一丝敬畏和尊重,语气变得谦和起来。 能让号称海内三大名儒之一的黄宗羲拜为师父,郑芝豹不敢想象,赵无忌的学问又会高深到了何等地步,他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个情况及时告诉大哥,对赵无忌的实力有必要重新评估。 王盈儿很快便与洪旭拟定了具体合作的细节,双方签订了契约,赵无忌将会先期付出一万两银子的定金,而郑家那边也会开始大量种植橡胶树,预定从明年秋天开始,就向赵无忌提供源源不断的橡胶,并会对庆记在南洋建设橡胶园的过程中予以协助,庆记也会将建成的橡胶园三成股权给予郑家。 叶家庄庄主叶修文最近可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平时走路都是脚下生风,一点不像知天命的老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好女婿赵无忌。 叶庄主暗自庆幸,当时赵无忌患上呆傻之病时,自己没有强行上门退婚,现在看来,这几乎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事情。 其实若不是叶婉儿铁了心,非赵无忌不嫁,或许叶庄主也没准就亲自上门退婚了。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的叶庄主,虽然不过是个小小的庄主,但是南京城内外,谁敢小瞧他? 魏国公府嫡女,郡主徐怡常常上门拜访,管他叫伯父,他女婿赵无忌是府尹李诚德的得意门生,虽然这门生的身份还有些存疑,但是当事人双方都没有否认,他的女儿叶婉儿,由于最近赵无忌出兵救了钦差卢象升和杨嗣昌等人,被崇祯赐下四品诰命夫人的身份,他的女婿赵无忌,俨然是大明政坛上最耀眼的一颗希望之星,年仅二十余岁,便已是主政青州府的四品知府。 得意啊得意啊,南京城内外,谁见了他,都得卖他三分面子,叶庄主得意之余,也知道自己受人尊重的背后,正是因为自己那出色的跟妖孽一般的好女婿。 如今他正在庄子里忙前忙后地指挥着,叶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仆人们个个都在忙碌,上好的大肥猪准备了十多口,都已杀了,一扇扇的肉摆在后厨,鼓乐班子也雇了,就等着今日的贵客,自己的女婿赵无忌到来。 附近村庄的贤达乡绅也皆都被请了过来,一个个啧啧称赞。 “叶修文这老儿,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么一个好姑爷,也亏得他能寻到。” “那可不,听说赵大人如今已是四品知府,朝廷命官,皇上还有意让他今后出阁拜相呢。” “比不了,比不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早知当初,我家那闺女也有几分姿色,送给那赵无忌做个妾也行啊。” “老王你就是目光短浅,说起眼光来,南京城秦淮河花魁陈圆圆也不比叶老头差,虽然是给赵无忌做妾,听说现在也有诰命身份了,乃是六品诰命夫人。” “你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我侄子就在青州做生意,靠着和赵大人的管家赵宁有旧,亏他照拂,生意还不错,听他所言,陈圆圆如今已经是五品诰命夫人,寻常百姓见了,是要磕头行礼的!” “叶老儿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这份选人的眼光,我是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这几日听说魏国公府郡主徐怡总往叶家庄跑,你说堂堂国公,总不需要讨好赵无忌对吧?”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让只有周围几个亲近的人才能听到,“我可是听说,徐怡郡主看上赵无忌啦。” “哦……”闲的发慌的众人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声音,原来如此。 “来啦来啦。”一个仆人气喘吁吁地自远处跑了来,叶庄主急忙迎了上去,“姑爷到了?” “到了,马上就到。” 刚才还在八卦魏国公府郡主和叶家姑爷风流韵事的众乡绅,顿时都收了声,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前面挤,听闻赵大人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自己等人凑近一些,沾点仙气也是好的。 叶庄主三步并两步匆匆出了院子,刚出门便看到一辆豪华无比的黑色四轮马车停在了叶府门前,随后赵无忌的身影出现,笑容温和,“孩儿赵无忌,拜见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可还安康?” 在叶家庄住了一晚之后,赵无忌毕竟是朝廷命官,不能在南京久留,他打算在这里待上两三天就回去,事先准备的四辆豪华马车也都被他送了出去,老丈人叶庄主一辆,府尹李诚德一辆,魏国公一辆,还有徐怡的一辆。 马车都是黑色的,只有徐怡那辆,特意在车厢四周加了一圈红边,于庄重中透出几分俏丽,徐怡很是喜欢,无视吹胡子瞪眼睛的魏国公,她这几日来几乎天天都和赵无忌待在一起。 赵家庄相比赵无忌离开之时,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更加繁华了一些,庄子里多了很多年轻的面孔,庄中的老人见了赵无忌皆都是激动万分,纷纷上前行礼问好,赵无忌也非常亲民地不时停下来,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嘘寒问暖。 即将离开赵家庄之际,赵无忌很意外地见到了一位老熟人,来自遥远欧罗巴的罗德里格斯,葡萄牙人。 “天哪,真是不敢相信,这一定是上帝将你送到我的面前,亲爱的赵。”罗德里格斯一脸的惊喜之色,随即他便走上前来,给了赵无忌一个大大的拥抱。 “亲爱的罗格先生,能看到你,我也非常开心,最近生意怎么样?”赵无忌有些不太适应葡萄牙人的这种热情。 葡萄牙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亲爱的赵,非常糟糕,非常糟糕。”他一边耸肩一边摇头,以表明自己如今的困难处境。 以往的罗格里德斯对自身的穿着非常考究,便是在大明,也经常是衣冠楚楚,穿着夸张的遍布缎带和花边的服饰,骄傲的犹如一只开屏的孔雀。 今日的罗格里德斯,头发散乱,胡子乱糟糟的不知多少日子没有刮了,身上穿的也是一身破旧的水手服,浑身上下都是一副颓废的样子,与以往意气风发的他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对自己这个第一个洋人顾客印象极其深刻,赵无忌差点也没认出他来。 赵无忌看着葡萄牙人,心中突然一动,当下便有了计较,于是便含笑说道:“罗格先生,你我二人也好久不见,不如找个地方,我们边吃边谈吧。” 随着赵家庄的日益繁荣,在赵家庄周边,也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商业圈,商人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赵家庄的雇工们,每月到手的工钱堪称是南京最高,所以也拥有最强的消费力,嗅着金钱的气息,商人们尽数聚集于此,商铺,酒店,布店,粮行等等数不胜数。 赵无忌很轻易地便找到一家看着就十分干净,而装潢也比较上档次的酒楼,小二见赵无忌气度不凡像个贵人,很热情地将赵无忌等人带到了二楼,寻个包房坐了,赵无忌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坛老酒,与葡萄牙人一边吃酒,一边聊天。 葡萄牙人似乎心事很重,酒也不怎么喝,赵无忌旁敲侧击一番打听,才知道由于前来赵家庄进货的洋人越来越多,竞争之下,罗格里德斯的生意慢慢地再不如当初火爆了,葡萄牙人运气也不太好,急于赚钱的他,借了一大笔钱,组织了一个庞大的船队,企图来大明做一笔大生意,结果路上不幸遭遇风暴,货物几乎损失殆尽,不但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由于债主都在欧洲,丢了货物,罗德里格斯还不起钱,也不敢返回家乡,这两个月来一直在赵家庄左右逗留,希望能找到什么新的赚钱机会,好东山再起。 可是赚钱机会那是那么容易遇到的,他又没有了本金,身上仅有的一点点生活费也快花完了,遇到赵无忌的时候,罗格里德斯已几近山穷水尽。 看到赵无忌,罗格里德斯犹如看到了一丝希望,赵无忌非常有钱,这个他很清楚。 “亲爱的赵,不知你是否愿意借给我一点钱,当然,这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而已,您的投资,一定会获得五倍,哦不,十倍以上的回报!” 看着罗德里格斯憔悴的面容,急切的眼神,赵无忌含笑说道:“哦,我不打算借你钱,不过,罗格先生,看到你之后,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罗格里德斯一脸懵逼状,“大胆的想法?” 第五百零八章刺激你个头 罗格里德斯作为来往亚欧大陆多年的老海商,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为人处世经验老到,赵无忌感觉,或许罗格里德斯是前往后金经商的最佳人选。 虽然深入后金鞑子敌后,去经商兼刺探情报,是一项风险很大的活计,但是,这对于罗格里德斯这样的老江湖来说,风险应该不是问题。 无惧海上滔天的巨浪,也不怕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往与亚欧大陆之间的老海商,而今正在穷途末路之际,或许,他会很乐意接下这件任务。 罗格里德斯看着面前温和的少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诡异,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但是如今的困境却让他无法有其他的选择。 罗格里德斯硬着头皮问道:“亲爱的赵,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或许你忠实的朋友会考虑接受的。” “哦,是这样,我需要一个能干的人,为我的产品在后金打开销路,但是,亲爱的罗格先生,你是知道的,后金如今与我们大明处于敌对的关系,我们大明人,去后金和他们做贸易,经商,很难被他们接受和容纳,而你,作为一个葡萄牙人,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并不敌视你们。”赵无忌字斟句酌地说道。 由于吃惊,罗格里德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上帝啊,你居然要去和那些尚未开化,梳着一条小辫子的野蛮人去做交易?亲爱的赵,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再说辽东在葡萄牙人眼中,也是个穷乡僻壤之地,去那里做生意,怕是会赔。 “怎么?像罗格先生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勇敢无畏的人也不敢去后金吗?”赵无忌激了罗格里德斯一句,随即又说道:“罗格先生,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要和他们做交易,我还打算趁机从他们那里刺探情报。” 罗格里德斯绝望地伸出手来,捂住了眼睛,不断地摇着头,“你居然要我去做间谍?不,不!亲爱的赵,很抱歉我必须要拒绝你,我虽然没去过那边,但是后金鞑子的残暴,我已早有所闻,我虽然想赚钱,但我还不想死。” 赵无忌不急不忙,依旧笑容温和,“哦,不,罗格先生,我相信你会接受的。” 赵无忌记得,先贤马克思还是恩格斯曾说过,利润足够时,资本家甚至愿意出售可以绞死自己的绳索,对罗格里德斯这样的西方商人来说,只要受到足够的诱惑,赵无忌相信他会接受自己的提议的。 “罗格先生,你在你的家乡那边,一共欠了多少钱?”赵无忌问道。 葡萄牙人脸色黯淡了下来,他伸手拿起酒杯,狠狠地一饮而尽,让辛辣的酒水尽情刺激着自己的喉咙,咳嗽了两声后,才颓然说道:“算上利息的话,一共两万五千多个金币,换成你们大明的银子,大约是一万八千两银子左右吧。” 一万八千两银子,换取罗格里德斯的效忠,值不值呢?赵无忌在心中暗自盘算着。 嗯,与后金经商原本就是有利可图,玻璃、香水如今只在大明境内销售,若是能运往后金,想必定会大受欢迎,这两样都是利润极高的商品,跑一趟辽东,获利必然不菲。 再者,自己的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刺探情报吗?若是能说动罗格里德斯,以他丰富的经验和阅历以及他的冒险精神,会使刺探情报的成功率大大提高,这么一想,一万八千两银子倒也是物有所值。 拿定了主意之后,赵无忌看向葡萄牙人,开口说道:“罗格先生,你一定很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吧?但是你欠了这么大一笔钱,债主都在那边等着你,你又无法回去,这样吧,你若是肯为我效劳两年,不但我会替你偿还那一万八千两银子的欠款,只要你肯去辽东行商,我还会给你额外的报酬,我会把每次行商利润的百分之三十给你,你看如何?” 罗格里格斯双手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上胡乱地抓着,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也正在激烈地交锋,最终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了双手手掌里,没有说话。 “罗格先生,其实去后金的危险并没有你想象的大,”赵无忌继续劝说葡萄牙人,“首先,后金那边的权贵和官员,都非常喜欢大明的商品,所以他们总过来我们大明来抢劫东西,因为他们喜欢但是买不到,所以,你的来临会让他们非常高兴,他们会很欢迎像你这样的商人前去经商。” “可是,我可是听说他们非常残暴,很喜欢杀人。”罗格里德斯抬起头,看着赵无忌说道。 “你说的没错,亲爱的罗格先生,但是你想,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商人去和他们交易,若是杀了你,以后还有谁敢去他们那里经商?他们今后又如何买到来自大明的各种珍贵的商品?所以我认为,为了以后依旧能获得这些商品,他们不但不会杀你,反而会很小心地派人保护你。” “相信我,罗格先生,去后金经商的风险,要远远小于你穿越大洋,冒着海盗的威胁,长途跋涉来大明经商的风险。”赵无忌的声音非常有诱惑力,让葡萄牙人情不自禁地想答应他。 “嗯,亲爱的赵,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不过你所说的刺探情报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擅长于,嗯,你知道的,去偷窃一些机密文件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不过是个商人而已。”罗格里德斯有些动心了,他耸了耸肩,做个了夸张的手势。 “罗格先生,我想您刚开始航海的时候,也是对航海一窍不通的吧?可这并不能阻止您成为一个优秀的航海家,同样道理,以您的才华,我相信这项工作对您来说,毫不费力,只需要您稍稍地动一下脑筋,还有,我需要的是您去刺探情报,偷窃文件这种事,应该不在您的工作范围之内。”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看葡萄牙人自己的想法了。 赵无忌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嗯,这家酒楼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忙了一上午,刚才又和葡萄牙人费了半天口舌,赵无忌真的是有点饿了,他端起碗,开始大快朵颐以求填饱肚子。 罗格里格斯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他紧咬牙关,脸色也是不时变幻,恐惧,疯狂,苦闷,绝望等情绪与种种想法齐齐涌上心头,最终,冒险家的天性终于占据了上风,呯的一声,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随后抬头看向赵无忌,“赵大人,我决定接受您的聘请,我很高兴能为赵大人以及贵国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好,”赵无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本官会给你一千两银子作为先期的定金,你可以自己去雇佣水手和得力手下,本官明日便会返回青州,事不宜迟,罗格先生,我给你一周时间搞定这里的事情,随后你便动身前往青州来找我,在那里,我会派杜百户对你进行最基础的培训,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后,你便可以乘船出发,前往辽东了,那一片海域很少有风暴发生,海盗也很少会去那里,相信你的航行将会一帆风顺,等到了后金,便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刺探情报,绘制地图,弄清后金士卒在各地的兵力部署,掌握他们的最新动态,以及传递情报,如此等等。” 举起手中的酒杯,赵无忌含笑说道:“来,罗格先生,预祝我们的合作圆满成功。” 清脆的碰撞声传来,两人均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葡萄牙人拿定了主意,此刻对辽东之行不再恐惧,内心深处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感和期待感,他有种预感,自己似乎会在这东亚老大帝国的史上,留下一笔浓重鲜明的痕迹。 “参与历史,改变大国之间的命运,行走于黑暗之间,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刺激。”葡萄牙人在心中想着。 在遥远的京城,万达茶楼一处房间内,王福禄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侄子王喜的头上,“刺激你个头,去辽东当探子,那是要掉脑袋的!” 第五百零九章满万不可敌 自从赵无忌有意在后金境内布下谍报网,建立明暗两条线齐头并进之后,领受了命令的杜红儿,第一时间想到的人选就是远在京师的王福禄。 接到杜红儿的书信之后,王福禄昨晚一宿都没睡着觉,这些年自己的种种经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杜百户说的对,总需要有那么一些人负重前行,人人都不出头,不出来做事,最后只能落得被后金鞑子一个一个分头屠戮的下场。 王福禄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前去后金,为赵大人建立一条隐秘的地下情报线,没想到一大早,同样得知了消息的侄子王喜就找上门来,声称要前去辽东,为国效力。 王喜这一年来在京师中跟着他叔叔一起做事,经历了很多,整个人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来那个看上去怯生生的少年已消失不见,如今的他,变得已经沉稳老练起来,他平时做事也是精明强干,滴水不漏,帮了自己的叔叔很多忙。 看着侄子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样子,又想起早早去世的哥哥,王福禄不禁心中一软,本要再度拍落的手掌轻轻放下,摸了摸侄子的头,温言说道:“不是不让你去,只不过此行太过凶险,叔叔打算自己去,你还年轻,还需慢慢磨练一些经验,你先留在京师,好好帮赵大人做事,在这里等着叔叔回来。” “叔叔,赵大人先前曾说过,与后金的战争,也是我们每个人与后金每个人之间一对一的战争,若是失败,就是个亡国灭种的结局,这关系到我华夏成千上万百姓的幸福和性命,叔叔你年纪大了,不宜远行,就让侄儿代替您去吧。”王喜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叔叔说道。 “你,”王福禄心中再度火起,手掌情不自禁地再度抬起。 “叔叔,你就让侄子替你去吧,叔叔你看,与侄子一般年龄的李定国,刘文秀,如今都已是堂堂千总,事业有成,侄子身子弱,不能上马提刀,也只好另辟蹊径,前往辽东谋个前程出身,以求光耀门庭。”王喜说道。 看着侄儿坚定而平静的面孔,王福禄久久说不出话来,王喜继续说道:“这半年来,侄子替叔叔打理万达茶楼,也是积累了一些经验,便是去辽东那边,叔叔也无需担心,此外,”王喜压低了声音说道:“侄子新近结交了一个朋友,他的舅舅原是登州的官军,随孔有德投了后金,成为汉军八旗之一。” “我这朋友的舅舅膝下无子,在那边混得也不错,听说已经官至千总,前些日子来信邀我朋友前去辽东,让他继承家业,侄子打算借这个机会,陪我朋友前去辽东,侄子此行看上去完全正常自然,绝不会被人识破的。”王喜的声音,低沉中带着自信,还有深深的坚定。 王福禄似是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侄子,良久,他的手慢慢地抚在了侄子的脸上,“好,叔叔就依你一次,去了辽东好好干,不要给赵大人丢脸,也不要给你父亲丢脸,此去辽东,虽然山高水长,日久年深,但叔叔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胜利返回京师,光耀我王家门庭。” “好的叔叔,请叔叔放心,侄儿这就去再琢磨琢磨说辞,一会便去寻我那朋友去。”王喜说罢,对着自己的叔叔深深施了一礼,随后转身便走,看着自己侄子远去的身影,不知不觉,王福禄瘦削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虽有不舍,他也知道侄子说的对,少年心事当拿云,他长大了,也要去追求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了。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今日已是大年三十,崇祯八年的最后一日,青州府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们在街道上穿行,道路两旁卖货的小贩声嘶力竭地吆喝着叫卖着自己的商品,期待在这一年的最后一日,能吸引一些采购年货的顾客。 大姑娘小媳妇们提前穿上事先做好的新棉衣,嘻嘻哈哈地挽着手,三五成群,看到喜欢的店铺就进去瞧瞧,偶尔也偷摸飞快地瞟上一眼街道上某个俊俏的年轻郎君,胆大的媳妇甚至还会说几句荤话,逗得旁边的姑娘们满脸通红。 今年虽然只是个一般的年景,却又是个不一般的年景,说一般,是指的天气,今年不是什么风调雨顺的天气,却也不是什么灾年;说不一般,指的是今年青州府的百姓们,只要勤快肯干的,腰包里或多或少总会有点钱,再不济也能让家人过个幸福的新年,能让家庭熬到明年开春,相比往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情景,好了很多。 这都要归功于青州府知府赵无忌的善政,百姓们如今对这个年轻的大人真是心服口服,街道变得干净整洁,市面上的商业也是日益繁华,每个月都要向城管大队缴纳各种费用的商家们,到了年底一算,利润反而比去年还翻了很多,此间奥妙,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上半年就被传言即将倒闭的李记茶馆,到了下半年,多缴纳了各种费用后,反而咸鱼翻身大赚特赚,生意火得不得了,赚了多少钱不知道,但是街坊邻居都知道茶馆的老掌柜已经打算明年择地再开个分店。 相比去岁,民众百姓兜里的钱也多了,往年是一群人抢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工作机会,甚至会因此而大打出手,今年下半年,自赵无忌赵大人来此之后,现在是工作在找人,庆记,和记的掌柜们挥舞着铜钱串子到处抢人,城管大队需要人手,青州到临淄的水泥路也需要人手,庆记与和记的工坊更是需要大量人手。 临淄的煤矿,铁矿,石灰石矿每天都在万达茶楼发布启事寻找雇工去挖矿,虽然工钱给的不少,但是老百姓们不爱去,家门口就有工作机会,为什么要跑到临淄去做工?虽然只有几十里,但是老百姓还是喜欢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面前待着,要干活也要找个离家近的。 往年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们,如今也不得不放下了高傲的架子,六成地租早已消失不见,甚至有很多地主悄悄地把地租降到了四成,三成地租也时有耳闻,而在上半年,六七成的地租都有人抢着要租,与现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切并不是地主豪绅们在发善心,做好事,而是想种地的人少了,人们更喜欢去庆记、和记、以及城管大队去打工。 什么?一亩地的收成给地主六成?那为什么不去庆记做工?工钱一月一结,从不拖欠,旱涝保收,不比看天吃饭种地,稍有不慎碰上灾年就会赔个底掉要强多了?并且老板还包两顿伙食,若是单身男子,基本可以做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工钱一文不花全能攒下来。 若是缺钱缺的紧,可以去临淄的煤矿和铁矿试试运气,活是又脏又累,但是工钱高啊,干上半年就抵得上别处一年的工钱,来钱很快,于是有一些能吃苦又打算攒点钱娶媳妇的壮小伙,咬咬牙就去了临淄。 于是往年的这些黑心地主乡绅,一改以往高高在上的嘴脸,到了如今一个个都变得分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担心佃户明年不种地往外跑,他们不但主动降低明年的地租,个别地主还会带上一些大米啊猪肉等等年货上门去看佃户,打感情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拉拢住这些佃户们继续为自己种地,毕竟土地不能自己往外长粮食,空有土地,没有人去种也是抓瞎。 于是,往年是百姓们在抢工作,雇主们挑挑拣拣地挑雇工,偶尔还会压压价;今年则是百姓们挑工作,离家远了不干,雇主脾气不好态度不好也不干,不包午饭的更不干,气得青州府的大小老板地主们背后没少骂庆记的掌柜,因为包雇工伙食的风气就是自庆记而起,但是他们敢骂庆记的掌柜,却不敢骂庆记的老板,因为庆记的幕后老板就是赵无忌,在青州,敢对赵无忌不敬的人,不用赵无忌亲自动手,百姓们自发地就会起来干翻他!和记他们更不敢骂,因为幕后老板是皇上! 百姓们兜里有了钱,就会拿去消费购买商品,过来反哺青州府的商业,而青州府商业繁荣了,赚钱多了的商人们又会雇佣更多的人来应对生意的扩大,如此便形成了积极正面的循环往复。 此刻,青州府衙内,赵无忌的书房中,罗格里德斯正准备向赵无忌辞行,过完年后,他就会出发去南京,在那里组织自己的船队,带上亲自招募的水手们,准备漂洋过海前去后金做生意兼刺探情报。 看着赵无忌,罗格里德斯脸色十分严肃,甚至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亲爱的赵,这几日我就会出发去后金了,在那里,赵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赵无忌没有直接回答他,却反问了他一句,“罗格先生,你可曾听说过‘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短短十个字,可是大有深意在内,不知你能从这十个字里,看出点什么?” 第五百一十章传国玉玺 听到赵无忌的问话,罗格里德斯怔了一下,眼中露出茫然之色,“这句话,我好像是听说过,是用来形容女真人,也就是你们称为后金人的剽悍凶猛,亲爱的赵,你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话?” 赵无忌取过茶盏,抿了一口香茗,这才将目光再度投向了葡萄牙人,“罗格先生,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在这十个字中,不但透露出女真士卒的凶悍,还隐藏着另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 葡萄牙人一头雾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隐藏的重要信息,他伸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终于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的努力,他举目看向赵无忌,两手一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亲爱的赵,你知道,我没有你们明国人这么复杂的头脑和想法,我想不出来。” 赵无忌莞尔一笑,欧洲人就是这么直爽,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狡猾之处,不再与葡萄牙人兜圈子,随手放下茶盏,赵无忌徐徐说道:“这句话,还说明了女真人口稀少,所以想要凑够一支万人的军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此言虽然略有夸张,但是相比我大明,女真人口确实是稀少的紧。” 据后世的史料考证,入关后的顺治五年,也就是历史上崇祯皇帝自缢煤山五年后,八旗满洲,八旗蒙古的男丁人数为八万四千一百一十五人,满洲和蒙古属下的包衣人数则为二十一万人,(包衣是满语音译,意思就是家奴,男的叫做包衣哈哈,女的叫做包衣赫赫,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家中男人,家中女人,实际就是奴隶),八万男丁的满洲,相比将近上亿人口的大明,真可谓是蚂蚁相比大象。 原本以后金落后的生产方式,以及相当有限的兵员,根本不可能征服大明,进而统治汉族的,汉族各派反清势力的失败,根源还是在于自己内部矛盾重重,昏招频出,并且还彼此勾心斗角,互相拆台,当然范文程,孔有德这样欺师灭祖的汉奸们,也是‘功’不可没。 打蛇就要打七寸,既然女真人少,赵无忌当然就要抓住对手这个弱点,穷追猛打。 罗格里德斯疑惑的目光投向赵无忌,“亲爱的赵,那你的意思是?” 赵无忌低声说道:“此去后金,并不需要你直接出手,你的任务只是经商及刺探情报,必要的时候,给予一定的掩护即可。” “亲爱的赵,需要我掩护什么?” 赵无忌附耳过去,在罗格里德斯耳边低语几句,听得葡萄牙人一边不断点头,一边在心中暗忖赵大人果然出手狠辣,这狠辣手段宛若小刀子刮肉一般,徐徐削弱对方,直刺后金弱点。 得到赵无忌面授机宜后,罗格里德斯告辞而去,今日是大年三十,赵无忌打算邀请自己的属下和学生们前来府衙,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午饭,大家都辛苦忙碌一年了,年底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放松一下,交流一下感情,展望一下明年,正是再好不过。 书房内,赵无忌站在红木书桌前,透过清澈的玻璃窗,向外面望去,北条兰和春桃不时地来来往往,犹如蝴蝶一般在厨房和餐厅间穿梭,指挥着仆人们摆放桌椅,整治饭菜,看着他们忙碌而欢快的身影,赵无忌的心中也是充满了无穷的安宁和幸福。 英气挺拔的身影在窗前站了很久,赵无忌这才将目光自外面收回,他缓缓坐下,轻轻拉开红木书桌的抽屉,里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木盒,木盒制作得十分庄重大气,外表已经有些褪色了,充满了历史般沉重的气息。 赵无忌伸出手去,在木盒的外面摸索了几下,按动开关,啪的清脆一响,木盒的盖子徐徐弹开,露出里面的一块白色美玉。 赵无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这块美玉,入手温润柔腻,非常舒服,他慢慢将木盒拿起,放到了书桌上,随后又将其中的美玉取出,也摆在了书桌上。 美玉通体乳白,一看就不是凡品,最上面雕刻着龙鱼凤鸟钮,底下有一角已经破损,上面镶嵌着黄金做修补之用,整体看起来像个大印。 翻开美玉底部,上面雕有八个虫鸟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古老的字体,透露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这就是和氏璧,也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这块传国玉玺原本在林丹汗手里,至于他自何处得到这件宝物,并不为人所知,在原本的历史上,林丹汗死后,多尔衮率军围困住察哈尔部残部,逼迫林丹汗的遗孀幼子投降,这传国玉玺最终落到了后金皇太极手中。 淑济公主怀孕后留在了归化城待产,囊囊太后和额哲汗也驻扎在那里,这块玉玺是由苏泰福晋带了过来,亲手交给了赵无忌,苏泰说,这是囊囊太后和她自己共同作出的决定,这传国玉玺,只能属于强者,一代强人林丹汗已逝,传国玉玺对察哈尔部来说,再无继续拥有下去的必要,反而会给察哈尔部带来麻烦。。 而今,这块传国玉玺就这样静静地摆放在赵无忌面前,散发出一种既温润又威严的气息,赵无忌盯着它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起来,放进了书桌里。 赵无忌靠在椅背上,透过窗户看着蓝蓝的天空出神,不一会,书房的门被人悄悄打开,春桃俏生生的声音传来:“大人,该吃饭了,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赵无忌听了,站起身来,冲着春桃微微一笑,两人一前一后,双双走出了书房。 辽东,盛京城,皇太极的御书房内,代善、济尔哈朗、岳托、阿巴泰、多尔衮、多铎、范文程、宁完我、孔有德,几乎皇太极所有的心腹臣子,都聚集到了此处。 他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乃是为了明年的一件大事,明年,皇太极便要正式登基称帝了! 众人心中都是十分激动,大汗称帝,也意味着他们仕途上升通道的打开,至少一个开国元勋的位置是跑不了的,范文程率先开口说道:“大汗,登基的准备皆已做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臣以为,明年正式最佳的时机。” 皇太极点了点头,“有劳范先生了,不知朕何时登基为好?” 范文程虽然贼眉鼠眼不像好人,却做出一副诸葛亮的派头,如今已是冬季,天气寒冷,范文程却依旧拿着他那把羽毛扇,“臣夜观天象,明年四月,对于大汗和我大清国,是个最吉祥如意的时辰,臣以为,登基之日可定在四月初一。” 皇太极缓缓点头,“可。” 范文程又说道:“臣以为,可派使者前去朝鲜,命朝鲜国王上表劝进。” 早在九年前,努尔哈赤的侄子阿敏曾率领精兵三万,入侵朝鲜,击败朝鲜军队,抢掠了朝鲜大批人口和财宝以及粮食物资,最后逼得朝鲜签下了城下之盟,双方成为兄弟之国,每年朝鲜都要向后金输岁币上贡。 在后金群臣的眼中,朝鲜虽然不是后金的藩属国,却更胜藩属国,如今即将更改国名为大清,皇太极也将正式登基称帝,这个时候,不正是藩属国朝鲜上表劝进的好机会吗? 若是自说自话称帝,那就尴尬了,虽说原本就是自行称帝,但是有块遮羞布总比没有要好看一点。 皇太极听了范文程的话,同样也回了个“可”,于是派使臣前去朝鲜,命朝鲜王劝进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代善皱着眉头说道:“朝鲜名义上尊我为主,实际暗地里心向大明,恐怕不会轻易答应我方使者的要求。”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早就有了彻底打垮朝鲜,使其完全向自己屈服,然后利用朝鲜的力量,共击大明的想法,如果朝鲜王不答应使者的要求,这也不是坏事,自己正好可以用这个借口,对朝鲜用兵。 果然,皇太极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多尔衮就站出来说道:“朝鲜王一直对我大金阳奉阴违,勾结明国,隐有不轨之心,若是此次朝鲜王当真胆大妄为,不听我大金号令,臣愿率本部精兵,前去讨伐朝鲜。” 看着多尔衮,皇太极赞许地点了点头,“睿亲王勇气可嘉,朕觉得,也是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所谓苍鹰搏兔,亦用全力,此番朝鲜王若是再不听话,朕会亲率大军,出征朝鲜,征讨不臣!到时,便以睿亲王为先锋!” 而此时此刻,在倭国的某处,一千多名倭人围着小岛茂,一脸兴奋地正在听他训话,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以青年男女居多。 “如今正是该我们行动的时候了,为了恢复北条家的荣光,为了推翻幕府残暴的统治,我小岛茂在此宣布,神风特攻队即日启程!诸君,努力!” 第五百一十一章神风特攻队 崇祯九年四月的一个春日,初生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冲着人间洒将下去,透过白纸糊就的窗楹照进屋内,将整个房间映得亮堂起来。 赵无忌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身旁不着寸缕的苏泰睡得正香,自从陈圆圆前几日也确定怀孕之后,苏泰就天天缠在赵无忌身边,说自己也想再有个孩子,叶婉儿也有意成全她,所以这几日晚上夜夜两人都是同床共枕。 轻轻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雪白大腿,赵无忌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细心地给苏泰把被角掖好,免得她着凉,这才下地穿上了衣服。 苏泰家世尊贵,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每日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床,赵无忌梳洗完毕,来到餐厅,不出意外地看到王盈儿捧着大海碗吃得正香,叶婉儿看到赵无忌,微微一笑:“夫君起来了?快来用饭吧。” 赵无忌在实木餐桌旁坐下,主食是皮蛋瘦肉粥,厨子刚刚烙好的油饼,四样清爽小菜摆在桌子正中,红黄绿白四种颜色,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赵无忌抓了一个煮熟的鸡蛋,一面往嘴里送一面随口问道:“圆圆呢?” “她怀孕不久,身子乏累,今日起得晚,我让春桃把早饭给她送到房中了。”叶婉儿说道。 “小岛茂那边如何了?”赵无忌边吃边问北条兰,他对小岛茂也寄托了厚望。 “请大人放心,小岛君前些日子曾传来信件,他在那边的行动一切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开始就会陆陆续续地有战果传来。”北条兰恭谨地答道。 “好,”赵无忌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几十年来,北条家能在幕府的围剿下依旧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显然有其不凡之处,赵无忌相信小岛茂的能力,他一定会很出色地完成自己交付给他的任务。 赵无忌将小岛茂等人的行动命名为神风行动,当初蒙元最强大的时候,曾打到了欧洲,就连莫斯科都成为蒙古帝国的领土,成吉思汗饮马多瑙河,风头一时无两,随后灭掉南宋后,蒙古再度集结起强大军队,打算征服倭国。 结果天不遂人愿,强大军队在海上遭遇可怕的暴风雨,全军覆灭,躲过了灭国一劫的倭国遂把这场风暴命名为‘神风’,感谢神风拯救了倭国上下。 赵无忌以神风行动来命名小岛茂等人,其实是有点他自己的恶趣味,但是小岛茂很喜欢‘神风’这个名字,他认为,此次行动便是北条家再度崛起于倭国半岛的一个重大契机,其意义以神风来命名再合适不过。 夏允彝放下碗筷,含笑说道:“想想也是有趣,别的地方都在发愁难民太多,我青州府却在发愁青壮太少,青州至乐安港的水泥路开工半月以来,依旧没有雇佣到足够的人手,急得归庄在船坞那边天天发牢骚,道路早一天修好,才好早一天把建造船坞的材料给他运过去。” “告诉他不要着急,年轻人该有点耐性,如今正是春耕紧要之时,人手紧缺也是正常,造船是百年大计,可不能急于求成。”赵无忌说道。 匆匆吃完早饭,赵无忌便起身离去,昨日他去视察了船坞的修造工程,今日他依旧很忙,一会要去城外的操场,观看骑兵队的训练,明日则是要去督促修建水泥路,忙的要死。 近几日他经常往骑兵队那边跑,商敬石、李定国二人带着骑兵队最近也是苦练不休,骑兵队最近训练量非常大,赵无忌已经吩咐加大对骑兵队的肉食供应,务必要保证士卒们的营养跟得上残酷的训练。 今年的入朝作战,关键就是这支重甲骑兵了。 皇太极十万大军杀入朝鲜,就是强悍如赵无忌也不敢轻攫其锋,他的打算是以两千重甲骑兵,一骑双马,在皇太极的侧翼四处游走,给他以强大的牵制和威慑,配合朝军主力与清军周旋。 两千重甲骑兵战力强悍,机动力也是惊人,皇太极想抓住包围这两千骑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到时赵无忌进可攻退可守,敌人强大便绕路远行,敌人弱小则一口吃掉,等待朝鲜勤王救驾的大军集结之后,便可配合朝军与清军决一死战。 史书记载,皇太极此次侵朝成功,靠的也是其强大骑兵,一路绕过众多城池堡垒不打,直接率领大军奔着朝鲜王城而去,仅仅十八天便打到了王城之下,在朝鲜各地的勤王大军到来之前,以强大的兵力猛攻王城,最后成功地逼迫朝鲜国王出城投降。 所以赵无忌只需在侧翼牵制清军,让朝鲜王知道大明援军已经来到,给朝鲜王以信心让他坚守下去,那么待到朝鲜国内大军杀到之时,也就是皇太极焦头烂额不能尽全功之日,这场战役也就赢了。 赵无忌站在操场的高台之上,观看着下面骑兵们声势如雷般的演练,战马嘶吼,刀剑之声相鸣,烟尘四起,一片兵戈的杀伐之气弥散开来,商敬石、李定国二人站在赵无忌的身后,脸色也极是严肃,赵无忌看着训练中的士卒,思绪却已飘到了朝鲜半岛之上…… 与乐安港隔着海洋遥遥相对的旅顺口,桂顺意气风发地走在大街上,一脸的洋洋得意,布尔善稍稍落后他半步,亦步亦趋,他们二人的身后,跟着十来个包衣奴才。 桂顺是满洲八旗中镶蓝旗人,布尔善则是蒙军八旗中的镶蓝旗,布尔善地位要比桂顺低上一级,但是要高于汉军八旗。 桂顺是牛录额真,后金兵制,每三百人为一个牛录,其首领便是牛录额真,布尔善是他的副手,大明官军如今畏后金军队如虎,从不主动出击,桂顺驻扎在旅顺口,日子过得可谓是逍遥自在,完全不必担心明军的袭击,自敢战的毛文龙死后,继任东江总兵沈世奎在士卒中威望不足,手下兵力也不够,很难对后金造成较大的威胁。 后金在旅顺驻扎了四千人,首领是都统崔完者,掌管着这四千后金精锐。 当街强抢汉人女子这种戏码,桂顺已经玩的腻了,整个旅顺口,后金士卒作威作福可谓是肆无惮忌,桂顺一边走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和身侧的布尔善说着话。 “这汉人虽然懦弱,但还真是聪明手巧,昨日我得了一件琉璃菩萨,据说是产自南京,通体碧绿,晶莹透剔,足足花了我三千两银子。” 布尔善讶异地说道:“大人看上的东西还用买?肯用他们的东西,是他们的福气,居然还敢收大人的钱?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一会我替您去教训他!” “别,”桂顺急忙摆了摆手,“还不是罗格那个红毛鬼,原本我是打算把他货物都留下,让他自己一个人滚蛋,结果被崔大人给阻止了。” “崔大人说,这种商人,若是抢了他,他以后就再不会来了,倒不如让他赚点钱,以后还能源源不断地把大明的好东西带过来卖,这叫细水长流。”桂顺说道。 “崔大人真是高瞻远瞩。”布尔善拍了一句马屁。 “今日去玩什么呢?真让人头疼。”桂顺一副闲的发慌的样子。 布尔善眼前一亮,凑近了桂顺说道:“听说城东那边,最近自东洋来了一些倭女,相比汉人女子,别有一番风味,要不去看看?” “好,咱爷今天就去尝尝倭女的滋味,你带路。”桂顺当即决定了今日的行程。 半个时辰后,在城东一户看似普通人家的院子里,两间挨着得小屋里传来不堪入耳的男女之声,院子外面,十几个包衣奴才毕恭毕敬地在门口守着。 倭女虽然有点罗圈腿,个子也不高,但胜在温柔体贴,布尔善正在尽兴之时,浑然没有注意到身下倭女的右手不知何时伸入到了枕头下面,她的手触到了一个硬邦邦冰凉凉的东西,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第五百一十二章神风特攻队在行动 布尔善紧紧盯着眼前倭女娇媚的脸庞,完全没有注意到倭女右手的动作,,倭女的脸上极尽魅惑之色,右手却在被子的遮挡下,一点一点地慢慢地移动,这时,旁边的小屋里传来一阵女子的浪笑,布尔善淫笑一声,扭头侧耳向隔壁听去,眼见时机大好,倭女紧抓住匕首,趁着布尔善分神的功夫,雪亮的匕首犹如毒蛇一般,猛地刺出,噗呲一声,正正刺入布尔善的胸口,看位置应是命中了心脏,这倭女看似柔弱,没想到出手竟是如此狠辣和精准。 布尔善突然觉得胸口一疼,低头看去,一把带血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胸口,眼前倭女娇媚的脸庞,看起来如此的阴森恐怖,犹如地狱里催命的罗刹一般,不好,中埋伏了。 布尔善努力地想向另一个屋的桂顺和院子外面的包衣奴才们示警,可是他的全身似乎都失去了控制,嘴巴动了两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便重重地倒在了床上,一滩鲜血自他身下渗了出来,很快便把床上染得一片血红。 另一间屋子里,听得布尔善忽然没了声息,桂顺得意的一笑,布尔善还是这么的没用,看来还是我桂大爷的雄风更胜一筹,桂顺得意洋洋,浑然没有注意,身后一个黑影正慢慢地向他逼近。 他身下的倭女也看到了桂顺背后的身影,她的脸上露出似喜似泣的表情,看得桂顺心中又是一荡,倭女伸出手去,似是不堪承受一般,抓住了桂顺的肩膀, 瞬息间,桂顺后面的身影迅速逼近,脚下没有丝毫的声响,便已来到桂顺的身后,一把雪亮的太刀高高举起,猛地挥落,只见刀光一闪,顿时桂顺的人头便已不翼而飞,咕噜咕噜地滚落地下,躯体腔子里的鲜血猛然喷出,喷了那倭女一脸一身。 那倭女没有半点惊慌的样子,她急忙起身下地,快速地擦干自己身上的血迹,又麻利地换上了一副普通汉人女子的装束,房门轻轻被打开,旁边屋里的倭女打扮成汉家女子的模样走了进来,她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是布尔善的首级。 袭击桂顺的是个年轻的倭人男子,他接过布尔善的头颅,连带桂顺的头颅,小心翼翼地一起装进了一个口袋中。 一个倭女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她低声说道:“太好了,今日得手了两个首级,可以去小岛君那里换取七十两银子,弥太郎,我们发财了。” 那个被称作弥太郎的男人小声说道:“丽子,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鞑子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常,赶紧收拾好东西,咱们三人从后门离开。” 没多久,化妆成一个普通汉人老头的弥太郎与化妆成两个白发大妈的倭女偻着腰慢慢地从院子的后门溜了出来,弥太郎的背后背着一个破布包裹,破布包裹里,放着桂顺和布尔善两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弥太郎左顾右盼,不出意外地一个人都没看到,三个人速度飞快,很快便远离了那栋院子,钻入了一片树林之中,消失不见。 桂顺手下的包衣奴才们在院子外面等了快两个时辰,也不见自己的主子出来,个别人想要进去,又怕打扰了主子的雅兴,被主子责罚,最后只得依旧守在门口,等待着他们那永远也不会走出来的主子…… 傍晚,旅顺城中的万泰赌坊,一个身材强壮的满人得意地走了出来,他叫呼塔布,这座赌坊原本属于一个汉人所有,旅顺被清军攻陷之后,他便抢下了这座赌坊,如今,这座赌坊每天都能给他带来至少十几两银子的收益。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呼塔布有两个选择,大路走,会比较绕远,到家也会晚一点;走小路,虽然僻静但是能早点到家,不假思索地,他就选择了小路。 旅顺如今已是满人的天下,明军早就被打得怕了,清军不去打他们,他们就谢天谢地了,那里还敢前来袭扰清军,这里安全的紧。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呼塔布的瞳孔突然缩小,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犹如一只发现危险的豹子一般,蓄势待发,几根枯木正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枯木前面,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蒙着脸,正冷冷地看着他。 哼,明国老百姓么?居然胆敢袭击大清的勇士,呼塔布随手从腰间解下长刀,狞笑着逼了上去。 黑衣人看着呼塔布过来,突然把手伸向了自己背后,随后一把长刀出现在他手中,他双手持刀,同样快步向着呼塔布逼近。 一寸长一寸强,看着对方手中的长刀,呼塔布明智地放弃了和对手硬拼的打算,他猛地停住,原地转身打算逃跑。 然而他没有跑,因为他背后不远处,又有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地出现,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把长刀。 呼塔布突然醒悟了,这些人不是明国百姓,这刀是倭刀,他们是倭人! 胜负已没有悬念,很快,呼塔布便倒在了血泊中,一个黑衣人上前割掉了他的脑袋,装进腰间一个袋子中,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很快便消失不见。 呼塔布无头的身躯倒在小径上,很快,尸体就被密密麻麻的苍蝇给覆盖上了…… 清晨,旅顺城中一座颇为豪华的宅子中,喊了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复后,一个仆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主人卧室的房门,主人是清军的一名小头目,如今厨娘已经做好饭菜,主人却迟迟没有出来用饭,他是来招呼主人前去吃饭的。 卧室中的气味有些不对,腥腥的,甜甜的,仆人顿时就变了脸色, 主人的床下洒满了鲜血。 仆人大着胆子颤抖着走了上去,掀开蚊帐,看到了主人的无头尸体,看样子早已死去多时…… 神风特攻队在行动…… 赵无忌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让他们以各种身份混进辽东,采用种种手段,伺机偷袭杀死壮年的后金或蒙古男子,并以对方的首级为战果,凭借首级的数量,论功行赏。 赵无忌给小岛茂开出的价格是五十两银子一颗首级,小岛茂则给手下报出了三十五两银子一颗的价格,他以这个价格,在倭国腹地招纳了大量的浪人,再加上北条家历代的家臣,以及一部分风魔家族的忍者,以他们为主体,组建了神风特攻队。 所谓蚂蚁多了咬死大象,重赏之下,这些倭国人纷纷各显神通,在后金境内,不断收割着壮年鞑子的性命,忍者趁着夜色大搞暗杀;浪人武士三三两两为一组,随时等着狙击落单的鞑子;更有些倭人,装成普通百姓,在鞑子失去警惕后,突然出手袭击,成功率也是高的惊人。 随着日子的不断推移,小岛茂手中的鞑子首级也越来越多,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收到了七十多个鞑子和蒙古人的首级。 于是小岛茂决定见好就收,带着这批倭人返回大明青州府,目的之一是为了去赵无忌那里领取赏银,顺便让手下休息放松一下,然后他们会再度出发,换个地方继续割鞑子人头。 小岛茂对这些手下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从事,时机不成熟时,宁可不得手,也不要强行动手,此外,万一失败被擒,就一定要把锅甩到幕府身上,说道是幕府的德川将军派他们来的。 嗯,不但要杀鞑子,还要把黑锅甩到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身上,此为一石二鸟。 第五百一十三章神出鬼没割头党 赵无忌很开心地接见了小岛茂,同样开心地收下了七十多个鞑子的人头,这些人头都被商敬石拿去一一检验,虽然小岛茂不太可能造假,但是也要以防万一。 “一共是七十八个人头,算你八十个人头好了,一共四千两银子,小岛君,稍后你可去找夏先生,去拿这笔钱。”赵无忌看着小岛茂,温言说道。 小岛茂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地说道:“多谢大人恩典!” “嗯,其实这种事,本官手下也多得是人可以做,之所以让你去,本官是有更多的考虑在内的。” “你们将来要推翻幕府,一统倭国,一定要有一支强力的军队才能达到目标,深入后金境内,袭扰鞑子,乃是本官给你们的试炼之一,小岛君,这样你的那些手下才会快速地成长起来。” 后金的男子数目只有八万人,其中还包括老弱病残,如此看来,真正的壮年男子不会超过六万,小岛茂他们一个月就干掉了七十多人,按这个数字算下去,一年能干掉一千多个女真人,也算是不错的战绩了,相比伤亡的人数,更大的作用乃是激起了后金国内的种种恐慌情绪,让后金鞑子惶惶不安。 小岛茂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面前这个明国的年轻大人,虽然话语温和,笑容和蔼,小岛茂却是深深地知道这个年轻大人背后的恐怖实力,目前自己的一切,也多半是拜他所赐,没有他的支援,北条家或许维持不到今日。 “能上阵厮杀的汉子,你手头有多少人?”赵无忌坐在太师椅上,望着跪下的小岛茂问道。 略一沉吟后,小岛茂开口答道:“有赖于大人的强大支援,如今北条家可战之士已有五百。” “五百,”赵无忌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说道:“小岛君,你起来吧,不用这么拘束,坐。”小岛茂依言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五百人想要推翻幕府,难度大了点,这样吧,本官再给你两万银子,你拿去招募浪人武士和购买兵器,本官希望你们北条家能扩军到两千人以上,今年下半年,本官尚有用你们之处。” 今年下半年,正是皇太极大举入侵朝鲜的日子,罗格里德斯的商队不断将后金各地的地形和驻军数量等情报发回青州府,待到下半年,也该能摸清楚后金境内的具体虚实了。 再配合王喜为首的情报网络,皇太极出兵朝鲜之日,也便是赵无忌在他背后凶猛插刀之时。 东江镇总兵官沈世奎驻扎皮岛,赵无忌最近与其频频联系,前几日更是委派张名振,通过战船,运输护送白银一万两,粮食两万石运往皮岛,支援沈世奎。 一旦皇太极对朝鲜发动攻势,首先,赵无忌将会亲率两千重甲骑兵,一骑双马,秘密地自朝鲜某处港口登陆,随时准备袭击落单的后金部队,或是袭扰后金的运粮通道,或是直接与后金某一只部队决战,总之就是一点,不能让皇太极安心地全力对付朝鲜王。 随后,与沈世奎搞好关系的赵无忌,也会把小岛茂的两千人军队送往皮岛,以皮岛为基地,根据葡萄牙人提供的地图情报,在后金腹地烧杀劫掠,背后捅刀,让皇太极首尾不能兼顾。 赵无忌就不信了,自己的老巢起火,皇太极还有心情在前线征伐朝鲜,若是他惊慌之下仓促而退,那正是赵无忌率铁骑突击敌军的大好时机。 后有倭人捅刀,前有赵无忌袭扰,朝鲜大军不断赶来勤王,三方合力之下,皇太极便是再逆天的气运,也只能是个铩羽而归的结局。 这便是赵无忌设计的援朝战略,只要朝鲜不倒向后金,皮岛犹存,后金的背后便始终有把利剑悬着,让皇太极不敢大肆入寇大明,此战只要皇太极不能得手朝鲜,便是明军的最大胜利。 看着小岛茂千恩万谢远去的背影,赵无忌若有所思,倭人用得好是手中一把快刀,用得不好就会反噬自身,割伤手指,不过,只要自己手中的兵力足够强大,倭人是不敢背叛的。 倭人这个民族,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向来只对强者屈服,所以在赵无忌的有生之年,倭人蹦跶不出什么浪花来。 盛京,大贝勒代善带着长子岳托,谋臣范文程、宁完我,在多尔衮三兄弟的迎接下,徐徐踱入多尔衮的府邸中,多尔衮将众人带到自家客厅,代善地位最尊,所以坐在正中,多尔衮等人则分别坐在代善的两侧。 代善此来是为了商议明日就要举行的登基大典的,明日对于大金来讲,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这一日,大金将正式改名大清,并且皇太极也会正式登基称帝,皇太极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多尔衮三兄弟是后金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多铎战功最著,多尔衮、阿济格也是对明军屡战屡胜的名将,多尔衮颇有谋略,精明强干,平时有什么事,代善总喜欢来和多尔衮商量。 众人谈论了一些明日登基的事项后,代善猛然想起一事,便向多尔衮问道:“近期我听闻,咱们大清境内,出现了一群匪徒,号称‘割头党’,行事多以我大清的年轻勇士为目标,一向神出鬼没,到现在已有数百名我满族的勇士惨遭毒手,遇害之人都丢了首级,不知睿亲王可曾听说此事?” 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改国号为大清,但是代善等后金权贵已经开始屡屡以大清国自称了。 多尔衮听了,眉头紧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实在是此事他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开口说道:“有所耳闻,不过本王得到的情报也是有限,只是听说这些贼人十分狡猾,一击不中便远走高飞,很难找到与他们有关的线索,并且死状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的是去找女人丢了性命,有的是去吃酒死在外面,还有的好好的在家睡觉,就死在了床上,首级也没了。” “睿亲王想必还不知晓,”坐在代善左边的岳托开口说道,“前日两名割头党企图袭击一名我大清的勇士,幸被他及时发觉,当场杀死一人,重伤一人,此次可谓是割头党的首次失败,这也是我们首次得到割头党的线索。” 多尔衮顿时便是眼前一亮,“可曾拿到活口?” 岳托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对方伤势太重,没多久就死了,是两个倭人,死前供认是受了倭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指使,前来祸乱我大清的。” 饶是多尔衮一向机智敏捷,心思缜密,此刻却也觉得自己的脑袋犹如一桶浆糊般,迷迷瞪瞪的。 什么?割头党是倭人派来的,目的是为了搅乱大清?幕府将军莫非是疯了不成?大清到倭国,相距七八千里之遥,扰乱大清,他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再说,大清与倭国无冤无仇,也无利益交集,幕府将军费这么大的劲,千里迢迢派人来到大清境内搞破坏,这是图的什么? 多尔衮觉得,这件事无论怎么看,最大受益者都是大明。 多尔衮心念转动之际,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禁不住就是脱口而出,“莫非是大明朝廷收买了幕府将军?” “睿亲王此言差矣,此事绝无可能!”众人定睛看去,说话之人正是皇太极的得力谋臣,宁完我。 听了宁完我的话,坐在多尔衮侧方的多铎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双眼紧盯宁完我,眼中怒意纵横。 第五百一十四章皇太极登基 多铎神色不善地看着宁完我,心想你一个汉人尼堪,居然胆敢质疑我阿哥说的话,当真是不懂什么是上下尊卑,狼一样的眼神盯着宁完我,冷笑一声,“怎么,宁大人像是另有高见?”他心中却想,若是宁完我一会说不出什么道理,少不得要上去对其拳打脚踢一番,顺手再治他一个妄言之罪。 宁完我属于汉军正红旗,虽然同是谋臣,他与范文程的性格却迥然不同,范文程的城府极深,善于隐忍,为人做事十分圆滑老到,宁完我资格很老,性格却比较直爽,遇上事情敢说话。 “倭人犹如豺狼一般,生性凶悍,当年倭寇频频在大明东南沿海一带登陆,抢劫杀伤百姓,令当地的大明官员十分头疼,此后万历年间,倭人进攻朝鲜,引得大明官军入朝作战,双方战事激烈,均是死伤惨重,两国仇恨如此之深,倭人如何肯助大明?此事必然另有隐情。”宁完我不慌不忙地说道。 代善听了,也是连连颔首,“宁先生所言有理,倭国大明乃是世仇,此时断然无出兵相助大明之理,但,宁先生,这割头党的所作所为又该作何解释?他们又为何要杀害我大清壮士,还要取走死者的人头?”他注意到刚才多铎的脸色,有意缓和气氛。 “这,”宁完我楞了一下,停了一停,方才有些不太肯定地说道:“可能是他们的某种宗教仪式吧,割头党可能是一个来自倭国的邪教。” 原来是邪教,要是这么说,倒也能解释得过去了,有些邪教确实有拿活人献祭的习惯,并且信仰邪教的人各个阶层都有,这也符合割头党下手时花样手段众多的特性,这样的邪教分子往往是丧失理智,难以理喻的人,以常人的思维,想要判断他们下一步的行动非常困难。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谁也想不出太好的建议,也只得就此作罢,毕竟手头可供分析的线索太少,只能是传令下去,让各地官兵保持警惕,不给割头党以可乘之机。 此刻天色将晚,代善便吩咐众人散了去,也好早些休息,养足精力,准备明日的登基大典。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皇太极便已出发去了太庙,祭祀列祖列宗,目的是告知祖宗自己要成为新的天子,祈求列祖列宗的护佑,随后,按照范文程等汉族文官的安排,皇太极再度前往南郊的祭坛祭祀天地,希望皇天和厚土保佑大清国以及大清国的子民们。 随后,在一天中阳光最盛之时,庄严肃穆而又充满喜庆的乐声响起,在两排脑袋剃得铮亮的粗壮的大清勇士仪仗队的引导下,在崇政殿里两侧肃立的群臣热切的目光里,皇太极缓缓前行,最终拾阶而上,坐上了那象征着无上权威的龙椅。 随即,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高呼‘万岁’,在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中,皇太极正式登基称帝! 按惯例,成为皇帝的皇太极,次日便会对手下诸位大臣加官进爵,各有封赏。 大清的文臣武将们一个个都是激动万分,有的人甚至流下了热泪,尤其是那些汉人的臣子,更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得到了在明朝得不到的东西,金钱,地位,官职如此等等。 一片热切的狂欢声中,角落里有二人静静地站立着,如同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与身边的狂热气氛格格不入。 此二人的衣着打扮,与大明的官员服饰极为相似,细节处却又有所不同,原来这两人便是此次前来观礼的朝鲜使臣罗德宪、李廓。 朝鲜当时极为仰慕大明,自称小中华,自居大明藩属,所以他们的服饰,也基本照抄大明的服饰,尤其是官服,几乎与大明官员的官服一模一样。 皇太极改国名为大清,族名满洲,要求朝鲜王劝进,消息传到朝鲜,顿时就引发了轩然大波。 朝鲜原本就看不上这些粗俗而又野蛮的女真人,更何况他们还保留着部分的奴隶制度,喜欢外出抓捕异族百姓为奴,朝鲜数年前被后金入侵的血泪历史还犹自在目,如何肯主动上表劝进?更何况此举也会极大地激怒自己的上国——大明,所以在朝堂上两派官员的反复磋商下,朝鲜王最终决定只派使臣观礼,并不上表劝进。 看着这些梳着老鼠尾巴一样的后金人在一起像模像样地称帝,朝鲜使臣罗德宪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什么是沐猴而冠?这就是沐猴而冠!什么是衣冠禽兽,这就是衣冠禽兽! 一些野蛮人,居然也敢堂而皇之地称帝建国,岂不可笑!一点文化的底蕴都没有,仿佛还生活在最原始的奴隶制社会,残暴冷酷,粗俗野蛮,也配称帝? 皇太极坐在龙椅上,享受着臣子们的朝拜,心中踌躇满志,得意不已,这时他突然心有所感,于是将目光投向崇政殿的一个角落,顿时瞳孔猛然缩小,大胆,所有的人都跪下之时,朝鲜使臣居然还敢站着!不向朕下跪!这群朝鲜人,不但不劝进,还要来破坏朕的登基大典! 皇太极勉强压住自己心中的滔天怒火,毕竟,今日理应是个吉祥喜庆的日子,不宜动怒,更不宜妄发脾气,一国天子,也应有天子的气度,也罢,待到明日之后,朕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太极暗自下定决心,明日便召集心腹臣子,范文程、宁完我、代善、岳托、多尔衮等人,商议出兵朝鲜之事,哼哼,手下儿郎们舒舒服服地休养了一个冬天,也是时候了,该出去抢劫些粮食牲畜、财物女子回来了,作为大清国成立的贺礼。 只是,朝鲜为大明藩属,两国互为倚角之势,攻击朝鲜,只怕大明会出兵相助,虽然皇太极并不惧大明,却也觉得有些麻烦,他暗暗决定,过几日便与手下群臣好好商量商量出兵之事,此番一定要彻底征服朝鲜,让他们的王,跪在朕的面前! 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多尔衮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府中,此次皇太极登基,他与范文程两人忙前忙后,出了很多力,没办法,代善那一代人岁数已经有些大了,当不得如此劳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们,除了代善之子岳托,也就是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代善的另一子萨哈廉败于赵无忌,如今还被关押在归化城,多尔衮有勇有谋,又会拉拢人心,他与范文程,为了今日的登基大典可谓是倾尽全力。 如今的大清朝中,满清八旗中还是以皇太极一脉最强,原本代善与两个儿子为第二强大势力,但自从归化城之败萨哈廉被擒后,代善家族的实力被严重削弱,不知不觉中,多尔衮三兄弟的势力已经超过了代善家族。 与阿济格和多铎不同,对于近日的登基,多尔衮在心中并未有太大的激动和兴奋,实际上,自去年开始,在满清依旧所向无敌高歌猛进的背后,不和谐的现象已慢慢出现,神木县,归化城,满清两次重大的军事挫败,都败在同一人之手。 一想起赵无忌,登基的喜悦就被冲散了大半,虽然局势看似一片大好,多尔衮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那里。 是自己过于疲劳导致的幻觉吗?多尔衮烦躁地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踱来踱去,最后,他停在了白墙上悬挂的巨大地图前面,目光沿着盛京、锦州、旅顺口一路看了下去,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地图上的某一点上,久久不动。 良久,书房里突然传来多尔衮的怒吼声:“来人,快去请范先生!” 第五百一十五章都是他干的 范文程劳累了一天,刚刚到家,便听到多尔衮相召,对这位精明强干的睿亲王,范文程不敢怠慢,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直接便上了轿子,匆匆前往睿亲王府。 范文程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外表看似光鲜,乃是天子近臣,文臣之首,内心他却很有自知之明,在大清,汉人的地位始终要排在满清,蒙人之后,便是他的爱妻被多铎当众抢回家去,随意亵玩,他的脸都被丢到了姥姥家去,也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以这次多铎的哥哥,睿亲王多尔衮骤然相召,虽不知所为何事,他却也乖乖地连饭都不敢吃,就匆匆出门,皇太极也最欣赏他这一点,知进退,能隐忍,善包容,是个好奴才。 此番睿亲王召唤甚急,却不知为了何事,范文程闭着眼睛,在轿子中开动脑筋,开始猜测起多尔衮的目的来。 很快,轿子就到了睿亲王府,范文程下了轿子,自有王府的仆人上前招呼,将他领到了多尔衮的书房中。 进了书房,多尔衮的表情让范文程顿时就吓了一跳,他白日所见,所有的满清贵族和文武官员们都是喜笑颜开,心情振奋,而此刻的多尔衮神态却是迥然不同,只见他紧锁眉头,眼窝也有些陷了下去,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脸色异常凝重。 勉强压制住体内的疲倦,带着满怀的疑惑,范文程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睿亲王相召下官,可有何事?” “范先生,你是大汗十分信赖的重臣,韬略过人,足智多谋,本王如今心中有一事不明,故冒昧请来范先生,不知先生可否为本王解惑。”多尔衮不愧是汉化最深的满清贵族,气度总是非常的儒雅,而谈吐说话也总是十分的温文有礼,与向来盛气凌人的多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正因如此,很多人把他看做是贤王,看做值得投靠和效忠的对象。 “睿亲王过谦了,不知睿亲王所虑何事?下官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多尔衮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但是范文程依旧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他一向都非常谨慎小心。 “范先生,本王刚才无意中查看了一下地图,不意间却有新的发现,”多尔衮一边说着,一边踱到了地图面前,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道:“范先生请看,青州府如今是赵无忌管辖,从地图上看,青州府到我大清领土,不过四百余里的海路,顺风的话,明军战舰三日便可到达我大清,此外,据本王在明国的探子回报,明皇崇祯已经将青州左卫的水师指挥权交给了赵无忌。” 范文程紧皱眉头,眯着眼睛来到地图前面,盯着地图上的青州府,想了一会这才说道:“睿亲王所虑,下官深表赞同,明军连败于我大清之手,如今畏我如虎,不敢出击与我作战,明国诸将都是不足为虑,不过这赵无忌,却是个异类,不可不防。”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地图上点来点去,“范先生请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割头党频频出没的地方,”他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把自己刚才点到的地方都括了进去,这才说道,“范先生请看,若是把这片区域看做一个整体,在地图上看,这个圆是不是离青州府最近?” 范文程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不由得起身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向地图,仔细观看,“啊,睿亲王怎么发现的?果然如此,难道是赵无忌在背后捣鬼?!” 多尔衮嗯了一声,明国与倭国一向不睦,当然不可能与倭国有什么联系,但是如果是赵无忌在其中操作,事情可就不好说了,此人行事一向让人匪夷所思,他就是和倭国的幕府将军勾搭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死去的两名割头党,一男一女都是倭人,又有倭女死前的供词,看来割头党确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所派遣的无疑了,也不知赵无忌采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说服德川家康与之合作,”范文程喃喃说道,眉头拧得更紧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大汗有意今年征讨朝鲜,若是任由割头党在我大清境内随意杀人,引发人心动荡,只怕对大汗出兵有所不利啊。” “或许,可将此事禀告大汗,由大汗下旨,派出使臣,前去与幕府将军交涉,责问其为何无故派出割头党,害我大清子民?”范文程想了想,说道。 多尔衮略一沉吟,摇了摇头,“我大清长于弓马骑射,不善海战,倭国距我大清过于遥远,中间隔着万里海疆,我大清虽然军力强横,却也难以奈何倭国分毫,那幕府将军既派出了倭人前来杀人放火,想来也不惧我大清,大汗贸然去旨,对方未必便肯听从,到时徒然自取其辱,反而不美。” 范文程跺脚叹道:“难道就任由割头党在我大清境内肆虐吗?幕府将军也被他说服,赵无忌是怎么做到的?” 多尔衮轻叹一声,“本王也很好奇赵无忌是如何做到的,此事暂且不论,所幸割头党人数不多,造成的伤害也有限,不过是芥藓之疾,本王如今担心的是,待到大汗征伐朝鲜之时,只怕赵无忌会与倭国联手,双双入朝参战,甚至可能会远渡重洋,突袭我大清腹地,到时我军首尾不能兼顾,进退两难,怕是有兵败之忧。” “嗯,睿亲王所虑甚是,这一点倒是不可不防。”范文程看着墙上的地图,思索着应对之法,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二人依旧没想出太好的办法,眼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多尔衮只得说道:“今日暂且先这样吧,范先生请回吧,出征之日尚早,不必急于一时一日。” 皇太极刚刚登基,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征讨朝鲜也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倒是有时间给多尔衮和范文程慢慢想办法应对。 范文程闻言,心想也是这个理,于是便向多尔衮告辞,坐上轿子,返回自己的府中。 数日后,登基时的狂欢情绪已经渐渐消退,皇太极在御书房召见手下重臣,商议出兵朝鲜之事。 想起自己登基那日,朝鲜使臣既不劝进,也不下跪之事,皇太极犹自是余怒未消,他沉着脸开口说道:“朝鲜小国寡民,居然敢对朕如此无礼,藐视君威,朕有意征讨之,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何良策?” 多尔衮这几日在府中,一直在反复斟酌,筹算出征朝鲜的得失和方略,此时他早已成竹在胸,不过他并不打算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多尔衮心机一向深沉,若是众人的计策都不如他,他最后提出自己的方略,更显得自己才能突出,也会得到大汗的加倍重视。 代善的长子岳托,也是满清有名的猛将,此刻便出列说道:“大汗所言极是,朝鲜王之嚣张猖狂,理应受到惩罚,臣愿率本部精锐,出征朝鲜,此番定要给朝鲜王以深刻教训。”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成亲王骁勇善战,朕是晓得的,此番征伐朝鲜,朕对你有厚望焉。” 范文程,阿济格等人也纷纷出列,赞同出征朝鲜,范文程说道:“大汗提出的讨伐朝鲜之策,极为高明,一旦成功,不但可以增强我大清实力,还能削弱明国实力,实乃一举两得之策,此外,朝鲜既平,我大清便可全力以赴,集两国之精锐,对付明国,一统中原。” 眼看群臣都赞同出征朝鲜,皇太极当即便做出了决定,定下了出兵征讨朝鲜之事。 方针确定之后众人便开始讨论出兵的细节,皇太极环顾众臣,脸色有些古怪地问道:“出兵之前,朕还有一事不解,朕听闻最近频频有歹人在我大清境内行凶,采取种种手段,杀害我族年轻勇士,更是将死去勇士的首级取走,此事可是为真?” 济尔哈朗有些尴尬,平时几大贝勒都有分工,济尔哈朗负责的便是整个大清日常的治安警戒,相当于后世的警察部长,他早已受到关于此事的报告,但因这几日是皇太极登基之日,这种喜庆吉祥的日子,不好把这种事情禀告给大汗,让大汗坏了心情,再者如今茫无头绪,一点建树都没有,只知道对方是倭人,报告大汗,只怕会受到责罚。 他本想在多拖几日,若是能在这几日抓到一些倭人凶手那就最好,但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禀告,皇太极便已主动问起此事。 济尔哈朗脸色有些发红,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正在考虑说辞的时候,看到他窘状的多尔衮有心替他解围,便出列说道:“启禀大汗,此事确实为真,行凶之人乃是来自倭国,自称为倭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所派遣,臣怀疑,此事还与明国大臣,青州知府赵无忌有关,臣怀疑,指使倭人袭击我大清,都是赵无忌在背后干的。” 此言一出,除了范文程外,书房内众人都是大为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倭人凶手会和明国官员扯上关系。 第五百一十六章庄妃 “赵无忌?!”听到这个名字,皇太极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这人似乎是大清国的克星一般,不但多铎,多尔衮在战场上败给了他,范文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拢到的明朝内奸李长庚,也栽在了他手里,如今他竟然还跟神出鬼没的割头党扯上了关系,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难道赵无忌当真是我大清的克星吗?为什么我大清遇到的挫折,都与此人有关?皇太极以手扶额,眯着眼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了一想,问道:“此事跟赵无忌有关?睿亲王可有证据?我大清离倭国甚远,赵无忌所在青州府,离倭国也不近,他又是如何联系上倭国幕府将军的?” “启禀大汗,赵无忌如今是青州府知府,而倭人割头党的活动范围,恰好也是以青州府为中心,形成一个半圆形,是以臣笃定,袭击我大清的倭人,其基地就在青州府,至于赵无忌用了什么手段联系并说服了幕府将军,这个臣就不清楚了。” 代善听了,也出言说道:“睿亲王的判断,有几分道理,睡梦之中被人悄悄潜入,取了首级,确实很像倭国忍者所为,众所周知,倭国的忍者如今都掌控在幕府手中,听从幕府号令,忍者参战,也就意味着倭国官方的态度。” “嗯,睿亲王所言,确有一定道理。”皇太极摸着下巴说道,“不过,明国和倭国不是一向不睦么?这次倭国出兵,明显是在帮着明国,这倒是怪了。” “臣以为,虽然明国和倭国关系一向不好,但以赵无忌的手段,他能交好幕府将军,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此人号称大明第一才子,号称全能全才,听说还很善于赚钱,此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臣都不会感到惊讶。”范文程也出列说道。 皇太极的眉毛深深地拧在了一起,“倭寇防不胜防,这又如何是好?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任由他们这样闹下去,极易扰乱我大清的民心。” “大汗勿忧,”范文程轻摇羽毛扇,做出一副睿智之态,“倭人喜穿木屐,和服,身材矮小,特征还是比较明显的,大汗可令各地官府严查属地的倭人,甚至可以发现一个,杀掉一个,一律格杀勿论。” “也好,”倭人与后金平时也没什么贸易往来,杀了也就杀了,范文程说得对,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想到这里,皇太极点了点头,“便按范先生说的去做罢,济尔哈朗,此事便交给你了。” “臣遵旨。”济尔哈朗急忙站出来领旨,还好大汗新近登基,心情不错,没有责罚自己。 “倭人乃芥藓之疾,无伤大雅,就先不要提他们了,”皇太极环视手下众臣子,问道:“关于征讨朝鲜,诸位卿家可有何良策?不妨畅所欲言,献计献策,提出有用的意见者,朕不会吝惜封赏。” 皇太极话音刚落,便听见书房门口处传来声响,众人举目望去,书房大门徐徐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女子,满头珠钗流光溢彩,带着几个侍女,一步一摇,款款走进了御书房。 正在商议国朝大事,居然有人擅入干扰,皇太极一时心头火起,就要发怒,待到他看清来人的面孔时,怒气一下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爱意,只见皇太极含笑问道:“庄妃,朕正在与诸爱卿议事,你却为何来此?” 这美貌女子正是庄妃,皇太极的侧福晋,本名布木布泰,科尔沁部贝勒布和的次女,她的姐姐正是皇太极最为宠爱的宸妃海兰珠,海兰珠为四妃之首,号称独宠后宫,爱屋及乌之下,皇太极对宸妃的妹妹庄妃,平时也是宠溺非常。 庄妃轻轻弯腰施礼道:“姐姐得知大汗在与诸位大人议事,命臣妾送来御膳房刚刚做好的点心,为诸位大人充饥解乏。” “哈哈,宸妃当真是朕的贤内助,果然细心体贴,诸位爱卿,不要辜负了宸妃的一番好意,请随意取用吧。”皇太极颔首笑道。 庄妃亲自取了一盘点心,恭恭敬敬地呈到了皇太极面前的案几上,她身后的侍女也纷纷上前,把点心给这些大臣们一一奉上,庄妃回身又取了两盘点心,第一盘她呈给了代善,略想了一下之后,她端着另一盘点心,向多尔衮走去。 珠钗欢动,叮咚作响,美人未至,香气已然袭来,庄妃来到多尔衮面前,轻轻将点心放在多尔衮身边的案几上,巧笑嫣然,艳光四射,“睿亲王,请用点心。” 多尔衮在椅子上微微欠身,伸出双手虚扶了一扶,“臣多尔衮,多谢庄妃好意。” 庄妃放下盘子,雪白的玉手似是无意一般,轻轻在多尔衮的手背上摸了一下,她背对着皇太极,趁着无人注意,偷摸对多尔衮抛去了一个甜的不能再甜的媚眼儿。 多尔衮面色如常,似是没看到庄妃的媚眼一般,他很自然地伸出右手,看着像是要去取点心,却不动声色地也轻轻摸了一下庄妃的玉手。 庄妃脸色一红,微微低下头去,在旁人看来,却似她向多尔衮致意一般,待到她转过身来,面色早已恢复正常,她笑吟吟地自侍女手中又取了一盘点心,想了想,便去呈给了岳托,岳托也急忙谢过。 不一会点心便已分发完毕,庄妃对着皇太极深深弯腰施了一礼,便带着手下侍女,头也不回地姗姗离去,多尔衮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庄妃的靓影,心中想着这几日是不是该找个什么借口,进宫去和庄妃幽会。 嗯,这两人早就有一腿了,庄妃正是豆蔻年华,貌美如花的时候,多尔衮也是英雄年少,属于很受女人欢迎的那种人,皇太极一向专宠宸妃,不免疏忽了其他妃子,结果被多尔衮钻了空子。 众人吃了会点心,又喝了些热茶,都有一种吃饱喝足的满足感。 吃饱了,也该谈正事了,代善作为大贝勒,便开口说道:“关于出兵朝鲜,臣以为,时间在冬日最佳,最好是在十二月左右,对我大清最为有利。” “哦,出兵的日子定在冬天,可有什么讲究吗?还请大贝勒为朕解惑。”皇太极问道。 满清最喜欢出兵的时候是秋天,这个时候正是粮食收获,牲畜正肥的季节,正方便他们去纵兵抢劫,并且秋天气候凉爽,也利于行军和作战。 关于出兵的时间,代善在自己家中已经推演筹算了十数次,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大清向来没有冬天出兵的习惯,所以敌人在这个时候也必然懈怠,此时出兵,可以达到奇袭的效果,出其不意方可收到奇效。” “其二,臣以为此战应速战速决,我朝的目标是快速打击敌人,迫使对手投降,而不是谋求完全征服朝鲜,陷入耗时弥久的长期战争中,所以臣以为,此战的重点就在朝鲜王室身上,只要能迫使朝鲜王室投降,成为我大清的藩属国,便是最大胜利。” 皇太极沉思了半晌,点了点头,“大贝勒深思熟虑,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言,收朝鲜为藩属,全力以赴,合力攻打明国,乃是上上之策。” 在场众人也都是纷纷点头,暗想大贝勒果然老谋深算,若是把朝鲜比作一条鱼,那明国就是熊掌,收服朝鲜后,集合朝鲜的力量攻击明国,正是这些满清权贵一直以来的战略思想。 “冬季天寒地冻,江水结冰,届时江华岛将无险可守,朝鲜国君臣便只能束手待毙,这也是臣打算冬季出兵朝鲜的原因之一。”代善说道。 原来九年前皇太极刚刚继承汗位时,便曾派遣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为主将,入侵朝鲜,阿敏率领清军精锐,一路势如破竹,连下义州,定州,郭山,平山等地,朝鲜国王眼看不敌,于是便弃了都城,逃往江华岛。 江华岛水文条件复杂,潮水落差大,并且暗礁密布,有水域为天险,阿敏一时也奈何朝鲜王不得,其后朝鲜各地的勤王援军纷纷到达,与清军形成对峙之势,于是阿敏只得见好就收,和朝鲜国王签订了不平等盟约,约定朝鲜每年都要给后金岁币,这才带着劫掠来的财物和奴隶返回了后金。 此后,满清的权贵大臣谈起此役,常常觉得可惜,觉得未尽全功,若不是江华岛天险阻挡,阿敏早已抓获朝鲜国王,将朝鲜变为大清的藩属国,所以代善苦思之下,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冬季江水结冰,清军可以直接踩在冰面上登岛,江华岛的天险也不复存在,朝鲜王室躲无可躲,便会被清军轻易抓获,这样也就基本征服了朝鲜。 冬季出兵的提议很快便被众人所接受,出兵的时辰便这么定了下来。 随后多尔衮出列禀报,他这几日有些感冒,说话时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大汗,臣以为,用兵朝鲜之前,有必要先拔掉皮岛这颗钉子。” 皇太极听了,大感诧异,眉毛不禁也挑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大鳄出手 “睿亲王,分兵可是兵家之大忌,九年前正是因为朝鲜军队大部分主力都在南方防备倭寇,阿敏贝勒才能轻易得手,在朝鲜勤王军赶到之前,逼迫朝鲜王室签订城下之盟,而今若是我等提前攻打皮岛,让朝鲜王有了准备,将军队调往北方提前戒备,岂不是会增大我方进攻的难度?”岳托也是能征惯战的骁将,他一眼就看出了多尔衮提议中的不足之处。 “成亲王言之有理,睿亲王,快速征服朝鲜才是头等大事,在此之前,还是不宜节外生枝比较好。”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贝勒也附和岳托说道。 “嗯,皮岛易守难攻,很难攻陷,并且提前攻打皮岛也会惊动朝鲜王,打草惊蛇,睿亲王,你为什么想要提前攻打皮岛呢?”皇太极皱着眉头,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起身走向御书房的左墙,那里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军用地图,多尔衮拿起放在地图下面的木杆,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木杆指向皮岛,“大汗请看,皮岛的位置在这里,此地位置冲要,南下可取朝鲜,北上可达我大清的金州,旅顺,而皮岛如今在明国东江镇总兵沈世奎的控制之下。” “若是我军南下之时,明军自皮岛出兵,趁着我朝后方空虚,北上袭扰我大清腹地,又该如何?若是我方进军遇阻,在朝鲜与敌方勤王军形成对峙之势,而皮岛明军自我背后出兵,腹背受敌之下,又该如何应对?”说到此处,多尔衮目光炯炯,看向刚才出言反对的岳托和阿巴泰二人。 岳托嘿嘿一笑,一脸的不在意,“睿亲王多虑了,沈世奎可不是毛文龙,他没那么大的魄力,此人稳重有余,进取不足,本王可不相信他真有这个胆子,敢袭扰我大清腹地,以他东江镇那一万多残兵败将,到时可在盛京留下五千人的精锐之师,再留一猛将坐镇,皮岛明军,翻不起什么浪花!” 皇太极听了,微微颔首,这些年来,清军与明军交战,几乎百战百胜,早已打得明军闻风丧胆,沈世奎一向用兵保守,若是说他敢出兵与清军一战,皇太极也是不信的。 多尔衮似是早已预料到岳托会如此说,他微微一笑,将木杆指向了地图上另一处,“沈世奎或许不敢出兵与我对敌,但成亲王不要忘了,这里可是还有一人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能力。” 众人举目看去,木杆指向之处,正是大明青州府。 “赵无忌!”想起这个名字,岳托不禁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睿亲王是说,赵无忌可能会派兵驻扎皮岛,伺机对我大清用兵?” 多尔衮点了点头,他把目光投向了孔有德,“据恭顺王得到的消息,上个月赵无忌往皮岛运去了粮食两万石,白银一万两,是也不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孔有德,孔有德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有一可靠之人给我传来情报,赵无忌最近与沈世奎过从甚密,来往频繁,皮岛近期也接收了大量来自青州府的物资。” 孔有德原本就是驻守皮岛的明军,众人并不奇怪他在那里留有眼线,如此看来此事十有八九为真。 皇太极摸着下巴,有些牙疼似的说道:“赵无忌这个小贼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若是他出兵皮岛,倒是不可不防。” “大汗所言极是,”多尔衮说道,“臣以为,朝鲜军队战力孱弱,不足畏惧,再者如今大汗登基称帝,朝鲜王早已对大汗警惕在心,哪来打草惊蛇一说?” “只要拿下皮岛,明军便再无力威胁我朝领土,也无法再增援朝鲜,没了皮岛这个据点,赵无忌也无法干扰到我军的行动,所以,臣以为,欲攻取朝鲜,必先攻皮岛。” 多尔衮一席话说完,场中一片寂静,代善眯着眼睛不说话,岳托,阿巴泰,济尔哈朗等人抬头看着墙上的地图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余众人也都是皱着眉头,在心中思量着多尔衮的计略是否可行。 片刻之后,老将扬古利站起身来说道:“大汗,睿亲王言之有理,赵无忌年轻气盛而又兵甲锐利,行事一向疯狂大胆,不排除他可能以皮岛为跳板,袭击我大清本土,此次出征,断不容后方有失,臣以为,为稳妥计,先攻皮岛是最佳选择。” 扬古利是清军有名的宿将,当年曾跟着满清太祖努尔哈赤冲锋陷阵,屡立战功,今年虽已六十四岁,却是老而弥坚,用兵稳妥老辣,在清军中威望很高。 他开口后,随即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等人都纷纷出言附议,范文程也出列说道:“睿亲王所言极有道理,臣也附议,赞同先攻皮岛,此外臣还有一计,或可牵制住那赵无忌,可使其来不及援助皮岛。” 皇太极顿时眼前就是一亮,“范先生有何妙计,快快请讲。” “此事甚易,”范文程不慌不忙说道,“明国一直有意与我大清议和,出兵之前,大汗不妨派人前往明国,假做议和之势,命明皇崇祯,约束手下,不得轻易启恤,以明皇的命令牵制住赵无忌,拖延赵无忌增援皮岛的行动。” 皇太极闻言大喜,“善,便如范先生所言行事,此外,攻打皮岛,需大量火器、舰船,恭顺王,你精熟火器与水师,这件事朕便交给你去做。” “奴才遵旨。”恭顺王孔有德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领了皇太极的旨意。 皇太极在这边调兵遣将准备对朝鲜动手,赵无忌这边也没闲着,前两日他还在南阳学院和众学子交流学问知识,今日又来到了临淄县,在这里大量的水泥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随即就会被马上运走,用于修建青州府至乐安港的道路。 去年由于王廷锡的恶意拖延,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的种植并没有在青州府得到推广,如今又是一年中的春耕时节,赵无忌把督促推广种植高产作物的任务,交给了史可法去做。 对于这种利国利民又能得到百姓拥戴的任务,且作为一个和当地土豪士绅无任何利益瓜葛的外来官员,史可法对这件事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他每天都带着一群小吏在青州府的各地四处奔波,发放种子,指导种植,打消农民第一次种植新作物的种种顾虑,甚至帮助穷困农民从庆记商行贷款以购买种子农具。 这几日下来,史可法变得更黑更瘦了,嗓子也变哑了,今日两人在临淄巧遇,赵无忌当即被吓了一跳,于是提醒他注意身体,却被史可法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赵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我辈士人,深受皇恩,为了百姓受点累算得了什么。” 史可法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只是向赵无忌提出要求,希望庆记能把给农民的贷款额度再扩大一万两,如今需要贷款的穷困农民太多,庆记的贷款额度已经快用完了。 历年春耕之时,总有穷困的农民为了种地,被逼向高利贷商人借贷,以购买种子和农具,到了秋季,若是收成不好,还不上钱,就会被债主逼债,最后不得不把家中最值钱的家当——土地交给债主抵债。 就算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种植的粮食得到丰收,收获的大半部分也要用来还债,高利贷商人依旧可以得到最大的一块蛋糕。 眼看今年春耕将近,各路放高利贷的商人各个摩拳擦掌,磨刀霍霍,等着这些穷困的农民上门,然后狠狠地杀上一刀,杀下一块大肥肉来吃。 结果这帮商人流着哈喇子等了半个月,硬是一个上门借贷的农民也无,讶异之下出去一打听,才知道今年的借贷市场有大鳄下场,大鳄正是在江南赫赫有名的庆记商行。 大明此时常见的利率是百分之二十四左右,也就是说,借出去一千两银子,到了年底,可以回来一千二百四十两,这二百四十两银子,便是利息。 在往年,每到春耕之时,各路高利贷商人无不异常默契地将利息比以往再提高几分,百分之三十是常价,碰上急于用钱的农民,百分之四十的利率也借的出去。 毕竟春耕是要看时候的,谁也不会为了一些利息,而错过适合播种的时候,所以这些商人的阴谋每每都能得逞,年年这个时候都是生意兴隆,大赚特赚,穷困农民们则是一片哀鸿遍野。 没想到今年局势逆转。 庆记商行不愧是大鳄级的商业巨擘,出手不凡,震惊四座,甫一出手就以每年百分之十的超低利率,把潜在的借贷农民几乎一网打尽,穷困农民蜂拥而至,排着队在庆记商行的门前,想要借钱。 赵无忌给庆记定下的借贷额度是两万两,南阳学院,造船厂都是烧钱的无底洞,地主家也快没余粮了,能拿出两万两,已经是夏允彝尽最大努力筹办的结果。 第五百一十八章造战舰 由于这次贷款的利率实在太低,为了避免出借太多造成损失太大,也为了避免有人钻空子恶意借贷,本着把资金借给真正需要钱的农民的想法,庆记也做了一系列的规定。 首先贷款者必须是青州府在籍的民众百姓,第二,需要有乡里里正的证明书,证明此人确实家境贫困,需要借贷种地,第三,以户为单位,每户农民能借到的钱是有一定限度的,刚好只够他们购买种子和农具,想多借,不行。 这是为了避免有人故意多借钱,然后把多借到的钱挪作他用。 几条措施下去,基本保证了穷困农民都能借到钱,而庆记又不至于负担太大,虽然采取了这些措施,两万两银子的额度看来还是不够,不然史可法也不会亲自跟赵无忌提起此事,希望赵无忌把庆记的放款额度增加一万两银子。 史可法的人品,赵无忌绝对是相信的,清廉,为人正直,不会以权谋私,他说不够,那就是真不够;再者民以食为天,稳住粮食的生产,乃是一切任务中的重中之重,于是赵无忌咬着牙答应了史可法的要求,成功地把史可法的头疼问题转化成了夏允彝的头疼问题。 史可法高兴地走掉了,带着手下继续去其他府县督促春耕,夏允彝愁着脸上前说道:“大人,账面上的资金已经不够,再给史可法加一万,属下想了想,非要这样的话,那只能从造船资金里面扣。” 赵无忌预先留出了四万两银子,准备用于造船,这钱如今还没有动用,于是便被夏允彝盯上了。 “行,”想了半天,赵无忌也没想出来别的办法,春耕大于天,关系到百姓的吃饭问题,更关系到朝廷的稳定大计,看来只能暂时把造船任务往后挪挪了,他想了想问道:“给皇上的马车,送到京师了吗?皇上可还满意?” 自从和郑家合作种植橡胶以来,为了表示诚意,郑家先期送来了四百担生胶,送货的郑家家将甘辉还开玩笑道,为了赵无忌,郑家几乎派人把南洋诸岛每一棵橡胶树都割过了。 对于大规模的工业生产来说,四百担橡胶远远不够,不过对于前期卖出去的那几十辆马车来说,四百担橡胶是太够了,赵无忌把橡胶的硫化原理跟南阳学院的高材生们说了一遍,然后这些年轻人由黄宗羲带队,亲自动手反复试验,终于摸索出了一套可用的工序,成功地生产出了实用化的橡胶。 于是赵无忌指示工坊,加班加点地赶出了二百个轮胎,免费给前期购买马车的客户更换上,以提高和记产品的美誉度和品牌价值,经过客户反馈回来的使用体验,橡胶轮胎确实比牛皮轮胎减震效果更好。 当然橡胶轮胎相比牛皮轮胎,最大的优点是便宜,材料也比较容易获取。 赵无忌集中了手艺最好的工匠,用了最好的材料,给皇上制作了一辆看上去最尊贵最威严也是最华丽的马车,轮胎用得也是橡胶的,送往京师给皇上享用。 听闻赵无忌问起此事,夏允彝急忙答道:“属下昨日得到的消息,马车已经送入皇宫,皇上非常高兴,这几日每日都要在诸位大臣的注视下,乘坐马车上朝议事。” 赵无忌听了,心中一喜。 崇祯一向勤俭节约,并不是个喜爱奢侈之人,他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在群臣面前乘坐马车,是因为他明白赵无忌的用意,不得不说,这对君臣之间很有默契。 皇上乘坐的马车,这就是和记最好的广告,看着皇上每日都乘坐的这辆既豪华又舒适的马车,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的权贵重臣心动,想要有样学样,也能轻易地为和记带来数以百万计的销售收入。 毕竟京师的富人可是很多,后来李自成杀入北京城,拷打权贵大臣,没收财产,据说就得了八千多万两的银子,像国丈周奎那样喝碗粥都要算计一番的小气鬼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人赚了钱,还是喜欢花出去享受的,赵无忌就准备为他们提供一个花钱的机会。 眼下皇上已经很配合地在京师为和记的四轮马车造势,想来用不了多久,大批的订单就会如雪片般飞到和记的工坊,到了那时,赵无忌的经济状况将一举得到好转,算算信息传播的速度,赵无忌估计慢则半月,快则一周,就会有新的马车订单上门了。 这些马车轮胎的需求也远远用不了四百担橡胶,剩下的橡胶怎么办,赵无忌早就想好了用途,他准备把剩下的轮胎统统给车炮用。 火炮作为战争之王,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把火炮装到车上,给火炮加上强大的机动力,那等于是如虎添翼。 但是以往的车炮也有诸多的弊端,最明显致命的就在车轮上,战争嘛,不可能给你挑个平坦的地方让你摆好了打,打仗的时候什么样的地形都能碰上,这时候,以钢铁和木材做车轮的炮车,就会受到地形的严重制约。 地面坎坷不平,而炮车的车轮也是硬的,以硬对硬之下,很容易把车辆颠坏,把车上的火炮颠松,影响炮击的准确度,这也是为什么明军早早就有了车炮营,孙承宗甚至把车炮营的运用战术写到了书里,然而拥有车炮营的明军,野战依旧打不过后金的骑兵。 马是动物,奔跑的时候天生就能自动适应地形,战马奔跑对于后金的弓箭手,影响微乎其微;炮车则不然,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谁也不会等你慢腾腾地拉着炮车就位,然后瞄准,然后放炮。 大多数情况下,车炮营的士卒都是拉着车炮一阵狂奔,到了放炮的地点停下一看,车身这时多半也损伤的差不多了,火炮也偏离了原本固定在车身上的位置,甚至可能个别车炮早就抛锚在后面的道路上了,如此一来,车炮相比固定在城头的火炮,威力和准头会很明显地下降,所以也难怪对后金骑兵威胁不大。 有了轮胎,再加上弹簧、轴承的辅助,不但可以使车辆搭载更重更长的火炮,行进速度更快,也可以使车炮受到的颠簸减到最小,让车炮营的威力相比以往,至少提高几十倍。 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橡胶轮胎就该用在车炮上。 看着夏允彝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工坊内忙忙碌碌的工匠们,赵无忌想了想,决定自己明日就出发,去乐安港看看,历史上皇太极入侵朝鲜的丙子之役就在今年冬季,海上力量不能光指着青州左卫,自己也该造几艘战舰和商船了,也让宋应星和归庄,以及这些船工们增加一些经验。 再说了,大明和朝鲜之间隔着大海,两千骑兵总不能飞过去,这样一来就得坐船,运兵船好说,拿民船改一改就行,但是用什么来保护这些运兵船,是个大问题。 青州左卫有一定的海战能力,但是跟后金和朝鲜的海军相比还是有些不够看,所以赵无忌才打算造出几艘战舰,为自己的骑兵们保驾护航。 赵无忌自嘲地想道,别人是临阵磨枪,俺小赵是临阵造舰。 于是两日后,赵无忌带着商敬石等人来到了乐安港,赵无忌是骑着马来的,水泥路还未修好,坐马车的话至少要多花四五天时间,骑马来是速度最快的选项。 到了乐安港,船坞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一个多月没见,宋应星和归庄都变瘦了,也被海风和烈日给弄黑了,尤其是归庄,在赵无忌看来,黑黝黝的肤色与史可法有一拼。 看到赵无忌到来,众人都聚拢了过来,宋应星摸着胡子哈哈笑着,“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老夫还在跟老孙和归庄说,船坞已经建好,大人也快来了,这不,刚说完话,大人就到了。” 归庄也是一脸热切地说道:“师父,船坞已经建好,学生这几日跟着宋先生和孙老,也学了很多东西,师父,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造船了?” 赵无忌莞尔一笑,“造,为什么不造,现在就开始造!”在归庄的欢呼声中,赵无忌含笑看向孙老四,“孙老,现在可以开始造船了吗?” 孙老四连连点头,“可以,可以,船坞都建好了,不知大人打算造多大的船?造商船还是造战船?”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造战船罢,规模大小参照如今大明水师的主力舰,没有战船,商船到了海上只能是对方流动的靶子,待到建立起一支强大而可靠的舰队后,再造商船也不晚。” “战船,”孙老四的眼神有些唏嘘,“小老很多年都没造过战船了,上次建造大明战舰,还是小老二十岁的时候,跟随家父一起建造的,不过请大人放心,小老这一身手艺还在,一定会将大人所需的战船造出来。” “我大明的战船以福船为主,三宝太监下西洋乘坐的宝船也是一种福船,福船利于深海作战,可航行于远海,缺点是造价高昂;还有一种船型叫沙船,底平不怕搁浅,造价便宜,适合航行北方海域,不知大人打算选哪种船型?” 赵无忌哦了一声,问起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请问孙老,造一艘福船需要多少钱?沙船又是多少钱?” 第五百一十九章造舰设想 赵无忌现在手头只有三万两银子,而海军向来又是一个很烧钱的军种,所以赵无忌对于战舰的造价很在意。 “以老夫的经验来看,如果造那种大型福船的话,船长二十丈,楼高如城,居高临下以弓矢或火枪攒射,势不可挡,海战威力极大,这样一艘船,造价大约两万两银子上下,中型福船会稍小一些,价格却便宜很多,七八千两银子就能造一艘,沙船就最便宜了,建造速度也最快,但沙船经不起大风浪,只能在近海行舟,小老建议大人最好造福船,现今我大明水师,以及郑芝龙郑都督的舰队,还有刘香那种悍匪海盗用的战舰,基本都是福船。”孙老四说起自己的本行来头头是道。 大明素来便有‘海舟以福建为上’的说法,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清军,在辽东海域作战,那显然沙船是最适合的选择,既实用又实惠,但是若是把目光放长远一些,考虑到将来的远洋航行,海贸海防之事,选择福船一步到位才是最佳方案。 再者福船的高大让赵无忌也很动心,居高临下最是能发挥火器犀利之处,若是建造沙船,即便不提远洋航行,首先在船高上就会处于劣势,碰上船身高大的敌舰,很容易被人压着打,想到这里,赵无忌决定这次就造福船。 按照孙老四的报价,赵无忌在心中核算了一下,自己如今有三万两银子的现银,只够建造一大一小两艘福船,不过考虑到京师即将会传来一大波马车的订单,去掉给皇上的那一部分利润,自己手头也能剩下三四十万两银子,用不了一个月自己的资金就会得到补充。 四轮马车的利润确实惊人,只可惜马车这生意做不了太久,以国人的聪明才智,无论是轴承,还是弹簧,在不久的将来必会被一些能工巧匠仿制出来,大规模生产或是不可能,但是小规模地生产一部分以供马车使用还是没问题的。 马车上的玻璃也可以在庆记商行轻易买到,假以时日,在巨额利润的诱惑下,在有心人的支持之下,是完全可以自行造出品质跟和记差不多的马车的,四轮马车这种逆天的吸金利器,快则一年,慢则两年,价格就会大幅度下跌。 到时和记的马车生意,虽然依旧会赚钱,却是无法像现在这样有如此夸张的利润。 斟酌了一番之后,赵无忌看向孙老四,说道:“孙老,本官打算造两艘大福船,四艘中型福船,咱们这龙江宝船厂,可能做到?此外,先期投入的话,三万两银子够不够?” 两艘大船四艘中型船,一共需花费七万两银子左右,但是造船的前期并不需要这么多,七万两银子并不用一次性花出去,按赵无忌的料想,三万两银子足以支持造船的前期工作,再有一个月出售马车的资金到位,立刻便可以弥补上造船的资金缺口。 孙老四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三万两银子足够了,有些材料不用着急买,造船这事尽可包在小老身上。”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心中惊叹着这位年轻大人的魄力和财力,当初龙江宝船厂在南京的时候,一年都造不了几条船,便有零星几个订单,也都是造那种小型船,要不就是一些修修补补的零活,不要说大型福船,这些年船厂造过的中型福船都是寥寥可数。 自从他们这些宝船厂的工匠们从南京来到青州府,短短三个月,精神面貌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多老兄弟原来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吃的东西也都是自己去海中打的鱼,一家人都穿得破破烂烂,饿的瘦骨嶙嶙的,说是造船厂的工匠,实际看上去跟外面的叫花子也没什么分别,混得那叫一个惨。 当初也是没办法,没有订单就没有收入,谁让朝廷穷呢,朝廷不但穷,还不重视海军,朝廷的官军水师连海上的土匪海盗都打不过,但朝廷既不给水师将士加饷,也不给他们花钱造新舰大舰,水师官兵开着十几年前的破船,哪里是哪些装备了最新火炮开着新型大船的海盗的对手?朝廷连官军水师都不重视,更不可能关注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工匠们,他们这些工匠几乎就是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 自从来到青州府,宝船厂的这些造船工匠,感觉就像是从地狱里飞到了天堂,老树焕发第二春,刚到青州府,便收到了每人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归庄归公子还宣布,按赵大人的吩咐,你们这些工匠都是最宝贵的财富,薪水一律按每个月四两银子给付,这在此时的大明,已经属于相当高的高薪了,当初赵无忌自己做神木县知县的时候,朝廷发下的薪水,一年才不过四十五两银子,算下来一个月不到四两银子收入,还没现在这些工匠高。 短短的四个月,孙老四亲眼看到了发生在老兄弟们身上以及自己身上的变化,有了几十两银子进账后,这些工匠们终于能穿的起新衣服了,每天家中的餐桌上也出现了猪肉和羊肉,不像以往那样一年到头桌子上摆的都是鱼,孙老四觉得自己这辈子吃鱼吃得够够的了,他现在一看鱼就想吐,所以自从来到青州府后,他每天不是吃肉就是吃菜,吃蛋,就是不吃鱼。 并且赵大人还非常体贴地为他们免费提供了宽敞明亮的住房,龙江宝船厂的工匠们,与那些看到广告宣传,从大明各地来到这里的优秀造船工匠们一起,每户都分到了一套住宅,一般都是两间正房,两间厢房,此外还有柴房和厨房,前后还有院子的大宅子。 孙老四的儿子今年快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根,没有娶亲,如今父子二人加上奖金,手头一共攒了快一百两银子,孙老四准备过些日子就去找媒婆给儿子物色新媳妇,让儿子早日成家,自己也好早日抱上孙子,告慰列祖列宗,也算了结了自己最大的一块心病。 看着孙老四笑眯眯的思绪不知飞到何处的样子,赵无忌感到有些奇怪,他轻咳一声,问道:“孙老,这些舰船何时能够服役?也就是说,什么时候能造好?” 孙老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道:“这个,嗯,很快,大家如今干劲十足,只要人手和材料到位,用不了一年,也就半年多吧,大概到秋天,舰船就可下水。” 这么快?赵无忌不禁吃了一惊,“这,孙老,有这么快吗?” 孙老四哈哈一笑,“赵大人放心,不是小老夸口,就以造船来讲,无论是倭国,弗朗机人,还是朝鲜,水平都距我大明相差甚远,半年时间不算快,南方的船厂,造舰周期都是半年,现在的宝船厂一不缺人二不缺钱,半年时间应该差不多。” 赵无忌默然不语,虽然由于眼光的局限性,孙老四把欧洲人的造船水平看得有些低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时代,大明的造船水平不说独步天下,起码也是在不落伍于世界水平的。 而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那支远渡重洋的大明特混舰队,才是当时无敌的海上霸主,汉,唐,明,宋四个朝代时,华夏的海军都是世界最强的水平,而以明朝郑和下西洋时最为鼎盛。 想起后世,得知国产航空母舰成功下水的消息后,局座不禁潸然泪下,说:“我们受了多少窝囊气,才有了今天。”自满清以后,在闭关锁国的政策下,华夏的海军日益落后,落后就要挨打,近代史几乎就是一篇挨打史,谁又能想到,早在几百年前,郑和的那支庞大舰队,曾吓傻了多少所过之处的居民百姓,当时的那支大明特混舰队,可以这么说,就是当时欧洲国家所有的舰只加在一起,也不是大明舰队的对手,没错,郑和舰队就是这么强大。 据史料记载,"其所乘之宝舟,体势巍然,巨无与敌,蓬帆锚舵,非二三百人莫能举动",这么大的船,就算跟后世的轻型航母相比,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了。 郑和的宝船,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乘坐的圣玛利亚号,至少大了十多倍,圣玛利亚号在郑和的巨大宝船面前,渺小的就像一艘救生艇,赵无忌后来常常想,若是当初郑和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或许发现新大陆,提前迈入工业革命的荣誉,便会属于华夏人吧。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虽然装备精良,可郑和的所到之处,从未凭借强大的军力烧杀抢劫,郑和舰队的使命乃是而是为了打开市场,促进各国交流文化,凭借大明当时强盛的国力,营造出了一番“万国来朝”的盛景。 然而,我不犯人,人亦犯我,国家和国家之间,丛林法则屡见不鲜,弱肉强食比比皆是,当华夏民族落后虚弱的时候,列强都争先恐后地上来,割一块肉,分一杯羹,种种割地赔款层出不穷。 只有建设起强大的军队舰队,才能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百姓的安全和财产。 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大明朝廷对海军的不再重视,以及海禁政策的实施,二百年前的郑和舰队已经成为回忆,如今的大明舰队,在造船的水平上依旧是世界一流,但是在火器尤其是舰载火器的配置上,已经落后于欧洲人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看着孙老四,缓缓开口,“孙老,关于这几艘战船,本官有一些设想,打算和你参详参详,你看看能否实现。” 第五百二十章意外收获 “首先,本官希望在这六艘船的船身和甲板上,覆盖上铁甲,这样一来,会牺牲掉一部分浮力,所以在舰船的整体设计上,需要孙老与宋先生等人商议,做出一定的改动。” “装上铁甲……,”孙老四沉思了一会说道:“应该可以,可以把战舰造的稍微大一些,使用更多的木料增加浮力,不过这样一来,造船的成本会有所上升,使用精铁覆盖船身的话,那可要加不少银子。” “无妨,铁甲的花费不用算到造船费用中,需要多少铁甲,孙老只需和归庄说就行,自有他去安排。”作为一名家中有矿的富一代,赵无忌表示这方面毫无压力。 在大明,铁价很贵,并不便宜,不过赵无忌自己有铁矿,可以完全不用顾及这方面的成本,缺多少铁,只需从临淄的冶炼工坊生产出来,然后运过来便是。 铁甲船使用的铁甲乃是精铁,普通的铸铁比较脆,虽然坚硬但是易碎,还容易生锈,不能作为舰船的铁甲,赵无忌手中有蒸汽机,可以用蒸汽机很轻易地锻造出精铁,并将之用在战舰上,在这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便利。 “至于增加浮力,本官也给孙老提供一条思路,便是浮力只跟战舰的体积有关,所以不一定要增加多少木料,只要把船身的水下部分造的大一些,浮力就会增加很多。”听了赵无忌的话,孙老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赵无忌和他讲过浮力定律。 “其次呢,本官的设想是,这几艘舰船,少用桅杆,一根主桅杆足矣,并辅以人力水轮驱动。”赵无忌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要求。 一旁的宋应星脸上露出讶异之色,问道:“水轮驱动虽然快捷,但人力有限,终不能持久,老夫以为,在以海风为主要动力的情况下,一根主桅杆似是有些少了,起码也要三帆四帆才堪用。” 孙老四到底是建造过战船的,他很快便明白了赵无忌的想法,“大人只用一根桅杆,可是为了防止敌军火攻?船体覆盖铁甲,桅杆又只有一根,如此一来,敌军很难对此舰进行火攻。” 赵无忌点了点头,“本官正是此意,舰船以木材制成,天然就怕火,本官打算这么造船,就是为了防止敌军火攻。” 人力水轮驱动可以在短时间内达到极高的速度,对于海上作战非常有利,身披铁甲的快速战舰,既不怕敌方炮击,也不怕敌军火攻,在这个年代里,堪称是无敌的存在,赵无忌准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造出几艘目前世界上最强的战舰出来。 “最后一个要求,战舰的两头,舰首和舰尾,都要放置火炮,此外战舰的两侧也要留出炮位,具体火炮的大小和重量,过几日本官会让唐维唐先生来此,与你们共同研究舰载火炮的问题,由于增加了火炮和铁甲,整艘船的浮力下降,船体的改动还需孙老多多费心。” “好,”孙老四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把船造的大一些并非什么难事,具体一些细节上的改动,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麻烦点而已,并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大明的造船技术在目前依旧属于一流,只是在火炮、火器方面比欧洲稍逊一筹,赵无忌准备在这几艘战舰补强这一块短板。 “不过,”孙老四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赵无忌,“大人提出的这几点意见都非常好,在海战中也非常有针对性,不过小老多嘴一句,这样的战舰,恐怕不宜远行。” “哦,孙老为何如此说?”赵无忌微微皱眉,但很快就恍然大悟,一根桅杆,跑的可不是慢嘛。 “是这样,大人要求战舰只有一条桅杆,这样一来,虽然在防止敌人火攻这方面很有作用,但是也影响了战舰航行时的航速,人力水轮驱动无法持久,若是远洋航行,无法纯靠人力,而只靠一根桅杆,速度会非常慢。”孙老四不愧是造船老手,他很快便发现了这种战舰的弱点。 “这,”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既然强化了火力和防护力,牺牲一部分远程机动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看来一会还要问问宋应星,新型蒸汽机的研究进展究竟如何,赵无忌记得前世历史上的铁甲船,都是采用蒸汽机为动力的,等蒸汽机进入实用化,就可以建造全部由钢铁造成的战舰,连一根桅杆都不用保留,让敌人想火攻都找不到地方。 “慢一点就慢一点吧,这个缺点本官还是可以接受的。”十全十美的事物是不存在的。 “此外还有一点,按现有战舰的大小来看,由于增加了覆盖铁甲的重量,战舰吃水会比较深,所以抵抗风浪的能力会有所下降,这种战舰若是在北方海域及我大明沿海使用,尚不会暴露风险,但是小老不建议这种铁甲舰进行远洋航行,船身太重,吃水太深,一旦遇上风暴,很容易沉没。”大明的北方海域和沿海一带,没有什么大的暴风,但是远洋则不然,暴风巨浪那是家常便饭般的常见。 赵无忌想了想,这个也能接受,便对孙老四说道:“多谢孙老的提醒,本官晓得了,请孙老现在就准备开始造船吧。” 反正赵无忌主要对付的目标就是后金,目前来看,能在北方海域作战就行,将来总会造出更大更强的可以远洋航行的战舰,到时这些只能近海作战的第一批战舰也不会白白搁置,在沿海一带护航以及与海盗作战中,他们依旧有着强悍的战斗力,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得了赵无忌的命令,孙老四及宋应星等人就聚在一起,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造船的细节来,赵无忌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想起蒸汽机的事,正待上前询问宋应星,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没多久这人就跑到了孙老四面前,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孙师傅,有个事,船坞东面有一户人家打井,结果打出了猛火油,黑乎乎的满井里都是。” 孙老四正和宋应星,归庄等人探讨造船的细节,讨论的正高兴,当下就头也不回地说道:“知道了,这种事以后就不用跟我说了,让他换个地方打井就是。” 那人闻言,转身欲走,却被赵无忌给叫住了,“等一下!你说刚才打井,打出了一口油井?里面都是猛火油?” 那人这才注意到赵无忌,一看原来是知府老爷来了,当即就要跪拜行礼,却被赵无忌快步上前给扶住了,“不必多礼,油井在哪里,你快带本官去看看。”说罢,赵无忌又叫上了宋应星等人一同前去,只留下孙老四在那里抓耳挠腮地苦思造船之法。 赵无忌一面快步走着,一面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疏忽大意,居然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大油田,要知道,此地便是后世的东营,而东营市拥有一个山东乃至整个全国都出名的巨大油田,那便是胜利油田。 赵无忌依稀记得,胜利油田好像是后世新中国仅次于大庆油田的第二大油田,蕴含着丰富的石油储量。 勤劳聪明的华夏人民,利用石油的历史可谓悠久,宋朝时沈括写的《梦溪笔谈》里就提到了石油,说其不但可以燃烧,还可以用来制墨,在大明,石油又被称作猛火油,是一种军中利器,尤其在据城固守时,能发挥非常大的作用。 “啊,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猛火油,这可是守城利器啊。”到了现场后,宋应星经过确认,发现井里面流动的确实是猛火油,这让他非常高兴。 “嗯,”看着井中的石油,赵无忌却想起了别的事情,石油可以提炼蒸馏出汽油,柴油,煤油,以及其他的化工品,最后剩下的残渣就是沥青,可以用来铺路,可谓一身全是宝,胜利油田就在这里,这里必然有着多到数不清的石油,不把这些宝贝利用上,那就太可惜了。 汽油的获得比较简单,只要把原油蒸馏,最先得到的气体经过冷却液化,便是汽油,汽油是一种很高效的燃料。 嗯,蒸汽机的下一步方向就是内燃机,内燃机使用的燃料就是汽油,也该让宋应星和黄宗羲,往汽油利用以及内燃机的方向进行研究了,研究个几年,待到成果出来,就可以淘汰掉笨重的蒸汽机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看向宋应星,含笑说道:“宋先生,这猛火油一身都是宝,它可不仅仅是守城利器啊。” 随后,赵无忌就把自己掌握的有关石油,汽油的所有知识,都和宋应星以及归庄说了一遍,到了末尾他说道,“石油燃烧会比较充分,烧尽之后只会留下很少的残渣,热量也比煤炭高,是一种比煤炭更好的燃料,所以本官希望宋先生能对此进行研究,以便更好地利用和开发它。” “研究的方向就是石油里各种物质的提炼,以及以汽油为动力的内燃机的可行性研究。” “提炼出的汽油和柴油、煤油,都是很好的燃料,无论是民用还是军用,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煤油是一种优异的照明用油料,有关提炼和研究石油一事,希望宋先生能给予充分的重视。” 第五百二十一章入盛京 宋应星和归庄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本以为蒸汽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力量最强大也是最实用的机器了,没想到利用石油,还能造出比蒸汽机更加轻便也更加强大的内燃机。 虽然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宋应星知道,赵无忌先前曾说过的话,全部在最后都得到了验证,他既然说内燃机比蒸汽机强大百倍千倍,那事情就一定是这样的。 赵无忌吩咐手下把这口油井保护好,再把这附近的住户迁移到别的地方,他打算在这里建一座冶炼工坊,做石油的最初级加工,采用先蒸馏后冷凝的方法,炼制出一些汽油、柴油出来,给宋应星,黄宗羲等人研究使用,也许内燃机要花费十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去研制,但是只要坚持研究下去,早晚会获得成功。 不虚此行啊,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感叹道,不但敲定了建造战舰之事,还顺便发现了一口油井,不错不错。 船坞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几个工匠正在这里忙碌地打着地基,打算建造一个灯塔兼瞭望哨出来,赵无忌带着商敬石、李定国二人站在山顶,望着下面一片热火朝天的船坞,无数的工匠来来往往地走着,或搬运材料,或测量木材尺寸,也有一些人在加工船用的桅杆,帆布等等材料,每个人都像一只勤奋的小蚂蚁一样,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船坞的左边是一大片农田,一些农民赤着胳膊打着赤脚在那里低头耕作着,虽然相隔很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赵无忌却能从他们的动作中,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热情和畅快,史可法前几天刚刚从这里离开,这里的穷困农民们,应该都已经从庆记商行贷到了款,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的种子应该也发了下去。 赵无忌相信,等待这些勤劳农民的,必将是一个大丰收的秋季,今年对他们来说,也必将是一个富足之年。 船坞的右侧,一座军港正在紧张地建设当中,无数民工扛着石头和水泥、沙子,在工地上忙忙碌碌,待到军港建成,青州左卫都司张名振将会派遣三艘苍山船,十艘网梭船来此驻扎,保护军港和龙江宝船厂。 网梭船是明军装备的一种最小的战船,船上只能容纳二到四人,武器也是最基本的火枪,作战时采用蜂群战术,往往几百首小船齐齐出击,让敌人顾此失彼,这种船只能用于近海作战。 苍山船属于明军的一种较大型的战船,乘员三十七人,其中四名水手,三十三名战士,编为三甲,每甲十一人,装有千斤佛郎机炮两门,其中第一甲使用火炮和鸟铳,第二甲使用喷火筒,烟筒,火砖等火器,第三甲则使用的是弓弩,长矛大刀等冷兵器。 虽然清军的水军较弱,不太可能派人前来这里破坏,但赵无忌还是打算以稳为主,一丝不苟地做好船厂和军港的保卫工作,安全问题上,再谨慎也不为过,所以他才向张名振提出要求,让他派遣战舰来此守护。 船坞左前方有一大片盐田,那里三面都被厚厚的砖墙围住,只有一面临海,赵无忌派了一些人在那里提炼精盐,虽然贩盐乃是暴利,但是作为一个有追求的穿越者来说,依靠贩盐发财,这其中的技术含量未免太低了一些。 在这个年代贩盐,基本跟在后世搞房地产一样,属于躺在床上就能赚,还是大赚特赚的那种生意,所以大明的食盐行业里,也盘踞了无数的大小势力,重臣权贵的影子在其中时隐时现,此外还有众多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私盐贩子也在这里讨生活。 赵无忌不打算靠贩盐赚钱,他生产精盐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来出海打渔之时,能用食盐腌制打来的鱼肉,毕竟这个年代可没有冰箱冰柜的存在,鱼打得多了,吃不掉又不及时晒干或腌制的话,没几天就臭了。 海中的鱼类成千上万无穷无尽,在西北因旱灾而缺粮的情况下,咸鱼以及鱼干可以成为一种很重要的粮食来源。 今日天气晴好,蓝天白云,碧空如洗,一股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来,远处片片小舟张着白帆漂浮其中,渔夫们在波浪中撒网打渔,为一天的生计而奔波,到处都是一片安定祥和的景象而又充满了生机,赵无忌背着手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满意足。 辽东,盛京城,王喜紧紧跟在许平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他俩的周围,还有五六个汉军士卒跟随。 许平就是王喜在京城中结识的朋友,王喜的叔叔王福禄在万达茶楼做掌柜,王喜在万达茶楼协助叔叔,为了平时工作方便,王福禄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王喜和自己的关系,一般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叔侄俩。 许平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所不精,万达茶楼这样的新鲜事物,他也经常前来捧场,他最喜欢来万达茶楼听书,两人年龄相仿,很多爱好也相同,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慢慢地便成为了好友。 许平父母双亡,死后给他留了一笔非常丰厚的家产,但是坐吃山空,万贯家财早晚会有吃完的一天,虽然遗产丰厚,也架不住许平的挥霍,眼看手里的钱越来越少,许平便有了北上投靠自己舅舅许尔显的打算,许尔显曾是明军部将,跟随孔有德叛逃后金,因他膝下无子,也再不能生育,故多次去信许平,希望许平前来辽东相会,继承自己的家业。 许平把父母遗产花费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前去辽东,此事被王喜知道后,便决定借助许平朋友的身份,前去辽东潜伏下来,暗中为赵无忌做事。 王喜看着走在前面的许平那刮得铮亮的头皮,想起自己如今也是这般模样,心头就顿时涌起了一阵恨意,双手也情不自禁地紧握成拳头,因过于用力,他的指节也变得发白。 王喜做梦也没想到,到了辽东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剃头,华夏民族一直有‘身体发肤,父母所赐,不敢毁坏’的说法,然而到了辽东,成为大清国人,第一件事必须是剃头。 一想起自己头上的老鼠尾巴,粗俗的像个野蛮人似的模样,王喜就恨得牙痒痒的。 许平身体突然停住,他回过头看,笑着看向王喜,“王喜,前面应该就快到了,一会见了我舅舅,你说话可要仔细些,他可是汉军八旗里的千总呢,手下管着很多人,你可千万不要失礼。” 王喜回他一个温和的笑容,“知道了许平,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你放心吧。” 许平叹了口气,“你说咱俩岁数相仿,为什么你就比我成熟这么多呢?我有时真的挺羡慕你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没受过穷,当然不知道世间的艰苦困难,王喜在心中暗自想着,嘴上说道:“你一直衣食无忧,不用钱财的事情烦恼,所以你看着就年轻,你以为成熟是什么好事吗?剃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多了多少根白头发!” 许平哈哈一笑,“王喜你可真会说话,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对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啊,”王喜笑着捶了许平一拳,“真羡慕你,到了这里还能继承你舅舅的家产,我不过是一个穷人,还好这些年攒了点银子,找机会看看做点什么小买卖吧,其实我挺想开个酒馆的,可惜没那么多钱。” 许平眼睛一亮,“王喜,我知道你没多少钱,也知道你的才能,你虽然没钱,但是我有啊,不如咱俩合伙吧。” “怎么个合伙法?”王喜隐隐猜到了什么。 “我出钱,你出力,咱俩合作,一起做买卖,我算大股东,你算小股东,怎么样?”许平说道。 “买个店面,再雇佣一些厨师和店小二,购买食材,全算下来怎么也得四、五十两银子,许平,我可是知道,你现在浑身上下连二两银子都没有呢。”王喜算了算成本,故意逗许平。 “谁说没有?我马上就有钱了,我舅舅的钱,将来就是我的钱。”许平最见不得王喜说他没钱,他一梗脖子,“这事就说定了啊,过两天我根舅舅拿到钱就去找你,咱俩合伙开店,你要开酒馆是吧?。” “嗯,你知道我原来在万达茶楼做过,经营酒楼茶楼这类,我很有经验,茶楼收益太小,还是开酒楼好,赚得多。”酒楼不断赚得多,最关键的是来往的客人多,这些客人,可都是现成的情报来源啊,王喜默默想道。 “行,那就开酒楼,我给你拿五十两,股份我六你四,怎么样,公道吧?” 王喜正想说一声好,忽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骚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女人凄厉的惨叫,王喜一惊,急忙拉住许平,向道路旁边快速避让。 第五百二十二章逃奴 两人急忙闪到路边,放眼向后望去,只见一匹马正沿着道路一路小跑而来,马上坐着一个粗壮的鞑子,年约三十余岁,一脸的横肉,脸上带着狞笑,正在策马驱驰。 马鞍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处,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子,女子被绳子绑住双手,此刻正被绳子牵着,拼命地向前跑,以追赶上快马的步伐。 女子身上早已遍体鳞伤,身上伤痕几乎全是擦伤,赤着两只脚,黑乎乎的脚掌上正在流血,虽然如此,她也不得不跟着马儿跑,伤脚踩在凸凹不平的道路上,女子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 经过王喜等人面前时,女子终于支持不住,扑通一声便重重地摔倒在地,随即她就被马匹拖着在地上滑行,她发出一阵阵令人恐惧的惨叫声,马匹拖着他远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巨大血痕,带着片片破碎的血肉。 那马上的鞑子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在马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匹吃痛之下,奔跑的速度更快,拖着那女子滑向远方,女子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知是人已经死了,还是被拖得远了。 王喜骇然问道:“当街这么虐杀百姓,难道没有王法吗?” 许平身旁一个老年汉军士卒嘿了一声,说道:“逃奴有什么王法,这女子是个逃奴,被主家抓回来,活活打杀也没人管的,这种事情每天都在盛京发生,早已司空见惯了。” “逃奴?” “嗯,就是这些鞑子打仗的时候,从外地抓来的百姓,充作奴隶,汉人最多,也有一部分朝鲜人和蒙古人。”汉军老卒回答道。 “奴隶干的多,吃的少,还常常被殴打,将来他们生下的孩子也是小奴隶,改变不了命运,这些奴隶,能在主家活上五六年都算命长的,很多人往往一两年就被主家虐待而死,所以,这里几乎每天都有奴隶偷着逃跑,不过这片地都是大清国的地界,他们就是逃,又能逃到那里去?大部分都会被抓回来的。”老卒想起那些满清主子残忍的手段,心中也是一阵发冷。 “被抓到的逃奴,大部分都会当着其他奴隶的面,被活活处死,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刚才那个女子死定了,等到了地方,多半都被磨成骨头架子了。” 看刚才那女子的服饰,分明是个汉人,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人当场虐杀,王喜感觉浑身发冷,由于愤怒,他的手也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暴虐的鞑子,可怜的族人! 片刻之后,他终于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任务,不就是向赵大人提供情报,帮助赵大人,使得更多的百姓免遭鞑子毒手吗?此时此刻,只有隐忍为上,这笔账,自有赵大人来和鞑子们清算。 “走吧,别想那么多了,去见我舅舅吧,应该快到他的府邸了。”许平上来拉着王喜的手说道,王喜嗯了一声,跟着许平继续前行,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喜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步伐也有些缓慢起来。 哀我族人,痛苦实多。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已是八月金秋。 不出意料的,青州府今年迎来了一个历史性的粮食大丰收,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土豆和地瓜,这两个高产作物,使得整个青州府的粮食收获比去年足足多了百分之五十。 面对巨大的成功,史可法高兴的合不拢嘴,毕竟农业是他主管的,功劳大部分也都会算到他的头上,其实对于史可法这样的人,升官不升官其实不重要,能否发财更不是他的目的,能为老百姓做一些实事,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功绩才是他最看重的。 孙老四有些懊恼,因为他对赵无忌夸口一年造船成功,结果到了秋天,只成功地造出了一艘大型福船和一艘中型福船,而不是原计划中的六艘战舰。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由于要覆盖铁甲,为了增加浮力,船身和结构上做了很多改动,此外应该选用多大多重的火炮,以及火炮放置的位置都需要反复测算,并和唐维磋商研究,这就大大延长了造船的时间,待到船身结构基本定型时,剩余的造船时间已经远远不够了。 孙老四无奈之下,请示了赵无忌之后,最后只得集中了所有工匠,先造出了一大一小两艘战舰,至于计划中的其他战舰,只能等待明年再说了,不过有了今年这两艘战舰作为现成的模板,明年的造舰速度会大大加快的。 赵无忌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万事开头难,改动如此之大,几乎等于重新设计一种新型号战舰,能够在短短半年多时间里造出可堪使用的战舰,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所以在战舰下水的当天,虽然孙老四等人没有如约完成全部的造舰计划,赵无忌依旧给包括孙老四在内的全体工匠们发放了额外一个月的薪水,作为奖励。 如今,这两艘强大的战舰就停在赵无忌面前,黑黝黝的船身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每艘船的船舷上面都覆盖了厚达一厘米的铁甲,至于甲板上的铁甲厚度则达到了两厘米厚。 如果不是被大型战舰的火炮抵近直接轰击,赵无忌认为这两艘船几乎无法在海战中被敌军击沉。 这个年代的水军,发射的炮弹还是那种圆形弹丸,而不是后世的那种尖头的弹丸,圆溜溜的铁球,破甲效果很差,哪怕是一厘米厚的铁甲,正常情况下它们也打不穿。 整个战舰身上,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一前一后的两门巨炮,完全仿造现代军舰的火炮布局,两门主炮口径大,炮身细长,射程远且威力大,这正是唐维给这两艘战舰量身打造的海战火炮。 这个时代的战舰火炮,都是被牢牢固定在战船上不能旋转也不能移动的,而赵无忌要求火炮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旋转,在这个思路下,唐维设计了一个精铁底座来满足赵无忌的要求。 火炮首先被固定在一个精铁制成的大圆盘上,大圆盘与战舰底部以一根粗大的主轴连接,圆盘旋转之时,就会带动上面的主炮随之旋转,这样作战的时候无需调整船身,只要旋转火炮,便可轻易地瞄准敌舰轰击。 此外参照后世军舰火炮的设计思路,赵无忌又命唐维在火炮前面加了一个钢铁护盾,护盾的作用是避免炮手被敌军冷枪或冷箭击中,毕竟培养一个合格的炮手不容易,万一炮手被敌军打死,一时顶替不上,那也等于这门火炮哑了,所以有必要加一个钢铁护盾来保护炮手。 再说了,对于现在的赵无忌而言,人才难得,人才最重要,火炮坏了大不了找人修,炮手死了,再培养一个就不知道得花多少年了。 除了舰首和舰尾的两门巨炮,战舰两侧也留了一排炮位,每一侧都有十门口径稍小的火炮,这些火炮虽然口径小了一些,但是十门炮一起发射,声势也是极为惊人,威力并不次于首尾两门主炮。 为了防锈,所有覆盖在船上的铁板都经过处理,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油漆,这种油漆由石灰,一种叫做油麻的油膏以及鱼油制成,宋应星还在里面加入了少量的沥青,防锈效果绝佳,宋应星把十多块铁板涂上这种油漆,扔入海中,两个月后捞出来,依旧成色如新,没有丝毫被腐蚀的迹象,证明了这种防锈油漆的成功。 这两艘战舰,大舰可容纳船员三百人,小一点的可以容纳船员一百三十人,赵无忌将大舰命名为‘镇海’号,小舰则命名为‘定海’号。 此外,赵无忌任命刘文秀掌管水军,又找来青州左卫的张名振帮忙训练,并让刘文秀也跟着张名振学习操舟之术。 只是这两艘战舰,战力虽然强悍,数量却实在太少,这给赵无忌预定的参战朝鲜的计划蒙上了一层阴影。 据罗格里德斯和王喜从满清那边传过来的情报显示,恭顺王孔有德正在主持清军的造舰大计,在皇太极的支持下,孔有德的造舰工作进展的非常顺利,预计年底之时,后金将至少拥有五十艘左右的大型战舰以及无数小型战船。 镇海号和定海号身披铁甲,又有强大的火炮,一对一的话不惧清军任何一艘军舰,然而好虎也怕群狼,两艘战舰去对抗敌方五十多艘战舰,这让赵无忌觉得心里有点悬。 最重要的是,战舰太少就无法保护运兵船,两千骑兵加上战马,最少需要四艘大型运兵船,然而赵无忌的战舰过少,一旦与敌军遭遇,很难抽出身来去保护这些速度慢,体积大的运兵船,敌军完全可以用少量舰艇来缠住赵无忌的两艘战舰,然后用其他战舰去攻击赵无忌的运兵船。 如果运兵船到不了朝鲜,赵无忌就无法参战,指望镇海号和定海号两艘战舰来保护运兵船的安全,赵无忌觉得希望渺茫,更何况这两千骑兵是他训练了很久才成军的老兵,每个人都是难得的宝贝,让他们冒着被击沉的风险去朝鲜,赵无忌觉得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心。 第五百二十三章盛京谍影 海战与陆战完全不同,在历史上,陆战连战连捷的清军,在海上也奈何不了郑家的船队,崇祯自缢煤山四十年之后,满清才由前郑芝龙部将施琅领军,击败了郑家水师,夺取了台湾。 或许,在即将到来的丙子之役里,放弃出兵的计划,才是明智的选择? 究竟该如何择决,赵无忌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几个月后,盛京城内狂风怒啸,大雪纷飞,凛冽的寒风中,王喜把身上的羊皮袄裹得紧紧的,双手插进袖筒里,头上的狗皮帽子也系的牢牢实实地,他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缩着脖子迎着寒风走在盛京的街道上。 这辽东跟西北、京师比起来,可真是太冷了。 道路两边,时而会看到被风雪冻死之人的尸体,这些人一般都是奴隶,干得多,吃的差,也穿不暖,到了冬天,疲惫劳累之下,在寒冷的天气里很容易得病。 奴隶生病,主子是不会在乎的,所以他们生病了只能硬扛,该干的活一样也不能少干,否则就会有火辣辣的皮鞭抽过来,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所有满清贵族的家的奴隶都是如此。 生病而死的奴隶,主人也不会花力气和金钱埋葬,好一点的会有一张破席子裹着尸体,扔到乱葬岗上,一般若是有奴隶死了,多半就会被主人使人随处找个地方一扔就完事了,连个破席子都没有。 反正奴隶是很廉价的,死了也就死了,哪次清军出兵,不抢回个几十万个奴隶回来!不能干活的奴隶是没有价值的。 最近天寒地冻,死的奴隶太多,路边的野狗吃死人吃的眼睛都红了,已经有野狗聚集在一起,袭击活人的事件出现,王喜左手拄个拐杖,就是准备若是有野狗来袭,也能用作武器。 在风雪中艰难跋涉了小半个时辰后,王喜终于到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八旗汉军千总许尔显的府邸,敲开门后,门子一看来人是泰和轩的王掌柜,急忙就把他放进来了。 泰和轩是王喜和许平两人合伙开的酒楼,许平最终以一百两银子入股,占酒楼的七成股份,王喜占三成,王喜担任酒楼的掌柜,负责酒楼的日常经营,许平只管出钱,做个甩手股东,王喜的人品和能力,许平是非常放心的。 虽然外面是冰天雪地,屋里可是十分的暖和,五六个炭火盆里的炭火正在熊熊燃烧,汉军八旗千总许尔显赤膊穿个褂子,靠在太师椅上看向走进屋里的王喜,“哦,是王喜啊,你又来了,真是难得你有心,天天把你家店的好菜往我这里送,你要是我的亲外甥,该多好。” 王喜一脸的笑容,亲切而谦和,“许大人说的哪里话,小店要不是许大人罩着,哪能开得这么顺利,区区一点菜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王喜的一点点心意而已。” 许尔显哈哈大笑,“别的不敢说,除了上面的那些老爷们,”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继续说道:“在盛京中,咱说的话还是好使的,恭顺王爷当年跟咱也是一起上阵见过血的交情,小喜子,有事就找你许叔,许叔帮你办。” “那是那是,王喜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许大人。”王喜又做了个揖,正想找个话题来说,就听许尔显叹了一口气,“不过,再过几天你就不用来了,来了也见不到我,本将又要上阵去打仗。” “这天寒地冻的,打什么仗啊?又是和谁打仗啊?”王喜眼睛一亮,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还能跟谁,打的就是朝鲜人,听王爷的意思,还要打皮岛,唉,东江镇那边都是从前的老伙计,俺真有点下不了手。”想起皮岛上那些曾经的袍泽们,许尔显的神色有些唏嘘,似是想起了很多当年的往事。 “哦,许大人重情重义,小喜子一向是知道的,您那些从前的袍泽,为什么不跟着您一起弃暗投明呢?跟着昏君崇祯,有什么前途啊?”王喜顺着许尔显的话头说下去,他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唉,”许尔显叹了口气,神情甚是萧瑟,他摇了摇头,“大人的事,说出来你们这些小孩子也不懂,总之不跟你说了,就在这几日,本将就会出征,到时你就不用来了,来了家里也没人。” “哦,那小喜子就在这里预祝许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王喜拱着手说着吉祥话。 “唉,”许尔显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都是从前的老兄弟,胜了也没什么高兴的,大汗对敌人一向冷酷无情,这些老兄弟们啊,唉。” 王喜小心翼翼地陪着许尔显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告辞而去,今天得到的这个情报非常重要,满清要对朝鲜和皮岛的明军用兵了,必须尽快把这个情报禀报给赵无忌赵大人得知,让赵大人早做准备,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太极的阴谋得逞! 数日后,带着一顶黑色貂皮帽子,身穿一件厚厚的黑色貂皮大衣的罗格里德斯,带着三四个被棉衣包裹得跟水桶似的水手,身后还跟着两辆马车,得意洋洋地走在盛京的大街上。 这几个月来,相比从前的颓唐不堪之态,如今的罗格里德斯可谓是意气风发,似是脸上都在油亮发光,最近这一阵,他往返于大清与大明之间,靠着销售玻璃和香水这些紧俏商品,狠狠地发了一大笔财。 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的‘野蛮人’可是相当的有钱,不但有钱,花钱也很大方。 来这里之前,葡萄牙人一直以为这里是穷乡僻壤之地,根本没有做生意的价值,他的判断不能说有错,如果不能出去抢掠物资,这里的人确实会很穷,但是满清虽然穷,但是他能打仗啊,他可以去抢富庶的大明,也可以去抢南边的朝鲜,种地、生产多累,哪里有抢东西来得舒服省事,每出去一趟,不但能抢到粮食和金银,还能抢到大量的美貌女子和奴隶,可谓一力降十会。 这里的满清贵族出手还非常大方,只要是喜欢的东西,都很舍得花钱,因为他们钱来的容易,所以也就不太珍惜,小小一瓶香水,在大明卖三十两银子,在这里一百两银子都有人打破头抢着要。 赵无忌答应会把经商所得利润的百分之三十留给葡萄牙人,经过罗格里德斯的计算,这半年他应该赚了一万多两银子了,这让葡萄牙人简直是心花怒放,觉得赵大人有时真是个天使。 当然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深入敌后,罗格里德斯赚的也是刀尖舔血的钱,若不是欠得外债太多,且又穷困潦倒走投无路,葡萄牙人真不想来这里冒险。 每来到一个地方,在做生意的同时,罗格里德斯都会吩咐几个心腹手下,装作游览当地风土人情的样子,绘制这里的道路和地图,若是发现了军队驻扎,还要想办法借着卖东西的机会,暗中刺探这支军队的虚实,然后把情报记录在案。 搜集情报制作地图只是赵无忌交给葡萄牙人的一部分工作,偶尔,葡萄牙人也会执行一些秘密地运送倭人来此,以及搭载倭人撤退的任务,不过若不是实在迫不得已,赵无忌是不会让葡萄牙人做这种极易暴露自身的任务的,赵无忌打算让自己的明线和暗线,尽量地不要有交集。 总体来说,绘制地图收集情报还是个比较轻松的任务,也很难会被敌人发觉,所以葡萄牙人对于自己目前的状况,还是非常满意的,每次前来大清国,绘制一下地图,卖卖东西,都是很轻松就能完成的任务,赚的钱也多。 罗格里德斯搜集的情报和绘制的地图,非常有用,这些情报小岛茂的手里也有一份,根据罗格里德斯的情报,小岛茂有针对性地选择神风特攻队袭击的地点和对象,他会挑选那些便于逃逸和行动,且敌方的防守又比较松懈和空虚的地方,发动特攻队给予鞑子以狠厉的一击,可以说,神风特攻队的频频得手,葡萄牙人功不可没。 神出鬼没的割头党背后,有着得力的情报系统在做支撑,这才会在异国他乡的辽东,把暗杀活动搞得风生水起,不过最近割头党的势头已经有所下降了,济尔哈朗采取了宁错杀,不放过的方法,只要发现倭人,不论如何,一律当场杀掉。 这让小岛茂的特攻队损失惨重,很多人到了辽东,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莫名其妙地被鞑子给抓去杀了。 所以现在特攻队非常谨慎,只有那些长相像汉人的,也会说汉话的,以及部分忍者和武士在依旧在辽东活跃着,其余的人被小岛茂经过青州府周转,最终送回了倭国国内。 总之,特攻队如今依旧活跃,就是战果相比以往,下降了三四成,对此赵无忌表示理解之余,也督促小岛茂尽快招募浪人武士,让他手下的倭军尽快成型,达到可以上战场的程度。。 第五百二十四章特供版香水 今日天色放晴,阳光煦暖,也难得的没有什么风,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葡萄牙人脚下的鹿皮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的身后,两辆马车不疾不徐地跟着葡萄牙人,木质车轮在积雪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显然里面装的东西不少,这两辆马车里全部都是葡萄牙人准备送人的礼物。 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罗格里德斯深深明白跟当地的权贵官员打好交道的重要性,他们的友谊会对自己的开辟当地市场带来非常巨大的好处,所以每到一地,他都会准备大量的礼物,登门造访当地的实权官员和勋贵们,希望他们能在职权范围内,给予自己一些便利。 罗格里德斯做出一副豪放的西方商人派头,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穿行,他觉得赵无忌有一句话说的非常有道理,大隐隐于市,这些满清的贵族和官员们,谁也想不到,这个在他们眼皮底下招摇过市的西方商人,居然是大明的间谍。 这也怪不得他们不够警惕,实在是愿意从遥远的欧罗巴大陆跑到这里来的白人,谁不是为了到这来赚钱的呢?他们万万想不到,居然还有个白人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给赵无忌当间谍。 走到某条街道的某处,罗格里德斯的眼光似是无意般,扫了一眼旁边泰和轩酒楼三楼上的某一扇窗户,当发现那扇窗户下面挂着几只冻得邦邦硬的腊肉时,他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该死,又有任务上门了,看来此次的旅途会有些麻烦,待会拜访完那些满清贵族和官员,他还得回来一趟,跟泰和轩的老板接个头。 悬挂东西,这是王喜和葡萄牙人事先约定的暗号,位置就在泰和轩三楼左起第三扇窗户,如果王喜在窗户下面悬挂或放置了什么东西,比如一条腊肉,一盆花,那都是给葡萄牙人的隐秘暗号,通知他前来见面,会有重要的情报需要他转达,若是窗户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那就意味着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葡萄牙人大可自由行动。 葡萄牙人脚步未停,面色不改地依旧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着,他得先把这些礼物送出去,然后再回来找王喜碰头,取走情报。 这一趟担子不轻啊,想起身后的那些‘礼物’,罗格里德斯的情绪有些沉重,还好的是,赵大人并未让我与此事牵扯过深,葡萄牙人暗暗庆幸地想道。 他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和硕肃亲王,皇太极长子豪格的府邸,豪格很喜欢来自大明的香水和玻璃制品,尤其他最近从北方得了几名罗刹美女,肤白貌美,让豪格喜爱非常,就是体味有点大。 白种人汗毛孔重,鼻子大,一般也多有体味,原因是这样的,由于他们毛孔粗大,汗腺过于发达,所以排出的汗液也相对较多,汗液起初是没有味道的,但是经过细菌分解后,便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味道,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赵家庄生产的香水,由于可以有效地遮掩汗臭,所以在欧罗巴大陆极为受欢迎,有多受欢迎呢?在赵无忌看来,大概可以拿后世苹果手机在天朝的地位相对比,每当有从遥远的大明返回欧洲的货船靠岸,便有大量的女子守在码头,聚集在一起,期待能第一时间买到来自赵家庄生产的香水。 这个时候的欧洲,对于遥远东方的文明古国,是抱着十分推崇和美好的印象的,如果打个比方呢,大概这个时候的大明就相当于后世的美国一样,是各国羡慕仿效学习的国度。 起初这些女子们没有什么秩序,货船刚刚停靠码头,她们就疯一样地冲上前去,挥舞着手中装满金币的袋子,袋子中的金币互相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你争我夺,你挤我,我挤你,场面常常失控,有时甚至会有伤亡事件发生。 一来二去,慢慢地这些货船的船长也学乖了,再有来自大明的货船靠岸,他们通常都会派遣几名水手提前跳下船,在码头维持秩序,要求这些女子排队,哪怕是平时高高在上的贵族家的小姐和夫人,这时也得乖乖听从这些出身低贱浑身臭汗的水手们指挥,安安分分地按顺序排成一列,,满怀希翼地期待着能用手中一袋袋的金币换取上一小瓶来自大明的神奇香水。 赵无忌很懂得包装的重要性,出售给欧洲的香水,全部是特供版,在大明出售的香水都是用玻璃瓶装着售卖的,卖给欧洲的则不然,所有香水的包装容器,用的都是精美的瓷器瓶子,还是景德镇的瓷瓶。 瓷瓶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图案,都是一些富有浓郁东方风情的绘画如牡丹,飞鸟,山水画等等,这让那些仰慕古老东方文明的女士小姐们更是如痴似醉,疯狂追捧,在这里,来自大明赵家庄的香水乃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虽然欧洲这时也能制造出香水,但是无论是香气还是持久性,以及包装的精美都远远不如赵家庄生产的香水,在欧罗巴的上流社会里,使用大明赵家庄香水已经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至于那些欧洲自产的香水,对不起,那是给普通老百姓和那些土包子暴发户用的,高贵的贵族,只用来自古老神秘的东方古国的香水。 罗格里德斯上个月见到豪格之时,送了豪格很多礼物,但是豪格最喜欢的还是赵家庄的香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些罗刹女子,天天在豪格耳边提起香水的事情,所以这一次,罗格里德斯足足带了一百瓶香水,并且全部是那种特供欧洲的瓷瓶版,作为皇太极的长子,葡萄牙人对豪格给予了百分之一百的重视。 听到葡萄牙人的来访,豪格非常高兴,亲自来到客厅去见他,这个洋人为人豪爽,并且非常大方,每次来都会给豪格带来很多礼物,豪格最近与这些罗刹美人如胶似漆打得火热,也非常宠爱她们,而她们已经不止一次在豪格面前撒娇,说道想要赵家庄生产的香水,最好还是茉莉花香型的。 华夏的老百姓要买香水就简单了,只需要拿着钱去庆记购买即可,对于这些满清贵族来说那就复杂多了,直接派人去的话,一定会被赵无忌抓住砍了,若是委托晋商,先不提从山西到辽东要绕一个多大的弯,关键是晋商也买不到那种‘欧洲特供版’香水啊,那种香水只卖给洋人,当然价格也配得上‘特供’二字,贵的吓人。 看着葡萄牙人大步走了进来,豪格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高兴,“您好,尊贵的豪格殿下,很高兴再次看到你。”罗格里德斯走上前去,右手扶着胸部,弯下腰给豪格行了一个欧洲标准的躬身礼。 “哈哈,看到罗格先生,本王也很开心。”豪格是真的很开心,尤其当他看到葡萄牙人身后的几名侍从抬着两个沉重的大箱子走了进来的时候,他笑得就更开心了。 豪格身旁,几位肤白如玉,身材丰满的罗刹美人也都带着笑容,热切地看向葡萄牙人,这些女子身材错落有致,面容也是极为姣好,艳光照人,便是葡萄牙人这样阅尽群花的风流老手,也不禁有些暗自动心不已。 “罗格先生这次又带来了什么礼物给本王啊?哈哈。”看着地上两个沉重的大箱子,豪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 “我最亲爱和尊贵的亲王殿下,这次给您带来的,共有一百瓶正宗赵家庄生产的尊贵版香水,全部都是景德镇瓷瓶包装,此外,还有一些其他微不足道的小礼物带给您。”罗格里德斯一面在心中羡慕豪格艳福不浅,一面很谦卑地说道。 “哈哈哈哈,罗格先生你太客气了,你一个外邦人,前来此地做生意非常不容易,这一点本王也是非常理解你的,你的意思我明白,”豪格给葡萄牙人使了个心照不宣的颜色,“若是罗格先生你遇上了什么麻烦,只需报上本王的名号就行,无论是谁,都会给予你最大的方便和便利的。”常言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葡萄牙人送了这么重的礼,豪格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帮一帮他。 “哦,托您的福,这一路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在进入盛京时,我曾遇上豫亲王的手下,他们怀疑我窝藏犯人,非要强行搜查我的货车,豪格亲王您可是知道的,我是一个正直清白的人,绝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什么嫌疑犯,更不会窝藏什么犯人。”葡萄牙人抓住机会说道。 “豫亲王,那不是多铎吗?哈哈,罗格先生,以后再遇上任何人想要搜查你,你就报上我的名字,绝对没有人敢动你,若是再有人侮辱你,你告诉我,我一定狠狠地收拾他们!”说到这里,豪格的脸上露出一丝煞气,多尔衮三兄弟,他早就看不顺眼了,一直对父汗以及他这个亲王,阳奉阴违,尤其是多铎,一直跋扈嚣张,他早就想找个机会,狠狠地修理多铎一顿。 第五百二十五章接头 听了豪格的话,罗德里格斯简直是心花怒放,“哦,亲爱的亲王殿下,您真是太好了,说实话,其实搜查我的货车,对我个人而言问题不大,但是您知道我的货物都是一些玻璃、香水这种易碎的商品,在这些粗手粗脚的士兵搜查过程中,很容易弄坏我的商品,给我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罗格里德斯狡猾地说道。 “哈哈,那都是小事一桩,罗格先生,你放心,在整个大清国,没有人敢不给我豪格面子的,”豪格身子略略前倾,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罗格先生,我知道你们商人很喜欢送礼,也知道你给很多人都送了礼,以后,你不必那么麻烦,所有的礼物,直接送给我就行,在你经商中如果遇上什么麻烦,直接报我豪格的名号!” “哦,好的好的,尊敬的亲王殿下,那我就用你们东方人的一句话来回答,就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葡萄牙人弯下腰,手扶胸口,再度给罗格行了个礼。 豪格哈哈大笑,“好说,好说,来人,把这些箱子打开,让我看看豪格先生,这次都带了一些什么样的宝贝过来!” 很快便有府中的仆人上前,轻手轻脚地把两个箱子打开,豪格脾气喜怒无常,残忍暴虐,前几日有个仆人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珍贵的花瓶,结果被愤怒的豪格绑在树上,用鞭子活活把他给抽死了,这种事情早就层出不穷,仆人们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德性,所以如今的肃亲王府中,所有的仆人做事都是异常的谨慎小心和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了事,惨遭毒打,丧了性命。 第一个箱子慢慢打开,露出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精美瓷瓶,豪格身边的几名美女欢呼一声,也不等豪格吩咐,就一路小跑了过去,嘻嘻哈哈地每个人都拿了七八瓶香水,放入怀中。 她们的衣着都很暴露,大片白花花的肌肤露在外面,有个大胆妖艳的女子甚至直接把一个瓷瓶放到了自己雪白的胸前夹着,看得一旁的葡萄牙人一个没忍住,差点飚出鼻血来。 豪格也坐起身来,慢慢踱了过去,葡萄牙人每次都能给他带来一些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奇的玩意,上次带来的会蹦跳的青蛙就挺有意思的,这次不知道他又带来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蹦跳青蛙的灵感来自于赵无忌的灵机一动,按照后世的记忆,指示庆记生产出来的小玩具,刚刚生产出第一批,就给葡萄牙人拿着北上,希翼能为葡萄牙人的活动带来一些方便,青蛙的外壳由铁皮制成,上面涂上花花绿绿的颜色,又在青蛙的肚子里装上发条,最后配上一把钥匙。 使用时,把钥匙插入青蛙肚子里,拧上十几圈,给发条蓄好能量,然后把钥匙拿出来,把青蛙放在地上,青蛙就会自己一蹦一蹦地向前行动,虽然是个简单的玩具,但由于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个,于是当时就把豪格给震撼住了。 此后豪格又送了几个青蛙给皇宫里面的各位妃子,尤其是皇太极最宠爱的宸妃海兰珠那里,他足足送了四只,海兰珠第一次看到这种会自己动的青蛙,也被逗得咯咯直笑。 豪格看似粗豪,其实颇有心计,他知道父皇最宠爱海兰珠,所以他讨好宸妃,其目的是为了讨好父皇皇太极,父皇已经登基,豪格希望父皇早日册立他为太子,让他继承大清国。 香水的下面,是个大盒子里,打开一层又一层的丝绸包裹后,盒子里露出一尊通体碧绿的玻璃美人,做工异常精美,栩栩如生。 豪格上前拿起玻璃美人,欣赏了半晌,这才放下,箱子的最底下摆着无数的金元宝,一个个排列的整整齐齐,豪格笑了一下,走向第二个箱子。 第二个箱子的上部也装满了一些奇珍异宝,豪格拿起来一一欣赏后连连点头,葡萄牙人确实下了血本,这次给他送的礼品都非常贵重,很多更是市场上很罕见,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箱子最底下是一个通体漆黑的长方形木盒,豪格带着审视的目光将木盒自箱子里拿了出来,随手打开木盒的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制作异常精美的木杆,看着像是笛子,侧面却没有孔。 这‘笛子’是中空的,在其长度的四分之一处包着一层黄金,金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上面连着一个像是袖珍型的茶盏似的东西,也是黄金打造而成,‘茶盏’的两边还有四个按钮,均匀地分布在‘笛子’身上。 豪格随手拿起这把奇怪的笛子,看向葡萄牙人,“罗格先生,这是何物?” “哦,这个啊,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一件物品,他需要配合这些东西一起使用。”罗格里德斯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在箱子最底下又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 罗格里德斯打开木盒,豪格放眼看去,只见里面摆着一条条金黄色的东西,排列的十分整齐,离得近了,还有股淡淡的尿骚味。 豪格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罗格先生,这是何物?闻着怎么有点臭?” “哈哈哈哈,”葡萄牙人笑了几声,这才说道:“尊敬的亲王殿下,这个可是好东西,别看它现在有点臭,食用的时候,可是香甜无比,它叫福寿膏,可治百种病患,解万般忧愁,至于你手里拿的那个东西叫做烟枪。” “……” 半个时辰后,罗格里德斯在肃亲王府中奴仆的恭送下,离开了这里,随后他又去了几家权贵官员的府上,一一送上礼物,待到他从最后一家满清官员的府中离开时,天色已是傍晚。 跟在罗格里格斯身后的几名侍从今天已经走了一天,午饭也没吃,一个个又累又饿,葡萄牙人回首看看众手下,说道:“今天的事办完了,走吧,我带你们吃饭去。” 在众侍从的欢呼声中,罗格里德斯不紧不慢地向着泰和轩酒楼的方向走去,最后拜访的一处所在乃是他事先精心选择好的,位置跟泰和轩只隔着半条街,这时候去那里吃饭,十分之自然,任谁都看不出破绽来。 带着几个侍从走进了酒楼,看着笑脸相迎的酒楼小二,罗格里德斯摆出一副豪商的样子,大声说道:“小二,把你店里最好的酒拿来,老子要喝朗姆酒!” 小二怔了一怔,有些疑惑地小意说道:“这位客官是不是搞错了,小店没有叫做朗姆的这种酒。” 小二话音刚落,站在柜台后面的王喜便已笑着走了过来,过来后轻轻拍了拍小二的肩膀,说道:“怎么没有朗姆酒?就在柜台后面呢,下次可不要跟客人胡说了。” 王喜说完,转身对着葡萄牙人作了个揖,“不好意思,这个伙计是新来的,有些不太熟悉事情,小的这就去给您老把酒拿来。” 罗格里德斯点了点头,带着手下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随后便拿起菜单开始点菜,等他点完菜,王喜又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小坛酒,“客官,这就是您要的朗姆酒。” 说话中,王喜已经将手中的酒坛向着葡萄牙人递了过来,罗格里格斯于是伸出双手去接,在王喜宽大的袖子遮掩下,一张纸条不动声色地传到了葡萄牙人的手中。 葡萄牙人若无其事地接过酒坛,放在桌子上面,他好像腰有些痒,于是他伸出右手在腰间挠了几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把纸条塞在腰间的腰带里。 收到情报,明天就可以返航回大明了,泰和轩的老板轻易不会通过他传递情报,若有情报,定是大事急事,须得赶紧回去禀报,葡萄牙人如此这般地想着。 “客官,冷切羊肉来喽。”小二扎着雪白的头巾,端着一盘羊肉走了过来,水手们哪有什么风度可言,又是饿的狠了,顿时就是一阵的风卷残云。 进入冬季后,青州府的百姓们越来越觉得自己口福不浅。 今年秋季的时候,市面上慢慢地出现了一批供给稳定的海产品,这些海产品或是腌制的,或是风干的,价格也不贵,都很实惠。 比如咸鱼,虾干,这些物美价廉的海产品很快便走上了青州百姓的餐桌,让一些喜欢吃鱼虾的老百姓们大快朵颐。 临到冬季,更是有源源不断地新鲜海鲜被冰块镇着,从乐安港的港口处,沿着乐安至青州府城的水泥路被送往青州府,如今这种平整可供车辆快速通行的道路被老百姓很形象地称作高速公路,每天都有几十几百辆马车或牛车,拉着一箱箱的海鲜,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而过。 青州府内的大小酒楼纷纷在自家门外打出了‘本店经营生猛海鲜’这样的条幅以招徕顾客,炭烤大虾,蒜蓉扇贝,铁板鱿鱼,烧烤海鱼等等据说是知府赵大人亲自发明的美食在青州府迅速地普及了开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备战 内陆的百姓都很喜欢吃海鲜,海鲜海鲜,吃的就是一个‘鲜’字,被晒干和被腌制的鱼虾,吃起来总觉得少了一丝新鲜的味道,如今可好了,不用去海边,坐在家门口就可以享用新鲜的海产品了。 同样开通了高速公路的临淄百姓也享有这种福利,青州,临淄两地的高档酒楼,家家都有新鲜的海鲜菜肴上市,哪家若是竟然没有海鲜出售,相比别家,生意定然会冷清上一截。 新鲜的海产品,价格要比腌制和风干的海产品高上好几倍,即便如此,那些喜欢吃海鲜的吃货们依旧是趋之若鹜,各类大小商家借着这些海鲜菜肴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最大的赢家却是和记渔业,几乎青州府和临淄县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海鲜,无论是新鲜的还是腌制的,都是由它提供的。 此刻这和记渔业的实际掌控人,青州知府赵无忌,正亲自上阵,在府衙的后院里,于寒风中拿着一把扇子不断扇动,烧烤的香气不断地弥散开来,在他面前,红红的炭火熊熊燃烧,宽大的烧烤炉上,左边摆着一拍蒜蓉扇贝,右边摆着一把羊肉串和几条烤鱼,在他右手边,李定国在赵无忌的指导下正在制作铁板鱿鱼。 韩勇流着口水站在赵无忌身后,希望能在赵无忌把美食烤好以后,能分给自己最多的一把肉串,其他人如夏允彝、宋应星、韩林等人就比较有风度的多了,他们坐在屋里,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窗外赵无忌忙碌的身影。 尊师重道的黄宗羲,归庄二人则在给赵无忌和李定国打下手,黄宗羲不时地把烤好的食物送进屋里给大家食用,叶婉儿,陈圆圆,苏泰等人作为女子不宜出头露面,自有大厨北条兰在内宅为她们制作同样好吃的烧烤菜肴。 归庄忙着往铁签子上串食物,一根铁签子上面能串五六只大虾,或是七八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块,或是完整的一只鱿鱼,个大量足,刷上酱汁后,在烈火的炙烤下,这些食材无一不是香气四溢。 终于,食材都烧烤的差不多了,赵无忌也就洗了洗手,带着自己的两个学生进了屋子里,开始和众人一起大快朵颐,一边吃着烧烤,一边谈论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一些学术方面的问题。 如今已是十一月,算下来距离皇太极出兵侵略朝鲜也就一个月时间了,想到这里,赵无忌便问起了骑兵队最近的训练情况,从李定国口中得知骑兵队一直在苦练不懈的消息后,赵无忌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黄宗羲有些不解地问道:“冬季用兵,向来是兵家大忌,不知为何恩师如此笃定,满清鞑子会在冬季出兵,侵略朝鲜?” “皇太极此獠,用兵一向喜欢出奇制胜,冬季用兵,最大的敌人就是天气,可即便是再冷,朝鲜半岛也比辽东暖和的多,满清鞑子南下之时,完全不存在适应不了天气的情况,所以对朝鲜而言,无论是冬季还是夏季用兵,对皇太极都是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冬天他出兵要稍稍麻烦一点而已。”赵无忌咬了一口手上的铁板鱿鱼,耐心地给徒弟们答疑解惑。 黄宗羲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自己这小师父的想法有些过于大胆和疯狂了,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冻得普通人连刀剑都拿不稳,又怎能上阵打仗呢,不过他为人稳重,便是心中不以为然,也不会在嘴上说出来,当众质疑自己的师父。 归庄比较心直口快,他可不像黄宗羲那样,想得太多,“师父,不是徒儿怀疑你的判断,徒儿只是觉得鞑子冬天出兵不太可能,皇太极久经沙场,不可能不知道冬季出兵的危害,师父,你这次可能会判断失误。” “哈哈哈哈,归庄,你是在怀疑为师吗?要不,咱们打个赌?”赵无忌不怀好意地看向归庄,“你若是输了,下一次烧烤盛宴,便由你和黄宗羲做大厨,为师只坐在屋里等吃,如何?” 你们打赌为什么要扯上我啊?黄宗羲在内心深处无声地抗议着,他看向归庄说道:“归庄师弟,你怎可对师父如此无礼?我看你还是收回你说的话罢,这场赌约你赢不了的。” “为什么赢不了?”归庄梗着脖子回了黄宗羲一句,马上他就想起自己的师父似乎和别人打赌从未输过,沉吟了一下之后,他觉得还是不要和师父打赌比较好,“师父,弟子错了,不该质疑您的决定。”归庄的心目中,自己的师父实在太过强大,站在他的对立面,很难有好果子吃。 没想到归庄这么快就认怂了,赵无忌觉得有些没意思,闲暇之余,吃吃美食,逗逗徒弟,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惜小归庄不上当,少了很多乐趣。 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两名女子伴着一阵寒风走了进来,赵无忌抬头看去,正是杜红儿和王盈儿,二人结伴而来。 王盈儿随手扔了一个包裹到赵无忌身上,赵无忌赶紧接过来,“王盈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盈儿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嫌我总到你家白吃吗?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算是给你的伙食费。” 赵无忌摸了摸包裹,感觉里面软乎乎的,不由得面露喜色,“金叶子?看不出来你还挺大方。” 王盈儿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哼了一声道:“你自己看吧,我要去寻婉儿姐姐了。”说罢便蹦蹦跳跳地转身出门而去。 杜红儿蒙着面纱,眼中似有不安之情,她上前一步福了一礼,“大人,属下刚刚收到王喜的情报,皇太极准备出兵朝鲜,皮岛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出兵之日,应该就是最近。” 突然,屋子里变得一片寂静,众人都知道杜红儿是赵无忌的情报总管,她的消息,准确度非常高,想起赵无忌刚才说过的话,众人各个讶异万分,慨叹自己的大人(师父)果然目光如电,料敌机先,皇太极会在冬季出兵之事,也被他提前说中了! 归庄缩了缩脖子,无比地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和师父打那个赌,黄宗羲脸色呆滞,他看着归庄有些后怕的神色,决定以后无论师父说的话有多么的荒诞不经,自己也要斩钉截铁地深信不疑!怀疑师父是不对地!师父说的话,都是正确的! 赵无忌看了李定国一眼,缓缓说道:“宁宇,你一会通知张名振,让他的青州左卫水师随时准备待命,此外,让正在临淄训练的小岛茂军团也做好准备,夏先生请提前做好出兵的各项物资准备工作,大约二十日后,本官就出兵朝鲜,和皇太极见个真章!” “此次出兵的主力就是两千铁甲骑兵,在朝鲜那边,突然遭受鞑子袭击,朝鲜君臣上下必然一片混乱,组织杂乱无章,我军到时可能不会得到应有的补给,夏先生提前让工坊做好大批随身食粮,作为骑兵的随身口粮,以防不测。” “准备征集民船,至少要有四艘大船,用于运输两千骑兵和四千匹马,刘文秀,你去安排一下镇海号和定海号,随时做好出征朝鲜,汇合左卫水师,为运兵船护航的准备。” 一项项的命令飞快地安排了下去,大战在即,众人皆已无心吃饭,于是便各自散去,忙赵无忌交付给自己的任务去了。 安排完这一切后,赵无忌有些精疲力尽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大战在即,他也有点紧张,叶婉儿看着他的脸色,温声问道:“夫君又要打仗了?我刚才听红儿妹妹说,皇太极要入侵朝鲜?” 赵无忌嗯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榻上,低着头叹了一口气,“朝鲜是我大明的藩属,也是我大明对付满清的一大助力,如果不能及时援救朝鲜,朝鲜就会转变成皇太极的助力,会使我大明目前的局势雪上加霜。” 叶婉儿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那清瘦的面容,“这些都是朝堂上的大人该考虑的事,为何却要我夫君一力承担?朝廷养了那么多的兵,轮得到夫君你来操心吗?” 赵无忌抬起头,看了叶婉儿一眼,心想要是朝堂上的诸公靠得住,局势又何至于恶化到如此地步,面对日益恶化的局势,崇祯如今已经变得有手忙脚乱,胡乱出牌的倾向了,自己不出头,又有谁能替自己出这个头,替华夏民族出这个头。 叶婉儿偏了偏头,眼光扫到了赵无忌身旁的那个包裹,“嗯?这就是盈儿妹妹给你的礼物?” “嗯,她说要拿这个抵伙食费。”赵无忌有些疲惫地说道。 叶婉儿捂着嘴笑了起来,“盈儿总是这么精灵古怪,夫君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不是金叶子。”赵无忌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啊,都钻钱眼里去了,和人家女孩子计较什么啊?”叶婉儿也知道赵无忌是在说玩笑话,赵无忌总嚷嚷说让王盈儿出伙食费,其实就是两个人之间单纯的斗嘴,赵无忌觉得这么逗逗王盈儿很有意思,也挺好玩的。 叶婉儿伸出手指在赵无忌额头上用力点了一下,“死性,”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出去,打开了包裹,当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一怔,“这是……” 第五百二十七章议和 打开的包裹里面,最上面端端正正地叠着一件毛衣,毛衣的下面,是一件丝绸做成的袍子,“哇,原来盈儿妹妹给夫君做了衣服呢。” “嗯?”赵无忌闻言看了一眼,似是有些失望,“竟然不是金叶子!” 叶婉儿狠狠地瞪了赵无忌一眼,拿起毛衣,在赵无忌身上比量了一下说道:“大小差不多,你穿上试试。” “别,”赵无忌对穿什么衣服根本不讲究,只要是干净整洁,穿着舒服的就好,他并不追求什么豪华奢侈的服饰,他嫌麻烦不想穿,奈何拗不过叶婉儿,只得站起身来,任由叶婉儿把毛衣套在了自己身上,叶婉儿给赵无忌穿上毛衣,又帮他拽了拽衣角,退后一步,左瞧右瞧很是满意,“盈儿妹妹这件毛衣织的真好,大小也正合适,现在天寒地冻,正是穿毛衣的季节,夫君你就穿着吧。” 赵无忌一下子脱下毛衣,扔到了榻上,“在屋里穿毛衣,好热。”叶婉儿又拿了袍子给赵无忌试穿,穿大小也非常合适,婉儿看着赵无忌穿上袍子的样子,捂着嘴吃吃笑着说道:“夫君,我感觉盈儿好像看上你了……” 赵无忌急忙摆手不迭,:“别,打住,婉儿你别说了,王盈儿那丫头我还不了解?就是蹭饭蹭多了不好意思,胡乱做两件衣服还账,婉儿你可千万不要想太多。” “是我想多了吗?”婉儿眨着大眼睛,看着赵无忌,眼神狡黠,笑容有些暧昧。 看来内宅又快要添人了,叶婉儿暗自想道。 古代的女子讲究个三从四德,叶婉儿正是那种最传统的女子,在古代,妻子善妒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若是丈夫较起真来,以妻子善妒为由,提出休妻的要求,还真是会被官府支持的。 古代没有现代这么好的医疗条件,每一次分娩,对于女子来说都是一次生死考验,很多女子,都是在分娩的时候遭受难产,最后一尸两命,便是成功闯过这一关,在把孩子养育大的过程中,由于抵抗力差,小孩的夭折率也很高,所以古代向来都由多子多福的说法,多生,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抵消低劣的医疗条件。 尤其像赵无忌这样的,一个团体中不可缺少的核心人物,作为众人效忠的对象,属下们天然地就期盼他能多生子嗣,只要核心人物有了继承人,这个团体就能继续存在持续下去。 所以历史上,大臣们经常为皇上的家事操心,皇上若是没有子嗣,大臣是要三番五次上奏请皇上纳妃的,或是暗示皇上要个孩子。 自己的相公本就是个出类拔萃之人,受到女子的喜爱也是正常,更何况叶婉儿也很喜欢王盈儿,所以她对赵无忌和王盈儿之事,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次日,京师,建极殿平台内,此刻正是未时,一天之中最温暖的时候,冬日的太阳透过清澈透明的玻璃窗,将暖暖的日光尽情地倾泻在这座高大宏伟的建筑中,崇祯坐在龙椅宝座上,面带微笑,看着身边的臣子们。 六部尚书,首辅温体仁,以及几个重要机构的首脑都在此处,这些大臣的心情,最近也都是很不错。 因为那个侮辱皇上的祖陵,征战西北和中原,扰乱大明天下的男人终于死了,他前日被押解到了京师,经过验明正身,确凿无误,于昨日已被皇上下旨,在午门外凌迟处死。 没错,闯王高迎祥终于死了,这位战斗时一身白袍白巾,一向身先士卒的农民军领袖,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在周至县的黑水峪,高迎祥被大明历史上最后一位名将,时任陕西巡抚的孙传庭伏击,兵败被俘,并且第一时间和他的几名亲信一起,被送到了京师。 孙传庭不愧是大明最后一位名将,智谋深远,算无遗策,高迎祥之死,偶然有带着必然,依据以往高迎祥的行军风格以及一向的作风,孙传庭判断高迎祥会突击西安,并且很有可能走小路,以求出奇制胜。 于是孙传庭的大军在必经之路黑水峪埋伏了下来,他埋伏了整整半个月,耐心十足,毫不动摇,最终的胜利证明孙传庭的判断准确无误,高迎祥自以为自己走了一步好棋,没想到是自投罗网,他带着农民军,在不利的地形中,被官军主力团团围困。 这次李自成没有在高迎祥的身边,由于烧了明朝的祖陵,诈降也无法再用,大明官员们或许会接受其他流贼投降,但是绝对没有人敢接受高迎祥投降,此人已经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崇祯誓要杀之而后快,车厢峡的一幕没能重演,孙传庭不是优柔寡断的陈奇瑜,会幻想招安这群农民军,他的想法只有一个,全歼这伙巨匪!统统杀光! 一番激战下来,农民军分崩离析,高迎祥受了伤,和几名心腹手下藏在一个山洞里,最终被官军发现,被抓了起来。 这些年来,西北的农民军纵横中原腹地,在官军的重重封堵中,总能像灵活的泥鳅一般,自包围中穿透出来,而后便会祸乱官军身后毫无防备的府县,待到官军主力追来,他们早已带着抢掠来的财物逃得远了。 在这些农民军首领中,闯王高迎祥无疑是声势最大,威望最高,实力也最强的一人,他的死,无论是对农民军的实力还是士气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刚刚接到高迎祥被捕的消息时,崇祯的内心其实是非常怀疑的,他手下大臣什么德行,这些年他也慢慢地有所了解,杀良冒功是常有的事,把败仗说成是胜仗也不稀奇,和这些手下接触越深,他心中的绝望情绪也就越深。 然而,当曾经不可一世,侮辱先皇祖陵的高迎祥终于被押解到了京师的时候,崇祯的心情终于变为狂喜,他仿佛看到了平定乱世的曙光。 在他有意的带动下,京师的勋贵大臣纷纷喜欢上了豪华舒适还安全的四轮马车,订单雪片般飞往青州府的和记工坊,前几日赵无忌上了折子,除了汇报青州府今年秋季粮食丰收,商税翻倍的大好局面外,奏折末尾还提了一句,说道四轮马车销售火爆,陆陆续续又有近百万两银子进账。 去掉成本,利润大约七十万两银子,赵无忌表示这几日便会派遣人手,将四十万两银子送往京师,缴入皇上的内库,至于剩下的三十万,将会大部分投入到造船海贸中去。 这是双喜临门啊,崇祯皇帝最近心情大好,走路都带着风,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周皇后发现皇上的变化,心中也是喜不自胜。 今日崇祯召集手下重臣在这里议事,商议的主题乃是和满清有关,就在昨日处死高迎祥之时,满清的使臣也进了京,带来了皇太极的国书,皇太极想要和大明议和。 “都说说罢,满清要和我大明议和,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崇祯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群臣,缓缓说道。 两国议和不是小事,是以就连许久都没有上朝,一直在家养病的兵部尚书张凤翼今日也抱病前来,当他不在朝堂上的时候,兵部的大事小情都由兵部侍郎杨嗣昌处理。 原本因父亲,前三边总督杨鹤去世,杨嗣昌一直丁忧在家,(丁忧是古代一种道德礼仪制度,儒家一向尊崇孝道,官员在位时,若是有父母去世,就必须辞去官职,返回祖籍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没有担任任何官职。 但是崇祯如今面临无人可用的处境,他对杨嗣昌又是极为欣赏,所以破例下旨夺情,将杨嗣昌任命为兵部侍郎,代替体弱多病的张凤翼主管兵部日常事务。(夺情也是一种古代礼俗,当官员丁忧时,皇上可以特别下旨,召集官员重新任职而不会被儒家道德所批判,因为古代‘忠’是放在‘孝’前面的。) 兵部尚书张凤翼因年老体弱,崇祯特赐锦凳一个,老大人坐在凳子上,咳嗽了两声率先开口说道:“皇上,满清者,虎狼也,与之议和,犹如与虎谋皮一般,凶险非常,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好背信弃义,皇上,不可轻易相信鞑子的一面之词。” 崇祯听了,微微点头,他上任以来,和皇太极打了九年的交道,皇太极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具体该如何处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温体仁也上前一步:“张阁老之言甚善,然老臣以为,不妨与之虚与委蛇,所谓攮外必先安内,如今贼首高迎祥刚刚授首,乱匪已然丧胆,此时正宜一鼓作气,荡平匪患,实在不宜再与鞑子节外生枝,不知皇上以为然否?” “嗯,两位老大人所言,皆是老成谋国之语,朕心甚慰,不知其他几位爱卿可有何见解?”崇祯看向身边其他重臣。 杨嗣昌略一沉吟,便看向礼部尚书孔贞远,“文弱敢问孔阁老,满清使臣谈及议和一事,可有何附加条件?” 第五百二十八章自缚手脚 礼部尚书何吾驺已经被崇祯解任了,如今担任礼部尚书的是孔贞远,负责接待外国使臣的乃是鸿胪寺,而鸿胪寺正在礼部的主管之下,是以杨嗣昌才会询问孔贞远。 孔贞远冲着杨嗣昌笑了笑,随即上前一步,对着崇祯躬身说道:“臣已经派遣得力手下,与满清使臣接触过了,对方提出了议和的想法,并要求我朝每年要给满清一定数额的岁币,此外,对方还要求在议和期间,双方都不能妄动刀兵,否则便会兴兵来犯,请皇上约束手下不得妄自生事,满清使臣特别提出请皇上下旨约束青州知府赵无忌。” 崇祯气极反笑:“呵呵,皇太极就这么惧怕朕的这个臣子啊?朕是不是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呢?看来朕有必要把赵无忌派去辽东了。” 李长庚犯案身死后,接替他的是原吏部左侍郎谢陞,只见他略一沉吟便踏步而出,“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攻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今我大明的两大威胁,一为流匪,一为满清,高迎祥已死,流贼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此时与满清鞑子议和,全力击灭流贼有何不可?待到天下太平之时,在倾全国之兵,与鞑子做最终决战,一劳永逸解决辽东问题,岂不美哉?” “哦,”崇祯听了,心中有些动摇,他觉得谢陞说的很有道理,皇太极不想节外生枝,大明又何尝想这样?首辅温体仁说的很对,趁着高迎祥之死这个天赐良机,一鼓作气打垮祸害大明腹地多年的流贼才是正理,摆脱两线作战的窘境,而后休养生息,再和皇太极这老鞑子算账也不迟。 坐在锦凳上的张凤翼猛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顿时就把众人的眼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过了一会,张阁老慢慢平复了气息,这才开口说道:“皇上,若是老臣眼光无差,皇太极议和乃是拖延之计,鞑子每年都会对外用兵,现在看来,鞑子今年用兵的对象不是我大明。” 杨嗣昌眉毛一挑,略一沉吟便惊讶问道:“不是我大明,难道鞑子的目标是朝鲜?” 张凤翼缓缓点头,“鞑子去岁攻取察哈尔部,大败而归,数万精兵于归化城下灰飞烟灭,代善之子萨哈廉更是兵败被俘,心有余悸加之投鼠忌器,皇太极今年应不会对蒙古用兵,朝鲜为我大明藩属,攻打朝鲜,既可使满清实力大增,又可削弱我大明实力,皇太极应该是看到了这一点。” 张凤翼一席话说罢,建极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能做到这个位置的,站在这里的个个都是大明顶尖的人精,一点就透,张凤翼乃是多年的兵部老尚书,经验老到,他的一番话合情合理无懈可击,此刻众人都已确认,打朝鲜就是皇太极主动议和的真正目的。 沉默了一会,崇祯开口说道:“张阁老的推测很有道理,众位爱卿,此次议和之事又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这种涉及到两国之间的大事,这些人老成精的臣子们谁也不肯开口,崇祯虽然聪明,却是个刻薄寡恩之人,这个时候给皇上出主意,成了未必什么功劳,可若是将来因此事导致什么不好的后果,出主意之人肯定会被皇上拿出来当做替罪羊。 温体仁一向圆滑,这种事他是不会出头的,张凤翼倒是有心拒绝议和,但是拒绝了议和又能怎样?国家和国家间的博弈,靠的是实力,如今大明正在两线作战,焦头烂额之际,不议和又能怎样?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的两线作战下去,所以,张阁老一时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但是满清使臣已经进了鸿胪寺,无论如何,今日也该拿出个章程来,不能久拖不决。 首辅温体仁、礼部尚书孔贞远、吏部尚书谢陞、刑部尚书冯英等人面面相觑,都盼着对方开口,谁也不想自己开口替皇上做出决定,替皇上背黑锅。 最终还是兵部侍郎杨嗣昌打破了沉默,“皇上,臣以为,皇太极既然议和,我朝可以将计就计,换取一个修生养息的机会,趁机剿灭流匪,臣赞同首辅大人的意见。” “也好,既如此,议和一事便交由孔尚书去与鞑子商议,趁此良机,兵部也拿出个章程来,尽快剿灭闯贼、张献忠余孽。”崇祯非常信任自己这个精明强干的臣子,毫不犹豫地就拍板支持了杨嗣昌。 半个时辰后,建极殿内的群臣早已纷纷散去,崇祯单独留下了杨嗣昌,两人正在密谈。 “杨卿,我大明就坐视满清吞并朝鲜吗?”眼看即将丢掉一个藩属国,崇祯有些心疼。 “皇上,臣说几句肺腑之言,便是不坐视,又能如何?所谓一心不能二用,既要剿匪,又要抗清,何其难也?”杨嗣昌紧皱着眉头说道,“再者,如今我军在辽东方向,连战连败,已无力出城与满清野战,又如何援助朝鲜?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各取所需,皇太极攻朝鲜,我朝剿流匪。”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崇祯长叹一口气,与后金议和是饮鸩止渴,但是不喝下去这杯鸩酒,却可能会马上就渴死,如今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后金的使臣说,要朕约束赵无忌,不让他贸然生事,文弱,你怎么看?”崇祯皇帝突然想起了后金使臣的要求。 杨嗣昌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臣以为,皇上应下旨,命赵无忌不得妄动。” “这,不妥吧,怎么能如了鞑子的意呢?”崇祯一想起皇太极,就恨得牙痒痒的。 “皇上,臣是为赵无忌好,据臣所知,他只有六千家丁,皇太极入侵朝鲜志在必得,必会全力以赴,以雷霆之势以求征服朝鲜,赵无忌年少气盛,臣怕他私自出兵前往朝鲜作战。”杨嗣昌说这话的时候也很纠结。 “他若是去了朝鲜,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以六千之众,如何能敌十万虎狼之师?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臣以为,皇上下旨约束他,也是为了他好,将来他会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的。” 默然半晌之后,崇祯终于开口,音调也变得低沉了许多,“那就按杨卿的意思办罢,朕这就下旨。”他随即又是展颜一笑,“这个赵无忌,跟泼皮猴子一般,一向无法无天,前些日子连高起潜都被他打了一顿,简直是斯文扫地!成何体统!可惜朕没有紧箍咒,制不住他。” “且慢,”杨嗣昌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说道:“赵无忌的跋扈确是出了名的,皇上对他下旨,他也未必肯听从。” “那这又该如何是好?”崇祯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心里也有些难过,自己虽然是九五之尊,看似说一不二,然而这些手下,哪个也不能让自己放心,听话的没本事,有本事的如赵无忌,不听话,还很跋扈,偶尔还要惹出点事情来,比如上次没有朕的旨意,他就敢跑到草原上去援助察哈尔部作战,还好是个完美的结局,多尔衮最终在归化城下碰得头破血流。 朕何时才能遇上岳武穆那样忠心耿耿的名将,何时才能遇上张居正那样的贤臣呢?崇祯在心中默默感叹。 “青州府同知史可法,为人清正廉洁,刚直不阿,堪称铁面无私,皇上可给史可法下旨,命他接管青州左卫水师,不得使青州左卫片帆下海,没了水军的掩护,赵无忌没法去朝鲜,也就省去了之后的一系列麻烦。” 杨嗣昌青州一行,不止赵无忌,史可法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此人既有才能,又能坚持原则,再加上还是东林先贤左光斗的学生,杨嗣昌对史可法的印象非常好。 “好吧,就依杨卿所言,只是不知为何,朕总有点被皇太极占了便宜的感觉。”崇祯算算,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皇太极要打朝鲜,自己却还要配合他。 “皇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今日之后退,乃是为了来日更好的前进。”杨嗣昌安慰着崇祯,趁着朝鲜给大明争取来的时间,他也要赶紧调兵遣将,协调卢象升和洪承畴两大总督,尽快剿灭大明境内的流贼,把这个在大明身上不断流血的出血点,给牢牢堵住! 杨嗣昌往南方看了一眼,想起了那个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知府,想起他那温和的笑容和坚定的眼神,心中微微有些愧疚,他默默在心中想道:“赵无忌,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你好,你贸然前去朝鲜,只能是白白送死,不让你去,正是为了保护你。” 数日后,青州府衙内,此刻正是早晨,刚刚跑步回来的赵无忌,一身的单衣,搓着手缩着脖子跑进了餐厅内,随手关上了门,一面感受着屋子里温暖空气,一面冲着餐桌走去,“今天外边是真的冷,看来是不能再跑步了。” 苏泰娇嗔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 第五百二十九章不祥预感 “苏泰,这你就不懂了吧?冬天跑步,衣服如果穿得多了,跑完后浑身热汗,若是被冷风从背后一吹,很容易生病的,所以只能是穿单衣,让热气和汗水散发出去一部分,这样对身体比较好。”赵无忌向着餐桌边走边说道。 “王盈儿,你让一让,给本官空个位置,本官才发现,每次吃饭属你最积极,次次都是你先到。”赵无忌走了过去,在王盈儿身边挤出一个位置。 王盈儿并未像以往那样和他拌嘴,看到赵无忌后,她的脸有点发红,让了让后,低着头只顾捧着大海碗吃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嗯,王盈儿你今天有点奇怪啊,竟然没有和本官斗嘴,唔,你的脸这么变红了?你生病了吗?”赵无忌伸出手指,捅了捅王盈儿的胳膊。 王盈儿啊了一声,跟受惊的小鸟一样猛地站了起来,“我,我吃饱了,我先走了。”说罢,她将大海碗往桌子上一放,拿毛巾擦了擦嘴,便匆匆而去。 赵无忌有些纳闷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怎么了这是?今天咋吃这么快?” 王盈儿裹着一袭白裘,娇小的身躯深深地埋在了马车宽大的沙发中,头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半躺着,她所乘坐的是一辆两轮马车,也是和记出品,属于简配版,没有玻璃窗,但是有舒适的沙发。 这样的马车是赵无忌吩咐工坊特意制造出来的,大概算是后世的那种单位公车类型的交通工具,总共也没几辆,全部分给手下使用,宋应星年级大了,骑不得马,赵无忌给他配了一辆这样的马车,王盈儿是女子,作为掌柜的难免经常东奔西跑,洽谈业务,所以赵无忌给她也配了一辆。 王盈儿倚在沙发上,心里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最近一见到赵大人,自己就脸红红地,心慌意乱呢?难道自己是喜欢上他了吗? “真是不知羞!”她在心中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赵大人长得俊秀,又才高八斗,自己哪里配得上他呢,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顾影自怜,自己真是个苦命的人,刚拜完天地,丈夫就去世了,一个黄花大闺女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小寡妇,真的是好苦好惨。 不知道自己给他缝的袍子和编织的毛衣,他有没有穿,大小会不会不合适呢?应该会合适吧,毕竟自己可是偷偷跟春桃姐姐问清楚了赵大人的身材尺寸,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婉儿姐姐虽然依旧的温婉可亲,但好像她看出来了点什么,看向自己的眼光似是有些异样。 她不会看出来自己也喜欢上赵大人了吧?想到这里,她又暗骂了自己一句,这样不知羞耻地想着赵大人,王盈儿啊王盈儿啊,你的骄傲呢?你的自尊去哪里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跟他在京师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他了,他是那么的博学多才,又是那样的聪明能干,虽然他的五官看着不过是中人之姿,但是怎么自己就觉得他是那么的俊秀帅气呢?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通过给他做衣服,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呢?发现我对他的情意后,他会不会觉得好笑,会不会嘲笑我呢?他今早碰了我一下,可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吗?他为什么偏偏要坐在我旁边,这难道是要暗示一些什么吗? 各种猜测,患得患失的心情,折磨着可怜的王盈儿。 王盈儿烦恼地想着,王盈儿啊王盈儿,你不是一向聪明过人吗?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一点有用的办法都拿不出来呢? 有时看到赵大人和婉儿姐姐,圆圆姐姐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本应该感到高兴的自己,为什么有时会突然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自己该不该直接表白呢?表白的话,自己觉得对不起婉儿姐姐,万一赵大人不喜欢自己,那自己恐怕以后永远也没有脸面去见和蔼可亲的婉儿姐姐和圆圆姐姐了,可是自己若是不开口表白,那自己对赵大人的这一段热切的感情可就付诸流水了。 自己一定是疯魔了,有时闲下来,一闭眼,满脑子里想得都是他,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也在想我?他昨日对我笑了一下,是不是对我也有意思了?他前日瞪了我一眼,是不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王盈儿的小脑袋瓜里,一片浆糊似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让她觉得有点累 她现在不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弟弟远在京师,她在青州府里买了一处宅子,自己一个人住,每次她在家里一静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赵大人,这让她觉得有些痛苦,所以她才每天都去赵府蹭饭,每次和赵无忌坐在同一张桌子前面,她就觉得无比的甜蜜,盼着他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哪怕是非常随意的一句问候,或是简单的一个命令,都会让她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看到赵大人和婉儿姐姐,圆圆姐姐恩爱幸福的样子,王盈儿又羡慕,又感到痛苦,她想,这就是恋爱了吗?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的痛苦?也许,自己应该主动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嗯,不能这样持续下去了,无论结果是什么,总要有一个了断,想到这里,王盈儿睁开了眼睛,在寂静的车厢中,她的眼睛亮的吓人。 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可是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已经克死了一个丈夫,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追求赵大人?算了,算了,还是就这样,把这份情深深地埋在心里好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赵大人,婉儿姐姐,圆圆姐姐,盈儿希望你们永远都幸福快乐的在一起,盈儿就心满意足了。” 黑色的马车在青州府的街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慢慢地拉着王盈儿,出了城。 数日后,乐安港,一艘巨大的海船停在港口里,木板搭成的阶梯靠在码头上,无数民工背着一袋袋的粮食沿着阶梯走进了大海船里,赵无忌站在码头上,背着双手,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重新理了理自己的思绪,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务早已安排妥当,似乎并无不妥之处,这艘大海船将会满载着粮食和一些守城的武器,送往皮岛沈世魁总兵处,希望在即将到来的皮岛海战中,能助上沈世魁一臂之力。 赵无忌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皇太极先是尽遣主力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朝鲜王城,仅仅用了二十多天,便逼迫朝鲜王投降,随后挥师返程的途中,联合朝鲜水师顺手灭掉了皮岛上的明军。 王喜传来的情报显示,皇太极很有可能对皮岛守军先动手,但赵无忌颇为不以为然,他认为,皇太极最终还是会像历史上那样,先攻朝鲜。 史书记载,在有朝鲜五十艘战船,五千人助战的情况下,满清军队攻击皮岛当时也是打得非常艰苦,随后主将阿济格不得不采用范文程的计谋,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兵分两路,迷惑住了皮岛守军,随后率主力偷袭,方才得手。 如果皇太极没有打下朝鲜,没有得到朝鲜水师的帮助,赵无忌怀疑他根本打不下来皮岛,事实上,据史料记载,当时朝堂上主管大明兵事的杨嗣昌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曾对崇祯皇帝说,皮岛明军救朝鲜之力不足,但自保之力足矣。 这一批粮食和武器,对沈世魁和皮岛守军应该会有相当大的帮助,算算日子,再有五六日,自己也该率军出发,亲自带着镇海和定海两艘战舰,在青州左卫的配合下,护送运兵船前往朝鲜某地登陆,准备与满清的强兵,进行一场血战! 迎着带着咸味的海风,赵无忌把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紧了一点,目光随意向左看去,一个靓丽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王盈儿又是谁?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盈儿也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裹着轻裘的女子蹦蹦跳跳地向着他跑了过来,“赵大人,好巧。” “哦,王盈儿,你也在这啊,你来这里做什么?”赵无忌有些好奇,这个王盈儿,最近总能遇见她。 “青州府最近对海鲜的需求量很大,我过来码头看看情况,如有需要,打算和顾先生说一声,也许和记应该多雇人手,增加出海打渔的船只,以增加海鲜鱼获的产量。”王盈儿微笑着说道,赵无忌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灼灼的样子,心中觉得有点害羞,还有点小得意。 “哦,是这样啊,大海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大粮仓,而这些海鲜鱼获,对于我们青州府的百姓们的饮食也非常重要,王盈儿你放手去做吧,本官相信你的判断,这事你可以和宁人好好商量商量。” 王盈儿笑了笑,正待开口和赵无忌说上几句话,突然她似有所觉地转头,向着远方看了去。 远处白茫茫的雪原上,一个黑点正在迅速地靠近,急促的马蹄声渐渐传来,马蹄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打着地面。 赵无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的心微微收紧,心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难道,这就是使得自己一直心神不宁的变数? 第五百三十章我在那里等你 奔马飞驰如电,很快就来到了赵无忌面前,马上骑士迅速地翻身下马,放眼看去,赵无忌发现此人是青州左卫的一名把总,于是便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禀报大人,青州府同知史可法史大人,拿了皇上的旨意接管了左卫,下令自今日起,没有他的命令,左卫水师片帆不得出海,张将军让我告诉您,恐怕,他没法派出战舰协助您出海作战了。”骑士有些着急地说道。 皇上的旨意?崇祯怎么知道我要出兵朝鲜?援助朝鲜对大明有利,皇上为什么要阻止我?想到这里,赵无忌只觉得自己一脑门的问号,只觉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史可法为人严谨端正,皇上既然给他下了旨意,他就一定会一丝不苟地执行到底,看来青州左卫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可是,镇海,定海两舰虽然强大,但是数量太少,很难保护运兵船的安全,这些士卒都是自己最心腹的家底,保证不了制海权的情况下,断然不能贸然拿来冒险,这样一来,自己跨海出兵一事,也就成了泡影。 沉吟了片刻之后,赵无忌终于做出了决定,自己现在必须马上返回青州府,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眼前这批武器和粮食,也必须马上运往皮岛,万一自己当真无法参战朝鲜,那更要保住大明在满清后身的唯一据点——皮岛,这些物资对于皮岛总兵沈世魁来说,非常重要。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应该派遣一人,随这些物资一起前往皮岛,这人需要头脑灵活又能随机应变,在赵无忌的援军到来之前,稳住沈世魁的心。 想到这里,赵无忌转过身去,说道:“宁宇,”,然而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身后并未有李定国的身影,商敬石咳嗽一声说道:“大人莫非是忘了,宁宇昨日去了临淄工坊。” “哦,对,”赵无忌想起来了,因大战在即,昨日他命李定国前往临淄工坊,督促开花弹的制造进度,此刻并未跟随自己前来乐安港,这下可麻烦了,让谁去皮岛好呢?身边可是只有一个商敬石。 “赵大人在为何事发愁?”王盈儿笑吟吟地问道。 “本官如今缺一个能言善道之人,前往皮岛,安稳沈世魁总兵之心,朝中有变,史可法拿了皇上的旨意,接管了青州左卫,本官暂时无法出海作战去援助朝鲜,减轻东江镇的压力,可是本官如今无人可用。”赵无忌有些发愁地说道。 赵无忌打算出征朝鲜之事,王盈儿也是知晓的,毕竟这么大张旗鼓地准备物资,操练兵马,是瞒不过这些赵无忌身边心腹之人的。 王盈儿深吸一口气,看着赵无忌,“赵大人,不如我去,您看怎么样?” “你?”赵无忌睁大了眼睛,“王盈儿,你想去皮岛?” “怎么?安稳人心可是我王盈儿的拿手好戏,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沈总兵坚守岛屿,不要投降满清?” 赵无忌摇了摇头,“沈总兵深明大义,他便是战死,也不会投降满清的,如今看来,出兵朝鲜似已不可能,但出兵东江镇,为沈总兵解围本官应该还来得及,本官需要一个人,前去那里,告诉沈总兵,让他放心固守,一旦朝鲜有变,皇太极率军攻皮岛,本官一定会尽遣手下大军,带着镇海和定海两艘铁甲舰,前去援助沈总兵,请沈总兵放心。” “嗯,那好吧,我可以替你跑一趟。”王盈儿盯着赵无忌说道。 “不行,太危险了,你一个弱女子,那里非常危险,本官不能让你去冒险。”赵无忌摇了摇头,满清兵锋行进很快,万一皮岛提前成为战场,到时刀剑无眼,王盈儿又不是李定国,有一身好武艺,她一到那里,就会被困住,非常危险。 “有多危险?”王盈儿上前一步,仰着头看向眼前的少年,目光柔和却又热切。 “很危险,皮岛会有一场大战,本官会前往增援,但是可能会晚一点,满清鞑子一旦攻击皮岛,你会有生命危险。”阵阵香气自身前袭来,赵无忌避开面前少女热切的目光,往远处看去。 王盈儿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突然伸出双手,一下子紧紧抱住了赵无忌,身后的商敬石立刻尴尬地转过身去,抬头看向空中,好像在欣赏天上的白云,心想,现在的女孩子啊,咳咳咳咳。 赵无忌顿时浑身跟被雷击了一样,僵立着一动也不敢动,“王盈儿,你,” 王盈儿把头埋在赵无忌的怀中,幸福地闻着少年身上的味道,片刻,她松开手,退后一步,抬着头看向少年俊秀的面庞,“你都不怕危险,我为什么要怕?我会在皮岛等着你。” “你疯了?你到了岛上,把我的话带给沈总兵后,赶紧乘船回来,不要呆在那里,那里太危险。”赵无忌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什么。 “赵无忌,”少女的笑容恬静,语气平和,“你既然想安稳沈总兵的心,给他以自信,我这个使者就不能匆匆而走,如果连我都走了,那岂不是表明我很不看好他守住皮岛?只有我在那里,和他一起坚守,他才会相信你增援皮岛的决心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两人面对面站着,互相盯着对方的面孔,谁也没有在说话,也没有谁肯让步,只有海风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阵阵的积雪…… 一个时辰后,满载着粮食和武器的大海船终于起锚,巨大的船帆徐徐张开,在两艘苍山船的护卫下,慢慢地向着港口外面驶去。 王盈儿最终还是搭上了大海船,“我在那里等你,”这是她临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海船甲板上身穿白裘的女子,远远地冲着赵无忌挥了挥手,又喊了几声什么,可是距离太远,赵无忌没有听清,他只是同样有力地冲着她也挥了挥手,像是告别,又像是稍后再见的宣言。 海船乘着风,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赵无忌盯着海平线看了很久,这才转过身来,对商敬石说道:“走吧,我们回青州。” 数日后,回到青州后的赵无忌在史可法那里看到了崇祯皇帝的旨意,围绕这份旨意,两人爆发了自相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史大人,满清鞑子很快便会派兵十万入侵朝鲜,朝鲜是万万抵挡不住的,一旦朝鲜投降,唇寒齿亡之下,皮岛也会失守,到时,我大明在辽南地区将再无可牵制鞑子的军事力量,没了朝鲜和皮岛,鞑子可以放心地全力攻击宁远锦州一线的官军,而不会担心有后顾之忧,史大人,出兵援助朝鲜,势在必行啊!”赵无忌非常着急,皇太极马上就要对朝鲜动手了,这边大明朝廷却在自缚手脚,不让自己出兵出战。 “赵大人,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皇上下旨让我暂时接管青州左卫,在此期间,青州左卫一艘战舰也不得出海,赵大人,我史可法也不过是在忠君之事而已,请大人原谅。”史可法的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怎能拘泥于远在京城的皇上的命令?我等的目的不都是为了打败后金吗?就不必拘这些小节了吧?”赵无忌对史可法的刻板有些无语。 赵无忌记得,自皇太极侵朝开始,到战争结束朝鲜王投降,仅仅花了一个月,眼下正是救兵如救火的危急时刻,两千重甲骑兵早已准备完毕,却因无战舰护航而无法渡海出征,当真是急死个人。 “赵大人,此事恕难从命,朝廷大事,自有朝堂上的诸公谋划调度,你我只需执行命令即可,是否出兵援助朝鲜,赵大人,你就不必操心了吧?”史可法的一张黑脸看起来更黑了。 “你,”想起娇怯怯却毅然随船队前往皮岛的王盈儿,和皇太极取得朝鲜以后的可怕后果,赵无忌的眼睛都快气红了,“史大人,本官在问你一句,这青州左卫的兵权,你是交,还是不交?” 赵无忌一言既出,他身后的商敬石顿时也是面色不善,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腰间的挎刀之上,赵无忌看着史可法,“史大人,事急从权,朝鲜,本官是一定要去的,大明承受不起失去朝鲜的后果了。” 史可法的脸色平静的像是沉寂了万年的玄冰,声音也是一样的冷,“赵大人,下官接到的旨意是青州左卫暂时不得出海,赵大人想要左卫水师的兵权,只要杀了下官,便可以得到兵权。” “你,”赵无忌盯着史可法,脸色阴沉的可怕,若是目光能杀人,只怕史可法早被他给杀了几百遍,史可法坚定的目光毫不示弱地同样投射了过来,两人目光交接,隐隐有火花四射。 半晌,赵无忌终于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想要做点事情,为什么这么难?史可法坚持原则,他并没有错,错的是哪些在朝堂上胡乱下令的大人们。 叹了一口气,赵无忌转身就走,既然史可法不放水师出海,他得赶紧回去想其他的办法去,就在这时,他却听见身后史可法的声音传来,“赵大人,请留步。” 第五百三十一章皇太极攻朝 听到史可法的话语,赵无忌顿时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冷眼看着史可法,“史大人,你还有何事?” “下官也曾跟随卢象升卢大人征战四方,讨伐流贼,颇是经历了几场战阵,下官虽是文官,但对于兵事,还是略通几分的,”看着赵无忌,史可法也是眉头紧皱,“下官接到皇上的旨意,同时也接到了兵部杨嗣昌杨大人的一封信。” “哦,想必这封信也和本官有关吧?”赵无忌扫了史可法一眼,脸色依旧不善,其实他的内心倒是没怎么生史可法的气,两人虽然刚才剑拔弩张,几乎吵了起来,但都是对事不对人,赵无忌对史可法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相反,他对史可法是相当尊重的。 “杨大人料定你必不会心服,让下官和你交代一下。”史可法向前走了几步,离赵无忌更近了一些。 赵无忌注意到史可法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破旧,两个胳膊肘处更是打着补丁,史可法平时为官清廉,从不贪污受贿,他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平时的俸禄也被他拿出了大半,去周济那些贫困的百姓, 这个人虽然脾气比较犟,但还是个好人。 史可法看着赵无忌的脸色,把声音压的很低,“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朝中诸公,都知道朝鲜的重要性,但是,朝廷现在打满清没底气啊,除了你赵大人联合萧承勇将军,胜过多铎一场,其余诸将,谈起满清谁不是闻之色变?号称我大明第一良将的曹文诏曹将军,不也是败于皇太极之手?皇太极要打朝鲜,朝廷能派去的援军,其实有限。” “别人怕皇太极,本官可不怕他,既然朝廷不敢出兵,那也罢了,为何还要阻扰本官出兵?难道朝中又出了奸细不成?”赵无忌现在怀疑是否又有朝中大臣投靠了满清,蛊惑了崇祯皇帝。 “你,”史可法指了指赵无忌,一副颇为无奈地表情,“赵大人,杨嗣昌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会是奸细,之所以不让你出兵,是为了保护你。” 赵无忌一时也有些语塞,自己曾救了杨嗣昌一命,杨嗣昌应不会对自己不利,禁止青州左卫出海,原来是对自己的爱护? “杨大人知道你只有六千家丁,皇太极一旦出兵,必是雷霆万钧之势,满清共有精锐二十余万,若是满清大军倾巢尽出,你贸然前去朝鲜,岂不是螳臂当车?以六千兵马,如何拦得住十几万虎狼之兵?到那时你远在异国他乡,朝廷便是想派兵救你,却也是鞭长莫及,杨大人对你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唯恐赵大人在朝鲜战事不利,是以才会让皇上下令,禁止赵大人出兵救援朝鲜,赵大人请三思啊。”史可法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赵无忌。 “更何况,朝鲜境内多山,满清鞑子以弓马称雄,朝鲜地形对鞑子天然不利,皇太极想吞并朝鲜,非有一年半载之功不可,杨大人的意思,不是不救朝鲜,而是要先集中兵力,平定匪患,攘外而后安内。” 史可法的脸色也有些无奈,大明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只盼朝鲜能拖住皇太极一年半载,给大明以喘息之机,剿灭流匪,休养生息之后回来和皇太极算总账。 “一年半载?”赵无忌听了顿时就是一声冷笑,“一月半月还差不多,朝中诸公,皆是碌碌,没了朝鲜的牵制,明年皇太极就能再度打到大明来,史大人,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了,本官就此告辞。”说罢,赵无忌对史可法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史可法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也是个坚持原则的人,没有崇祯的命令,他不会放行青州左卫的水师出海,赵无忌不打算在他这里浪费时间了。 朝廷上的那些大人们,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用朝鲜拖住满清,然后趁着这段难得的平静期剿匪,他们可是没想到,历史上的皇太极征服朝鲜,只用了一个月多一点而已! 气冲冲地回到府衙后,赵无忌一个人在书房思索了半晌,终于想好了应对之策,于是便吩咐人去请夏允彝过来。 计划出兵去救援朝鲜,让崇祯这么一耽搁,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原本率两千骑兵出征朝鲜就有些用险,而今青州左卫水师短期内无法出海,原定的计划只能更改,索性放弃对朝鲜的救援。 不过救援皮岛还来得及,皇太极是征服了朝鲜之后,才在回师途中,命阿济格率满清水师与朝鲜水师灭了皮岛,即便是能征惯战的阿济格来攻,明军依然在皮岛上坚持了两个月,直到四月初皮岛方才被清军攻陷。 现在是崇祯九年的十二月,还有四个月的时间,现在做出针对性的部署和改变,说服崇祯撤销对青州左卫水师的管制,应该还来得及。 不一会,夏允彝匆匆而来,“大人寻属下前来,可是有事?” “夏先生你来得正好,皇上下旨命史可法节制青州左卫水师,片帆不得出海,没有青州水师的配合护航,本官如今已无法出兵救援朝鲜了。” 夏允彝也是一脸的焦急之色,“朝鲜与我大明,乃是唇寒齿亡的关系,朝中诸公为何如此糊涂!还要限制大人的行动?” “事已至此,没有足够的护航舰只,本官不能拿将士们的生命冒险,出兵朝鲜之事只能放弃,朝鲜丢了,大明不能再失去皮岛了,东江镇的沈世魁总兵如今驻扎正在皮岛,只要有东江镇在,有皮岛在,便相当于有一根钉子,一把刀放在满清的背后,使其不得安宁,皮岛意义重大,绝不可落于满清鞑子之手!” 夏允彝点了点头,“大人想来已经有了主意,属下洗耳恭听便是。” “朝中诸公,皆以为朝鲜可以抵抗后金一年半载,为大明剿灭流匪争取时间,本官却很清楚,朝鲜支撑不了两个月,皇太极此次出兵,必然会弃沿途坚城而不攻,采取闪电战的战术,率领主力直扑朝鲜王城,逼迫朝鲜王签订城下之盟。”赵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 夏允彝一头雾水,什么是闪电战他也不懂,但大人很郑重地提到这个,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夏先生,本官想请你前往京师一趟,面见兵部张凤翼张阁老,以及杨嗣昌杨大人,向他们陈说利害,请他们说服皇上,事到如今,朝鲜已经是保不住了,本官只盼朝廷在增援皮岛之时,能想到在青州府,也有一支人马愿意主动请战!” “此外,本官也会主动上奏,表明本官的预测以及想法,不过以本官看来,皇上既然下令夺去本官对水师的指挥权,恐怕,本官的折子,他是多半不会看的,所以这才要辛苦夏先生前往京城一行。” 夏允彝肃然看向赵无忌,“请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动身前往京师,去见张阁老和杨大人。” 赵无忌看着夏允彝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想起了前去皮岛的王盈儿,不知她在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望眼欲穿地等着自己率领大军前去增援。 几乎同一时间,得到赴明使臣和在大明的奸细回报,知晓了大明崇祯皇帝同意议和并约束手下不得妄动刀兵的消息后,皇太极终于决定,发兵攻击朝鲜! 盛京城里,崇政殿上,文武百官群情激昂,毕竟满清打朝鲜就从来没有输过,距上次入侵朝鲜已有九年之久,朝鲜的人力和财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稻子熟了,又到了收割的好时候。 抢钱,抢人,抢粮食!满清贵族和武将们在内心嗷嗷嚎叫着。 范文程首先出列,“大汗,明皇崇祯已同意议和,并已下旨剥夺了赵无忌对青州左卫水师的指挥权,没了水师,赵无忌已无法跨海威胁到我大清,此人短期内已无法增援朝鲜或是皮岛。” “好,好,范先生神机妙算,不费吹灰之力便挡住了明军一路兵马,此战若胜,朕必会记下先生一大功。”皇太极很高兴,他也没想到这么拙劣的计谋还能成功,派几个使臣过去,就能使崇祯自缚手脚,把他手下战力最强的赵无忌部给约束住了,看来天命果然在我大清! 皇太极的眼中闪现着嗜血的光芒,“此次讨伐朝鲜,朕准备御驾亲征,济尔哈朗,朕出征的日子里,便由你率军镇守盛京,为朕守好大后方。” 济尔哈朗急忙出列,“臣遵旨。” “阿济格,阿巴泰,你二人率精兵五千,扼守辽河入海口,以防明军水师趁机突袭我大清腹地,不得有误。” 阿济格和阿巴泰也急忙出列接旨,“臣等遵旨。” “多尔衮率左翼满洲兵,豪格率蒙古卒,自宽甸出击,目标长山口,在侧翼呼应朕的大军。” “多铎,岳托你二人率精兵五千,视战况变化,协调接应,朕则与大贝勒代善,亲率主力,自正面进攻朝鲜!” “户部承政马福塔,朕给你三百白甲精兵,你带着他们轻骑突进,四处搅乱朝鲜军队的阵营,而后直接向前突进,目标乃是敌军王城,尽量将朝鲜王牵制住,使其不能南下逃亡!” 第五百三十二章入京游说 皇太极极擅用兵,他这一番部署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手下众将听了,无不心服口服,盖因此次作战,皇太极采用的乃是一正一辅一奇一接应的战略,极为高明。 皇太极与代善亲率主力正面进攻,多尔衮、豪格率领左翼满洲与蒙古兵在侧翼呼应,多铎岳托属于游动兵力,伺机而动,那里需要就去那里增援,带着三百白甲兵的户部承政马福塔则是奇兵,搅乱对方兵力部署,使敌人弄不清虚实,再绕过朝鲜沿途的坚城,直扑朝鲜王城。 马福塔是满清军中有名的骁将,皇太极出征时,以其为先锋,常常攻无不克,此番出征朝鲜,皇太极再次将先锋官的任务交给了马福塔。 作为先锋的三百白甲兵看似数目很少,其实他们的真正战力远远超过几千普通士卒,首先白甲兵全部都是百里挑一,从后金的基层士卒中挑选出来的,能被选上做白甲兵的,往往都有一手绝活,各有各的高招,身体素质更是惊人。 基本上白甲兵大概相当于后世各个国家的特种部队一般的存在,别看他们人不多,但是非常的厉害,有的时候,只用几个白甲兵,就能杀败几百名敌军。 白甲兵不但身体素质过人,个人武力超强,并且他们被选中后,还会得到最好的防具和武器,战斗时身披三层重甲,防御力异常强大,打仗的时候,凭借强悍的防御力以及超强的攻击力,还有惊人的射术,使得每个白甲兵都犹如一个袖珍小坦克一般,在战船上任意驱驰,予取予求,几乎是无往不胜,号称是冷兵器时代最后的王者。 骑射最强的是从小生长在马上的蒙古人,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长期在寒冷山区打猎,身体素质和步弓的射术最为强大,好的猎手,在百米之内,基本上可以指哪射哪,这才是他们纵横天下的不二法门。 数日后,京师,落日的余晖照耀在雄伟的紫禁城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黄色,大明帝国兵部左侍郎杨嗣昌刚刚回到府中,便听到家中的门子传报,说道青州府知府赵无忌派遣夏允彝前来拜访,杨嗣昌想了想,便命人将夏允彝引至客厅。 片刻之后,杨嗣昌看到了这位赵无忌手下的头号心腹智囊,两人当初在青州府,曾有一面之交。 夏允彝内心焦急,脸上却依旧镇定,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衫也是干净利落,他看着杨嗣昌,拱手施礼:“杨大人,在下这里有礼了。” 杨嗣昌暗中猜测着他的来意,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夏允彝脚下的官靴,只见上面都是污雪造成的泥点子,长袍下方也有些脏,显然对方长途跋涉而来,还来不及休息,便直接过来找自己了。 夏允彝若是从客栈前来,出发时必定会检查衣着打扮的,也因他长途跋涉匆匆而来,靴子才会这么脏。 端起茶盏,以碗盖轻轻拨弄上面的茶叶,杨嗣昌悠悠开口:“夏先生此行甚急,看来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找本官?” 夏允彝确实很急,他接了赵无忌的命令,坐上四轮马车,在二十名精锐骑士的护送下,昼夜不停地向着京师进发,今日中午才刚刚到达京城。 一进城,来不及去寻落脚的地方,夏允彝便直接去了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府邸,结果意外地从门子口中得知,张阁老再度染病卧床,暂时不能见客。 无奈之下,夏允彝便来到杨嗣昌的府邸,向门子递上自己的拜帖,却得知杨大人尚未下朝,于是便返身坐在马车里等候,等着杨嗣昌回府。 连日的奔波跋涉,让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眉眼之间,尽是疲惫之态,他看向杨嗣昌,勉强笑了笑,“满清假称议和,实则阴谋攻取朝鲜,我家大人欲提前出兵援朝,为何皇上却下旨剥夺了我家大人对青州水师的指挥权?使我家大人无法出兵助战,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杨嗣昌听了,微微有些不悦,“赵无忌主政地方,把他青州那一摊事管好就行,朝中大事,自有朝中诸公与皇上参详,这却用不着你家大人操心。” 夏允彝摇了摇头,神态急切,“朝中诸公可是抱着让朝鲜与后金混战,两者僵持不下,为我大明争取时间,全力剿匪的想法?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我家大人有言,朝鲜慢则两个月,快则一个月,定会向满清认输投降!请大人早做准备。” 杨嗣昌将茶盏重重地放在身旁的案几上,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几步,看向窗外,“一派胡言,危言耸听!夏先生,你可知朝鲜人口多少?后金人口多少?” “这个,”夏允彝一时语塞,他长于内政,对外事了解不多,杨嗣昌头也不回,语气依然冰冷,“朝鲜人口一千一百万,而满清,女真人加上蒙古人和汉军,也才一百多万,不知你家赵大人哪来的自信,觉得满清会一月内取胜?” 夏允彝听了,久久无言以对,毕竟这一切都只是赵无忌的预测和判断,并无实际的证据,杨嗣昌不相信,他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踌躇了半晌,夏允彝终于开口,“杨大人,在下以为……” “且慢,”杨嗣昌举起右手,打断了夏允彝的说话,“夏先生若是想让本官劝皇上收回成命,同意你家大人出兵朝鲜,那是万万不可,国家大事非同小可,岂能朝令夕改?本官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是这样的,在下想进宫面圣,向皇上陈说利害,不知杨大人能否帮在下这个忙?” 杨嗣昌转过身来,看着夏允彝,眉毛拧起,“你想面圣?”随即他便摇了摇头,“夏先生,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你还没有功名在身吧,皇上不会轻易见你的,这一点本官确是无能为力。” 夏允彝似是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叹了口气,“那杨大人能否替赵大人给皇上带几句话?” “说来听听。”杨嗣昌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赵大人说,一旦鞑子侵朝,极有可能一个月内便可得手,到时鞑子必会挟投降的朝鲜水师,全力攻我东江镇之皮岛,到时我家大人愿率军出征,增援皮岛。”朝鲜是保不住了,退而求其次,赵无忌希望能保住东江镇,于是主动请缨。 犹豫了半晌之后,杨嗣昌摇了摇头,“你家大人对本官有救命之恩,这一点本官一直铭记在心,然本官不敢以私废公,国家大事,非同小可,转告你家大人,此事杨某恕难从命。” 半晌之后,夏允彝从杨嗣昌府邸缓缓走出,天色已晚,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夏允彝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浑身上下没一个毛孔不往里透着寒气,他没有能够说服杨嗣昌,无功而返。 站在杨府的门前,夏允彝手扶马车车厢,迟迟没有上车,他心乱如麻,如今大明的国事越来越糜烂,皇帝的脾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朝中大臣,轻者罢官,重者丧命,几乎都已成了家常便饭。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在刻薄寡恩的皇帝手下,有能力敢说话的,多半不是被贬就是被杀了,剩下的都是不敢任事,只求缩头混日子的碌碌之辈,赵无忌让夏允彝去找张阁老和杨嗣昌是有道理的,张阁老德高望重,没有他不敢说的话;而杨嗣昌是皇帝的心腹,他说话崇祯皇帝能听得进去。 如今杨嗣昌不肯帮忙,张阁老卧病在床,又能去找谁替赵无忌向皇上说项?夏允彝站在寒风中,心中又是惶恐,又是绝望,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后金吞并朝鲜,再拔掉皮岛守军这颗眼中钉吗? 夏允彝长叹一口气,突然挥起一拳,狠狠地打在了马车的车厢上,随即便觉得一阵剧痛传来,鲜血自他手臂上缓缓流下,这车厢的材料可是钢板。 夏允彝缓缓收回手,看着自己流血的拳头,手虽然疼,但有怎么比得上自己心中的痛,大难即将临头,众人却仍在酣睡或是装睡,这怎能不让人心急如焚。 风雪中,夏允彝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敢问阁下可是自青州府而来?” 夏允彝回过身去,原来说话之人乃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书生,书生满脸含笑地看着他,当他注意到夏允彝受伤的右手时,眼角轻微地抽了一抽。 “敢问阁下是?”看到对方器宇不凡,举手投足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尊严在身,夏允彝也不敢怠慢。 “哦,本官孙传庭,字博雅,不知先生是?”中年书生一副很和气的样子。 夏允彝如遭雷殛一般,满脸的不敢相信之色,此人竟是今年三月刚刚担任陕西巡抚,将高迎祥生擒活捉的孙传庭!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擒获高迎祥的陕西巡抚,夏允彝惊讶万分。 第五百三十三章孙传庭 孙传庭此次乃是护送被擒的高迎祥上京,高迎祥是崇祯极为重视的犯人,并且皇上对抓获高迎祥的孙传庭也很有兴趣,于是他便护送着高迎祥进了京师,前日他已见过皇上,明日便会返回西北,今日是前来拜会杨嗣昌的,没想到却在杨府门口见到了夏允彝。 说起孙传庭,此人也是明末的一位传奇人物,他原本是顺天府府丞,多有谋略,他在顺天府期间,亲见西北流贼纵横四方,烧杀抢掠的猖獗势头,激于义愤,便主动请缨,向崇祯皇帝申请前去西北做官。 去西北做官向来是个苦差事,大部分官员一听要去西北做官,个个都是推脱不迭,崇祯皇帝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主动要求前往西北做官,当时就是大喜过望,此后便召见了孙传庭,看他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是个难得的人才,于是便升迁他做了陕西巡抚。 而孙传庭也确实不负崇祯皇帝所望,他到了西北之后,便在榆林建立军队,这支军队号为秦军,孙传庭带着秦军一夜苦练,而后不久,洪承畴率军与李自成战于陕北,卢象升在中原大败闯王高迎祥,高迎祥心生退意,于是带着手下兵马,回到了他的发迹之地——陕西。 到了陕西之后,高迎祥打算呼应李自成,趁着洪承畴在陕北无暇他顾的机会,一举攻破西安府,于是率领大军出兵汉中,兵锋直指十三朝古都——西安。 高迎祥没想到的是,西北除了洪承畴之外,居然又出了一个能打的文官,孙传庭率领手下秦军,沉着应战,有章有法,硬是防住了高迎祥的进攻,高迎祥久攻不下,便有些心浮气躁。 宣大总督卢象升的追兵正在身后步步紧逼,眼看无法速战速决,高迎祥竟然打算抄小路攻打西安。 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讨伐魏国时,手下大将魏延曾向他献策,表示愿率一彪轻师,出奇兵,自子午谷出击,偷袭长安,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子午谷奇谋。 诸葛亮最终没有采纳魏延的计谋,认为此计过于凶险且难以成功,最终他还是率军以堂堂正正之师,直接进攻魏国,当然结局诸葛亮最后是失败了。 后世很多人对于魏延的子午谷奇谋议论甚多,相当一些人认为,魏延的计策虽然成功率不大,但却是当时蜀汉的唯一机会。 一千四百年后,高迎祥情急之下,打算采用古人的故智,率兵出击子午谷,以求奇兵致胜。 魏延献计之时,镇守长安(西安那时叫长安)的乃是膏粱子弟夏侯楙,史书评价他怯而无谋,无武略;而高迎祥的对手,却是狡黠多谋的孙传庭。 高迎祥的冒险遭到了惨重的失败,孙传庭在子午谷的黑水峪早已伏下重兵,以逸待劳,一番激战下来,几乎全灭高迎祥所部,高迎祥本人也兵败被擒。 杨嗣昌是兵部左侍郎,张凤翼旧病缠身,杨嗣昌就是兵部的实际掌控者,孙传庭临行前打算来此拜会杨嗣昌,也好为自己将来在西北执政结个善缘,没想到却意外地碰上了夏允彝。 夏允彝正要拱手行礼,但是他的手抬起一半就放了下去,右手正流着鲜血,不便见礼,让孙传庭看到这一幕,夏允彝也觉得有些尴尬。 “在下夏允彝,见过孙大人,手上有伤,让孙大人见笑了。”夏允彝对着孙传庭微微躬身。 “却不知孙大人如何得知在下乃是来自青州?”夏允彝很奇怪,自己与孙传庭素未谋面,对方应该不认识自己才是。 “哈哈哈哈,夏先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身后的四轮马车,京城中只有当今圣上才拥有一辆,你若不是来自青州,如何能有这等马车?”孙传庭脸上一副事实真相如此简单的样子。 “额,”夏允彝听了神色一滞,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烫,孙传庭笑了笑,玩味地看着夏允彝受伤的右手,“夏先生可是有心事在身?一旁便是万达茶楼,如今风急雪大,你我不妨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片刻之后,万达茶楼二楼的一间雅座内,孙传庭摸着胡子,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皇太极一向善于用兵,不能以常理度之,丁卯年间,满清贝勒阿敏侵朝也是势如破竹,是以赵大人所虑也不无道理……” 夏允彝眼睛一亮,心想自家大人总算是遇上知音了,刚才在杨府,若不是考虑到自身的风度,估计杨嗣昌早就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赵无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了。 若不是跟着自家大人久了,知道他所言向来无有不中,夏允彝觉得自己也很难相信满清会速胜朝鲜,毕竟双方体量实在相差太大。 “朝鲜若失,皮岛必危,嗯,皮岛虽然易守难攻,但若是有了深知皮岛虚实的朝鲜水师相助,满清全力一击之下,沈总兵怕是会守不住,也难怪你家大人要主动请缨前往皮岛助战了。” 孙传庭吃了一块米花糖,又喝了一口热茶,这才看向夏允彝,“赵大人为何不直接上奏皇上,而是要派你前来?” “我家大人说了,这种事情奏折里说不清楚,并且皇上也未必肯听我家大人的。”夏允彝有些无奈地答道。 孙传庭轻笑一声,“也罢,本官没看到也就算了,既然见了,少不得要管一管这闲事,本官这就进宫面圣,禀报此事。” 夏允彝霍然站起,脸上尽是激动之色,“如此有劳孙大人了,在下感激不尽。”说罢他拱手行礼,手上包裹的白色纱布看上去触目惊心。 夜色已晚,崇祯皇帝一如既往地在御书房‘加班’,他在忙着查看来自各地的奏折,然后做出决定,在奏折上批示,有些一时难以择决的,便单独挑选出来,待到明日平台奏对之时,拿出来和手下的阁老重臣商议,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自登基以来,他每天都是这样,从白天熬到黑夜,勤勤恳恳地处理着国事。 王承恩站在崇祯的身后,看着皇上消瘦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万岁爷不易啊,作为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当今的皇上究竟有多勤奋,只是,这天下的奸贼太多,而能辅佐皇上的贤臣良将又太少,没有人能替皇上分忧。 崇祯皇帝依旧在伏案批阅着奏折,王承恩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在崇祯的背后轻轻问道:“皇上,是不是该歇一歇了?周皇后刚才送来了夜宵,怕打扰皇上处理国事,就没让老臣禀报您。” 崇祯身子顿了顿,放下手中毛笔,随即又摘下了戴在鼻梁上的眼睛,伸出手揉了揉眼眶,“哦,也好,朕也有些饿了。”皇帝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王承恩急忙上前,轻手轻脚地将桌子上的奏折挪开,而后将皇后送来的食盒放在了桌上,随手打开食盒盖子。 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便在御书房里弥漫了开来,周皇后这几日看报纸,又学了一些新的知识,比如夜晚不宜吃饭,若是要吃也不要吃的过饱,否则很容易发胖进而影响健康。 所以这些日子她给皇上准备的夜宵,以清淡为主,主食和菜肴的量也不大,唯恐皇上吃太多,损害了健康。 一碗白粥,一小碟花花绿绿的咸菜,一份炝土豆丝,一份海带丝,这就是崇祯皇帝的夜宵,虽然都是一些家常饭菜,崇祯却很喜欢吃,每次他都会吃得一点都不剩。 看着面前的菜肴,崇祯皇帝终于恢复了几分好心情,“皇后真是贤惠,朕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拿起雕龙画凤的银筷子,崇祯吃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粥,正准备夸奖一下皇后的厨艺,便听到御书房的门口有声音传来,“皇上,陕西巡抚孙传庭求见。” 孙传庭?他不是回陕西了吗?怎么还没走?还来求见朕?带着脑袋里的一串问号,崇祯缓缓开口:“请孙大人进来罢。” 顷刻间,孙传庭的身影闪现,几步走到崇祯面前,就跪在了地上,“臣孙传庭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对于这个敢于任事还能干事的陕西巡抚,崇祯的印象还是非常之好的,正是这个人击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流匪高迎祥,并把他送到了自己面前,此人善加培养,可成大器,崇祯在心中暗暗想道。 “孙爱卿此来,可有何事?”强行抑制住内心的疲惫,崇祯含笑看向自己的这位得力干将。 孙传庭有些欲言又止。 “呵呵,孙爱卿,你新近立下大功,朕心甚慰,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朕一定会答应你。”崇祯笑得更亲切了几分。 “嗯,臣正欲离京之时,巧遇青州知府赵无忌赵大人手下幕僚夏允彝,受其所托,想替赵大人给皇上带个话。”孙传庭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听了孙传庭的话,崇祯眉毛猛地挑起,他站起身来,哼了一声道:“又是赵无忌!看来朕是惯的他有些无法无天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少女情怀 看到皇帝发怒,孙传庭当即也被吓得不敢多说,只得低着头有些尴尬地侍立在那里,崇祯皇帝生了一会气,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赵无忌一个臣子计较,于是又坐回龙椅之上,“孙卿,赵无忌让你给朕带什么话?他的奏折朕已经看过了,通篇都是危言耸听,说得好像天下就他一个懂得兵事一般,朕也以此询问了温首辅和杨文弱,他们都觉得赵无忌是在夸大其词,孙卿,你怎么看?” 孙传庭斟酌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赵无忌想要出兵援助朝鲜,他认为,没有我朝的援助,朝鲜顶多能撑一个月,他还说,若是当真失去了朝鲜,那一定要力保皮岛,他还说他愿为皇上出征皮岛,嗯,属下觉得,赵大人说的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有几分道理。” “有几分道理?哈哈哈哈,”崇祯皇帝仰头一阵大笑,“满清以寡击众,能取胜已属不易,居然还能速胜?孙卿,此事休要再提,高迎祥已死,西北流贼军心大乱,正是乘胜追击之时,朕对你有厚望焉,此时此刻,你还是急赴西北剿匪才是正途。” “皇上知遇之恩,臣便是肝脑涂地,也万死不辞,不过赵……”孙传庭有些懊恼,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嘛,皇上根本没听进去啊。 “好了好了,孙卿,你可不要学那赵无忌,你是西北巡抚,安定西北才是你的职责,你就别管赵无忌了,天色已晚,你快回去罢,朕期待着你有新的捷报传来。”崇祯皇帝不想和孙传庭多说了,他还有大批的奏折要批阅,于是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孙传庭欲言又止一番,最终只得谢恩告辞,看着孙传庭的背影,崇祯在心里哼了一声,这赵无忌蛊惑人心的本领还当真了得,居然还能说动孙传庭替他做说客,他明明是想抓军权,却要打着援助朝鲜的旗号,崇祯觉得自己看出了赵无忌的真正用意。 看来青州水师的军权是万万不能再放下去了,史可法忠心耿耿且又忠于职守,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崇祯皇帝想了一会,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案几上没来得及批阅的奏折还有很多,他得尽快吃完夜宵,然后继续剩下的工作。 皮岛,东江镇总兵沈世魁背着手在青石堆砌的城寨上一路巡视,当初毛文龙毛大帅在的时候,每天至少要绕着城寨巡视三次,毛文龙被袁承焕矫旨杀掉后,接替了东江镇总兵一职的沈世魁,依旧延续了毛文龙的习惯,每日无事便会登上城头巡视一番。 皮岛向来被满清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没想到这个钉子满清没拔掉,却差点被大明自己的督师给率先拔掉了,有了皮岛和朝鲜这个藩属国在满清背后,满清出征大明时总是无法使出全力,必定会留下一部分兵力以防万一。 毛文龙少时不喜读书,不事生产,游手好闲,他担任东江镇总兵时,其战斗风格也颇有街头混混之风,正面出击打不过满清,他就骚扰,打游击战,满清出击大明之时,此人必定会率大军登陆辽东,烧杀抢掠,骚扰满清后方,此人弄得满清焦头烂额,对其颇为头疼,他的存在,大致相当于流贼对大明的意义差不多,如果说流贼是插在大明身上的一把刀,毛文龙便是插在满清身上的一把刀。 可惜这把刀却被袁承焕给废了。 东江镇是毛文龙一手创建,少了毛文龙的东江镇,无论是实力,还是精气神俱已不复当初,战力大损,,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这些毛帅当年的义子们和得力部下,如今已变成不共戴天的对手,随时准备着对昔日的袍泽们反戈一击。 这个袁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沈世魁恨恨地想道。 沈世魁怀着心事慢慢走着,靴子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城墙上值守的士兵,看到他纷纷行礼问好,他也是笑着一一点头回应。 忽然眼前一花,一阵香风袭来,一个身披白裘的女子笑吟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沈总兵,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沈世魁定睛看去,正是赵无忌的使者,王盈儿。 沈世魁于是也抱拳一礼,“原来是王姑娘,外面风大雪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回屋中好好休息吧。”说话间,他的目光越过王盈儿,扫了紧紧跟在少女身后的几名黑旗军士卒一眼。 他是毛文龙的姻亲,跟随毛文龙大大小小的阵仗也见过一些,王盈儿身后的这几名士卒神色虽然淡定,有的人甚至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然而笔挺的身姿,以及眉宇间的那种百战老卒的杀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这种气势,他也曾在后金最精锐的白甲兵身上见过。 这让沈世魁对于王盈儿背后的那位素未谋面的赵大人,兴趣更浓,能练成这样一支精兵的,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人,想不到这位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子,居然还会练兵,还能练出如此悍卒! 所以,他对赵无忌通过王盈儿带给他的口信,也是无比重视!能练出这样一支强兵的人,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王盈儿笑的俏皮可爱,“鞑子大军不知何时便至,沈总兵可万万不要轻敌啊。” 沈世魁呵呵一笑,“盈儿姑娘请放心,本将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自从接到皇太极攻朝的消息,本将已命人广筑炮台,多蓄炮药,收集兵船,以为固守,便是你家大人不来增援,本将尽也守得住这座岛。” 自天启二年,大明在皮岛开东江镇以来,皮岛就一直占据着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满清一直面临着四面皆敌的境遇,东有朝鲜王朝,西有蒙古诸部,宁锦一线,数十万明军在此固守,背后东南沿海则由以皮岛为支撑的东江镇。 东江镇乃是以皮岛为中心,包含周围数十个大小岛屿的一片岛屿群,天启年间,曾出使朝鲜的大明官员姜曰广曾把皮岛比作跳蚤,说道建虏对东江镇无可奈何,不管他吧,他就会在建虏背后不断吸血,让建虏不得安生,管他吧,还拿他没办法,因皮岛四面环海,而建虏长于骑射,却不善海战,跨海作战很难成功。 正因明军在海上的优势,以及皮岛易守难攻的地势,沈世魁才会对守住皮岛信心满满。 王盈儿眉头轻蹙,她与赵无忌接触的越久,对他的景仰就越深,越是对他心悦诚服。 王盈儿是京城人士,没有遇上赵无忌之前,她和弟弟王进一起经营一个小茶馆,每日的收入不是太多,却足以让姐弟二人维持生计,而遇上这个年轻的少年官员,便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已经喜欢上他了,只不过,也许那时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少女的情怀,便是自己,也是一片懵懂。 她亲眼所见,在他的点金妙手之下,原本只是在微利边缘挣扎的茶楼,一跃而变成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收入相比以往,也翻了几番,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茶楼带给老百姓,带给商贾们的便利、商机。 随后,她跟着他来到了青州府,看着他一路与贪官污吏斗,与劣绅土豪斗,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她从小生长在天子脚下,这里的生活,富庶而安宁,来到青州府之前,她从未想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恶劣如此。 青州城外,每天都有被活活饿死的难民,他们或是来自西北,或是来自辽东,人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他们住在城外臭烘烘的窝棚中,靠着几个善心人的施舍,苟延残喘,麻木地等待着自己不可预知的将来。 而这样的人群还在不断地扩大,缙绅豪族们愈发的富有,而失地的农民年年增多,很多失去土地,衣食无着的农民,最终也加入了难民的行列,有时看着城外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人聚集在此的难民区,王盈儿就感觉头皮发麻。 最令人绝望的是,这种情况在大明的北方比比皆是,青州府的境况,已经还属于是较好的那一种,听说在大明的西北,几乎是遍地饿殍,活不下去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一跃而变身为叛乱贼子,打家劫舍,跟官军杀得难解难分。 这种情况下,出事是早晚的,便是王盈儿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却也知道难民越来越多的危险性,不再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王盈儿觉得赵无忌说的这两句话,真是太贴切了。 然而短短半年内,王盈儿明白了什么是鬼斧神工,什么是翻天覆地。 城外的难民几乎被一扫而空,原本一些无所事事的闲人如今也不见了踪迹,他们有的去了工坊,有的去了城管大队,还有的在高速公路那里找到了营生,更多的人,则被赵大人组织起来,拿着固定的工钱,干起了建筑修路的活计。 青州府到临淄,到乐安港的高速公路,便是这些人的杰作,乐安港此刻也在大规模轰轰烈烈地建设,而今的青州府,只要肯出来做事,就能拿到一份可观的薪水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家人。 商业兴旺发达,道路整洁畅通,百姓们也都能安居乐业,昔日的难民俱已消失,就连那些黑心的地主们,也不得不把地租一降再降,相比周围的几个府县,青州府的地租是最低的,百姓的幸福感却是最高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少年。 第五百三十五章两国恩怨 看着眼前的少女似是有些出神的样子,沈世魁轻咳一声,“王姑娘,你家大人的意思本将已经明了,皮岛固若金汤,请他放心,若是满清鞑子攻打朝鲜,皮岛必然也不能幸免,这里即将成为战场,俗话说刀剑无眼,王姑娘,这里很危险,趁着鞑子还没有来,本将劝你,先回去吧。” 王盈儿蓦地回过神来,她有些歉意地冲着沈世魁笑了笑,回去吗?自己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安稳坚定沈世魁之心,让他在这里固守待援,等待大人的援军前来助战吗?自己若是走了,沈将军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对这里没信心?临行之时大人说得可是清楚,皮岛对于大明至关重要,万万不可有失。 想到这里,少女嫣然一笑,“既然沈总兵说这里固若金汤,那想必一定安稳的紧,待在这里,却也无妨,我家大人一向言出必行,他说要来,是一定会来的,我,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他。”做到最后,她的语气变得娇憨起来,难得的露出了小儿女之态。 沈世魁人老成精,一看她这神态,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便是哈哈大笑,“好,好,没想到王姑娘看着怯生生的,却也是个女中豪杰,好,既然如此,本将也不再劝你,请王姑娘在这里暂住,待到鞑子来日,请看本将在此破敌!” 王盈儿看着远处海上星星点点捕鱼的渔船,心里有些感慨,“为什么满清一定要侵略朝鲜,侵略大明呢,大家一起安居乐业,不再打打杀杀的不好吗?” 沈世魁闻言,叹了口气,“王姑娘你有所不知,女真人不善劳作,不善耕织,只擅打猎,他们想要更多更好的东西,怎么办?他们就过来抢,其实此次皇太极侵略朝鲜,在本将看来,早已势在必行,只是或早或晚之事。” 他眼光看向远处,似是也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大帅还在的时候,那时鞑子就曾侵略过朝鲜,当时是丁卯年间,最终强迫朝鲜王与后金结为兄弟之国,还从朝鲜劫掠了大批的人口和财物。” “而今年皇太极称帝,改称大清,向朝鲜提出修改两国关系,从兄弟变为君臣,年年给大清上贡,朝鲜王当然就不干了。” “嗯,朝鲜乃是我大明的藩属,想必是不肯给大清做藩属的。”王盈儿觉得她能理解朝鲜王的想法。 “王姑娘说的有理,朝鲜人向来仰慕我中华文化,自称小中华,原本就看不起女真人,认为他们是低等胡人,当年被迫与胡人结盟,他们就觉得已经很丢面子了,如今低等胡人居然还要自称天朝,让自己认主,是可忍孰不可忍,朝鲜人是一定不肯的,到了这时,两国关系已无可挽回,彻底撕破了脸皮。”沈世魁在这里待得久了,对于朝鲜和满清的那些恩恩怨怨他很清楚。 “哦,原来是这样。”王盈儿点了点头。 “不过王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朝鲜人口十倍于满清,全力动员之下,满清未必能胜,若是满清败了,正是我大明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到时本将也会出兵截杀鞑子溃兵。”沈世魁与其说是在安慰王盈儿,莫不如说他是在安慰自己。 “但愿如此。”王盈儿淡淡地说道,她也希望朝鲜会赢,到时明军坐收其利,但是自家大人向来是言出法随,无有不中,只怕到时朝鲜战局多半是事与愿违。 满清出兵之日终于来临,一个寒冷的冬日,趁着河水结冰,冰面冻得结结实实的时候,皇太极率领满蒙汉族十二万大军,踏马冰河,一举杀入朝鲜! 朝鲜王朝上上下下完全没有提防,担任先锋的满清大将马福塔,率领三百最精锐的白甲兵,在朝鲜境内纵横穿插,神出鬼没,如入无人之境,极大地打乱和迷惑了朝鲜军队的军事部署。 随后,皇太极与代善的主力大军挥师南下,趁着马福塔将朝鲜境内搅得团团乱的时候,全力突击,一路弃坚城而不攻,直扑朝鲜王城。 猝不及防的朝鲜王,仁祖李倧惊慌之余,临时拼凑组织了四万军队前去抵抗这三百满清骑兵,由于是临时拉来的队伍,也没有什么纪律性,以至于在平壤的双岭遭遇了罕见的大败。 此战,四万朝鲜官兵被以马福塔为首的三百满清骑兵杀的一败涂地,五千名官兵当场丧命,其余朝鲜官兵四散而逃,朝鲜王惊慌之下,将王妃王子和大臣的家眷都送往江华岛,自己则带着部分家属和侍卫匆忙逃入了南汉山城,在守军高达一万两千人的情况下,居然不敢出城与外面的三百满清骑兵交战! 马福塔包围朝鲜王城,围而不攻,封锁住王城之后,便开始在朝鲜境内大肆烧杀劫掠,此时皇太极也已率领主力,连下郭山城,定州,安州数个城池,多尔衮部更是攻占了朝鲜重镇汉阳城,自此,皇太极主力与多尔衮部在朝鲜王城胜利会师,十万大军将南汉山城团团围住。 十余日后,满清大军在朝鲜境内到处抢劫财物和人口,足足五十万平民百姓被抓为奴隶,送往辽东,此后,睿亲王多尔衮趁冬季江面结冰之际,再度故伎重演,率主力横穿冰面,攻破了江华岛,俘虏朝鲜王子、妃子共七十六人。 此后,孔有德部的红夷大炮也已运到,于是皇太极便下令,以红夷大炮发炮攻城,每日王城之下总是炮声隆隆,使得朝鲜王惊惧不已。 眼看大势已去,正月三十日,朝鲜王送出自己两个儿子作为质子(人质),又把朝中的主战派大臣洪翼汉、尹集、吴达济三人交出,自己则脱去王服,改穿青衣,徒步前往清军营寨拜见皇太极,行以三拜九叩大礼,皇太极亲自拿鞭子给了朝鲜王一阵狠抽,这才消了心中之气,自此,满清入侵仅一个月,朝鲜便宣布投降,成为满清的藩属国,而被交出的三人,被皇太极全部处以极刑。 而此时,朝鲜王派去大明请求援军的使臣才刚刚到达大明京师…… 崇祯皇帝第一时间接见了朝鲜使臣,表示了对朝鲜局势的深深关心,承诺会立即派出大军,前去援救朝鲜。 随即,与内阁六部大臣商议过后,崇祯皇帝决定任命总兵陈洪范为平虏将军,调集各镇舟师,前去援救朝鲜。 然而十天后,当朝鲜投降的消息也传到京师的时候,大明派出的平虏将军陈洪范的大军,还没有出发。 建极殿平台之上,崇祯再度召集手下重臣在此议事,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脸色铁青,他感觉自己又被手下这些无能的臣子们给拖累了。 目光瞥向礼部尚书孔贞远,“孔阁老,满清使者何在?朕要问问他们,为什么他们一边在这里和朕议和,一边暗中偷袭大明的藩属国?” 孔贞远脸色十分尴尬,犹豫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老臣无能,满清使者十余日前已不辞而别,临走时留下书信一封,指责我大明没有诚意议和,故此他们才会愤然离京。” 啪的一声,气急败坏的崇祯站起身来,随手抓了身边一个物件就冲着孔贞远掷了过去,孔贞远吓得呆了,竟然也不知躲避,但崇祯皇上气急出手,准头有失,他掷出去的玉如意砸到了孔贞远身后的柱子上,断成两截。 崇祯皇帝看到自己最喜爱的玉如意受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他猛地伸出右手,指着孔贞远,“满清使者出逃,为何今日才禀告给朕?分明是你也与满清私通,朋比为奸!来人!” 眼看皇帝明显是被气糊涂了,以温体仁为首,殿中大臣急忙纷纷跪倒,“皇上请息雷霆之怒,孔尚书绝非此类人,请皇上三思啊。”群臣一面跪倒,一面在心中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今日皇上把怒火发向了孔贞远,来日未免不会轮到自己等人。 看到手下重臣们纷纷跪倒,崇祯也晓得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他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沉着脸缓缓坐下,冷冷的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响起,“孔贞远尸位素餐,碌碌无能,以至贻误国事,现免去礼部尚书一职,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孔贞远如遭雷击一般,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为大明朝廷勤勤恳恳地效力了一辈子,刚刚担任礼部尚书不过几个月,便一脚自天堂掉落万劫不复的地狱,万般委屈和心酸一起涌上心头,花白的头颅微微颤抖,身子不断抽动,哽咽着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朕的决定,孔贞远,你好像不满意?!”崇祯眉毛挑起,眼中似有无穷的雷电正在缓缓聚集。 扑通一声,孔贞远跪倒在地,用力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老臣无能,老臣谢恩。” 片刻后,看着孔贞远踉跄孤寂的身影渐行渐远,几位阁老也都沉着脸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涌起了无穷的悲哀之意…… 第五百三十六章白皙通候最少年 看着孔贞远的身影渐渐消失,崇祯皇帝余怒未消地冷哼了一声,他扫视了群臣一眼,“诸位卿家,可是觉得朕刚才做得过分了?” 几位大臣急忙摇头不迭,眼看崇祯皇帝如此刚愎自用,谁也不敢这时候触皇上的霉头,温体仁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老臣以为,孔贞远能力平庸,碌碌无为,以至耽误了朝廷大事,此种人确实不宜再在朝中为官,皇上及时贬斥他,乃是再正确不过的亡羊补牢之举。” “亡羊补牢?”想起前几日做出的同意与满清议和的决定,崇祯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钓鱼的人,刚把带着香饵的鱼钩扔下去,结果狡猾的鱼儿马上吃了诱饵,却把钩子吐出来跑掉了。 一个月啊,这才短短一个月,朝鲜就投降了,而大批的流贼却依旧在大明境内活跃着,李自成继承了闯王的名头,高迎祥的残部大都前去投靠于他,声势相比高迎祥反而更胜,张献忠为人狡猾,又有收买了大批民众给他通风报信,行动一向神出鬼没,官军总也无法找到他的踪迹,却经常被他时不时地偷袭一下,损失惨重。 早知今日,朕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议和啊,张凤翼张阁老早就提醒朕,满清要对朝鲜下手,赵无忌更是又上奏折,又派人前来京师,提醒朕满清将会速胜,让朕早做准备。 朕要是听了赵无忌的劝说,早早地派出陈洪范出兵,或许朝鲜也就不会投降了吧? 崇祯皇帝想到这里,悚然惊觉,赵无忌当初可是还说过,皇太极攻破朝鲜之后,必然会出兵皮岛,拔掉皮岛这颗满清眼中的钉子,不行,失去朝鲜,再失去皮岛,皇太极将再无后顾之忧,朕必须早做准备! 他看了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的杨嗣昌,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对这个臣子有些厌烦,略一沉吟之后,崇祯皇帝开口说道:“老首辅言之有理,如今朝鲜已失,正是亡羊补牢之时,我大明是万万不能再失去皮岛了,不知众位卿家,计将安出?” 几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同意议和是崇祯皇帝的决定,而丢了朝鲜后,皇上却把责任推到礼部尚书孔贞远的头上,如此揽功诿过,让人寒心,这个时候,当然是尽量不说话,少说话,万一说错了话,皇上秋后算账、甩锅怎么办?就在刚才的朝堂上,若不是群臣一起下跪拦住了崇祯皇上,皇上盛怒之下,只怕孔贞远当真会被扣上一个通敌的帽子,更会罪及九族,满门抄斩。 只有兵部老尚书张凤翼乃是曾上过战场,经历过战阵的,他却是不怕事,“皇上,朝鲜与东江镇向来是我大明在满清背后的利剑,如今朝鲜已失,满清朝鲜联手,东江镇危矣,所幸总兵陈洪范大军已集结完成,皇上可速速下令,命陈洪范率军急援皮岛,不得有误,只要皮岛在,朝鲜会或许还有重新收回的一日。” 他嘴上说的坚定,其实心中早已对收复朝鲜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大明如今应付满清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朝鲜半岛开辟第二战场?只怕从此之后,实力此消彼长,得了朝鲜的满清,将更是如虎添翼一般,只盼能守住皮岛,保住这把满清背后的利刃,以减轻大明在正面战场上的压力。 张凤翼年岁已高,说了一番话后就有点喘不上气,他停了停,又开口说道:“此外,皇上也无需过分担忧,皮岛四面环海,易守难攻,鞑子长于骑射,海战却是其短板,只要陈总兵的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多多带去火炮弹药,以火器据坚城以守,皮岛必不会有失。” 崇祯听了,点了点头,“张阁老此言大善,诸位卿家可还有其他计策?” 众人顿时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张阁老一向胆大敢说话,他肯出头最好,到时万一皮岛也丢了,背锅的就是他了,至于自己,还是韬光养晦比较好。 杨嗣昌脸色有些讪讪的,提出同意议和的乃是他,结果崇祯把怒火发泄到了孔贞远身上,他内心明镜一般,晓得皇上对他网开一面,感恩之余,他觉得自己应该再为皇上做一些什么。 “皇上,臣以为,皇太极精锐尽出,后方必然空虚,皇上此时或可下令辽东诸将骚扰敌军后方,命总兵吴襄,祖大寿等人率军突袭鞑子腹地,一来可报失去朝鲜之仇,而来也可侧翼呼应东江镇,减轻鞑子攻击皮岛的压力。”杨嗣昌也站了出来,给崇祯出谋划策。 “善。”崇祯听了,大喜过望,在宁锦一线,可是有着几十万大明的士卒在那里驻守,皇太极全力攻取朝鲜,后方空虚是一定的,哪怕明军出兵十万,能杀伤杀死几千几百个鞑子也是好的,也能多少挽回一些大明失去朝鲜的颜面。 “嗯,传朕的旨意,命辽东总兵吴襄,总兵祖大寿速速派兵,攻击满清腹地,侧翼呼应皮岛守军,此外,总兵陈洪范即日起集结舟师,增援皮岛。”事不宜迟,崇祯急忙下旨调兵遣将,希望保住皮岛,保住东江镇。 东江镇的重要性,崇祯当初可是领教过的,当时袁承焕矫旨斩了毛文龙,没了毛大帅在背后的牵制,皇太极大喜过望,三个月后便兴兵来犯京师,杀得京城之外一片尸山血海,数百万百姓,俱遭荼毒,这也是其后崇祯杀袁承焕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今皇太极打下了朝鲜,若是丢了皮岛,崇祯几乎可以想象,皇太极卷土重来,再度入侵大明简直已是板板钉钉,这,不容得这位年轻皇帝不着急。 张凤翼不动声色地瞥了杨嗣昌一眼,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杨文弱还是过于想当然了,辽东那些骄兵悍将,要起饷来如狼似虎,打起仗来哭爹喊娘,固守不出他们还能胜任,想要他们上阵打仗,还是主动攻击满清,怕是难啊。 下完了旨意,松了口气之余,崇祯皇帝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事似的,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此番的安排应是无懈可击,他带着疑惑的神情又想了一会,却依旧没有想起自己疏忽了哪里,只得叹了口气,“东江镇位置重要,断然不容有失,命总兵陈洪范加紧进军,一定要赶在满清攻皮岛之前到达,若再有耽搁,定斩不饶!!” 辽东,宁远城,几匹快马迅速地在城内奔驰着,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沿途百姓无不慌张躲避,没多久,快马在总兵府门前停了下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将官打扮的人翻身下马,此时早有听到马蹄声的门子将大门打开,那将官将手中缰绳随意抛给身后的手下,便急匆匆地走进了总兵府。 此人身材高大健壮,头戴亮银盔,一身银白色甲胄,身上还披着一件白色披风,他的耳朵比一般人要大很多,此外鼻子上方也有一道淡淡的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此人面容白皙,眉宇间英气勃发,步伐矫健有力,竟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只见这白衣将官行动迅速,很快接连穿过数个院落,最终来到了一处寂静所在,只见一片银光素裹的树林前面,一处房屋静静伫立。 白衣将官快步走到房屋门前,伸手欲要敲门,却又犹豫了一下,屋内人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随即屋中传来了一阵苍老的声音,“三桂,进来罢。” 门外的将官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吴三桂,此时他年仅二十五岁,在辽东军担任参将一职。 吴襄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吴三凤,二子吴三桂,三子吴三辅,这兄弟三人,以二子吴三桂最为出色,不但长相英俊,并且勇力过人,还颇有谋略。 说起吴三桂,在当时的大明,可是个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十八岁那年,曾经有一次,他的父亲吴襄带了几百人出去侦查敌情,不幸被满清骑兵发现,结果吴襄被满清一万多大军团团包围。 当时满清打算逼迫吴襄投降,所以只是派兵围困住了吴襄等人,此事被吴三桂的舅舅祖大寿得知后,因为当时城中没有足够的兵力,祖大寿最终决定放弃吴襄,不再出兵救援。 这时的吴三桂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得知自己父亲被围,偷偷带着自己挑选出来的二十多个精锐家丁出了城,前去援救自己的父亲。 结果这事还真被他给办成了,据说当时吴三桂手持大刀,胯下骏马,在鞑子军中左冲右突面无惧色,堪称是所向无敌,最终他成功地救出了自己的父亲吴襄,不过战斗中他也受了伤,鼻子上面被鞑子划了一刀。 此战之后,冒死救父的事迹传播开去,吴三桂名声大噪,被人看做是明军中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少年骁将,号称勇冠三军,孝闻九边,此后他曾前去京师,因其长相英武,俊秀不凡,以及他传奇般的经历,满城的达官贵人们争相与其结交,更成为京城女儿们心仪的对象。 当时恰好在京师的著名诗人吴梅村,也为他粗豪而又文雅的气质所折服,当时便为他赋诗一首,其中有一句‘白皙通侯最少年’,赞誉其英武不凡的气质,当时的吴三桂,可谓风头正劲,一时无两,被视为大明未来的国之栋梁。 第五百三十七章老奸巨猾 吴三桂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自己的父亲吴襄与舅舅祖大寿正在屋中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各色菜肴和一坛酒,可是看样子都没怎么动,两人都是一副心思重重忧心忡忡的样子。 “舅舅,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好让外甥前去迎接舅舅。”吴三桂和祖大寿关系一直都很好,祖大寿也特别疼爱这个非常有出息的外甥。 此刻看到吴三桂前来,祖大寿展颜笑道:“哈哈,我家千里驹来了,舅舅听说你在城外练兵正忙,所以就没招呼你,来,长伯,坐。”(吴三桂字长伯。) 吴襄看着自己的爱子,眉宇间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我儿,你不在城外好好练兵,进城来寻为父,可是有事?” 吴三桂闻言,想起此行的目的,当即脸色一肃便道:“父亲,孩儿昨日刚刚接到消息,皇太极尽遣手下大军,南下入侵朝鲜,此刻满清后方空虚,父亲何不趁机出兵,袭击鞑子背后,也为朝鲜王减轻一些压力,否则若是失了朝鲜……” 吴襄听了,与祖大寿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一丝会心的苦笑,吴襄想了想,温言说道:“孩儿你有这份敢战之心,很不错,我刚才也正在和你舅舅商议此事,只是出兵之事并非你想象这般简单,没有朝廷的命令,无论是为父,还是你舅舅,都不能擅自出兵,否则若是我军战败,万一皇上责怪下来,为父可是担当不起。” 吴三桂顿足叹道:“战机稍纵即逝,若是事事等待朝廷指示,那还如何打得了仗?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孩儿听说,不但是皇太极,大贝勒代善所部正红旗的主力也是倾巢而出,此外多尔衮三兄弟也是一个不落全都不在辽东,如今满清的精锐尽数在外,岂不正是父亲建功立业的良机?” 祖大寿面露欣慰之色地看了吴三桂一眼,站起身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舅舅公干到此,还有一些事要做,这就要走了,长伯你不用送了,你们父子二人,好好聊一聊吧。” 送走祖大寿之后,看着犹自着急不已的儿子,吴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椅子,“我儿且先坐下,带为父给你一一道来。” 吴三桂心有不甘地坐了下来,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自从当年他为了救父,鼻子上被鞑子砍了一刀,从此他就落了个怪癖,每逢心情不悦之时,必定会用手抚摸鼻子,一直到临死前,吴三桂都保留了这个习惯,此刻听说父亲不让出兵,大好战机被白白浪费,吴三桂心中当真是烦躁无比。 但是他同时还是个孝子,于是也只能依言规规矩矩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吴襄叹了口气,摸了摸胡子,看向自己的爱子,“我辈武人,必须要会打仗,能打仗,但是也不能仅仅如此,除了能打仗之外,还得有头脑,能揣摩朝堂上那些大人的心理,揣摩皇上的想法,不能天天想着打打杀杀这些事。” “孩儿你看看曹文诏,号称大明第一良将,能征惯战,皇上也很重视他,但是这样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样死于乱军之中,被贼人包围,自刎而死?” “此次皇太极出征朝鲜,你舅舅也得到了消息,他此次除了公事在身,来此寻我也是商议此事,这样的战机,你以为你舅舅和为父都没有看到?刚才我们正在谈论此事,你舅舅和为父都认为,这确实是个天赐良机,但是最终我们并不决定出兵,你可知道为何?”说到这里,吴襄目光炯炯,看向自己的儿子。 “这个,孩儿不知,还请父亲赐教。”吴三桂目光闪动,似是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是佯做不觉,只是恭谨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舅舅已经六十多岁了,早没有了当年的血气之勇和建功立业的心性,他现在只想本本分分,替皇上守好边关,立功建业之事,他已经看得淡了,这是他不打算出兵的原因。” “为父的想法,跟他相同,却也不同,当今皇上,刻薄寡恩,用人、赏罚都是既不明又不公,曹文诏何等良将,立下多少功劳,仅仅因为败于皇太极一场,便被皇上贬斥,甚至要发配边疆,若不是山西巡抚吴大人力保,恐怕一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说道这里,吴襄叹了口气。 “如此刻薄寡恩,争功诿过,又有谁肯实心实意为他卖命?也只有曹文诏那种单纯之人,一根筋地为皇上效死力,结果他的下场你也知道了,孤掌难鸣啊,这大明的天下,他一个人,也只是杯水车薪” 吴三桂听了,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就拿此次出兵来说,满清鞑子的实力,你我父子二人再清楚不过,然而,若是旁人不出兵,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一支兵马出征辽东,又无皇上的命令,到时胜了固然好,但若是败了,咱们吴家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吴三桂一脸讶异之色,“父亲为何如此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谈何败一场咱家便会万劫不复?” 吴襄轻哼一声,“你以为皇上为什么对我们这些将门诸多优待,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却对朝中那些大臣随意处置,贬的贬,杀的杀?还不是我们手中有兵,皇上有求于我们,又惹不起我们吗?” “以皇上的性格,此战若胜,其后他只会更加频繁地使用咱家,让咱家多多为他效力,此战若败,我吴家实力大损,失去了对皇上的利用价值,只怕那时,一顶‘不听调遣,妄自出兵’的帽子扣下来,为父就会被朝廷下旨革去官职,捉拿到京师问罪去了。” 吴三桂听得频频点头,感到自家老爹说的真是至理名言。 “所以,孩儿,你还年轻,俗话说兔死狗烹,咱们辽东将门,就应该仿效当初的李成梁李大帅,敌强则固守不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敌弱则想方设法资敌,养寇自重,让敌人壮大起来以抬高我等的身价,这样朝廷才会永远重视我们,永远拿我们当回事,我们吴家才能世世代代富贵下去,孩儿,为父的肺腑之言,你可曾听进去了?”吴襄说到这里,混沌的老眼闪烁着狡猾的光芒,看着自己英气勃发的爱子。 吴三桂缓缓点头,“父亲的金玉良言,孩儿知道了,孩儿这就回去,好好练兵,毕竟这才是我吴家的立身之本,至于出征之事,父亲若不开口,孩儿绝不再提。” 吴襄摸着胡子,看着吴三桂匆匆远去的背影,老脸上笑容缓缓浮现。 “吴襄老奸巨猾,自私自利;祖大寿锐气已逝,不负当年之勇,杨文弱到底是书生意气,只会纸上谈兵,完全不了解辽东的情况,指望吴襄祖大寿二人去袭扰后金,此事只怕难上加难,皇上的旨意多半会被二人想法推脱,终无法实施。”想到这里,兵部尚书张凤翼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此时他刚刚下朝,,正坐在自己府中的书房里,老人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在他面前,宽大的书桌上摆着一张雪白的信纸,上面放了一块古色古香的黄铜镇纸,砚台上墨已磨好,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一支精致的狼毫毛笔斜斜地搁在黑色的笔架上。 崇祯皇帝情急之下,竟然忘记了赵无忌请战之事,而张凤翼,则是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位远在山东的少年知府。 俗话说,国难思良将,在这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张阁老顿时便想起了曾力挫多铎、多尔衮的良将赵无忌。 但赵无忌有多少兵马张凤翼也已知晓,若是向皇上推荐赵无忌,命他带着自己的六千家丁前去皮岛作战,张凤翼担心,自己反而会害了他。 其一皇太极携大胜朝鲜之余威,此刻兵锋正盛,满清军队的士气如今正在顶点,十万满清大军战意滔滔之下,张阁老担心赵无忌的六千家丁以寡击众,不是对手。 其二赵无忌从前虽然取得过多次胜利,更是曾力挫多铎,孙可望,罗汝才这样的名将,然而他取得的胜利都是在陆地上获得的,究竟他是否擅长水战,水战是否能一样的勇猛,张阁老并不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两点顾虑,今日的朝堂之上,张阁老才没有开口出声,向崇祯推荐赵无忌前去援助皮岛,毕竟大明的英雄豪杰,如赵率教,满桂,曹文诏等将星皆已纷纷陨落,袁承焕已死,孙承宗已老,如今虽然还有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等名将涌出,但相比从前,张凤翼仍有一种人才凋零之感,此时对赵无忌这样后起之秀,老尚书是格外的爱护,他以为,拔苗助长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而皮岛,作为悬在满清背后的一柄利剑,其重要性又使得它不容有失,究竟该如何择决,何去何从,便是张阁老这样的明白人也感觉烦恼不已,左右为难。 第五百三十八章心急如焚 半晌之后,张凤翼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提起狼毫,在砚台上蘸足墨水,略一沉吟,便挥毫在纸上写了下去。 这是一封写给赵无忌的信,张凤翼在信中分析了皮岛的重要性,并把今日朝会的情景,皇帝做出的决定也一一写在了信纸上,一切都是如实描述。 至于他自己的想法,张阁老却只字不提,张阁老只是想让赵无忌知道当今的局势和皮岛的战略地位,让赵无忌根据形势,自己做出判断,自己做出选择,他若是愿意主动请战,又或是打算韬光养晦,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张阁老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施加在赵无忌的身上。 张阁老并不知道赵无忌如今正心急如焚地等着崇祯派他出征的命令,他也不知道,赵无忌曾上了一道奏折请战,又曾派夏允彝前来京师,寻找请战的机会。 他更不知道,崇祯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了赵无忌曾主动请战之事,以至于派人增援皮岛时,把他给漏下了。 信已写好,其他的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拿起信纸,轻轻吹干上面的墨水,张阁老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 过了半晌,书房里传来张阁老低沉的声音,“来人,把这封信拿走,速速送往青州府。” 几乎是同一时间,平虏将军,居庸关总兵陈洪范,看着面前桌上摆着的圣旨,一脸的愁容。 这可真是要人老命了,自己一向胆小怕事,不过是靠着人脉广,会钻营当上了总兵,根本不是打仗的料,谁知就会这么倒霉,被皇上点将挂帅,率领水师出援皮岛! 朝鲜军队的实力,陈洪范也略有所知,虽与大明相比略有差距,但也差之不远,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皇太极就击破朝鲜,迫使朝鲜王投降了! 之前崇祯命他援救朝鲜,他就故意拖延,拖了十余天还没出发,打着坐山观虎斗的算盘,如今士卒、水师早已集合完毕,此时再不出兵就说不过去了。 崇祯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上,陈洪范担心自己若是再敢拖延下去,只怕这个总兵之位便会不保,自己花了无数银钱,又走了宫中某位实权公公的门路,才得到的总兵一职,万万不可失去。 窗外夜色越来越深,最终,陈洪范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此事已不能再拖,明日就必须要拔寨启程,前往皮岛增援! 十余日后,磨磨蹭蹭的陈洪范终于率领八千水师来到了皮岛,加上皮岛上原有的一万两千士卒,岛上守军达到了两万人之多,再加上陈洪范带来的大批武器和粮食,东江镇总兵沈世魁信心满满,擦拳磨掌随时准备迎击满清的大军。 是以这几日来,沈世魁几乎每天都在岛上巡视,检查城池兵堡是否有损伤,若有则立刻命人修补,检查各处明军火器,火药是否齐备,抗击鞑子的最好武器,便是火枪和火炮这些火器。 只是有时他会看到在岛上漫步而行,气定神闲的王盈儿,这时沈世魁便想起了那位远在青州,素未谋面却早已送了他大量物资的年轻知府。 赵无忌真神人也,居然提前就预料出了朝鲜的失败,还能预料到朝鲜会在一个月内投降! 正因如此,他对赵无忌的警告更加重视,赵无忌派王盈儿警告他,朝鲜一旦失陷,皇太极必会挟朝鲜水师,以求一战攻陷皮岛! 所以这几日沈世魁才会忙得脚不沾地,到处加固城防,苦练士卒,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而这时,前几日得到张阁老书信的赵无忌,他撰写的第二份奏折才刚刚到达京师…… 前一段日子,在青州府等待消息的赵无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堪称是心急如焚,朝鲜失陷的消息已经传来,朝鲜王如历史上一样,很快便向皇太极投降了,那么下一步满清将会对皮岛动兵,拔掉这颗满清的眼中钉,也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是……,为什么还没有旨意下来?皇上如今不正是用人之际么?自己也曾上奏主动请战,为何皇上的旨意迟迟还没有下来,这不符合崇祯一贯的秉性啊。 这时崇祯应该是焦急焦虑,急于增援皮岛才是,那又为何放着这么能打的自己不用? 难道崇祯已经自暴自弃心灰意冷,丢了朝鲜之后,便索性连皮岛也不想要了?嗯,好像不对,赵无忌记得很清楚,历史上崇祯可是派出总兵陈洪范带着八千人前去增援皮岛,完全没有放弃皮岛的意思。 难道在这个历史时空中,崇祯改了主意?他已经放弃皮岛了? 赵无忌在青州府如此胡乱猜测了四五天,这才接到了兵部老尚书张凤翼的来信,看了信赵无忌方才明白怎么回事,闹了半天,皇上莫非不是把自己请战之事给忘了吧? 所谓救兵如救火,心忧东江镇,也心忧王盈儿,赵无忌急忙第一时间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张凤翼,请他帮忙劝说皇上任用自己,另一封则是给崇祯皇帝的奏折,他要再度请战,增援皮岛。 赵无忌百分之百断定,自己若是不出兵,皮岛肯定会如历史上一样,落于满清之手,到那时,岛屿上数万人皆是惨遭屠杀,最终只有三千名年轻妇女活了下来,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小太监李应星匆匆走在紫禁城内,今日又是他送奏折的日子,手里捧着厚厚一摞刚刚自六部办公房那里取来的折子,他必须尽快把这些奏折送往御书房,皇上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有时一点点小事就会惹得他暴跳如雷,他必须小心应对,不能耽误了万岁爷的时间,惹得万岁爷发货,必须尽快把这些奏折送过去。 昨日晚上,京师万达茶楼的大掌柜王福禄突然秘密求见李应星,说道赵大人有一封奏折马上就到京师,请李公公酌情处理,李应星当即就是心领神会。 今日本不是他的班,明日才是他当值的日子,但是他假托明日有事,与今日当值的太监换了班,王福禄说了,赵大人这封奏折非常重要,关系到整个辽东的战局,是以李应星也不敢怠慢,特意动用关系和那位太监换了班。 很快,他便走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李应星机敏地扫视四周,没有发现他人,便迅速钻进了身边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因地处偏僻,从来没有人来这里,只是早晚各有一名太监来此打扫,平时空无一人。 李应星进了屋,关好门,随即迅速地在奏折中翻找了起来,很快他就找到了赵无忌的奏折,他把赵无忌的奏折单独挑出来,随即再度翻找起其他的奏折来,很快,他欣喜地发现了三边总督卢象升的奏折。 随后李应星把赵无忌的奏折放到了第七份,把卢象升的奏折放在第六份,这才匆匆抱起奏折,开了门迅速地向着御书房走去。 卢象升最近正在围剿张献忠,天雄军战力强悍,屡战屡胜,张献忠节节败退,他的奏折里多半是战胜的好消息,把他的奏折放在赵大人奏折的前面,这样皇上先看了好消息,心情大好之时,再看赵大人的奏折,就会比较容易批准。 李应星送奏折送的多了,各种窍门早已是滚瓜烂熟,今日这些举动,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轻车熟路而已。 来到御书房门前,早有小太监禀报皇上,得到许可后,李应星便抱着奏折,低着头进了御书房,来到了崇祯面前,轻手轻脚地把奏折放在了崇祯的书案上,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御书房,此时,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崇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伏案批阅着,不知不觉中,他左手边摆放的处理完的奏折越来越多,而右手边的奏折则是越来越少,很快,他终于翻到卢象升的奏折。 三下两下崇祯便看完了卢象升的奏折,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卢象升果然不愧是大明少有的名将,最近一直在追着张献忠打,打得张献忠抱头鼠窜,前几日卢象升在潜山大破张献忠数万大军,斩首无数,于是便火速上奏,向皇上报捷。 崇祯想了想,提笔在卢象升的奏折上写道:“朕得建斗,如鱼得水矣,见卢卿捷报,朕心甚慰,此战有功将士,皆有重赏,卢卿正宜乘胜追击,不可懈怠。” 随即,含着笑容,他又拿起了下一封奏折,突然,笑容凝结在了他的脸上,赵无忌的奏折?! 想起赵无忌上一封奏折被自己撕得粉碎,而又大骂其危言耸听的情景,崇祯皇帝难得地老脸一红。 张凤翼今日一早已经在朝会上向自己提出,要求调赵无忌的六千家丁,前去增援皮岛,但是自己当时并没有表态。 是的,皮岛很重要,但是赵无忌也很重要,他不但是善战的名将,他更是崇祯的摇钱树,去皮岛和后金鞑子作战很危险,不比其他,若是败了,四周都是茫茫大海,跑都跑不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不祥之兆 崇祯转念一想,今日朝堂上老尚书张凤翼说的也很有道理,当初袁蛮子斩了毛文龙,失去了毛文龙的牵制后,仅仅三个月满清就杀到了京城下,祸害了京城周边数百万民众。 如今朝鲜已失,若再丢了东江镇,只怕慢则一年,快则数月,鞑子又会再度兴兵来犯,皮岛必须要守住! 可是兵部左侍郎杨嗣昌却有不同意见,他的理由是皮岛易守难攻,又有陈洪范总兵八千兵马相助,虽然进援朝鲜之力不足,但守住皮岛绝对是富富有余,他认为,“亟当分布要害,扼其入犯之路。果有渡海声息,以主侍客,出奇待之,自可得志”。 这样一来,自然不用赵无忌前去冒险,如今朝廷缺钱缺的厉害,赵无忌这半年多给京师送了将近百万两银子,大大地缓解了朝廷财政的困境,同意赵无忌出征,万一他死在那里,已经初见曙光的朝廷财政怎么办? 崇祯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慢慢地在书房内踱起了步,一边是皮岛,一边是大明的财政,当真让人难以取舍,唉,要是多几个像赵无忌这样的能臣就好了。 思索了半晌之后,崇祯终于拿定了主意,他面带微笑,快步走到书案前,坐了下去,拿起御笔,便开始对赵无忌的奏折做出批示,嗯,这应该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又过了四五天,崇祯皇帝下达的旨意在赵无忌热切的期盼中,终于到达了青州府,崇祯皇帝在旨意中,再度把青州左卫水师的指挥权交给了赵无忌,命令赵无忌速速选拔手下的精兵强将,带着青州左卫水师,前去救援东江镇。 嗯,崇祯的意思是,同意你赵无忌出兵了,不过你不要去,你派你的属下去,这样,万一失败,你也死不了,若是赢了,朕的东江镇也保住了。 赵无忌等的就是这份旨意,他的手下早已准备完毕,各种物质和民船也都调集好了,如今全部都停靠在乐安港的港口之中,接旨之后,赵无忌当即便开始指挥手下,准备出兵皮岛。 青州府衙,赵无忌的书房内,看着身边这些年来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陪同自己一同夜以继日努力的同伴们,看着他们热切而坚定的眼神,赵无忌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阵的感动。 “感谢这些年来,诸君随同本官共同努力,一起奋斗,终于我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朝鲜已经成为满清的藩属,皮岛也已被皇太极盯上,大明再承受不起失去东江镇的代价,此次的皮岛,我们一定要前去增援,挫败满清攻击皮岛的图谋。” “本官得到的情报,居庸关总兵陈洪范大人,莱州副总兵金日观大人带着八千兵马早已启程,此刻应该已经到达皮岛,这为此战再添几分胜算。” “此战骑兵无用武之地,本官此次只带两千陌刀兵,两千火枪兵前去,”说到这里,赵无忌看向一旁的唐维,“唐先生,燧发枪造出多少了?” 唐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启禀大人,如今工匠们加班加点,已造出燧发枪五百支,皆已交付给将士使用,按照目前的产量,每月可生产燧发枪三百支。” 赵无忌嗯了一声,想了想便看向韩林,“韩将军,这次出征,火枪兵一律使用原有的火绳枪,以利于统一调度,燧发枪暂且先不要使用。”韩林当即应承下来。 崇祯皇帝的旨意,赵无忌的这些手下们也都听说了,皇上这次命大人派人前去皮岛增援,也就是说,大人不会前去,而是会选择一名良将代替大人前往,却不知谁会担任此次的主帅。 众人暗自在心中猜测着此行主帅的人选,慢慢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两个人身上,韩林和李定国。 韩林是一路跟随赵无忌的老人,沉稳机敏,智谋过人;而李定国是赵无忌刻意栽培的明日之星,无论是武功还是兵法,皆都是上上之选,他如今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经验而已。 至于另一员骁将,张献忠的前义子,同样智勇双全的刘文秀,作为镇海舰和定海舰的统领,此次他也是一定会前去的。 众人在心中暗自猜测,大人若是求稳,则主帅必是韩林;大人若是想培养新人,那主帅就只能是李定国。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手下众人的神态,面露微笑缓缓开口,“此战事关重大,断然不许有失,因此,本官的想法是,”说到这里,他环顾众人一眼,“本官亲自挂帅出征!” “大人不可!”夏允彝第一个站起身来,“皇上的旨意分明是让大人坐镇青州,派遣手下大将前去救援皮岛,大人违背旨意,皇上定然不悦;此外,兵危战凶,大人乃是一方之主政,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可轻身涉险,前往皮岛?” 韩林也站了出来,双手抱拳,“大人,此次出征,韩林愿意替大人前往皮岛,韩林定会全力以赴,协助沈总兵,保住东江镇,若是不成,韩林愿提头来见!” “师父,我也愿替师父往皮岛一行,宁宇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挫败满清鞑子的阴谋!”李定国也站了出来。 随后商敬石、刘文秀也纷纷主动请缨,看着自己属下们热切的眼神,赵无忌严肃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伸手虚按了按,“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本官一言。” “此战本官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赵无忌再度环视众人,“取胜应是意料中事,诸位不必担心,本官之所以要亲自前去,就是希望诸位,以及所有的将士们知道,无论如何,本官将永远和他们站在一起,那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本官也会不离不弃,与他们一起面对!” “满清鞑子,是我们华夏民族如今最凶恶也是最强大的敌人,刚刚他们在朝鲜也证明了这一点,本官只有身先士卒,才能将士用命,上下一心,击败这个难缠的对手。” “王盈儿一介弱女子,尚能不让须眉,为了稳住皮岛守军士气,毅然坚守在孤岛之上,更何况本官这个须眉男儿?” “诸君不必多说,本官主意已定,本官为此次主帅,韩勇统率两千陌刀兵,李定国统率两千火枪兵,刘文秀指挥两艘铁甲舰镇海号与定海号,为兵船保驾护航,张名振率青州左卫水师舰船,沿途警戒护送。” “本官不在期间,青州府大事小情由顾炎武负责,夏先生辅之,若是有大事发生,尔等可与史可法史大人商议,此外,韩林率领两千铁甲骑兵,驻守青州府,不得有误。” 众人纷纷站起,轰然而诺。 当天赵无忌等人便日夜兼程匆匆出发,终于在第二日中午来到了乐安港,青州府同知史可法也同时来到了乐安港,他想送送这些即将要出征的将士们。 码头上旌旗招展,一队队纪律严明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地登上了征调来的大型民船之中,没办法,时间太短,赵无忌来不及建造专用的运兵船,只得临时征调了一批大型的民船,用来运兵。 相比运兵船,民船的防御力要差上许多,但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 此外,张名振率领着青州左卫水师大小舰艇共二十艘也前来助战,一路护送远征的将士们。 看着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的赵无忌,史可法的脸上忧色重重,他觑个机会,拉住赵无忌的手,将他自人群中拉到旁边无人处,低声说道:“下官听闻,皇上的旨意,并未提及让大人亲自出征一事,为何大人……” 赵无忌含笑看向史可法,“史大人无需担忧,本官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请史大人坐镇青州府,静待本官取胜的好消息便是。” 史可法脸上忧色更浓,“卢大人书信中曾与下官提起,满清今年建造了不少战船,好像造了一百多艘,其中有很多大舰,大人建造的镇海号和定远号固然神勇无匹,但好虎难敌群狼,若只是登陆朝鲜,则敌军不明大人的线路,大人也不会遇上敌人水军主力,尚可安然上岸,但援救皮岛之时,到时只怕上百艘满清战舰皆都云集在此,大人带着这二十艘战舰,如何杀得进去?如何安然把四千将士们送到岛上?” 赵无忌心想你还漏算了朝鲜水师五十艘战舰和五千兵马呢,据史料记载,由于朝鲜世子作为人质送往盛京,迫不得已之下,在皇太极的要求下,朝鲜派出了五百艘战舰和五千兵马,帮助满清攻打皮岛。 赵无忌呵呵笑着,一脸的不在意,“史大人尽管放心,本官心中有数,哈哈,本官此番定会击破贼虏,挫一挫鞑子的锐气。” 赵无忌话音未落,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只听咔嚓一声,赵无忌旁边一根旗杆竟然被狂风拦腰吹断,黑色的旗帜顿时便飘落在了地上。 看到此景,众人无不色变!出征之时,旗杆折断,此乃不祥之兆! 第五百四十章从地狱到天堂 折断的旗杆掉在地上,黑色的旗帜不时被狂风吹起,夏允彝紧皱着眉头匆匆来到赵无忌面前,“大人,出征之时,旗杆折断,大不吉啊,大人此行还请三思!” 韩林也抱拳说道:“大人,就让韩林和宁宇替您去吧,您是一军之主,您就坐镇后方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史可法的黑脸如今看起来更黑了,“赵大人,为军主帅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千里迢迢轻身犯险,下官以为实属不智。” 赵无忌盯着在地上滚动的旗杆,觉得自己的右眼好像有些抑制不住地要跳,心中暗忖,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如今又折了旗杆,莫非冥冥中当真有天意不成? 只是此番前去事关重大,满清、朝鲜联军的实力更是远胜己方,自己作为主帅若是不去,交给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更何况王盈儿还在那边等着自己。 赵无忌沉着脸皱着眉头在那里凝神静思,众人也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等待自己的主帅说话。 过了半晌,赵无忌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着众人,用力地一挥手,“我命由我不由天,此行事关重大,本官不得不去,儿郎们,随本将,登舟!” 让我们把时间拨向一个月之前,也就是崇祯十年的二月二日,接受了朝鲜王投降的皇太极志得意满地带着抢掠来的五十万名奴隶以及大量的粮食,财物,率领手下大军,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盛京。 挟大胜朝鲜的余威,皇太极命贝子硕托、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携十六门红夷大炮,战舰一百二十艘,共一万五千人前去攻击皮岛。 三百白甲兵就能击破四万朝鲜兵,一万五千人去攻击皮岛,应该是绰绰有余。 皇太极同时下令,命朝鲜王派兵前往皮岛助战,因朝鲜的昭显世子在满清手中当人质,朝鲜王不敢违背命令,于是派出平安兵使柳琳,义州府尹林庆业率五千朝鲜兵,战舰五十艘协助满清出兵皮岛。 二月二十日,满清与朝鲜联军终于到达皮岛,皮岛之战徐徐启幕。 寒风凛冽,陈洪范沉着脸带着一众将领站在皮岛的城头之上,望着周围黑压压遮天蔽地的敌军舰艇,众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沉重之色,王盈儿则穿着白色轻裘,站在东江镇总兵沈世魁的身侧。 陈洪范的长相不俗,他身材高大,国字脸,相貌威严,还留着长长的胡子,可以说是仪表堂堂,只可惜此人只是个绣花枕头,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请客送礼拉关系是他的看家本领,至于战场上指挥作战的能力,那就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了,此刻他看着岛外遮天蔽日的敌军,心情端的是沉重无比。 这回看样子是要玩完了,鞑子的凶悍,陈洪范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前几年鞑子兴兵叩关时,他可是亲眼所见,几十名鞑子就能杀得上千名官军抱头鼠窜,那出类拔萃的身体素质,那神乎其神的箭法,以及三层重甲那变态的防御力,无不给陈洪范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现在看这岛屿周围的敌军舰艇,便是他眼光再不济,也能看出来敌人数量不次于己方,拥有将近二百多艘战舰的敌军舰队更是威势骇人,让他早早地放弃了出海与敌军海战的打算,嗯,皮岛如今只有三十多艘战舰了,便是最坚定的主战派沈世魁,也根本没有出海与敌舰决战的打算,双方数量差距实在太大,原本的盟友朝鲜水军,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敌人。 陈洪范的心,就像铅坠一样,不断地下沉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接旨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拼着这个官职不要,也要装病才是! 鞑子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如今可是两万鞑子前来,自己这些人,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由于担心丢掉官位,自己硬着头皮,抱着侥幸的心里来到了这里,没想到,如今官是不会丢了,命可是就要没了! 他强自镇定地呵呵一笑,“鞑子再多,又能奈我何?本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这些鞑子前来送死,哈哈哈哈。” 他虽然在笑,话语听着也是豪迈,但是颤抖的声音,以及比哭还难看的脸色,无一不在暴露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不开口还好,他这番话说完,身边的人脸色更黑了。 跟他一起来援的莱州副总兵金日观三十余岁,个子不高,身材粗壮,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听了陈洪范的话,他只是默默地握住了腰间的长刀,目光冷冷地盯着远处的敌舰,紧咬牙关。 东江镇副总兵白登庸眼珠乱转,不知在想着什么,不过他和陈洪范一样,脸色灰白,腿肚子也有点抖。 沈世魁心道不好,暗忖这陈总兵真是个丧门星,敌军还没进攻呢,就把己方士气给弄得如此低落。 他只得跟着也是哈哈一笑,“陈总兵所言甚是,我皮岛四面环海,鞑子又不习水战,我等只需坚守岛屿,以火枪火炮收割鞑子性命即可,满清鞑子攻不进来的!” 王盈儿心中也是紧张得不得了,但她依旧面露微笑,心想此时必须给众人以信心,否则这仗还没打就先输了一筹,于是便也出言附和沈世魁,声音甜美动人,“诸位将军请放心,我家大人神机妙算,早已算到鞑子会在此时攻岛,青州府六千精锐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在我家大人的率领下,乘舟出海增援皮岛,断不会让狗鞑子奸谋得逞!” 陈洪范听了,顿时眼前就是一亮,他原本看王盈儿貌美,怯生生地站在沈世魁身侧,当时还以为这是沈世魁新收的侍妾,他心中还在讶异,这沈世魁的侍妾好生大胆,竟然敢上城头观战,并且沈世魁对这美貌女子想必也是十分宠爱,居然让她也跟上了城头。 而今听了王盈儿的话,陈洪范才知道这女子另有所属,并且听她的口气,她所说的那个大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太好了,本将还以为只有自己这些人在困守孤岛嗯,没想到居然还有另外的六千精锐援军,如此一来,则胜算希望大增,只是不知这美貌小娘子所说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登莱巡抚陈应元?想到这里,陈洪范摇了摇头,陈应元这个人他有所耳闻,乃是规规矩矩的一个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没有皇上的命令,他应该不会主动派兵前来增援皮岛,嗯,虽然离得最近,但应该不是他。 福建水师都督郑芝龙倒是有这个实力,郑芝龙乃是南方海上霸主,若是他能前来增援,则明军此战必胜,不过福建距此实在太远,自己也没听说过郑芝龙和沈世魁有什么交情,这个,应该不太可能是他吧。 再有就是登州水师营的游击将军沈寿岳了,其人是将门出身,乃是万历年间的抗倭名将沈有容之子,沈有容当初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乃是大明有数的骁将,沈寿岳继承了其父的家风,眼看局势危急,主动出兵增援皮岛,倒是也不无可能。 嗯,算起来沈寿岳年方三十,与这美貌小娘子年龄倒也搭配得上,嗯,看来这小娘子背后的大人,应该就是沈寿岳了。 想到这里,陈洪范侧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王盈儿说道:“鞑子大军近在眼前却能面不改色,小娘子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却不知小娘子尊姓大名,又是沈寿岳沈游击的什么人?本将当初在登州,与沈将军也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故交了。” 王盈儿听了,怔了一下,随后才明白陈洪范误会自己了,于是便嫣然一笑,“妾身姓王,名盈儿,不过陈大人误会了,我家大人并非沈游击,乃是青州知府,赵无忌!” 赵无忌?!陈洪范听了,怔了一下之后,随即就是一阵的狂喜。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如今的大明,能征惯战的督师名臣有三人,洪承畴,卢象升,以及新近崛起的陕西巡抚孙传庭。 而在年轻一代的文臣武将中,若说是谁风头最劲,那就只有青州知府,号称江南第一才子的赵无忌了,他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赵无忌虽是文官,他的升迁却大半来自于战功,他联合萧承勇,在西北力挫多铎大军,又在归化城联合察哈尔部,大破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的精锐,便是悍匪张献忠的得力部下,号称三将军的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也在葭州吃了大亏,两万兵马灰飞烟灭,刘文秀更是战败被擒,随后赵无忌又率军袭破罗汝才,老回回的数万流匪联军,一时间其势头之猛,西北无人敢与其争锋。 只不过当今的皇上似乎更看重他的理财能力,没有派他去剿匪,而是让他去了青州府,设法敛财填补户部的财政缺口,听说他在那边干的也是有声有色,而今风靡一时的四轮马车正是此人的杰作,就连陈洪范自己也订做了一辆。 赵无忌既然能打败多铎,多尔衮这样的名将,而此次前来攻打皮岛的不过是贝子硕托,想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若是当真是赵无忌前来增援,这皮岛,就一定能保住。 刚才如丧考妣、忐忑不安的心情骤然消失,此时此刻,陈洪范只想畅快地大笑三声,哈哈哈,天不亡我陈洪范,俺老陈,这次死不了了! 人生真是太刺激了,短短一瞬间,从地狱到天堂啊! 第五百四十一章试探进攻 强行压抑住内心的狂喜,陈洪范换上一脸的笑容,其热情洋溢的劲头让沈世魁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王盈儿,“哦,原来是王姑娘,本官这厢有礼了,你家赵无忌赵大人文武全才,本官也早已闻名久矣,听王姑娘的意思,莫非赵大人也有增援皮岛之意?” 说到这里,陈洪范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盈儿,他心里无比地期待能从这女子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王盈儿微微一笑,看到陈洪范那张过分的谦和甚至有些谀媚的笑脸,她感到有些害羞,“正是,妾身乃是奉了我家大人之命,携带大量物资粮草来此,此外,临行之时,我家大人曾说过,绝不会让沈总兵孤军奋战,不日他便会亲率精锐大军,赶来增援皮岛!与鞑子决一死战!” “好!好!好!”激动之下,陈洪范连说了三个‘好’字,“赵大人当真是我辈楷模,忠肝义胆,勇于任事,陈某佩服不已。” 他冷哼一声,“鞑子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早已恶贯满盈,而今居然还妄图染指我大明东江镇,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将既然来了,断然不会让鞑子奸谋轻易得逞!定要与其分个你死我活!” 沈世魁木然地看着好像换了一个人的陈洪范,心想,这陈总兵一定是刚才打了鸡血…… 金日观的脸上也有些动容,他的眼睛慢慢变得明亮起来,大明年青一代的名将,青州知府赵无忌要来了吗?听闻赵无忌与满清交战从未输过,此战的胜算,应该不小。 陈洪范意气风发地站在城头,看着慢慢逼近的满清舰艇,豪迈地一挥手,“诸位,我等深受皇恩,此际正是精忠报国之时,本将在此与你等一同作战到底,生死不弃!”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王盈儿,“敢问王姑娘,你家赵大人有没有说何时到达?” 而此时,在辽阔海域的另一侧,赵无忌还在青州府焦急地等待着崇祯的旨意……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满清舰艇中,有十六艘崭新的战舰尤为巍峨高大,引人注目,这正是孔有德花费了皇太极大量的人力和钱粮造而出的十六艘大型海战福船。 此次孔有德带来了十六门红夷大炮,并把它们一一安装在了十六艘战舰上,由于建造过程中不计成本地使用了大量抢掠来的奴隶和物资,这些战舰比赵无忌造出的最大战舰镇海号还要大上许多,皇太极对这支水师寄予厚望,期待孔有德能带领这支水师,攻克皮岛,在海上也能建立起对明军的优势地位。 孔有德此番也是踌躇满志,他非常急切地想在皇太极面前表现自己,再立新功,毕竟当初皇太极可是十分明确地封官许愿过,只要他们这些叛逃过来的汉军奋勇作战,将来得了天下,一定会裂土分茅,给予他们几人以异姓王的待遇,他在大明不过是一个兵头子而已,始终被文官所蔑视和拿捏,而在大清,他看到了封王的希望,这使得他的作战热情空前高涨。 此刻,这十六艘战舰中,有一艘特大型战舰,被命名为盛京号,作为此次出征皮岛的满清舰队中的旗舰,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都在盛京号上面。 贝子硕托神色倨傲地坐在一把虎皮大椅上,他的身后,七八名貌美的朝鲜女子侍立在侧,人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虽然脸露笑容,却能看出一丝强颜欢笑的味道。 没办法,这些胡人鞑子太凶残了,前几日有个朝鲜女子脸上的泪痕被硕托看到,硕托当即大怒,拿起一根狼牙棒,照着那可怜女子当头就是一棒,便把那女子头颅打的粉碎,当场惨死,随后尸身更是被扔入了大海之中,从此后,这些可怜的朝鲜女子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人前都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样子,内心的心酸则不足为外人道也。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也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硕托的脸色,时而会用阴冷的眼光,扫向一旁站着的两个朝鲜官员,他们身上的官服与大明官员的官服几乎一模一样,这使孔有德等三人想起了一些很不美妙的回忆,本能地对这两个朝鲜官员心生反感。 硕托的左侧,齐刷刷地站了一排满清武将,站在最前面的乃是固山额真萨穆什喀,萨穆什喀隶属满洲正白旗,也是皇太极手下有名的骁将,此人身材高大粗壮,浑身肌肉虬结, 冲锋陷阵向来都是一把好手。 硕托将目光投向孔有德,“恭顺王,你等几人久在皮岛,想必深知此处虚实,如何攻下皮岛,本贝子想听听你的意见。” 孔有德看了身后的耿仲明和尚可喜一眼,上前一步,对着硕托含笑抱拳说道:“好叫大帅知晓,吾等三人这几日早已商议多次,皮岛一地,易守难攻,不过也也并非无懈可击,此岛西北隅地势平缓,我大军可在此处登陆,此外,皮岛东北隅虽有明军所建城池,但地势不高,且此处水深利于我战舰前行,也是我军攻击的一处突破口。” “哦,听恭顺王一席话,我军若是攻岛,只能自此两处着手了?偌大个皮岛,便没有其他可供我满清大军登陆之地了吗?”硕托一边说着,一边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孔有德三人。 汉人狡猾,最不可靠,可以驱使他们奔走效命,用为奴隶,却不可倚为心腹,孔有德等三人原本便是出身皮岛,莫非,莫非他们念及旧情,有所隐瞒不成? 孔有德知他意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并未出声,站在他身后的尚可喜见状上前说道:“大帅,末将自小便在皮岛,岛上一切,末将均是了若指掌,恭顺王所言不谬,数年前大汗也曾派兵征讨此地,却无功而返,原因正是因此岛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若要攻岛,只能攻此两处,其他地方,或是暗礁密布舰船难近,或是悬崖峭壁无法登攀,便是强行攻取,也只是白白浪费将士性命,请大帅明察。” 硕托听了点了点头,他略一沉吟,再次看向孔有德,“恭顺王,在我大清将领中,你最擅海战,今日之战便交由你指挥,本贝子在此坐看恭顺王破敌,为你助威,如何?” 孔有德顿时便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大帅信重,孔有德敢不效死?我等三人离岛久矣,不知那沈世魁这些年又在岛上设置增添了什么机关,末将以为,今日之战,以试探岛内虚实为主,待到弄清岛内明军虚实深浅,再行强攻不迟。” 硕托微微颔首,“恭顺王所言极是,便如此罢。” 于是孔有德抖擞精神,他命智顺王尚可喜指挥五十艘朝鲜战舰及两千名朝鲜兵,前去攻击皮岛西北隅,自己则亲率大军,直扑皮岛东北隅而去。 此时,皮岛之上,站在高高的城头上眺望着敌军动向的沈世魁恨恨地一捶城墙,骂道:“敌军分明有备而来,竟然直奔我皮岛的两处弱点而去,此必是孔有德,尚可喜等贼子给满鞑献策!” 陈洪范脸色一紧,“沈将军,你不是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了吗?” 沈世魁缓缓点头,“嗯,陈总兵请放心,便是鞑子得知我皮岛虚实,也是拿我等无可奈何,本将早已在此两处布下大量兵堡,堡内火枪火药齐备,鞑子若是敢来,万枪齐发,定会让鞑子有来无回!陈总兵且放心观战便是。”陈洪范听了,这才稍稍放心。 孔有德带着战舰缓缓逼近,看着这座自己当年曾为之奋战的岛屿慢慢地浮现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些感慨,叹息一声后,他大略估计了一下距离,当即下了命令,命舰队中的大型战舰以红夷大炮轰击岛屿上的明军兵堡城池,又命三千朝鲜兵,在火炮的掩护下,强行登陆攻岛。 朝鲜的平安兵使柳琳眼看孔有德拿自己的属下当炮灰试探岛上明军虚实,心中愤恨不已,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依言而行。 随着孔有德的一声令下,大量的朝鲜士卒乘坐小船,如同马蜂群一般,密密麻麻地向着皮岛冲去。 岛上明军毫无动静,似是根本没有发觉一般,朝鲜士卒见状,把船桨划得更是卖力,一群群的小船,犹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快逼近皮岛。 眼看敌军已经进入到了射程之内,皮岛上的明军终于开始开火,呯呯呯呯枪响之声不绝于耳,火光不断地在皮岛上的兵堡和城池上闪现,硝烟一阵阵地升起,冲锋中的朝鲜士卒顿时纷纷中枪落入海中,鲜血慢慢地染红了大海。 小船上的朝鲜士卒岂会束手待缚,他们也纷纷拉弓搭箭,回击明军,奈何明军都有堡垒坚城作为掩护,朝鲜士卒们又是在船上射击,汹涌的海浪导致船只动荡不定,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准确地射中岛上的明军,难度非常大。 于是,在明军一阵一阵密集的枪声中,不断有朝鲜士卒被击中,落入冰冷的海水之中,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第五百四十二章顾虑重重 看到此番情景,陈洪范终于露出微笑,他虽然战阵才能有限,但战场上的形势却也大致能看出个一二来,眼下守岛的官兵们明显是占据了上风,按照这个趋势,敌军是无论如何也攻不到岛上的。 孔有德站在盛京号的船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朝鲜士卒的伤亡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经过这一番试探,证明了明军早已在此处搭建好了完整的火力体系,想要从这里突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孔有德举起右手,悍然发令,“各战舰做好准备,以红夷大炮发动攻势,目标为岛上的明军兵堡和城池!以掩护我方将士登陆!” 不久之后,十六艘战舰上的红夷大炮纷纷开火,声响震耳欲聋,巨大的炮弹呼啸着飞往明军阵地。 有几炮打偏了,落入海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更多的炮弹则没有击中目标,但却也是打得岛上的山石破碎,碎石横飞,所过之处烟尘四起,其中一炮好巧不巧正正击中了靠近海岸的一处兵堡,一声巨响之后,便在这座四五米高的兵堡上部打掉了好大一块,顿时便把这兵堡给打哑火了,此后兵堡内再也没有火枪的火光出现,看来堡内的士卒多半是已经壮烈殉国了。 看到此景,皮岛城池上的众人人人色变,沈世魁更是惊讶出声,“红夷大炮!如此威力只能是红夷大炮!没想到敌军竟然有如此利器!” 红夷大炮威力惊人,乃是最佳的攻城利器,缺点是过于沉重笨拙,不适合野外作战,此外发炮间隔也比较长。 看着满清战舰红夷大炮的威力,陈洪范也变了脸色,“这,这,这又是为何?鞑子为何会有红夷大炮?” 一直沉默不语的副总兵金日观突然开口,“孙元化。”他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但陈洪范听了,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前登莱巡抚孙元化,原本是大明有数的火炮专家,他师从明末著名科学家,前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学习西洋火炮造法,并推陈出新,为大明督造出了很多质量稳定,性能优良的火炮,孔有德作乱后,孙元化也被孔有德所擒,他手下的造炮工匠和部分火炮则尽数落于孔有德之手。 孔有德叛逃满清时,把这些造炮工匠和孙元化留下的大炮也带到了辽东,如今他带来的十六门红夷大炮,便是他耗费了无数人力和银钱,督造所得。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皇太极便以自制的六十门红夷大炮,连破明军据守的塔山,杏山两城,此后又以红夷大炮重创李自成的大顺军,扬州城也是被红夷大炮击破,史可法在此壮烈殉国。 不知当初袁承焕杀毛文龙之时,可曾想过之后的一连串连锁反应?书生误国,无过于此。 王盈儿心中不解,于是看向沈世魁,“沈将军,妾身看到我军城墙上也有红夷大炮,何不以我军之大炮,与敌军对轰?” 沈世魁叹了口气,“王姑娘有所不知,我皮岛的红夷大炮,口径较敌军为小,射程不及敌舰,对轰的话,若是敌军离的远了,便打不中他,他却能打中我。” 众人看着远处敌舰一发一发地往明军阵地倾泻着炮弹,己方却无可奈何,心中顿时升起苦涩之情,还好距离到底过远,满清战舰又是在海上,准头不佳,除了第一次炮击击毁了明军一处兵堡之外,随后的十余次炮击竟无一命中目标,这让明军将士上上下下皆是松了一口气,暗道万幸。 孔有德眼看朝鲜兵的损失越来越大,已无法登陆取胜,再者此时天色渐晚,于是便下令鸣金收兵,满清大军对皮岛的第一次进攻就此草草收场。 战后,盛京号上,贝子硕托脸色有些难看,与对朝鲜作战的势如破竹相比,今日的战况明显相差太多,共死伤了一千多名朝鲜士卒,战果却是寥寥,除了击毁明军一处兵堡之外,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尚可喜带朝鲜战舰进攻皮岛西北隅,一样也是丢下了五六百名朝鲜士卒的尸体后,无功而返。 孔有德看他神色,便知其意,于是便小心赔笑道:“大帅勿忧,今日虽然损失了些许士卒,然无碍大局,末将如今已经摸清岛上明军防守据点的虚实,明日便会集中人马火力,全力攻击敌军之弱点。” 硕托这才面色稍缓,“恭顺王看来已经胸有成竹了?” “正是,”孔有德走到事先绘制好的皮岛地图面前,用手指着地图上的皮岛东北隅,“大帅请看,此处地势平缓,正利于我军攻岛登陆,然这里明军早已修筑好城池,城墙上多有大炮,若是步卒直接登陆,首先会受到兵堡内明军的枪击,以及城头上明军大炮的轰击,进攻难度非常大。” “经过今日一番观察,岛上明军虽有火炮,但口径、射程应是小于我方红夷大炮,故此,当我军以红夷大炮轰击敌方岛屿时,明军才没有反击,末将以为,可以好好地利用这一优势。” 硕托顿时便来了兴趣,“恭顺王请讲。” “大帅,末将的想法是这样,明日,我军可将战舰行驶到距离岛屿不远之处,在那里,利用我舰炮射击距离远的优势,远程轰击敌军城池,只要能够击毁敌军的城墙,那敌军的大炮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没了城头大炮的掩护,区区一些兵堡,基本挡不住我军士卒的进攻,到那时,到时末将再以舰炮轰击兵堡,配合步卒进攻,则皮岛一举可下。” “好!”硕托闻言大喜,“既如此,明日便有劳恭顺王了,只要攻破此岛,本贝子定会向大汗替恭顺王请功!” 与此同时,皮岛上的总兵府内,陈洪范等数人坐在厅中,人人都是面色严肃,王盈儿身穿一袭白裘,在这些武将中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这里原本是武将们议事的场所,王盈儿乃是陈洪范相邀而来,因王盈儿是赵无忌的使者,陈洪范邀请她来,也有尊重她身后的赵无忌之意。 眼看众人皆已到场,陈洪范环顾众人,开口说道:“今日一战,鞑子红夷大炮凶猛,我军大炮所不能及,不知诸君可有破敌之法?” 众人皆是一片默然,沈世魁低叹一声,“可惜孙元化孙大人苦心孤诣造出的火炮,如今却被鞑子拿来攻我大明城池,鞑子可恨,孔有德可恨!” 众人听了,也都是扼腕叹息不已,王盈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中众人,心里却在紧张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明朝的官军,虽然有卢象升的天雄军,孙传庭的秦兵,以及秦良玉的白杆兵这样骁勇善战的军队,然而由于明朝官军中普遍存在的吃空饷喝兵血现象,大部分的明军官兵军纪都是非常败坏,很多时候,骚扰百姓有术,上阵打仗无能。 这样腐败的官兵就跟后世民国常凯申率领的某些国军一样,战斗力约等于零,只敢据城而守,不敢出城野战,便是守城之时,若是被敌军上了墙,也万万不敢和敌军近身厮杀,往往就一哄而散,四处溃逃。 历史上的常凯申号称运输大队长,这些明军跟他也差不多,朝廷发下的精良武器,很多时候,往往还没有对敌使用,便因士卒逃命而被人丢弃,白白便宜了满清鞑子。 赵无忌记得,历史上大明最擅造炮的孙元化被崇祯处死之后,面临火炮短缺的窘境,崇祯无人可用,只得委托传教士,钦天监的德国人汤若望督造大炮。 结果老汤果然是个全才,一个负责天文的洋人老头,费尽心思一番研究之下,居然还当真被他造炮成功,最终成功地造出了二十门大炮,这让崇祯大喜过望,重重地赏赐了他。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这二十门炮,由于接受大炮的明军军队实在太过于无能,以至于还未来得及发放一炮,便被满清军队轻易夺走,白白便宜了满清,也就是说,这二十门炮,基本上算是崇祯造给了满清使用。 由此可见,决定战争胜负的不仅仅是武器的优劣,更重要的是使用武器的人。 所以,虽然赵无忌有很多先进的好东西,但是他却不敢现在就拿出来献给崇祯皇帝,比如新式火枪,比如水泥,还比如望远镜这些。 试想,以如今大明官吏和军队那个德行,新式火枪的制造方法送给他们也没什么用,造枪炮的工坊早已腐败不堪,偷工减料已成常事,再好的经文也会被这些歪嘴和尚给念歪了,赵无忌可以想象,便是把新式火枪的制造方法给他们,官方的火器工坊依旧会造出大量的一放枪就炸膛的次品出来。 至于水泥,赵无忌就更不敢给了,不要说生产配方不能给,水泥的成品也不敢给,赵无忌怕被满清学了去,一想到将来有可能要带着手下士卒用人命去填对方的水泥堡垒,赵无忌就觉得头皮发麻。 第五百四十三章混江龙和毒刺 望远镜无论是原理还是制作,都比较简单,不过出于同样的顾虑,赵无忌只低调地做了十几只望远镜,发给他手下的将领们如陈国宝、李定国人手一支,此外,卢象升、洪承畴那里他也各自送去一支,送去的时候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一旦危急时刻,尽量要毁掉这望远镜,不可使其落入敌人之手。 随后听到夏允彝回来,禀报了孙传庭仗义援手之事后,感激之余,赵无忌便托人给孙传庭也带去了一支望远镜,随望远镜他还附信一封,表达了对孙传庭的仰慕和感谢之意。 赵无忌的作战计划,原定是打算出兵援助朝鲜,不求正面打败清军,哪怕能把朝鲜和清军拖成持久战,那也是大明的战略胜利,所以赵无忌的研究重点一直都在朝鲜,关于皮岛,他并未太多的放在心上。 所以赵无忌援助了皮岛大量的物资,武器和粮食,却没有给皮岛送去水泥。 赵无忌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援朝成功,那皮岛保卫战发生的概率自然极小,没想到最后被杨嗣昌这个猪队友拖了后腿,崇祯皇帝降下旨意,将青州水师的节制权给了史可法,没了护航的战舰,这直接导致赵无忌没有去成朝鲜。 而这次王盈儿前来,因为过于匆忙,已经来不及运送水泥给皮岛,再说此时正是二月,滴水成冰的季节尚未过去,有了水泥也无法施工,不过赵无忌给了王盈儿三支望远镜。 赵无忌吩咐王盈儿自己留下一支,另外两支则送给东江镇总兵沈世魁和莱州副总兵金日观,让他们小心使用。 王盈儿心中有些疑惑,因为赵无忌直接就把增援的居庸关总兵陈洪范给忽略掉了,不过她并未多问,大人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她只需遵命而行便是。 金日观麾下的游击将军楚继功今日也站在城头上,并亲眼目睹了敌方红夷大炮的威力,他皱着眉头道:“几位大人,末将以为,敌军既然有如此攻城利器,明日想必会故伎重演,远程发炮,轰击我军兵堡、城池,红夷大炮威力巨大,这,却是不可不防啊。” 沈世魁点了点头,“楚将军所言甚是,我军所依仗者,一为坚城厚堡,二为犀利火器,如今鞑子在火炮上面已经占了上风,若是他远程以大炮击破我军堡垒城池,则皮岛将无险可守,我军处境也将更加艰难。” 众人听了,脸上的忧愁之色更浓,今日亲眼所见,红夷大炮只发了一炮,便把滩头一座青石砌成的坚固兵堡打塌,若不是满清今日运气欠佳,准头欠准,今日的损失恐怕远远不止一个兵堡。 众人慢慢地意识到了,如何应对满清的红夷大炮,乃是当前的头等大事,这件事切切实实地关系到如今皮岛的生死存亡。 苦思冥想之下,众人依旧没有想出太好的应对之法,这些明军的将领们,早已习惯了武器领先敌军一头,以优势火力弥补与满清士卒在战力素质上的差距,如今突然局势逆转,敌军火力反而比己方更强,这让他们感到难以接受之余,情急之下,思绪反而更加散乱。 王盈儿皱着好看的眉毛,也在凝神苦思,突然,她想起了大人临行前的另一番吩咐,顿时眼前就是一亮,她并未着急说话,而是开始在内心反复核计测算此举的可行性,过了一会,她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沈世魁。 “沈将军,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望沈将军解惑。”王盈儿的声音委婉动听,犹如黄鹂一般悦耳,再加上她那如花似玉的容颜,使得众人皆有些心荡神驰,若不是知晓此女早已名花有主,乃是青州知府赵无忌的禁脔,陈洪范一时都动了将其收入房中的心思。 “王姑娘有何指教,尽管吩咐。”面对这位赵无忌的使者,沈世魁的态度非常谦和,对王盈儿也很尊重,毕竟将来还要指着赵无忌的援军前来助战呢。 “妾身今日在城头上观战,发现敌军攻岛之小船,虽然船上水手已竭尽全力,但行舟仍是十分缓慢,不知这其中可有何奥妙?” 沈世魁听了,心中郁闷之情稍缓,随即便是哈哈一笑,“王姑娘慧眼如炬,本官佩服,王姑娘有所不知,之所以我东江镇易守难攻,这也是其中一处助力,且听本将为姑娘一一道来。” 原来,皮岛地势险要,能供人大规模登陆作战的地点只有东北隅和西北隅,西北隅处海域水文条件复杂,暗礁潜伏其中,小船或可通过,大型战舰很容易搁浅,故此不必担心敌军舰炮威胁,只需防备敌人以小船狼群战术突袭即可。 而在皮岛东北隅处,水下有股暗流,势头凶猛,流向乃是自内向外,是以满清军队在那里登陆基本上都是逆水行舟,客观上也增加了敌军攻击岛屿的难度。 王盈儿听到东北隅有逆流的信息,顿时大喜,她俏生生地笑了笑,说道:“诸位将军无需担忧,鞑子新建战舰,虽然船坚炮锐,但我家大人对此早有对策,是以才派遣妾身来此,大人着妾身带来一物,可破敌军战舰。” 众人听了,皆都是一喜,陈洪范更是喜不自胜,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竟有此事?究竟何物,还请王姑娘赐教,吾等洗耳恭听赵大人的妙计,若能守住此岛,本将定会向皇上替王姑娘请功!” 王盈儿捂着嘴轻轻一笑,媚态横生,看得众人心中顿时也是一荡,纷纷转开眼去,沈世魁也是老脸微红,却依旧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盈儿,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敢掉以轻心,“王姑娘快快请讲,赵大人可有何妙计?” 原来,赵无忌虽然对历史上的皮岛海战了解不多,他却知道当时是清军围攻皮岛,既然是围攻,那想必清军的水军占据了优势,以至于明军只能据岛而守,那么面对占据优势的敌方水军,如何应对这一难题也让赵无忌当初颇是费了一番心思。 最后他想出的办法是水雷,没错,就是水雷。 说起水雷,后世有些人以为是舶来品,是外国产的,其实不然,最早的水雷,其实诞生在中国,诞生在大明,其后二百多年后,欧洲人才从大明这里得到了水雷的技术,并进一步将其发展壮大,一步一步将水雷变成了海战中不可缺少的武器。 早在明朝嘉靖二十八年,唐顺之撰写的《武编》就提到了一种水底雷,这种水底雷乃是将炸药装入一个密封的木箱内,再将木箱沉入水底,有一根长长的拉线延伸到岸上。 待到敌军战舰前来,路过水底雷上方时,岸上之人拉动拉线,触发箱子里的开关,于是水底雷便会爆炸,毁伤敌舰。 随后的几十年内,大明的能工巧匠将水底雷进一步改进,研究出一种叫做‘水底龙王’的漂浮水雷,里面有线香,有气孔可流通空气,使用时用火点燃线香,然后把水底龙王顺流放下,待到线香燃烧到一定程度,便会点燃火药,发生爆炸,缺点是爆炸时间必须要计算的异常精确,确保线香点燃炸药之时,也正是水雷飘到敌舰的时候,所以它的命中率比较低,有时会提前爆炸,有时会延后爆炸,从而失去炸毁敌舰的机会。 赵无忌当初在南京的时候,曾智破安国寺银两失踪一案,为庙里的大悲和尚洗脱冤屈,大悲和尚感激之余,就赠送了赵无忌一只‘地下霹雳’和两本书,而这被古人取名‘地下霹雳’的武器,其实就是地雷。 至于那两本书,乃是抗倭名将戚继光留下的兵书,一本为《练兵实纪》,另一本为《火雷制作纲要》,其中《火雷制作纲要》一书中详细地记载了各类地雷的制造方法。 戚继光是大明最擅使用火器的名将,一生之中以火器击破敌军的战例数不胜数,他去世之后,人亡政息,很多好的武器和战法都失传了。 在《火雷制作纲要》一书中,便记载了一种水雷的制造方法,这种水雷唤做‘混江龙’,比水底龙王更为先进,因为这种水雷基本上就和近代的水雷相差无几了,里面用燧石发火,水雷一旦撞击上敌舰,机关动作,燧石发火点燃火药,便会爆炸杀伤敌舰。 宋应星对‘混江龙’做了一定程度的改进,采用了体积更小,与燧发枪一样大小的精密发火装置,此外,在赵无忌的指示下,宋应星还研究出了一种针对人的小型水雷,赵无忌将其命名为‘毒刺’。 临行之时,在赵无忌的特意吩咐下,王盈儿带去了临淄工坊生产出来的所有‘混江龙’改进型和‘毒刺’水雷,并将它们带到了皮岛。 看着陈洪范和沈世魁急切的眼神,王盈儿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淡然的自信,而这份自信,正是来自于她身后那个强大的身影。 第五百四十四章测试 “临行之时,我家大人曾有吩咐,虽然我大明水师对满清水师向来都有优势,然而听闻满清为了攻击皮岛,早早便安排叛贼孔有德督造大量战舰,届时敌众我寡,我方很容易丧失制海权。” “哦,请问王姑娘,何谓制海权?”楚继功好奇的问道,他这一说话,顿时便招来了数道不满的目光,如今正是倾听赵大人妙计的关键时候,你却来问什么制海权,岂不知正事要紧?! 王盈儿看着楚继功,温和地说道:“这个妾身也了解不多,乃是我家大人发明的词汇,妾身理解呢,便是战时某一方拥有控制海域的权力吧。” 楚继功听了,点了点头,这个名词非常通俗易懂,又很形象生动,果然不愧是第一才子,当真是腹有珠玑,造个词都这么形象。 陈洪范瞪了楚继功一眼,转而带笑看向王盈儿,“听王姑娘的意思,赵大人对于今日之局势,早有对策?” “不错,”王盈儿点了点头,“妾身此番前来,携带了大量的混江龙和毒刺,这两种兵器皆都是海战中防守一方的得力武器,唤做水雷。” “混江龙……”沈世魁皱起眉头,想了一会猛然出声,“啊,本将想起来了,当初毛帅还在的时候,曾和本将说过,戚继光戚将军曾发明了一种水战利器,可于不知不觉中,悄然损毁敌军战舰,端的是威力无比,名字就唤做混江龙。” 他的脸上随即露出蹉跎之色,似是想起了当初和毛文龙大帅并肩作战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眼中似有泪花闪现,众人知他此刻心情难受,于是谁也没有开口,王盈儿更是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沙场老将。 沈世魁沉默了半晌,方才看向王盈儿,展颜一笑,“本将刚才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故此伤神,却让王姑娘见笑了。” “哪里哪里,沈将军重情重义,乃是性情中人,妾身也是佩服的紧呢。”王盈儿含笑说道。 沈世魁这才想起了当前的正事,“当初毛大帅曾见过此物威力,对此等利器也是羡慕不已,只可惜此物造价太过高昂,加之制作也极为复杂,便是戚大帅在时,数量也不太多,戚大帅去世后,朝中再无人关心水军之事,一来二去,此物竟然绝迹,每当想起此事,毛大帅也是叹息不已。” 说到这时,他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难道说,戚大帅后继有人,这等利器,又被赵大人给造出来了?” 王盈儿含笑点头,“正是,这次我家大人把临淄工坊的所有混江龙和毒刺,全部交由妾身带来了这里,共计混江龙一千枚,毒刺三千枚,明日之战,便可派上用场,定然会给鞑子以惨重教训!” 赵无忌当初造出这些水雷,原本是打算部署在乐安港周边海域,防止满清孔有德的水师偷袭,毕竟他在龙江宝船厂前前后后已经投入了五六万两银子进去了,一旦被人偷袭,损失实在无法承受,没想到这批水雷造出来,还没来得及使用,便传来了朝鲜失陷的消息,赵无忌于是当机立断,把这批水雷直接送往皮岛。 陈洪范又惊又喜,脸上堆出谦和的笑容看向王盈儿,“能否请王姑娘将这混江龙与毒刺,解释给在座的诸位将军?这水雷又是什么意思?我等众人,对赵大人的发明当真是有兴趣的紧。”陈洪范对此当然感兴趣,毕竟这涉及到他的身家性命。 “陈总兵客气了,水雷,顾名思义,在水中爆炸,声势如雷,混江龙和毒刺都是水雷的一种,这混江龙,乃是一巨大圆形铁球,内心中空,装满火药,里面遍布生铁碎片,内有气囊,可设置漂浮高度,敌舰一旦触碰到,便会爆炸,其威力惊人,一枚混江龙,便可使敌军一艘大型战舰失去战力。” “好!”陈洪范猛地一拍大腿,“有此利器,我皮岛无忧矣!” 沈世魁脸上也是惊喜非常,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问道:“这个,毛帅昔年曾跟本官描述过混江龙的样式与威力,本将记得,混江龙似是没有如此之强的杀伤力。” 陈洪范听了,脸色也是一滞,心想莫非这小女子说话有夸大之处? 王盈儿脸上笑容依旧,“沈总兵,此一时彼一时,此混江龙,已非彼混江龙,我临淄工坊制造出的混江龙,乃是经过宋应星先生亲自研究改造过,加入威力更强的火药,大小相比原来,也增加了一倍有余,准确地说,应该是混江龙的强化版本。” 宋应星!宋应星虽然仕途不顺,但是名气却是不小,他的渊博学识以及严谨的治学精神,为多位当时大儒所推崇,陈洪范及沈世魁也都听说过宋应星之名,既然是他主持改造的混江龙,那想必威力和性能定是不俗。 “至于混江龙威力如何,明日便可见分晓,既然我皮岛之东北隅有逆流,待到敌舰来袭之时,顺流放出数百枚混江龙出去,混江龙自会顺流而下,飘向敌军战舰,到时众位将军便可看到混江龙的杀伤效果。” “敌舰越多,阵型月密集,碰到混江龙的机会就越大,敌军的损失也就越大,敌军若是不及伤亡地强攻本岛,妾身以为,以混江龙全灭敌军舰队,也并非什么难事。”王盈儿笑吟吟地说道。 “说了半天,这都是王姑娘的一面之词,实在难以想象此物会有如此威力,战场之上,岂容儿戏,王姑娘,不是我等不相信你,只不过,本将以为,眼见为实方为真。”皮岛副总兵白登庸冷冷地说道。 陈洪范听了,觉得白登庸说的虽然有些刺耳,却也不无道理,他怔了一下,正在思忖怎样开口,没想到王盈儿微微一笑,抢先说道:“白将军所言极是,妾身也有此打算,混江龙如今便在妾身手中,请几位将军为妾身寻一艘不用的船只来。” 沈世魁急忙站起身来,“好,鞑子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如此利器,尽快试用一番,那是最好,测试的船只由本将来找,诸位,请随我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晚霞红得像是着了火一般,努力地在一片黑暗中散发着最后一丝丝光辉,众人点着火把,匆匆来到了一处废弃的港口之处。 由于担心满清军队由此进击,这处港口的入口早已被石头和沉船封死,港口两侧悬崖之上,俱是密密麻麻的兵堡和炮台,黑暗中隐隐有歌声不知自何处传来,曲子简单,意境苍凉,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沈世魁似有所感,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王盈儿说道:“岛上士卒大部分都是外地来人,士卒们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经常有人唱这种家乡的曲子。” 王盈儿的脸上也是一副肃然之色,“皮岛上上下下的将士们,都是我大明的英雄,你们在此苦苦地坚守孤岛,为国戎边,妾身一直也是钦佩的紧。” 沈世魁及金日观等人听了,心中顿时仿佛都有一股暖流流过,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心想这个小娘子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借着火把的微弱火光看去,此时港口中影影绰绰地停着几艘破船,沈世魁用手一指,“王姑娘,这些船都是早已废弃不用,原本打算沉了填堵港口的,正好可以用它们测试一下混江龙的威力。” 王盈儿点了点头,“此处既然是处死港,想必没有水流,沈将军可命人用绳子牵了混江龙,使其触碰目标舰船。” 沈世魁当即答应下来,片刻之后,王盈儿派去的士卒匆匆而回,每个人都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黑铁球,这次一共拿来两个混江龙。 沈世魁一声令下,随即就上来几名皮岛的士卒,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混江龙上端有个环,士卒们于是便把绳子拴了混江龙,就待将其放入水中。 王盈儿在一旁看着,突然想起一事,急忙跟沈世魁说道:“沈总兵,此物威力无比,待会最好让士卒捂住耳朵,注意躲藏,免得受伤。” 王盈儿话声刚落,东江镇副总兵白登庸又是一声冷笑,“胡吹大气,什么样的兵器咱们没见过,姑娘,你可不要小觑了天下英雄!” 沈世魁心想王盈儿毕竟是赵无忌派来的贵客,不能当做普通女子看待,于是便呵斥了白登庸一声,“老白,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王姑娘也是为了大家好,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眼看没人给自己帮腔,又受了沈世魁的呵斥,白登庸小声囔囔了两句,这才不再做声。 在沈世魁的吩咐下,这几名皮岛士卒小心翼翼地将混江龙放入水中,然后慢慢地拖着它们向着港口内停泊的船只而去,众人眼看他们越走越远,离那几艘船也越来越近。 第五百四十五章水雷逞威 “诸位将军,非是妾身大惊小怪,此物爆炸起来,威力着实惊人,妾身以为,还是远离此地,在远处观看比较好。”王盈儿担心距离太近受到爆炸波及,于是便提议说道。 “好,”生怕白登庸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沈世魁急忙率先出声,随后他便带头领着手下向着远处走去,陈洪范对着王盈儿笑了笑,做了个示意她先走的手势,王盈儿回以嫣然一笑,随即便款款迈步前行,之后陈洪范,金日观,楚继功等人也纷纷向着远处而去。 只有白登庸刚才被沈世魁一番呵斥,心中不服,所以他并未跟随其他人一起向远处移动,反而抱着肩膀,面露不屑之色,冷眼看着那几名士卒牵着绳子慢慢地靠近那几艘废弃舰船。 绳子距离其中一艘舰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一道闪电也似的光亮闪过,巨大的焰火自水中猛然爆发,随即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大声响传来,就像晴空中的一声霹雳,震耳欲聋,饶是远处众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也不禁齐齐吓了一跳。 白登庸离得最近,首当其冲的他受到的惊吓也最大,直接一屁股就吓得坐到了地上,脸色吓得白惨惨的。 伴随着这声巨响,整个舰船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猛地自水中击起,拦腰断为两截,残破的船体以及破碎的木屑随着海水漫天飞舞。 这颗混江龙的爆炸很快便激发了另一枚混江龙,很快水面上再度出现一团巨大的火光爆发,随即水面掀起巨浪,无数的船只残骸随着海水冲上天空,随后又纷纷落下。 水雷之威,竟至于此! 片刻之后,众人都从无比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惊喜之余,看向王盈儿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敬畏之色,虽然刚才的两艘船都不算太大,以至于被炸飞到半空,若如此换算的话,以刚才混江龙展示的威力来看,大型战舰碰上一枚混江龙,虽不至于被一样的炸飞,但至少也会受到重创。 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如此威力水雷的赵无忌,他的实力岂不是更加的深不可测?有这利器在手,再有赵无忌的援军前来,众人顿时便对守住皮岛增添了更多的信心。 陈洪范呵呵笑着看向王盈儿,“不愧是混江龙,果然威力十足,此物乃是海上战舰的最大杀手,我军得此利器,可谓是如虎添翼。” 沈世魁心内也是兴奋不已,眼看混江龙威力如此巨大,己方的胜算显然又增加了几分,他想起王盈儿曾说过还有一种叫做‘毒刺’的水雷,于是含笑向王盈儿问道:“王姑娘,你这次还带来另外一种叫‘毒刺’的水雷?” 王盈儿点了点头,转身示意手下,于是他身后一名士卒便小心翼翼地又捧出了一颗黑铁球,这颗黑铁球样子和混江龙差不多,但是体积则要小很多,不过一个水壶大小。 “此物名唤毒刺,乃是专为克制水中士卒所制,与混江龙一起使用,威力暴增,使用时将两者同时下水,若是有敌军士卒打算下水捞取混江龙,却无意中触碰到了毒刺,则毒刺便会爆炸,射出里面无数钢铁碎片杀伤敌军士卒。” 听到这里,沈世魁便明白了,心忖赵无忌果然想得周到,这混江龙和毒刺两者联手,一大一小,一个对付战舰,一个对付敌人,的确是无懈可击。 王盈儿展颜一笑,“几位将军,还要看看毒刺的威力吗?” “不必,不必了。”陈洪范急忙说道,刚才混江龙的表现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心想毒刺也差不到哪去,眼下守岛事务千头万绪,却也没时间再去测试毒刺。 陈洪范也是细心之人,他担心刚才的巨响会让岛上明军误会是敌袭,于是当即命人速速前往岛屿各处安抚士卒,免得军心动荡,随后他又想起一事,便向沈世魁问道:“沈总兵,敌军舰炮既然如此犀利,你看岛上的兵堡、城池等是否也需要相应地加强一下,以提高防御效果?” 沈世魁含笑点了点头,“请陈总兵放心,本将心中已有计较,一会便会安排下去。” 于是众人便各自忙碌而去,陈洪范带着白登庸巡视全岛,安抚士卒,检查各处的武器火药是否齐全;沈世魁则带着金日观两人前去布置加强兵堡防卫之事,楚继功则带着一部分人乘坐小船沿着皮岛警戒一周,以防止敌军偷袭。 王盈儿趁着无人之际,偷偷叫住了沈世魁,然后命手下拿出了两支望远镜,“此物名曰望远镜,用之观看远方事物,纤毫毕现,此物甚是难得,妾身也只有两支,现赠送沈总兵一支,请沈总兵谨慎使用,小心保管,万万不可落入敌人之手。” 随后王盈儿便向沈世魁演示了望远镜的用法,沈世魁试用一番,顿时便惊为天人,赞道:“此物果然神奇,明日的大战中定能发挥巨大作用。” 王盈儿笑了笑,又说道:“还有一支望远镜麻烦沈总兵转交给金将军,另外关于此物的来源,沈总兵万万不可告知他人,只说无意中获得便可。”沈世魁点头应允。 赵无忌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皮岛之战中,沈世魁和金日观都是壮烈战死,以身殉国,他赠两人望远镜,也是希望能多多少少帮助两人一些,以期能改变两人的命运。 火红的太阳缓缓自东方海边升起,万仞波涛之上,一百多艘满清与朝鲜战舰,在满清恭顺王孔有德的指挥下,气势汹汹直奔皮岛而来。 按照昨日拟定的方略,孔有德决定今日采取集中所有力量突破一点的战略,而他的目标,便锁定了皮岛的东北隅。 满清朝鲜联军满帆而行,距离皮岛越来越近,满清士卒杀气腾腾,大明守军严阵以待,争夺皮岛之战再度打响。 五十艘朝鲜战舰在义州府尹林庆业的带领下,抵近岛屿,以战舰上的火炮猛轰明军岛屿上的兵堡,猛烈的炮火声此起彼伏,实心球形炮弹如飞蝗一般打在皮岛上,直打的是遍地烟尘滚滚,碎石横飞四溅,不时便有明军的兵堡被朝鲜战舰的炮火击中。 而此时,皮岛上的十四门岸防炮也开始开火回击,巨大的水柱不断在朝鲜战舰周围闪现,论起准确度,双方炮手的水平基本半斤八两,朝鲜自称小中华,其军队也继承了大明军队的传统,很是重视火炮和火器的使用,因此朝军炮手基本上都是训练有素,炮术并不比大明官军差上很多。 不过岸炮的准确度毕竟要高一些,双方对轰了一阵,明军这边损伤甚微,朝鲜战舰已经有两三艘被岸炮击中,不得不退出战斗。 孔有德远远望着皮岛,他总觉得岛上的情况跟昨日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略一犹豫后,他还是决定继续按照预定方案发起进攻。 随着孔有德的一声令下,满清战舰也纷纷加入了炮击皮岛的行列里,中小型舰艇发炮攻击岛上的兵堡,大型战舰则把炮口瞄向了岛上守军驻扎的城池,盛京号上,二十多名炮手忙碌地在做着发炮的准备,火药已经装填完毕,炮弹也已放入炮膛,炮手随后用通条将炮弹火药压得紧实,最后便点燃了炮身后面的火绳,等待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刻。 当初把这十六门红夷大炮搬上战舰,也颇是费了孔有德一番心思,红夷大炮威力巨大,相应的,其体型和重量也是十分惊人,若是直接把大炮安装在船上,很容易让战舰有前重后轻之感,并且大炮发射时的后坐力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在孔有德一手皮鞭,一手银两的双重手段下,被他挟持到辽东的工匠们还真想出了解决之道,首先他们将战舰的船身结构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对战舰的前甲板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加固,以应对红夷大炮发射时的后坐力,在战舰的后部底仓则放置了大量的压舱石,使得整艘船在整体重量上得到平衡,又采取了一些其他的措施,最后终于成功地将沉重无比的红夷大炮安装到了战舰之上。 这样一来,安装了红夷大炮的战舰攻击力相当惊人,但是缺点也有,首先是由于船身沉重,导致行驶速度慢,其次红夷大炮只能攻击舰船正面的目标,无法旋转炮口,这大大降低了清军火炮的瞄准速度。 其实倒不是这些工匠们设计不出来可供大炮旋转的底座,而是另有原因,原来由于红夷大炮重量惊人,发炮时的后坐力也非常巨大,正面发炮时,由整个船身来承载后坐力,这样问题还不大,但若是把大炮设置为可旋转,那样的话,往侧面发炮时,巨大的后坐力横向作用在舰船上,很容易导致船身侧翻,而这和赵无忌所建造的镇海与定海两舰的情况,完全不同。 第五百四十六章异变 孔有德督造的红夷大炮,虽然他在登莱之变挟裹走了当时大明最优秀的造炮工匠,但是这些工匠也摆脱不了时代的局限性,他们还是刻板地遵循着简单地堆砌炮身重量来增加火炮威力与射程,也就是大炮口径越大,装药越多,射程也越远,威力也越大。 赵无忌则早早地把后世的造炮理念灌输给了负责督造火器的唐维,古代的大炮,都是炮筒厚重,炮身短小,这都是有原因的,炮筒若是不厚,开炮的时候在火药爆炸的压力下,炮身很容易炸膛,而炮身太长,会增加大炮的重量和成本。 在大明那个朝代,造炮工匠对于合金这个概念还很是模糊,造炮的铁质也是良莠不齐,所以为了维持炮身的强度,使其足够安全,他们只能尽量地堆砌重量,把炮管造的尽量厚一些。 所以古代的大炮外形与现代大炮外形相差很大,现代的大炮都是炮管细长,底座厚重,充满了现代工艺之美,好似高富帅,相比之下,古代的大炮则又短又粗,全是土肥圆。 赵无忌在一开始,就给唐维指明了将来火炮的发展方向,要求唐维尽量把炮身造的细长,同时要求唐维至少要把一半的精力,放在用于研制造炮用的金属之上。 这几年来,经过不断地尝试和试错,再加上自家铁矿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精铁供其试验,直到如今,唐维所造的火炮慢慢地已经有点现代火炮的雏形了,虽然外观看起来,只不过比普通火炮稍长了一些,但是仔细观察之下,还是能发现比较明显的不同之处。 首先,与这个年代同样大小的火炮相比,黑旗军的火炮炮筒厚度更薄一些,这样可以容纳更多的火药和更大的弹丸。 此外,同样大小的火炮,黑旗军的火炮炮身也要比普通火炮长上一截,这可以使得炮击的准确度更好,且弹丸射程更远。 镇海和定海的舰炮是唐维为其量身定做的,在同样的重量下,安装在两艘战舰上的火炮,威力更大,射程更远,此外甲板上还有一层铁甲作为加固,所以可以在底座上旋转发炮,大大增强了战舰的攻击力。 一艘艘清军战舰正对皮岛驶去,炮手们忙着往舰首的红夷大炮里装填弹药,巨大战舰周围,无数的的小船如马蜂群一般,密密麻麻地向着皮岛的海滩上冲去,除了划桨的水手之外,小船上的满清和朝鲜士卒们俱都是趴在船上,以躲避岸上兵堡里发射出的火枪弹丸。 这一幕仿佛昨日之战的翻版,依旧是在战舰的炮火掩护下,大量的步卒乘坐小船展开登陆作战,只不过这一次清军冲锋的部队,除却昨日的朝鲜人,还加上了满洲人和汉人,孔有德此番可谓是志在必得。 盛京号上,巨大的红夷大炮终于开火,一阵巨响之后,巨大的后坐力震得整个战舰都晃了几晃,以盛京号的开火为起点,其他满清战舰也纷纷发炮,十六门红夷大炮齐齐轰鸣,场面壮观无比。 沉重的弹丸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快地向岛屿上的明军砸去,孔有德运气不错,盛京号第一炮便命中了一处明军兵堡,那座兵堡惨遭炮击,顿时便激起了一阵烟雾升腾。 炮弹飞出后,盛京号上的炮手们迅速而又熟练地用带钩的刷子开始清理炮膛,待到炮膛内的火药残骸处理的差不多了,再用带水的毛刷清理炮膛内部,最后用干净的布匹将炮膛擦干,这就算完成了火炮的清理工作。 孔有德向着目标看去,只见烟雾散尽,那座明军的兵堡慢慢地再次出现在岛屿之上,兵堡内依旧向外不时吞吐着火光,刚才那一炮好像并没有对这座兵堡造成什么影响,见到这一幕,孔有德忍不住吃了一惊,一日不见,这岛上明军的兵堡防御力似是有所提升。 原来为了应付清军的强大舰炮,沈世魁昨日命人用凉水将所有兵堡和城墙都浇了一遍,如今正是二月,还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凉水很快便在室外冻结成冰,一次次的凉水浇上去之后,最终给皮岛上这些城墙和兵堡,全部增添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制成的甲胄。 盛京号刚才这一炮,虽然命中那座兵堡,但是炮弹的动能大部分都被坚冰吸收,这一炮不过打碎了兵堡上的冰层而已,对于兵堡本身的损害并不大。 七八分钟后,盛京号上的大炮再度发出怒吼,带动周围战舰向皮岛发出了第二次齐射,不知哪艘战舰上的炮弹再度击中了刚才那座倒霉的兵堡,一阵硝烟过后,这座兵堡终于没能支持下去,在烟雾中轰然倒塌,里面的明军士卒也再没了动静。 看到此情此景,清军士气大振,炮舰上的炮火也是更急,在炮火的疯狂掩护下,登陆的那些小船拼命地加速,已经有几十名清军士卒登上了岛屿,奋不顾身地冲上了皮岛滩头,趴在地上开始用手中弓箭还击明军的火枪,局势开始向着有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 很快,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卒登上了滩头,慢慢地聚集在滩头的清军已有数百人之多,带队率先登陆的是满清的云骑尉果科,这人生性残忍,且又力大无穷,作战时悍不畏死,最喜欢做的事情一个就是冲锋掠阵,另一个便是虐杀俘虏。 果科身披三层重甲,背着长弓,手持狼牙棒,带着十几名精锐的白甲兵,如同豹子一般敏捷,三窜两窜之下便已躲到了一处山石背后,他静待片刻,猛然自山石背后窜出,拉弓搭箭,嗖的一声,强劲的弓矢准确无误地射进了前面一处兵堡的射击孔里,只听得里面顿时就是一声惨叫,看来那个明军士卒已凶多吉少。 果科带着人藏在山石背后,不断寻机放箭射击明军兵堡,压制明军的火力,在他们的掩护下,清军源源不断地自海滩登陆,先头部队巩固着滩头阵地并慢慢蚕食明军的防线,一脸凶恶,手拿狼牙棒或长刀的满清士卒嗷嗷喊着,对明军发起了悍勇的冲锋,他们背后,弓箭手冷静地瞄准着前面的明军士卒,每一支箭射出,几乎都会夺去一个明军士卒的性命 眼看胜利在望,盛京号上的战鼓之声更急,站在孔有德身旁的固山额真萨穆什喀面露凶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只待前锋登陆的清军站稳滩头,建立起稳固的滩头阵地,他便会亲率清军主力登岸,扩大战果。 远处,皮岛城池之上,陈洪范等人正在城头观战,见到此景,陈洪范皱着眉头道:“今日敌军攻势甚急,放下去的水雷为何还未发威?” 金日观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只是唰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长刀,随后便带着游击将军楚继功,两人匆匆走下城头离去,没多久,便见二人带着两千明军士卒,迎着满清的先头部队,冲了过去。 王盈儿微微一笑,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惊慌之色,她对自家大人和宋先生发明出的兵器可是非常有信心。 大人为皮岛特意准备的武器,一定会奏效的。 沈世魁摸着胡子道:“陈总兵勿忧,算算时间,混江龙应该也快到了,金将军和楚将军都是凶悍之将,有他们前去迎敌,鞑子必不能再进半步。” 混江龙和毒刺其实已经快飘到了满清和朝鲜的战舰群中,早在满清水军开始进攻之时,一百枚混江龙和二百枚毒刺水雷便已被皮岛士卒悄悄放下了水,顺着水流缓缓向外漂浮,这两种水雷的漂浮高度都是经过精心设置,保证他们不会触碰到那些吃水浅的小船,却可以炸到那些吃水深的大舰。 似是为了验证沈世魁的话语,沈世魁话音刚落,就见大海上密密麻麻的满清战舰群中,突然异变陡生! 朝鲜平安兵使柳琳乘坐的朝鲜舰队旗舰,有幸成为混江龙水雷在实战中的第一发战果,一枚混江龙水雷在漂浮中触碰到了这艘木质战舰,刹那间火光迸现,随即爆出巨大的火团,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扩散开来,柳琳的旗舰被被一股巨力由水中狠狠地抛向半空,于空中断为两截,随后又重重落下。 战舰的残骸和朝鲜士卒残碎的肢体以及大量的鲜血在空中飘舞落下,空中火光点点,那是燃烧的战舰碎片,仅仅不到一分钟,这艘朝鲜水师最大也是最强的战舰便快速沉入了海底,无数朝鲜士卒哭喊着抱着块木板或是什么能漂浮的东西,在水面拼命地挣扎着,战舰原来所处的地方,如今已是狼藉一片,就连海水也被染成了红色。 一旁的朝鲜义州林庆业看得目眦欲裂,这艘旗舰不但是目前朝鲜水军最强的战舰,并且战舰上还搭载着平安兵使柳琳大人以及数百名最精锐的朝鲜悍卒,如今他们却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柳琳也是生死不明,这可让他将来怎么和自己的王交代? 顾不得一旁同样是惊讶万分的贝子硕托,林庆业拼命地冲到了船舷边,冲着一旁的几艘朝鲜战舰拼命挥手,声音尖锐的不似人声,“快来人!快去救柳琳大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首战告捷 耿仲明眼尖,他也跟着柳琳一起,跑到甲板边上往海中看去,一眼就看到海上飘着的一堆战舰残骸中,有一人身穿绯色官服正在那里拼命地挣扎,于是便伸手往那个方向一指,大喊道:“快看,那可不是柳琳兵使?” 林庆业顺着耿仲明指示的方向望去,当即便是大喜,那艘战舰上身穿绯色官服者唯柳琳一人,不是他又是谁?于是便急忙催促手下士卒前去救人。 孔有德狐疑地看着朝鲜战舰沉没的地方,眼中尽是不解之色,此刻周遭都是己方战舰,敌人如何能攻击到舰群中间的这艘朝鲜旗舰?刚才也未曾看到岛上有大炮轰来,想来想去,莫非是朝鲜战舰内部的火药被他们自己不小心给引燃了,所以自爆了? 尚可喜,耿仲明等人嘻嘻哈哈地站在船舷上看着朝鲜人在那里救他们的长官,朝鲜本就是战败国,虽然如今是盟军,但尚可喜,耿仲明二人原本就对他们没什么好感,此刻看他们倒霉,心中不但不急,反而觉得有趣。 不知何时,孔有德也来到了二人中间,紧皱着眉头跟挤在一起,看着一伙朝鲜士卒们拼命地划着小船向着柳琳驶去,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瑞图,你说这艘朝鲜船,好好的怎么突然沉了?”耿仲明跟孔有德的关系极好,平时作为孔有德的小弟,更是处处以孔有德马首是瞻,此刻他眼看朝鲜战舰沉得蹊跷,于是便开口询问。(孔有德字瑞图) “可能是他们士卒粗心大意,不小心把舰上的火药库点着了。”孔有德觉得也就这个解释看起来最合理,毕竟大家亲眼所见,刚才岛上明军并没有以大炮轰击过来,柳琳的旗舰明显应该是自爆。 孔有德话音未落,突然异变再起,就在那艘载着十多人的朝鲜小船即将靠近柳琳之际,突然水面又是一阵巨响,火光再次迸现,烟雾过后柳琳便已失去踪影,适才那艘朝鲜小船则是伤痕累累,在原地转着圈,船上的朝鲜士卒大半都已消失不见,只剩几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船上滚来滚去,不断哀嚎。 这次爆炸的声音比起刚才,动静小了很多,然而破坏力却仿佛更甚,刚才的爆炸虽然惊人,不过是破坏船体而已,这次的爆炸似是对小船损伤不大,但是对人造成的伤害却是惊人。 耿仲明,尚可喜脸上的嬉笑之态早已不见,二人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船上或断了腿脚,或血淋淋的内脏暴露在外,或脸上身上血肉模糊拼命抓挠惨叫的朝鲜士卒,心生寒意;二人细看之下,发现船上还有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是平安兵使柳琳的脑袋,看着此等惨状,二人只觉得后背突然升起一股凉气直奔天灵盖,不禁齐齐打了个冷战。 与此同时,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周围响起,火光爆燃,天崩地裂,惨呼声此起彼伏,又有两艘朝鲜战舰及三艘满清战舰被混江龙击中,这些战舰轻者船体被炸出大洞,海水汹涌地涌进战舰之中,缓慢沉没的战舰上,无数士卒纷纷跳下大海,以免随从战舰陪葬,重者便如同刚才柳琳的旗舰一般,火光一现后便断为两截,干脆利落地沉入海底。 这些战舰都是由木料建造而成,结构较为脆弱,被铁制的水雷一炸,船体要么破损,要么直接解体,混江龙今日可谓是大展神威。 盛京号上,孔有德的脸疯狂扭曲,双眼已是一片血红,显然,敌军使用了某种隐秘却威力巨大的武器,想起朝鲜兵使柳琳的下场,看着身边战舰接二连三地爆炸,他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大喊起来,声音疯狂而惶恐,“快,快撤退!撤退!” 连续遭到看不见的敌人袭击,心惊胆战之下,便是一向以悍勇自诩的满清将领们,对孔有德下达的撤退命令也没有什么异议,很快,庞大的战舰群慢慢地转向,加速,不顾那些已经攻上皮岛滩头的清军士卒们,升起船帆向着远处开始逃逸,以求躲开敌军那种神秘的强大武器。 正在皮岛上奋勇厮杀的满清士卒们慢慢地觉得周边的情景有些不对,周遭环境似是变得安静了许多,身后隆隆的炮声消失不见,后方源源不断的援军也失了踪影,统管这批率先登陆清兵的云骑尉果科讶异地转身向后看去,结果发现己方的战舰正向着远处拼命地逃逸,果科顿时像是一桶冷水浇在头上一般,浑身冰冷。 没了后援,他们这些清军士卒岂不是等于跳入了明军的老巢之中,羊入虎口? 这些先登皮岛的先锋清兵,由猎人变成了猎物,没有了后援和后方舰炮的支持,满清士卒们只得且战且退,希望能退到自己刚才登陆上岸的小船上,果科打起精神,依旧悍勇地带着几十名白甲兵开始殿后,不时施放冷箭,希望在明军回过味来之前,自己等人能够安然返回海边。 明军眼看敌军战舰掉头远走,满清鞑子们也开始逃跑,顿时便是士气大振,莱州副总兵金日观和游击将军楚继功二人战意更浓,挥舞着长枪大刀,带着手下士卒追着清军就是一阵猛追猛打,兵堡内的明军更是频频施放火枪伤敌。 眼看胜局已定,皮岛城池内的明军也在沈世魁的带领下,纷纷冲出来以求扩大战果,数千明军士卒追杀着这些满清士卒,或以火枪、弓箭远程射击,或是三五个明军依靠人数优势,聚在一起以长枪合攻一个清军,很快便把这些残余的清军屠戮一空。 悍勇无比的云骑尉果科,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接连打死五六名明军士卒后,终于连中三发铅子,手臂和腿部都受了伤,倒在地上,金日观带着手下士卒一拥而上,你一刀我一枪,不一会便把这名满清悍将砍成了一堆碎肉。 至此,皮岛保卫战,首战告捷! 到了傍晚,东江镇总兵府,陈洪范和沈世魁二人并坐在客厅正中,金日观,白登庸,楚继功,王盈儿等人分别坐在两侧,众人都是喜笑颜开,气氛欢欣轻松,与几日前的压抑沉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由于满清舰队的撤退,前期冲上岛屿的一千多名清军及汉军、朝鲜士卒,无处可逃,全部被岛上明军凭借火力和人数的优势,杀得干干净净,此战斩首满清鞑子二百多人,斩首汉军和朝鲜士卒共八百多人,算得上是明军面对满清军队少有的大胜了。 陈洪范满面春风地看向王盈儿,“多亏王姑娘献计,以及自青州送来的水雷,又加之我方将士三军用命,奋勇杀敌,以至有此番大胜,来日守住皮岛,在朝堂之上,本将一定会为赵大人、王姑娘请功的,今日的有功将士,到时也会皆有封赏。” 沈世魁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今日他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赵无忌送来的水雷当真是威力无比,连续击中六艘敌舰,其中炸沉四艘,还有两艘不久因进水过多也沉入海中,直接导致了敌方舰队的全面撤退,也引起了登陆皮岛清军的大崩溃,可谓是居功至伟。 想到这里,沈世魁也是满脸含笑,看向王盈儿,“此战的关键乃是水雷炸沉敌舰,这才导致了敌军的溃败,王姑娘此战当居首功。” 王盈儿急忙谦让道:“妾身一介女子,不敢奢望朝堂封赏,只要能帮我朝保住皮岛,保住东江镇,贡献出小女子的微末之力,妾身心愿便已足矣。” 楚继功今日跟着金日观两人正面接战清军,他一人就砍死了十多名清军和朝鲜士卒,他左腿也中了一刀,不过伤势不重,伤口也已包扎起来并无大碍,此刻他心中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今日杀的真是痛快!鞑子屡屡犯我大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今日杀了这么多鞑子,真是痛快啊痛快!”。 陈洪范含笑说道:“金将军、楚将军今日也都立下大功,本官都已记在心上,来日本官必会将两位将军今日的表现,禀报皇上。” 明军胜了一阵,心情十分轻松,昨日乃是金日观和楚继功巡岛警戒,今日便换了沈世魁和白登庸二人,二人出去后,余下众人又说笑了一番,方才纷纷散去休息。 满清与朝鲜联军众多的战舰足足逃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再无战舰发生莫名其妙的爆炸,这才心惊胆战地停了下来,开始清点损失,救助伤员,与明军这边欢快的气氛相比,清军这边可谓是一片愁云惨雾,贝子硕托的脸色铁青,双眼血红,整个人就跟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饿狼一般,眼珠子不断地在孔有德等汉军首领和林庆业这个朝鲜军队将领的身上扫过。 林庆业一脸的颓然,第一次攻岛己方就折了一名主将,又损失了三艘战舰,这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朝鲜作为大明的藩属国,林庆业从前也和岛上的明军打过交道,对他们还是比较了解的,原本以为凭着舰炮的优势会赢得比较轻松,谁想到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第五百四十八章行路难 相比林庆业的惶恐,孔有德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脸色灰白,满脸都是一副不甘之色,原本自己的部署无懈可击,初期清军一度占据了优势,在炮火的掩护下,先头部队登上了皮岛的滩头,并稳步地不断扩大战果,,谁成想在这关键时刻,己方突然遭到了明军神秘武器的袭击,不但损失了六艘战舰,连盟友朝鲜兵的主官柳琳都因此而死于非命,直接导致了登陆作战的失败,己方一千多人的先锋部队,孤悬岛上,在占据了地利和人数双重优势的明军包围下,怕是已凶多吉少。 此次失败,身为主将的他担责最大。 “到底是怎么回事,恭顺王?”硕托看向孔有德,脸上明显地露出愤怒之色,对于一向顺风顺水连战连捷的满清军队来说,今日皮岛之战可谓是惨败,更严重的是还损失了几百名悍勇的满洲勇士,这让硕托有些抓狂。 “大帅,莫非明军使用了妖法,远程用妖雷攻击我军战舰?”尚可喜比较迷信,看到周边的友军战舰莫名其妙地接连爆炸起火,他怀疑明军是不是施展了妖法。 “哦,本贝子亲眼所见,我军战舰爆炸都是自底部开始,便是有妖雷,那也是海中妖雷,难道皮岛上有妖道或是妖僧助战?”硕托成功地被尚可喜给带跑偏了,顺着尚可喜的思路往下推测起来,一发不可自拔。 这其实也不能怪尚可喜和硕托,实在是水雷的攻击方式太隐蔽了,无迹可寻而又威力巨大,完全超过了这些人的认知之外,所以他们也只能把这个归结于鬼神妖法上面。 就像一个古代人,若是头一次看到电视机,看到一个方盒子里面居然有人,能说话还能跳舞,里面还有山川大河及动物百兽,怕也是会把它当做神仙之物而顶礼膜拜。 但孔有德可是个不信神佛的人,“大帅,末将推测,明军应该使用了某种以往我们从未见过的新型武器,这应该不是什么妖法,属下与沈世魁结识十余年,从未见他参拜过寺庙或是道观,也未听说过他与任何得道高人结交。”孔有德颓然说道。 硕托如今一看到孔有德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此人战前大话炎炎,信心满满,结果完全辜负了自己对他的信任,折了六艘战舰不说,还死了朝鲜平安兵使柳琳,就连云骑尉果科也陷在了皮岛之上,估计如今也已身亡,果科作战骁勇,也是皇太极的得力干将之一,没想到他竟然会战死在皮岛上。 “哦,恭顺王的分析还是一样的有理有据啊,那恭顺王不妨给本贝子分析分析,明军用得是什么神秘武器?”硕托的语气中饱含着讥讽之意。 孔有德脸上一红,装着没有听出来硕托的弦外之音一般继续说道:“启禀大帅,末将适才已经派出三艘战舰,前往刚才事发的海域去一探究竟,到底事实真相如何,相信到了晚上便会有头绪出来。” 孔有德的这番处置中规中矩,让硕托也挑不出毛病,硕托哼了一声,怒冲冲地拂袖而去,今日之败,他感觉自己实在无法和大汗交代。 于此同时,深沉夜色中,镇海号划开周遭的海水,奋力向前方驶去,赵无忌站在镇海舰的前甲板上,望着前面迷茫的黑雾,紧皱着眉头看向张名振,“张将军,为何此时此地,会有水雾?这可好生奇怪。” 听了赵无忌的询问,站在他左侧,一身戎装的张名振急忙答道:“启禀大人,春秋季冷暖海流交汇,故而会有水雾产生,此种情况应属正常,并非怪象,请大人无需担忧。” 赵无忌哦了一声,心情很是烦躁不安,他此次出兵,自一开始便处处不顺,首先由于崇祯的阻挠,他没能按照预定计划前去朝鲜作战,随后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崇祯对于出征皮岛的许可,结果出海当天又遇上了旗杆折断这种不祥之兆。 出海一个时辰后,赵无忌沮丧地发现事情再起不好的变化,这次的变数来自镇海、定海两艘铁甲舰。 原来,当初督造这两艘战舰之时,出于防火的需要,赵无忌给孙老四提出要求,希望整艘战舰只用一根主桅杆,并加上人力水轮驱动的装置,这样造出来的战舰,火攻对其基本无效。 结果由于船身较重,以及桅杆太少,镇海和定海两舰的航行速度大大落后于其他舰船,严重地拖慢了整支舰队的速度,一想起清军如今可能已经开始围攻皮岛,赵无忌的心中就是百爪挠心一般的焦急。 作战的时候,镇海和定海的速度绝对不慢,不但不慢,还快得惊人,这都归结于战舰的水轮驱动,但成也水轮,败也水轮,人力驱动水轮速度虽快,但人力有限,无法持久。 满心焦急的赵无忌吩咐在镇海,定海两舰在全张船帆的情况下,也同时开始将水手分成三班,轮番以人力驱动水轮航行,这样一来战舰的速度大大增加,可惜好景不长,两个时辰后,看着累得精疲力尽的水手们,赵无忌不得不下令停止水轮驱动,于是两舰再度恢复龟速航行状态。 结果,从白昼到夜晚,整支舰队也没有前进多远,没有两艘铁甲舰,光靠左卫的水师,是无法与满清朝鲜联军抗衡的。 所谓祸不单行,原本打算夜间行舟的赵无忌,又碰上了海上升起水雾。 “张将军,这种情况下,我军舰队是否可以继续行驶?”救兵如救火,赵无忌感到心急如焚。 张名振略一沉吟,便字斟句酌地答道:“这条航路末将并不太熟悉,再加上海上大雾弥漫,依靠罗盘导航,虽是可以夜间行船,但速度要比白日慢上许多,因夜晚天色昏暗,以及浓雾的影响,视线受限,为防止船只碰到海面下的暗礁,速度慢一些会比较稳妥。” 速度再慢也比原地不动强,赵无忌在心里暗道一句后,便对张名振点了点头,“兵贵神速,东江镇那边尚不知情况如何,无论如何我军都要加快速度,尽快赶到皮岛,夜间行船之事,便拜托张将军了。” 张名振听了,急忙拱手抱拳,“遵命,末将这边前去安排夜间行船一事。” 看着张名振匆匆而去的背影,赵无忌不禁叹了口气,李定国在一旁说道:“师父不必担忧,皮岛易守难攻,鞑子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应是攻不下来,我军舰队速度虽慢,但半个月内也应能赶到那里,还是来得及的。” 赵无忌听了,并未做声,只是背着手看着夜色中人影攒动的那几艘自民间征召来的巨大海船,这一战,不但要和满清舰队在海上分个胜负,极有可能还会登岛与清军陆战。 “大人,我军舰队速度如此缓慢,只怕东江镇的沈总兵会心有忧虑,末将以为,是否可以派遣一艘快船,率先赶往皮岛报信?”韩林心思缜密,想的也比较多。 “嗯,也好,”赵无忌稍一沉吟便答应了韩林的请求,“派速度最快的船去,如今满清和朝鲜联军极有可能已经到达皮岛展开包围,告诉他们突围进岛的时候多加小心。”赵无忌吩咐道。 他的命令很快便被传了下去,半晌之后,一艘战舰慢慢加速离开了舰队,以高速向着远方驶去,赵无忌望着黑暗中的粼粼波光,默然不语。 五日后,盛京城,直文馆的巴克什,一等侍卫索尼,拿着一份文书匆匆行走在落日照耀下的宫殿群中,他此行的目的乃是关睢宫,那里正是宸妃海兰珠的住所。 皇太极的正宫皇后乃是哲哲,她在清宁宫居住,不过皇太极最宠爱宸妃海兰珠,大部分空闲时间他都在关睢宫海兰珠处,不过索尼私下以为,大汗的这几个妃子中,庄妃的妹妹布木布泰,也就是庄妃,才是最漂亮的美人儿。 庄妃不但漂亮,生性也极是风流,索尼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流言,说是庄妃私下与睿亲王多尔衮有染,对于庄妃这样的美人来说,有这样的流言也不足为奇,虽然这种流言多半不可信,但索尼觉得,以庄妃美貌和风流,她若是看上多尔衮,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两人郎才女貌,正是一对璧人。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他这种级别的臣子胆敢随意揣测的,无论是大汗,还是睿亲王,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像一只蚂蚁般地于无声无息中踩死,所以这种流言,他是既不敢说,也不敢传,便是听到一些风声,在大汗和睿亲王面前,他也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如今已是傍晚,商议国事的时间已过,大汗已经退朝,但索尼手中的文书乃是来自于正在率军攻打皮岛的贝子硕托,而大汗又是对皮岛之战极为重视,更是事先有过吩咐,只要是皮岛那边传来的文书,无论何时,也一定要第一时间让他知道。 所以刚刚接到硕托文书的索尼,不得不前往关睢宫去面见大汗。 第五百四十九章清军增援 索尼作为皇太极身边的臣子,一等侍卫,对于宫内的道路他非常熟悉,匆匆而行了片刻,他便来到了关睢宫之外,随即便站在门前静静等待,直到小太监尖声尖气地宣他进殿,他这才捧着手中文书,低着头匆匆走进了关睢宫。 进去之后,索尼匆匆扫了一眼,宫中除了大汗和宸妃的身影,旁边还有一道绿色的窕窕淑影,虽然没有看清是谁,但索尼本能地感觉到,能如此随意自然地待在宸妃的宫殿内,那只可能是宸妃的妹妹,庄妃布木布泰。 索尼低头上前,恭恭敬敬地将手中文书高高举起,呈给了皇太极,随后侍立在一旁,鼻观口,口观心,只是低头看着地面,恭谨地等候着皇太极的吩咐。 整个大清国中,真正让索尼发自内心敬畏并惧怕的,除了面前的大汗皇太极之外,睿亲王多尔衮也算是一位。 多尔衮精明过人,处事一向公正贤明所以颇得民心,他还颇有谋略,在沙场上也是战功累累,再加上他的兄弟,骁勇善战的阿济格和多铎两人的相助,在大贝勒代善垂垂老矣,萨哈廉身陷囹圄,岳托独木难支的情况下,多尔衮现今在满清贵族中的地位可谓是如日中天,堪称皇太极之下第一人,多尔衮三兄弟也是除了大汗皇太极之外,满清贵族中实力最强的一股势力。 如果说年轻气盛的多尔衮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索尼觉得皇太极便像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外面看似平静,实际下面暗流涌动,深不可测,让人看不出深浅虚实,庄妃和睿亲王的绯闻,索尼总觉得大汗好像是似有所闻,又好像毫不知情,到底真相如何,索尼可不敢再深入猜测下去。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自前面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索尼当然不会以为关睢宫里此时会有茉莉花正在开放,这应该是香水的味道,如今香水已经慢慢地在满清贵族中流行了起来,虽然价格十分昂贵,但依旧受到了那些满清贵族夫人和小姐们的热烈追捧,而这其中,茉莉香型的香水价格最贵,数量也最为稀少。 大清生产不了香水,这种香水据说原产于大明的陪都南京,由那些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西洋人贩卖过来的,说起大明,那可真是个好地方,不但女子长得漂亮水灵,那里的人也是心灵手巧,靠着辛勤的劳作得到了富裕的生活,大明相比苦寒之地的辽东,真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不过,这天下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应由强悍的女真族人所拥有,嗯,现在不叫女真改叫满洲了,索尼还是习惯从前的叫法,一时半刻不容易更改过来。 在英明神武的大汗率领下,南方的花花世界,早晚会是我们英勇无敌的满洲人的,对此,索尼深信不疑。 面色凝重地看完手中的文书,皇太极随手将它放在身旁的黑色案几之上,又凝神思虑了好长一段时间,皇太极这才将目光投向站在旁边俯首帖耳的一等侍卫,“硕托的情况,朕知道了,索尼,你先出去罢,另外,把阿济格给朕叫过来,让他到御书房来见朕。” 半晌之后,听得大汗相召的阿济格不敢怠慢,匆匆来到了皇太极的御书房。 “臣阿济格,见过大汗。”相比他的弟弟,机敏得像只狐狸的多尔衮,阿济格的头脑可就简单多了,他的性格也很粗暴,与他那温和儒雅的二弟多尔衮形成了两个极端,但他确实是满清有名的能征惯战之将。 皇太极看着阿济格,脸上露出和蔼笑容,“英亲王来了,甚好,来人,赐座。”于是便有一个太监端过来一把椅子,阿济格谢了皇太极,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的大汗,“不知大汗相召臣来此,可有何事?” 皇太极脸上一丝阴霾闪过,“英亲王有所不知,朕刚刚接到的消息,硕托,孔有德攻击皮岛,首战不利,死伤两千余人,云骑尉果科,朝鲜平安兵使柳琳不幸遇难,亦有四百余满洲勇士英勇战死。” 阿济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怎么会?硕托是怎么搞得?打个皮岛,就损伤了这么多人?”他看着皇太极,心中突然掠过一丝明悟,“大汗,臣愿率军增援硕托,为大汗拿下皮岛,把沈世魁的脑袋带给大汗!” 皇太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禁不住微微一笑,“嗯,英亲王一向骁勇善战,朕是知晓的,皮岛易守难攻,且又位置险要,自毛文龙开东江镇以来,这十五年间一直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明皇崇祯亦晓得此地的重要性,据硕托所报,岛上尚有明皇派去的援军,看旗号应是明国的总兵陈洪范。” 阿济格哼了一声,“陈洪范?此人乃是臣的手下败将,这人最大的长处便是擅长逃跑,想要抓住他确实有些困难。”说到最后,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皇太极不动声色地看了阿济格一眼,“英亲王此行千万不要疏忽大意,据硕托说,明军使用了一种新型武器,能浮于水下,随意漂流,一旦碰上战舰,便会爆炸,威力极其惊人,硕托他们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才吃了大亏。” 阿济格听了,顿时便收起了笑容,脸上神情也变得专注起来,他虽然头脑简单,但是战阵之上颇有天赋,行军作战相当的谨慎周密,“新型武器,能浮于水下,威力巨大……” 阿济格沉吟了一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太好办,这倒是有些棘手,”他一边思索一边抬眼看向皇太极,突然心中一动,“能否命人下水,用渔网等物将其设法弄至他处,使其远离我军航道?” 皇太极皱了皱眉,说道:“硕托将这种火器称为大雷,大雷周围,往往还伴随三五个小雷,大雷里面全是火药,专炸战舰,小雷里面装满碎铁片,专为伤人,硕托如今用的就是你说的法子,如今正在驱使朝鲜人和汉人下水捞雷,下水之人被小雷炸死炸伤无数。” 阿济格眼中掠过一丝狠厉之色,“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过明军这两种炸雷连环使用,当真是阴损的紧。” 皇太极并不作答,他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了书房右侧墙壁面前,那里悬挂着一幅地图,皇太极背着手望着眼前的地图,沉吟不语,阿济格也急忙起身,来到了皇太极的身后,两人默默地盯着面前的地图某一点。 “十五年了,自天聪五年毛文龙在皮岛开东江镇以来,这个地方始终让父皇和朕,寝食难安,朕与大明交战,虽然屡战屡胜,却总有芒刺在后,使得朕每次出击都无法竟全功,胜得总是不那么畅快淋漓,这皮岛,便是大明钉在我们大清背后的一颗钉子啊,只要东江镇存在一日,我们便不能全力对付大明。” 皇太极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阿济格,眼中露出期待之意,“阿济格,你是我大清有数的名将,朕如今将拔掉这颗钉子的任务交给你,你可有信心?” 阿济格将身板挺得笔直,大声说道:“请大汗放心,臣定会全力以赴,为大汗拿下皮岛!”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皮岛地方不大,去的兵力太多也是无用,施展不开,你为主将,带上你部两千精兵,马上前去增援硕托,硕托如今每日都在佯攻,以消耗明军的水上炸雷,皮岛上的炸雷总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我军便可瓮中捉鳖,将岛上明军一网打尽。” “此外,皮岛易守难攻,这次朕会让超品公扬古利和户部承政马福塔与你同去,扬古利一向谨慎小心,遇事你多听听他的意见,马福塔是朕的爱将,朕让他为你冲锋陷阵。”皇太极一一吩咐着,阿济格也急忙应承下来。 皇太极转过身子,再度看向地图上的皮岛,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冷冷说道:“攻下皮岛后,岛上男丁一个不留,全部杀掉,只留青壮妇女,带回来以作奴隶,朕要让这些人,连本带利地给朕付出代价!” 阿济格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大汗放心,臣定会将岛上之人杀得干干净净!” 看着阿济格远去的背影,皇太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面色捉摸不定,良久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步缓缓走出了御书房。 多尔衮三兄弟的势力最近愈发庞大起来,有必要打压打压他们,皮岛是个硬骨头,让头脑简单但善战的阿济格去攻打皮岛,正是一箭双雕的妙计,攻下皮岛后,阿济格所部的损伤也不会小。 看着外面晴朗的夜空,皇太极想了想,便慢步向着永福宫而去,那是庄妃的寝宫,皇太极已经很久没有让庄妃侍寝了,想起年轻漂亮,性感诱人的庄妃,皇太极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仿佛升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第五百五十章分化 满清的英亲王阿济格带着两千精兵,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仅仅用了四天便到达了朝鲜的郭山郡,随即他便急招硕托,孔有德,林庆业等将领前来这里,商议攻打皮岛之事。 阿济格大马金刀地坐在花厅正中的椅子上,目光随意打量着应召而来的清军诸将,被他目光扫到之人被他威势所摄,皆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老将扬古利坐在阿济格的左侧,他是大清的开国元勋,又是太祖努尔哈赤的女婿,德高望重,今年已有六十五岁,老将须发皆白,但两只眼睛依旧炯炯有神,身板也坐得笔直,他年轻时也曾是冲锋掠阵无数的猛将,如今年纪大了,虽然不能直接上阵厮杀,但战阵经验更加丰富,心思细密用兵老到,这也是皇太极看中他的地方。 马福塔虽然官职不大,不过是户部承政,但此次出征朝鲜,他率三百白甲兵所向披靡,以三百兵大破朝鲜四万大军,并率先杀到朝鲜王城之下,围困住了朝鲜王,可谓是居功至伟,众人都知道一旦他回到盛京,必然会加官进爵,此时他就坐在阿济格右侧第一个位置,位置还在贝子硕托之前,满清最重视有功之人,所以倒也没人对此有何不满。 “硕托贝子,说说吧,现在是个怎么样的情况?”阿济格毫不客气地看着硕托,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心想这个饭桶,带着两万大军攻打皮岛都打不下来,还折了不少满清士卒的性命,以至于大汗不得不让自己亲自出马,害得自己刚从朝鲜回来,还没来得及享受抢来的金银珠宝和美女,便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和明军作战。 “回英亲王的话,”硕托在孔有德面前向来是一副颐指气使之态,但在阿济格面前,他可就是一脸的谦卑,好似换了个人,“前些日子攻打皮岛时出了一点意外,岛上明军使用了一种新型武器,能在水下爆炸……” 阿济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我知道,你就说现在战况如何?” “哦,恭顺王提出每日佯攻以消耗对方海底炸雷的计策,如今已近奏效,如今守岛明军每日放出的炸雷越来越少,应是已快被耗尽了。” “好,”阿济格对明军的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是忌惮三分,闻言后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硕托,依你之见,几日之内能把明军的炸雷消耗完?” 硕托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答道:“三日之内应是差不多了,不过,” “不过什么?” “前几日有艘明军的战舰,速度奇快,趁我军不备,偷偷驶入了皮岛里面。” “哦?竟有此事?多大的战舰?若是运送炸雷的船只,倒是有几分麻烦。”阿济格皱着眉头问道。 硕托没有出声,而是将目光投向孔有德,孔有德会意,上前说道:“末将那日看得亲切,那是一艘明军的苍山船,载员三十余人,属于小型的船只,但速度很快,一旦逃窜起来很难追赶,末将以为,这艘船的目的应是前来给岛上明军通风报信。” 小型船载不了多少人和物资,也没多少战力,孔有德的猜测很有道理,这艘船应该就是送信的,不过这时候大明的朝廷是想给岛上明军传递什么信息呢?想到这里,阿济格的瞳孔猛地缩小,难道,明朝还有一支援军正在路上?所以才会派遣快船前去报信,以安守岛官兵之心。 阿济格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接近真相,大汗对皮岛势在必得,看来自己有必要尽快攻下岛屿,免得夜长梦多。 这时,一直在眯着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的超品公扬古利,微微抬头,看向贝子硕托道:“硕托贝子,怎么,这几日你们一直在海上包围岛上的明军?” 硕托小心翼翼地答道:“正是,可惜皮岛过大,末将的战舰也少了点,百密一疏之下,竟然被明军的报信船冲了进去。” 扬古利的双眼蓦地睁开,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硕托,语气中的愤怒隐隐流露,“愚蠢!所谓困兽犹斗,又所谓围三缺一,你把岛屿都围住,岛上明军没了逃生之路,可不就会与我军死战到底?你为何不露个缺口,放他们一部分人出去,如此一来即可削弱敌军力量,又可扰乱对方军心,于我军攻岛大大有利,你把岛屿团团围住,是想逼着明军跟你拼命吗?” 阿济格听了,心中暗赞扬古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扬古利这一招,堪称是一箭双雕,老辣的紧,硕托被扬古利责问的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但他也知道扬古利说的没错,此刻却也不敢开口辩解什么。 “超品公所言有理,”阿济格略一沉吟,便道:“吾有一计,明日恭顺王派一人前去皮岛,去见岛上的明军将领,声明我清国大汗有好生之德,三日之内,岛上守军若有愿意离去者,绝不阻扰,若是冥顽不灵死扛到底,待到我军攻破岛屿之时,鸡犬不留!”孔有德急忙领命。 阿济格又看向硕托贝子,“这几日继续以佯攻消耗敌军炸雷,三日之后,正式开始攻岛!攻破皮岛之后,”说到这里,阿济格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三日不封刀!岛上青年妇女与金银珠宝,随意尔等取用!” 当天下午,东江镇总兵府,明军众将再次齐聚于此,人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陈洪范沉着脸狠狠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案几上,“鞑子欺人太甚!明着假做仁慈,实则分化我军,乱我军中士气!” 沈世魁也皱眉说道:“适才大量清军小艇,放箭将这些文书送到了岛上,”他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纸,正是满清主帅阿济格命人书写的宣传单,“鞑子主将阿济格下令,会在岛屿东南角留下一处缺口,想要逃命的军民可自这里逃走,如今这个消息,恐怕已经岛上人人皆知了。” 皮岛副总兵白登庸一脸的义正言辞之色,“鞑子这是做梦!我等深受皇恩,如今正是为皇上效死之事,怎会抛下军中袍泽,独自逃走?!” 陈洪范看着白登庸点了点头,“白总兵所言极是,鞑子这招围三缺一,目的无非就是想打击我军士气,诸位万万不可中了鞑子奸谋,本官在此立誓,定会与东江镇共存亡!” “对,我等定要与东江镇共存亡!”楚继功也是一脸的慷慨之色,起身说道。 沈世魁脸上阴暗不定,有些失落地说道:“可惜混江龙快用完了,王姑娘,赵大人的援军还有几日能到?” 王盈儿皱着眉头,脸上也有些焦灼之色,“赵大人前几日派战舰前来报信,说道会晚几日到达,妾身这两天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陈洪范不动声色地飞快瞟了王盈儿一眼,随后环视众人说道:“值此危急之时,我等更需一心一意,共抗强敌,沈总兵,白总兵,稍后你我三人分头行动,前往岛屿各处安抚士卒民众,以免被满清鞑子的书信扰乱了岛上民众与官军之心。”沈、白二人点头应允。 陈洪范随后又给众将一一安排了任务,众人领了命令,便一一散去,沈世魁故意放慢脚步,待到周围无人之际,他叫住了王盈儿。 “王姑娘,鞑子援军已至,奈何赵大人的援军还在路上,本将打算请你出岛,前去赵大人处催促一番,不知王姑娘意下如何?” 王盈儿听了心中有些感动,她知道这是沈世魁这是故意让她率先出岛逃生,去找赵无忌,毕竟如今水雷都用得差不多了,鞑子又增加了援军,皮岛如今的局势显然比当初更为恶劣,接下来后金的进攻,明军很有可能抵挡不住。 王盈儿只是略想了一想,便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请沈总兵放心,我家大人只不过是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想必他的心中,也和沈总兵一样着急,不用妾身前去,他也会尽快赶至此地的,诸位大人既然要与鞑子死战到底,妾身又何惜此身?妾身会在这里为几位将军默默地助威。” “报信之事,妾身会命那艘报信的舰船马上原路返回,向赵大人回报这里皮岛的局势,以助我家大人了解敌情,请赵大人尽快赶到。” “哦,如此也好,倒是本将多心了,既如此,本将先告辞了。”眼看无法说服王盈儿,沈世魁也就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陈洪范说的对,如今岛上人心涣散,自己必须尽快前去稳定民心,王盈儿既然不愿意走,那也只能由她去了。 此刻,大海之上,赵无忌心急如焚地站在镇海舰的甲板上,扭头看向身旁的张名振,“张将军,以现今的速度,还有多久能到皮岛?” 一旁拿着罗盘的张名振闻言,皱着眉头看着海图,半晌方才答道:“末将估计,再有三到四天应是差不多了。” 赵无忌听了,微微点头,他背着手走到了船头,二十余艘战舰以镇海号为核心,在万顷波涛之上乘风破浪,带着巨大的杀意,向着皮岛的方向不断地加速前进。 三日,抑或是四日之后,赵无忌率领的青州水师将会与阿济格率领的满清朝鲜水师,在皮岛海域,展开一场宿命般的厮杀。 第五百五十一章背弃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王盈儿便已早早起床,因心中有事,这几日一直睡的不太踏实,她所居住的地方是皮岛的最高处,少女探头向窗外看去,下面不远的地方,明军的士卒忙忙碌碌地在外面走来走去,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今日的皮岛与昨日大不相同。 是什么地方不同呢?王盈儿仔细看去,感觉这些士卒似是有些慌乱的样子,王盈儿想了一想,便匆匆出了门,直奔总兵府而去。 在总兵府门口,王盈儿遇上了沈世魁和金日观,她发现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两位将军,岛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世魁望了望周围,发现并无外人,这才长叹一声,“昨晚陈洪范总兵和白登庸副总兵,带着五千多人,偷偷乘船离开了岛屿,这个消息已经在岛上扩散了开来,民心动荡不安,本将这正打算和金总兵前去各处巡视一番,以免鞑子趁乱来攻。” 王盈儿跺脚叹道:“竟有此事?那日陈总兵和白总兵可是信誓旦旦,要和东江镇共存亡呢。” 沈世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王姑娘,陈总兵一向是话说得漂亮,可是,他也只有话说得漂亮。” 金日观的脸上也是遍布苦涩之意。 如今局势紧急,王盈儿也不敢多耽搁两位将军的时间,只得又匆匆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此刻,距离皮岛不远的海面上,满清和朝鲜的战舰群正聚集在这里,出征之时,满清战舰共八十三艘,号称百艘,加上朝鲜的五十艘战舰,实际数量是一百三十三艘,但是在初次攻打皮岛之时被水雷炸毁了六艘,随后为了诱敌佯攻,满清又付出了损失四艘战舰的代价,才将皮岛的水雷消耗得所剩无几了,现今满清朝鲜联军的实际战舰数量是一百二十三艘。 阿济格,扬古利,硕托贝子,马福塔,孔有德,朝鲜义州府尹林庆业等人此刻正在盛京号上,商议着即将到来的对皮岛的战略。 此刻众人团团围在一张案几旁边,案几上,赫然摆着一张巨大的皮岛地形图,这张地形图极为详尽,不但把岛上的地点,道路皆都标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明军的具体防御工事都有标明。 孔有德等三人中,尚可喜对皮岛最为熟悉,这张地图便是他精心绘制而成,并献给了阿济格作为进身之阶,阿济格得了地图果然大喜过望。 阿济格的手重重地拍在案几上,“诸位,东江镇乃是我大清多年的心腹大患,大汗远在盛京,对此战也是极为重视,对我等寄予厚望,本王决定,今日便放手一搏,三军用命拿下皮岛,献给大汗!” 阿济格将目光投向孔有德,“岛上明军的虚实,摸清楚了吗?”原来阿济格嘴上说给皮岛上的明军开了一个逃生的口子,实际上却又派遣战舰,远远地埋伏在暗中,趁机袭击了几艘速度较慢落单的明军战舰,抓获了不少明军士卒,并对其严刑拷打,逼问有关皮岛的情报。 孔有德急忙恭谨答道:“回英亲王的话,这些明军士卒招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首先,岛上原本共有明军两万两千人,此次偷偷出逃的乃是以总兵陈洪范、副总兵白登庸为首的五千士卒,他们乘坐的都是快船,我军追赶不上,如今岛上还有明军一万七千人。” 他谄媚地看向阿济格,“英亲王神机妙算,只派了一名信使便瞬间消减了敌军的五千士卒,守岛明军主帅陈洪范,副总兵白登庸率先逃跑,对岛上明军的士气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此刻岛上想必已是人心惶惶,一片大乱,英亲王妙计,属下佩服不已。” 阿济格眯着眼睛面露微笑,显得十分得意,“嗯,除此之外,那些明军还招供了些什么?” “那些明军还说,现今岛上为首之人乃是总兵沈世魁以及莱州副总兵金日观,还有,前几日明军的那种神秘武器唤做水雷,大的叫混江龙,小的叫毒刺,不过已经使用殆尽,无法再阻扰我战舰攻岛,没了水雷,陈洪范担心守不住岛,所以才会偷偷出逃。” “哈哈哈哈哈,”阿济格爆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果然不出所料,对己方战舰最具威胁性的武器水雷,如今岛上明军已经消耗一空,这让他对今日取胜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此外,”孔有德这时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个情况,他不知道该不该和阿济格说。 “此外什么?”阿济格最不喜欢这些汉人吞吞吐吐的样子,总感觉他们没有满洲人爽利干脆,当即就是不耐烦地问道。 “此外,这些明军还说,青州知府赵无忌曾答应派出六千援军前来援助皮岛,不知为何迟迟不到,陈洪范以为上了赵无忌的当,孤立无援之下,陈洪范担心被赵无忌给骗了,这也是他仓促出逃的一个原因。” 赵无忌!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中的不少人顿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谓功高震主,臣子太厉害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赵无忌在大明官场一向韬光养晦,平时都是低调做人,是以在大明内部,虽然赵无忌在军事上屡克强敌,但很多人,包括崇祯在内,依旧是大大低估了赵无忌的实力,然而在大清国,赵无忌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可止小儿啼! 满清战功最著的豫亲王多铎,无论是征伐蒙古还是大明,均立下了赫赫战功,所向无敌,号称诸王战功之最,而他唯一的一次失败,便是在神木城下,数万大军惨败于赵无忌之手,一千名白甲兵,号称满清精锐中的精锐,更是尽数葬身神木城下,消息传出后,气得皇太极差点就想要斩了多铎。 再其后,诸王中另一能征惯战之人,谋略和勇武兼具的睿亲王多尔衮,在蒙古草原的归化城下,其率领的满清大军再度惨败在赵无忌手中,号称满清第一勇士的鳌拜当场战死,大贝勒代善之子萨哈廉兵败被俘,如今还被当做人质关押在归化城中,脱身不得。 可以说,满清自老奴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甲胄起兵以来,南征北战,无论是战大明,战蒙古,战朝鲜,几乎都是所向无敌,而在其寥寥可数的几次败仗中,赵无忌便独占两席。 而此次出兵朝鲜,担心赵无忌出兵捣乱的皇太极,更是为了他专门派遣使者前往北京去麻痹明皇崇祯,可见皇太极对此人的极其重视,而今,听说赵无忌要来增援皮岛,在场的满清诸将,顿时人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阿济格听了孔有德的话,脸上明显也是露出一丝惧色,他自己的两个弟弟多尔衮,多铎本事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小弟多铎战力惊人,二弟多尔衮足智多谋,论起行军打仗来,两个弟弟哪个都比他强,如今听闻曾击败多铎,多尔衮的明国骁将赵无忌要来增援皮岛,阿济格心中顿时便有些乱了方寸。 朝鲜义州府尹林庆业有些奇怪,这些满洲人一向凶恶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然而当他们听到明军有增援之后,场中的气氛就突然有些诡异,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朝鲜王派遣林庆业协助清军攻打皮岛,除了有人质在满清手中之外,皇太极也曾答应过他,满清只想消灭岛上的明军,打下皮岛之后,会把皮岛留给朝鲜,这也是朝鲜出兵的动力之一。 眼看众将皆有些丧气,老将扬古利洪亮的大嗓门突然响起,“英亲王无需担忧,便是那赵无忌亲自前来,又有何惧?这里可是大海!明国北方的水军,如今不都在这皮岛之上吗?” 扬古利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阿济格瞬间就醒悟了过来,赵无忌便是带来六千援军有能如何?大明北方的水师主力如今就在皮岛上,赵无忌便是前来增援,他又能有几艘战舰? 皮岛的水师,自从原东江镇总兵黄龙中了诱敌之计,在鸭绿江口遭受满清精锐和叛将孔有德的合力偷袭,壮烈战死之后,水上的实力已是远远不如当初,要不也不会在此时被清军占据了海上的优势,赵无忌自青州来,便是尽起登州水师营所有战舰,也不过是四五十艘之数,满清朝鲜联军一百二十三艘战舰依旧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陆军再强,在海上也是旱鸭子,海战上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反而会成为水军保护的目标,只要能在海上击败明军增援的水师,赵无忌的六千士卒便是再悍勇,也无法登陆皮岛,载有六千士卒的明军运兵船,反而会成为满清战舰的活靶子。 想到这里,阿济格顿时精神一振,眼中露出精光,“老国公言之有理,明军水上力量远远不如我军,赵无忌若是敢来,本王定会让他葬身鱼腹!” 第五百五十二章袭岛 明朝北方水师的情况阿济格是比较了解的,这些年满清视大明为最大敌人,在大明内部派遣了无数的密探,不夸张地说,明朝军队的部署,所在的地点,战力如何,有时候皇太极比崇祯还清楚得多,没办法,有些大明的官僚太腐败太无能了。 原本大明的水师是牢牢压住满清一头的,登州水师营加上东江镇的水师,可以说是完全碾压满清那点少得可怜的水师家底,转折点在袁承焕杀毛文龙后。 毛文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存在,客观上有利于大明,而对满清大大不利,毛文龙死后,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叛乱造反,率领一部分水师从大明分裂了出去,大大地损伤了大明北方水师的实力,此后黄龙在鸭绿江口战败身亡,更是标志着大明和满清水上的实力发生了逆转。 当然,大明如今还有郑芝龙的那支堪称东亚无敌的舰队,但是郑芝龙远在福建,鞭长莫及,等皇上调兵的命令传到南方,郑芝龙再赶到皮岛,早就黄花菜都凉了,毕竟那时也没有电报,战舰航行全看风力,速度也比当代的军舰慢很多。 考虑到即使赵无忌亲来,他也没有足够的水军能取得海战的胜利,阿济格的头脑顿时便恢复了清明状态,他盯着地图沉吟了半晌,迟迟没有说话。 “无论赵无忌来不来,我军水军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英亲王不妨可以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法,届时以一部分战舰炮击岛上明军,掩护我方士卒登陆,其余战舰在皮岛周围时刻警戒,一旦发现明军水师,便聚而歼之,不给明国援军登陆助战的机会。”扬古利再度出谋划策。 “好,”阿济格思忖片刻,点头赞许,“老国公此计大妙,此举既可拔掉皮岛这颗钉子,或许也可趁机剿灭明国来援的战舰,一箭双雕!” 阿济格紧紧盯着地图看着,时不时还用手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地计算着,过了半晌,一个成熟的作战方案终于在他脑海里成型,随即他便开始发号施令。 “白天的时间,尚可喜带着少量战舰远程炮击皮岛,以扰乱岛上明军之心,使敌疲惫不堪,待到夜间,我军兵分两路,一正一奇,同时开始攻击皮岛。” 之所以选择夜间出击,一是可以使明军在黑暗中摸不清敌军虚实,逼迫他们犯下更多的错误,二是在黑暗中,弓箭手相比火枪手占据更多的优势,火枪发射需要点燃长长的火绳,黑暗中燃烧的火绳很容易使得明军暴露自己,从而被动作更快的弓箭手抢先一步杀伤。 因为明军作战的主力便是火枪,而清军则是弓箭,火枪虽然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但是在这个年代,他还是很不完善,依旧存在着许多的弊端等待改进,相比已经被人使用了许多年,技术上已经非常成熟,几乎发展到了极致的弓箭来说,某些情况下火枪还是要稍逊弓箭一筹的。 “日落之后,我军战舰全部移动到皮岛附近海域,在戌时起发动攻势,本王亲率大军,以马福塔为前锋,与汉军、朝鲜兵一起,在正面鼓噪而进,攻击皮岛东北侧,吸引明军主力的注意力;固山额真萨穆什喀、准塔你二人各带两千满洲勇士,作为奇兵,隐匿动静,攻击皮岛的西北侧,”阿济格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萨穆什喀你的目标是皮岛的江高湾地带,根据情报看,在这里防守的是明将楚继功,这里的明军数目不太多,你若能快速取胜,须要及时前去增援准塔;至于准塔,你的目标是前港,这里的明军守将是金日观,你们二人作为奇兵,与本将遥相呼应,如此一正一奇,彼此策应之下,一日之内当可拿下皮岛。”阿济格缓缓说道。 “此外,智顺王尚可喜,义州府尹林庆业你二人统率朝鲜战舰,于正面大炮轰击岛上明军,以掩护我军主力前进,超品公扬古利,恭顺王孔有德你等统率八十三艘战舰,包围皮岛周边海域,防止明军援军上岛,若是发现了明军的运兵船,”说到这里,阿济格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击沉对方!” “本王对皮岛志在必得,此战必胜,诸位努力吧,岛上的美女和金银珠宝,正等待着你们前去拿取!” 阿济格最后的这句话,瞬间便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热情,尤其是那些满洲将领,更是嗷嗷喊叫,好像那些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和美丽的汉人女子就在自己眼前一般。 严阵以待的明军很小心地戒备了一天,也没等到敌军的真正进攻,远处的朝鲜战舰只是时不时地在远距离上发几炮,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动作,眼看太阳已经慢慢落山,紧张了一整天的守岛官兵的心情终于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他们以为又是熬过了一日。 皮岛之上不仅仅有明军官兵,也有大量的汉人民众百姓,酒馆布行粮行应有尽有,为这两万多名明军士卒提供着各种的服务。 已经有士卒开始憧憬即将到来的夜间的宁静时光了,就在这时,傍晚的晚霞中,大批朝鲜战舰开始在皮岛周围慢慢显现,战舰上的炮衣已经被摘下,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面前的海岛。 对这种情景的出现,岛上的明军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恶狠狠地咒骂几声后,他们开始熟练地往自己的火枪里面装填火药,岸防炮的炮口也纷纷对准了远处的敌舰,随时准备发射,士卒们纷纷进入兵堡,地堡等掩体,以躲避对方即将到来的炮击。 看来这个夜晚不会宁静。 戌时终于到来,清军对皮岛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进攻,由此开始。 阿济格很狡猾,他打的是声东击西的算盘,但是沈世魁驻守皮岛多年,身经百战,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若是简简单单地一招声东击西便能轻易拿下皮岛,那皮岛早已不知被人攻下了多少次,阿济格施展诡计,沈世魁则是早有防备。 整个皮岛地势险要,中间高,四处低,明军居高临下,攻击的时候天然便占据了很多优势,皮岛虽大,但适合登陆的地方并不多,在这几个适合登陆的地点上,沈世魁早已修造了大量的或高或矮的兵堡,以及无数的机关陷阱,以应付凶狠的来犯之敌。 趁着夜色的掩护,萨穆什喀带着人慢慢接近登陆地点的水域,可惜很快就被严阵以待的明军发现,随后无数的火枪弹丸以及弓矢便如飞蝗一般向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木船射去。 每艘木船上的水手前面都摆着一面巨大的盾牌,他们躲在盾牌之后拼命地划桨,因为越早登岸,他们便越安全,一旦木船上岸,明军的火力便会从他们身上移开,转而锁定那些满清的战兵开火。 每艘小船都趴着五到六个满清士卒,在夜间视线本就不好,这大大降低了守岛明军的射击命中率,在海上,明军的火枪和弓矢很难攻击到他们,只要不被岛上的火炮直接命中,只要水手没有受伤,他们安全登上岛屿的概率还是不小的。 江高湾地区沈世魁一共布置了二十门轻型火炮,这些火炮全部瞄准滩头前面的海面上,每间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发出一声怒吼,将无数细碎的弹丸和铅子狠狠地倾泻到黑暗的海面上。 散弹无需瞄准,只要对着大概的方向发炮就行,在黑暗中,这些小炮对漂浮在海面上的木船造成了最大的威胁,由于清军的人数多,阵型密集,正利于散弹发挥威力,也因此这些小炮几乎每一次发射,都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战果,基本上算是弹无虚发,火炮的弹丸,木盾哪里抵挡得住。 然而小船实在太多,而火炮发射后再度装填又很耗费时间,明军的火炮才发射了两轮,拼命划桨的满清水手们就已经将小船划到了滩头之上,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清军士卒手持狼牙棒或大刀,背着弓箭纷纷自船上跳上了皮岛。 兵堡内的火枪声和弓弦声突然密集了起来,显然,刚才攻击海上的清军时,因距离过远,守岛的明军并没有尽全力,而今清军已经上岸,明军顿时便开始火力全开,疯狂地对着清兵士卒轰击起来。 今日担任突袭任务的士卒们都是清军中的精锐老兵,不但经验丰富并且反应很快,一些清军士卒将登陆用的木舟翻过来,两扇木舟叠加起来,组成一个勉强可用的遮挡铅子和弓矢的掩体,并以木舟为依托,慢慢地不断向前前进。 更有一些清军中的神射手,沉默地隐藏在黑暗之中,不刻意去看根本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这些冷酷的射手潜伏在黑暗中,不断地在寻找可供利用的机会,一旦他们抓住机会,便会立即现身,拉弓搭箭一气呵成,每一箭飞出多半会都会带走一名明军将士的性命,射出一箭后,弓手们并不会查看战果,而是会几个打滚迅速地离开刚才射箭的地方,以免遭到明军炮火的报复。 第五百五十三章一切尽在掌握中 黑暗对双方的影响都是相同的,双方的射击命中率都不太高,明军的火枪由于燃烧的火绳在黑暗中比较醒目,所以较为吃亏,但明军胜在有稳固工事可用,满清的弓箭略占优势但是没有地利。 与黑暗中,双方便如此地胶着一团,局面上来看,满清的军队略略占优,他们的人数较多。 若是在白天,明军完全可以依靠坚固的据点,不慌不忙地逐一用火器杀伤乘坐木舟浮海而来的清军,而在夜间,明军火枪那燃烧的火绳,反而成了再明显不过的目标。 这就是阿济格选择夜袭的狡猾之处, 在岛屿的另一侧,准塔在前港和莱州副总兵金日观也是杀得难解难分,相比江高湾,前港明军的兵堡数目更多,守卫的士卒也多,准塔一时在这边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被金日观示弱,先把清军放入了包围圈,然后趁机连续打了几个小高潮,杀掉了不少鞑子兵。 黑暗中,处处都是杀声震天,滩头上战火遍地,双方士卒们都在拼死厮杀,死尸与残破的肢体遍地都是,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是。 再漫长的夜晚也会过去,不知不觉,交战双方已经厮杀了一夜,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铅灰色的天空中阴霾密布,把太阳的光芒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天空之外,似也不想把这地上血腥残忍的一幕展现给天上那散发着万道金光的金色神袛。 王盈儿站在皮岛高处的一个瞭望台上,拿着望远镜向着岛屿各处看去,她的嘴抿得紧紧的,紧握着望远镜的手指也有些发白,眼圈有些发黑。 她昨日一夜没睡,小姑娘的脸明显地瘦了一圈。 自从接到清军开始全面进攻的消息后,她以及她身边的二十名士卒便急忙披挂整齐,全副武装地待在自己的住所内,此刻的王盈儿,身穿一件临淄工坊生产的板甲,手中拿着一副制作精巧的手弩,腰间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刃。 黑旗军没有女兵,所有的铠甲都是给男人用的,王盈儿出来的匆忙,赵无忌已来不及吩咐人给她打造专用的铠甲,这一副板甲乃是为体型瘦小的士卒打造,穿在王盈儿的身上,显得有一点点大了,也有些沉重,但此刻王盈儿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少女的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燃烧的战火,横七竖八的尸体,咬着牙拼命厮杀的两方战卒。 江高湾地带已经快要失守,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个地势险要的兵堡,里面的明军还在依靠地形在拼命地阻击着清军的进攻,游击将军楚继功今早已经力战身亡,他带着两千兵马和萨穆什喀的满洲兵昨晚杀得难解难分,危急时刻,几度派人前去求援,但陈洪范和白登庸带走了五千人,沈世魁被阿济格牵制住,金日观则在和准塔作战,无人能去救援江高湾,楚继功奋勇抵挡了一阵后终于支撑不住,在黎明之前死于乱军之中。 沈世魁在正面抵抗着阿济格的主力进攻,压力同样不小,马福塔带领三百白甲兵作为清军的先锋,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些白甲兵敏捷的就像猴子一般,攻击起来又像老虎一般的凶悍,这都是一些百战老卒,经验异常丰富。 在马福塔的带领下,这三百白甲兵分分合合,时而各自分散躲避明军的火力,时而集合起来,七八个人一起行动,往往一下就能成功地摧毁明军的某处防御工事,沈世魁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满清士卒,应付起来十分吃力,在单兵素质不及对方的情况下,只能依靠堆砌人数,依靠兵堡拼命地防守、反击,根本无力派人去支援楚继功。 这可是曾以三百兵击破四万朝鲜士卒的满清猛将马福塔!赵无忌击破罗汝才、老回回的三万联军时,尚且用了六千兵马,又有曹变蛟的援军以及刘文秀做内应才得以成功,显然马福塔的战绩比赵无忌的战绩更为传奇,沈世魁能应付住马福塔,已经实属不易。 金日观把守的前港暂时来看算是明军中局势最好,满清悍将准塔带着两千士卒偷袭前港,谁知道金日观早已在此设下天罗地网,除了数量繁多的兵堡之外,金日观还使人挖掘了数十个陷阱,陷阱里面遍布刀刃,掉下者非死即伤,此外,他还在敌军的前进路上挖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坑洞,又撒下了很多的铁蒺藜,黑暗中满清士卒冲锋时不是被这些坑洞给崴了脚,便是被铁蒺藜扎穿脚板底,痛不欲生。 准塔为人悍勇,头脑却简单了一些,面对早有准备的对手他却选择了硬冲,结果导致手下士卒的损伤大大增多,明军则以逸待劳地在坚固的工事中沉着开枪,射箭,杀伤清军。 这一夜下来,满清的两千兵马伤亡过半,早已无力再攻,准塔于是改变了作战方略,由攻克前港改为在这里牵制敌军,他打算把金日观这支部队死死地缠在这里,等待己方援军到来后,再一口气吃掉面前的明军。 江高湾地区失陷之后,满清军队沿着岛上的道路一路推进,路上无论是青壮、儿童还是老人,一律杀死,只留下年轻妇女,他们所过之处,到处黑烟滚滚,明朝老百姓的流着血的尸体在他们的身后躺了一路。 兴高采烈的鞑子们,杀个人跟踩死个蚂蚁一般没什么分别,杀了也就杀了。 王盈儿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愤怒而有些轻微颤抖,清军的兽行,她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面对如此的惨状,愤怒之余,她又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疲倦之感。 大人,你为什么还不到来?王盈儿在心中默默呼喊。 突然,几名士卒自山脚下匆匆而来,来到王盈儿面前说道:“敢问可是王姑娘?” “正是,几位壮士可有有事?”王盈儿不动声色地答道。 “我等奉沈世魁沈将军的命令而来,如今楚继功将军已经殉国,江高湾地区已经失陷,源源不断地鞑子正从那里蜂拥而入,沈总兵那里也已守不了多久,东江镇即将被鞑子攻陷,沈总兵吩咐我等前来寻王姑娘,迅速护送王姑娘离开此地。” 王盈儿心中涌起一阵暖流,“那,你家总兵呢?” “我家将军说了,他深受国恩,不能逃走,他愿和金将军一起,在此血战到底,精忠报国,他是不会离开的。” “王姑娘,时间紧急,快跟我们走吧。” 王盈儿没有说话,她背着手,迎着寒风向着山下看去,山下到处是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逃难的百姓们在大街上拥挤着,哭着喊着拉着自家的孩子,背着包袱,四面都是苍茫大海,他们逃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人们期待着一个渺茫的不能再渺茫的生机,他们还不知道,阿济格已经下了屠岛的命令,历史上,皮岛上数万军民,最后只活下来三千年轻女子,乱世人命不如狗…… 就在此时,赵无忌的舰队总算抵达了皮岛附近,前来报信的苍山船也已和他们汇合,在镇海舰的作战室里,赵无忌、张名振,韩林,李定国等人齐齐聚在此地,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商量对策。 “敌舰有一百多艘,六倍于我,听说还有一些舰只上面搭载了红夷大炮,威力无比,这一仗非常难打。”刘文秀皱着眉头说道。 “镇海,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定海两舰船坚炮锐,正面对抗不惧任何敌舰,末将只担心,青州左卫的水师会拖累大人,这些船都是中小型舰只,恐怕无力与敌人的大型战舰对抗。”张名振也是忧心忡忡,他还记得,虽然大明在陆战上对鞑子是屡战屡败,但水师却一直占据着优势,没成想这才几年时间,满清鞑子的水军也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能反过来包围皮岛了。 “朝鲜水师一向都不弱,这次皇太极入侵朝鲜,打得也是陆战,朝鲜水师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如今完好无损的朝鲜水师加入鞑子这一边,大大增添了我军海战的难度。”韩林也感觉这次敌人的情况很棘手,原本可做助力的朝鲜水师如今反而成了鞑子的帮凶,实在是可气可叹。 崇祯为他的短视付出了代价,他若是早日放赵无忌前去援助朝鲜,又哪里会有朝鲜水师的反戈一击? 朝鲜水师并非弱者,万历二十五年,也就是四十年前,朝鲜名将李舜臣曾率朝鲜水师在鸣梁海峡大破倭国水师,倭国四面环海,极为重视水军,是以倭国水师实力极为强劲,能击败倭国水师,可见朝鲜水师实力亦是不弱。 如今对方战舰百余艘,明军这边则是两艘铁甲舰加上二十艘左卫的中小舰艇,还有几艘大型民船,实力相差可谓悬殊。 这一仗,该怎么打? 看着有些发愁的张名振,赵无忌禁不住微微一笑,“敌军实力强劲,本官来之前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张将军勿忧,一切都在本官的掌握之中……” 第五百五十四章用奇 “此战敌众我寡,尤其是水师方面,满鞑子拥有战舰一百多艘,数量远胜于我等,想要取胜,只能出奇,”赵无忌几步来到了墙角处,那里悬挂着一张大幅的皮岛地图,赵无忌随手拿起木杆,在地图上指了指,“皮岛上的水雷即将用尽,阿济格是满清名将,不会放过此等良机,这几日他必会抓紧攻岛,我方此战的目标有两个,第一,海战击溃对方水师,第二,登陆作战,在岛上联合皮岛守军击退满清联军。” “属下敢问大人,我军该如何出奇?”张名振恭敬地问道。 赵无忌皱了皱眉,目光坚定,“本官会率领镇海,定海两舰先去诱敌,你等率领其余舰只暂且在远处隐藏,本官会设法将敌军舰队自皮岛海域引开,然后……”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莱州副总兵金日观犹自在浴血奋战着,攻占了江高湾之后,固山额真萨穆什喀率领着一千多名满清士卒顺势杀向了前港,与准塔合兵一处,金日观这边的压力顿时倍增。 金日观刚刚率领手下杀退了鞑子新一轮的攻势,鞑子退去的那一瞬,刚才还在挥刀奋战的他,扔下刀,精疲力竭地直接躺到了地上,他的头盔早已不见,头发胡乱地披散着,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硕大的血口子,伤痕周围受伤的皮肤向外绽翻着,看着十分吓人。 刚才在乱军之中,金日观正挥刀带着手下士卒和鞑子贴身肉搏,这时一只冷箭突然向他飞来,又快又急,金日观当时也以为自己要像楚继功一样,战死沙场了,所幸皇天保佑,厮杀中他一脚踩空,结果摔了一跤,那支原本瞄准他胸口的利箭飚的一声钉在了他的头盔上。 精铁头盔救了金日观一命,利箭虽然有利,但穿破头盔后便无力再进,只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金日观当时便是血流满面,激战中他忍痛拔下箭,扔掉头盔,擦干糊了一脸的血迹,也来不及包扎,继续拼命挥刀和鞑子们拼杀,在他的带动下,士卒们三军用命,拼尽死力,终于将鞑子这次进攻给打退了。 从昨天晚上直到今日中午,金日观一直在阵地上奋战,粒米未进,他的精神虽然依旧亢奋,但是有些颤抖的双手和双腿告诉他,自己已经在精疲力竭的边缘了,鞑子已经退下,自有手下士卒匆忙上前,将他扶着坐起,给他包扎头上的伤口。 金日观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任由手下人施为,作为一军之主,他明白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挺住,即使受伤,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明白,自己的稍一疏忽,便可能是手下所有士卒的万劫不复。 半晌,他的眼睛缓缓睁开,“自昨晚开始,我军已经和鞑子作战了一夜,鞑子也要休息,这一会应是不会再进攻了,如今正是难得的时机,传令下去,留下少数人在此警戒,其他人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和鞑子作战。” 士卒们默不作声地从怀中取出馒头大饼,就着凉水就往嘴里塞,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来攻,就是吃饭也要尽快,看着这些跟了自己几年十几年的士卒们,外表依旧刚强的金日观内心却满是悲怆,经过一夜的激战,守在这里的三千士卒已经死伤了一千多人,虽然在这里暂时挡住了鞑子的进攻,但整个岛屿的局势却已是一片糜烂。 这批鞑子的援军自江高湾地区而来,毫无疑问江高湾已经失守,以自己对老部下楚继功的了解,此刻他应是已然壮烈殉国,沈世魁那边也非常不乐观,自己要了好几次援军都说没有,看来沈总兵那边的压力不会比自己这边小。 自己这边不过是鞑子的偏师,沈世魁那边却是鞑子的主力,若是再无援军到来,自己这些人怕是撑不过今日。 沈世魁的心情,孤寂,冰冷,悲怆,绝望。 盛京号上的前甲板上,阿济格手扶栏杆,全神贯注地观看着皮岛之上的战局,不时有传令兵前来向他禀报各处的战况。 萨穆什喀那里干得不错,刚刚传来的情报,他已经攻破了皮岛的江高湾地带,现在正在率军去前港支援准塔,他二人合力,拿下前港应只是时间问题。 明军抵抗的顽强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他暗自庆幸自己采用了扬古利的围三缺一之计,若是那五千明军在这里,己方士卒便是能拿下皮岛,怕也会伤亡惨重。 在皮岛东北隅的正面战场上,尚可喜,林庆业指挥着五十艘朝鲜战舰频频炮击明军阵地,满清军队由佐领巴雅尔图、纳密达等人率领,会合耿仲明率领的汉军部队与朝鲜士卒冒着明军的枪火,鼓噪而进,明军如今已经完全处于守势,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他们战败的命运早已注定。 看样子,今日应该便可全部解决岛上的明军,向大汗回报胜利消息了,阿济格在心中暗想,此次战役,朝鲜战舰的炮击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朝鲜的水师表现不俗,回师之后看来可以卖朝鲜的义州府尹林庆业一个人情,替他请功,安抚一下这个新近收服的藩属国。 眼看胜利在望,一旁的扬古利,硕托,孔有德等人也皆都是表情轻松,个个喜形于色。 这时,又一个传令兵匆匆而至,单膝跪在阿济格身后,“启禀英亲王,瞭望哨刚刚发现,西北方向有两艘敌舰正在慢慢靠近皮岛。” 古代的大船上,都会有一根特别长的主桅杆,除了可以悬挂船帆之外,在上面还会搭设一个瞭望台,由视力最好的水手在上面观望,可以发现远处的敌舰和风暴,从而及时作出应对之策。 “两艘?”对于明国援军的到来,阿济格并不感到意外,但是明军战舰的数量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两艘战舰?这能做什么?”对于明军战舰的意图,阿济格一头的雾水。 不过无论明军是什么意图,两艘战舰都不可能对己方数量众多的战舰造成太大威胁,阿济格正在疑惑,孔有德恭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启禀英亲王,属下以为,我方如今已稳操胜券,既然敌军只有两艘战舰,不妨派遣五艘快船,先去侦查一番,探明敌军虚实再做打算不迟。” 孔有德猜测这两艘明军的战舰也许和上次一样,是苍山船,目的可能是打算救走岛上的重要明军官员。 阿济格想了想,转过身来对着孔有德点了点头,“可,若敌军还是上次的那种小型战舰,直接击沉便是。” 孔有德应了一声,当即便下去安排,两艘战舰啊,区区小事不值得为此费神,阿济格一边想着,一边把目光重新投到了皮岛之上,嗯,马福塔作战很勇猛,他们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明军那些坚固的据点,有他在这里,攻岛的行动轻松了很多。 随后不久,在镇海舰的前甲板上,赵无忌手持望远镜,发现五艘敌军战舰,正在满张风帆,冲着己方舰队高速驶来,赵无忌放下望远镜,看着远处的数个黑点,心中思忖着对策。 此刻赵无忌与李定国在镇海舰上,刘文秀则在一旁体型较小的定海舰上,两艘铁甲舰张着风帆齐头并进,在后面留下两条长长的尾流,为了节省水手的体力,赵无忌暂时没有动用水轮驱动。 很快赵无忌便做出了决定,“宁宇,用旗语通知刘文秀,先不要开火,把敌舰放进来,到距离三百丈处再打。”李定国点了点头,当即领命。 赵无忌这招很阴险,这个年代的海军火炮,受限于体积重量和技术条件,一般火炮的射程都是三百丈,也就是一公里左右,也就是说,如果留在三百丈外,基本不会受到敌舰炮火的伤害。 但这条规则对明军这两艘铁甲舰不适用,镇海舰和定海舰上装备的新型火炮,是火器工坊的最新研制成果,有效射程可达25公里,也就是800丈,当然,距离越近,打得越准。 赵无忌打算把这几艘敌舰放进来,然后全部吃掉,作为对满清和朝鲜水师大战前的开胃甜点。。 统率清军这五艘战舰的乃是大清参领炳图,他率领的这五艘战舰都是中型战舰,战舰上也都装备有火炮,最大射程大约八百米左右,也就是二百多丈远,他原以为明军派来的还是上次那种小型苍山船,没想到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舰船的尺寸比己方整整大了两圈。 敌方战舰尺寸跟恭顺王今年新造的战舰尺寸相差不多啊,炳图在心中暗想,不过远远看去,敌方战舰只有一根桅杆,行动速度也非常缓慢,这种又大又慢的船,在海上基本等于活靶子,炳图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明军这两艘战舰跑过来干啥。 该不会是跑来送死的吧?炳图在心中有些得意地想道,这么慢的军舰,若是被己方强大战舰包围,连跑都跑不远,只能等着被活活击沉,想到这里,炳图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加速,在三百丈之外,给本官绕敌舰一周,让本官好好看看这些明国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第五百五十五章盖世英雄 沈世魁带着他手下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士卒,聚集在东北隅最后一道关隘之上,在这里高大的山体分成两半,中间一条宽阔的道路如今已被明军布满了拒马和铁蒺藜,险峻的关隘镇守在道路中间,道路两侧共有六个兵堡,如今已经被清军打哑了四个,只有最靠近关隘的两个兵堡还依旧顽强地不时向外吞吐火舌,发射着弓矢。 关隘上的明军使用着火枪,火炮不断地轰击着面前的清军士卒,但是这些清军士卒非常狡猾,他们躲在厚重的攻城车后,缓慢但是坚决地不断向前移动,攻城车后还跟着一门门的轻型火炮,使用火炮的都是叛逃过去的汉军和朝鲜士卒,这种火炮对于明军的兵堡来说非常有威胁,往往几发炮弹,便能摧毁一座明军兵堡。 马福塔挎着腰刀,站在清军后方掠阵,这种小阵仗已不用他亲自出手,最前面的白甲兵和汉军炮手配合十分默契,步炮配合,攻破前面这道关隘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一架攻城车后面忽然传出一阵喊叫声,“沈总兵,沈总兵,我是洪文魁,大清国英亲王阿济格有令,只要你肯开城投降,必会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沈总兵,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你要肯投降,你就把炮火停了……” 城头上的将士听了此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将军,正在督战的沈世魁脸色一滞,随后神情就变得极为愤怒,他猛地伸手一指那架攻城车,怒道:“打,给本官狠狠地打,本官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想让本官认贼作父,洪文魁你是做梦!” 随着沈世魁的命令,几门火炮纷纷掉转炮口,向着那攻城车轰去,奈何那攻城车十分结实,不但在正面覆盖了生牛皮,外面还盖了好几层从老百姓家中抢来的棉被,用来吸收火炮的动能,明军连续三发炮弹打在那架攻城车上,那攻城车也只是晃了一晃,并未受损。 看到明军的火炮对自己无可奈何,攻城的满清士卒和汉军士卒态度更是嚣张起来,那个唤做洪文魁的人也一改刚才的口吻,破口大骂沈世魁,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骂的沈世魁脸色一片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远处炮火不能波及之处,已经有一些迫不及待的鞑子们,当众撕扯着刚刚俘获的汉人女子的衣服,在那里一逞兽欲,汉人女子们的哭喊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凄惨无比,当真是闻者伤心。 势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呢,铅灰色阴沉的天空,恰似沈世魁此刻的心情,虽然他此刻脸色刚毅,实际上,在内心的最深处,他也已做好了一死殉国的准备,面前的这一切,让他有种灰心丧气的无力感。 “沈总兵,沈总兵,”几声清脆的声音传来,随后王盈儿便出现在了沈世魁面前。 “王姑娘?你怎么还没走?”沈世魁吃了一惊。 “沈将军既然不走,妾身又为什么要走,妾身虽是女流,也晓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个时候,谁又能够独善其身呢?妾身带来了二十名最精锐的青州士卒,特地前来为大人助战!”王盈儿脆生生地说道。 “好!想不到王姑娘一介女流,却也是名女中豪杰,黄泉路上有王姑娘这样的美女陪伴,我沈世魁也算此生无悔了!”说罢,沈世魁哈哈大笑,然而,看似豪放的笑声中却蕴含着无限的不甘和绝望! “沈总兵勿忧,我家大人说到做到,他一定会及时赶到的,”想起赵无忌,王盈儿的心中便有些异样,赵大人当初曾经和婉儿姐姐,圆圆姐姐讲过一个紫霞仙子和至尊宝的故事,王盈儿恰好在一旁,也跟着听了进去。 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万丈祥云来娶我。 想到这里,王盈儿的脸上微微一红,赵大人是个盖世英雄,自己若是不作出一番成绩来,如何配得上他! “沈总兵勿忧,对于今日之事,赵大人早有安排。”王盈儿犹如动画片中的机器猫一样,似乎总能拿出无穷无尽的法宝,她转身示意,马上几名士卒便抬上来七八筐东西。 沈世魁定睛看去,只见筐子里都是一些圆溜溜的黑铁球,不过外表十分粗糙,外壳上带着横七竖八的纹理,还带着一根长长的小尾巴,“这,这是何物?” 王盈儿淡淡一笑,“这是我家赵大人发明出来的火器,名唤手雷。” 城下满清鞑子和汉军正推着攻城车缓慢前进,来不及和沈世魁多说什么,跟随王盈儿前来的二十名青州军士卒马上各就各位,他们分工明确,有人拿着火枪专门放冷枪,有的臂力强劲的,则负责扔手雷。 这批手雷也是临淄的工坊刚刚造出的第一批产品,不是很完善,跟后世的拉线式手雷不同,考虑到成本,这种手雷用的是火绳,只见两名士卒迅速地点燃了手中的手雷,稍待片刻后,用力把手雷扔了出去。 护军校珠三和洪文魁躲在攻城车后,珠三是马福塔的副将,此番是他带队,带着三百白甲兵与这些汉军士卒一起攻城。 汉军和朝鲜士卒使用火炮,白甲兵则使用弓箭,他们经常会从攻城车后突然蹿出一跃,在腾空的时候准确地将弓矢射入明军兵堡的窗口内,几乎百发百中,无数明军士卒都惨死在他们的箭下,眼看距离前面的两座兵堡越来越近,珠三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起来。 这次出征朝鲜,珠三跟着马福塔立下大功,不但升官进爵,皇太极还赏赐了他一座大宅子,和三百名朝鲜壮年奴隶和五十名朝鲜美女,此外还有无数金银珠宝,如今眼看胜利在望,皮岛一向是大汗的心腹大患,想必此次大汗的赏赐也不会比上次少,朝鲜女子虽好,但哪里比得上汉家女儿的聪慧和娇羞,珠三想起美丽的汉人女子,不知不觉口水都流下来了。 珠三正在一脸猪哥样地傻笑,突然两个冒着青烟的圆溜溜的黑‘石头’落到了他和洪文魁面前的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珠三正在愣神的功夫,猛然一道炫目的火光闪现,无数碎铁片将他和洪文魁的身体炸得粉碎,躲在攻城车后面的二十多名满清鞑子无一幸免,统统被两枚手雷炸死。 白甲兵的三层铁甲倒是能防住碎铁片,但是防不住手雷爆炸的冲击,硝烟过后,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鞑子,血泊中,只有他们的躯干在三层重甲的保护下是完整的,至于四肢和头颅,不是被炸得血肉模糊,就是直接被炸为碎片消失不见。 随即更多的手雷被扔了下来,片刻之后,最前面的四架攻城车全部被炸得粉碎!攻城车前面虽然皮厚无比,但是后部却正是他的弱点,手雷往往在攻城车脆弱的后部爆炸,轻易就能摧毁这些木头打造的攻城车。 清军的攻势顿时便是为之一滞! 除了手雷以外,射程,精准度以及威力都大大超过明军鸟铳的新式火枪也开始发威,几名青州军士卒在城头之上,拿着这种新式火枪当狙击枪用,专门瞄准那些看着像是头目的敌军,以及那些身披重甲只露出四肢和头颅的白甲兵。 新式火枪原本射程就远,再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射程威力更是大大增强,几乎都超过了清军火炮的射程,其中沈世魁身边的一名士卒枪法极其精准,几乎每一枪都能打爆一个鞑子的头颅,沈世魁在一旁看得又惊又喜,忍不住开口赞道:“真神射手也,这位小哥姓甚名谁?” 正忙着瞄准的青州年轻士卒头也不回,“噫,在下祁隆。” 这二十个青州兵士卒依靠新式火枪和手雷,硬生生地把三百白甲兵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了下去。 打得鞑子不敢妄动,更不敢冲锋,尤其是手雷,相比只能攻击直线的火枪,几乎无法防守。 清军主力如虹的攻势终于被阻止住了。 “啪”!阿济格的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他在舰上看得清楚,原本清军主力一直在稳步推进,马福塔指挥着三百白甲兵灵活机动防不胜防,不断地拔掉路上明军一个又一个的据点,没想到一切都已胜利在望的情况下,清军的攻势突然被莫名其妙地阻止住了。 “沈世魁这老鬼,难道还藏了一手不成?”阿济格在心中想道。 “英亲王,在下愿率本部兵马,前去援助马福塔。”老将扬古利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作战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己方被明军所阻,士气已然受挫,若不及时上前增援,明军若是再胜一阵,则今日的攻势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好,”看到老将军扬古利主动请缨,阿济格心中感觉安稳了许多,扬古利老当益壮,经验丰富,确实是前去增援马福塔的最好人选。 扬古利再不多说,飞快地走出船舱,随即便下了船,乘坐一艘小舟飞快地向岸上划去。 阿济格摸着下巴,看着扬古利的背影远去,正在这时,又一名传令兵匆匆而来,单膝跪地,声音显得有些惊慌,“英亲王,不好了,炳图将军的战舰被明军击沉了!明军战舰如今正向我方驶来!” 阿济格闻言,顿时便吃了一惊,他一甩披风,转身蹬蹬蹬几步跑到了另一侧的船舷处,在不远的地方,两艘黑黝黝的明军战舰正划开波浪,带着巨大的杀意飞速驶来,高高的桅杆之上,黑色的旗帜迎着寒风,烈烈飞扬。 第五百五十六章海战(一) 执行侦查任务的清军参领炳图,按照惯例,以三百丈为安全距离,为了更好地观察明军战舰,他甚至大着胆子命令五艘战舰利用速度的优势,绕行明军战舰一圈。 满清战舰终于接近到了明军战舰三百丈外,炳图站在前甲板上,远远地观望着正面驶来的明军战舰,“嗯,战舰浑身都刷了黑漆,用途不明,前甲板的大炮口径不小,不过还是比不上恭顺王船上的红夷大炮炮口粗,不足为惧,嗯,侧舷还有十门口径稍小的火炮,看来这艘明军战舰很重视火炮,嗯?尾部竟然有水轮?” 看到水轮让炳图吃惊不小,他这才明白明军并未用尽全力航行,他正待号令其他舰只撤退时,赵无忌一声令下,镇海舰和定海舰同时发出怒吼,几十发炮弹齐齐轰向清军战舰。 赵无忌训练炮兵和训练火枪兵的方法都差不多,就是两个字——‘多练’,反正赵无忌产业众多,号称日进斗金,区区火药和铅子炮弹的消耗他还花费的起,炮兵和火枪兵的薪水一直都是诸兵种最高的,所以对他们的要求也更高,赵无忌要求他们一定要做到两点,射击要准,动作要快。 在高薪的诱惑下,士卒们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火枪兵和炮兵,尤其炮兵的薪水还是最高的,担任炮兵的士卒训练也极为努力,赵无忌又舍得消耗火药弹丸给他们训练,所以赵无忌的炮手战术素养极高,射击极准。 明军战舰第一次齐射便告奏效,镇海舰的主炮直接击中了炳图所在的战舰,巨大的黑色铁球直接击穿了清军战舰中部的木质船舷,然后自战舰的另一侧穿了出去,汹涌的海水很快便从炮弹打出的大洞涌了进来,几分钟后,还来不及反应的炳图便跟着他的战舰一起沉到了海底。 明军的第一次齐射便击沉了两艘清军战舰,余下三艘清军战舰也是都多多少少被打伤,见势不妙之下,这些战舰便想依靠速度掉头逃走。 明军炮手平时的艰苦训练终于发挥作用,炮手们很快便装弹完成,镇海定海两舰上的火炮再次轰鸣,又把一艘满清战舰打得粉碎,如此镇海定海两舰通过三次齐射,把五艘前来侦查的清军战舰都给击沉了。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战舰的残骸,破碎的木板和船帆比比皆是,凄惨的清军士卒们抱着木板或是其他可以漂浮起来的东西,在冰冷的海水中拼命地挣扎着,已经有黑色的尾鳍在这片海域时隐时现,那是闻着血腥味而来的鲨鱼,等待这些鞑子们的命运,不是被冰冷的海水活活冻死,便是丧身鲨鱼的鱼腹之中。 赵无忌冷冷地盯着这些在海水中挣扎的鞑子士卒们,他是绝不会同情这些鞑子或是拯救这些鞑子的,这些人闯入大明境内,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每一个人都是罪行累累,今日的凄惨下场,正是他们应有的报应。 鞑子主力舰队并未过来,只是派出五艘轻型战舰前来骚扰侦查,看来,皮岛应该尚未失陷,鞑子主力应该还在那里攻击皮岛,自己来得还算及时,想起岛上的军民们,想起沈世魁,想起王盈儿,赵无忌急忙下令,镇海舰和定海舰满张风帆,向着清军的舰队杀去。 盛京号上,阿济格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正在不断靠近的明军战舰,对方的船身是黑色的,桅杆上悬挂的军旗也是黑色的,他曾听多铎和多尔衮说过,赵无忌的军队使用的正是黑旗,看来,此番应该是此人到了,看着两艘高速驶来的明军战舰,阿济格的心情非常愤怒,又感觉有些可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炳图带去的五艘战舰会如此轻易地被明军击沉,但无论如何,就算这两艘明军战舰再逆天,也无法与自己率领的百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抗衡,扬古利已经率军登岛作战,岛屿上的事情暂时无需自己操心,那就专心对付这两艘明军战舰吧。 “全军做好准备,准备迎击正前方的明军战舰。”苍鹰搏兔,亦用全力,虽然觉得明军以两艘战舰就打算挑战己方的舰队有些可笑,但有了炳图的前车之鉴,阿济格不打算小觑赵无忌,他准备全力以赴去对付迎面而来的明军战舰,若当真是赵无忌亲来,杀了他想必也是个不次于夺下皮岛的重大胜利。 庞大的满清舰队慢慢开始移动,满清的将领向来不习水战,指挥此战的乃是叛逃的前明军将领,恭顺王孔有德。 当初在归化城下,孔有德可是吃过赵无忌的大亏,对于黑旗军的犀利火器,孔有德已尝过苦头,但此战他却是信心满满,他的信心既来自于自军的战舰众多远胜于敌,也来自于己方战舰上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在这个年代堪称是战略级的武器,威力无比,孔有德相信没有任何战舰能抵挡得住红夷大炮的雷霆一击,此战,孔有德部署了一个雁形阵。 最新建造的载有红夷大炮的十五艘主力舰一字排开,位于最后方,在他们的两侧,其余的满清舰只如同两翼,梯次向前排开,自空中看去,清军的阵列仿佛一个巨大的‘v’字。 红夷大炮不能转动,所以这些战舰一字排开面对敌舰,便可以直接轰击敌军而无需战舰转向,两翼的战舰,辅助进攻之余,也可以随时迂回包抄敌舰,将敌舰包围住,孔有德的这番安排,可以说是极为稳妥。 双方的距离逐渐地接近,渐渐地,满清战舰已经进入了镇海舰和定海舰的射程之内。 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李定国看向一旁的赵无忌,“师父,可以开火了吧。” “嗯,阿济格摆的是雁形阵,特点是可以包抄迂回,以多打少,可惜他低估了镇海和定海的战力,不用管两侧的敌舰,我们直接突击敌军中军。” 定海舰和镇海舰此刻正是顺风,没有动用水轮便达到了一定的高速,两艘明军战舰一前一后,直接向着满清战舰的包围圈内冲去。 看着直挺挺冲着自己冲过来的明军战舰,孔有德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发憷,那黑漆漆的战舰上,黑色旗帜迎风招展,镇海定海两舰,带着摄人的威势,如猛虎下山一般,直冲而来。 明军战舰首先开火,镇海舰的前后两门主炮,与两侧的二十门火炮仗着射程的优势,抢先出手。 明军打得是链弹,链弹是把两个口径稍小的圆形炮弹,用铁链链接在一起然后再发射出去,作用是可以破坏敌军的风帆桅杆,也可以杀伤敌舰上的水手。 链弹发射以后,一颗炮弹会用铁链拖着另一颗炮弹离心甩动飞出去,这个年代的战舰全都是风帆驱动,虽然链弹的射击精度不高,但由于有铁链的存在,链弹的攻击范围很大,一旦被链弹击中,轻者风帆被打破,索具被打断,水手被打死,重者甚至会把战舰的桅杆扯断,从而使得敌舰完全丧失移动的能力。 在这个年代的海战中,链弹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武器,因为现在还没有蒸汽机和汽轮机,所有的战舰使用的都是风帆,风帆桅杆一旦损坏,机动力就会大幅度下降。 雁形阵两翼的满清战舰没想到明军战舰炮火的攻击范围如此之远,看着自远处呼啸而来的炮弹,清军原本高涨的士气顿时便有些下滑,水手们纷纷操舵忙着闪避明军的炮弹,明军的第一次射击虽然由于距离过远,命中率有所降低,但仍是击中了两艘满清战舰,链弹将这两艘战舰的风帆给打破了,使得这两艘战舰的速度大大地减慢下来。 利用射程远的优势,镇海,定海两舰足足轰击了四轮炮击,把满清雁形阵两翼的战舰打伤了七八艘,在明军的炮击之下,忙着躲避链弹的满清战舰阵脚顿时大乱,原本严整的队形也变得散乱,气得阿济格七窍生烟。 不过明军战舰也终于进入了清军战舰的射程内了,挨了半天炮击的清军战舰总算找到了还手的机会,于是纷纷开炮还击,一颗颗的炮弹落在了明军战舰的附近。 赵无忌一声令下,养精蓄锐许久的水手们拼命蹬动脚下机关,战舰尾部巨大的水轮徐徐转动,随即越转越快,镇海舰以高速一头冲入了满清舰队的包围圈内。 镇海,定海是专为克制这个年代的水军而建造的战舰,他们的主要缺点是远程航行速度慢,剩下的就基本全是优点了。 越来越接近敌舰,镇海定海两舰打得更是得心应手,他们只有一根桅杆,目标非常小,还用的是水轮驱动所以速度极快,首先清军的链弹就很难攻击到他们的桅杆,并且就算攻击到了也没个卵用,因为镇海现在用的是水轮驱动,风帆驱动如今反而是辅助动力。 手忙脚乱的清军战舰炮击了好几轮才发现链弹对明军基本无效,明军战舰的桅杆和风帆太小,很难击中,这才急忙改用实心炮弹轰击明军战舰。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这时候镇海舰和定海舰已经击伤了很多满清战舰。 第五百五十七章海战(二) 镇海舰犹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一般,在清军战舰群中快速穿梭,时不时便是一阵齐射,把链弹轰向两侧的清军战舰,而清军的炮弹很难击中他们,便是偶有幸运的弹丸能够击中明舰,大多数情况下也会被明舰上的厚厚铁甲所弹开。 虎入羊群!仗着自己皮厚炮锐的优势,明军的铁甲舰在满清舰队群中大杀特杀,几乎是所向无敌,已经有十多艘满清战舰的风帆被其打破,更是有几艘倒霉的战舰主桅杆被链弹扯断,几乎失去了移动的能力。 就在这时,满清雁形阵最后面,一直严阵以待的十五艘战舰终于开火,红夷大炮发出震天吼声,漫天的硝烟中,无数巨大的铁球狠狠地向着两艘明军战舰砸了过去! 红夷大炮威力非同小可,号称一炮糜烂数十里,当然实际上肯定没有这么夸张,但是开山裂石,糜烂数里的威力还是有的,一连串的巨响过后,那巨大的后坐力把满清战舰也都震得在海面上后退了几米。 赵无忌采用的是正面对敌,从正面看,明军战舰的目标面积是最小的,红夷大炮威力虽大,想要在海战上正面击中对面高速移动的敌舰,非有极佳的运气不可。 十几发巨大的炮弹或远或近地在镇海舰周围堕入海底,激起数丈高的巨大浪花,海面也被砸得波涛起伏动荡不定,其中一发炮弹险之又险地正在镇海舰的桅杆上方十余米处掠过,吓得赵无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赵无忌再次下令,趁着满清主力舰忙着重新装填的空隙,镇海定海两舰打舵左转,慢慢地以侧舷面对清军的十五艘主力舰。 炮火齐鸣!明军开始发炮还击,这次赵无忌用的是开花弹,开花炮弹工艺复杂,制造难度大,数量有限,所以之前赵无忌舍不得用,如今碰上了满清的主力舰,赵无忌也再不留手,使用了开花弹去轰击敌舰。 炮弹射出之后,赵无忌来不及观看炮击成果,当即便命令镇海定海两舰,水轮全开,如一把利刃一样,快速刺向满清战舰雁形阵的右翼,赵无忌打算逃跑了。 赵无忌虽然一向作战勇猛,悍不畏死,镇海舰定海舰也是船坚炮锐,但赵无忌并没有打算凭着这两艘战舰,击败满清这支庞大的舰队。 铁甲舰虽然有重甲,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刀枪不入,起码清军那十五艘主力舰上的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镇海舰就抵挡不住。 常言道好汉难敌四手,好虎不敌群狼,八十艘战舰,同时开炮也有几百发炮弹过来,就算命中率几百分之一,早晚也会击中镇海和定海两舰,海战中一切皆有可能,万一被敌舰炮弹击伤了水轮,行动不得,那时便是赵无忌有通天的本领,也只能坐以待毙,闭目等死了。 打伤十多艘敌舰,又重伤了其中的三艘,赵无忌觉得已经够本,正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于是舰上水手人人用命,水轮转得飞快,明军战舰又以跟刚才气势汹汹的冲锋时一样速度,开始气势汹汹地逃走了。 虽然是逃走,但当真是气势汹汹地逃,明军两舷的火炮和前后甲板的两门火炮,全部换用了开花弹,每隔几分钟便是一阵超强火力的炮击,打得满清的战舰纷纷躲避不已。 开花弹的威力可比链弹威力大多了,链弹不过是破坏战舰的行动力,使其动弹不得,开花弹直接就能破坏、摧毁敌方的舰体,满清战舰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落地后会爆炸的战舰,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再加上明军采用了集中力量攻其一点的战略,每次发炮都瞄准同一个目标,十余分钟后,当孔有德率领的十五艘主力舰把红夷大炮再次装填完毕后,明军战舰已经释放了三轮炮击,用开花弹击沉了四艘满清战舰,并重伤两艘。 无论是镇海还是定海,装载的火炮数目都一样,只不过大炮口径有所差别,炮击时,前甲板主炮和右舷十门舰炮向右开火,后甲板主炮和左舷十门舰炮攻击左边,靠着数量的优势和明军士卒的优异炮术,几乎每次齐射都能有所斩获。 开花弹里面装有特制的引信,落地的时候受到撞击,便会爆炸,利用爆炸时的冲击波和里面的碎片杀伤敌舰,满清战舰全部是木头制成,很难防御这种开花弹,一旦被击中,多半都是重伤。 孔有德看着跟自家战舰混战在一起的明军战舰,牙都快咬碎了,明军就跟一个敏捷的老虎一般,四处出击,每次都能给己方舰队带来损伤,而己方却拿明军战舰无可奈何。 硕托阴沉着脸大吼道:“恭顺王,红夷大炮为何迟迟还不发射?” 阿济格急忙一挥手制止了硕托,他看得清楚,明军两艘战舰已经冲进了己方右翼的战舰群中,这个时候发炮,恐怕打中的十有八九是速度缓慢而数量又多的己方战舰。 明军战舰的意图如今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打算突围逃跑,镇海定海在满清战舰群中这一番厮杀炮击,一共击沉了六艘满清战舰,还有十多艘战舰风帆被链弹和开花弹打坏,移动极为缓慢,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狼藉的两艘明军战舰,终于突破了满清舰队的包围,扬长而去。 是否追击明舰,这是个问题,孔有德不敢擅自做主,他小心翼翼地用试探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英亲王阿济格。 刚才明军战舰冲过来的时候,船上的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战舰上不但悬挂着黑色军旗,还有赵无忌的帅旗,黑色的旗帜正中一个血红的‘赵’字,看来此番应是青州知府赵无忌亲自前来。 明军这两艘船明显有些古怪,阿济格看到有几发炮弹正面击中了明军战舰,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打上去的炮弹只是在明军战舰上弹了两下就掉入了海中,似乎未给明军战舰造成任何损伤,不过从己方发射红夷大炮后,明军战舰便抱头鼠窜的样子来看,红夷大炮的炮弹对敌舰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 敌军不过两艘战舰,就能把己方八十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搅得天翻地覆,更是击沉、击伤了大量己方战舰,若是假以时日,给此人以更多时间,造出更多的战舰,那后果,阿济格想起来便觉得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太可怕,无论如何不能留! “追!下令全军对明军战舰展开追杀,一定不能放过这两艘战舰,明军的主将,我要看到他的人头!”阿济格悍然下令。 追杀敌舰的命令逐渐传播给了所有的满清战舰,庞大的舰队,犹如一个巨大的蜂群一般,慢慢地不断加速,向着明军追去,十五艘主力战舰更是再度展开一番齐射,将巨大的炮弹冲着明军战舰倾泻了出去,只可惜依旧没有打中。 这年代的火炮都是滑膛炮,命中率本来就低,没打中是正常,打中了是侥幸。 镇海舰满张风帆,尾部的水轮转得飞快,快速向着远方驶去,镇海舰一边逃,一边也不忘记向后面发上几炮,威慑一下那些追的太近的满清战舰。 孔有德安排了十多艘速度快的战舰绕路到前方去封堵明军战舰,阿济格更是下了死命令,要求这些战舰一定要留住敌舰,哪怕是是用舰体冲撞,也要把明军战舰的速度降下来,好让清军主力舰跟上来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对于赵无忌,阿济格可谓是志在必得。 不一会,前方的明军战舰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孔有德当即便是一喜,“大帅,好消息,赵无忌采用水轮驱动,短时间虽然能加快速度,但是时间一长,水手的体力必然下降,船速也会随之减慢,待水手体力耗尽之后,他们就会变成瓮中之鳖,再也逃不掉了。” 阿济格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总共才八十艘战舰,被两艘敌舰这么一阵突袭,只剩下六十艘左右完好的战舰,其余不是受了重伤,便是被明军给击沉了,若不能拿下前方的敌舰,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又追了一小会,阿济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感觉虽然前面明军战舰的速度有所降低,但己方和敌方的距离却并未有缩小的迹象,敌军仿佛还留有余力的样子。 不对,对方在诱敌!阿济格久经战阵,他立刻便看出了敌军的意图。 联想到对方明明有六千援军,结果却只派了两艘战舰前来冲阵,杀伤了一些己方战舰便匆匆而去,逃亡的途中,还生怕己方追不上,故意放慢速度引诱自己去追,看来,这应是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无疑。 老将扬古利率军正在岛上跟沈世魁厮杀,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若是此刻明军那六千人马趁机偷偷登陆皮岛,汇合沈世魁前后夹击清军,以赵无忌手下士卒之凶悍,老将扬古利多半抵挡不住,没了步兵,光靠水师绝对无法拿下皮岛! 这样一来,这次的战役,便算是败了。 想到这里,阿济格顿时便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啪’的一声他狠狠地把手拍在了案几之上,“中计了!掉头,全部掉头,返回皮岛!支援扬古利!” 孔有德迷惑不解地转身看了一眼阿济格,随即他很快便恍然大悟,敌人在调虎离山,自己等人前来的第一任务乃是攻占皮岛,己方刚才被明军战舰挑起怒火,居然不顾岛上的己方军队,全军尽出追杀敌军,可谓极为不智。 撤退的命令再度飞快地传向每一艘战舰,庞大的舰队慢慢地转向,开始掉头向着皮岛方向飞快驶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海战(三) 随着清军舰队的掉头返回,正在前面逃跑的明军战舰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情况,过了片刻之后,明军的两艘铁甲舰也开始调转船头,反过来开始在后面开始追赶清军舰队,并时不时地利用火炮射程远的优势轰击清军。 眼看明军战舰的举动,阿济格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此刻他的心情极为急切,恨不得马上就赶到皮岛战场,他隐隐感觉,明军战舰刚才的诱敌,目的是为了掩饰他们主力部队的登陆,而自己一怒之下,居然中计了。 满清舰队毫不理会在后面骚扰的明军战舰,满张风帆直奔皮岛而去,没过一会,阿济格便看到了皮岛的轮廓,于此同时,他也看到在皮岛的另一侧,留守在那里的五十艘朝鲜战舰正在与二十多艘明军战舰激烈地互相以火炮对轰,更远处,明军战舰的后方,隐隐有三、四个黑点正在缓缓向着皮岛方向驶去。 明军果然是在调虎离山!引开满清主力舰队后,在部分战舰的掩护下,运兵船准备登陆增援守军! 还好自己回来的还算及时,明军的图谋还没有来得及实现,阿济格想了想,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不要理这些明军战舰,全力以赴去对付敌军的那几艘运兵船。” 明军的战舰打不打都无所谓,只要击沉明军的运兵船,那便是大功一件。 于是,庞大的满清舰队迅速移动,视而不见一般地略过了正在和朝鲜战舰激战的明军舰队,直奔那几艘运兵船而去。 看到此情此景,在满清舰队后面,镇海舰和定海舰的炮火更加凶猛起来,似是拼了命地想要把满清战舰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阿济格对此只是付诸一笑,他注意到,旁边的明军舰队中,也有几艘战舰掉转船头,似是想要过来阻止自己,可惜他们很快就被数量上处于优势的朝鲜水师再度牢牢缠住,分身无力。 满清舰队飞快地航行在海面上,他们离明军的运兵船越来越近了,阿济格在船舱里看得愈发清楚起来,只见四艘巨大的船只正缓缓向着皮岛驶去,周边并无其他明军战舰护卫,看来护卫的舰只已经前去堵塞朝鲜舰队去了,远远望去,这四艘船甲板上人头攒动,影影绰绰,仔细倾听,还有无数的战鼓声从明军的方向传了过来,显然上面满载着明军的登陆士卒。 这四艘船只虽然大,但看其结构,明显是民船,显然是被明军临时征调,作为运兵之用。 “开火!”担心明军再使用出类似上回水雷那样的神秘武器,以及对方船只上的诸多战卒,阿济格并不打算和敌军切身肉搏,而是指挥着手下舰队,在远程以火炮狠狠地轰击这四艘明军战舰。 随着炮火声的隆隆响起,明军战舰周围激起巨大的水柱,随即从战舰上跳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黑点,显然那是惊慌失措而弃船逃生的水手们。 随着水手们的纷纷跳船,这四艘巨大船只的速度更慢了。 看着敌军的窘状,清军士气更盛,遮天盖地的弹丸玩命地向着这几艘可怜的民船轰去,没多久便有一艘民船被打中,船体裂开了一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而这艘可怜的巨大船只也开始缓缓地向着海中沉去。 眼看运兵船全军覆灭的命运已定,刚才还在和朝鲜水师酣战不休的明军舰队,一面虚张声势地放炮,一面开始向着远方撤退而去,而满清舰队身后的两艘铁甲舰,依旧拼命地在后面以链弹和开花弹疯狂攻击满清舰队,但阿济格不打算理他们,只要击沉了这四艘运兵船,将来有的是时间和这两艘明军战舰算账。 解决当前的运兵船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身后那两艘明国军舰,阿济格暂时暂时选择无视,反正这两艘战舰也不敢靠近己方,由于距离太远,他们的命中率并不高。 击退了明军护航舰队的朝鲜水师,晓得这几艘民船是前来增援皮岛的,于是在尚可喜和林庆业的指挥下,纷纷主动上前,协助满清舰队一起发炮轰击对方,没多久,又一艘民船连中数发炮弹,也逐渐开始沉没。 一片大好的局势中,阿济格突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相比和赵无忌打过交道的,他的两位兄弟多铎和多尔衮,他总感觉自己的这番胜利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一些,他想了半晌,却又找不到具体哪里不对。 阿济格皱着眉头,在船舱里走来走去,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呢?他转身扫视船舱中的众人,硕托喜笑颜开地看着正被己方围着打的明军运兵船,差点就要手舞足蹈了,孔有德虽然也是满脸的高兴之色,但阿济格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紧张,难道,他和自己一样,也感觉到了什么不成? 阿济格感到十分烦闷,他快走几步,推开船舱的大门,来到了前甲板上,他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望向那边正在遭受炮击的那几艘民船,嗯,空气中除了海风的咸味,似乎还增加了一丝丝奇怪的味道。 阿济格的鼻子非常灵敏,他用力呼吸了几下空气,再次确定了那股奇怪气味的存在,味道有点重,刺激性很强,非常有标识度,但阿济格从前从未闻过这样的气味。 满腹狐疑的阿济格走到船舷边,往下看去,只见海水之上似乎漂浮着大块大块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海面上到处都是。 再仔细看,好像是透明的油。 又中计了?!阿济格目光呆滞地向着身后的明军战舰看去,而明军战舰此时恰好也远远地打来了又一轮齐射。 赵无忌这次打的是燃烧弹,目标就是如今遍布海面上的汽油。 那四艘巨大的民船,里面装满了乐安港刚刚提炼出来的汽油,虽然还不太纯粹,但是性质已经和后世的汽油并无二致了,一样的点火就着。 四艘民船上只有很少的几个水手和士卒,甲板上全是穿着衣服,用稻草扎成的假人,每艘民船上面都有几面大鼓,每一面大鼓上面都吊着一只山羊,被吊起来的山羊拼命挣扎,它们的蹄子便会踢中下面的大鼓,从而给清军造成船上拥有很多士卒的假象,而发现满清舰队冲着自己发炮的时候,水手和士卒们便按照赵无忌事先的吩咐,匆忙将船上早已凿开的洞再度打开,让舱中的汽油流向大海,随即他们便纷纷跳水逃生去了。 水手们记得很清楚,赵大人曾说过,这种液体没有颜色但味道很大,并且十分危险,一旦释放了它们,必须要尽快逃离,越远越好。 张名振的舰队,一开始就在假装护送这几艘民船的样子,期间还十分奋勇地‘阻拦’着朝鲜战舰向民船靠近,按照赵无忌的吩咐,一旦发现满清舰队返回并开始全力攻击民船,他们便会装作放弃努力的样子,迅速离开战场,因为赵无忌吩咐过,海面上的汽油极其危险,离得太近很容易伤及自身。 满清的战舰发射的都是实心弹丸或是链弹,击中民船后,弹丸只会打破装满汽油的船舱,使汽油更加迅速地流到海中,汽油本来就比水轻,还不溶于水,于是便只能在海面上向着四面八方不断扩散,而今日又是阴天,天色比较阴暗,也就是阿济格鼻子灵敏异常,闻出了汽油的味道,否则谁都不会注意到,海面上如今早已飘满了汽油。 远处明军的炮弹终于落下,炮弹重重地砸在海面上,随后便开始剧烈地爆炸,炸弹炸出了无数的火球出来,这些火球马上就点燃了遍布海面的汽油。 轰的一声,整个海洋似乎都已被点燃,到处都是火光熊熊,几乎所有的满清战舰和朝鲜战舰都被笼罩在了火海之中,不久后,大火中再度传来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是另外两艘满载汽油的民船被引燃爆炸,巨大的冲击波立刻便摧毁了离得最近的几艘满清战舰,更多的汽油随着爆炸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率铁甲舰冲阵是计,所谓的诱敌也是计,一计套着一计,所有的计谋都是围绕这几艘满载汽油的民船展开,敌众我寡之下,这便是赵无忌想出的火攻之计,这几艘满载汽油的民船,才是赵无忌此战中的最强武器。 再强的战舰也是木船,是木头就怕火,使用汽油进行的火攻,则更加难以对付,很难被扑灭。 这也怪不得满清舰队会放松警惕,实在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透明而燃烧又如此猛烈的汽油,明军从前曾用过猛火油,也就是最初级的石油,石油是黑色的,一旦落到海上很容易被发现,而汽油则不然,不但轻,还透明。 触目所及,到处都是一片火海,阿济格趴在甲板上,眼中满是绝望之色,火起的第一时间,他便被几名忠心的手下压在了身下,忠心耿耿的手下们,替他挡住了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火舌,而硕托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跟着阿济格来到甲板,一个躲闪不及,整个人直接被烧成了火人,如今正在甲板上翻来覆去地惨嚎。 同样趴在地上的孔有德既是难过,又感觉有些欣慰,因为当初在造舰的时候,他曾对这艘盛京号格外关照,在盛京号上采用了大量的安全措施。 考虑到这艘最大的战舰将会成为自己的旗舰,孔有德对盛京号可谓是不惜血本,精通海战的他知道,火攻也是海战中威力巨大的一种战术,所以他对盛京号做了很多额外的防火措施,不但整个船身便做过防火处理,就连风帆,也都被涂上了一层耐火的材料。 也正因如此,盛京号只是被最初的猛火燎了一下,本身并没有太多的起火点。 孔有德此刻的模样可谓是十分狼狈,他的头发胡子几乎都被刚才那一瞬的焚天烈火给燎没了,好在盛京号距离那四艘民船最远,在伤势不重的情况下,很容易便能轻易逃出重围。 只是其他的满清战舰们,是永远地逃不出来了,火海中的每一艘满清战舰,如今都燃烧得像一只巨大的火炬一样,很快战舰上的火药库便被引燃,然后火炬又变成了大号烟花,爆炸起来。 盛京号上的水手们,急急忙忙地升起船帆,也来不及理会在火中挣扎的其他战舰,转舵掉头,冲着北方便开始逃窜。 阿济格像个死人一样被忠心的侍卫们匆匆抬进了船舱,他两眼无神,面色麻木,犹如泥塑木偶一般。 他明白,此番征伐皮岛之战,自己不但败了,败得还很惨。 第五百五十九章当者披靡 天色将晚,日头将暮,皮岛西北隅,前港关隘的城头之上,金日观恨恨地将手中强弓扔到了地上,他的弓矢已经射尽了,留着弓也没什么用,他的左手臂有一道刀伤,深可见骨,一直酣战不休的他竟都没有时间去包扎,此刻的莱州副总兵浑身血迹斑斑,遍布身上的血迹,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额头上的创口已经包扎上了,还在隐隐作痛,满脸的血迹已干涸发黑,回头看看身边所剩无几的士卒们,再看看躲在攻城车后面,小心翼翼但稳步向前推进,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满清士卒,金日观颓然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支撑这么久,昨天夜间开始,一直战斗到现在,从未停息,伤痕累累的他,全靠一口气和一股精忠报国的信念在硬撑着,沈世魁那边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来,自己这边眼看也是凶多吉少了。 拿着手中已经缺了好几个口的长刀,金日观回顾周围,昨日晚上的三千兵马,到如今只剩三四百个士卒,还都是人人带伤,真正还能上阵厮杀的,此时不会超过二百人。 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袍泽兄弟,如今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金日观心中惨然,看着越来越近的鞑子们,金日观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操刀,跟鞑子拼了!” 城头上的明军鼓起最后的力气,有刀的拿刀,没刀的搬起石头,拿起棍棒,人人都是一脸悲愤地看着正抬着梯子准备攻城的鞑满清士卒们,“跟鞑子们拼了!” 萨穆什喀和准塔皱着眉在远处看着这一切,明军的抵抗的顽强程度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过还好,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只要冲进这道关隘,满洲的勇士们就可以随意烧杀劫掠了。 撬开贝壳,里面便是鲜美的蚌肉,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随后便是盛宴,萨穆什喀有些得意地想道。 明军弓矢和火药都已耗尽,再也无法远程攻击敌军,数不清的满清士卒们在距离关隘一百米处,突然开始冲刺,二三十架梯子齐刷刷地搭上了城头,嘴里咬着长刀的满清士卒们犹如灵活的猿猴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跳上了梯子。 最后的时刻到了,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便在此时! 金日观双眼通红,牙关紧咬,浑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快步上前,用力一脚便把一架粗大的梯子自城头上踢了开去,随后城下便传来了几声鞑子的惨叫。 然而越来越多的满清士卒们已经快速登上了城头,金日观挥舞着手中缺口累累的长刀,大喊一声,便带着士卒们扑了过去…… 萨穆什喀和准塔脸上的笑容更加旺盛了几分…… 突然,陡生异变! 一阵雄浑的战鼓声自三千满清士卒背后响起,萨穆什喀和准塔讶然回头望去,只见一队队身披铁甲的明军,在一名身高两米的明军大将带领下,正从自己的后方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黑色的战旗迎风飘扬,韩勇身披铁甲,手持陌刀冲在了最前面,他的身后是一千名陌刀手,长刀如林,刀锋凛凛,士卒们默不作声地小步快跑,向前冲来,他们的眼里只有前面的清军士卒们。 在他们的身后,六百火枪兵端着早已装填好弹药的火枪,紧随其后。 一名明军士卒挥舞着手中的大旗,随着韩勇冲在前面,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露出上面绣着的‘大明青州知府赵’七个大字! 千钧一发之际,明军的援军终于登岸!及时赶到了战场! 城头上,金日观连续砍倒三个清军士卒,他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之下,险些连手中的钢刀都握不住了,终于,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了吗? 突然,他心中一动,猛地扭头看向了远处,鞑子大军的后方那里突然骚乱了起来,更远处隐隐传来明军的战鼓之声,似是有千军万马,正在高速地向着自己这边杀来!目的正是要为自己等人解围! 王盈儿说的没错!赵无忌的大军果然来了!在最危险的时刻,援军终于及时杀到! “兄弟们,援军已到,大家加把劲,让鞑子们血债血偿!”数之不尽的精力骤然再次回到了金日观身上,整个人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下山猛虎,金日观挥舞着长刀再次和两名鞑子战到了一处。 明军这边士气大涨,满清士卒那边则是开始惊慌失措。 “明军怎么来了?英亲王的强大舰队不是已经包围住了皮岛吗?明军又是怎么上的岸?难道英亲王已经……” 萨穆什喀打了个冷战,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他眼珠一转,唰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看向准塔,“守岛明军早已奄奄一息不足为惧,你我二人合力,先击溃这队不知从哪里来的明军,再行攻岛也不迟。” “好。”准塔点了点头,也拔出了刀,两人带着三千兵马,如潮水般地自明军关隘前撤去,返身向后面杀去。 看着面前一倍于己的清军,韩勇不慌不忙地挥手下令,“巨盾兵在前,陌刀手护卫,火枪手主攻!” 身材魁梧的巨盾兵三步两步跑到了队伍最前,使出浑身的力量扛着肩上的巨大盾牌,走在了队列正前方,在他们的身后,陌刀手把长长的陌刀自盾牌间隙中伸了出去,远远望去,声势骇人,黄昏的暮色下,无数锋利的刀刃也似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闪耀着金色光芒! 火枪手端着火枪,走在最后,整个明军的队列,仿佛是一只活着的钢铁巨兽一般,披着厚甲,亮出利爪和獠牙,盯着眼前的猎物稳稳地不断前进。 看着面前不断逼近的明军,萨穆什喀不禁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身便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一眼便能看出对面的明军实在是少有的强军,只看那严整的队列,整齐而坚定的步伐,便知敌军战术素养极高,绝非易与之辈。 最可怕的是对方的士卒不但精锐,一身装备也是让萨穆什喀惊惧不已,几乎每个明军士卒都是浑身披甲,不但身上穿着铁甲,手臂和大腿上也有铁甲防护,铁甲不知用的是什么工艺,看上去分量不是很重,但是给人一种很坚固的感觉。 想要用弓箭攻击他们,只能射击他们的脸部,其他手臂和躯干大腿上的铁甲,弓箭根本射不进去,射中目标的难度大大增加。 明军手中那长达三米的长刀更是看得萨穆什喀肝胆俱裂,刀锋闪烁着幽蓝幽蓝的光芒,一看便是难得的利器,而清军武器中最常用的也不过是两三米长的狼牙棒,萨穆什喀有种预感,只要一交手,明军的长刀能轻易砍断己方的狼牙棒。 看着面前一排巨大的铁盾,和铁盾后面伸出的无数刀锋,不知为何,萨穆什喀现在很想转身逃跑,跑,跑的越远越好。 这便是那支曾击败了睿亲王和豫亲王的强军,赵无忌的黑旗军? 双方士卒不断地迅速靠近,终于,仗着新式火枪射程远的优势,明军士卒首先开火! 满人善射,明军的火枪手,此时瞄准的乃是对方的弓箭手,而非冲在最前面的清军步卒。 火枪手分成三组,实施三段射击之术,保证可以用持续不绝的火力,死死压制住对方的弓箭手。 明军的火枪手,每个人都是用几千发火药和子弹喂出来的,相比号称指哪射哪的满清士卒,明军火枪手的射击准确度也不遑多让。 呯呯呯一阵枪响,清军中最前面的士卒们没事,后面的弓箭手立刻便倒下了一大批,明军的火枪手不断地放枪,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压制敌方的弓手。 清军士卒从昨日到今天,也是战斗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惫不堪,纯粹靠着击败明军后便可以冲进城内烧杀劫掠的愿望在那里吊着,尤其是弓手,每次拉弓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时间久了力气便会耗尽,无法再拉弓,这和火枪手只需装药、发射,只需耗费很少体力的情况完全不同,面对明军的生力军,已经作战了一天一夜的清军弓箭手,他们的反击虚弱而无力,很快便被明军的火枪手给压制住了。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突然,明军前面的大盾兵猛然停步,在他们的身后,身披铁甲手持陌刀的明军士卒们,在韩勇的带领下,蓦地冲出! 身材高大的韩勇冲在最前,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陌刀,细长而沉重的陌刀在他手里就仿佛小孩玩具一般,挥舞的极为轻松有力,他每一刀下去,必有一两名敌人的肢体分离,身首异处。 其余的陌刀手排成方阵,正前方无数的刀锋,闪烁着寒光滚滚而去,仿佛一架巨大的绞肉机一般,刀锋如齿轮般不断循环前伸,一路冷酷无情地斩下无数敌人的血和肉,激起漫天血花飞舞。 堪称当者披靡。 第五百六十章取胜 面对这样的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杀人机器,满清步卒手中的武器简直毫无用武之力,对方的兵刃太长了,也太锋利了,狼牙棒挥上去,很轻易地就被对方刀锋砍断,然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刀接下来砍入自己的躯体。 陌刀,重二十斤,威力巨大,一刀下去,可同时砍死数人,大唐帝国昔年以此称霸天下,征服西域,无人能挡,陌刀尤其擅长克制骑兵,号称一刀便可使敌人‘人马俱裂’,就是连人带马砍成两截,可见陌刀之威力。 在韩勇的带领下,明军气势如虹,陌刀所过之处,直杀得满清士卒人头滚滚,血流遍地,准塔见势不妙,骑马挥舞着狼牙棒冲着韩勇冲去,企图单挑明军主将,韩勇不慌不忙,待到准塔马到之时,猛地一个侧移便冲到了准塔左侧,让过马头后,韩勇随手便是一刀挥去,将准塔从上到下,连人带马,活活斩为两段。 近前有陌刀阵,远处有火枪追命,弓手已拉弓无力,士卒又砍不过对面的明军,清军处于全面劣势之下,只是短短一瞬间,便有数百名满清士卒惨死当场,剩下的清军怔了怔,又看到准塔身死,随即就发一声喊,扭头便逃,此行乃是求财,非是拼命,对面的明军实在太可怕,此时逃为上策。 萨穆什喀逃的最快,开战仅几分钟,眼看己方落于下风,他便动了逃走的心思,随后又看到准塔被明将一刀砍死,他便当机立断,拨马便逃,只是他刚往后逃了没多远,便看到前面一员明将,挥舞着手中长刀,带着二百多明军士卒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金日观一眼便看到萨穆什喀的溃兵,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金日观大喊一声,便带着手下士卒冲着清军的溃兵杀了过去。 两路明军前后夹击,清军顾此失彼之下,阵脚更是大乱,最终军心开始崩溃,无数清军士卒扔下手中兵器,不顾一切地朝着四面八方开始溃逃,萨穆什喀的一身甲胄在乱军中显得尤为显眼,金日观一眼便看出这是个清军的主将,于是带人紧追不舍,最终萨穆什喀终于被金日观赶上,先是冲着心窝一脚将其踢倒,随即一刀捅入萨穆什喀的胸口,亲手杀掉了这名恶贯满盈的清军悍将。 半个时辰后,三千清军被明军两路兵马合击,基本全被消灭,只剩下少数零星的溃敌四散逃窜,大批的明军士卒开始清理战场,搜索残敌,韩勇一把将手中陌刀插到地上,随手扯住一名岛上的明军士卒,“你们主将是谁?现在在哪?” 那士卒冲着四面望了望,一眼瞥见金日观的身影,于是便伸手一指,“我家将军乃是莱州副总兵金日观,这位将军,那边手提个人头的便是他。”韩勇看去,只见远处一棵大树之下,一名将领站在那里,手扶大树,左手提着一个鞑子的头颅,背对众人似正在歇息。 韩勇拔出陌刀,将其扛在肩上,大步冲着那人走了过去,到了近前便开口说道:“末将青州知府赵无忌手下千总韩勇,见过金总兵。” 金日观扶着大树一动不动,似是毫无所觉的样子。 韩勇怔了一怔,疑心顿起,他慢慢地绕到了金日观前面,只见他额头上包着一圈纱布,双目微睁,左手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浑身是血,血流胄襟,竟已是死去多时,虽然身死,提着萨穆什喀头颅的他,脸上犹自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金日观奋战了一天一夜,受伤累累,精力已经透支了太多,在胜利来临的时候,他终于没能挺过去,力竭而亡。 大明崇祯十年四月初九日暮,增援皮岛的莱州副总兵金日观,在皮岛之战中奋战到最后一刻,壮烈殉国! 龙虎山上,第五十一代天师张显庸不知为何,今日有些心烦意乱。 他修道多年,早已修得心如止水,波澜不兴,这种心神不宁的事情极少发生,他皱着眉头掐指细算,心中一动,便看向墙上悬挂着的一张字幅,突然升起一股心惊肉跳之感。 那字幅上写着‘赵无忌’三个字,正是崇祯皇帝亲笔所书,随后又赐给了张显庸,如今这张纸已经被装裱了起来,一根红线拴着当初长平公主扔掷的那枚铜钱,仔细地挂在字幅的卷轴下面。 “师父好像有心事。”旁边的小道士青峰子小心问道。 张显庸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看着墙上的那张字幅,轻轻摇了摇头,心想遁去的一早已就位,为何自己今日如此的烦躁和莫名的惊恐,难道还有什么变数发生不成? 汽油漂浮在海水上,点燃之后基本无法扑灭,只能任其燃烧殆尽,满清和朝鲜的联合舰队几乎全部都被困在大火之中,脱身不得。 抱着建功立业顺便取回皮岛的朝鲜义州府尹林庆业,和大明的叛将,智顺王尚可喜,皆都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朝鲜水师全体官兵也统统被烧死,全军尽墨。 大火势头猛烈,哪怕是距离火场一百多米,赵无忌都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逼人的焚风,想来火场中心的清军战舰,应已是凶多吉少。 来不及再感叹什么,满清舰队这次算是彻底完了,赵无忌接下来的任务,便是赶紧登岸上岛,去支援岛上的沈世魁,救出王盈儿。 皮岛的滩头上,老将扬古利和户部承政马福塔二人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滔天大火,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火势,居然还是发生在海上,似是整个大海都被点燃了一般,到处都是熊熊大火,偶尔可见战舰被烈火焚烧的残破身影在火光中闪现。 英亲王的舰队,怕是完了,两个人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 火场边缘不远的地方,舰影艨艟,两艘黑色的明军战舰领头,身后跟着二十余艘明军战舰,护卫着中间的数艘巨大海船,向着皮岛海岸高速冲来。 扬古利当机立断,他一把抓住马福塔的手,“马承政,滩头尚有数艘海船,你带领人马,速速离去吧,老夫在此为你殿后。” “我马福塔怎能抛下国公独自逃命?” “马承政,你是我大清未来的希望之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夫在此为你殿后。”说罢,扬古利用力将马福塔推向一边,随即便带着手下士卒开始结阵准备防守。 马福塔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急忙转身,带着手下匆匆赶往岸边,那里还有一些他们登陆时使用的小艇和战舰,靠着他们,或许可以逃出生天,空中传来一阵可怕的啸叫,不一会,镇海舰上发射的开花弹便落到了扬古利的军阵之中,漫天飞舞的钢铁碎片顿时变炸得满清士卒们人仰马翻,清军的阵型马上就变得一片混乱。 沈世魁和王盈儿也看到了远处海域上的那一片滔天大火,以及城下满清士卒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赵大人,这一定是我家赵大人来了!”王盈儿激动地跳了起来,沈世魁也是满脸的喜色,整个人激动的不能自持,这是绝处逢生啊! 赵无忌带着镇海舰和定海舰,在海上频频发射开花弹,目标就是岸上的清军士卒,将清军的阵型打乱以掩护己方将士登陆,在他们的前方,几艘巨大的民船满载着赵无忌手下的精兵,在张名振率领的青州左卫水师护卫下,终于缓缓靠岸。 韩林手持陌刀,第一个跳下了船,随即,无数的明军士卒手持兵器,争先恐后地登上了岸,形成了对岛上残存清军的包围之势。 沈世魁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城头的青石之上,浑然不觉手上钻心的疼痛,“好!赵大人果然来了,此战如今胜负已定,鞑子水师料已覆灭,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 高举手中长刀,沈世魁大声呼喊道:“弟兄们,青州知府赵大人的援军已至,此时正是破敌的良机,弟兄们,跟随本将冲锋,杀鞑子!” 关隘的大门徐徐打开,沈世魁带着手下剩余的几千兵马,高举大刀长枪冲了出去,在满清士卒的背后,韩林提着陌刀,带着两千五百名精锐士卒,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对清军展开夺命攻势。 明军的第一次炮击便击中了扬古利,一枚开花弹在他不远处爆炸,直接便把他炸飞了出去,满清士卒群龙无首,军心已失,又被明军前后夹击,空中还时不时地飞来一些开花弹,燃烧弹之类的阴损武器,他们只坚持了一会,便全军崩溃了。 半个时辰后,岛上的清军主力终于被屠戮一空,明军士卒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开去,去寻找隐藏起来的清军溃兵,而此时,沈世魁也终于与赵无忌相见。 “赵大人救命之恩,老夫永世难报,赵大人,请受老夫一拜!”甫一见面,沈世魁便抱拳跪倒在地,赵无忌这次不仅救了他的命,更是救了皮岛上下数万军民的性命。 “老将军万万不可如此,这不过是我辈本分而已。”赵无忌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对于沈世魁这样的爱国将领,他一向也是很尊重的。 沈世魁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赵大人,金日观大人那边……” “老将军放心,”赵无忌哈哈一笑,“本官早有安排,韩勇将军早已在那边登岸,算起来,那边的战斗应该也已结束了。” “沈总兵请了,”商敬石看到站在沈世魁身后不远处的王盈儿,心中一动,于是便上前拱手说道,“在下商敬石,好久不见。”商敬石作为袁承焕的手下大将,十几年前曾来过皮岛,与沈世魁有过一面之缘。 “哦,原来是商将军,”沈世魁也是一脸的惊喜之色,商敬石一面笑着和沈世魁寒暄,一面不动声色地将沈世魁自赵无忌身边领开,商敬石的嘴角划过一丝微笑,人家王姑娘正在不远处含情脉脉地看着赵大人呢,自己和沈世魁就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不远处的山腰上,被炸飞到此地的扬古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他忍着剧痛强撑着半坐起来,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翼而飞,旁边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明军士卒的尸体,在他的前面不远处,一架小型火炮静静地卧在那里,炮身后部,还有半截没有烧完的火绳…… 第五百六十一章痛(上) 王盈儿背着双手,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靥如花,却又有些羞涩,脸红红的。 想起在乐安港两人分手时,王盈儿那出乎意料的一抱,赵无忌的脸也有点红,“盈儿,辛苦你了。” 远处传来商敬石和沈世魁说话的声音,“大人说了,过些日子便会叫顾先生送一批水泥和钢筋过来,给你们重新建造更坚固的兵堡,有那种兵堡在,便是那鞑子首领皇太极亲来,也攻不破这里。” “啊,赵大人当真是深谋远虑,沈某佩服。” 王盈儿看着赵无忌笑了笑,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伸出双手,上来抱赵无忌。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后两个人尴尬地再度分开,王盈儿和赵无忌还都穿着铁甲呢。 “大人,你终于来了。”王盈儿红着脸说道。 “嗯,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直都没撤退,你这是图什么?”想起王盈儿坚持留在皮岛不肯撤退一事,赵无忌心中就有些恼怒。 “因为我在这里等你啊。”少女俏皮地笑着,笑得很开心,“盈儿在这里等着一位盖世英雄呢。” 面前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什么英雄,那都是神话故事,不是真的。” “是吗?”王盈儿依旧笑吟吟地,“可是,我喜欢赵大人,可是真心的呢。”说出这么大胆的话语后,羞得王盈儿急忙便垂下了头,稍后,她又勇敢地抬起了头,用火辣辣的眼神,大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看着眼前的俏丽少女,看着她那长长的睫毛,如花朵般娇艳的容颜,和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似是心也融化了一般,他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盈儿,我也很喜欢你。”两个人的身影慢慢地再次合为一处。 龙虎山上,悬挂在墙上的字幅突然无风自动,晃了两下之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半山腰上,扬古利咬着牙,只用双手在地上爬着,慢慢地,他爬到了火炮的位置上,旁边倒着一具明军士卒的尸体,他的头部中箭,早已气绝多时,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只火折子。 扬古利爬到火炮边上,双手扶着炮架作为支撑,终于看到了山下的情景,只见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忙碌的明军士卒,他们正在打扫战场,无数满清士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此番终究是败了啊,数千女真健儿,葬身于此,扬古利此时突然觉得心中的痛苦更甚于身体上的痛苦。 蓦地,他心中一动,向前方看去,远远只见那边有个明军的少年,一身将官打扮,正在那里和一个妇人相拥,在说着什么,旁边的明军士卒对他似乎很是尊重,便是来来往往,也是非常小心翼翼地远远绕过两人。 这一定是个大人物,扬古利心中想道。 扬古利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真是天赐良机啊,看这火炮的大小,应能射到那少年之处,这架火炮明显是已经装填完了弹药,但火绳不知为何半途熄灭,如今只要点燃火绳,便可重新发射。 老夫便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你们做为陪葬!扬古利强忍着剧痛,俯下身去,费了半天劲,终于掰开了那死去明军士卒的右手,拿到了火折子,随即他又以极大的毅力,强忍着剧痛,用双手撑着自己再度坐了起来。 扬古利用仅有的力气一点一点地移动着火炮瞄准的方向,最终把准星定在了少年将军那里。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由于失血过多,扬古利感觉头脑一阵阵的眩晕,他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用尽最后的力气,他点燃了火折子,然后把火折子向着炮身尾部的火绳上凑去…… 王盈儿抱着赵无忌,却仿佛是抱住了整个世界,她那小小的心灵中,满满的都是幸福,她心中有很多的话想和他说,但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说了一句,“盈儿很开心,真的非常非常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抱着眼前的少年,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和安稳。 赵无忌也紧紧地抱住了她,他轻轻嗅着少女头发上的芬芳,他的心中也满是幸福。 王盈儿笑着睁开眼睛,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她看到远处的火光一闪,随后便传来一声巨响,她的瞳孔瞬间缩小,来不及多说什么,少女双脚一蹬,身子一旋,两人在原地紧紧抱着旋转了半圈,恰好互换了位置。 扬古利重伤之下,其实瞄得并不准,他点燃的火炮所发射的炮弹,直接砸到了距离赵无忌一百多米处的一处山石上,随后又重重弹起,却神差鬼使一般向着赵无忌和王盈儿砸了过来。 赵无忌突然被王盈儿给抱着转了半圈,正讶异间,黑色的弹丸已经呼啸而至,直直地砸在了王盈儿的后背,赵无忌只觉得胸口一痛,两人互相拥着,犹如断线风筝一般,被炮弹从山崖上,撞到了大海之中。 痛,胸口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被冰冷的海水一激,赵无忌慢慢睁开双眼,醒了过来,少女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抱着自己,像是永远也舍不得分开的样子,像是想永永远远地这么抱下去。 “盈儿,盈儿,你怎么了?”赵无忌忍着痛,伸手抚上了王盈儿的脸蛋。 王盈儿虚弱无力地睁开了眼,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粉红色,“大人,我不成了……”说到这里,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赵无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怀里有我最珍贵的……,你替我好好,珍惜……爱护……”王盈儿俏脸憋的通红,最后一个字始终无法说出口,她的目光渐渐地涣散,双手用力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少年,似是想一生一世地这么抱下去,她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人,大人……”岛上传来了商敬石和沈世魁惊慌失措的声音,赵无忌很想喊他们过来救人,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嗓子也是难受的要命,刚一张嘴,却哇地一声,也吐了一口血出来,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片刻之后,耳边传来李定国惊慌的声音,“师父,师父,师父你快醒醒。” 赵无忌无力地睁开双眼,看到了李定国和商敬石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十分的难受,十分的疼痛,他想,也许自己这番也是不成了。 赵无忌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嘴唇动了动,“内政,宁人。” 李定国,商敬石两人已是泪流满面,李定国哭着说道:“师父,我晓得了,你的意思是内政交给顾先生?” 赵无忌皱了皱眉,他觉得胸口疼的厉害,咬牙忍痛,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再度开口:“军事,你。” “交给我?”李定国泪水哗哗地流淌,疑惑地问道。 赵无忌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他闭上眼睛,头一歪,再不说话。 第五百六十二章痛(下) 混混沌沌,一片灰暗,到处都是无穷无尽的雾气弥漫,不知飘向那里,赵无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将去往何地,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去想,像是整个人都已和这片灰暗融为一体。 赵无忌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东南西北,只是在这无尽的灰暗中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似是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宏伟的所在,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隐隐约约,什么都看不清楚,这里好像有很多人,他们仿佛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一个冷淡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赵无忌觉得这个声音似乎非常熟悉,“莱州副总兵金日观,在皮岛一役中奋勇死战,以身殉国,忠勇可嘉,特追赠其光禄大夫、太子太师,世荫锦衣副千户,建祠祭祀。” 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老臣遵旨。” “总兵陈洪范临阵脱逃,本应处死,念其以往所立功勋,免去职务,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白登庸丢下友军率先逃跑,斩立决。” 停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声问道:“皇上,那赵无忌该如何安排?” 沉默了许久之后,那个威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赵无忌抗旨在先,轻身犯险以至身受重伤,念其救助皮岛有功,算他功过相抵,保留青州知府一职,着青州府同知史可法暂时代理青州府一应事宜。” 哦,我是受了重伤了吗?赵无忌只觉得头部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这疼痛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他很快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又来到了一处所在,这里有让他非常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非常的亲切,灰色的迷雾慢慢消散,赵无忌发现自己来到了青州府衙之中,锦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双目紧闭,不知生死,那可不正是自己! 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背对着他,在和屋中的叶婉儿说着话,“赵大人的病情十分凶险,仅仅胸部的肋骨便断裂了三根,内脏也有受损的可能,不过赵大人身体强健,加之救助及时,用药之后,病情已然平稳,如今来看,只要好好地静养,按时用药,快则几月,慢则半年,赵大人的病情便会彻底痊愈。” “多谢太医大人千里迢迢,自京师来到此地为我夫君诊病,只是,夫君所受伤势乃是在胸口,为何他至今依旧昏迷不醒?似是头部受创一般?”叶婉儿虽然面色温和如常,但赵无忌依旧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 “老夫也是奉当今圣上的旨意前来,职责所在,夫人不必客气,至于赵大人昏迷一事,在老夫想来,或许赵大人当时受了太大的刺激,头脑受创,所以才会迟迟昏迷不醒,老夫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胸口伤势痊愈之后,赵大人定会安然醒来的。”老太医说着一些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的话,安慰着叶婉儿。 送走了太医之后,叶婉儿慢慢走到锦榻前面,半坐在赵无忌的身边,随后,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滴落。 漂浮在空中的赵无忌见到此景,禁不住心口又是一痛,他很想对叶婉儿说些什么,但是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想上前安慰叶婉儿,但是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躯体,心中一急,他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一个月后,太阳照耀下的青州府城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今日是个好日子,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府衙中,金色的太阳光透过窗楹,照射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身上,晒得他身上暖洋洋的,门轻轻地开了,春桃走了进来,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家大人,叹了口气,上前给他掖了掖被角,随后便坐在旁边,有些伤心地看着他。 榻上的少年紧闭的双眼突然动了动,右手的手指也动了两下,随即,少年的双眼慢慢地张开,朦胧的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大人,你醒了?”春桃见他醒来,欣喜若狂,她很想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婉儿夫人和圆圆夫人,但是眼下屋里没人,她又不敢离去,担心大人身边无人照顾。 “嗯,”赵无忌微微地点了点头,身上还是有点疼,大幅度的动作他也做不了,只能微微握握拳头这样子,“我这样,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大人,你可把我们给担心死了。”看到赵无忌醒了过来,春桃开心之余,开始抹起了眼泪,“大人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可真把我们给吓坏了,婉儿夫人和圆圆夫人哭的可惨了。” “我没事,”赵无忌安慰着春桃,他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盈儿,她……,怎么样了?” 春桃脸色一黯,倏地低下头去,赵无忌见状只觉得心口一痛,让他痛得有些难以呼吸。 他的嘴唇动了动,春桃急忙俯下身子,贴耳倾听,“她有个东西给我,就在她的身上,你去取来。” 春桃闻言便是怔了怔,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来到旁边的案几上翻了一会,拿出一个物件。 这物件不大,外面用一方绣着漂亮图案和花纹的白色手帕包裹着,手帕上殷红点点,是王盈儿的血迹。 看着眼前的手帕,赵无忌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冲着春桃微微点头,春桃会意,轻轻把手帕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面小圆镜。 这是赵家庄的最新产品,镀银玻璃镜,小小一面圆镜,售价二百两银子,圆镜的背面已经有些变形,这,就是盈儿最珍贵的东西?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圆镜,心中迷惑,春桃慢慢掉转镜面,然后,在破裂的镜面上,赵无忌看到了自己憔悴的脸。 一瞬间,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赵无忌只觉得心中剧痛,“盈儿……”痛呼一声后,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再度沉沦在了那似乎无休无止的灰暗迷雾之中…… 第五百六十三章遁世救世 龙虎山上,第五十一代天师张显庸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字幅,脸色复杂难明,一副若有所思状。 “师父,此乃不祥之兆,莫非赵大人他……”小道士青峰子吓得脸色灰白。 张显庸盯着掉在地上的字幅,沉默不语,随后便在袖中起了一卦,却得了一个‘遁’卦,“天下有山,山高天退。阴长阳消,小人得势,君子退隐,明哲保身,伺机救世,嗯,看来此人短期会沉寂一段时间。” 青峰子眼前一亮,“遁世救世卦?那不是说,赵大人没事了吗?” “他命中该有此一劫,幸得有贵人相助,这一劫他算是逃过去了,只不过……”他看了一眼小道士,“心伤难医啊。” 说罢,张天师上前拿起地上的字幅,轻轻弹了弹,将其依旧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他又歪着头玩味似的看了半晌字幅,这才背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身后的小道士犹自在那里冥思苦想,“心伤?心若是受伤,人不就死了吗?赵大人怎么会有心伤?” 崇祯十年四月初九,皮岛之役落下帷幕,此战双方均是死伤惨重,大清国超品公扬古利,贝子硕托战死,损失满汉士卒约六千余人,大清国的朝鲜盟军则全军尽没,包括平安兵使柳琳,义州府尹林庆业在内的五千士卒全部死于此役之中。 大明方面,莱州副总兵金日观,游击将军楚继功战死,死伤士卒一万三千人,此外,增援皮岛的青州知府赵无忌被火炮击中,身受重伤。 此役的胜者是大明,经此一役,终于意识到了东江镇重要性的崇祯皇帝,第一时间便从附近州府征调兵马,将皮岛之役明军损失的士卒全额补齐,并向皮岛运去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粮食,沈世魁依旧是东江镇总兵,保持住了在辽南地区对满清的战略威慑。 总兵陈洪范临阵脱逃,被崇祯贬去官职,永不述用,副总兵白登庸被斩首,青州知府赵无忌身受重伤,无法理事,崇祯依旧保留了他青州知府一职,但暂时由同知史可法代其行使权力。 英亲王阿济格返回大清后,遭到了皇太极的严厉斥责,不但重罚其两万两白银,更是借此剥夺了其名下一半的牛录,多尔衮三兄弟的势力受到严重打击。 此战满清虽败,但并未伤筋动骨,在军事上,拥有朝鲜和半个蒙古的满清依旧占据着对大明的优势地位。 青州府,府衙之内,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在给躺在榻上的赵无忌把脉,叶婉儿,顾炎武,夏允彝,韩林,李定国等人都是面色紧张地站立在一旁。 赵无忌躺在榻上,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名老者乃是宋应星从南京特意请过来的名医喻嘉言,由于他与宋应星交情匪浅,在老友的恳求下,老先生坐着马车奔波千里来到青州府,为赵无忌诊病。 老者坐在那里为赵无忌把脉良久,似有所得,终于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子,老人须发皆白,飘飘然一副出尘之像。 夏允彝拱了拱手,“喻先生,我家大人的病情可否能治好?” 老者看了一眼众人,微微摇头,“赵大人身上的伤势,由于救助及时,再加之用药对症,其实已经稳定住了,只需假以时日,就能慢慢好转,只是他此番昏迷,乃是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心绪不稳,故此迟迟不醒,这却有些棘手。” 听闻身上的伤势已经稳定,众人皆都松了一口气,夏允彝满怀希望地看向老者,“那,我家大人的昏迷之症,喻先生可有办法医治?” 老者摇了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大人的心病,老朽惭愧,实是无能为力。” 听到这番话,躲在墙角里的春桃蓦然开始放声大哭,哭声中满是歉疚和伤心,叶婉儿皱了皱眉,又想起了王盈儿,不由得心中也是一痛,北条兰急忙快步上前,将春桃扶了出去。 老者捻着胡子说道:“虽然如此,老夫这里尚有一副安神养心的方子,每日一服,对赵大人的身体多多少少会有所裨益。”夏允彝急忙谢过。 老者皱了皱眉,又吩咐道:“赵大人身体上的伤势虽然凶险,但却无大碍,或一年,或半载,定能痊愈,只是这心病难医,老夫以为,赵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早晚都能再度苏醒,到时一定要妥帖照顾,再不能让他想起伤心之事,日子一长,想必他的心事也就淡了,这心病也就不药而愈,俗话说事不过三,他已经受到两番刺激,若是他再受到刺激而昏迷不醒,老夫以为,他就有可能永远就这么沉睡下去。” “所以,”老者扫了叶婉儿和夏允彝、顾炎武等人一眼,“赵大人若是再度醒来,一月之内,万万不可使其再受到任何刺激,切记,切记。” 叶婉儿急忙福了一礼,谢过老者。 留下药方后,夏允彝、顾炎武等人恭恭敬敬地将老者送了出去,而在门外等了许久的陈圆圆等人则急忙快步走进了房中。 “婉儿妹妹,喻先生刚才怎么说?”陈圆圆心中慌乱,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急切地看向叶婉儿。 叶婉儿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看向众人道:“几位姐妹无需担忧,名医说了,夫君身体上的伤势正在日益好转,一年半载身上伤势便会痊愈,到时夫君也会醒来。” 听了这话,众女脸上瞬时都是一片欢欣之色,虽然一年半载有些长,但总是看到了夫君安全归来的希望。 “不过,”叶婉儿话锋一转,心事重重地说道:“名医还说,夫君苏醒之后,短时间内,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否则极有可能永远昏迷不醒,待到夫君苏醒之后,几位姐妹见了他,一定不要提起‘皮岛’、‘盈儿妹妹’这样的话语,盈儿妹妹的物件也都要收拾起来,不让他看到,免得夫君触景生情,伤心难过。” 陈圆圆听了,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等自会小心的。”苏泰在一旁也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杜红儿依旧蒙着面纱,不过露在外面的双眼早已哭得红肿。 叶婉儿扫了众人一眼,款款来到榻前,看着一动不动,依旧在熟睡的赵无忌,心中愁肠百结。 蓦然她又想起一事,便转身看向苏泰说道:“淑济妹妹刚刚生产不久,夫君受伤的消息,先不要告诉她。”苏泰点头答应下来。 看着叶婉儿红红的眼圈,陈圆圆劝道:“婉儿妹妹,你昨日已经在此陪伴了一夜,快去歇息罢,今夜便由姐姐在此照顾夫君。” 叶婉儿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累,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再陪陪他。” 陈圆圆等人又安慰了叶婉儿几句,这才纷纷离去。 叶婉儿看着榻上的赵无忌,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身旁,怔了一会后,伸出手去,握着赵无忌的左手,慢慢地俯下身子,将脸颊贴在了赵无忌的手上,感受着少年掌心中的热度,心中略略安定。 青州府衙大门外,看着名医的马车越走越远,李定国喃喃说道:“希望如喻先生所言,师父的病情可以早日痊愈。” 宋应星捻着胡子道:“我这老友医术如神,几乎无有不中,他既说大人没有大碍,我等尽可放心便是,只需安心做事,静待大人醒来。” 夏允彝扫了一眼众人,叹口气道:“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走罢,找个僻静地方,咱们借一步说话。”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府衙不远处的万达茶楼,找了一间安静的包间团团坐了,早有小二奉上来瓜子米花糖等小吃以及几壶香茗,还有十几瓶最近青州府正流行的汽水,放在了桌子上面,王盈儿虽然去了,但茶楼的规章制度早已固定下来,日常经营倒也没有受太大影响。 “都说说罢,大人病情痊愈之前,咱们应该怎么办,大家都在这里,议出个章程出来。”夏允彝首先开口。 赵无忌昏迷前曾安排顾炎武负责内政,李定国负责军事,此刻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顾炎武。 宋应星德高望重,看着顾炎武便说道:“赵大人昏迷之前曾有过安排,那便遵照他的意思行事罢,宁人,你是大人指定的人选,你先说说看。” 短短一个多月,众人的主心骨——赵无忌不在的日子里,年轻的顾炎武似是成熟了很多,他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听医者所言,大人身体上的伤势问题不大,只要坚持用药,安稳静养,痊愈是迟早的事,在下唯一所虑者,便是大人的心伤。” 王盈儿的事情,众人都已知晓,此刻听顾炎武提起,想起那位看似怯生生娇弱弱,却内心坚强,勇于牺牲的女子,众人也都是一阵蹉叹。 “大人如今病重在床,便是醒来之后,也需要一定的缓冲期来慢慢排解心伤,在大人完全痊愈之前,一切事情只能依靠我们自己,切不可因一些小事琐事而去劳烦大人,大人若是再有差池,只怕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赵无忌一向都是团体的核心,相当于电脑的cpu中央处理器,他不在的时候,虽然有夏允彝在一旁辅助,顾炎武依旧觉得身上的担子不轻,他的脸色也是十分的凝重。 如今自己也只能想方设法,萧规曹随,按照大人事先留下的规划,先勉为其难地把这个团体维持下去,顾炎武在心中暗自想道。 第五百六十四章密谋 “嗯,宁人所言极是,如今确实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师父不在的日子里,我总有一股想做科学研究,但又不知该从那里着手的迷茫之感。”黄宗羲说道,如今南阳书院的担子也都落到了他身上,他既教学又科研,可谓忙得是不亦乐乎,经常有学生向他请教一些未知的理论和前瞻性的科学问题,弄得他有些头大,而以往解答这类问题的通常都是赵无忌,科学研究这个词,也是赵无忌首先说起,用着用着大家也就习惯了。 “大人既然将事务交托给我和宁宇,在大人痊愈之前,宁人也只好勉力维持一二,官府方面的事情,自有史可法大人去处理,无需我等操心,兵事方面,尽快补充战损的兵员,抓紧训练士卒,这些事情就交给宁宇了。”说罢,顾炎武看向李定国。 李定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大人曾说过要往皮岛运送水泥和钢筋,帮他们建造碉堡,以防止满清鞑子卷土重来,宁人,你看……”付出偌大代价方才保住的皮岛,商敬石对皮岛的事情想得总是很多。 “嗯,商将军所言极是,东江镇位置重要,不容有失,好不容易才保住的皮岛,断然不能在我等手中再度失去。”顾炎武目光炯炯,“明日我便会派遣施工队,组织人手运送水泥及钢筋前去皮岛,按照大人事先的要求,在皮岛上建设大量碉堡,一定要把皮岛修成铜墙铁壁,鞑子若是再来,定给他们以深刻教训,为大人报仇!”一想起赵无忌受的伤,顾炎武就有些愤恨不已。 “下面我说一下今后一段时间的具体安排。” “南阳书院那边,教学研究之事,便麻烦黄师兄一力担之,资金方面的问题,依旧由夏先生协调解决。” “官府那边,与史可法大人协调沟通的事宜,请夏先生处理。” “大人一直都把蒸汽机看得很重,大人受伤期间,蒸汽机的研发也不能停止,有劳宋先生牵头处理。” “归庄师弟,这几日天气已经转暖,你和赵师傅继续把去年没造完的铁甲舰造出来,此次海战,铁甲舰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大人将来应还会有大用。” “唐维先生,这次据前线的将士们反映,开花弹和燃烧弹都是非常好用,希望唐先生能继续改善改进下去,此外火炮和火枪的研究也不能松懈。” “兵事交给宁宇,若是有什么大事,商将军和韩林将军你们二位帮宁宇参谋参谋。” 一项项的命令冷静地发布了下去,众人看着平静沉稳的顾炎武,恍恍惚惚间,仿佛在他的身后看到了少年知府那笑眯眯的身影。 盛京城,豫亲王多铎的府中,多尔衮和阿济格两人快步来到多铎的书房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男女之间的笑声,多尔衮皱了皱眉,一把推开了房门。 多铎正在屋里搂着两名几近赤裸的女子正在嬉笑,他听到门响,扭头看去,便发现有人闯了进来,他正待发作,却发现进来的是自己的两位兄长,顿时脸上便有些讪讪的,“两位兄长,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了?” 多尔衮并不作答,只是冷冷地扫了那两名女子一眼,多铎见了,一把将两名女子推开,“滚,别在这碍着爷的正事!”那两名女子也来不及穿上衣服,便拿起衣服匆忙低头离去。 待到那两名女子的身影消失,多尔衮哼了一声,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阿济格上前关了房门,三兄弟围着一张案几,团团而坐。 眼看周围再无旁人,阿济格脸上露出了愤恨之色,“为兄最近心气着实不顺!此番出征皮岛,为兄也是拼尽了全力,白白损失了两千精锐战卒,归来后却还被大汗责罚,你们说,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原本已是必胜之局,谁能想到赵无忌会增援皮岛?大汗就如此对我,拿去我一半牛录!” 多铎冷笑一声,“大兄你就是太过实诚,才会被大汗利用,你说说你,好好地在盛京享受在朝鲜的缴获多好,大汗夸你两句,你就抢着要去皮岛?去就去罢,却又不和大汗要兵,非带着本部兵马前去,皮岛易守难攻,原本就不易打下,你这下损兵折将不说,还被大汗处罚,又是何苦来哉。” 阿济格恨声说道:“罚我银子,我也就认了,还罚去我一半的牛录!手里没兵,将来我还怎么打仗?” 多尔衮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阿济格,“大兄,不是兄弟说你,你这性子,太莽撞了,大汗这番明显是要利用你,皮岛原本就不好打,更有青州赵无忌虎视在旁,无论打不打得下,你都是输家,你当时就不应该答应大汗,若是回府与我商量,兄弟断然不会让你前去皮岛。” 阿济格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颓然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恨大汗太过狠心,说翻脸,就翻脸,全不念我昔日立下的功劳!” 多尔衮哼了一声,“超品公扬古利,贝子硕托,朝鲜兵使柳琳,府尹林庆业都死于此役,还损失了数千女真勇士和汉军士兵,朝鲜士卒也都死个精光,死了这么多人,你做为主将,他责罚你那也是名正言顺,任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旁人只会赞他赏罚分明!” 阿济格一脸的无奈之色,心中暗自发愁,满清一向以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他如今实力大损,不免有些惴惴然,担心自己被人趁机吞并,心中更是愤恨皇太极。 “大哥却也不必太担忧,”多尔衮淡淡一笑,“如今朝鲜已经降服,虽然皮岛之战损兵折将,但也并未伤及我大清的筋骨,若是我所料不错,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大汗还会对大明用兵,到时会有大把我们兄弟表现的时候,到时小弟借兵给你打几场胜仗,趁势再向大汗进言,看在你的功劳份上,大汗定会把拿走的牛录再给你还回来。” 阿济格听了,不喜反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莫不是又要去打皮岛?不去不去,这‘功劳’还是让给你们吧,我是不想去了。” 多尔衮笑了笑,脸色有些神秘,“若是赵无忌还在,大汗必会再攻皮岛,如今赵无忌身受重伤,生死不明,短期内,皮岛将不再会有战事了。” 阿济格心中奇怪,问道:“这又是为何?为什么赵无忌受伤,反而大汗不会去打皮岛?这不正是攻取皮岛的大好时机吗?” 多尔衮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阿济格一眼,“皮岛没什么价值,土地贫瘠人丁稀少,他只不过是我大清背后的一根钉子而已,沈世魁能力有限,皮岛在他手中,对我大清威胁不大,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我军水师一战尽墨,重整旗鼓尚待时日,犯不着再度兴师动众前去攻打,没必要为了一个皮岛耗费钱粮,但若是赵无忌还在,以他的精明强干,必会利用皮岛犯我大清边疆,对我大清国造成威胁,是以大汗反而会再度攻打皮岛,以除后患。” “哦,”阿济格这才恍然大悟,“还好赵无忌在皮岛之战中也受了重伤,此人阴险狡诈,实在令人头疼的紧,为兄千小心万小心,依旧还是着了他的道,此人之计谋机变,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嗯,”多尔衮点了点头,“听说他是被火炮击中,一直昏迷不醒,火炮威力你我皆知,想来他的伤势定然极重,此人今后不足为虑,大兄虽然皮岛兵败,但能重伤赵无忌,也是大功一件,此人若是不伤,委实是我大清的心腹大患。”想起赵无忌,多尔衮也是心头发颤,自家三兄弟征战天下以来,向来都是所向无敌,却是轮番败在此人之手,还都是惨败。 “哈哈哈哈。”听得多尔衮如此说,阿济格心中不禁也感到一阵快意,“这么说来,大兄此番也没算白走一遭,也是替两位弟弟报了一箭之仇了。” 想起皇太极利用自己之前的态度,和自己兵败后的态度,阿济格心中再起愤恨,“可恨大汗翻脸无情,刻薄寡恩!此仇我阿济格来日必报!” “大兄勿忧,”多尔衮瞥了一眼阿济格,又看了多铎一眼,眼神机警,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汗看似身强体健,实则外强中干,常常心慌气短睡眠不安,早已诸病缠身,大兄勿忧,以弟看来,大汗应活不过五年之期。” 听了此言,阿济格和多铎两人俱是眼前一亮,阿济格欢喜了一会,心中却又有些狐疑,“大汗的饮食起居向来都是极为机密之事,外人轻易不能得知,却不知二弟你,又是从何而知?” 多尔衮脸色一沉,没有说话,多铎见状,心中一动,似有所悟,当下便淫笑了一声,看向阿济格,“大兄你就不必多问了,二哥的情报来源,我保证一定是极可靠的。” 阿济格这才放下心来。 多尔衮看着两人,眼神阴鸷,“此时此刻,我兄弟三人只需暗中积蓄实力,静以待变便可,大兄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在老头子面前露出破绽来,数年之后,老头子一死,这大清国便是咱们兄弟说了算!到时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阿济格郑重地点了点头,“二弟放心,大兄自有分寸。” 第五百六十五章骑射 一年后。 阳光灿烂,依旧是个晴朗的日子,金色的阳光,一样地透过雕花窗楹上的玻璃,照在榻上的少年身上,少年依旧在一动不动地熟睡,叶婉儿坐在他身边,侧着身子看着她,眼光中有无穷尽的爱慕。 少女痴痴地看了他许久,这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楹前,轻轻伸手,推开了窗户。 夏日的微风轻轻地抚动少女的秀发,相比一年前,婉儿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些,她默默地看着窗外,半晌无言,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赵无忌依旧没有醒来。 一身婢女打扮的北条兰推门而入,她先是往榻上看了一眼,发现少年依旧在安稳地熟睡,心中既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失落的是自家的大人至今没有醒来,庆幸的是,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据医生说,不但大人的骨折的肋骨已经长好,便是内脏也并没有受损的迹象,除了一直沉睡外,他完全就是一个健康的人。 北条兰轻轻走到叶婉儿的背后,“夫人,昨夜您已经守了一夜,快去休息吧,白天便让婢子和春桃来服侍赵大人好了。” 叶婉儿嗯了一声,转身又深深地看了榻上的少年一眼,这才起身离去。 北条兰把春桃也招呼了过来,两人一起上前,掀起赵无忌的被子,开始给他更换内衣,这一年来,赵无忌每日只是喝一些稀米粥,他如今尚没有意识,喂粥的时候,还需要两人一起扶起他,然后一人轻轻撬开他的嘴,另一人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将稀粥递到他的嘴里。 北条兰和春桃,每日都要用热水敷了毛巾,为他擦拭身上,然后再换上干净的内衣,这活原本是叶婉儿与陈圆圆做的,时间长了,北条兰和春桃便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活计。 两人一边麻利地用热毛巾给少年清洁身体,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大人怎么还没苏醒啊,真是让人着急。”说这话的是春桃。 “那还不是怪你?若不是你把那个东西给大人看,大人能吐血昏迷吗?”北条兰横了春桃一眼,“不过么,严格说来,倒也不完全是你的问题,大人想做的事情,谁有能拦得住呢。” “大人身上的伤势如今已经好了,苏泰夫人反倒着急了起来,眼看大人总也不醒,她这几日总嘟囔着要去归化城调兵遣将,去攻打皇太极报仇雪恨,还好被婉儿夫人给拦住了。”春桃将手中的毛巾浸到温水里,轻轻地揉搓着。 “婉儿夫人虽然和圆圆夫人一起劝苏泰,其实她心中只怕比谁都急,不过她比较沉得住气,哎,其实我也想去找小岛君,让他率兵去攻打鞑子,为大人报仇,不过一想起他才两千人,估计还不够鞑子填牙缝的呢,我就泄了气。”北条兰拿起春桃浸过的热毛巾,轻轻地给少年擦拭着胳膊,“不过啊,我估计大人也快醒过来了,那个名医不是说了,大人慢则一年就会苏醒,如今已经整一年了啊,那个名医听说很厉害呢,宋先生对他可是推崇得紧。” “那样的话,就最好了,等大人醒了,自会去寻那些鞑子的晦气,到时那些鞑子就该倒霉了,如今暂且让他们先猖狂两天吧。”春桃对于自家大人,可是有着非常强大的信心。 两个少女很快便做完了这一切,于是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偶尔聊聊天,看看窗外的风景,更多的时候则在紧紧盯着自家的大人,似乎他随时都会醒来似的,只有在大人身边,她们的内心才会觉得特别安稳平静。 临淄工坊内的会议室,顾炎武,宋应星,夏允彝,李定国,韩林,归庄,唐维等人团团而坐,正在商议事情。 顾炎武环视众人,温和地笑了笑,“今日请诸位来此,乃是因杜百户最近得了一些情报,想和诸位商议一下,杜百户,你讲一讲罢。” 杜红儿清了清嗓子,说道:“根据本官的线报,最近山西商人非常活跃,比往常更为大量地向满清那边运送生铁,而据本官在满清的线人传回的情报,满清军队最近频频训练的调动,好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比较大的行动。” 她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结合以上两点,本官怀疑,鞑子很有可能正准备发动一场较大规模的战争,而目标,便是我大明。” 韩林想了想,点了点头,“杜百户心思缜密,分析得合情合理,一年了,鞑酋皇太极应已整合并消化了朝鲜与蒙古的大部分力量,算下来也该到了他们出兵劫掠我大明的时候。” 归庄叹道:“这些鞑子不事生产,坐吃山空,动不动便仗着武力强悍,外出劫掠,他们若是来犯我大明,朝廷恐怕是抵挡不住,到时百姓们可是苦了。” “大人如今还未苏醒,在下以为,还是不宜轻举妄动,我等做好本职工作,静待大人苏醒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知诸位以为然否?”顾炎武环顾众人,徐徐说道。 眼看众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顾炎武便将目光投向李定国,“宁宇,皇太极既已有侵我大明之心,兵事这边,你可要抓点紧,平时多加训练,还有,刘文秀,如今六艘铁甲舰俱已服役,水师成长不易,操练水师的任务,你可要多下点心。” 李定国,刘文秀二人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情报方面,还是要有劳杜百户多多辛苦一些。”杜红儿听了,微微颔首示意。 “宋先生的蒸汽机研发的如何了?”听到顾炎武提起蒸汽机,众人皆是非常感兴趣,毕竟这是大人投入精力和资金最多的一项研究。 “还好,已经有所突破,按照大人去年的指示,蒸汽机的研发很顺利,虽然期间有过很多波折,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下半年蒸汽机第三型便可问世,到那时老夫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把蒸汽机搬到铁甲舰上,争取早日让诸位看到以蒸汽机驱动的铁甲舰。”宋应星的语气颇为低调,却透出了满满的自信。 众人听了,皆是一片振奋之情,纷纷开始想象用蒸汽机驱动的铁甲舰该是什么模样,李定国脸上露出向往之色,“蒸汽机驱动的铁甲舰?恐怕海上再无敌舰可以与之匹敌。” 刘文秀如今主管赵无忌留下的水师,他听了也是一脸的兴奋。 这时黄宗羲也不失时机地说道:“好叫诸位得知,在南阳书院优秀学子的参与下,我们与唐维大人合作研发的机床也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这台机床意义重大,可以在制造枪管,炮管方面发挥巨大的作用,机床的动力暂时还是用的是畜力,待到宋先生的蒸汽机第三型明年推出,到时外面准备研发以蒸汽机直接驱动机床的方法。” 黄宗羲的发言,立刻也是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叫好声。 看着众人欢欣鼓舞的样子,顾炎武却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如今昏迷不醒的赵无忌。 无论是蒸汽机,还是机床,都是赵无忌早在几年之前,以超前的眼光,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去布局,而到了几年后的今日,终于快要到了硕果累累的时候,现在想来,更是佩服师父当年的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真是希望师父早日醒来啊。顾炎武在心中如此想着。 一个时辰后,临淄兵营的操场内,李定国正在训练手下的骑兵。 这些骑兵与普通的骑兵有所不同,他们的背后,不但有一把长弓,还有一把火枪,不过他们使用的火枪枪管比火枪手使用的火枪要短一些,枪身若是太长,骑在马上会非常不便。 只见一声令下,这些骑士纷纷开始策马奔驰,顿时操场上便是一片尘土飞舞,骑士们绕着操场跑了两圈,突然开始摘下后背的火枪,随即点燃火绳,举枪瞄准,片刻之后枪声大作,操场另一侧的靶子上顿时便留下了一排新的弹痕。 这是在赵无忌的指示下,李定国训练出来的枪骑兵,由于对骑兵的要求太高,花费了一年时间,也才训练出五百人。 骑士们每五十人一组,每人分别射击一个靶子,射击后会有专人上前查看成绩,若总是成绩太差,久而久之便会被淘汰。 如今赵无忌手下的士卒里面,公认薪水最高的便是战舰上的炮兵,其次便是野战炮兵和这些枪骑兵们,薪水最高,淘汰率也是奇高无比,而公认能力最强的,也是他们。 李定国看着在那边一个靶子一个靶子报数的士卒,心中满是欣慰,这一组的射击成绩不错,基本不是八环就是九环,看来这一年的辛苦训练果然没有白费。 这时他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温和的笑声,“好准的枪法,堪称枪法如神!宁宇你练得好兵啊。”李定国闻言转身看去,原来是唐维。 “唐先生一向忙碌,今日怎么有空来此?”李定国看着唐维,脸上露出笑容。 第五百六十六章再起战火 唐维走到李定国面前,和他一起肩并肩看着第二组开始骑射的士卒们,“忙了一年,终于有成果了。” “嗯,这五百名骑士是我军目前最强的骑兵,人人都是火枪,弓箭的神射手,使用兵器的搏杀功夫也都是一流,弓术这边,商将军帮了我很多忙,这一切都是大人出征皮岛之前就安排下来的。”李定国双手抱肩,看着训练中的士卒说道,想起自己的师父,心中不由得有些伤感。 “嗯,不光给你,大人给我也安排了任务,”唐维看了李定国一眼,转身对后面的随从做了个手势,很快,一把新型火枪便送到了李定国面前。 “三眼铳?”李定国看着手里的火枪,讶异地问道,“大人让唐先生研究三眼铳?” “这可不是普通的三眼铳,”唐维伸出手去,指着火枪背后的三个击锤说道:“这是三眼燧发枪,按照大人的吩咐,整整研究了一年方才定型,今天就给你们送过来了,大人当时说,这种枪,就是为你们枪骑兵特制的。” 李定国拿起三眼燧发枪,爱不释手地反复端详着,“这枪有三个枪管,战前先把火药和铅子装填好,枪管下面有个扳机,使第一次扣扳机会触发左侧的枪管,第二次是中间枪管,扣动扳机第三次,则右边枪管开始发射。”唐维为他一一解说着。 “平时这里有个锁死的装置,火枪处于锁死的状态时,将不会被击发,可以避免枪手误伤。”唐维指着火枪右侧的一处装置说道,“这种枪装填一次,便可发射三次,正适合你们枪骑兵使用,战场之上,可没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你们装填弹药。” 李定国拿着手中沉甸甸的枪支,想起自己的师父,突然间便出了神。 同一时间内,盛京,内秘书院大学士,二等甲喇章京范文程的府邸内,大汉奸范文程正在接见一名神秘的客人。 来人三角眼,八字眉,年约四十岁上下,一脸的刁钻圆滑之色,此刻他正坐在范文程的下首,垂眉低目,脸上的笑容极为谦和。 伸手递上一份礼单,商人脸上笑容更盛,“这是小的一点心意,还望范大人笑纳。” “永斗不必客气,你我皆是姓范,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也说不定的,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不让你上门了。”范文程看着对面的商人,笑眯眯地接过礼单,随手放在旁边。 来人姓范,名永斗,长期在张家口一带活动,乃是明末清初有名的晋商之一,也就是后世满清得了天下后,封赏的八大皇商之一,有名的汉奸商人。 自明初太祖朱元璋开国以来,范家便在张家口和蒙古一带做生意,传至范永斗的时候,已经是第七代,时人称其‘贾于边城,以信义著’,这个信义,指的是他和蒙古后金交易时,极为重诺守信。 在后金和大明处于敌对关系之后,大明朝廷禁止了本国商品对后金的贸易输出,看到这其中有利可图,于是以范永斗为首的八家商人,便开始做起了走私生意,把后金所需要的军事物资和生活物资,偷偷地贩卖运输到辽东,‘与辽左通财货,久著信义’。 他们不但走私朝廷禁止的战略物资去辽东,还替满清贩卖那些他们抢劫来的财货,使得大明朝廷对后金的封锁政策失败,属于典型的一边吃饭一边砸锅的汉奸商人。 范永斗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人召唤小人前来可有何事?” 范文程脸色一肃,道:“大汗有意在不久之后讨伐明国,本官想来,宁锦防线上有关宁铁骑驻守,兵堡处处,不易攻取,只能是绕路进入明国边境,此次入境之事,正需要你等义商的协助。” 范永斗听了,眼睛不断乱转,沉吟了片刻方才有了主张,“大人之意,小人已经明了,小人回去之后,便会派人前去侦查明军动态,绘制地图,尽快献给大人,却不知大汗打算何时出兵?” 范文程奸笑一声,“当然是秋天出兵,那时猎物正肥,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范永斗也露出一个会心的奸笑,“嗯,时间上富富有余,请大人放心便是,破关之时,或许在下也能略尽绵薄之力,密云那边,小人颇是认识几个朋友,想方设法拖住那些贪官们一时半载,却是不难。” 范文程知他在山西经营多年,早已织就了一张巨大的人脉关系网,他既然主动要效力,那想必会有七八成把握,于是也便欣喜地摇着羽毛扇说道:“善,你等义商之信义,本官想来是信得着的,大汗一向慷慨无比,事成之后,你等的回报定然不薄。” 范永斗顿时便笑得见牙不见眼,“为大汗效力,是小的荣幸,谈什么回报不回报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仰头奸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阴森,嗜血和残忍。 四个月之后,崇祯十一年八月下旬,皇太极以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率左翼军;以贝勒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率右翼军,贝勒杜度辅佐,皇太极带着豪格,济尔哈朗等人为中军,以马福塔为先锋,分兵三路征伐大明。 熊熊战火,再度燃起。 满清军队一路上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崇祯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满清右翼军主帅,成亲王岳托率军攻破密云墙子岭,清军攻击密云当天,守城明军茫然不觉,密云总兵吴国俊和监军太监邓希诏尚在祝寿喝酒,三万清军一日破城,随后像一群饿狼一般,从密云蜂拥而入大明境内。 三日后,匆匆率军赶到迎敌的蓟辽总督吴阿衡被清军击败,兵败身死,九月二十八日,多尔衮的左翼军根据事先得到的情报,在明军防守比较薄弱的青山关,毁坏长城边墙,同样的破关而入,与右翼军的岳托在京郊通州胜利会师。 沿着两路先锋打开的通道,皇太极的大军随后也跟着杀入大明境内,此时,大贝勒代善则率军出击宁锦,以牵制关宁铁骑,也有威慑之意。 如狼似虎的满清大军再度聚集京师周围,至此,天下震动,崇祯急忙下令各地兵马,进京勤王。 紫禁城内,崇祯皇帝脸色铁青,在御书房紧急召集群臣议事,六部阁老以及首辅刘宇亮齐齐到场,在座诸人中还有刚刚从外地赶回的卢象升以及监军太监高起潜,兵部老尚书张凤翼也抱病前来,崇祯赐了他一个锦凳坐了。 任职时间最久的首辅温体仁,终于也被崇祯扫地出门,免去职务,以刘宇亮接任,如今内阁六部之中,只有老尚书张凤翼犹自屹立不倒。 崇祯皇帝的目光在殿上群臣的脸上一一扫过,当看到卢象升和高起潜时,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看着卢象升和高起潜,崇祯温声说道:“两位卿家,勤王的援军可曾到来?” 由于与卢象升一直不睦,高起潜如今已前往辽东,担任关宁军的监军,听得崇祯发问,他瞥了卢象升一眼后,便抢先上前禀道:“听闻鞑虏悍然入侵,臣忧心不已,急率关宁铁骑四万日夜兼程前来护驾,幸得不辱使命,如今大军已到京师城外,扎营结寨,请皇上放心。” 崇祯听了,面色欢喜,“好。” 一旁坐着的张凤翼眼中精光一现,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卢象升也拱手说道:“启禀皇上,臣也已率宣府,大同,山西两万精锐赶到京师,早已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与鞑子决一死战。” 崇祯皇帝闻言,皱了皱眉头,宣府大同山西的士卒加在一起,才来两万?转念一想,崇祯便知端的,明军将领一向吃空饷成风,卢象升之所以才带来两万兵马,估计是宣大山西的总兵吃空饷吃的太狠,匆忙间只剩这点兵马了。 吃空饷这是明朝军中一向的风气,崇祯虽然是皇帝,拿这个却也是无可奈何,水至清则无鱼,天下的将官都吃空饷,崇祯总不能把他们一个个都捉来杀了,只能是时不时地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做得不要太过分。 崇祯略一沉吟,把目光投向了杨嗣昌处。 杨嗣昌如今已经由兵部左侍郎升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由于兵部老尚书张凤翼体弱多病,兵部的日常工作依旧由杨嗣昌主持,此次满清入侵,按常理讲,如何组织明军,应对这些清军,是杨嗣昌的任务。 迎着崇祯期盼的目光,杨嗣昌的脸上慌乱之色一闪即逝,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勿忧,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我方勤王大军已到,军威赫赫,臣料想,鞑子在京师附近转上几日眼见讨不到好,也便回去了。” 崇祯听了,微微颔首说道:“着卢卿总督天下援兵,赐尚方剑,此番驱除鞑虏的任务,朕便交给你了。” 卢象升闻言,急忙上前谢恩,高起潜脸上顿时便掠过一丝不悦之色。 第五百六十七章是战是守 高起潜之所以不高兴,他和卢象升一向不睦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卢象升的能力虽然很强,但他手下士卒太少只有两万,这让拥兵四万的高起潜如何肯服从卢象升的命令?军中向来都是以强者为尊,高起潜觉得自己兵力比卢象升多,实力也比卢象升强,却要给卢象升打下手,心中并不甘愿。 他手下的关宁军一向也是心高气傲,想让他们听从卢象升的调遣,更是不易。 崇祯丝毫没有注意到高起潜的脸色,他叹了口气说道:“杨卿,卢卿,高起潜,你们三人都是朕的爱将,此番该如何作战,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高起潜想了想,出列说道:“皇上,清军长于野战,而我方长于坚守,臣以为,我军应据坚城以守,不给敌军以可乘之机,清军在我大明境内,并无地利人和,待到天下勤王兵马纷纷来到,而敌军疲困之时,再一鼓作气,以大军猛击之,当可获胜。” 高起潜统率关宁军,他的这番言辞,其实代表的也是他手下关宁诸将的意思。 此番他率军前来,关宁军的大将祖大寿,吴襄皆尽来此,高起潜上朝之前,与二人曾有过一番长谈,二人皆以为清军野战极难对付,最好是避其锋锐,都建议高起潜最好是据城而守,高起潜深以为然。 祖大寿,吴襄二人与清军交战多次,早已经被清军给打怕了,整个宁锦防线就是一个大兵堡群,拿了崇祯给的辽饷,关宁军倒也没闲着,修了很多兵堡,除了吴襄的爱子,号称勇冠三军的吴三桂,没有人喜欢出城和清军野战。 宁远总兵官金国凤也算得上一位敢和清军正面野战的将领,不过此时他正驻扎宁远,防范满清大贝勒代善率领的清军,并没有随军入京。 不过花费了崇祯每年数百万两银子去维持的宁锦防线,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清军再度攻到京城之下,便是明证。 高起潜的这番方略,严格来讲不能说有错,也确实是可行之策,但缺点也很明显,明军据坚城以守,而满清则是集中兵力四处游荡,这样一来,京师和周边的一些大城算是能守住了,但是一些较小的城池和城外的百姓们,可就遭了秧,很容易被强大的清军一一击破,从而惨遭战火荼毒。 崇祯听了,微微皱眉,他的心中并不是很满意,这样做,虽然稳妥,但是损失有点大,崇祯感觉有些心疼,于是便看向卢象升,“卢卿有何看法?” 卢象升上前一步,朗声说道:“皇上,臣以为,据城而守不可取。” 崇祯顿时便是眼前一亮,“哦,卢卿为何如此讲?” “皇上,先帝的陵寝就在城外,随时都有被鞑虏侵袭的可能,据城以守固然能保住大城,但周边的小城和城外的百姓又该怎么办?臣又何忍坐视不管?我军兵力有限,分兵守城的结果只能是任由鞑子各个击破。” 卢象升的眼圈微微发红,他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他的父亲几个月前刚刚去世,本应在家守丧的他应崇祯皇帝的征召,不得不复出为朝廷效力,父亲去世,自己却不能在家守丧,作为一个孝子,这让他对于这个时候入侵大明的清军极为痛恨。 “那卢卿的想法是?” “与高公公主守不同,臣主战!臣主张率军野战,与满清主力对决!”卢象升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了卢象升的话,崇祯顿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朕的这名臣子,当真生猛的紧啊,自己手下的大臣,敢和清军野战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不过卢象升的提议,确实让崇祯颇为心动,高起潜的对策虽然稳妥,但毕竟损失太大,困守坚城,看着满清军队在外面烧杀劫掠,实在是一件既丢面子,又丢里子的事情,卢象升提出的与清军决战的对策,虽然看起来风险最大,但是一旦成功,获益也是最大。 不过对于崇祯来讲,他还是很明智地决定,将这种专业的问题,交由兵部的大臣来处理,于是他最后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杨嗣昌,“杨卿,你可有何良策?” 杨嗣昌心里其实也在发虚,他为什么发虚呢?首先,明朝君臣从上到下,由于官吏阶层的腐败无能,以及作为情报机构的锦衣卫在崇祯登基后受到极大削弱,所以此时的大明君臣,既不知道敌军来了多少,对敌军的作战目的也是一头雾水。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杨嗣昌能被崇祯所信赖,年纪轻轻便成了礼部尚书兼管兵事,他的才能其实是有的,但是在这种近乎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让他做出正确的决策,其实这和掷硬币做决定,其实也没太大的分别。 皇太极此次侵略大明,真实兵力是十万,而在宁锦前线和明军对峙的代善军队,并没有多少兵力,纯粹属于疑兵,但皇太极相信,按照关宁军缩头乌龟的一向作风,他们是宁放过也不会做错,代善那边绝对没有任何危险。 说起知己知彼,清军在这方面比明军做的要强很多,不但事先收买了八大皇商这样的汉奸替他们搜集情报,贿赂官员,在战阵上,骁勇善战的白甲兵骑士作为侦骑,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在实战中,满清号称骑射无双,明军的侦骑往往要逊于清军一筹,所以双方的侦骑一旦相遇,往往是明军侦骑被打得落花流水,以至于在作战的时候,清军总能获得更详尽更准确的情报,而数量庞大的明军却犹如一个瞎眼巨人一般,看似力量强大,却总是被人处处宰割。 战场上获取情报的能力不如清军,在战略上,大明朝廷获取情报的能力也比清军差的很远。 自魏忠贤死后,东林党人纷纷登台,为了一己之私,不但阻挠崇祯向富庶的士绅阶层征税,还将锦衣卫视为迫害大臣的特务机构,频频上奏请求崇祯削弱锦衣卫和东厂的能力。 众正盈朝之下,伟光正的崇祯大帝大手一挥,杀了魏忠贤,而后又把锦衣卫和厂卫的权力也大大地削弱了一番,锦衣卫不仅仅是天家鹰犬,他还是大明朝廷获取情报的重要机构,锦衣卫厂卫被打压后,收集情报的能力大大削弱,腐败的官吏大夫们弹冠相庆之余,满清也意外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锦衣卫作为天家鹰犬,实力大减之下,查处贪官污吏的能力直线下降,贪官们就不再惧怕自己的贪腐行为会被皇帝所发觉,从另一个角度看,锦衣卫收集军事情报的能力也削弱了,却是白白便宜了满清。 其后李自成攻破京师,把京师中的权贵大臣一顿毒打,勒索出了白银七千五百万两,那些故意削弱锦衣卫和厂卫的大臣们,也最终害人害己,失去了自己的几乎全部家产。 崇祯年轻气盛不懂事,自废武功倒还可以理解,朝廷上那么多的大臣,就当真没有一个明眼人吗?看不出厂卫被削弱的危害来? 有着大量豪族地主支持的东林党势头太强是一方面,崇祯自己过于刚愎自用,真正敢说话,说实话的反而被他当做阉党一派给贬斥下去,这也是一方面,再一个,很多大臣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不愿为此事出头。 所以,大明这艘巨轮,就这样的慢慢沉没,而船上诸人如东林党忙着给船凿洞,以中饱自己的私囊,或什么也不做,袖手旁观,而眼高手低的船长崇祯,则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帮倒忙。 崇祯从各地收了那么多的税,激起了如此多的民变,那么多的流贼在造反,收上来的税,则大部分给了关宁军,但事实证明,宁锦防线真的没什么用。 清军绕过宁锦防线入侵大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知为何,从皇帝到大臣,从来都没有人反思此事,也并未作出有针对性的部署,清军尝到甜头后,胃口越来越大,终于导致了此次皇太极几乎是集全国之力的入侵行动。 狡猾奸诈的皇太极,此番行动之前已经给手下诸将下了令,行动一定要快,务必是明军摸不清虚实,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大明朝廷的情报获取能力。 首先,这个年代是没有电报电话网络这种东西的,游牧民族依靠马匹行动迅速的优势,可以一日数百里,上午某地刚刚被清军袭击,下午清军很可能就到了数百里之外,袭击另一处县城。 而大明朝廷的情报传递是需要时间的,等到这些失利的战报送到崇祯皇帝的案头,试想,同时收到两份奏折,一份说清军某日上午袭击了某地,损失惨重,敌军人数大约一万,另一份奏折则来自于数百里之外的另一处县城,也说清军袭击了自己这里,敌军的人数也是大约一万。 假定撰写这两份奏折的明朝官员,都对清军的情况掌握的十分详细,情报无误,这两份奏折全部是真实情况,但是看到奏折的崇祯会怎么想? 敌人是一万还是两万?会不会还有敌军潜伏在其他地方? 这还是一支军队造成的伤害,如今皇太极分兵三路,行军速度奇快无比,当十几份奏折同时出现在崇祯的案头,都说自己遭受了清军袭击,这让崇祯如何判断敌军的数量?敌军的数量弄不清楚,又如何能弄清敌军的作战目的? 而这些奏折中,还很有可能存在着地方官为了推脱自己的责任,故意夸大清军数量的情况,也就是说,这些情报中也会存在一定的不尽不实之处。 如此种种,大大地增加了大明朝廷获取准确情报的难度。 在工业革命之前,游牧民族面对农耕民族,马匹的优势实在太大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兵者国之大事 利用马匹,游牧民族集中自己的大军,可以将农耕民族的大军各个击破,农耕民族想要战胜游牧民族,其凭借的只能是先进的武器代差。 比如说,我拿钢刀去打你的铁刀,我拿大炮去对付你的弓箭,我用铁甲防御你的弓箭,而我用铁箭攻击你的皮甲,依靠这种武器上的代差,来弥补在机动力上面和游牧民族的差距。 大唐帝国当年横行西域,杀得游牧民族的代表匈奴落花流水,抱头鼠窜,依靠的就是先进的武器装备,攻击以陌刀,以强弩,防御则依靠铁甲,而匈奴那时炼铁工艺极为落后,弓箭射不穿大唐士卒的甲胄,自家的皮甲却扛不住唐军的强弩,兵器方面也挡不住唐军的陌刀,这才会被唐军追杀得到处逃跑。 然而,当游牧民族在武器上与农耕民族不再有代差的时候,在战争中,机动力强大的游牧民族通常都会占据优势。 当年镇守辽东的明军大将李成梁,养寇自重,结果慢慢养出了努尔哈赤这头猛虎,当清军与明军在武器上已经没有代差的时候,大明的军队便悲剧了。 而明军的火器,从先进性来看,是要高于满清的弓箭的,奈何火器如今正在起步期,优点缺点都同样突出,而弓箭却在这个时代已经几乎发展到了巅峰。 叛将孔有德更是将孙元化手下的造炮工匠全部挟裹到了辽东,如今在火器方面,尤其是火炮方面,满清已经和明军不相伯仲,也就是在火枪方面,以及人数的方面,明军才会占有一丝优势。 不过由于官吏腐败,偷工减料,频频炸膛的火枪并不为基层士卒所喜,所以如今看来,其实清军和明军在武器装备上,并没有太大的差距,而在火炮方面,清军甚至可能会更强一些。 这也是皇太极拥有如此的自信,悍然亲自上阵,入侵大明的原因之一。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工业革命之后,游牧民族终于悲剧了。 嗯,马儿跑的再快,有汽车坦克跑得快吗?蒙古马再耐力持久,有汽车坦克的无穷尽动力输出吗?你有骑射无双,我有机关枪火箭炮等着你,原本自己就没能发展出什么先进的科技,待到工业革命出现后,曾经依靠马匹肆虐天下的游牧民族,终于被历史所淘汰,永远没有再起的机会,成吉思汗的荣光和功绩,只能是在梦里永远地回忆了。 而在此刻的紫禁城内,面对崇祯皇帝的询问,杨嗣昌的心情无疑是十分矛盾的。 高起潜的对策,虽然比较稳妥,但是损失会比较大,充其量也就算得上是中策,大军慢慢地聚集,稳守不出,待到明军数量越来越多,最后伺机与满清决战,或直接威慑清军,使其自动退出关外,只是在这期间,北方各地被入侵的清军搅得一片糜烂是免不了的。 卢象升的对策则与高起潜相反,为了避免朝廷和百姓的更多损失,出城与清军野战,这看起来是上策,但是万一失败的话,则北方再无能制满清之军,到时清军便可放心地四下劫掠,明朝的损失反而会更大,这有点像是牌桌上的一把梭哈,是生是死全看这一局。 而关键的关键便在于,卢象升的赢面有多大。 但是受制于情报不畅,说实话杨嗣昌也不知道卢象升的赢面有多大,卢象升英勇善战,对流寇几乎是无往而不利,但是他毕竟没有和清军交战过的记录,己方有六万大军,但清军有多少人马,杨嗣昌并不知情,他只能从各地发来的纷纷乱乱的报告中,模模糊糊地揣测一个数字而已,嗯,辽东苦寒之地,人丁稀少,能有四万兵马出来就了不得了,就算三万好了。 面对皇帝充满着殷切希望的目光,杨嗣昌最终只能含混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但满清士卒之凶悍举世皆知,臣以为,未弄清敌军虚实之前,最好是不要轻易出战。” 他这番话,明显是倾向高起潜的看法,但也并未把话说死,完全禁止卢象升出战,你卢大人如果发现敌军实力较弱,你出城野战也是可以的嘛,前提是你要弄清敌军虚实。 杨嗣昌这番话说的是无懈可击,但是崇祯对他的话语有些失望,心高气傲的年轻皇帝,对于任由鞑子在自己的国土内予取予夺,感觉大损他身为‘明君’的体面,而杨嗣昌万金油一般的回答,也让他觉得有些敷衍,但是他也知道,专业的事情最好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外行人最好不要瞎指挥。 终于,崇祯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发言的兵部老尚书张凤翼,“张阁老,你是兵部尚书,你也说两句罢。” 张凤翼咳嗽了两声,出言说道:“如今高监军主守,卢总督主攻,老夫的意思,是支持高监军。”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便吃了一惊,文臣一向看不上宦官,在朝堂之上,虽然由于政见不同,派系不同,文臣们经常互相攻击,但是在对待宦官的问题上,却是十分心齐,文臣往往会一致对外,像今日张阁老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宦官高起潜,在大明朝堂之上十分少见。 张凤翼看着众人讶异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想我哪是支持高起潜,我是支持高起潜的主张啊。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张凤翼说的,乃是孙子兵法的始字篇中的开头第一句,“敌情不明之下,老夫以为守为上策。” 老尚书不同意卢象升出城野战的想法,他觉得卢象升的方略有些过于冒险,相当于拿国运当赌博,赢了固然是辉煌大胜,若是败了,北方将再无可抗衡清军的力量,到时必然是整个北方糜烂一片。 沉吟片刻后,崇祯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决定让他们自己去商量着办,“迎敌之事,便由杨卿,卢卿,高卿你们三人商量行事罢,尽快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张凤翼咳嗽了两声,出言说道:“皇上,臣以为,是否可以调遣三边总督洪承畴以及陕西巡抚孙传庭的兵马来此?秦兵锋锐,流贼之首领高迎祥也为其所破,若有秦兵相助,则我方胜算又添几分。” 崇祯听了,一时意动,洪承畴,孙传庭这些年在西北剿匪,卓有成效,新任闯王李自成也被秦军打得溃不成军,几近崩溃边缘,若有他们前来勤王,己方的胜算确实大增。 只是,老尚书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崇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朕已经给洪卿和孙卿去信询问,他们都说如今正在剿灭反贼的关键时刻,正是斩草除根之际,实在没有多余兵力前来勤王,此番,怕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张凤翼闻言,再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最后群臣又商量了一些如何调兵勤王,如何运送粮草之类的事情,这次的朝会才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众人纷纷迈步离开,刑部尚书冯英有意慢行几步,与老尚书张凤翼并肩而行,“张阁老,老夫刚才看你在殿上,好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冯英与张凤翼关系一向交好,听他问起,张凤翼倒也不瞒着他,“嗯,其实老夫想到了一招围魏救赵之计,若是按高起潜的对策来说,固守待援,又何须他关宁铁骑前来?倒不如皇上直接命他在宁锦一线出击,趁着鞑子大举来犯的机会,直捣鞑子腹心之地,敌能来,我亦能去,与鞑子拼个两败俱伤。” 冯英听了,想了一会,叹了口气,“此计皇上必不肯答应。” 张凤翼微微颔首。 杨嗣昌等三人商量了许久,最终谁也无法说服谁,高起潜一意要坚守,卢象升则坚决要与清军决战,杨嗣昌居中协调,焦头烂额。 三人反复磋商了数日,最终在高起潜坚决不同意出战的情况下,卢象升一怒之下,提出了分兵各自行动的战略,面对强敌,本就应抱团取暖,分兵乃是兵家大忌,但崇祯居然就同意了,随后卢象升,高起潜二人便开始各行其是。 一个月后,清军攻破高阳城,居住于此的孙承宗不顾七十六岁高龄,亲自带着全家老小上阵,一起登上城头守城抗清,然高阳城兵微将寡,仅仅一日便被清军攻破,孙承宗自缢身亡,清军屠城。 短短一个月间,清军到处烧杀破坏,连下三十余城,清军只是大肆杀人和破坏,却没有抢劫财物和人口,皇太极目的乃是为了引出明军的主力部队,然后一口吃掉,之后,没了军队的大明,便只能任由清军随意肆虐了,那时才是抢劫财物和人口的良机,财物可以享用,人口可以抢回去给他们种地。 皇太极的战法,跟野兽捕猎的做法差不多,先攻击对方要害,待对方没了抵抗的力气,再大口大口吃肉喝血。 又一个月后,巨鹿县外,明军的营寨之中,卢象升一身孝服,面色有些沉痛,军帐内,两位总兵虎大威,杨国柱彼此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军中士卒原本是两万,昨日接到大同的敌情后,大同总兵王朴率领手下兵马回援,如今明军士卒只有一万五千人。 清军在大明境内到处杀人破坏,而一直追着清军寻求决战的卢象升,终于在远离京师的巨鹿,在清军预设的战场上,与皇太极的大军狭路相逢。 到了现在,卢象升终于弄清了敌军的虚实,清军的实力远远不止三万,至少也有七八万,如今营寨之外,四面八方都是清军的军队,自己已经中了埋伏,被团团包围,高起潜虽然与卢象升不睦,却也知道强敌在前,抱团取暖的道理,他就驻扎在距离卢象升五十里地之外的地方,然而他并不在清军的包围圈里。 但是,抱团取暖可以,让他率领四万关宁军,去攻击十万满清大军,为卢象升解围,高起潜没有这个胆量,他手下的祖大寿和吴襄也没有把主力部队拼杀在这里想法。 而且,占据着绝对优势的皇太极,其实也很想围点打援,若是高起潜出兵援救卢象升,便会连高起潜的兵马一起打掉。 否则皇太极白天早就进攻卢象升了,十万打一万五,为什么要拖到晚上?就是为了引出高起潜手下的关宁军。 被重重包围之下,如今方知中计的卢象升,后悔也没有用了, “如今,本官才发现,我等三人都是不祥之人啊。”卢象升面色悲怆,“本官戴孝出征,杨文弱也戴孝,高公公则是个阉人,哈哈哈哈,今日被敌军包围,也是本官的命数使然啊,哈哈哈哈。” 虎大威面露不忍之色,“大人何必如此,敌军虽然众多,但是末将和杨总兵部下精锐皆都在此,大人的天雄军主力尚在,定能安全护送大人突围!” “突围?!”卢象升惨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本官如何能厚颜抛下他们不顾,独自逃生!” 他转眼看向虎大威和杨国柱,“你们二人突围去罢,还能为我大明保留一丝元气,本官今日,唯一死报国耳!” 虎大威和杨国柱两位总兵苦劝多时,卢象升只是摇头,坚决不肯突围,眼看主帅意愿已无法更改,敌情紧急之下,虎大威和杨国柱二人只得含泪匆匆出去部署突围之事去了。 看着两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卢象升把目光投向了案头上的一封书信,那是他的前任属下史可法给他的信,信中说,若是卢总督勤王之时兵员不够,他打算向青州府赵无忌的下属顾炎武求情,借黑旗军六千以抗清。 然而,卢象升回信拒绝了。 挽天倾的本事,卢象升自认无此能力,但卢象升凭着直觉认为,赵无忌或许可以做到。 自己此次勤王,原本就是凶多吉少,何必拉着黑旗军给自己陪葬?把他们留给犹自昏迷不醒的赵无忌,赵无忌迟早有痊愈的一天,这样,大明的朝局或许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 而自己,就在这里放纵地,征战这最后一场吧! 帐外传来阵阵兵马的骚动,那是虎大威杨国柱二人打算突围的动静,卢象升一甩大氅,大踏步地走出帐外,他要率军亲自冲锋,为两位部下的突围,创造机会! 翻身坐上自己的爱骑五明骥,拿起沉重的关公大刀,卢象升对自己的亲兵们,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道命令,“将军死绥,有进无却!人必带伤!刀必见血!马必喘汗!违令者——斩!” 一催胯下战马,卢象升挥舞着大刀,带着手下亲兵士卒,冲着黑暗中的清军大营方向杀去,在他的身后,满眼含泪的虎大威和杨国柱,目送他们督师的背影远去后,方才掉转马头,匆匆地自另一个方向率军离去。 此战一直战至天明,夜袭敌营的天雄军士卒几乎全军战死沙场,卢象升本人浑身是伤,犹自死战不退,最终身中四矢三刀,当场战死,壮烈殉国。 卢象升死讯传来,天下为之震动! 就在这时,一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眼睛,在青州府缓缓睁开。 第五百六十九章苏醒 初升的太阳光芒洒在脸上,沉睡了许久的少年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起初迷离迷茫,随后慢慢地变为坚定清澈,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伤感之色,稍纵即逝。 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自己不能总是沉浸在悲痛之中,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 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也是盈儿的愿望。 他下意识地伸展手指,抬了抬腿,顿时便惊动了正趴着榻上瞌睡的女子,随即,苏泰惊喜的面孔出现在赵无忌的眼前,“天啊,夫君你醒啦!” 看着她又惊又喜的神色,赵无忌冲着她笑了笑,“苏泰,好久不见。” 听到苏泰惊喜的声音,在院子里扫地的北条兰也一把扔下扫帚,冲了进来,“哇,大人真的苏醒了,这真是太好了。” 片刻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赵无忌的卧室,叶婉儿,陈圆圆,春桃全都匆匆赶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喜之色。 赵无忌伸展了一下躯体,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并无大碍,于是便尝试着坐了起来,苏泰急忙在一旁搀着他。 赵无忌靠着墙坐着,看着面前的叶婉儿笑了笑,“婉儿。” 叶婉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突然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上前一把抱住了赵无忌,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不断流下,将赵无忌的后背打湿,似是想把这一年来的委屈和担忧都哭出来一般。 赵无忌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中也有泪花闪烁,“别哭了,我已经没事了”。 随后不久,顾炎武,李定国,夏允彝,黄宗羲等人也都纷纷赶到,这时赵无忌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客厅内大口大口地喝着稀粥,他卧病在床,很久没有运动了,刚才不过走了几步,便觉得肚子里饿的难受,看到众人前来,他匆匆喝完粥,擦了擦嘴,笑眯眯地看向他们。 顾炎武和李定国两人神情极为激动,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大人终于醒了,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总算熬过去了。 来不及等众人诉说思念之情,赵无忌直接便开口问道:“本官身体已经恢复了,诸位无需担忧,嗯,清军动态如何?卢督师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赵无忌苏醒之后,便向叶婉儿等人询问近期发生的事情,叶婉儿本欲瞒着他,怕他太累,又怕他受刺激,但眼看赵无忌态度坚决,也只得一五一十地尽数与赵无忌分说了一番。 杜红儿擦了擦眼角,开口说道:“好叫大人得知,皇太极亲自率军入侵我大明,分兵三路,听说多尔衮和岳托也来了,鞑子破关之后在京师附近烧杀劫掠,皇上急召天下兵马勤王,卢大人率天雄军,高公公率关宁军俱已到了京师附近,属下最近得到的消息,清军在河北一路烧杀劫掠,卢大人率领天雄军一路紧追在后,暂时还不知前线胜负如何。”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是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赵无忌可是知道,在历史上的这个时候,清军对大明发起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攻势,而大明也在此役中损失惨重。 历史上此时大明的主将乃是阿济格,没想到现在历史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皇太极御驾亲征,这样看来的话,清军的规模不会太小,卢象升的天雄军虽然悍勇,但是比起皇太极的主力部队,以及精锐的白甲兵,还是要稍逊一筹。 以清军的强悍兵力,哪里有必要躲着卢象升走,而今听闻卢象升居然一路追击清军而去,赵无忌顿时便觉得其中有诈。 历史上卢象升便是在此役之中,战死沙场,却不知如今前线战况如何,自己前去救援他还来不来得及,如今自己刚刚苏醒,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搜集情报,处理情报,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赵无忌看向杜红儿,“杜百户,继续收集情报,最近的局势很关键,极有可能整个青州府也会陷于危险之中,对于入侵清军的情报收集,一定要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还有,近期的有关清军的所有情报,无论大小,你送一份到我这里来。” 杜红儿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妾身收集的情报均已装订成册,待妾身回去后,便为大人送来。” 赵无忌的右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鞑子此番来势汹汹,皇太极御驾亲征,看样子是倾尽了国内的所有兵马,卢督师极有可能抵挡不住,一旦卢,高两人兵败,整个山东将无险可守,战火很有可能会蔓延到青州府,嗯,看来有必要让百姓坚壁清野。” 夏允彝皱了皱眉,“大人,您患病期间,皇上命史大人暂代大人的职务,如今皇上的命令还没有下来,想让百姓坚壁清野,这需要得到史大人的许可。” 嗯,如今刚刚苏醒没多久,还需要时间去适应了解一下,卢象升便是败了,清军首先攻打的对象也是大城济南,而非青州府,时间部署上应该还来得及,倒也不必动作太急。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冲着夏允彝微微一笑,“史大人那边,我明日会去找他分说,不过青州府数百万百姓,坚壁清野,疏散民众之事工程浩大,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夏先生暂时可以先做个预案出来,一旦本官与史大人达成共识,便可迅速实施下去。” 夏允彝急忙点头答应。 赵无忌又分别询问顾炎武和李定国这一年青州府的情况,两人便向他汇报起近期内政和兵事的种种进展,听得赵无忌频频点头,显然是十分满意。 半晌之后,考虑到自家刚刚苏醒不久,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休息,于是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赵无忌含笑起身,目送众人一一离去,待到他们的身影一一消失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方才一点一点的逝去。 皇太极此次入侵,带给大明百姓极其惨重的伤害,据史料记载,不但屠杀了几百万百姓,并抢走五十多万人口到辽东充作奴隶,还抢去了百万多两金银。 身为穿越者的赵无忌当然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他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应对的预案,但由于他意外昏迷了一年,很多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做准备。 比如如今他手头的兵力依然是六千兵马,而清军的数量,史料记载是八万,考虑到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皇太极亲自率军入侵,所以清军实际的人数应该比八万还要多一些。 暂定清军人数是九万,用六千兵去打九万凶悍的清军,赵无忌想了想,觉得难度有些逆天,他感觉有些头疼,但是还不能不打,他是一定不会坐视清军在大明境内随意烧杀劫掠。 如果他没有受伤昏迷,那么这一年,他将会默默地将士卒扩充到至少一万人,而后,也会提前上奏,提醒崇祯,小心清军绕过宁锦防线,而在长城薄弱之处破关而入的可能,而万一崇祯没有重视他的警告做出准备,导致清军破关后,他也会率领手下精锐,北上勤王,联合天雄军,关宁军,数万明军精锐集结在此,与清军应有一战之力。 但从现在的局势看来,卢象升已经中计,很可能如今已经进了清军的包围圈,最终兵败身死,卢象升一路军若是败了,高起潜绝对撑不住,到那时,最坏的可能就是,他只能拿着六千兵马,孤军奋战,单独去硬抗满清皇太极的大军。 卢象升与高起潜兵败之后,崇祯必会调遣正在西北剿匪的秦军前来京师,从而使得奄奄一息的李自成等人再度满血复活,而在秦军赶到京师之前,大明的北方地区,真正有能力又有意愿与强大清军一战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没想到刚刚醒来,便这么麻烦,想到这里,赵无忌在心中暗叹一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赵无忌沉睡了一年多,想来想去,他决定自己的第一步还是先从分析情报入手。 此时已是中午,匆匆吃了午饭之后,赵无忌便来到自己的书房,杜红儿送来的情报册子以及这两个月的朝廷邸报,此刻皆都安安静静地放在他的书桌之上。 夏日的微风轻轻地自窗外吹了进来,吹拂在书房中少年的身上,此刻,他正凝神沉思,不断地翻开一页又一页的邸报,以及杜红儿送来的情报册子,并不断地在一旁的纸张上记载着什么。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已是黄昏,赵无忌放下手中的狼毫毛笔,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声音,“大人,史可法史大人在外面求见。” 史可法来了?赵无忌想起自己刚才分析的结果,心中有些沉重,“快请史大人进来吧。” 史可法的心情,这几日颇为焦急不安,满清入侵以来,大明如今的形势十分不乐观,每天朝廷的邸报之上,都是一些坏消息,天天都能看到某某府县被清军攻下,百姓被屠杀,财物被抢劫之类的事情,让他忧心不已。 第五百七十章围点打援 想起前几日,他的老上司卢象升写给他的信中,虽然语气平淡,然而字里行间的只言片语,却透露出一丝浓重的悲观情绪,这让他有些心惊肉跳,颇有一种巨大的劫难就在眼前的感觉。 他是青州府同知,如今暂代知府一职,虽然卢象升和高起潜就在前线对抗清军,但他也并非没有想过若是清军来犯,自己该如何应对的问题。 在他想来,以赵无忌留下的六千精锐士卒以及青州左卫张名振的三千兵马,守住青州府城应是问题不大,但青州城之外的地方,恐怕就无暇顾及了,毕竟兵力只有这么多。 史可法处理内政是其长处,他虽然曾跟随卢象升征战过一段时间,但兵事一道,说实话,他并不擅长。 以往在青州府,赵无忌一人独断专行,大事都是他做主,史可法只需奉命行事,倒也能轻松胜任。 待到赵无忌昏迷之后,他暂代知府一职这一年来,内政方面他做得得心应手,兵事上倒也没碰过什么难事,还算是较为顺利,只是此时赶上清军大举入侵之时,他这才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六千士卒是赵无忌的家丁,首先他就不一定能调动的了,他主要能依靠的,也就是张名振那三千人的青州左卫士卒了。 今日他在官邸之中,突然听到家人来报,说道赵无忌已经苏醒,这一下史可法是惊喜非常,于是便匆匆前来拜访。 看到恢复如常的赵无忌,满心欢喜的史可法刚刚落座,便被赵无忌接下来的话语给吓得又站了起来。 “坚壁清野?赵大人,事态还没发展到如此地步吧?卢大人的天雄军,高公公的关宁军此刻都在京师左近,鞑子畏我军威,不敢应战,只是四处流窜烧杀劫掠,下官想来,待到各地勤王之师陆续赶到之师,鞑子也就该撤回辽东了,如今就坚壁清野,似是有些早了吧?”史可法皱着眉头,看向赵无忌说道。 “撤回辽东?”赵无忌站起身来,哼了一声,“史大人你太小看皇太极的胃口了,若本官所料不差,卢大人已经陷入了清军的陷阱,凶多吉少,卢大人一旦战败,高起潜的关宁军独木难支,只怕也会被清军轻易击败,到了那时,无所顾忌之下,你说鞑子是会去攻击城防坚固的京城呢,还是会攻击如今兵力空虚的山东?尤其是济南?” “清军想击败卢大人,没那么容易吧?前线传来的消息,如今卢大人正在率军追杀清军,寻求决战的机会,若是清军实力足够强,他们为什么要避卢大人而不战?说卢大人陷入清军的陷阱,是否有些过于武断了吧?”虽然心中隐隐觉得赵无忌说的极有可能是实情,但史可法还是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 “卢大人的天雄军,可是我大明有数的强军,便是鞑子再凶悍,想要击败天雄军,也绝非易事。” “史大人你说的有道理,正因天雄军强悍,鞑子才会布下重兵,设下陷阱,至于这么说的证据,本官自然是有,不知史大人在近期的邸报中,可否发现了什么奇怪之处?” “奇怪之处?”史可法一头雾水,“这倒是未曾发现有何奇怪之处。” “满清不善耕作,每次出征,必会劫掠大批人口作为奴隶,抢回辽东为他们耕作种田,前年清军入侵朝鲜,不就劫掠了五十万朝鲜人么?然而在近期的邸报中,史大人可曾见到有鞑子抢劫人口的消息?” “这个,倒是没有。” “清军如果是当真畏惧我军不敢交战,此时就应以一偏师牵制住卢大人和高公公,而以主力,迅速地打量劫掠人口和财物,运回辽东;然而此次,清军所过之处只是烧杀劫掠,并未抢劫人口,这是为何?”赵无忌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史可法。 史可法黑着一张脸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赐教。” “若是鞑子抢劫了人口,那还如何与我军作战?鞑子之所以至今还没有劫掠人口,目的就是想要先打掉我军的主力,然后再放心大胆的劫掠四方,而卢大人犹自不知,一路紧追,岂不正是落入了鞑子的陷阱?” 赵无忌走到墙角悬挂的大幅地图前,拿起木杆指着地图上的京师,道:“若是在京师与我军决战,我军有以下几个优势,补给便利,便于指挥,以逸待劳;而清军通过一路的劫掠我方府县,成功地把卢大人引到了河北之南的巨鹿,在这里,远离京师指挥不便,补给更是麻烦,而以逸待劳的则变成了清军,史大人,这么明显的陷阱,不用我多说了吧?” 史可法如遭雷击,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巨鹿县,良久,他颓然坐下,双眼流下泪来,“卢大人休矣!” 赵无忌有些同情地看向史可法,“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虽然前线尚无消息传来,也不能确定卢大人一定兵败,但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本官以为,提前做好坚壁清野的预案,卢大人若是能取胜那是最好,万一失利的话,青州府全境,立即实施坚壁清野之策!” 史可法怔了一下,虽然如今赵无忌已经康复,但是在崇祯皇帝的命令下来之前,依旧是他暂代青州知府行使权力,赵无忌现在就开始发号施令,从程序上来讲 ,未免有些逾规,但他想了一会,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赵无忌的行为。 他有自知之明,论起行军打仗,赵无忌比自己强太多,此时危机之刻,也只有指望他能挽回危局了。 史可法闷闷不乐地离去,心底深处,却隐隐又感觉到了一丝的轻松,赵无忌苏醒后,让他有种似是卸下千斤重负的感觉。 然而到了次日一早,前线终于有消息传来,卢象升果真中了清军的埋伏,被重重包围后力战而死,高起潜的关宁军也随即溃败,清军士气正旺之际,再度出兵济南府,先锋部队,马福塔的三百白甲兵已经出现在了济南城外,山东布政使张秉文急忙派人出城求救,就连青州府同知史可法,都收到了一封求救信。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拿到求救信的赵无忌顿时便犯了难,最终衡量了一番利弊之后,他还是放弃了援救济南的打算。 首先一点就是时间上来不及,青州城到济南城距离大约三百里,而巨鹿到济南城则是四百里,考虑到清军此时极有可能已经正在前往济南的途中,青州府收到济南的求救信后,只怕此时清军已经将近完成了对济南的包围。 再者清军都是骑兵,速度快,赵无忌六千兵马有四千是步兵,骑兵只有两千,但是两千骑兵去了也没用,因为骑兵不能上城头守城,野战的话,两千重甲骑兵数量又太少。 至于率六千士卒去济南解围,考虑到皇太极的兵力极有可能达到十万之多,赵无忌想了想,决定还是决定等清军分兵的时候再出战比较好。 所以赵无忌只能忍痛放弃救援济南。 此刻的青州府,一项项的命令从府衙内发布出去,整个青州府如今皆已行动起来,老百姓们在官员的动员下,纷纷带着财物粮食,带着老人和孩子,躲到了山上,至于距离县城近的,便都躲到了县城里。 粮食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带不走的就藏起来,实在带不走也藏不起来的,也只有一狠心一把火烧掉了事,也不能留给入侵的清军。 济南城被清军包围了整整十天,在这期间,青州府又收到了一封来自济南府的求援信,看着心急火燎拿着这封信前来的史可法,赵无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史大人勿要着急,此必清军围点打援之计,我军若是此时出征,则正中敌军之计,史大人勿要关心则乱。” 史可法的脸色由着急转为疑惑,“何以见得?”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敢问史大人可知道如今济南城内守军几何?” “信中说是只有乡兵五百,莱州兵七百,此外还有大量百姓自发守城。”史可法拿着手中的书信说道。 “卢大人两万大军,一夜便被清军击败,高公公的关宁军也是一触即溃,史大人,你觉得这么强大的敌军,攻取只有一千士卒守城的济南城,需要这么多时间吗?”赵无忌徐徐问道。 “这,”史可法顿时便明白了赵无忌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说,清军之所以迟迟没有攻破济南城,乃是在那里围点打援,等待我方的援军进入他们的包围圈?” “不错,本官想来,济南府才是清军的真正目标,首先济南府是大城,百姓民众都十分富庶,攻打这里,既可以得到大量的银钱,也可以劫掠到大量的人口,史大人你想,若是清军一日便攻破济南府,抢劫了大量的财物和人口,正待离去之时,却碰上了我军的精锐,你说他还如何作战?” 第五百七十一章天下瞩目 听了赵无忌的一番分析,史可法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他想了想,长叹一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史大人且慢,本官已下定决心,明日便会率手下精锐出兵济南府,迎击贼酋皇太极,本官走后,青州府的一应事情,还要多多拜托史大人了。” 史可法霍然转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赵大人,你,你要出兵为济南解围?” 赵无忌微微垂下眼帘,“现在说解围的事,已经太晚了,本官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替那些牺牲的无辜百姓们复仇,尽量让贼酋皇太极付出惨重代价!” “可是,刚才大人还说,这是清军的围点打援之计……” 赵无忌偏过头,叹了口气,看向远方,“有时,有些事情是不能不做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这些日子,本官一直忙着在做出征的准备,而今,时机已然成熟……” “本官会带走所有家丁,本官离去之后,青州府的防御便交由张名振的三千士卒,本官会留下韩林千总率领部分炮手,驻扎青州府城和临淄县,史大人有事尽可与韩林与夏先生商议。” 片刻之后,史可法已匆匆离去,赵无忌率军出征后,青州府的担子再度落到了他的肩上,疏散民众,组织民壮守城,准备守城兵器,巡防检修城墙……,如此等等,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 今日,是大年三十。 中午,顾炎武,夏允彝等人都来到府衙之中,大家伙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饺子,饭后,众人便来到赵无忌的书房中议事。 “鞑酋皇太极率兵犯我大明,卢督师,高公公皆已战败,朝廷在北方再无可用之军,清军如今正在济南一带肆虐,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此种情况本官岂会坐视不理,是以,本官打算明日亲率所有士卒,出征济南府,与鞑酋一决生死!” 赵无忌这几日一直在做作战的准备,是以属下众人却也没有人感到诧异,夏允彝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清军此番来势汹汹,声势浩大,属下估计,鞑子人数不会少于八万,大人手下这些士卒想比鞑子,是不是人数少了点?属下以为,据城以守,以逸待劳似是较为稳妥。” 赵无忌微微点头,“夏先生言之有理,据城以守确实是上上之策,但本官也是华夏子民,断无坐视同族百姓被人如猪狗般屠戮劫掠的道理,故此不得不愤而出手,前程虽然险恶,但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说罢,赵无忌便看向坐在一旁的唐维,“唐先生,火器,弹药可曾准备齐全?” 唐维点了点头,“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一切都已备好。” “嗯,那个东西,也准备好了吧?”赵无忌意有所指地问道。 唐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请大人放心,属下昨日曾使人试用了一次,完全没问题,效果完美达到大人需要的要求。” “嗯,那就好。”赵无忌轻轻地舒了口气,随即他又看向韩林,“本官此次给你留下二百炮手,本官出征之时,青州府城以及临淄县的防御,便交给你和张名振二人,青州,临淄两地乃是我等之根本,万万不可有失!”韩林急忙答应下来。 “鞑子惯用围点打援,满清大军重重包围之下,济南城中居然还能三番两次地频频派出信使,师父,这其中怕是有诈啊。”顾炎武摸着下巴说道。 夏允彝听了,当即也是悚然而惊,“宁人的意思,鞑子这是有意迟迟不攻济南城,而是将此处作为一个陷阱,其实早已布下埋伏,等待伏击救援济南府的援军?” 顾炎武点了点头,“防守济南府的,不过是五百乡勇及六百莱州兵,并没有关宁军和天雄军那样强悍的骑兵,以他们的能力,却能频频突围而出,四处报信求援,除了鞑子有意放纵,宁人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赵无忌看着顾炎武,面露欣赏之色,“宁人所料不错,皇太极此人极擅用兵,他手下的多尔衮,阿济格,岳托也尽是能征惯战之辈,真要全力攻打,一日便可攻破济南城,之所以箭在弦上,蓄而不发,打得就是围点打援的主意。” 顾炎武看着赵无忌,微微一笑,“既然已经洞悉敌军阴谋,师父依旧选择前去增援济南城,想必早已成竹在胸。” 赵无忌哈哈一笑,指着顾炎武说道:“唯有宁人深得我心。” 大军出征,涉及到很多方面,非同小可,随着赵无忌的一系列命令发布下去,众人也就纷纷离去,夏允彝去征集民夫,组织运粮的车队辎重,顾炎武和唐维则前去检查出征所需的武器,弹药等装备,务必确保万无一失,韩林则去找张名振,商量协调守城之事。 崇祯十二年正月初一,赵无忌在青州府誓师出征,亲率手下兵马增援济南城,同时他也向驻扎济南附近的其他明军发去文书,包括驻扎德州的山东巡抚颜继祖,身处临清的高起潜,山东总兵倪宠,援剿总兵官祖宽等,号召明军诸部合力抗清。 在清军一路高歌猛进,大明军队连战连败的背景下,在明朝上下民心士气均已处在最低谷的情况下,赵无忌不畏凶悍的清军,毅然率军出征的行为,立即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他那传奇一般的苏醒,这一年来,朝野上下都知道赵无忌在出兵皮岛之时,身受重伤,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作为大明仅有的与清军屡屡作战,还能不断取胜的名将,在此山河沦陷的时候,赵无忌的名字也常常为人所记起,所惋惜。 而今这样一个名将不但身体已经完全好转,病情痊愈,并且还豪情万丈地再度率军出征,此时此刻,他的行为所振奋的民心和明军的士气,已经远远地大于他此次出征本身的意义。 在卢象升身死,高起潜兵败,洪承畴,孙传庭还在勤王的途中,此时的赵无忌,俨然成为天下所注目的焦点。 第五百七十二章变数 济南城外,清军大营中,皇太极与手下众将皆是聚集于此,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掩饰不住的欢喜之情。 此番入侵大明,收获堪称十分丰厚,人口众多而又富庶的济南城,此刻正仿佛被去掉了外皮的苹果一般,呈现在清军的面前,鲜美的果肉似是随时都可以入口,号称大明战神的三边总督卢象升,在无敌的满清士卒面前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当场兵败身死,天雄军灰飞烟灭不复存在,至于老对手关宁军,看到卢象升战死之后更是被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一战便溃。 而今在大明的北方地区,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清军,可以阻止他们的烧杀劫掠和予取予夺,这让他们如何不欢喜。 不过济南城就在眼前,皇太极却迟迟不攻,甚至对出城求援的信使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拦截一番便轻轻放过,看似怪诞,其实皇太极这么做的缘故只是因为他胃口更大而已,他想彻底打掉明军在北方的军事力量,把任何胆敢阻拦清军的力量毫不留情地统统打掉,让大明彻底丧失抵抗的能力。 这般杀鸡儆猴之下,忠义救国的将领俱已被清军一一击破,战败身亡,留下来的明军将领皆都是贪生怕死,碌碌无为之辈,俱是不足为虑,如此一来,今后的大明便犹如满清的畜牧场一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便是,再无人敢阻止清军的暴行。 时至今日,济南城被围困了已经整整十日,城中上至德王朱由枢,山东布政使张秉文;下至普通平民百姓,无不战战兢兢,整日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之中,信使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然而至今仍未有他们苦盼的任何援军来到。 其实德王和张秉文心中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卢象升已死,高起潜兵败,他们还能指望谁来援救?指望远在德州的颜继祖手下三千士卒?还是指着青州史可法的水师左卫?又抑或是高起潜的残兵败将?不断地派出信使四处求救,或许,只是他们自欺欺人的一种麻醉手段而已。 卢象升死后,已经再没有人胆敢轻攫清军的锋芒。 金帐之中,阿济格轻笑一声,“大汗,这些汉人如今已经被我大清勇士给吓成鹌鹑一般,再无胆量与我军作战,已经等了十天也没有一兵一卒前来,是不是可以攻城了吧?” 皇太极嘴角弯曲,露出一丝笑容,却没有说话。 “山东总兵倪宠是个无能之辈,此人必不敢来,颜继祖远在德州,如鸵鸟般装着没看到济南这边发生的情景,高起潜如今肝胆俱裂,躲在临清,再与我军一战的勇气,奴才以为,英亲王言之有理,或许我军已无需再等。”孔有德谄媚地笑着,他的心情和众人一样的激动和欣喜。 满清鞑子虽然愚昧落后,但至少有一点是他们这些汉奸十分欣赏喜欢的,那就是赏罚分明,有功必赏,皇太极出兵之时早已说好,战利品谁也不许动,一律运回辽东之后,平均分配,相比孔有德原本在大明之时,碰上的那些昏庸无能的上官,那些手下部众连粮饷都发不下来的日子,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虽然杀害劫掠自己的同族同胞,这么做有点丧良心,但孔有德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成王败寇,生存下去才是王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比当初在明朝为官之时,好了岂止百倍千倍? 皇太极脸上笑意不减,依旧没有说话。 范文程呵呵一笑,“恭顺王此言差矣,大汗之所以迟迟不攻济南,自然是有深意在内,恭顺王刚才提及倪宠,提及高起潜,为何却偏偏疏漏了青州府那人?” 孔有德哑然失笑,心中却也掠过一丝惧意,“皮岛之战,明军虽然取胜,但主将赵无忌却身受重伤,如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听说他犹自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此人如今,似已不足为虑了吧?” “呵呵,赵无忌固然已不足为虑,但他手下的黑旗军却是实力未损……”范文程继续奸笑着,手中羽毛扇轻摇。 “难道大汗的意思,是在等着黑旗军?可是蛇无头不走,赵无忌不是已经……” “主帅为一军的魂魄,赵无忌如今重病在床,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天雄军已去,关宁军胆寒,若是再去掉黑旗军,则大明仅有的精锐,也就剩下孙传庭的秦军孤单一脉,不足为虑,我军此番班师之后,数年内再攻大明,定可一鼓而下,平定宇内,一统江山。”范文程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坐在一旁的贝勒岳托扬声说道:“不需大汗忧心,臣愿率手下精锐,前往青州府,讨伐黑旗军!” 先是出征朝鲜,而后又是征讨大明,清军都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之势,是以人人都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岳托作为清军的右翼军主帅,统率本部兵马并蒙古诸部援军,手下士卒足足三万之数,出征青州府,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多尔衮闻言,心中一动,似是轻描淡写地随意说道:“本王部下侦骑曾抓获几个明军的俘虏,根据他们的口供,青州府如今有赵无忌的家丁六千,以及青州左卫的水师将士三千人,总数不到一万,这一万人还要分散到各个府县,分兵把守,单独以青州城来讲,防守的明军应不会太多。” 帐中另一汉人谋臣宁完我也跟着出声附和,“如今赵无忌重伤,青州府群龙无首,岳托贝勒若是出征青州,胜算应是极大,奴才以为此计可行。” “大汗,臣愿率军出征青州府!取回赵无忌的人头,回报大汗!”岳托望着皇太极,再次请战。 满清每次出征所得的缴获,均是按照战功贡献大小来分配,上次围杀卢象升,多尔衮所部出了大力,击溃高起潜则是阿济格和多铎率军所为,眼看自己这一路军,破关之后寸功未立,如此下去,战后分得的缴获也势必不会很多,岳托心急之下,故而主动邀战。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皇太极。 皇太极缓缓扫视众人,将他们的神色一一尽收心底,略一沉吟,方才缓缓笑道:“岳托贝勒,你不必心急,明国这么大,还有得是仗要打,迟早总有你立功的时候,你部下多为骑兵,攻城为你部短板,而明军又向来擅守,赵无忌虽然重伤,但其手下战将未损,黑旗军向来极精火器,你去青州,便是能取胜,损失也不会少,这却又是何必?”说罢,他的眼神似是无意地瞥了多尔衮一眼。 “朕听闻暂代赵无忌行使大权的,乃是青州府同知史可法,此人擅长内政,却不通兵事,不足为虑,眼看济南城危在旦夕,他未必不会出兵来救,”说到这里,皇太极将目光再度投向岳托,微微一笑,“到了那时,便是你的机会到了。” “当然,朕也不会一直在此苦等,再过五日,青州军若是还不前来,朕便也不必再等,便会亲自率军攻取济南城,岳托,到时你和多铎二人,前去攻取青州府,朕会派恭顺王与你二人同去。”皇太极眼中掠过一丝浓重的杀意,“凡是胆敢站出来阻碍我大清帝国之人,朕定要将他们一一击败,斩草除根!” 多铎是满清有名的能征惯战之将,号称战功最著,至于派孔有德去,乃是为了利用他属下汉军的火器来压制明军的火器,并以他的火炮来攻城。 攻打防守严密的坚城,只靠骑兵是万万攻打不下来的,这时,孔有德的火器营便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听闻大汗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并将会派遣阿济格和孔有德相助自己,岳托不禁喜上眉梢,“大汗神机妙算,成竹在胸,臣遵大汗令!” 岳托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匆匆掀开帐门,快步走了进来,众人看去,只见来人正是御前一等带刀侍卫索尼,只见他神色似是有些惶恐,手中拿着一份文书,匆匆来到皇太极面前,当即跪倒在地,将手中文书高高举起,“大汗,刚才有明军侦骑意欲突围进城,按照大汗的吩咐,麾下儿郎已将此人擒获,严刑拷打之下,此人终于招供,他乃是前去青州府求援之人,如今回城报信,在他身上,属下搜出一封青州知府给明国山东布政使张秉文的文书。” 皇太极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呵呵,怎么,史可法终于忍不住了?”他一边含笑说着,一边随手拿起文书,用手抖了抖,将纸抚平,便抬眼看去。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皇太极脸上笑容顿时凝固,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刚才的一片轻松,顿时就变成了凝重和惊讶。 看着皇太极的脸色,多尔衮的心中也升起一股不妙之感,青州府,青州府,能让大汗如此紧张,难道与赵无忌有关?莫非那边又出了什么变数不成? 第五百七十三章各自出手 皇太极匆匆将手中文书看完,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起来,突然间,他三下两下将手中的文书撕得粉碎,“哼,没想到如此阴魂不散,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还没死!” 青州府,重伤没死,众人在一旁皆都隐隐猜出了点什么,范文程看着皇太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汗,难道是赵无忌……” 皇太极冷哼一声,“不是他,还能是谁?还有谁能让朕这么生气?”他的阴冷目光缓缓扫过在座众人,“赵无忌又活过来了,在这封文书里,他宣称要联合明国北方的军队,共同前来讨伐我等,按这封文书所说,一日之前,他已在青州府誓师出发,如今正在赶来此地的途中。” 岳托闻言,心中猛地一颤,想起刚才主动请战的行为,他差点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当日归化城之战,他可是协助多尔衮,亲身参与了战役的全部过程,赵无忌麾下士卒之悍勇,火器之犀利,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役大清第一勇士鳌拜葬身归化城下,多尔衮的亲卫队长,凶悍无比的艾度礼也死在了那里,他的弟弟萨哈廉也被明军生擒,至今还关押在归化城,当成察哈尔部要挟满清的筹码。 他刚才放出豪言壮语,无非是看到赵无忌重伤在身,青州府群龙无首一团散沙,而己方连战连捷,正是士气锋锐之时,本打算前去讨个便宜,没想到卧病一年多的赵无忌就在此刻突然痊愈,而今更是昭告天下,生龙活虎地要率军来攻,让岳托大感不妙之余,心中也是顿生后悔之意。 好端端的,自己真是何苦来哉,能连续击败多尔衮三兄弟的明将,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听闻赵无忌复出,一旁的睿亲王多尔衮神色阴鸷,目光不断闪动,很快他便有了计较,于是暗中给多铎使了个眼色,多尔衮和多铎平时关系最为亲厚,彼此同气连枝,兄弟二人早已默契非常,他很快便明白了多尔衮的意思,低头想了想,便猛然站起,一脸的愤然之色,“赵无忌安敢若此!大汗,臣愿亲率本部兵马,前去征讨此人,此番定要回报当初神木城下的一箭之仇!” “哦?”皇太极脸上掠过一丝喜色,“豫亲王主动请缨,忠心可嘉……”他话音未落,众人却突然听得一声怪叫,放眼看去,只见多铎扑通一声,竟然摔倒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双眼上翻,似是已失去意识。 多铎身上华贵的丝绸衣服此刻早已沾满泥土,他的双手紧缩如鸡爪,眼白露出,两条腿一蹬一蹬的,脸部也变形的厉害。 “小弟!”多尔衮猛然站起,悲呼一声,“早就跟你说不要激动,不要动气,你偏不听,果然今日再度犯病,快来人,把豫亲王扶回去!”当下便上来几个仆人,拿了担架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多铎抱到担架上,很快便抬了出去。 多尔衮脸上露出伤心之色,他强打精神,面露悲戚之色,上前对皇太极深施一礼,“还请大汗恕罪,臣弟多铎向来有隐疾在身,今日听得昔日仇人复生,愤怒之下,情不自禁受刺激过大,竟然昏厥犯病,还请大汗海涵,切勿将此事放在心上。” “哦,”皇太极皱着眉头,脸上满是遗憾之情,“无妨,且让豫亲王好生将养,出战之事却不要急于放在心上,日后再说。” 皇太极此刻心情极为烦躁,原本局面一片大好,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异变陡生,先是赵无忌复出,随后多铎又犯了病不能上阵,此次出征以来,这还是皇太极头一次如此心慌意乱。 一声轻笑后,范文程摇着羽毛扇悄然出列,“大汗勿忧,种种情报都已证实,赵无忌手下兵马,不过六千之数而已,我军雄师十万,又岂会惧他?大汗麾下,白甲精兵举世无双,骑射无敌,更有我满洲第一勇士马福塔在此,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无忌弃坚城而不守,贸然兴师动众千里奔袭,天时地利人和尽丧,以彼之短攻我之长,实乃取死之道,更有何惧?” 范文程这一番分说,让皇太极烦躁的心情再度安定了下来,想一想,却也是这个理,“嗯,军师所言身善,朕一时震惊,却是有些失态,我有八千白甲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无忌如今前来,却正是自来寻死!” 他环视众人,微微一笑,“朕包围了济南城迟迟不打,在暗中设下天罗地网,本想打几只狼,没想到却引来一只虎,不过也好,赵无忌舍弃坚城,劳师远征,已失地利,他贸然前来野战,正好让他领教领教我女真士卒天下无双的骑射之术!” “不过,”他语锋一转,面露踌躇之色,“苍鹰搏兔,亦用全力,虽然敌军只有六千,但朕并不打算小觑此人,朕有意为岳托贝勒寻一帮手,只可惜豫亲王突然犯病,无法出战,嗯……”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来转去,最终停在了阿济格身上。 “英亲王,昔日皮岛海战,你曾败在赵无忌手中,明军一向长于海战,英亲王此败,非战之罪也,朕每当念及此处,常思当时对英亲王处罚太过,有愧于心,”皇太极看向阿济格,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之色,“而今明军贸然来援,轻率野战,正是英亲王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不知英亲王可有意乎?” 多尔衮闻言,急忙偷偷看向阿济格,以目示意,暗示他不要答应,奈何阿济格一向是个简单粗暴的性子,他根本没有看到多尔衮的眼神,只因此刻他的双眼也已饱含热泪,心中激动不已,暗想,大汗终于知道他当初待我不公了!大汗终于还是当众承认错误了!皮岛之战,我阿济格的部署根本就没有问题!大汗终于承认他对我处罚太重了! 想到这里,阿济格慨然站起,一脸的慷慨之色,“大汗,臣愿率手下精兵,与岳托贝勒一起,前去讨伐赵无忌!此番定要击败此人,一雪前耻!” 皇太极满脸的欣慰之色,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有英亲王,恭顺王相助,我军料已稳操胜算!待到班师回朝之际,朕论功行赏,英亲王的功绩有目共睹,朕定然会有所回报,当初削去你的半数牛录,到时尽数发还,其他封赏,另行再算!” 阿济格脸涨的通红,激动的不能自己,“臣愿为大汗效死!” 有了能征惯战的阿济格和长于火器的恭顺王孔有德相助,岳托初始惶恐的心情这才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己方人多势众,又是在最擅长的野外战场,没理由会再度输给赵无忌,有了强援相助,岳托又变得信心十足了起来。 岳托,阿济格,孔有德三人的兵力加起来,将近五万之多,对付六千人的明军,十倍的兵力优势之下,明军显然取胜的希望十分渺茫,念及于此,场中众人的脸上皆都恢复了轻松之色,刚才听到赵无忌复生的震惊情绪此刻也早已消失不见。 多尔衮满面含笑,看向阿济格,也是一副点头赞许的样子,可是心中,他却在大骂皇太极阴险狡诈,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头脑简单的大兄给忽悠住了,这可不行,稍后三兄弟见面之时,自己务必要提醒大兄这一点,不能再让大兄不明不白地被大汗当了枪使。 多尔衮拿定了主意,脸上笑容更炽,“好,有我军三大强将齐齐出征,此战定是有胜无败!本王在此坐等三位将军的捷报传来!” 皇太极缓缓扫视帐中众人,神情严肃,“如今情势有变,赵无忌既然已经前来增援,留着济南城此时也无任何意义,传朕的命令,午后时分全军开始攻城,今日傍晚,朕一定要站在济南的城头之上,通令全军,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将士们可以随意快活放松!胆敢起来反抗的,一律屠尽九族!朕要让这济南城,人头滚滚,让世人看看,这就是胆敢抵抗我军的下场!” 众人齐齐站起,轰然应诺,皇太极满意地笑了笑,“贝勒岳托率左翼军,英亲王阿济格及恭顺王孔有德各率本部兵马,你等三人,前去迎击青州军,此战若胜……”皇太极拉长了声音,目光逐一在岳托,阿济格,孔有德三人脸上一一掠过,“此次南下征明,以你三人为首功!” 此言一出,岳托,阿济格,孔有德人人脸上一副振奋之色,彼此相视一眼,齐声说道:“臣(奴才)愿为大汗效死!” 当日午时过后,清军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不再留手,施展全力开始攻城,强弩火炮齐齐轰向济南城头,守城的明军被打得抬不起头,纷纷退缩,清军趁机鼓噪而入,不到半个时辰,便攻破了济南城,清军冲入这座古老的城市,开始大肆烧杀劫掠。 崇祯十一年一月二日,济南城终于为清军所破,此役,大量无辜平民百姓被杀死杀伤,大批的财物被劫掠,德王朱由枢也被生擒抓走,他的丰厚家产尽为清军所获,这就是历史上的济南之屠,据史料记载,此战清军屠杀民众百万,更是劫走百姓五十余万人,返回辽东以为奴隶,《历城县志》记载,“家余焦壁,室有深坑,湖井充塞,衢巷枕藉。盖千百年来未有之惨也!” 几乎是同一时间,辽东海域上,六艘黑色的铁甲舰突然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旅顺口的海港之外,李定国与刘文秀二人站在镇海舰的前甲板,目光坚毅,脸色沉着。 “开炮!”刘文秀一声令下,六艘铁甲舰齐齐开火,黑色的巨大弹丸不断地向清军的岸防炮和阵地上轰去,激起阵阵的烟尘,清军的兵堡在炮火轰击之下纷纷倒塌,守备在此的清军士卒顿时就是一阵大乱,他们的反击杂乱而虚弱。 在六艘黑色战舰的背后,大批明军运兵船的身影慢慢地显现了出来,东江镇副将沈志祥,与北条家将小岛茂两人的身影双双在不同的船头出现! 在他们的身后,分别站着无数手持长枪的东江镇士卒,以及手持武士刀的倭国浪人武士!一个个神情肃穆,脸上杀气腾腾! 赵无忌再度出手,剑锋直指清军倾巢而出后,如今正是一片空虚的满清后方腹地! 他第一个目标,正选在了旅顺口。 第五百七十四章敌后登陆 清军驻扎在旅顺口的最高长官,满清都统崔完者此刻正在家里搂着刚刚收入房中的第十九房小妾睡觉,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隆隆炮声,崔完者先是满不在意地骂了几声,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只见他双眼猛地睁开,凝神细听之下,却听得炮火之声隆隆不绝,而方向正是旅顺港口之处,崔完者顿时便是大吃一惊,飞起一脚将躺在自己身边的小妾踹开,手急脚乱地跳下地,匆匆穿上衣服便带着手下几十个亲卫出了门,拿了兵器翻身上马,匆匆直奔港口而去。 此次入侵大明,皇太极几乎是搜集了所有兵力,倾巢而出,自毛文龙死后,沈世魁已再无胆量出兵侵袭清军腹地,便是偶有登陆作战,每次也是不痛不痒地挑选最弱的地方随意攻击几次,草草交差了事,这固然与沈世魁魄力不及毛文龙有关,却也有因毛文龙之死,孔有德,尚可喜等人叛逃,东江镇明军实力大降的缘由。 所以旅顺口原本有四千守军,此番侵明之战,一口气便去了三千人,如今这里只有一千守军在这里把守,也正因如此,听到港口传来的炮声之后,崔完者才会如此着急。 崔完者驻扎在旅顺口的这几年,起初还是颇为太平无事,说是驻守,实际明军几乎不敢前来这里骚扰生事,这让他颇是过了数年的安稳日子。 然而自从前年开始,情况便慢慢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时不时有神出鬼没的倭人割头党出没,他们专挑脑袋上一根鼠尾巴的女真人下手,行事阴险狡猾,手段狠辣无比,防不胜防,就连牛录额真桂顺和布尔善,一不小心都着了他们的道,丧了性命,丢了脑袋。 一时间,好好的旅顺口被这群倭人割头党搅得人心惶惶,崔完者顶着巨大的压力,也是整日的不得安稳。 还好大汗英明,及时便颁布了对策,接令之后,在巡逻中满清士卒只要发现倭人,不论男女老幼,是否良善,一律通通按割头党当场杀死,此举虽然严酷,倒也颇为奏效,实施之后,旅顺口的治安果然有所好转,虽然依旧偶有人被奇怪的在家中割去了头颅,但是此等事件的数量相比以往,已然大大减少,皮岛之役后,割头党更是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所以皇太极才会放心地从旅顺口调走了三千兵马。 其实皇太极原本是打算调兵两千的,但是按照满清一向的传统,每次出站,出力越多的,缴获越多,贪心的崔完者拍着胸脯向大汗保证旅顺口固若金汤,绝对没有问题,主动将自己派出的兵力提到了三千,他希望能在战后分到尽量最多的利益,于是皇太极同意了他的请求。 而如今,听着港口处的隆隆炮声,带着数十个手下,拼命抽着鞭子向着港口匆匆赶去的崔完者,此刻当真是肠子都快悔断了,此刻的他,无比地痛恨自己当初的贪心。 听着远处的炮声阵阵,观其火力强度,怕是攻击港口的明军不有数十艘之多!这又是哪一路的明军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悍然来犯? 陈洪范?沈世魁?无论是胆量和能力,都不像是两人的作风,正在策马飞奔的崔完者心中一动,猛然想起皮岛之战,想起了那个重伤的明军大将,听说此人卧病在床许久未愈,难道,是他手下的部众来了? 能获得皇太极的信任,让其担任旅顺口的最高守备,崔完者的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事发仓促,但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分头派人四处召集士卒,命令他们统统前往港口迎敌。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无论是哪一路明军,他们若只是来炮轰骚扰也就罢了,清军水师已经损失殆尽,面对敌军水师,崔完者只能忍了,但若是对方居然敢登陆作战,虽然清军只有一千人,但崔完者依旧有强大的信心,给来敌以迎头痛击!教一教对方怎么做人! 让他们明白,什么叫骑射无双!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 崔完者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起初的慌张心情,慢慢变成了愤怒,而又慢慢地演化成了滔天的战意! 能在这要害之地驻守的士卒,个个都是清军的精锐,明军若是当真存了登陆作战的心思,倒却是最好,定要让他们尝一尝女真勇士的赫赫雄风,想到这里,崔完者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满路,诸位额真都招呼到了吗?” “禀报大人,诸位牛录额真之处皆已告知,他们应该很快便会来到港口,与大人共同作战!”一旁的护卫满路同样地大声回道,声音中充满着信心和高傲。 崔完者放下了心,“走,看看是哪路的明军,前来寻死!”他狠狠地一抽鞭子,马儿吃痛,跑的更快,这几十骑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远处,再也不见。 半晌之后,当崔完者终于聚集起来一支八百人左右的队伍,来到旅顺港口之后,他悲哀地发现,岸上的防御火炮俱已被毁坏一空,驻守此地的士卒们也已死伤殆尽,尸横遍野,港口远处,一队队的地方士卒正如蚂蚁一般,快步自运兵船上纷纷登陆上岸。 崔完者率领的清军部队正前方不远处,一千五百名明军的重甲骑士,手持陌刀,背着强弓,骑在马上静默得犹如一片片钢铁森林,当先一名少年将军,虎背猿腰,银盔银甲,手持一杆碗口粗的镔铁点钢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看着眼前的清军,冷冷伫立。 崔完者看着面前数量远超己方的明军骑士,看着他们手中那惊人长度的闪亮陌刀,和浑身黑黝黝,泛着金属光泽的玄色战甲,突然自心底最深处,涌上来一股无穷尽的惧意。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崔完者此刻再度开始痛恨自己刚才的决断,肠子又快悔断了,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过于托大,在不知敌军虚实的情况下,贸然率军前来港口迎敌,早知是这么一支强军来袭,自己当初便应该赶紧逃往盛京报信,这种规模的明军出现在这里,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是一个旅顺口! 大清精锐全军尽出,此刻俱在明国内部,大贝勒代善带着一万士卒在宁锦前线虚张声势,此刻的大清国,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腹地一片空虚! 李定国冷冷地看着不远处阵列排的乱七八糟的清军骑士,眼中已有杀意显现,他操起手中长枪,微微向天上斜斜一指,随后,便一催马腹,率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一千五百名重甲骑士,默不作声地提着陌刀,不断加快马速,锋芒直指正前方的清军,奔腾而来。 崔完者的眼中掠过一丝绝望,敌军已发起冲锋,此时逃跑已不可能,退无可退之下,他发出一声犹如野兽受伤般的嘶吼,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带着他手下的八百清军,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李定国冲在最前,迎上了清军前列的崔完者。 二马错蹬之际,寒锋闪烁,胜负已分! 李定国闪电般刺出一枪,正中来不及闪避的崔完者咽喉,顿时便将崔完者挑落马下,粗壮的满清都统的尸身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鲜血不断自他身下蔓延开来,崔完者,卒! 挥舞着长长陌刀的重甲骑兵犹如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一般,很快便把这八百清军士卒淹没其中,厮杀声慢慢地减弱下来,马蹄声逐渐远去,留下遍地的清军血肉残肢,血腥的气息四溢开来,受伤清军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片狼藉…… 不远处,小岛茂正站在自己的两千浪人武士军面前,脸色严肃地训话,“接赵大人的命令,我等的目标乃是此地鞑虏士卒,尽量地在鞑子腹地搞破坏,万不得已之下,尽量不要伤害平民妇孺,尤其不得伤害明国人,违令者死!你们地,明白?” 众武士轰然应诺,小岛茂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我们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众武士齐刷刷地答道:“我等乃倭国武士,奉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大人之令,远渡重洋来此,配合明军,讨伐满清鞑虏!” “好!”小岛茂阴险一笑,挥起长长的武士刀,转身便带着手下的两千浪人武士,如同凶猛的狼群一般,踏着倒地清军的尸体,冲着旅顺城中杀去。 东江镇的士卒不断地自战船上登陆,他们迅速地接管了旅顺口港口的防御设施,此行带队前来的是副将沈志祥,他得了东江镇总兵沈世魁的命令,带五千士卒来到此地,他也是沈世魁的侄子。 站在镇海舰的甲板上,刘文秀与沈志祥并肩而立,眼看明军夺下旅顺已无悬念,心有感慨的沈志祥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末将还能看到收服旅顺口的一天,自从黄将军在鸭绿江殉国之后,沈某原本对此并不抱有任何奢想,却没想到……,短短几年,这里还能再度回归我大明的怀抱,李将军,刘将军今日立此大功,来日朝廷必有丰厚封赏。” 刘文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此皆我家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等不过奉命行事而已,可不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他扭过头来,看着沈志祥温和地一笑,“大人早有安排,用不了几日,便会有大批水泥和钢筋运到这里,待到天气暖和之时,大人还会派遣施工队来此,多建堡垒,广挖战壕,助沈将军守住此处。” 旅顺向来都是易守难攻的要塞和难得的港口,当初日俄战争时,日军拼尽全力,重炮炸弹齐出,动员了十三万人,死伤五万多人,耗时将近一年,方才攻下当时俄军防守的旅顺,可见旅顺之易守难攻。 赵无忌决心把旅顺口建设成为一处巨大的兵堡,让其作为一颗钉子,牢牢地钉死在满清的大后方。 第五百七十五章兄弟夜话 大草原上,归化城中,囊囊太后的王宫之内,两排粗大的牛油蜡烛烧的正旺,将室内映照的宛若白昼一般,囊囊太后坐在大殿正中,神态间数不尽的威严肃穆,在她的左手侧,衣着淡雅的淑济公主静静地坐在那里,应召前来的多隆单膝跪地,在台阶下低着头等着太后的吩咐。 囊囊太后瞥了一旁的淑济一眼,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悲天悯人的气息,“哀家本想一直在这里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才安稳了几年,如今却又要打仗了。” 多隆身形不动,低头说道:“启禀太后,满清一向狼子野心,当初若不是他们频频入侵,逼得大汗无路可走,大汗也不会病死在异地他乡,此番便是没有摄政王的书信来到,属下其实也早想和他们好好地算一算这笔账了。” 囊囊太后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母后,多隆统领言之有理,满清皇太极一直野心勃勃,念念不忘征服我们察哈尔部,一统草原,便是现在我们不去打他,待到他实力足够强大之时,他也会主动前来攻打我们,摄政王说的很对,如今皇太极主力尽出,后方极为空虚,正是我等出兵的大好时机,将满清削弱的越厉害,我们察哈尔部才会越安全。”从少女而为人母,两年来,淑济公主变得成熟了许多,只是她的气质还是一如既往的淡雅宁静。 “哎,哀家何尝不知道皇太极野心勃勃,只是兵危战凶,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哀家年级大了,心肠也软了,实在是见不得我们察哈尔部的儿郎,再有牺牲了。”囊囊太后这两年间,经常和国师沙尔呼图克图在一起谈经说道,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也越发的菩萨心肠起来。 “母后,目前的牺牲,正是为了避免以后更大的牺牲啊,我部与大明,如今已是唇寒齿亡的关系,皇太极先是入侵朝鲜,而后又全力攻明,若是我等放任不理,任由皇太极东征西讨,不断发展壮大,总有一日,皇太极必会亲率大军主力杀将过来,到时我们察哈尔部的儿郎,死伤岂不是更多?”淑济公主微微抬头,看向上首的囊囊太后,淡淡地说道。 囊囊太后听了,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哀家老了,”默然半晌后,囊囊太后方才开口,语气中蕴含着无尽的萧瑟之意,“多隆啊,你是我察哈尔部的肱骨之臣,以后再有什么大事小情,你就请示淑济公主吧,哀家老了,就不再理会这些凡俗间的事务了,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囊囊太后意兴索然地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淑济一眼,淑济低首垂眉,并不说话,囊囊太后叹了口气,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看着太后的身影逐渐消失,淑济公主这才开口,“多隆统领,此番摄政王有意使我部征伐满清,本宫想来,此次出兵最适合的人选,无非你和朝鲁二人,相比朝鲁,本宫觉得你在临阵机变上更胜一筹,故此本宫有意命你前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多隆头也不抬地说道:“属下谨遵公主命令,便是公主不说,属下也会主动请缨,前往讨伐无道之清,为大汗报仇!” “嗯,难得你有这份心,”淑济公主点头赞了一句,想了一想,又说道:“鞑酋皇太极此番利令智昏,居然敢倾全国之力,大举伐明,如此不留后手,当真小觑天下英雄!此番本宫便派你率精兵一万,兴师伐清,科尔沁部的主力骑兵如今尽在大明,本宫想来,你此次出征,并不会有太大的阻力,此行的目的乃是尽量破坏,不给满清以休养生息的机会。” 多隆当即应允了下来。 “摄政王一向谋而后动,他既令我等在此时伐清,绝对还会在其他地方留有后手,互相呼应,摄政王书信中所言,你此番前去,日期不可过长,无论战果如何,一个月后都要及时回撤,以免与回援的清军主力遭遇,此次出征,只为骚扰破坏,而绝不是与清军主力决战,多隆统领, 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嗯,兵贵神速,你这便去吧。” “属下遵命!” 多隆站起身来,又向淑济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多隆的身影消失后,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良人,淑济公主粉嫩的脸上终于腾起一抹嫣红,她慢慢拿起手中赵无忌的亲笔书信,对着烛光,痴痴地看着,似是想从字迹中,看到那千里之外的翩翩少年。 却不知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淑济公主有些神伤,随即便想起身边出生不久的婴儿,淑济的心中便又是一片温暖和宁静。 再过两年,萃儿大一些的时候,定要去大明和夫君团聚,归化城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 夜色越来越重,清军大营之中,在多铎的营帐里,阿济格和多尔衮坐在一旁,紧皱着眉头,看着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多铎。 阿济格看着多铎,摇了摇头,“小弟性情火爆,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只盼大兄此番出征,能一举得手,铲除赵无忌的黑旗军,为小弟解开这个心结。” 多尔衮不动声色地看了阿济格一眼,在心中又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大兄,你手下兵力不过六千之数,此次出征,岳托乃是主将,你须当处处以岳托为先,凡事不可逞强出头,好勇斗狠,切记以保存实力为上。” “二弟,这又是为何?作战之时岂能各怀心思?若是人人都是如此想,我们大清的军队,岂不成了一团散沙?”阿济格不悦地说道。 “大兄,你也和赵无忌打过交道,此人绝非易与之辈,你手头如今可只有这点人马了,如果在此役再度损失进去,大兄,恐怕你今后便再无翻身之日。”多尔衮面对阿济格,总觉得有些头疼,这位大兄头脑简单粗暴,有些事情他也不敢跟阿济格说的太细,“大兄若是胜了那是最好,但若是败了,你那被大汗夺走的一半牛录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满洲人崇拜强者,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则,阿济格手里若是没了兵,他的地位和权势也会随之而逝去。 阿济格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他似是明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明日大兄便会率军出征,迎战赵无忌,出征之事千头万绪繁杂无比,大兄还是早些回去,多做准备吧。”多尔衮看着阿济格,温言说道。 “嗯,如此也好,那大兄就先行一步。”想起出兵的事情,阿济格的心中也升起一股紧迫之感,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多铎的床头,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转身跟多尔衮点了点头,这才大步离去。 片刻之后,待到阿济格的脚步声消失,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的多铎突然睁开双眼,慢慢地坐起身来,只见他此刻眼神机警,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多尔衮坐在一旁,看着多铎坐起,脸上丝毫没有讶异之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兄若是有你一半机敏,我又何必如此费神,今日军议之中,大汗明显是又想利用我三兄弟为他火中取栗,他却躲在背后捞取最大的好处,只可惜大兄性子耿直,三言两语便被大汗给哄住了。” 多铎也跟着摇了摇头,转身一抬腿便下了地,他伸了伸懒腰,又舒展了一下四肢,“装了半天病,真是难受的紧,二哥你说的对,大汗手下明明有八千白甲精兵,却舍不得拿去用,只是派遣岳托和大兄前去迎战赵无忌,当真是令人心寒,不过大兄性子粗疏,口风不严,是以在他面前,小弟也只得继续装病,免得被他泄露出去实情。” “嗯,三弟,你虽然性情火爆,但是你这份机敏和细心,常人难及,这一点为兄一向是欣赏的紧,赵无忌手段高强,厉害兵器层出不穷,岂是个好相与的,岳托贝勒虽然兵力众多,又有大兄和孔有德相助,但为兄总觉得不那么放心,只盼大兄临阵之时能记住我的告诫,万万不要把他最后这点家当,也都折损进去。”多尔衮有些发愁地说道。 “二哥放心,大兄虽然太过耿直,但他对你还是尊重和信任的,你既然已经提醒他了,想必他最后多半还是会按二哥的告诫行事。”多铎笑笑说道,多尔衮是关心则乱,多铎却看得清楚,他这个大兄,虽然简单粗暴,但关键时刻还是颇有心机的,多尔衮的那番告诫,他定然是听了进去。 “嗯,如此最好,大汗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强壮,其实他早已百病缠身,大贝勒代善那一脉,萨哈廉被擒,只剩一个岳托独木难支,太祖留下的子孙里,除去大汗之外,只有我等三兄弟实力最强,此时正宜韬光养晦,保存实力,耐心等待大汗宾天的那一日到来,来日我若得汗位,定然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多尔衮和多铎两人关系最为亲厚,而终其一生,多铎也一直对自己的二哥多尔衮忠心耿耿。 第五百七十六章进军淄川 听了多尔衮的话,多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什么王不王的,你我兄弟之间就别提这个了吧?不过,赵无忌这么精明的人,为何会舍弃坚城而不守,率军前来援救济南呢?难道他真的以为,靠着他手头那六千士卒,便可击败我方十万精锐之师?卢象升的前车之鉴,难道他没看出来?” 多铎每当想起这个问题,总觉得捉摸不透,这可是十万大清国的劲旅,不是什么朝鲜的杂牌军,也不是大明那些腐朽无能的官军,在他看来,赵无忌此举实际上和送死无异,毕竟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在那摆着呢。 多尔衮的脸上也升起一股迷惑之色,“这个确有古怪,为兄想来想去,始终也是猜测不透,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人行事,一向谋而后动,若无万全把握绝不会轻易出手,所以,我提醒才会大兄小心行事,毕竟此人一向诡计多端。” 多铎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你的意思,赵无忌还另外留有强劲的后手,是以才会有恃无恐,带着六千兵马就匆匆而来,为济南府解围?” 多尔衮缓缓点头,“应该是这样,纵观此人用兵的历史,看似大胆疯狂,其实算计极深,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恭顺王花费了无数银两和人力一手打造出的水师舰队,被他一番火攻,尽数葬身火海,此人计谋之深,手段之强,实是为兄平生罕见,皮岛之役,确实非战之罪,怪不得大兄,便是大汗亲去,恐怕结局也不会更好。” 一提起赵无忌,兄弟二人都有些相顾无言的感觉,总觉得岳托此行,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次日一早,岳托所部三万兵马并阿济格,孔有德的部众,缓缓拔寨起行,离开了济南城,留下皇太极的主力部队和多尔衮的左翼军,依旧在城中烧杀劫掠,昔日繁华一片的济南,如今已是处处烽火,遍地残垣,街道之上随处可见被杀死的大明百姓,一派人间地狱的景象。 而此时,在连夜兼程之下,赵无忌率领手下黑旗军到达了淄川县外二十里处,就在官道旁边的不远处,一彪军马如雕塑般静静伫立,为首一员大将骑在马上,碗口大的钢枪挎在得胜钩上,此人面如淡金,身材雄壮,正是陈国宝。 听闻陈国宝就在前面,赵无忌喜不自胜,当即便带着商敬石,韩勇等人迎了上去,陈国宝远远地看到赵无忌等人前来,急忙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去,在赵无忌面前单膝跪倒,双手抱拳,“末将陈国宝,见过主公。” 赵无忌急忙上前一步将陈国宝扶起,时隔两年,赵无忌终于再次见到了他这位最为忠心的部将,心中激动之际,二人眼中俱有泪花闪烁。 早在十余日之前,自昏迷中苏醒的当天夜里,分析了手头所有情报后,赵无忌审时度势,针对清军的此次入侵,很快便想出了应对之策。 其一是派遣刘文秀率领水师,前往皮岛联系沈世魁出兵,并护送李定国的一千五百名重甲骑兵及小岛茂两千倭兵,攻占旅顺。 旅顺作为战略要地,一向是易守难攻,而今皇太极倾巢而出,后方一片空虚,正是夺取旅顺的大好时机,攻占旅顺后,可将旅顺交由东江镇总兵沈世魁派人把守,沈世魁进取不足,防守却是有余,再有顾炎武派遣施工队前往旅顺口建造兵堡和防御工事,如此一来,足以将旅顺打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战争堡垒,在满清的后方深深地钉下这颗钉子。 攻下旅顺后,李定国和小岛茂将继续在辽东腹地四处侵袭,在满清内部大肆破坏,另一方面,归化城囊囊太后及淑济公主那里,赵无忌也已送去书信,请其派兵东征,以牵制皇太极。 皇太极虽然大举入侵,但是在辽东,他依旧留有一定规模和实力的正规军,小岛茂的倭兵骚扰游击尚可,正面野战,攻城拔寨却是无能为力,是以赵无忌不得不将最为精锐,且机动力强大的一千五百名重甲骑兵也派了出去,并由其麾下的最强战将李定国领衔出征。 如此一来,李定国正面攻城拔寨,小岛茂则侧面四处侵袭呼应,两人联手,足以搅得满清内部狼烟四起,一片大乱。 只是这样部署之后,赵无忌手头兵马便只有两千火枪兵,两千陌刀兵,八百炮兵及五百枪骑兵,总人数不过五千出头,兵力稍微少了点。 拿五千名士卒去跟皇太极的十万大军硬扛,赵无忌总觉得胜算太小,所以在第一时间内,他也修书一封,前往西北,征调那里的兵马速速前来助阵。 赵无忌不在西北的这两年,陈国宝,慕容先二人在葭州从无到有,慢慢地也训练出了四千兵马,收到赵无忌书信后,陈国宝当机立断,留下慕容先率两千士卒镇守葭州,以防流匪趁火打劫,自己则带着两千重甲骑兵,一骑双马,快马加鞭,飞速来援山东。 两年多的时间里,作为赵无忌的头号心腹,陈国宝一直率军镇守葭州,此刻的他,相比两年之前,更为沉稳镇静,俨然已有大将之风,他与韩林自幼交好,两人见面,都是喜不自胜。 众人叙了一会话,赵无忌便匆匆约束兵马,前往淄川城而去。 听闻赵无忌亲率大军,来援济南,淄川县知县韩瑜此刻的心情,真可谓是从地狱到天堂,心中满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半个月之前,传来总督天下勤王兵马,征讨入侵清军的三边总督卢象升在巨鹿县兵败身死,当时韩瑜心中便觉得大事不妙,不为其他,只因巨鹿县虽然归属河北,然而却已靠近山东边境,卢象升兵败之后,清军兵锋所指,最近处便是山东一带,相比守备森严的京城,显然没有多少士卒防守的山东距离清军更近,。 随后两天便传来了济南城被清军包围的消息,这期间韩瑜也收到了山东布政使张秉文的求救文书,然而此刻的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淄川县只有五百士卒把守,守城尚嫌不足,更不用说出兵为济南解围了,韩瑜所能做的,也就是把布政使大人的文书通过驿站,快马加鞭送往京师,期盼皇上能及时派来一路援军,为济南城解围。 这些日子里,随着前线的溃兵和逃难的百姓逐渐前来,慢慢地韩瑜也大致明白了敌军的基本情况,清军明显有备而来,此次是鞑酋皇太极御驾亲征,几十里连营兵寨将济南城围得水泄不通,以此观之,鞑子的兵力,少说也有七八万,往多了说十几万也是可能的。 在如此强大的敌军面前,只有五百守兵的淄川县,显得是那么的弱小和无力,韩瑜知道,只要清军愿意,随时都可轻易攻破济南旁边的这座小城。 韩瑜提心吊胆地熬了十多天,没等来清军,却等来了亲率大军来援济南的赵无忌,这下韩瑜可谓是心花怒放,闻讯后马上打开城门,放赵无忌的大军进城,并亲自将赵无忌迎入县衙,行下官之礼。 正常来讲赵无忌主政青州府,韩瑜则归济南府管辖,双方虽然品级有高低,实际互不相辖,但如今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之际,能有这么一支强军来到自己的驻地,韩瑜欢喜还来不及,那里有心思顾及那些繁文缛节。 在韩瑜殷勤的陪同下,赵无忌带人进了淄川县,一路行来,看着四周的景象,赵无忌心中也是暗自点头,淄川县原本是座土城,崇祯九年改建为石城,防御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淄川城周围八里,面积不小,共有四处城门,此处虽然比不上青州府城高壕深,却也算得上是处易守难攻的所在。 县衙中,听韩瑜简单地介绍了淄川县的情况后,赵无忌很快便做出决定,立即调两千兵马入城守备,此外又命陈国宝率其余人马,在淄川城外不远处扎下营寨,与淄川城形成掎角之势。 赵无忌走到这里,短期内,他暂时是不打算再往前行进了,他虽然敢战,但并不浪战,拿七千兵,其中大部分还是步卒,去和鞑子的数万大军野战,胜率显然不高,并且一旦战败,跑都跑不过人家,那就是个全军覆灭的下场,在此守住坚城,以逸待劳方为上策。 至于他此次亲率大军,兴师来救济南城,把声势造得极大,但其实他的内心很清楚,济南城他是救不了的,若是在清军围城之前,他能入驻济南城,以七千大军,据坚城以守,倒是能守住济南,可是历史没有如果,击败卢象升后,皇太极很快便挥师南下,犹如饿狼扑羊一般直扑济南,直接完成了对济南城的包围。 赵无忌之所以大张声势,乃是为了把清军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免得清军祸害了济南之后,再去祸害附近其他防备薄弱的府县。 赵无忌在淄川城严阵以待,等待着战机出现。 第五百七十七章埋伏 清军实力强大难以对付,然而,击破济南府,劫掠了大量财物和人口满载而归之时,却也是清军最虚弱的时候,劫掠的大量财物和人口以及辎重,都需要耗费很多兵马前去保护和运输,这样一来,能用于作战的士卒数目便会大大减少,而赵无忌将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这也是他唯一能寻到的战机了。 就好比一个强盗很难对付,但是当他把抢来的包裹背在背上的时候,沉重的包裹就会影响他的敏捷和行动力,但他若是扔下包裹战斗,那他此行不就是白来了么? 清军到底是孤军深入,他们在大明境内待的时间越长,北上勤王的明军越来越多,他们的处境也越危险,毕竟大明实在太大了,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 所以赵无忌对没有攻克济南之前的清军忌惮三分,但若清军攻下了济南,赵无忌反倒不会畏惧他们,哪怕是缠住他们,也是一种战略上的胜利。 从地图上看,淄川县正处于济南城和青州城的直线上,黑旗军驻扎此地后,进可攻击前方济南府的清军,退可及时回援青州府,与守军内外夹击胆敢侵犯青州府的敌军,而淄川县一年前刚刚翻修为石城,守备坚固,实在是个再理想不过的驻军之处。 此刻的赵无忌,便犹如一个沉稳的猎手一般,默默地潜伏在淄川县,等待着战机出现的那一刻。 距离淄川五十里外的一片树林内,刘芳亮咬着嘴里的草杆,目光机警,整个人像是条精力充沛,即将捕食的豹子一般,浑身上下都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态势,他面前不远处,一个身材瘦削的明军士卒正趴在地上,用耳朵贴近地面,倾听着远处的动静。 一条宽阔的官道自北向南,将这片茂密的树林分成两部分,官道两侧,无数的明军士卒默默隐藏在树林中。 那趴在地上的明军士卒侧耳倾听,久久没有动静,刘芳亮嘴里轻轻嚼着草杆,心中不由得有些出神。 两年前他跟随一只虎李过,率领大军前去攻打葭州,没想到被当时的葭州知府赵无忌亲率大军击败,他和李过双双兵败被擒,连同刘文秀一起,成为赵无忌的俘虏。 赵无忌爱惜刘文秀和刘芳亮两人的才华,有意招揽两人,于是亲自出马,试图说服二人为自己效力,几个月后,刘文秀率先向赵无忌效忠,自此成为赵无忌手下的得力战将,而刘芳亮却一直保持沉默,面对赵无忌的招揽,他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 一直到半年之后,按照赵无忌与李自成的私下约定,李过如期获释,刘芳亮这才向驻守葭州的陈国宝,表达了投效之意。 赵无忌刚刚开始游说二人的时候,率先心动的反而是刘芳亮,在李自成的诸多心腹中,刘芳亮是少有的既有勇又有谋的战将,他武艺高强,能征惯战,冷静而又有谋略,所以一直为李自成所倚重。 然而跟在李自成的身边久了,慢慢地,在他的内心深处,总觉得这样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然而由于他的能力和局限性,他既弄不清楚为什么农民军无法持久发展下去,也想不出来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那日赵无忌游说他们时的话语,犹如夜空中的一道闪电般,照亮了刘芳亮内心的最深处。 就算跟着闯王李自成所向无敌,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但是到了最后,当他们真拥有了整个大明的时候,那他们又能去抢谁?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是只会打仗,并不懂得如何去建设和维持哪怕是一个县城。 军师李岩是个明白人,他一直建议闯王留在一个地方,好好的经营出一个根据地,但闯王明着对他很尊重,实际上对他的谏言,并不是太过放在心上,他们习惯的模式是,四处流窜逃避官军的追杀,到了官军守备空虚的地方,打劫那里的官府和富人,并将战斗的缴获分一部分给那些穷苦的老百姓。 刘芳亮起初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是在替天行道,然而数年过去,农民军的规模越来越大,而西北的老百姓的日子却越来越惨,直到他在葭州被俘后,看到葭州与西北诸县相比,完全不同的一片繁荣兴旺,以及在这里安居乐业的老百姓,他隐隐觉得,这位姓赵的年轻知州,走的才是最为正确的道路。 然而刘芳亮依旧在耐心等待,直到李过如约被释放,他这才确定,赵无忌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可靠主公,然而此时赵无忌已不在西北,于是他向陈国宝表达了投效之意。 得到刘芳亮的投效,陈国宝喜出望外,考虑到西北这边,目前葭州方面与李自成的关系很好,此地暂时不会有太大的战事,再一个考虑到刘芳亮原本是闯王的部属,留在西北早晚会碰到李自成,难免尴尬,于是和陈子龙以及慕容先商议之后,陈国宝便将他送到了青州府。 刘芳亮到青州府时,正赶上赵无忌重伤昏迷,主持兵事的李定国知道赵无忌曾打算招揽刘芳亮,对他也很重视,便和韩林商敬石等人商议,打算为刘芳亮在朝中申请个官身。 但是这被刘芳亮给拒绝了,他提出要去骑兵队,从最基层的士卒做起,就这样,靠着平时优异的表现和一点点积累起的战功,一年后,刘芳亮已经是这支五百人枪骑兵队的把总了。 就在昨日午时,赵无忌找到刘芳亮,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前去迎击一队正奔着淄川而来的敌军,敌军的数量大约三千人左右,都是骑兵,令人意外的是,不但给出了敌军的人数和兵种,就连敌军的行动路线,赵无忌也告诉了刘芳亮。 所以刘芳亮才会选择在这里埋伏,这条官道十分宽阔,正是从济南城到淄川县最近的道路,此外还有一条路也能到淄川,但需要绕行邹平,兵贵神速,刘芳亮不认为敌军会多花费两三日的时间转走另一条路。 得了命令的刘芳亮带着五百枪骑兵连夜行军,终于在今日凌晨来到了这个绝佳的伏击地点,布下种种埋伏之后,他便带着手下将士,秘密潜伏在这条官道两旁的茂密树林中。 艳阳高照,这半个月来天气一直都很好,每天都是晴朗的天气,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稀落落的树枝,照耀下来,这给他们的隐蔽增添了不少难度。 不过还好,幸好大人早有准备,刘芳亮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身上斑斑点点时而土黄时而枯黄时而灰黑的披风,披风上面还有一道道的条纹,据大人说,这叫什么迷彩披风。 这披风看着奇怪,可是若是披上它,躲在这片树林之中,离得远了,还真看不出来有人隐藏在此,伪装效果非常之好,真乃居家旅行,埋伏杀人之不二利器。 一想起自家那个岁数比自己还年轻不少的大人,刘芳亮每每都有惊为天人之感,有时刘芳亮甚至觉得,大人的才华和计谋,也就是三国演义中‘多智而近妖’的诸葛孔明,才能与之比拟。 天知道大人是怎么想出用这种迷彩披风来隐蔽隐藏的主意,若不是极其刻意地去看,刘芳亮都找不到自己的那些披着披风的属下。 只是,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也没看到半个敌军的身影,刘芳亮心中未免有些嘀咕,大人的情报,不会有误吧?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明军士卒终于有了动静,他双手在地上一撑,四肢发力,站了起来,几下拂去脸上的泥土。 “猴子,怎么样?有动静没?”这个绰号叫猴子的明军士卒,原来也是闯军中的一员,投降赵无忌的时间比刘芳亮都早,两人原本就熟识,配合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因他身材瘦小,动作敏捷,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绰号。 猴子点了点头,咧着嘴笑了笑,他不笑则已,这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看起来更像个猴子了,“前方西北方向,大概三里地之外,有大群的马蹄声传来,人数大约两三千人。”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想法,大人的计谋和才华,便是诸葛亮也比不了,刘芳亮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想道。 略一沉吟,刘芳亮马上低声吩咐道:“按照原定的计划,通知各军戒备,敌军就在三里之外,转瞬便到。” 猴子摇动旗帜,通知隐藏在树林处的明军各部兵马,刘芳亮则俯下身子,躲在一丛灌木之后,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远处道路的尽头,他的身后,两匹战马静静地拴在一株大树旁边,战马的身上同样盖着一块遍布迷彩花纹的布匹,马嘴也已被罩上,防止他们弄出动静,惊扰了敌军。 科尔沁部的参领瑚什拼命催动胯下的骏马,带着手下的三千精骑,向着淄川县方向纵马飞奔,马蹄声声震耳,马刀闪亮逼人,骑兵所过之处,激起阵阵烟尘。 第五百七十八章伏击得手 此番入侵大明,作为满清的铁杆盟友,科尔沁部的贝勒布和派出了一万精锐骑兵,由自己的心腹大将巴雅尔图率领,跟随清军杀入大明,包围并消灭卢象升的天雄军一役,他们也有参与其中。 皇太极命岳托率右翼军征伐赵无忌,岳托接了命令后,便与找来阿济格,孔有德三人商议出兵之事,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一眼便看出淄川县的重要之处,从俘虏口中他们又得知淄川城刚刚翻修过,防御力也很强,易守难攻,赵无忌若是先拿下这里,清军就会比较被动,不得不强攻坚城,而清军若是先拿下这里,赵无忌就面临无险可守的窘状,总之,谁先拿下这里,谁就能占据主动。 岳托与阿济格,孔有德三人商议之后,决定星夜派兵急袭淄川城,争取战役的主动权,明军在山东一带的兵力部署情报,早已被清军通过内应和抓获的明军俘虏,了解的一清二楚,得知淄川城只有五百明军士卒把守后,科尔沁部的巴雅尔图主动请缨,接过了这个任务。 大军开拔,费时费力,所谓兵贵神速,所以巴雅尔图便派遣自己的得力大将,参领瑚什率领三千精骑,连夜自济南城外火速出发,急袭淄川城。 瑚什接了命令,带着手下一路急行,一天一夜之后,终于来到了这里,眼看前面出现了一座山岭,道路一直通到山岭里面,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瑚什勒住马首,抬手望着前方道路两旁的树林,皱起了眉头。 瑚什今年四十七,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在他看来,这道路两旁的树林,茂密而高大,倒是很便于敌军的埋伏。 他伸出马鞭,指了指前面的道路,转身看向身边的向导,“此乃何处?” 那向导一身明军将官打扮,闻言后便急忙谄笑着说道:“好叫大人得知,此处名唤青叶岭,沿着这条路,翻过这座山,便离淄川城不远了。” “不远是多远?”瑚什冷冷地问道。 “大约五十里地。”怔了一下后,那向导急忙答道。 五十里地,按自军的速度,翻过这座山之后,大约一两个时辰便可到达淄川城,如今是冬季,树林中的树叶俱已掉落,放眼看去,满山都是一片枯黄,到处都是杂草和掉落的树叶,并没有半点敌军藏在其中的迹象。 瑚什猛地扭过头去,紧盯着那向导的双眼,“淄川城中只有五百兵?” 那向导顿时便举天发誓起来,“绝对只有五百兵,在下当初也是伪明的参将,这淄川城中的兵力,在下知道得清清楚楚,城里只有一个把总在此驻扎。” “哼,一会到了淄川,若是发现城中情形与你所言不符,本将定然将你千刀万剐!”瑚什狠狠地威胁了一句,惹得向导又是一阵赌咒发誓。 冬季树叶俱已落尽,并不利于敌军的隐藏,远远望去,道路两旁的树林也没有任何异常,想起出发之前,主帅岳托说过此行务必要快,兵贵神速,一定要抢在明军之前,夺下淄川城,瑚什犹豫了一下便下了命令,吩咐手下的骑士继续前行,尽快穿过这片树林。 狡猾的瑚什多留了个心眼,他派二百名骑兵先行探路,等了片刻,听得前方骑兵的马蹄声逐渐消失不见,再也按捺不住的瑚什终于下令,三千骑兵排成队列,快速地向着前方奔去,很快,他们便进入了树林之中。 刘芳亮早已设好了埋伏,这次他用的是地雷,不过不是那种触发式的地雷,一踩就会爆的那种,而是拉弦地雷。 拉弦地雷成本更为低廉,方便大量制造,并且还有个特别突出的优点就是可以任意控制爆炸的时间,用来埋伏敌军再好不过,至于触发式地雷则更偏向是一种防守型武器。 守在树林里的明军放过了第一批探路的二百清军骑兵,待到清军骑兵全部进入埋伏圈之后,刘芳亮一声令下,事先埋设在前方路面上的五十枚地雷同时被拉动,顿时地雷爆炸时的巨大声浪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一百多个清军骑兵顿时便被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爆炸声震耳欲聋,山路上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突其而来的袭击让清军顿时便阵脚大乱。 地雷的爆炸便是信号,几乎同一时间,埋伏在道路两侧的明军士卒纷纷开火,他们都是李定国一手训练出来的枪骑兵,在动荡不平的马背上尚且还能精准射击,此刻在平地之上,他们的射击命中率更是只高不低,几乎每一声枪响,都有一个清军骑士惨叫着掉下马去。 枪骑兵们使用的还是三眼燧发枪,射出一枪后,无需装填弹药,很快便可以瞄准下一个目标,射出第二枪,精准的枪法和密集的火力,待到火枪里的弹药放完,这些中了埋伏的清军已经躺下了一小半。 明军士卒分为两人一组,其中命中率较高那人的负责射击,另一人负责装弹,这样一来,便可以保持连续不断的火力压制。 犀利的铅子在空中嗖嗖飞过,打得清军抬不起头,猝然遇袭之下,他们又找不到敌人在哪里,少数人跳下马去,依靠马匹和地形做掩护,拔出弓箭,伺机还击明军,更多的清军士卒则是掉转马头,准备从原路逃走。 刘芳亮岂会让他们轻易逃脱?清军的后路上一样布置了地雷,眼看率先逃亡的敌人骑兵已经进了地雷区,明军再次拉动拉弦,又一次惊天动地的连连爆炸声中,几十个逃得最快的清军骑兵也倒在了血泊中。 地雷不但能依靠爆炸杀伤敌人,并且还有另一个非常实用的功能——地雷的爆炸把路面也给炸毁了,硝烟散尽之后,长长的一段路面到处都变得坑坑洼洼的,不时可见触目惊心的大坑出现。 这样的路面在平时也就是走路麻烦点,不算大问题,但是却是给争分夺秒逃命的清军增加了一个大麻烦,这种路面上马儿很难跑快,即使慢跑,无处不在的大坑小坑也很容易折损马蹄子,而一旦战马因折损马蹄摔倒,自身也会变为后面骑士们行军中的障碍。 刘芳亮端着三眼燧发枪,眯着眼睛瞄准着远处官道上惊慌失措的一名清军骑兵,然后扣动扳机,顿时一股巨大的后坐力自枪身传来,撞得他的肩膀隐隐作痛,他满意地看到随着枪响,远处一名清军骑士的头颅猛地爆开,血花与白色的脑浆和头盖骨的碎片四处飞溅,那无头骑士在马上晃了一晃,这才慢慢地栽落马下。 刘芳亮随手把燧发枪往后一扔,蹲在他身后的猴子一把接过,马上就将一把已经装填完毕的燧发枪递到了刘芳亮的手中,刘芳亮再度端起火枪,眯着眼睛,将火枪上的瞄准镜,对准了另一个清军骑士…… 埋伏的明军连续进行了几轮射击,被伏击的清军死伤惨重,眼看剩下的清军士卒已经不多,除了少数逃出埋伏圈的幸运儿之外,只剩下几百名清军骑兵依托着战马或死尸,利用地形隐蔽了起来,火枪射击的命中率也越来越低,刘芳亮随手将火枪背在背上,转身蹬蹬两步来到战马面前,一把掀掉马匹身上覆盖的迷彩披风,随即翻身上马,摘下挂在得胜环上的陌刀,一催马腹便率先冲了下去,“弟兄们,跟随本将杀鞑子啊!” 随着刘芳亮的冲锋,树林中突然涌现出无数的明军士卒,他们纷纷翻身上马,操起陌刀,呐喊着冲着清军发起了冲锋,明军居高临下,马匹去势甚急,这五百名枪骑兵很快便冲到了清军的阵型当中,抡圆了陌刀对着清军士卒又是一阵砍杀,顿时官道之上处处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半个时辰后,战斗终于平息,中了埋伏的清军骑兵,最终在瑚什的带领下,逃走了几百人,其余人等几乎是尽数葬身于此地,此外刘芳亮等人还抓了几十个活口。 眼看胜局已定,任务完成,刘芳亮便派遣十余名骑士快马前往淄川城报捷,顺便请赵大人派人前来,将缴获的马匹和俘虏运送回去。 第五百七十九章飞虎再现 其实赵无忌就在刘芳亮后面不远的地方,距离青叶岭只有几里地的距离,这五百枪骑兵是由李定国和商敬石两人,在一年的时间内一手训练出来的,战力强悍无比,人人都是多面手,并且基本没有短板,每个人的射击,弓箭,拼杀都是上上之选,并且明军又是以逸待劳事先埋伏,取胜本是应有之意。 不过考虑到清军的数量足足有三千人,人数数倍于己,虽然刘芳亮取胜问题不大,但若是想全歼清军的话,就稍微麻烦点,所以赵无忌派出刘芳亮之后,自己也率两千骑兵和陈国宝一前一后,在青叶岭前后四五里的地方隐蔽下来,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追杀溃败的敌军。 不出所料地截杀了一百多名清军骑兵后,赵无忌碰上了刘芳亮的信使,得知取胜的消息后,赵无忌当即便是欣然前往青叶岭,钱去查看战果,顺便接收缴获。 刘芳亮没想到派去的信使回来的这么快,并且赵大人居然还亲自前来,受宠若惊之下,赵无忌刚刚来到他的面前,他便急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大人,属下幸不辱使命,此役共歼敌两千四百六十二人,另有十七人俘虏活口,并缴获战马两千余匹。” 赵无忌满面含笑,急忙上前一步扶起刘芳亮,“有劳刘将军了,此等大胜,刘将军居功至伟,功劳本官俱已记在心中,待到击退鞑虏后,本官定会以此向皇上请功,请刘将军放心。” 刘芳亮急忙谦虚道:“这也有赖于大人的料敌机先,以及三眼燧发枪的凶猛火力,末将只是稍尽绵薄之力,尽自己为将的本分而已。” 刘芳亮以五百骑兵,歼灭这大股清军,固然有事先埋伏占据了地利,以及清军猝不及防应对失措等因素,却也证明了这支枪骑兵的队伍,战力委实惊人。 三眼燧发枪首次投入实战便大放异彩,此番歼灭的清军士卒,绝大多数都是被燧发枪打死,相比火绳枪,燧发枪击发动作更快,战场上不会贻误战机,此外,三眼燧发枪可快速连发三枪,可以在短期内发挥密集的火力来压制敌军,这是任何火绳枪也做不到的。 赵无忌四处看了看,便吩咐手下士卒打扫战场,并将缴获的马匹以专人火速送回青州府,而这时,陈国宝也提着瑚什的首级,自青叶岭的另一侧率军而来,逃出青叶岭的瑚什终于没能幸免,到底把性命留在了这片华夏的土地上,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随后的首要任务,便是询问俘虏获取情报,刘芳亮一把抽出雪亮的腰刀,狞笑着走向跪在地上的那一排清军士卒,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一口气接连砍下了三个清军士卒的头颅,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倒在地上颤抖不休的尸身,剩下的十几个俘虏被吓得屁滚尿流,很快便把他们所知道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了出来。 自俘虏口中得知,此番出征,以满清贝勒岳托的左翼军为主力,人数大约三万人,其中包括他自身统辖镶红旗一万士卒,科尔沁部一万骑兵以及其他蒙古部落一万人,整个左翼军几乎都是骑兵。 此外还有两路助战的兵马,一路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六千正白旗士卒,也是以骑兵为主,另一路则是孔有德的八千正红旗汉军,孔有德的汉军全是步卒,大部分是火枪兵,还有两千名炮兵。 赵无忌听了刘芳亮的禀报,在心中暗暗计算,清军人数共四万四千人,在这里被自己打残了三千人,还剩四万出头,己方有兵马七千,依靠犀利的火器和训练有素的士卒,这一仗应该可以打。 不过在和清军作战之前,还有个巨大的障碍要除掉,那就是孔有德的火炮军。 赵无忌自己便最擅火器,自然深知火器的厉害,当日在归化城下,与多尔衮的那一番恶战,孔有德的炮兵给己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不但杀伤了明军很多士卒,还几乎将明军的阵型给打乱,所幸当时赵无忌果断指挥炮兵前行,在近距离一举打掉了孔有德的炮兵。 否则任由孔有德的炮兵发挥下去,明军的阵型势必要被火炮给打乱,而乱了阵型的火枪兵和陌刀兵,很难抵抗敌军骑兵有建制的冲锋,到时等待明军的,便只有溃败一途。 所以在与岳托的交战之前,赵无忌打算先端掉孔有德的火炮兵,而这个任务,眼前的刘芳亮则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此人战阵经验丰富,武艺也是十分高强,统兵能力不弱,能冲锋陷阵,也有头脑,懂谋略,,五百枪骑兵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在青叶岭歼灭数倍于己的敌军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派这样的一支强将挂帅的特种部队前去摧毁孔有德的火炮兵,实在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笑吟吟地看向刘芳亮,“如今本官这里有个任务,想交给你和你手下的枪骑兵。” 刘芳亮脸色一肃,“请大人吩咐。” 赵无忌背着手,看向远方的天际,不知为何,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孙元化,这位大明的火炮专家一声命运坎坷,虽然才华惊人,只可惜误信匪人,不但导致登州城失守,自己身败名裂,他花费毕生精力培养出的火炮工匠和炮手,也被孔有德挟裹一空,到了辽东,转身一变成为满清的帮凶。 还好赵无忌出手相助,这才改变了历史上孙元化被崇祯斩首的命运,只是他受此打击之后,心灰意冷再也无意仕途,此刻便是赵无忌,也不知他身在何方。 蹉叹一番后,缓缓收回发散的思绪,赵无忌开口道:“孔有德为一己之私,认贼作父,将我大明先进火器之术与造船之术带至满清,反戈一击,对我军威胁极大,本官打算派遣你和你手下的五百枪骑兵,前去迎击来犯之敌,伺机消灭孔有德的火炮军,不知刘将军可愿前往?” 刘芳亮暗想,满清大军多达四万之多,在重重大军守护中,要消灭孔有德的炮兵,难度极大,近乎不可完成,但他自从跟赵无忌接触以来,自家大人所算堪称是无一不中,按其命令行事,自己也从未失败过,更何况任务虽然困难,但是一旦能够完成,自己立下的功勋也越大。 大丈夫生于世上,有这身武艺和韬略,岂不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又怎能庸庸碌碌混过这一生?想到这里,刘芳亮当即双手抱拳,“末将遵命,这便会率军出发,请大人在淄川城,静待末将捷报传来!” “好!”赵无忌颇为赞许地看着刘芳亮,此人和李定国,陈国宝这些自己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将领不同,跟随农民军长期征战四方的经历磨练了他,使得他既机警又成熟稳重,做事也既有分寸,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有这样的属下,上官会很省心。 “嗯,敌军四万之众,你只有五百人,所以此行只能智取,不可力敌,本官稍后发给你们一些比较特别的武器,也会有专人教授你们使用方法,希望你能善加利用,此外,本官也会派飞虎队协助你等。” “飞虎队?!”说实话,刘芳亮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嗯,不错,就是飞虎队,此乃本官手下最为精锐的情报部门,有他们的协助,你们此行的胜算大为增加。”飞虎队一向是赵无忌隐藏在暗中的王牌中的王牌,此番清军人数足有四万,声势浩大来势汹汹,赵无忌也顾不得留手,全力以赴之下,他也不得不动用飞虎队。 “那,末将该怎么联系他们?”刘芳亮听着这名字,就能感觉到这支队伍的不同凡响,虎啸山林势不可挡,老虎乃山林之王,虎生双翼,那更是厉害无比,能用飞虎队来命名的,想必定是大人手中最为精锐的部队。 “你无需联系他们,到了该出现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对了,忘了告诉你,他们的首领叫十九。” “十九?” “嗯,十九。” 半个时辰之后,带着缴获的战马和割下的鞑子首级,赵无忌率领手下骑兵返回了淄川城,刘芳亮带着五百枪骑兵也跟着赵无忌同路返回,他们需要在淄川城稍作整修,补给武器弹药和干粮,为接下来的远征做准备。 在淄川县的城门口处,赵无忌碰上了前来迎接的淄川知县韩瑜以及临淄知县连元。 数日不见,连元那张胖胖的圆脸似是清瘦了不少,他此番乃是押送大军所需的粮草和部分淄川工坊生产出来的武器弹药,前来淄川城,听闻赵无忌正在距淄川城几十里外的青叶岭作战,他便停留在城门处,与韩瑜一起在此等候迎接,大人亲自率军出征,向来都是凯旋而归,从未一败,在城门等着大人,总不会错。 第五百八十章欧漏炮 韩瑜眼尖,一眼便看到赵无忌身后骑士牵引的长长马队,以及一辆辆满载着鞑子头颅的大车,顿时心中便是喜不自胜,心想人人皆传青州府赵大人能文能武,是个难得一见的全才,如今一看,果不其然,看这车上的鞑子头颅,怕不有数千之多,在大明和满清的交战史上,这也属于极其难得的大捷了,此番赵大人立下的功劳当真不小。 想到自己作为淄川县的主官,赵无忌的大捷,自己多少也能分润一些功劳,韩瑜不禁心中暗喜。 赵无忌行到近处,便看到二人在城门口处恭立迎接,他一向为人随和,于是便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士卒,便冲着二人,缓步向前走去。 黑旗军的士卒们将满载鞑子头颅的大车一辆一辆地停放在淄川城门处,赵无忌此番大胜,作为淄川县的知县,韩瑜也有帮忙点数,查验首级,校验战果兼做旁证的责任,这些头颅,一会便会有淄川县的县丞和县尉前来处理,按照正常的程序,点验无误后,便会用石灰腌了,送往京师请功。 至于那大批缴获的战马,则将会交给连元,由连元送回青州府,这个时代战马可是极为珍贵的战略资源,尤其是大明,更是缺马缺的厉害。 韩瑜面露喜色,和连元二人急忙上前,对着赵无忌拱手笑道:“下官恭喜大人旗开得胜,眼看如此之多的鞑子头颅,显然大人又立下一桩泼天大功,大人如此年轻前途无量,来日封侯拜相,必是指日可待。” 大明与满清交恶以来,几乎是屡战屡败,胜局寥寥可数,就更不用说是如此大胜了,斩首两千多颗鞑子头颅,在场众人心中都是明白,这应该是近十几年来,对满清作战,明军战果最丰的一次。 赵无忌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区区小胜,何足挂齿,韩大人言重了。” 他脸上满是云淡风轻之色,双手背在后面,抬头呈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之上,悠悠晴空,说不出的儒雅风流,心中却在暗自窃喜,觉得自己装的这个逼,应该可以得满分。 自我陶醉了一番后,赵无忌又和韩瑜简单说了两句,便吩咐他去对首级进行查验点数,韩瑜当即便乐颠乐颠地去了,斩首两千多人的大功,他作为淄川县的知县,也会跟着沾光不小,虽然谈不上官升一级,但是功劳绝对不会小。 打发走韩瑜之后,赵无忌这才将目光投向连元,“连知县,青州府如今情势如何?本官吩咐唐先生制造的武器,可曾带来?” “带来了,带来了,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下官此次也都全部运来,青州府的情况,一切安好,请大人放心。”连元忙不迭地点着头,他心中对韩瑜也有些羡慕,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分润去如此之大的功劳,真可谓闭门城中坐,功劳天上来,可是羡慕归羡慕,谁让人家这里战略位置重要呢。 不过赵大人是个有功必赏的人,此番大军出征,顾炎武先生统筹指挥后勤之事,连元也颇为勤快地跑前跑后,不但积极组织筹备大军所需粮草,此番还亲自押送粮草物资到前线,在他想来,自己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的功绩,赵大人一定会记在心中。 “哦,”赵无忌对粮草辎重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比较在意的是自己吩咐唐维制造出来的新式武器。 很快,赵无忌带着刘芳亮,在连元的带领下,顺利地找到了唐维送来的这批武器。 看着面前一排排的巨大铁筒,刘芳亮心中满满地都是疑惑,这,这哪是武器,看起来倒像是加长了的水桶,随便哪个铁匠都能用锤子叮叮当当地敲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不过他颇有城府,虽然疑惑,却只是默不作声,等着赵无忌开口。 赵无忌指着面前的这些‘铁制水桶’,一脸欣喜地对着刘芳亮说道:“刘将军请看,这便是本官发明,并由唐先生制造出来的‘没良心炮’,哦no,咳咳,是‘飞雷炮’。” “没良心炮??欧漏……炮???飞雷炮?”刘芳亮一脸懵逼,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三个名字中,哪个才是这种‘火炮’的真正名字,不过自家大人热切的目光如今正看着自己,他也只好盯着眼前的‘欧漏炮’,做出一副欣赏之色地缓缓点头,言不由衷说道:“名号如此响亮,外形如此雄壮,果然不愧,咳咳,是件难得的利器。”说完之后,看着那一个个粗大简陋的‘铁水桶’,他也不禁觉得脸上微微发热,觉得自己的脸皮实在是越来越厚了。 “嗯,刘将军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件难得的利器,”赵无忌浑然没有注意到刘芳亮的脸色,“稍后本官会命人向刘将军介绍此物的用法,能否一举消灭孔有德的炮兵,关键便在此物身上。” 没良心炮,乃是后世华夏的那支红色军队,在工业基础几乎没有,武器装备极为落后的情况下,由智慧的华夏人民,灵机乍现而发明的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在那段敌众我寡,一穷二白的艰苦岁月里,红色军队以极其落后的装备,凭借坚韧不拔的精神,在一代伟人的领导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不但最终统一了华夏,随后更是在鸭绿江的另一侧,击败了以某超级大国为首的八国联军,向整个世界正式宣告了华夏民族的再度崛起。 睡狮已醒,王者归来! 而没良心炮,便是当年的红色军队利用简陋的工具,制造出的一种极富创意的强兵利器。 历史上的没良心炮,是一种利用汽油桶做炮管的炸药包发射器,在汽油桶的底部放进发射药,然后再把炸药包放进去,点燃发射药,炸药包就会被投掷出去,在目标处发生剧烈爆炸,其攻击距离大概二百米左右。 赵无忌穿越以来,虽然他懂得工业上将来的主流发展趋向,也知道一些物理和化学知识,并且还传授,教导出了大量的学生,然而他毕竟穿越时间有限,这些知识刚刚传播下去,犹如刚播种不久的幼苗,等到他们长大成熟,收获果实之时,还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要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就拿开花弹的引信来说,这小小的一个起爆引信,便是赵无忌手下诸多能工巧匠难以攻克的难关和不可逾越的天堑,这其中涉及到复杂的化学原理,和一些暂时还无法制造的化学原料,想要制造出类似现代的炮弹出来,赵无忌估计至少也需要七八年的时间。 所以如今赵无忌手下的炮兵,使用的炮弹最多的还是实心弹和散弹,那种开花弹和燃烧弹,都是由那些能工巧匠一个一个亲自用高超的技艺手工制造而成,不但费时费力,并且受工匠人数的限制,他们的产量很低,赵无忌使用的时候也经常是精打细算,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使用这些珍贵的炮弹。 引信问题解决不了,后世的子弹和炮弹就无法制造出来,这也是为什么身为穿越者的赵无忌明明手中有一把现成的ak47自动步枪和若干发子弹,却从来没有拿出来让这些工匠们拆解研究的原因,工艺水平和化工水平跟不上,他们就算是能把ak47研究明白,也制造不出来。 再好的想法,也无法脱离现实。 所以赵无忌暂时还是把这支宝贵的ak47突击步枪,当做是一种关键时刻使用的‘法宝’,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作为自己压箱底的秘密武器,他并未让这把枪曝露在大众面前。 第五百八十一章疲累 赵无忌手下的黑旗军,目前所使用的开花弹和燃烧弹,由于工艺落后,火药也远不如后世的tnt威猛,所以相比后世的炮兵炮弹,威力差了何止一万八千里,以此作战,面对清军时虽然有一定的优势,但远远谈不上能够碾压的那种代差优势。 这种情况下,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不需要很高技术含量的没良心炮,终于被赵无忌想了起来,并第一时间把制造方法告诉了唐维,交由唐维组织得力工匠,连夜生产,终于在大战之前,由连元送到了淄川城。 之所以这种炸药包发射器被称为没良心炮,乃是因为它那堪称丧心病狂杀伤力,所到之处,无论是坚固的碉堡,还是敌人或马匹,统统都会被炸得飞起,炸死的人和马匹身上并无半点伤痕,却是个个七窍流血,究其死因,竟然是被活活震死。 有感于这种武器的强大杀伤力,吃够了这种苦头的国军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没良心炮,意思就是这种炮杀伤力太强,一旦遇上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十分残酷。 炸药包在临淄的工坊就能生产,研究出发射药也不是太难的问题,大圆铁桶,直接把平时用的水桶加粗加长,这不就是了?于是乎,历史上威名赫赫的红色军队的大杀器——没良心炮终于穿越数百年的时间隧道,在大明徐徐现身,考虑到没良心炮这个名字不太好听,赵无忌稍稍斟酌了一下,便用了它在后世的另一个名字——飞雷炮。 半信半疑的刘芳亮终于离去,他带着手下的五百枪骑兵,还有满满的两大车没良心炮和配套的炸药包向着济南出发了,除此之外,他还捆了几个俘虏用来带路,谁说只有大明才有带路党的?满清也有。 目送刘芳亮的五百骑兵身影渐渐远去,慢慢消失在了天边的尽头,放松下来的赵无忌这才觉得浑身上下又酸又痛,尽是疲累之感,自从他从经久的沉睡中开始苏醒后,危局之下,他几乎整日整夜都在思忖着应对清军的计略和对策,每天都是夜半时分方才沉沉睡去,而第二日天亮他便会早早起床,用凉水洗一把脸,跑上两圈步,然后继续精力充沛地开展新一天的工作。 刘芳亮机警狡黠,有他前去迎敌,清军的步伐定然会被大大地减缓下来,自己这边也会得到更多准备的时间,这几日,自己实在是太过疲劳了,而如今,终于可以稍稍地休息一下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于是便打道回府,下了城头便直奔自己在淄川的临时住所而去,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那日赵无忌甫一来到淄川城,知县韩瑜便主动提出要把自己的县衙让出来,给赵无忌居住,其实赵无忌并不是他的直属上官,他原本也无此必要这么做,但韩瑜依旧是打算把县衙让出来,原因就在于,在此兵荒马乱之时,正需要赵无忌手下雄兵出力,他这一举动,既有讨好,也有结交之意,只要赵无忌在这里一日,淄川城便会安稳一日。 不过韩瑜的盛情,却被赵无忌给拒绝了,朝廷自有法规尺度,淄川县知县韩瑜虽然主动提出此事,赵无忌却是不能同意,否则将来若是传出去,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歪曲为鸠占鹊巢,难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为自己飞扬跋扈的名声再添一例实锤。 再一个直接入住县衙,还有损韩瑜在本地的权威,所以赵无忌只是略一沉吟,便很坚决地拒绝了韩瑜。 赵无忌如今居住的地方,乃是当地的一家大户的别业,听闻青州府的知府大人前来,而主动捐献出来,供赵无忌居住的,但凡生意能做到大户这个水平,粘上毛个个比猴都精,都知道一旦鞑子破城,大家不但银钱损失殆尽,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是以一听率强兵远来的赵大人正在寻找居住之所,他马上忙不迭地将自家的这处花园别业双手奉上。 这大户姓李,做的是丝绸生意,为人十分知情知趣,他不但留下了别业中的所有仆从和物什,还领头在淄川城发起募捐,短短一日,便捐集了白银两万两,粮食三万石并猪羊牲口无数,亲自送往赵无忌处劳军。 小小一座淄川城,居然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劳军,显然,这帮土豪缙绅是被来势汹汹的清军给吓怕了,清军自入关以来,所过之处都是大肆破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屠城之事更是屡见不鲜,这些土豪心中都有一笔小九九,一旦城破,这些东西也都保不住,还不如拿出一部分做个人情,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说,起码赵大人的这些士卒看起来极其雄壮,若是他们奋勇争先,勇猛作战,想来定可守得淄川城不失,到那时大家的财产也就都保住了,可谓是破小财免大灾。 李大户献上的住所,赵无忌于是就笑纳了,反正也是暂住几日,仗打完了,自己也就走了,到时还回去便是,以赵无忌想来,自己在这里恐怕都未必能住一个月。 此番率军前来淄川作战,怕他身边没个体己的人照顾,陈圆圆让春桃跟着赵无忌来了,苏泰也想来,只是苏泰虽然是难得的尤物,但赵无忌想起她那几乎缠死人不偿命的性子,只怕带上她在军营中影响不好,于是坚决不同意苏泰前来,只带了春桃一人。 回到府中,赵无忌当即便吩咐春桃烧水,准备浴桶,他打算泡个热水澡解解乏,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在他看来,在刘芳亮的牵制下,三天之内,清军是笃定到不了淄川城的。 片刻之后,赵无忌浑身脱得赤条条的,如愿以偿地泡在了巨大的浴桶之中,水蒸气不断地袅袅升腾,热气烫得他的脸上,烫得通红,他此刻浑身都是舒适无比,这十余日的疲累,似乎都消解在了这一大桶热水之中。 水汽朦胧中,春桃红着脸,只穿个肚兜,露出雪白的手臂,拿个毛巾过来,要给赵无忌擦身子。 赵无忌闭着眼睛任由她擦,擦着擦着却觉得有些不对,春桃的手似是越来越软,越来越无力,他有些奇怪地睁开看去,只见春桃满脸通红,似是发了烧,眼波迷离朦胧,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身体,双目中仿佛要滴出水一般。 赵无忌顿时便觉得身下一阵燥热。 第五百八十二章接战 心意一动便无法遏制,心中欲望如同沉睡多年的火山一朝爆发,赵无忌猛然从浴桶中站起身来,顿时便把春桃唬了一跳,啊了一声双手蒙住眼睛,发出一声娇呼,却又悄悄张开手指缝,偷看面前的赵无忌。 赵无忌一步便迈出了浴桶,随手便把春桃拦腰抱起,在她的惊叫声中,三下两下,已经把她剥得跟只白羊似的扔到床上,随即便扑了上去。 室内一时春色无边。 赵无忌足足酣战了半个时辰,总算把这一年间积蓄下来的精力耗费殆尽,心满意足的他,也顾不得头发上的水迹未干,搂着怀中女子便闭上了眼睛,阵阵强烈的睡意袭来,很快,他便沉沉入睡。 刘芳亮率领五百枪骑兵日夜兼程,第二日一早,便抵达了章丘附近的危山一带,在这里,他发现了好几组清军的侦骑,敌军侦骑的出现,预示着敌军的大部队已经距此不远。 侦骑,用现代的话语来说,就是骑着马的侦察兵,说是侦察兵,实际上古代的侦骑往往都负担着很多的战斗任务,能够担任侦骑的,基本都是骑兵中的最精锐者,历史上西夏军的铁鹞子便属此列,他们的战力极为强悍。 侦骑往往都是一骑多马,至少也是一骑双马,自己骑着一匹马,另一匹马则负载着作战所需的武器,铠甲,干粮以及一些野外的生活用具,由于交战双方都有侦骑,所以想要顺利的获得情报,往往都需要先消灭对方的侦骑,所以侦骑的战斗任务也是很重的,所以他们的身手很好,战斗力极强。 赵无忌的这五百枪骑兵,乃是赵无忌手下骑兵中的王牌,类似于特种兵一般的存在,赵无忌组建他们的最初目的,除了用他们作为攻城拔寨的尖刀之外,便是让他们担任刺探情报的侦骑。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考虑到清军的侦骑基本都是三到十人一组,刘芳亮将己方的五百骑兵都分散派了出去,以二十人为一队,分头行动刺探情报,伺机消灭清军的侦骑。 此刻,刘芳亮等人正身着迷彩披风,静静地躲在山中的树丛之后,盯着远方的十余个黑点不断地向着这边驶来。 端着望远镜,刘芳亮沉声说道:“一共四个鞑子,十匹马,正向着咱们这里行来,嗯?其中一匹马上有人,像是被绳子捆着,看衣着应是个女子,想不到在我大明境内,鞑子竟然敢如此猖狂,执行任务之时,还不忘携带妇女供其淫乐。”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已是满满的愤恨之意。 放下望远镜,刘芳亮转身看向身旁的一名骑士,“老王,等一会你带几个人去后面埋伏,我们在前面候着,争取把这四个鞑子一窝端了!此处应已离敌方主力不远,务必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让敌人跑了,此次至少要留下两个活口,我等也好拷问情报。” 老王名叫王启年,今年正好四十岁,他原是西北明军中一名不得志的把总,后来他所在的明军迟迟发不下饷银,于是士卒哗变,摇身一变成了流贼,而他不远做贼正在无处可去之时,偶然来到了神木城,正好碰上陈国宝募兵,于是他便成了黑旗军中的一员,他稳重细心,各方面能力都比较均衡,既没有特别突出的长处,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短处,他在这支枪骑兵的队伍中担任刘芳亮的副手。 王启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他一言不发地对着身旁的几个骑士们做了个手势,众骑士纷纷翻身上马,向着后方驶去,很快,他们几个的身影便悄悄消失在了远方。 没多久,这四个清军侦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刘芳亮等人面前,他们骑在马上,不时大声说笑,偶尔还眼露淫光地盯着那被捆在马上的妇人,浑然没有半点侦骑的小心翼翼,看来清军这一路来实在是太过顺利,以至于连这些侦骑都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居然还敢在侦查途中,携带妇女。 他们确实也有骄傲的本钱,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女真人,身体素质极为强悍,弓箭之术更是了得,在与明军侦骑的格斗中,他们往往都会占据上风,这也是明军的情报工作不如清军的原因之一。 刘芳亮等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几人身影渐渐远去,慢慢消失在了道路的另一头,没多久,他们便听到后方一阵火枪轰鸣之声传来,随后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两个鞑子伏在马背上,拼命地挥舞马鞭,沿着原路逃了回来。 刘芳亮急忙端起三眼燧发枪,沉声告诫旁边的士卒,“要活的,尽量往腿上打!” 呯呯呯一阵枪响之后,其中一名骑兵应声落马,但另一名清军骑兵身手极为了得,听到枪响后,他竟然能在瞬间功夫,便俯身下沉,双手抱着马头,身子猛地下滑,以腿勾住马腹,利用马匹庞大的身躯将自己的身子牢牢实实地给遮挡住了,这使得射向他的那五六枪齐齐落空。 趁着明军士卒再度举枪瞄准的功夫,仗着马快,几个呼吸之间,那鞑子已经冲出了明军的伏击圈。 不能留他回去报信!刘芳亮来不及多想,急忙翻身上马,顾不得招呼手下,一催战马便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辽阔的原野之上,两匹快马肆意疾驰,,刘芳亮有备而来,马匹又是居高下冲,利用这个优势,他慢慢地追到了清军骑士身后二百多米处。 已经进入三眼燧发枪的射程了。 明军士卒普遍装备的鸟铳,射程在一百米左右,而刘芳亮手中的三眼燧发枪,原型是毕懋康发明出的燧发枪,又糅合了另一大明火器名家赵士祯改进后的新式火枪的部分优点,由唐维再三试验改进,这才最终定型。 三眼燧发枪继承了赵士祯新式火枪射程远,火力毒的优点,又有毕懋康燧发枪射击方便,速度快的优势,深受这些枪骑兵们的喜爱,已经成为他们作战时的主力武器。 刘芳亮自后背摘下燧发枪,稳稳坐在马背之上,举枪瞄准,三眼燧发枪的射击距离是二百多米,如今他和敌军的距离,恰在燧发枪的射程之内。 稳稳瞄准马上骑兵的右腿,刘芳亮眼中精光一现,伸手扣下了扳机。 只听得呯的一声,由于敌方战马正在疾驰之中不断运动,加之射击距离过远,这一枪正擦着前边鞑子的侧面飞了过去,打空了。 听到后方的枪响,阿林保先惊后喜,他敏锐的目光已经注意到,刚才背后明军士卒射出的那一枪,正打在了他侧前方十余米处的一块巨石上,刹那间阿林保的嘴角上扬,脸上也随即露出了一丝狞笑。 短短一瞬间,阿林保突然挽住马匹,随即摘弓,转身,搭箭,这一系列的流畅操作,几乎就在两三秒钟内,一气呵成,他可是清军中的射雕手,曾经得到巴图鲁称号的勇士!他这一招回马箭下,不知杀死了多少英雄豪杰。 明军的火绳枪虽然犀利,但是一次只能发射一发是它最大的弊端,短短两三秒内,后方的明军绝对没有时间再去装填子弹,或是弃枪换弓,阿林保觉得,他已经将身后明军的性命牢牢握在了手中,而今只差他那离弦的一箭。 阿林保健硕的身躯挺得笔直,他的目光宛若空中的雄鹰一般锐利,强劲的大弓在他的巨力之下,几乎被拉得变成了一个圆形,他的眼神冷冷向明军看去,待到他看清身后的明军之时,瞬时间,突然他浑身变得冰冷,似是落入无边的冰窖一般。 身后的明军骑在马上,手中的火枪依旧稳稳地瞄着自己,他手里拿的是,是三眼铳?! 什么时候明军的三眼铳能放得这么远了?阿林保笃定自己虽然勒马不前,但距离身后的敌军依旧有一百五十多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下,乃是弓箭的天下!火枪即便射出,既射不了这么远,同时更会大失准头! 更何况,火绳的燃烧是需要时间的!数秒之内,火绳枪根本无法再射!而阿林保则有信心,在这数秒之内,至少射出三箭! 阿林保脸上的狞笑再现,他稳稳地瞄着不断逼近的明军士卒,目光阴鸷,右手正待松弦放箭之时,他的瞳孔中突然有火光闪现!对面的明军居然抢先开枪了! 弹丸转瞬便到,一股巨力重重地击打在阿林保的左腿之上,深入骨髓的疼痛自腿部传来,仿佛有一杆千斤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了他的左腿上,剧痛之下,阿林保情不自禁地送开了右手,只听嗖的一声,他竭尽全力拉开的弓,准头全失,这凶猛至极的一箭,射到了空中! 阿林保不愧是清军中最顶级的勇士,虽然他已身受如此重伤,却依旧咬着牙,以强大的意志力,强忍着左腿上的剧痛,右手动作如电,闪电般地在马上再度抽出了一支箭,瞬息之间,左手上的强弓已经被他再度拉圆,锋利的箭尖闪烁着摄人的光芒,远远地瞄向正在急速驶来的明军士卒! 射雕手的快箭! 第五百八十三章头很疼 然而阿林保此举并无卵用,抢在他放箭之前,刘芳亮再度出手! 呯!火枪声音震耳欲聋,刘芳亮的最后一枪准确地击中了阿林保的右手臂,血花猛然迸现,鲜血泉涌,白花花的骨头裸露了出来,阿林保的手臂无力垂下,这一枪,硬生生地将阿林保的右手臂打折了! 阿林保便是意志再坚,也无法忍受手和脚同时被打断的痛苦,他右手受伤,已无力伤敌,左腿受伤,再也没法驾马逃逸,胜负已分,阿林保认命一般地放弃了抵抗,精神一松之际,身上的剧痛顿时便是难以忍受,他惨叫一声,掉下马去。 阿林保昏了过去。 战马没了主人,背着空鞍犹自疾驰数十米,这才觉得不对停了下来,转身看到自己的主人正躺在地上,于是这马儿又慢慢地小跑了回来,来到阿林保身边,伸出舌头不断地舔舐着阿林保的脸,似是想要把将主人弄醒过来。 而此时刘芳亮的马也到了。 刘芳亮翻身下马,眯着眼睛审视了一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这名清军士卒,想了一想,随手从马背上摘下陌刀,双手高高举起,唰的一声,猛地向着阿林保的左臂砍去…… 夜幕降临,清军营地中,岳托独自一人,在大帐中喝着闷酒。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很大,亟待抒发。 此番他本想前去青州府捡个便宜,没想到赵无忌意外苏醒,捡便宜行动变成了摸老虎屁股行动,赵无忌兵力虽然不多,但是他连续击败多铎,多尔衮,阿济格三兄弟之时,每次他的兵力也都是处于劣势,却能出乎众人意料地以弱胜强,还往往是大胜。 赵无忌已然成为清军所有将士的恐怖传说,在辽东那边,甚至已经有人在传说此人是神明转世,一身的惊人法力,能招来天兵天将相助,所以才会屡次以少胜多。 将乃一军之魂魄,没了赵无忌的黑旗军,不足为惧。 但黑旗军得到赵无忌的回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接到大汗的命令后,他虽然火速派出瑚什的三千骑兵,前去袭击淄川城,但他自己的大军,行军之时却是异常慎重缓慢,如今已是第三天,才走了不到一百里地。 他和阿济格,孔有德三人一致认为,赵无忌此人计谋百出,自军最好不要露出任何的破绽,也不能给他以任何可乘之机,否则就有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所以这三天来,大军行动异常缓慢,面对如此缓慢的行军速度,皇太极也曾派人前来催问,岳托给出的理由是孔有德的炮队行动缓慢,所以拖累了全军。 火炮乃是攻城利器,若是淄川城落入赵无忌的手中,那时若是没有孔有德的炮队,便是清军人数再多,也只能望着高高的淄川城头徒呼奈何,总不能用骑兵攻城罢?赵无忌用兵一向奇诡,若是他带着骑兵先行,留下孤零零的汉军炮队在后面,很容易遭到明军的奇袭,这就是岳托给皇太极的答复。 皇太极听了这个理由,便没有再次催促岳托,他只是加快了清军掠夺济南百姓的速度。 岳托在等,他在等瑚什的战报。 若是瑚什取胜,淄川城落入掌中,岳托自然就会命令全军,快马加鞭赶往淄川城,并以淄川城为依托,迎战赵无忌增援济南的援军。 在清军最擅长的野战方式,又是以多打少,即使对面是赵无忌,岳托也有必胜的信心。 而若是瑚什败了,岳托便准备按照目前这个步步为营的做法,一直缓慢推进到淄川城,慢一点不过是耽误几日,可万万不能露出破绽,被赵无忌抓住。 慢点没事,若是败了,那才是万事皆休。 岳托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此刻,他觉得头很疼。 这几日岳托也算看出来了,不光是自己,阿济格,孔有德这两人明里暗里也都对赵无忌心怀惧意,否则己方这么缓慢的行军,他们二人也不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想想也是,三人都是赵无忌的手下败将,如今赵无忌就在前方,他们如何再敢言勇? 手下的统领刚才来报,派出去的四百侦骑,只回来了二百多人。 对此,岳托并不以为意,侦骑在侦查过程中,有时可能会发现了敌军的线索而追踪下去,或是意外地走得太远,天色将晚便就近找个村庄劫掠一番,在那里住宿一晚。 侦骑孤身在外,很难及时与大营取得联系,而敌情又是瞬间万变,所以他们都有一定的自主权力,来决定是否当日回归,只回来二百多人,这并不奇怪,反而是很正常的情况。 夜色越来越重,岳托咬了一口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又灌了一口酒,只觉得一股燥热之气自小腹中腾地升起,他心意忽动,想起了前日巴雅尔图送给自己的那两名美貌的蒙古女子…… 寒风冷冷地吹过树林,激起一阵阵的鬼哭狼嚎之声,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点点火光,那是四万满清大军的军营,刘芳亮面色涨红,心中犹自气愤难平。 那名被清军掳掠的女子已经被救下,虽然看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看容貌,看打扮,明显是个大户人家有教养的闺秀,只可惜惨遭鞑子毒手。 这名美貌女子虽然获救,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喜悦,王启年温言宽慰了她半天,方才知道她姓陈,乃是济南城中一官员之女,济南城破之手,全家上下数十口人皆数惨遭屠戮,只有她一人侥幸生还,却也被这些鞑子每日摧残不止,事到如今,她的精神似是已经出现了问题。 刘芳亮带着抓获的阿林保返回之后,看着这个女子也颇觉麻烦,想了想便打算派一人送她去淄川城,交由大人安置,可是这女子趁着众人不备,竟然偷偷地爬上了一处悬崖,跳崖身亡。 刘芳亮闻言,心中十分难过,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也只能吩咐手下挖了个坑,将这女子好生埋葬了事。 今日的伏击战,四名鞑子死了三个,只抓住了那个叫阿林保的活口,这个鞑子意志甚坚,起初什么都不说,可惜他碰上的是刘芳亮,愤怒之下,加之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刘芳亮当即亲自下场,一番死去活来的酷刑施加上去,弄得阿林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惨叫连连,终于没熬过去,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番。 只是心疼那女子之死,虽然阿林保如实招供,刘芳亮依旧一刀砍下了阿林保的头颅,并吩咐手下将四个鞑子的头颅统统送到那女子的坟前,以告慰这可怜人的在天之灵,这才稍缓心中的怒火。 阿林保提供的情报,与那日在青叶岭抓获的俘虏所说的基本大同小异,并没有太多值得重视的地方,看着远处长达十余里的点点篝火,刘芳亮突然也觉得头很疼。 嗖的一声,一只黑色的铁蒺藜在夜色中,蓦地掠入刘芳亮身前两步的地上,一张白色的纸张扎在黑色的铁蒺藜上,显得分外显眼。 “谁?”刘芳亮一声怒喝,唰的一声拔出了腰刀,警惕地左顾右盼搜索敌人,他身边的士卒们也都紧张了起来,纷纷手持武器,向着刘芳亮这边围拢过来。 刘芳亮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此刻王启年也赶了过来,有王启年在他身边,刘芳亮觉得心中安定了不少,于是掏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燃,弯下腰用右手遮挡着火折子,凑近了地上那张白纸。 火光闪烁下,白纸的边缘处,‘十九’两个黑色的笔迹触目惊心。 刘芳亮一口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站起身来,沉声对着手下士卒说道:“没事,都散了吧,不是敌人。”看着士卒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刘芳亮皱着眉头,再度弯腰将那铁蒺藜轻轻拔起,取下了那张白纸。 在朦胧的月色下,刘芳亮将纸张凑近脸边,定睛看去,一行黑色的小字映入眼帘,“前行二百步说话。” 略一沉吟后,刘芳亮转身看向旁边的王启年,“老王,我去解个手,你替我在这里盯一会。” 王启年亲眼看他拿起地上的纸观看,随后便说要去解手,心中知道他这必是托词,不过他并不揭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刘芳亮想了想, 随手把自己背上的火枪和弓箭都摘了下来,扔给王启年,这十九既然是赵大人手下飞虎队的首领,也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去见他,就没必要携带武器了,再说也没人会在解手的时候,背着刀枪。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依旧佩戴着腰间的挎刀。 前行二百步,刘芳亮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这片黑黝黝的树林深处,黑暗中一切都是朦朦胧胧,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并未看到任何的人影,那个十九在哪呢? 突然,一个黑影突然在黑暗中从天而降,动作是如此迅速,刘芳亮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如同一团棉花般落在了他的身前五六米处,随即那人便站起身来,看向刘芳亮。 他的目光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第五百八十四章夜袭敌营 朦胧的月光穿越树木的枝杈洒将下来,刘芳亮借着月光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只见他虎背猿腰,中等身材,上身微微前倾,并不壮硕的身体里似乎充斥着无穷的爆发力,他的身手矫健,一身黑衣,就连脸上也蒙着一块黑色面纱,只露出炯炯有神的两只眼睛。 黑衣人站在那里,也用冷漠的目光打量着刘芳亮,他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冷淡而又冷静的气质,似是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值得他放在心上。 黑衣人的后背上背着一把刀,看样子,刀身应该不会很长。 刘芳亮在江湖闯荡多年,本身武艺已是不俗,但是在此人面前,他却有种奇怪的预感,就是一旦两人交手,只怕死的那个,多半就是自己。 自己长于战阵厮杀,而对方的长处似是在单兵格斗和暗杀。 因为在这个黑衣人的身上,刘芳亮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杀气,这股杀气并非针对他而来,只是自然而然地从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这让刘芳亮觉得如芒在背,微微感觉有些拘谨。 黑衣人终于开口,“刘将军?” “末将正是,阁下是……,十九?” “嗯。”黑衣人的语气依旧冷漠,“敌军炮营的情报我已经拿到手,事不宜迟,今夜丑时,便行动罢。” “行动?作战方略还没出来,就要行动了?”刘芳亮心中腹诽,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向黑衣人,“十九兄弟,今夜该如何行动?还请十九兄弟吩咐。” 考虑到对方定然是与大人极其密切之人,所以刘芳亮的语气也是颇为客气。 黑衣人十九嗯了一声,“敌军炮营士卒和火炮安放的位置我已查明,今日夜间,你找一些兄弟,把大人让你带来的那些飞雷炮,帮我运到敌营附近,随后我会以飞雷炮袭击敌营,杀伤敌军炮兵,摧毁敌人火炮,释放飞雷炮后,敌军定然阵脚大乱,这时刘将军可率手下骑兵,给予敌军炮兵最后一击,完成大人交付的任务。” “就靠我这五百人,和这五十发飞雷炮,去袭击孔有德的炮兵大营?十九兄弟,刘某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这作战方略,是不是冒险了一点?”刘芳亮终于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刚才自阿林保口中,他已经得知孔有德的汉军炮兵共有两千余人,大小各类火炮二百多门,自己这五百人和五十发飞雷炮,要对付这么多的人和大炮,刘芳亮怎么看都觉得不够用。 更何况,清军一向骁勇善战,扎营之时也是防守严密,营盘之外遍布鹿角,拒马等物,又有巡逻士卒不时巡查其中,飞雷炮的射程只有二百米,必须要靠近敌营才能释放,无论是接近敌营放炮,还是自己率军冲击敌军大营,难度都是不小。 刘芳亮虽然勇猛,但做事极有分寸,绝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这是大人的安排。”十九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做声。 “大人的安排?!看来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去执行了,虽然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既然是大人有令,那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依计而行了。”刘芳亮在心中暗自想道,踌躇了一番,终于对十九点了点头。 十九更不多说,转身欲走。 “那个,”眼看就要离开,刘芳亮猛然想起一事,便急忙叫住了他,“敢问十九兄弟,你是如何找到末将的?在下自认隐踪匿迹的功夫,还是颇有几分。” 刘芳亮自己久经战阵,此次距离敌军大营如此之近,更是做得一切都是小心翼翼,他挑选的地方极为巧妙,带着手下的五百骑兵在这里隐藏的很好,却不知十九又是如何这么顺利地便找到自己,虽然明知对方很可能不会回答,但刘芳亮依旧抱着希望询问了一次。 十九的身影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再度腾空跃起,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冷冷的话语自寒风中传入刘芳亮的耳中,“我手下兄弟,一直跟着你们。” 夜半时分,丑时已至,刘芳亮带着王启年和几十名手下士卒,扛着五十发飞雷炮,来到与十九事先约定好的地点,这个地方距离敌营已经很近了,大概不到一里地的距离。 刘芳亮和手下的士卒,行动都是极为小心,不但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的,甚至也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动了鞑子,破坏了今夜的计划。 吩咐手下将飞雷炮一一放在地上,便让他们原路返回,待到刘芳亮的手下士卒身影消失之后,十九的身影在此在刘芳亮前面的一处大树后浮现,他上前仔细查看了这些飞雷炮一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十九便做了个手势,黑暗中突然涌现出十余个一样打扮的黑衣人,他们默不作声地上前抱起飞雷炮,转身便走。 十九看向刘芳亮和他身后的王启年,“两位将军请随我来。” 随即十九也抱起一发飞雷炮,刘芳亮和王启年有样学样,一人也抱了一发飞雷炮跟着十九默默前行。 很快,他们已经接近了清军的大营,刘芳亮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目光闪动之际,他看到了旁边一株大树下倒着的七八具尸体,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因为这里没有巡逻的士卒,而这些士卒,如今已经成了那株大树之下的尸体,想来这一切都是十九领衔的飞虎队所为。 黑衣人沉默而又隐蔽地抱着飞雷炮,将它们各自安放在预定的位置,很快,五十发飞雷炮已经就位。 十九来到刘芳亮和王启年面前,伸出手去,向着某一个方向指了指,压低了声音说道:“孔有德的炮营士卒都在那边,一会我会以飞雷炮摧毁清军营寨之外的阻碍,两位将军便可从那个缺口杀入进去,尽量杀伤敌军的炮手,此外,大人说了,事成之后,你们尽量在此地骚扰牵制敌军,暂时不用急着回去和大人汇合。” 刘芳亮和王启年同时点了点头。 另一个方向,喧闹声,求饶声和女子的哭泣声隐隐传来,刘芳亮和王启年的心中猛然皆是一紧! 十九眼中也露出了不忍之色,“那边是清军抓获的部分我大明百姓,以青年女子居多,还有一些青壮,被他们抓来当做民夫使用。” 刘芳亮脸上的青筋迸现,牙关紧咬,他心中突然一动,便开口道:“十九兄弟,能否在那边也为在下打开一条通道?” “不行!”十九和王启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刘芳亮是何等机敏之人,马上便明白了其中关键,顿时脸上满是颓然之色。 自己这五百士卒,是没法拯救这些可怜的百姓的,便是能偷营成功,到时一旦清军大军杀来,自己等人也只能退避三舍,而百姓们的双腿,又怎能逃得过鞑子士兵的战马?这样做的后果,只怕反而会激怒鞑子,断送了这些百姓的性命。 “刘将军,你可以回去了,记住敌军炮军营寨的位置,半个时辰后,飞雷炮响,就是你们行动之时。”十九的声音依旧冷漠,不带一丝一毫情感波动。 刘芳亮深吸一口气,和王启年对视一眼,两人默默记下敌军炮营的位置,又冲着十九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自原路返回,看着刘芳亮两人的背影慢慢远去,十九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距离清军营寨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五百枪骑兵默默伫立,在黯淡的月色下,锋利的陌刀寒芒闪烁,浑身上下的玄色战甲,使得在黑暗中的他们看上去像是一片钢铁丛林。 战马的蹄子上都包着布,嘴也被裹上了,以免它们发出声音,惊动了敌军。 刘芳亮骑在马上,手中提着陌刀,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塑像般,目光坚定地看着远处敌营中的朦胧灯火。 其实他的内心绝不像他外表那样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焦灼。 十九率领飞虎队负责发射飞雷炮,而他和王启年,则会在飞雷炮发动之后,率军急袭敌营,杀伤那些汉军的炮手。 五百枪骑兵夜半踹营,固然需要过人的勇猛和强悍的战力,但飞虎队的任务却更重要一些,他们不但要用飞雷炮摧毁敌军的火炮,还要用飞雷炮在防守森严的敌军营寨内炸出几条通道来,以供夜半踹营的明军出入。 想起那五十个粗大的‘铁水桶’,刘芳亮的心中总有些担忧,他担心这些飞雷炮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若是飞雷炮不能彻底破坏敌军的营盘,他们这五百骑兵想要袭破敌营,就要花费更多的人命和力气,才能冲进去。 几乎是一瞬间,远处的清军营寨忽然传来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爆炸声此起彼伏,声势骇人,听着那剧烈的爆炸声,刘芳亮心中信心猛增,当下便提起陌刀,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几百米的距离几乎转瞬即到,眼前的情景令刘芳亮和王启年几乎不敢置信,右边的清军火炮安放处,几乎被夷为平地,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左边的炮营里面也是一片狼藉,原本戒备森严的营寨,已经被炸出了好几个豁口,只要沿着缺口杀进去,里面便是一片坦途。 刘芳亮一挥陌刀,大喝道“诸君!随本将一起,杀光这群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歹人!”身后众人齐声应诺,或挥舞着陌刀,或端着三眼燧发枪,或举着手中弓矢,在刘芳亮和王启年的带领下,兵分两路,杀进了汉军炮营之中。 五百枪骑兵身披重甲,如虎入群羊一般,在敌营之中大肆杀戮! 第五百八十五章惶恐不安 次日上午,在千里之外的京师…… 街道上的积雪已慢慢消融,和煦的春风温柔地吹进建极殿内,金色的朝阳也慷慨地将温暖的日光倾泻了进来,然而这些都无法抚慰到崇祯皇帝如今脆弱受伤的心灵。 他现在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受伤野兽般,惊恐而又徒劳地挣扎着,等待着不知潜伏在那里的强大敌人不可测算的攻击。 这种感觉让人绝望。 建极殿内,人头攒动,六部尚书、侍郎齐齐到场,更有一些武勋和权贵今日也来到此地,实在是清军此次行动搞得太大,说是几乎动摇国本也不为过,崇祯这才会召集他们齐齐到场,希望能商议出一个有效的章程出来。 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崇祯却感觉到了寂寞和孤独,这么多人里面,真正能为自己分忧的几乎是一个都无,礼部尚书杨嗣昌勉强算是一个。 卢象升也是一个能为君王分忧之人,可惜他已经死了,此外还有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不过他们还在增援京师的途中,并未到达,他们手下的秦军虽然锋锐,对上流贼屡战屡胜,但能否击败强大的清军,就连洪承畴自己心中都没有谱。 毕竟卢象升对流贼也是鲜有败绩,却轻易被清军包围歼灭。 自从登基以来,朕就没有过上哪怕是一天的好日子,时至今日,朕的这个天下,已经越来越像个笑话了,崇祯皇帝有些心酸地想道。 自清军入侵以来,朝局更是日益混乱,乱象频出,上至崇祯,下至群臣,俱是瞠目结舌,束手无策。 先是主持兵事的三人,杨嗣昌,卢象升,高起潜意见不一,各行其是,引得崇祯大发雷霆,一时恼怒之下,便剥夺了卢象升的总督天下兵马之权,降为兵部右侍郎。 眼看朝局如此颓败,一时激愤,首辅刘宇亮站了出来,自请去前线督师。 崇祯当即是喜出望外,宛若落水之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高兴之下,当即很是奖赏了一番,随后命他取代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 然而刘宇亮不过是个文官,他哪会打仗啊?他所想的,不过是去前线督查,替皇上查探虚实而已,也就是说,他想做监军的任务,如今崇祯命他总督天下兵马,他立即便慌了神。 皇上不懂兵,瞎指挥,但杨嗣昌多少懂一点,他也知道刘宇亮难当大任,于是便找来刘宇亮与次辅薛国观商议,最后商议的结果,依旧是刘宇亮总督,不过具体兵马的指挥权交给卢象升。 于是便由杨嗣昌上奏崇祯,把三个人商议的结果禀告给了崇祯,依旧是卢象升领兵,刘宇亮则负责督查天下援兵,崇祯大笔一挥,准了。 结果随后不久,上了清军当的卢象升带领天雄军,在巨鹿县遭到清军主力的包围,兵败身死,随着卢象升的败亡,高起潜率领的关宁军也跟着兵败如山倒,轻易被清军击溃,这样一来,前线总指挥的担子又落到了刘宇亮头上。 可刘宇亮实在不是领军的料子,听闻卢象升战死,他当即就吓得肝胆俱裂,接下来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内,他一直在河北保定和晋州之间磨磨蹭蹭,迟迟不去前线担负起指挥之责,要知道,这个时候清军可是在围攻济南呢。 刘宇亮不去山东,原本就处于劣势的明军更是群龙无首,人人都是战战兢兢只图自保为上,原本不多的兵力更是无法集中起来,形成有效的战力,只能各自据守一城,眼睁睁看着清军包围济南,至此山东形势已是一片糜烂。 事到如今,崇祯依旧对前线的真实形势所知不多,刘宇亮上奏说他正在晋州指挥战斗,崇祯居然也信了,晋州到济南六百多里地,又没有无线电和电话,战场形势瞬间万变,刘宇亮怎么指挥? 各种奏折雪片般地飞往崇祯的案头,上奏的人或是能力有限,或是敷衍塞责,又加上皇太极派遣小股部队到处佯攻,对明军实行战术欺骗,各地传来的种种真真假假的情报搅得崇祯和杨嗣昌的头脑犹如浆糊一般,宛若雾里看花一般,看不清楚战场上的真实情况。 但他们也知道形势越来越严峻,己方几乎是节节败退,而清军则是连战连捷势不可挡。 于是在杨嗣昌的提一下,崇祯也顾不得剿匪的事宜了,急招洪承畴,孙传庭率领手下秦兵速来勤王,这也导致了其后李自成的死灰复燃。 殿下的群臣都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这个时候,作为最高统治者的皇帝,尤其不能慌乱,崇祯强行压抑心神,阴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众人,最终停留在了礼部尚书杨嗣昌的身上。 “杨卿,前方战局形势如何?” 杨嗣昌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兵部尚书张阁老身体越发的衰弱,已经卧床不起很长时间了,如今朝中主持兵事的,便是他,如果说刘宇亮是大明王朝的前线总指挥,杨嗣昌就是后方总指挥,总策划。 “启禀皇上,高起潜所部如今驻扎临清,颜继祖率三千士卒镇守德州,山东总兵倪宠,剿援总兵祖宽在滨州,如今正与包围济南府的鞑子形成对峙之势。”杨嗣昌低着头,额头上不断地渗出细小的汗珠。 “德王正在济南,城里如今只有一千士卒,张秉文已经给朕送来两封求援信了,为何这些人不速速增援济南?却要分兵处处把守?”崇祯皱着眉头,很是不满。 “皇上有所不知,清军势大,急切难敌,我军势弱,例如颜继祖大人那里,只有三千人,敌军足有十数万之多,如何能敌?贸然出击难以取胜,为今之计只有以守为主,待到洪大人、孙大人的秦军来到,集合大军,方能为济南城解围。”这些话也都是这几人的原话,各个都推脱自己实力不济,无法抗衡清军,不能增援济南。 “更何况,德州,临清,滨州三个地点也暗暗封堵住了鞑子北上的路径,使得鞑子短期内无法威胁京师。”杨嗣昌继续说道。 这就有点想当然了,这不过是粉饰太平,给自家脸上贴金的一种行为,三千人打不过清军,居然还能挡住清军北上了? “哦,”崇祯皇帝缓缓点头,听着似乎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们都有事要做,那济南府怎么办?就这么坐视鞑子攻破济南城吗?朕的王叔可还在那里啊。 崇祯对德王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都是老朱家的子孙,皇室贵胄,坐看济南被攻破,崇祯颇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他隐隐觉得,若是不能挽回颓势,只怕数年之后,德王的悲剧也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德王的遭遇,恐怕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啊,崇祯如此想道。 “济南城有数百万民众,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德王王叔也都在城中,如今济南正被鞑子大军包围,难道我煌煌大明,就没有人敢去济南解围,为朕分忧吗?”崇祯的语气中,既有愤懑,也带着一些激将之意。 然而他失望了,沉默良久,也没有哪位大臣敢于出列,接下这个任务。 成国公朱纯臣上前一步,一脸的慷慨之色,“鞑子安敢如此猖獗!可恨老臣要在此拱卫京师,无法前行济南为德王解困,老臣惭愧啊!”说着说着,两行老泪自他脸上缓缓流下。 崇祯心中大为感动,“老国公不必如此,相比营救德王,拱卫京师更为重要,老国公万勿自责。” 成国公擦了擦眼泪,依言退下,低下头像是在擦拭眼泪,浑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得色。 其实崇祯是个很聪明的皇帝,刘宇亮,颜继祖等人的托词,他其实也是不信的,但他努力地让自己相信,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相信又能如何?起码刘宇亮还能主动请缨,前去担任督师,颜继祖,高起潜等人虽然畏敌如虎,但若是不用他们,崇祯又能用谁? 崇祯如今方寸已乱,颇有些越做越错的感觉,反复衡量下来,还是只能捏着鼻子继续使用这些人。 殿下的群臣一个个低着头躲闪着崇祯的目光,这些平时文章做得好,有或是道德上的完人,平时在朝上互相攻击,阻挠皇上对地主豪族征税,人人都是一把好手,如今面对清军的入侵,他们却只是束手无策。 文章做得好,也不能当成武器用,道德上再完美,也没法教化说服凶残的满清不要入侵。 崇祯有些无力地低下了头,看来这一天,又要不出意外地一事无成,今日的议事,注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出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建极殿外传来,在人心低落的众人眼里,这样急促的脚步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充满了不详的意味,难道说,济南终于失陷了? 不知为何,有的大臣竟然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济南城富庶非常,清军打了这么一个大目标,也该会填饱他们的胃口,看来京师应该无忧,自家的家产可保无恙。 片刻之后,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匆匆进殿,跪倒在崇祯面前,“启禀皇上,青州知府赵无忌,于五日之前在青州府誓师出征,亲率手下六千家丁,前去迎战清军,为济南府解围!”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第五百八十六章吴三桂来援 崇祯皇帝猛然站起,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盯着跪在地上的骆养性,颤声问道:“此事可是为真?赵卿家不是重伤昏迷,一直卧病在床吗?他又如何还能率军出征?” 骆养性低着头,手里举着一份奏折,“启禀皇上,此事千真万确,赵大人已于十余日之前苏醒,此后当赵大人得知济南被围,当即便在青州府誓师出征,欲要前往济南与满清一战,臣这里有赵大人的奏折。” 崇祯听了,顿时脸上皆是惊喜之色,马上便有小太监匆匆上前,自骆养性手中将奏折取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呈给了崇祯。 崇祯急不可待地接过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他越看脸上神情就越是畅快,看到最后,他一把将奏折抓在手里,“哈哈哈哈,赵无忌真忠臣也,大病初愈便敢兴师前去迎击满清,济南有救矣!” 殿下的群臣听了,顿时也都是喜上眉梢,赵无忌虽然在朝中一向低调行事,一直都在刻意隐藏自己的锋芒,但他在神木县击败多铎,在西北击败罗汝才,孙可望的兵马,以及在皮岛大战阿济格,将满清朝鲜联军击败,最终保住皮岛的事迹,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以赵无忌曾经连败多铎,阿济格的功绩,称他为大明对满清战绩最好的名将,却也是实至名归,如此名将如今再度出征,众人似乎都看到了济南城解围的曙光。 崇祯内心激动不已,如今大明王朝风雨飘摇之际,终于有人肯站出来,欲要力挽狂澜了,更何况此人曾经连续战败过多铎和阿济格两人,堪称是满清克星,若是赵无忌出手,似乎此番大明与后金之战,尚有一线转机。 “升赵无忌为……”崇祯兴奋之下,便想给赵无忌升官,没想到这时殿下突然有一人出列,大声道:“皇上不可!”众人看去,此人正是少詹事黄道周。 黄道周此人,文学上的才华是有的,道德上也无可挑剔,虽然此人很有节操,在历史上最终也是壮烈殉国,但可惜此人当真没有从政的眼光和能力,堪称明末空谈误国的典型。 就以几个月之前的事来说,当时崇祯曾经有意与后金议和,暗中吩咐杨嗣昌执行此事,杨嗣昌于是便派辽东巡抚方一藻具体操作此事,方一藻的使者周元忠,在满清受到了相当的礼遇,皇太极明确表示,‘若有确议,则撤兵东归’。 满清当时确实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毕竟他们人数太少,若是明朝肯每年岁币纳款,皇太极倒也愿意和大明议和,毕竟不用打打杀杀就能白拿钱,这倒也不错。 而崇祯此举也是有他的苦衷,议和是杨嗣昌的主意,其核心就是攮外必先安内,杨嗣昌这个大方向应该是正确的,首先,关宁军每年都耗费国库几百万两白银,起到的作用却微乎其微,与其拿钱养着他们,还不如直接给满清钱。 最重要一点则是大明自己内患重重,当前剿灭流贼已经刻不容缓,连凤阳的祖陵都被流贼给刨了,流贼已经成为不次于满清的心腹大患。 在这种情况下,同时和满清与流贼两个强大的敌人作战,显然并不现实,那么拉一个打一个,先安抚住其中一方,全力对付另外一方,这也是一条可行之策。 两者相比之下,显然大明朝廷不可能对流贼做出任何的妥协,反贼和官府是天然的对头,所以对满清做出妥协便成势在必行之事。 结果议和之事走漏了风声,弄得满朝大臣人人皆知,于是,少詹事黄道周带头,对杨嗣昌开展了猛烈的进攻,他表面反对杨嗣昌的夺情入阁,实际是反对议和之策。 从道德的角度来讲,黄道周此举无可厚非,堂堂天朝上国,跟野蛮的鞑子称兄道弟,还要纳贡议和,这面子往哪放?更关键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初便有不议和不割地不赔款的祖训,祖宗之法不可变。 黄道周和杨嗣昌的一番大战后,崇祯就怂了,于是议和之事不了了之。 接着也就有了半年之后,满清的再次入侵。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一味刚猛,不知变通是不行的,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国家之间,势不如人之时,暂时退让也未尝不可。 再说黄道周此人,平时总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别人不行,但他自己又拿不出解决方案,典型的眼高手低,这就是空谈误国,听着挺好听,全是正义凛然的词汇,对于朝政时局,并没有什么用。 只见黄道周出列上前,道:“赵无忌资历尚浅,年纪轻轻,无威信以服众,臣以为,皇上暂时不宜升他的官。”他说的还是论资排辈的那一套。 崇祯嗯了一声,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便压下了升赵无忌官的心思,正思量间,他猛然又想起一事,便急忙看向跪在地上的骆养性,“骆卿,赵无忌带了多少兵去迎战清军?” 骆养性身子一颤,“回皇上,赵大人的文书中,说他带了六千兵马前去。” 此言一出,顿时便给大殿中正在欢欣的众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据情报,清军可是有十几万之多,赵无忌虽然是名将,但是拿六千兵马,去迎战十几万满清的大军,怎么看,都像是去送死。 卢象升和高起潜军队将近十万,尚且败给了清军,赵无忌虽然一直对满清保持不败,但打仗最终看得还是实力,他此番的兵力实在太少。 听说赵无忌才带了这么一点兵,崇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这时他才开始后悔,因为正是他自己担心赵无忌谋反,所以给赵无忌下了家丁上限不得超过六千的命令,而今赵无忌便也只能拿着这六千兵,去济南府给德王解围了。 崇祯的脸上尴尬之色稍瞬即逝,“嗯,六千兵是少了点,不过朕听闻,他还号召山东境内的其他兵马,与他一起合力迎击清军吗?倪宠,高起潜等人又是如何回复他的?” “高公公和倪总兵那边,臣暂时还未接到消息,臣所知道的是,目前驻守泰安的总兵吴襄,已经派遣他的爱子吴三桂率三千关宁铁骑,前往青州府助战去了。”骆养性答道。 “好!吴襄果然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朕听闻吴三桂虽然岁数不大,却已是我大明有数的勇将,听说他作战向来骁勇非常。”崇祯将目光投向了杨嗣昌。 “皇上所言极是,吴三桂虽然年轻,勇猛却是更胜其父,号称勇冠三军,有他前去相助,赵大人此行的胜算定会再添三分。”杨嗣昌也是一脸的惊喜。 崇祯含笑频频点头,“好,好,朕的大明,从来都不缺忠臣良将,赵无忌,吴三桂二人忠君之心,可鉴日月,此战若胜,朕绝不会吝惜奖赏!” 赵无忌六千,吴三桂三千,加起来一共九千,九千对十几万,胜算有多少,在场的众臣皆都是了然于心,不过,这对他们来说,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总算有明军敢前去与清军一战,朝廷的体面也终于保住了,至于胜负,他们并不放在心上,取胜希望渺茫,若是胜了那是最好,若是败了,无非是丢了济南,而在济南打捞一笔,吃饱喝足的清军,也该会满意地返回辽东,此番劫难也就躲过去了。 至于以后,谁还管以后。 崇祯满脸含笑,虽然他心中也感觉赵无忌,吴三桂两人兵力太少,未必能取胜,但是,就算不能取胜,在洪承畴,孙传庭的秦军到来之前,牵制一下满清也是好的,更何况赵无忌一直都是抗清名将,也许,这次他还会给朕一个惊喜? 而此时此刻,远在淄川城的赵无忌刚刚睡醒,正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商敬石,一脸的迷惑之色,“什么,吴三桂来淄川了?还带了三千骑兵?他来做什么?” 商敬石脸上也有些迷惑,“吴将军说他是前来助战的。” “助战?”赵无忌终于想起了自己那封昭告天下的文书,揉了揉眼睛之后,一骨碌地下了地,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起了衣衫,“本官前去会一会他。” 片刻之后,在淄川城外,赵无忌终于见到了这位历史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名人。 只见此人身材高大,样貌俊秀,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一身银甲卖相颇为不俗,赵无忌看着他,含笑问道:“可是吴三桂吴将军?吴将军大明,本官一向也是久仰了。” 吴三桂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正是末将,末将见过赵大人!” 眼看他如此客气,赵无忌急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就打算扶他起来,谁知稍一用力,吴三桂竟然纹风不动,赵无忌脸上顿时出现尴尬之色。 就在这时,借着赵无忌相扶的姿势,吴三桂已自行站起,若无其事一般,看着赵无忌微微一笑。 对于这位连挫多铎,阿济格的名将,吴三桂心中好奇的紧,他原以为对方和自己,卢象升一样,也是员勇冠三军的大将,所以刚才他故意用力不起,想试探一下对方实力深浅。 一试之下,这才知道对方身手虽然也不错,但相比自己,尚差了许多,当下吴三桂心中更是好奇,心想此人凭什么能够两次击败清军,莫非是此人是个计略过人的智将? 吴三桂此番前来淄川城,半是他自己的意思,半是他老爹吴襄的意思。 第五百八十七章佩服 吴三桂如今还不是后来的那个腹黑枭雄,他现在还很年轻,还有些热血,看到清军在大明内地肆意征伐劫掠,他的内心也是极为的愤怒。 他此次跟随关宁军一起入关勤王,虽然在高起潜和他父亲吴襄的约束下,并没有实质性的与清军交战,但他的内心依旧躁动不安,在这个朝局危急的时刻,他很想挺身而出,率领手下家丁和清军较量一番,打上几场胜仗,扬名天下。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其实也是吴三桂内心深处的追求,但是势不如人的时候,他会很明智地选择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走为上策,而不会像曹文诏和卢象升那样,和敌人死拼。 当卢象升在巨鹿兵败身死之后,高起潜手下的关宁军,更类似于一种主动性溃败,与满清的军队交锋时,往往一触则溃,虽然场面难看,但由于是主动逃窜,除了个别跑得慢的倒霉蛋,大部分将军手下的实力却都保存了下来。 吴襄,吴三桂父子率军逃到了青城,他们手下的军马几乎完好无损,这也是吴三桂此番敢于率军前来淄川的底气所在。 而在连续溃败的情况下,吴襄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们这一路关宁军屡战屡败,丝毫没有发挥作用,这样一来,将来还如何跟朝廷要饷要钱?所以这次爱子吴三桂主动请战之时,考虑到赵无忌也是大明有数的名将,吴襄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依旧是再三嘱咐吴三桂,这些家丁可都是花费了大量银钱练出来的,都是自家的心腹力量,作战时一定要小心,实力不如人之时,万万不要勉强浪战。 吴三桂一一答应了下来。 吴三桂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对他父亲的话语深以为然,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自己是骑兵,真要跑起来,敌军也留不住他。 吴三桂的目光掠过赵无忌的身后,看到了淄川城高大而坚固的城墙,他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一丝明了之色,“鞑子长于野战,我军长于防守,大人在这里据坚城以守,正是以长击短的高明策略。” 赵无忌哈哈一笑,问起吴三桂的来意,“吴将军今日来此,可是为本官助战的么?” 吴三桂微微颔首。 “既如此,吴将军的部众,是打算入城呢,还是在城外扎营结寨?” “这个,末将所部俱是骑兵,长于奔袭机动,不利于守城,末将的想法是,率军在此附近梭巡,伺机再与敌军交锋。”吴三桂面色不改地说道。 出征之前,吴三桂便和吴襄商量过了,一定不能驻扎在淄川城内或是城外,那样的话一旦清军来攻,定会被重重包围,到时自军便只有死战一途可走,这样实在太过被动。 最好的办法是在淄川城外围机动,一旦清军来攻,则看清军的规模大小采取对策,若敌军实力太强,那不好意思,吴三桂只能带着三千骑兵,立刻实施脚底抹油之计,溜之大吉。 若敌军实力不强,己方胜算比较大的时候,则吴三桂便可在外围配合赵无忌这位‘名将’,伺机捡个漏什么的,消灭小股清军立功。 吴三桂以为,这才是稳妥之计,只有保住了自身,才能继续参加以后的战斗,打仗也当然是要挑弱的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清军攻破济南城后,在里面烧杀劫掠,抢夺了大量的人口和财物后,满载而归,不会再多此一举,前来进攻淄川,这样也不错,既不折损一兵一卒,又在崇祯皇帝面前加了分。 听吴三桂打算在外面打游击,赵无忌心中便有些不快,看来历史上的评价没错,这吴三桂就是个投机家,自己在淄川城当肉盾吸引清军火力,他在外面,想打就打,想逃就逃,好处都让他给占了。 一旁的淄川县知县韩瑜也凑了过来,看着吴三桂,满脸都是讨好之色,“本官久仰吴将军大名,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也哈哈哈哈。”来的援军越多,韩瑜就越高兴,虽然大明一向是文贵武贱,但逢此兵荒马乱,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的时候,文官反而是得求着这些他们从前看不起的武将,讨好他们,希望他们能保护自己和自己治下的府县。 吴三桂有点嫌弃地用眼角扫了韩瑜一眼,神色间颇为冷淡,他只是礼节性地抱了抱拳,并未与韩瑜说什么话,他很清楚韩瑜的想法,但是自己只不过是来刷军功和博取皇上好感的,淄川县守不守得住,跟他吴三桂有什么关系? 生怕赵无忌和韩瑜再提出什么令他为难,且又不好拒绝的要求,吴三桂当即便是双手抱拳,含笑看向赵无忌,“赵大人,兵情紧急,末将这便先回去安排手下儿郎,这几日末将均会在淄川县周围梭巡警戒,请大人放心。” 嗯,到这里来已经露了个脸,在皇上面前已经有所交代,也算对得起每年到手的那笔白花花的辽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无忌原本就对吴三桂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他的作战计划从来也没考虑到会有援军,于是他也微笑着地拱了拱手,“好,既如此,有劳吴将军了。” 吴三桂对着赵无忌又笑了笑,再也不看旁边的韩瑜一眼,转身就要离去,就在这时,城门旁边的一群正在忙碌的差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这些差人正在忙着把一个又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往一堆石灰粉末里扔,吴三桂视力很好,一眼便发现这些差人们扔的正是人头! 再看看石灰堆的周围,一车一车装的满满的,都是人头,粗略估计一下,差不多能有几千个,他也是领兵大将,一眼便明白怎么回事,这么多的人头,看来这几日的淄川城,定是有过一场恶战! 吴三桂好奇心顿起,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着赵无忌笑道,“哦,末将刚才看到,那边好像有一些首级,莫非有流贼侵袭此地,被赵大人击退了?”淄川城只有五百兵,吴三桂对此心知肚明,能杀掉这么多的流贼,定是赵无忌的部众出手所为。 吴三桂嘴上说着,其实心中也有些疑惑,最出名的流贼,闯王李自成如今正被洪承畴孙传庭等人围在西北打得抱头鼠窜,为何还会有流贼出现在淄川县? 莫非,是杀良冒功?想到这里,吴三桂眼中露出一丝释然之色,心中暗自对赵无忌鄙夷不已,但他脸上却是一脸的义正辞严之色,“朝廷有难之际,居然还有流贼趁火打劫,简直是罪该万死!” 赵无忌微微一笑,暗想装逼的机会来了,能在吴三桂这样的历史名人面前装逼,这种感觉,嗯,挺好的。 伸出右手,准备摇扇子,哦,今天没拿扇子,还有如今是初春,天气尚寒,这时候摇折扇不但装不了逼,反而会被人当成傻x。 电光火石间,赵无忌思绪闪动,左手也就势伸出,将双手背在身后,抬头微微望天,呈现完美的四十五度角,脸上的气质也是一阵云淡风轻,一派运筹帷幄的儒将气质呼之欲出。 这时候不能自己说话给自己表功,否则就太掉逼格了,他相信一旁的淄川知县韩瑜会跟吴三桂解释这些首级的来源的。 吴三桂见了,顿时懵逼,这个年轻的大人怎么突然变得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还抬头望天?看他这么充满自信的姿态,啊,莫非,莫非是当真有流贼出现,被他给击败了,还斩首了几千人? 看来此人的部众果然战力强横,一战便能斩杀流贼数千,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难怪带着六千兵,就敢来这里跟清军对峙。 斩杀流贼数千,这军功,即便是吴三桂也羡慕不已,这军功,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至少可以官升一级,由守备升为游击,升上两级到参将也不是不可能。 这赵无忌,真是走了狗屎运,先是昭告天下,要出兵迎击满清,赚足了风头,随后又留在淄川这座坚城迟迟不动,而今清军没来,却来了一群不长眼的流贼,反而成就了此人的军功。 “莫非是罗汝才那匪人贼心不死,前来侵犯淄川,被赵大人率军击败?”吴三桂有些羡慕地问道,他也想碰上一些这样的流贼来杀杀,涨一涨经验,升一升军功。 之所以他怀疑是罗汝才,因为李自成如今正在西北,张献忠则跑到了四川,现在离山东最近相对规模较大的流贼,也只剩下在河南一带活动的罗汝才所部。 赵无忌心中得意,依旧笑而不答。 吴三桂刚才对韩瑜的态度和心中想法,韩瑜看在眼里,早已心知肚明,此刻他也乐见吴三桂吃瘪,他有意为赵无忌扬威,于是便在一旁开口笑道,“吴将军可是猜错了,这些首级可不是罗汝才那群匪人的。” 不是罗汝才?吴三桂马上又想起一人,“哦,原来是黄虎张献忠!”张献忠用兵奇诡,一向神出鬼没,他突然跑到山东也不算很奇怪的事。 “非也,好叫吴将军得知,这里共有三千具首级,全部都是后金鞑子的,昨日在青叶岭,这伙鞑子被赵大人设下埋伏,杀得干干净净,如今本官正使人用石灰腌了首级,不日便会送上京师,为赵大人请功。” 是清军的头颅!吴三桂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斩首三千鞑子,这可是这些年来大明对满清前所未有的大胜,凭此功绩,便是官职上连升三级也不为过,顿时他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便完全不同。 如果说起初他对赵无忌还是抱着轻视甚至试探的态度,那么现在他对赵无忌便只有敬畏和佩服,深入骨髓的佩服。 关宁军长期在前线和清军对峙交锋,败多胜少,吴三桂自然知道斩首三千鞑子的难度有多高,这对关宁军来讲,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以往和清军交战,能有斩首数十具的战绩,那就算得上是难得的骁将,若是能斩首几百具,那几乎就是罕见的大捷! 然而,在他们面前猖狂的不可一世,难以战胜的鞑子,居然就被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轻轻松松地一次就杀掉了三千人! 杀鸡也没这么轻松好吧? 如今卢象升,高起潜两大主力军团相继惨败,整个大明朝堂的上上下下,如今皆都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而这次大捷,就好像是黑暗中的一缕明亮的金色阳光般,灿烂夺目! 看来,此人或许能当真在这一片糜烂的局势中,扭转危局,甚至是力挽狂澜,也未可知。 就在这时,仰头望天的赵无忌猛然想起一事,顿时面色就是一变,暗想:“不好,失算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主动出击 “什么?赵大人打算率军前去迎击敌军?与敌军野战?”吴三桂觉得头有点晕,今天他受到的刺激有点多,一个又一个的意外震得他晕晕乎乎的,而站在一旁的韩瑜则脸色变得煞白,“赵大人你可千万不能走,千万不要中了鞑子的奸计,要知野战非我军之长。” “嗯,本官想来,总在这里守株待兔总是不好,清军攻下济南后,很有可能就不会再继续南下,本官来此的目的便是要与鞑子交锋作战,鞑子既然不来,本官便主动出击又有何妨?本官下午便打算出兵,前去迎战岳托的军队,不知吴将军可有意参与其中?”赵无忌含笑看向眼前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吴三桂。 吴三桂几乎是本能地摇了摇头,岳托是清军的右翼军,兵力多达数万,他手下这三千关宁铁骑,怕是还不够对方塞牙缝,他反应很快,瞬间便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赵大人率军迎敌之时,若是鞑子派遣一偏师,偷袭淄川县又该如何?末将打算在此地坐镇,免去赵大人的后顾之忧。” “哦,如此也好。”赵无忌也就是随口一问,像吴三桂这样主动前来助战的猛将,自己出征之时总要询问一下他的意见,以示尊重,既然吴三桂不想去,那就算了,“既如此,淄川城的守备任务便交由吴将军了。” “请赵大人放心。”生怕赵无忌再变卦,要求自己同去前线,吴三桂急忙说道,“有末将这三千关宁铁骑在此,定然守得淄川城不失!” 赵无忌看了吴三桂一眼,微微一笑,心想岳托是铁定不会来淄川了,你留在这里,却是清闲。 他心中有事,也来不及和吴三桂多说,当即转过身去,不顾韩瑜祈求盼望的目光,匆匆奔着城外黑旗军的军营而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出征,千头万绪非同小可,赵无忌打算先去和陈国宝碰个头,商议出兵之事,粮草弹药武器辎重等等也都需要准备出来,如今是上午,抓紧时间的话,赵无忌希望能在下午便拔寨起行。 看着赵无忌匆匆而去的背影,韩瑜觉得嘴里发苦,赵无忌这一走,他的心中顿时又没了底气,怔了怔之后,想起身后的吴三桂,韩瑜转过身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看向吴三桂,“请问吴将军打算如何守城?城内补给方便,到时大军居住之所及日常饮食,本官都会安排妥当!” 吴三桂伸手摸了摸鼻子,冷冷看了韩瑜一眼,“本将手下士卒都是骑兵,难道让他们下了马,来给韩大人守城?本将以为,守城之事,还有赖于你淄川城中原本守军,本将会在城外梭巡游走,为韩大人之外援。” 关宁军一向嚣张跋扈,当初祖大寿连崇祯的面子都敢不给,如今韩瑜不过区区一个小知县,吴三桂觉得自己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已经给足了韩瑜面子。 吴三桂一席话说罢,也不等韩瑜回复,当即一甩大氅,转身就走,把身后的韩瑜气得脸色一片铁青。 明军营寨,主将的大帐中,赵无忌,陈国宝,韩勇以及连元几人聚在一起,围着一张案几团团而坐,案几之上,摆放着一副地图。 连元脸上满是迷惑不解之色,“形势一片大好之下,大人为何突然要出城迎敌?须知鞑子长于野战,而我军擅守,大人为何要以我之短,击彼之长?” 赵无忌扫了连元一眼,很快再度将目光投向地图之上,轻轻叹了口气,“本官当然知道据城以守方是上策,不过,本官担心事情恐怕会有变化。” 陈国宝顿时色变,“大人何出此言?刘芳亮不是已经前去偷袭清军炮营了吗?难道,难道大人担心刘芳亮不能得手?” 赵无忌抬眼看了陈国宝一眼,“本官完全相信,有飞虎队相助,刘芳亮定能摧毁孔有德的炮营,这一点本官坚信不疑。” “那大人为何又……” 赵无忌又叹了口气,“这也是本官思虑不周,有些操之过急,本官如今想来,岳托大军来到淄川城之时,方是消灭孔有德炮营的最佳时机,本官一时心急,提前派出了刘芳亮,事到如今,刘芳亮应该已然得手。” 赵无忌抬眼扫视众人,“诸位请想,淄川城本就易守难攻,岳托手下又都是骑兵,原本就不利于攻城,如今孔有德的炮营又被摧毁,没有炮兵相助,清军想要攻破淄川城,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任务。” “岳托乃是满清名将,其中利害想必他也能看得明明白白,无谓的事,他应该是不会做的,没了炮营,他也不会再来,所以,本官守在淄川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此言一出,众人皆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岳托不会再来,倒也难怪自家大人急匆匆地主动出击,打算去与清军野战。 连元皱着眉头,盯着地图看了半晌,他有些不明白,自家这个大人,做生意的时候头脑清醒无比,每笔账都能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让人叹服不已,但有的时候却截然不同。 他明知守城甚易,而野战甚难,却为了要消灭对手,打算强行前去寻找敌军决战,完全不顾及自身及自军的得失。 连元终于抬起了头,饱含深意地看了赵无忌一眼,“大人何苦如此?如今敌众我寡,属下以为,积蓄力量徐徐图之方为上上之选。” 在他看来,通过消灭来犯的三千满清骑兵,赵无忌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华和能力,也立下了极大的军功,满清攻破济南后,烧杀劫掠无数,已经没有欲望再度南下,即将班师返回辽东,所以,清军对青州府将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这个时候,既有战功,又有名望的自家大人,最理智的做法难道不是继续守在这里,做青州府前面的屏障,待到敌军退兵之时,论功行赏,以斩首鞑子三千具的军功,想必至少也会官升一级,从此之后,花上一年半载的功夫,在青州府训练出一支数量庞大,至少有几万人的军队出来,再寻机与满清决战,方是最稳妥的道路。 如今赵大人的士卒虽然锋锐,但是毕竟人数太少了,面对皇太极的十万精兵,这区区六千人的胜算,说是极为渺茫,并不为过。 听了连元的话,赵无忌禁不住垂下眼帘,一时不语,嗯?我这是图个什么?明明有更稳妥的道路要走,我为什么非要用这少得可怜的兵力,急于去挑战强大无比的敌人? 想了一会,赵无忌突然长身而起,向着营帐之外,大踏步走了出去,陈国宝等人见状,急忙也跟了上去。 营寨中,士卒们在忙碌地做着出征前的准备,或搬运粮草物资,或细心地保养自己的武器,也有的人聚在一起,开始拆卸营帐,把那些还能再次利用的物资小心翼翼地收好。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赵无忌缓缓开口,“这些士卒,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是我华夏的百姓,而在济南城中,也有数百万这样的民众在那里生息,繁衍,昨日,自被俘的鞑子口中,本官得知了济南城失陷的消息。” 他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在陈国宝,韩勇,连元三人脸上缓缓看去,“济南城破,若是本官所料不差,清军会在里面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将会有数百万的民众在那里丧失生命,无数的钱财被掠过,无数大好女儿惨遭摧残!更会有数量庞大的华夏的百姓被掠为奴隶,被人当做牛羊一样的赶往辽东!为满清做牛做马!本官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本官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为济南惨死的无辜百姓们报仇,同时,也要把那些被劫掠走的百姓们,救回来!” “为了这个目标,本官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本官要让皇太极付出血的代价,要他血债血偿!” “出兵为百姓复仇,并解救那些被掠为奴隶的可怜民众,就是本官不顾一切,非要强行出兵的原因!” 连元的脸上满是骇然和不可置信之色,“屠杀数百万人?掠夺大量人口当奴隶?敌军当真会如此惨无人性?” “等到了济南,你们看一眼便知道了。”想起济南城的惨状,赵无忌的语气有些低沉,“在此之前,本官要先替济南的百万民众,向岳托讨个公道!” 陈国宝等三人彼此看了一眼,随即便异口同声地说道:“属下谨遵大人号令!” 当日下午,赵无忌率领手下的全部军队,离开了淄川城,再度出征,目标直指岳托的清军右翼,而前来助战的吴三桂则率领三千关宁铁骑留在淄川城附近,以防止清军对淄川城的偷袭。 与此同时,辽东,太子河畔,李定国望着远处的东京城,眼中尽是无穷的杀意,刘文秀站在他的身旁,二人的身后,则是一千五百名重甲骑兵,与小岛茂率领的两千倭兵。(这里的东京城乃是当初老奴努尔哈赤于后金天命六年所建,与辽阳城隔河相望。) 自从攻破了旅顺口,留下沈志祥的东江镇士卒在那里驻守并修补城防,李定国带着手下的重骑兵在辽东大地上纵横驱驰,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频频攻城拔寨,令清军为之胆寒。 由于清军的主力已经全部投入到对大明的侵略中去,所以此时的辽东,满清士卒寥寥无几,整个辽东近乎毫不设防,李定国以一千五百名重骑兵为主要攻击力量,小岛茂的两千倭兵作为辅助兵力,在满清的大后方开始了扫荡行动。 李定国一路高歌猛进,扫荡沿途的满清府县,消息传来,镇守盛京的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闻讯之后大惊失色,急忙与同样是留守盛京的饶余贝勒阿巴泰商议,当阿巴泰得知明军不过三千多人后,当即便提出要出城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歼灭这股来犯之敌,两人考虑到明军人数并不算很多,最终决定由阿巴泰带领五千骑兵前去迎敌,而济尔哈朗则率两千人继续坐镇盛京。 皇太极入侵大明正在紧要关头,区区三千明军不足为患,济尔哈朗并不打算将此事通报给皇太极,免得他分心劳神,不过出于谨慎起见,济尔哈朗将明军来犯的消息派人通知了正在宁锦前线和关宁军对峙的大贝勒代善。 第五百八十九章击破敌城 李定国带着一千五百名重甲骑兵和小岛茂的两千倭兵,搅得满清腹地狼烟四起,一片狼藉,心急如焚之下,阿巴泰带着五千骑兵,日夜兼程,前去征讨李定国所部。 终于在辽阳城南三十里处,阿巴泰率领的五千正蓝旗骑兵与李定国、小岛茂的联军狭路相逢。 小岛茂的倭兵都是步卒,难以对抗清军骑兵,所以李定国率领手下重甲骑兵冲在最前与清军交战,两军先是在远程以弓箭互射,由于明军板甲十分坚固,弓矢难伤,清弓箭军对明军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而明军的每一次放箭射击,都会有大批的满清骑士被射落马下。 眼看局势不妙,阿巴泰当即下令全军突击,企图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与明军肉搏。 结果当明军亮出细长而锋利的陌刀后,阿巴泰傻了眼。 李定国带着重甲骑兵冲锋陷阵,仗着锋利的陌刀和坚固的板甲,重甲骑兵犹如一把利刃般,狠狠地刺进了满清军阵之中。 混战中李定国一枪刺死清军的领军大将,参领扈习,随后重甲骑兵仗着锋利的陌刀和坚固的铁甲,在清军阵列中大肆砍杀,如入无人之境,李定国长枪如龙,所向披靡,手下更是无一合之敌,杀得阿巴泰率领的满清骑兵溃不成军,小岛茂随后率领手下倭兵也是趁势掩杀,清军最终丢下了两千多具尸体后,狼狈逃窜,最终逃进了东京城。 半晌之后,李定国已带人杀到东京城下。 宽阔的太子河两侧,一侧是老旧破败的辽阳城,另一侧则是年轻而坚固的东京城。 辽阳城本是辽东第一重镇,大明洪武年间,曾正式修建过一次,万历年间,由于年久失修而颓废坍塌,随后,老奴努尔哈赤起兵夺下了辽阳城,不过他对辽阳城只是稍作少量修补,却在太子河的另一侧,兴师动众新建了一座全新的城池,命名为东京城,作为当时后金的都城。 然而东京城仅仅担任了四年都城,天命十年,攻克了盛京城的努尔哈赤再度迁都,离开了东京城,定都盛京,不过他依旧在东京城设置兵马,把守此处,此时东京城的主官是留守章京武尔格,城中有五百满清士卒。 站在东京城头之上,阿巴泰犹自惊魂未定,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双手也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他身上的三层重甲被明军骑士砍了一刀,锋利的陌刀接连穿透了两层甲胄,也幸得阿巴泰反应迅速,及时后退,这才逃得性命。 一旁的武尔格看他有些惊慌,便温言宽慰道:“饶余贝勒不必担心,请看城下,无论是明军的骑兵还是倭兵,都不善攻城,东京城城高壕深,敌军打不进来的,待他们劳而无功之后,想必也就撤退了。” 阿巴泰想想也是这个理,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仔细打量着城下的明军,只见这支明军的骑兵队伍整齐严明,从上到下的铁甲将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手中长长的闪亮陌刀更是让人望而生畏,就连战马的重要部位上都覆盖铁甲,敌方装备如此精良,自己的骑兵,败给这样一支强兵,并不冤枉。 随后他注意到了明军的旗帜,高高飘扬的黑色战旗,充满了不祥的意味,一面战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李’,另一面战旗上则绣着一个‘赵’字,看到明军旗帜,阿巴泰脸色巨变,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面对的是哪一支明军了! 黑色战旗,那是青州府赵无忌的旗帜!东京城之下,是赵无忌的黑旗军! 是那支曾经连续击败多铎,多尔衮,阿济格三兄弟的军队! 难怪如此锋锐! 阿巴泰的脸色又变得一片煞白,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时东京城留守章京武尔格再度出声安慰他,“饶余贝勒勿要忧心,倭兵向来不善攻城,明军又没有火炮……” 武尔格话音未落,城下的明军骑士突然向两侧分开,让出 了一条道路,随即二十余门车炮很快便出现在了东京城下。 武尔格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瞬间也变得煞白一片,阿巴泰当机立断,蹬蹬蹬几步下了城头,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自东京城北侧的怀远门冲了出去,直奔盛京逃去…… 阿巴泰可以逃走,但武尔格是此地的留守章京,守土有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的,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指挥着自己手士卒,拉弓搭箭,在城头上严阵以待,一旦明军开始攻城,便会以弓箭射杀城下的明军。 但是弓箭射不到明军的火炮,火炮的射程远高于弓箭,火炮距离城门太远,清军射不到。 满清虽然自孔有德叛逃之后,获得了火炮的制造技术和大量工匠,也制造了很多火炮,但是由于满清后方承平日久,关宁军又太过软弱,从来都没能威胁到这里,所以,东京城并未配有火炮。 所以武尔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士卒在远处熟练地装填火药和炮弹,然后将火炮瞄准城门,清军却是无计可施。 明军一共有二十门火炮,这些火炮都是从铁甲舰上拆下来的,是侧舷的轻型火炮,装上炮车后便可由士卒推着或是马拉着行动自如,炮车上采用了最新一代的轴承,轮胎也是橡胶的,堪称是这个时代科技含量最高的炮车。 这些火炮原本以螺丝固定在战舰侧舷的底座上,拆卸也十分简单,赵无忌既然安排李定国等人千里奔袭辽东,火炮这种攻城的利器,是一定要给他们提前准备好的。 水师的火炮原本就比陆军用的火炮,更为精良也更为强大,刘文秀指挥着炮队以实心弹,燃烧弹轮流轰击了半个时辰之后,东京城南面的天佑门,终于被火炮击毁! 成功击毁了东京城门之后,明军的火炮纷纷调高仰角,换上了开花弹和燃烧弹,开始轰击起城头的满清守军来,四处爆炸的开花弹和落地就是一片火海的燃烧弹打得城头的清军抱头鼠窜,李定国则带着重甲骑兵,一马当先杀进了东京城,在他们的身后,两千倭兵在小岛茂的带领下,挥舞着倭刀也是纷纷杀入。 满清的前都城——东京城,不到半日便被明军攻陷! 李定国带着手下骑兵,将东京城内的满清士卒杀得干干净净,这里作为满清的前都城,也储存了大量的财富和粮食,李定国把缴获的金银全部带走,剩下的粮食则全部付之一焚。 临近离开之时,李定国又放了一把火,将东京城彻底破坏,刘文秀也指挥炮队,以火炮把东京城西北处,努尔哈赤曾经在此议政的八角龙殿,以及努尔哈赤曾住过的寝宫统统击毁。 满清的前都城,此刻到处都是熊熊的火光,遍地都是残垣断壁。 随后李定国带着小岛茂等人又杀向了一河之隔的辽阳城。 辽阳城的城墙早已破旧不堪,明军很轻易地便突入到了辽阳城中。 辽阳城虽然城墙破旧,但其规模远远大于东京城,大量的满清贵族居住于此,此外还有一万多人的汉人奴隶。 将辽阳城中不多的守军消灭殆尽之后,明军开始对城中的满清贵族们动手,将他们的财产全部搜刮一空,并解救了这些被劫掠来此的汉人奴隶。 所得的金银,李定国分成三份,重骑兵留一份,还有一份给小岛茂手下的倭兵,作为他们此番前来助战的报酬,最后一份则都分给了这些可怜的汉人百姓们。 这些汉人被满清鞑子劫掠到这里,没日没夜的干活,每年都有大量的汉人因不堪劳累而死去,到了现在,他们终于见到了生命中的曙光。 李定国有让这些汉人百姓们积极举报,凡是劣迹斑斑的满清贵族,一律搜出来,当众斩首,看着昔日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肆意欺压凌辱自己的满清贵族人头落地,老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李定国随后吩咐手下将缴获的金银分给这些可怜的百姓,然后命刘文秀带着炮队,并小岛茂的两千倭兵,护送这些百姓前往旅顺,他们将会在那里乘上海船,返回大明。 至于李定国自己,则带着一千五百名重甲骑兵,孤独地踏向了此行的最后一个目标。 李定国的目标,是盛京。 赵无忌率领手下兵马一路疾行,两日之后,终于来到了距离清军一百多里地的章丘附近,扎下营寨。 那天夜里,刘芳亮对清军炮营的奇袭取得了不错的战果,战后孔有德查看损失,发现将近一半的火炮因爆炸而被炸毁或是变形而无法使用。 更严重的是,他的两千炮营士卒在明军的炸弹和随后杀入的明军骑兵双重打击下,死伤惨重,最后只有四百多人幸存了下来。 炮兵是专业性很强的技术工种,培养出一个训练有素,战阵经验丰富的熟练炮兵往往需要至少一年时间,并不是随便什么人上去就能开炮的,再好的大炮,没有炮兵操作,那只能沦为摆设。 经此一役,清军的炮营基本上算是丧失了战斗力。 第五百九十章孔有德献计 当天夜里,听到汉军营寨里传来的连续爆炸和喊杀声,岳托和阿济格都是惊疑不定,一片黑暗中,形势不明,担心敌军有更大的图谋,岳托并未轻举妄动,只是派遣了三千骑兵前去汉军炮营增援。 待到清军增援骑兵来到,刘芳亮等人早已在敌营中杀了个来回,扬长而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第二日一早,得知了炮营损失的岳托大发雷霆。 很明显,失去了炮营,除非是拿人命去填,否则清军不可能攻下淄川县,岳托一面紧急部署清军的巡防警戒,一口气将派出的侦骑数量扩大了一倍,同时也增加了士卒夜间巡逻的强度,以免被敌军再次偷袭。 另一方面,岳托也匆忙派遣信使前往济南,向皇太极禀报昨夜发生之事,说明自军的处境,损失了炮营之后,攻城难度大增,究竟是继续前进,强攻淄川城,还是就此撤退,请大汗做出决断。 皇太极闻讯后震怒不已,当即去信把岳托骂了个狗血喷头,其他清军部队都是一路凯歌,只有岳托的右翼军不但至今寸功未立,还折了科尔沁部三千骑兵和孔有德的汉军炮营,皇太极觉得岳托简直是饭桶一个。 遭受了如此损失的皇太极,对赵无忌更加愤恨。 在信件末尾,皇太极勒令岳托速速进军,要利用兵力上的优势,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消灭赵无忌所部,除去这个满清的心腹大患。 接到皇太极回信的岳托,这才知道自己已退无可退,和阿济格,孔有德两人商议了一番之后,岳托咬着牙率领手下大军继续向着淄川方向前行,打算去和赵无忌拼个你死我活。 刘芳亮率领的五百枪骑兵近日十分活跃,屡屡在清军附近游击出没,四处伏击岳托派出的侦骑,掐断清军的情报来源,对清军实行战场遮断,这两日来,刘芳亮战果颇丰。 枪骑兵们攻击武器丰富多样,远处有三眼燧发枪,中程攻击有弓箭,肉搏有陌刀,此外还有坚固的板甲护身,这一切使得黑旗军的枪骑兵几乎成为所有满清侦骑的噩梦。 一对一的情况下,除非是偷袭,否则没有哪个满清骑兵能在野战中战胜明军的枪骑兵,想要战胜一个明军的枪骑兵,首先需要躲过对方连续三发枪弹的射击,由于明军枪骑兵射击精准,大部分情况下,满清鞑子都过不去第一步。 侥幸躲过对方三眼燧发枪的攻击,终于可以在中距离比拼弓箭了……,可是明军的枪骑兵也练过弓箭,他们的箭法是善于射箭的商敬石所传授,整整在商敬石手下训练了一年,论起弓箭的精准度,双方只能说是不分上下,平分秋色。 然而,枪骑兵还有板甲这一防守利器,远距离下,清军的弓箭很难射穿明军的板甲,实战中有时明军的枪骑兵甚至会用板甲硬抗敌军的弓箭,然后回首一箭给予清军致命一击。 依靠蒸汽机的巨大力量,捶打锻压出来的板甲,可谓是这个时代的最强装甲,在同样的重量下,板甲的防护力远超同时代所有其他铠甲,尤其是黑旗军的板甲还奢侈地使用了百炼钢,也就是说,黑旗军使用的板甲乃是钢甲,而非铁甲。 英法百年战争时,法国板甲与英国长弓的较量,以板甲获胜告终,此场战争被认为是盾超越矛的典范,而今,采用百炼钢制成的精钢板甲,防护力更是达到了吓人的高度,当然价格也很吓人,除了赵无忌这样拥有多种赚钱产业的土豪,一般的军队还真是装备不起这么昂贵的钢甲。 赵无忌不但有钱,并且自己有铁矿,无需再去购铁,这才降低了板甲的一部分成本。 黑旗军的板甲制作精良,表面呈光滑的弧形,弓箭射在上面很容易滑开,无法造成有效杀伤,而就算正面命中,在一百米开外,以弓矢的力量,也很难射穿板甲。 在冷兵器时代,板甲堪称最强之盾。 能够对付板甲的,唯有火炮和火枪,赵无忌曾使人测试过,火枪射击时的弹丸,便是不能击穿板甲,也能靠着强大动能使板甲变形,利用巨大的冲击力杀伤敌人。 板甲的真正克星乃是作为热兵器的火枪和火炮。 但是满清长于骑射,火枪恰好是他的最弱项,孔有德的火枪兵,使用的依旧是火绳枪,还是那种射程只有一百米的鸟铳,对于这种火枪兵,明军完全可以在一百米开外,以弓箭或是三眼燧发枪,一个一个地干掉他们,而不用担心敌军的还击。 而孔有德的炮营,已经被刘芳亮带人摧毁了,再不构成威胁。 清军侦骑在面对装备了各种这个时代黑科技武器的明军枪骑兵面前,基本上只有挨打的份,一般来讲,几乎所有的清军侦骑都无法进入到和明军肉搏的最后一步,便在远程被三眼铳或弓箭射死了。 就算是肉搏,清军也讨不到好去,能使‘人马俱裂’的陌刀,闪亮的一刀挥下,几乎无法抵挡,不但锋利无比,关键的是这陌刀还很长,常常是清军的狼牙棒还够不到对手时,明军的陌刀已经划过了他们的喉咙或是身子。 所以虽然岳托增加了派出侦骑的数量,但是清军侦骑依旧无法依靠数量优势战胜明军的枪骑兵,在侦骑屡屡被敌军枪骑兵击杀的情况下,早先大明官军的悲剧在岳托身上再度上演——他获取情报的能力被大大削弱了。 由于侦骑损失太多,岳托摸不清楚刘芳亮的具体兵力和真正实力,并且在刘芳亮等人的骚扰下,清军进军的速度也被大大地拖慢。 然而,刘芳亮的枪骑兵毕竟人数有限,不可能杀光所有清军派出的侦骑,真正碰上了清军的大队侦骑人马,便是强横若枪骑兵这样的存在,也不得不暂时退避三舍,毕竟他们只是防护力稍强而已,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所以当得知赵无忌亲自率军前来野战的消息,早已做好在淄川城下堆积人命攻城的岳托可谓是喜出望外,而当他得知明军正在飞速向己方逼近时,心中的喜悦更是难以抑制。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没想到赵无忌居然放弃坚固的淄川城不去防守,而跑来寻求与己军决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赵无忌会突然昏了头,但岳托还是很快找来了阿济格和孔有德,共同商议迎敌之策。 看着这几日焦头烂额,有些萎靡不振的岳托突然精神抖擞起来,阿济格和孔有德不禁在心中暗暗奇怪。 岳托轻咳一声,扫了两人一眼,缓缓开口,“刚刚侦骑传来消息,在我军前方一百里处,发现了赵无忌率领的黑旗军,敌军人数应在六七千左右,正在向我军疾行而来,不出意外的话,一两日便可到达此地。” 阿济格与孔有德两人听了,满脸都是意外,吃惊过后,两人的心情便转为狂喜,太好了,终于不用强攻坚固的淄川城了,每当想起要去攻击擅长火器的明军把守的淄川城,阿济格和孔有德就觉得头疼不已。 阿济格想了想,疑惑问道:“赵无忌一向狡猾,为何此次会舍弃坚城而不守,前来与我军决战?莫非其中有诈?” 岳托闻言,脸上笑容也是慢慢收敛,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却怎么也想不出赵无忌会有什么阴谋,“这个嘛,本将也想不明白,不过无论如何,此人弃城而出,率军前来与我军野战,总是一件好事。” 阿济格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孔有德眼珠转了转,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脸上一副恍然大悟之色,“末将明白了,此事必是如此!” “恭顺王可有所得?快快讲给本王听听。”岳托看着孔有德说道。 孔有德组织了一下措辞,这才开口道:“末将也曾是伪明将领,对伪明朝局略有了解,此应是崇祯那昏君,眼看济南城破,心中焦灼,故催促赵无忌尽快寻求我军决战,所谓皇命难违,赵无忌才不得不弃守坚城,前来与我军决战。” 孔有德谄媚地看向岳托,“否则的话,赵无忌何以会率军一路疾行,匆匆来此与我军决战?必是伪明昏君心急,早已下旨催促他尽快决战。” 岳托和阿济格两人想了一想,觉得这倒也符合崇祯的一贯作风,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这伪明的昏君,惯会坑害忠臣,也难怪将领越打越少,越来越没人肯为他出力了。” 心中大定之下,三人取来地图,细细观看,一边看,一边思忖着迎敌之计。 岳托皱着眉头道:“赵无忌虽然士卒人数不多,不过其手下兵马火器极为犀利,且常常以少胜多,万万不可小觑。” 阿济格点了点头,“成亲王所言极是,赵无忌此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虽然此人兵力不多,我等也不能掉以轻心,当日在皮岛,本王便吃了这个亏。” 孔有德凝神细看地图,并不说话,过了半晌,孔有德眼前一亮,于是便笑着看向岳托,“成亲王,末将有一计,可破明军。” 岳托闻言大喜,“是何计策?恭顺王快快讲来。” 第五百九十一章设下毒计 徐徐伸出手指,点着地图上的某处,孔有德阴笑着说道:“两位王爷请看,此地名叫葫芦峪,此地入口狭窄,地形先窄后宽,而后再窄再宽,形状仿佛是个葫芦,因而得名,宽阔处两侧多有林地,便于隐藏,末将打算在此设下埋伏,伏击赵无忌所部。” “哦,恭顺王曾在山东为官,难怪会熟悉此地地形,嗯,设伏埋伏,本王觉得此计可行。”岳托看着地图,摸着下巴说道。 “正是,末将对此处地形,略有心得,明军想要前去济南,从这里行军乃是最快的捷径,只要穿过葫芦峪,随后便是一马平川,一路再无关隘和险阻,赵无忌一定会走这条路。” “形状像个葫芦……”阿济格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乍现,“将明军引入葫芦峪,然后我军聚而歼之?嗯,恭顺王,这地方大不大?能否藏下我方大军?” “绝对没问题!”孔有德拍着胸脯做着保证,“两侧林地,足以藏匿数万大军,英亲王到此一看便知,属下绝不敢虚言。” “那就好,那就好。”阿济格连连点头,露出得意笑容,“既然如此,我等就来完善一下此次的作战计划。” 三人围绕着在葫芦峪的伏兵之计,商量了许久,最终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依孔有德之计,在马连山麓的葫芦峪一带,布下埋伏,由孔有德率军坚守葫芦峪入口,待到明军到来,前来攻打之时,孔有德会稍作抵抗,然后装作不敌的样子且战且退,将明军引入葫芦峪,待到明军中计来到葫芦峪最深处,岳托和阿济格会亲率大军杀出,将明军包围,并一举歼灭。 除掉赵无忌这个心腹大患。 为了让赵无忌放心大胆地进入葫芦峪,岳托打算采取战术欺骗的手段,他将会和阿济格一起,率领手下大军,佯装退往济南府,做出一副要和皇太极大军汇合,然后撤回辽东的样子,待到夜间无人之际,则再度悄悄折返,在葫芦峪里埋伏下来。 战术欺骗想要成功,就必须消灭或驱赶走刘芳亮所部的侦骑,使明军摸不清虚实,否则赵无忌一旦知道清军主力仍在附近,他是万万不敢前进葫芦峪的,这个任务被岳托交给了阿济格。 于是,当日午时,孔有德率领手下汉军,大张旗鼓地前往葫芦峪入口处修建工事,做出一副在此死守断后的样子,而岳托则率领清军主力,拔寨起行,向着济南府缓缓而退,阿济格则尽出手下精锐骑兵,疯了似的四处围剿刘芳亮率领的枪骑兵。 那日夜晚袭击汉军炮营以及这几日在满清大军周围不断猎杀清军侦骑,都是难啃的硬仗,虽然明军有坚固的板甲护身,但清军毕竟人多势众,几番恶战过后,枪骑兵已经死伤了五六十人,如今刘芳亮手下还有四百多人。 阿济格骤然全力出手,刘芳亮立即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无奈之下,只得召回所有分散出去的侦骑,集合一处向淄川方向靠拢,远远地避开了清军。 驱赶走刘芳亮所部骑兵,阿济格这才率军回撤,与岳托一道,向着济南府方向缓慢行去。 到了第二天中午,赵无忌率领手下兵马,终于来到葫芦峪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此时刘芳亮早已在这等候多时。 见到赵无忌,刘芳亮当即就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惭愧,未能完成大人骚扰拦阻敌军的命令,让岳托大军轻易逃逸,还请大人恕罪。” 赵无忌急忙上前双手扶起刘芳亮,“刘将军何罪之有?歼灭瑚什三千骑兵,而后又摧毁了孔有德汉军炮营,本官此次出征,唯有刘将军功劳最著,又何必自责?五百士卒,如何能拦阻数万大军?刘将军不必太谦。” 刘芳亮站起身来,听到赵无忌对自己功绩的赞许,不由得心中感动,油然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这是因为,在此刻的大明官军中,杀良冒功,上官侵占手下功劳之事,实在是太常见了也太普遍了,像赵无忌这样公平慷慨的主官实在是太少了。 自从投效黑旗军之后,刘芳亮越来越感觉到了这支军队与普通大明官军的种种不同之处。 比如说,几乎所有的大明军将都吃空饷,不但吃空饷,就连士卒本应得到的,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饷银,有些将官还要克扣,不但克扣饷银,有时还会驱使手下士卒,无偿地帮助自己干一些私事,比如种田,贩运之类的活计,拿士卒当免费的劳动力用。 卢象升活着的时候,曾经给崇祯皇帝上过一道奏折,说的就是为大明镇守边境的士卒,不但地位低下,不多的饷银更是屡屡被克扣,很多士卒吃不饱穿不暖,衣不遮体,穿的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一样。 不但社会地位低,收入还异常微薄,一个个面黄肌瘦像是一阵风都能被吹倒,就这样的士卒,怎么会有战斗力? 他们怎么会有动力去和凶悍的满清鞑子作战? 不但平时只能吃糠咽菜,那些贪婪的将官们,连士卒的装备都不放过,都要克扣下来,偷偷拿去卖钱,这直接导致有些士卒作战时连个铠甲都没有,所谓的武器居然是一根木棍。 让这些身材瘦弱,衣不遮体只拿着一根木棍的‘士兵’们,去对付身穿三层重甲,武装到牙齿,平时吃香喝辣的满清鞑子,结果可想而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传播开来。 不是敌人太强,只是我军猪队友太多。 卢象升是个明白人,他能看清楚大明官军中多年的种种积弊,但是能看明白不代表能想出对策,卢象升的对手是已经积重难返的整个大明腐败官场,对此,他也只能是无计可施,徒呼奈何。 刘芳亮作为农民军中曾经的一员,当然对自己的老对手——官军们十分的了解,日子过不下去的官军士卒们,像强盗一样打劫百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要不怎么会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呢。 饿极了的官兵,抢起自己的百姓来,比流贼都要凶狠。 杀良冒功之事屡屡出现,上官抢夺属下功劳,据为己有之事更是屡见不鲜,这种情况下,更是严重打击了士卒们的作战积极性。 怎么?老子们舍生忘死拿命去博,最后反倒成了上司的功劳?那这样拼命作战还有何意义? 于是,下一次战斗中,变得‘聪明’起来的士卒终于开始随大流,敌军一来,撒丫子转身就跑,至于打仗之事,交给大人,您‘能者’多劳吧。 而今听到赵无忌称自己功劳最著,刘芳亮的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觉得自家这个大人,果然是个赏罚分明而又爱兵如子的好官。 黑旗军所有士卒的薪水都会足额发放,不但如此,取胜之后还有额外的赏银可拿,无论是武器还是装备,赵无忌都是尽量按最好的标准发放给他们,平时每日的伙食至少会有一顿肉食,给士卒们补充营养。 黑旗军的士卒们,平时什么都不用管,只管一心一意地专心训练就行,高昂的饷银,丰盛的饮食,精良的装备,严酷的训练,数年下来,所有的这一切,把黑旗军打造成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军。 看着刘芳亮有些激动的眼神,赵无忌微微一笑,“刘将军如今还是把总吧?此役过后,以你所立的军功,至少也会连升两级,一个守备一职,是少不了的,本官为刘将军请功的奏折,昨日便已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师。” 刘芳亮急忙双手抱拳,一脸的激动之色,“多谢大人栽培,属下愿为大人效死!”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将士们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阵作战,不就图的这个么?有功不赏是最愚蠢的行为。 “嗯,岳托大军已经离去了?”赵无忌很关心清军的动向。 “正是,属下亲眼所见,昨日午时满清大军拔寨起行,直奔济南逃逸而去,末将曾试图跟踪袭扰,但遇到了敌军大队骑兵的拼命驱赶,力不能敌之下,末将不得不领军撤退,来至此处。”想起自己没有完成侦查,拦阻敌军的任务,刘芳亮的语气中有些歉疚。 “哦,岳托撤向济南了?看来,皇太极准备见好就收,带着劫掠来的钱财和人口,准备班师返回辽东,嗯,所以,就派孔有德在这里拦阻本官?”赵无忌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清军,皱着眉毛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在这一带活动了好几日,刘芳亮对此地的情况也算是比较了解,“据属下所知,前面地名唤做葫芦峪,形如一个宝葫芦,此地乃是前往济南城的最快捷径,若是绕行他路,至少要多花费四五天功夫,清军在此修筑工事,看样子是想拖慢大人行军的步伐。” 赵无忌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摸着下巴,玩味地看向远处犹自在忙忙碌碌修建掩体的清军士卒,“嗯,敌军正在很卖力地修筑防御工事,看样子,孔有德很想把本官拦在这里啊。” 他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刘芳亮,“孔有德所部还有多少人马?” “回大人的话,属下昨日抓到几名孔有德手下的汉军士卒,据他们供称,汉军炮营已基本被摧毁,炮手也是死伤殆尽,如今孔有德手下只有六千火枪兵可用。”刘芳亮恭敬答道。 赵无忌冷哼一声,“区区六千兵马便想阻拦住本官,岳托可把本官瞧的太轻了。” “不过,”刘芳亮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属下以为,击破孔有德不难,但葫芦峪虽是捷径,但内里地形复杂,两侧多有林地,敌军很容易藏匿其中,进而伏击我军,若是通过葫芦峪,请大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刘芳亮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赵无忌一脸并不在意的样子,“地形复杂啊?嗯,这个,嗯,并不重要。”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天气阴沉无比,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乌云,天色非常昏暗,明明是正午,却给人一种临近夜晚的感觉。 “今日天色不好不宜出战,算了,传令下去,通告全军,马上扎旗营寨,休息一日。”赵无忌想了想,便下了命令,“不过各军不可懈怠,多派侦骑,多加巡逻警惕,以防敌军趁机偷袭。” “可是,”刘芳亮有些着急,“敌军正在修建防御工事,如今敌军防御阵地尚未成型,正是击破敌军的大好时机,大人何必给敌军以喘息之机?更何况天色虽然阴沉,但并不影响我军作战,还请大人三思。” 赵无忌淡淡一笑,“喘息之机?无妨,这个防御工事嘛,嗯,也不重要,无妨无妨,今日大家还是好好地休息一番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不宜作战 在刘芳亮略显迷惑的注视下,赵无忌下达了全军休整一日的命令,接到命令的士卒们匆匆忙忙地开始安营扎寨,搭设营帐,搭建栅栏,在营寨外面布置拒马铁蒺藜等防御设施,没多久,一座庞大的军营便在葫芦峪入口附近搭建完成。 葫芦峪入口处,正在装模作样地指挥士卒搭建防御工事的孔有德无意中向明军方向瞥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目瞪狗呆,这,这,赵无忌是想干什么?自己这点疏漏百出的防御工事,明明黑旗军一个全力突击就可以攻破,他们却没有主动攻击自己,而是选择了原地扎营! 孔有德在这里部署工事,也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所谓的工事,也不过就是士卒们上山砍了一些树干,又抬了一些巨石,堆上泥土营造成掩体工事,毕竟时间仓促,目的也不过是诱使敌军来攻,担当诱饵,没必要花费太多精力,建造太过结实的防御工事。 胡乱建造了一堆防御工事后,孔有德就带着士卒守在这里,等待明军来攻,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待到明军终于来到,看到己方如此简陋不堪的防御后,赵无忌并没有急于强攻,却开始在远处安营扎寨,做出一副打算在此长期对垒的样子。 难道,赵无忌此番前来,真的只是为了应付明皇崇祯的差事,并没有与己方决战的打算?孔有德想来想去,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到了下午,早已悄悄返回,埋伏在葫芦峪里的岳托迟迟也没有见到明军的踪影,便派遣人员来此询问,孔有德当下便把此处情况如实相告。 半个时辰后,岳托与阿济格二人双双来到孔有德处,三人望着远处戒备森严的明军营寨,人人都是满心疑惑,想不明白赵无忌此举的用意。 岳托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扭头看向阿济格,“英亲王,莫非赵无忌已经知道我等去而复返,正在葫芦峪里埋伏,不敢前进,所以他才会在外面驻扎下来,打算与我军长期对峙?” 阿济格连连摇头,断然否认了岳托的猜测,“绝无可能,前日我亲率手下精骑,将明军的探子赶到百里之外,赵无忌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知道我等去而复返之事?” “以末将对伪明皇帝崇祯的了解,或许是明皇勒令赵无忌追击我军,寻机决战,但赵无忌知道自己实力不逮,所以只是装模作样地离开淄川来到这里,见到我方大军便结寨紧守不敢出击,他此番前来只为演一场戏,糊弄明皇而已?”孔有德有些不确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济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觉得这倒也符合崇祯一贯的作风和做法,“恭顺王此言有一定道理,这就可以解释赵无忌为什么会放弃淄川城前来追击我军,而后又为什么在此地驻军不前,不敢出击的现象,或许就是这个样子。” 岳托阴沉着脸,远远望着明军的营寨,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便看着两人,徐徐说道:“本王想来,赵无忌一向诡计多端,此举或是故意麻痹我军,乃是外松内紧,待到我军对他放松警惕之时,今晚他就会趁着夜色偷袭我军营寨,达到不伤一兵一卒的奇袭目的。” 孔有德猛然一拍大腿,赞了声好,“成亲王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破了赵无忌的奸谋,当真令属下汗颜不已,既然如此,那我军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岳托点了点头,“不错,赵无忌一向阴险狡猾,好用奇谋,今夜明军夜袭的可能性很大,若是明军当真趁机夜袭,恭顺王便按预定计划,稍稍抵抗便可装作不敌,撤向葫芦峪深处,本王则与英亲王在里面设下天罗地网,坐等明军自投罗网。” 孔有德当即应诺。 阿济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便看着岳托说道:“成亲王,若是赵无忌今夜不来,而是当真如恭顺王所猜测,只是故意在此与我军对峙,应付明皇差事,这事情却有些麻烦,黑旗军火器犀利,强攻之下,只怕我军损失也会不小。” 岳托想了想,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大汗前几日派人送来了五百名汉人女子过来,他若是迟迟不来,最晚后日,本王便会把这些汉人女子送到此地,” 阴冷的目光投向孔有德,“恭顺王,你知道到时该怎么做吧?” 孔有德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属下明白,属下明白,请成亲王放心。” 岳托冷哼一声,再度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明军营寨,他的脸色扭曲,目光疯狂嗜血。 黑夜慢慢降临,夜色笼罩大地,黑暗中,孔有德睁大眼睛,带着手下的汉军,小心翼翼地在防御工事后面远望着明军的动向,在孔有德眼里,黑暗中的明军营寨,仿佛一只潜伏在暗中的洪荒巨兽一般,时刻等待着择人而噬,此地无处不充斥着危险。 孔有德睁大眼睛,时刻不敢放松,他是真不敢放松,身为诱饵,一个不小心之下,便会被敌军整个吞下肚,由诱饵变成食物,赵无忌手下士卒之勇猛善战,他是深刻领教过的,就拿前几日来说,几百骑兵便敢闯进清军大营,四处冲杀以寡击众,此等胆略和战力,着实令人生畏。 亥时过去了,孔有德大睁双眼一动不动,子时过去了,孔有德依旧在紧张观望敌营,丑时过去了,打着哈欠的孔有德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强睁着双眼继续警戒,寅时过去了,孔有德依旧在,哦不,天亮了。 愤怒的孔有德此刻很想带兵冲上去,把对面的明军通通砍死。 不带这么玩人的吧?说好的夜袭呢? 熬了一夜的孔有德欲哭无泪,诱饵不好做啊,整个夜间,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戒备警惕着,熬到现在,由于一夜没睡,他的双眼变得通红,精神也有些萎靡,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看着有些吓人。 在后方久久没有等到明军的岳托再度派人前来,告诫孔有德千万不要大意,据他判断,明军昨夜既然没有偷袭,那显然敌军昨日正在养精蓄锐,目的正是为了今日雷霆一击,他告诫孔有德千万小心从事,明军很有可能会在今日出击。 好吧,孔有德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吩咐手下去给自己找一些提神的东西来,嘴里开始低声咒骂赵无忌和对面的明军,骂他们不肯乖乖上当,前来攻打自己。 而此刻,昨日安稳地睡了一宿觉的赵无忌精神抖擞地出了大帐,长长地伸个懒腰后,他如以往一样,开始晨跑,半个时辰过去,跑得大汗淋漓的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结束了今日的晨练,春桃匆忙上前,用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汗,而北条兰则笑吟吟地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精致早点来到了赵无忌面前。 嗯,北条兰也来了,赵无忌出发后,过了几日,北条兰便以大人身边虽然有春桃姐照顾,但还缺个做饭的人为由,请求前去淄川城,此言一出,担心夫婿出征在外吃不好吃不饱的叶婉儿马上就同意了北条兰的请求。 于是北条兰便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乘坐马车来到了淄川城,正好赶上了赵无忌再度誓师出征,于是北条兰便跟随赵无忌来到了这里。 赵无忌吩咐人将吃饭的桌椅摆到外面,于是在露天之下,微风之中,赵无忌开始吃早餐,初春的风犹自寒冷,但赵无忌喜欢外面的空气新鲜。 这个年代的天空中,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污染物质,夜晚若是晴朗,可以清晰地看到无数一闪一闪的星星,镶嵌在天鹅绒一般的夜空中,十分美丽。 桌子上摆着两样小菜,炝土豆丝和一碟腌萝卜丝,一个清脆爽口,一个酸辣开胃,主食是一碗煮的稠稠的白粥,还有两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 北条兰的手艺在赵无忌的熏陶下,提高很快,这顿早餐吃的赵无忌赞不绝口,连连夸奖北条兰手艺见长。 赵无忌胃口大开,如风卷残云般很快就把早餐消灭掉了大半,待到他心满意足地喝下最后一口粥时,手下禀报刘芳亮将军求见,不一会,刘芳亮便走了过来。 赵无忌看着刘芳亮,笑道:“刘将军可曾用饭?。” 刘芳亮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末将已经用过早饭了,有劳大人关心。” “哦,那刘将军所来乃是为了何事?” 刘芳亮急忙双手抱拳,一脸正色,“末将此来,乃是想问问大人,我军何时开始对孔有德所部发动进攻,须知兵贵神速,末将以为,实不宜在此拖延良久,时间越长,只怕鞑子便逃得越远啊大人。” “哦,原来是为了此事,”赵无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先是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后才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 今日的天气依然是无比的阴沉,铅灰色的乌云遍布天空,与昨日一样,明明是白昼,却仿佛快到了夜晚一般,赵无忌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刘芳亮说道:“嗯,本官以为,今日不宜作战,嗯,传令下去,弟兄们长途奔袭,想必已疲累非常,今日依旧休整一日,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刘芳亮:“……” 第五百九十三章开始进攻 喧嚣的白日终于过去,夜幕低垂,明军营寨里的将士们都已进入香甜的梦乡,只有少数值夜的士卒依旧在营寨周围警惕地巡逻放哨,以防敌军夜间偷袭。 明军营寨对面,清军的工事内,连续两日没睡觉的孔有德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浑身都没有力气,在他旁边,一名汉军士卒正在他身边,转述着岳托的吩咐,“好叫王爷得知,成亲王吩咐说,赵无忌一向狡猾多端……” “多你个头!”孔有德猛然飞起一脚,将这不长眼的手下踹出好远,怒骂道:“又是让老子小心,让老子警惕对不对?老子都两天没睡觉了!赵无忌爱来就来,老子不干了!” 发泄了心中怒气之后,昏昏沉沉的孔有德急忙招来自己的副将黄屿,吩咐今晚一定要时刻紧盯明军动静,万万不得疏忽大意,小心明军偷袭,随后又叮嘱他,一旦明军果真来袭,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他叫醒。 待到黄屿一一答应下来之后,孔有德这才放心地去了自己的营帐,吩咐门口的守卫们小心警戒,备好撤退用的战马,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进了营帐,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床上,刚合上眼帘,一股抑制不住的困意猛然袭来,孔有德瞬间便沉沉睡去。 时间缓缓流逝,慢慢长夜终于过去,一夜无事,初升太阳将明晃晃的光芒照进了营帐,孔有德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些,然后急忙走出营帐,只见自军的阵地依旧完好无损,并无一点敌军来袭的骚乱气象,他这才放下了心。 看来昨夜明军依旧没有来。 “昨夜明军可有动静?”孔有德向副将黄屿确认了一下。 “启禀王爷,末将昨晚一直在这里盯守,明军营寨内一切正常,并未有任何动静。”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黄屿抱拳说道。 孔有德听了,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嗯,明明占据优势,却迟迟没有进攻我军,而仅仅是在这里对峙,看来赵无忌果真没有与我军交战的打算,他此番前来,极有可能是为了应付明皇崇祯的命令而已。” 随后孔有德一面忙着叫厨子给他做饭,一面派人去后方,向岳托通报昨晚明军的动向,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饭,孔有德这才觉得稍稍恢复了一些精力。 片刻之后,派去向岳托报信的信使返了回来,来到孔有德面前,单膝下跪说道:“启禀王爷,成亲王有令,既然赵无忌不想出战,那便激他出战,成亲王已经命人将五百女子送来过来,赵无忌若是在不出站,成亲王吩咐用这些女子,把赵无忌给激出来。” 孔有德听了,摇了摇头,心想看来今日的一番恶战是无法避免了。 明军大营中,刘芳亮大步流星地奔着赵无忌的帅帐而去,这两天下来,他也算看出来了,自家大人似乎对天气很在意,连续两天天气不好,结果他就没有出兵。 而今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天气,这次,大人该不会再拖延了吧? 刘芳亮甫来到赵无忌的帅帐,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家大人依旧在室外坐着,一脸的心满意足,捧着一个茶碗正在喝茶,看样子是刚吃完早饭。 刘芳亮走到赵无忌面前,双手抱拳,“大人,今日天气不错,敢问是否可以对敌军发起攻势了?非是末将三番五次催促,末将只是担心,时间越久,鞑子逃得越远。” 赵无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站起身来,背着手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嗯,今日天气不错,很适合作战,嗯,这样吧,刘将军,你去通知全军做好准备,两个时辰之后,我军全军出动,争取一举击溃在葫芦峪入口处把守的清军。” 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那几乎就到了午时,虽然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把攻击时间再拖延两个时辰,但刘芳亮依然大声应诺而去。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大人这么做,自然有大人的道理,刘芳亮暗暗想道。 清军阵地内,眼看日上渐上三竿,对面的明军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似是打算在这里一直耗下去,孔有德眉头紧皱,心想,看来,不得不用那一招了。 片刻之后,看着一派平静的明军阵营,孔有德咬了咬牙,把副将黄屿叫了过来,“刚才成亲王送来了五百名女子,一会你带人把这些女子带到阵前,当着对面明军的面,一一斩杀,本王就不信赵无忌还忍得住!” “啊?王爷,这些女子可都是我们汉家百姓啊,咱们钱也抢了,人也抢了,如今连杀她们,这个不妥吧大人,有伤天和啊。”副将还算有点良知。 “放屁!”孔有德勃然大怒,“让你去你就去,管什么天和不天和?你可怜他们,到时引不过来明军,成亲王怪罪下来,谁来可怜本王!速去速去,再迟连你一起斩了!” 副将看着不远处那群衣衫不整,畏畏缩缩,身上遍体鳞伤的女子们,摇了摇头,这才一咬牙,堂的一声拔出了腰刀,招呼了一些手下,就冲着那些可怜的女子们走了过去。 孔有德看着副将的背影,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有点轻微的后悔,他与耿仲明,尚可喜都是儿时的玩伴,三人都是辽东百姓的孤儿,后来被前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收养,成为他的义子,他们原本的父母都死于后金士卒之手,原本,他们三人与后金可都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在毛文龙的教导下,他们三人成长的很快,很快变成了毛文龙手下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他们平时在皮岛上生活,训练,每当后金出兵袭扰大明,他们的义父,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就会带着他们从海上泛舟而去,登陆辽东,在后金的腹地大肆烧杀劫掠搞破坏。 皮岛的将士们,他们大部分都是原来辽东的百姓,努尔哈赤建立后金以后,大肆捕杀汉人,还将他们作为奴隶,很多汉人成了奴隶,活活被虐待致死,其他的汉人不甘心做一辈子奴隶,就想方设法逃亡。 慢慢地,这些逃难的难民们来到了皮岛,来到了东江镇毛文龙大帅的麾下,被毛文龙收留,因为他们向来与后金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所以每次作战,东江镇的官兵们都是十分勇猛,三军用命,便是面对强悍的后金鞑子,也不落下风。 东江镇一度让皇太极十分头疼。 在毛文龙的袭扰下,后金皇太极苦不堪言,大明的东江镇在后金背后,旁边的朝鲜是大明的盟国,蒙古那边,林丹汗与大明关系也一向交好,明朝经常重金悬赏,让林丹汗去打皇太极,所以,当时后金的形势非常不乐观,属于四面受敌。 当时的大明,虽然不能奈后金如何,但后金也不能把大明怎么样,双方初步达成了僵持局面。 然而当袁承焕矫旨斩首了毛文龙之后,局势为之巨变,三个月后,再无后顾之忧的皇太极便打到了京城之下。 毛文龙死后,尽管袁承焕非常努力的拉拢皮岛诸将,还主动将皮岛的饷银提高了一部分,然而人心的分崩离析已经不可避免。 亲眼目睹了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义父被人当着自己的面斩首而死,孔有德觉得心灰意冷,不愿再在皮岛效力,于是便带着部众,离开了皮岛,来到了登州城孙元化手下。 孙元化对孔有德十分欣赏,平时对他也很好,很器重他,而孔有德对孙元化也很尊重。 这原本应是一个将相相得的故事,结果随后不久,后金再度兴兵犯境,孙元化派遣自己的爱将孔有德前去迎敌,结果,在吴桥这个地方,因为一只鸡,发生了兵变。 有个士卒偷了当地大户的一只鸡,那个大户很有势力,找了过来,孔有德于是狠狠地惩罚了那个士卒,没想到因此而激起兵变,士卒们哗然变成乱军,把那大户一家杀得干干净净,抢走了大量的粮食和财物。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挽回起来,孔有德再也无法控制事态的不断发展,一切皆已失控,神差鬼使的命运,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三个原本是与满清不同戴天的明军将士,变成了皇太极手中有力的爪牙。 后世,得了天下之后,满清分封了四个异姓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吴三桂,除了吴三桂,其余三人都是原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义子。 而在这一世,由于赵无忌的横空出现,尚可喜的命运发生了转折,他在皮岛海域,被赵无忌放的一把滔天大火活活烧死,早早地结束了他的罪恶一生。 面对自己的同袍挥起屠刀,孔有德不是头一次做了,做了多少次,他也记不清楚了,慢慢地孔有德也已麻木,在汉奸的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为了活下去,便是向全天下挥起屠刀,哪又如何?孔有德恶狠狠地想道。 黄屿带着三百多名士卒,上前用刀枪威逼着这些妇女,让她们前去阵前,这些女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纷纷跪地磕头求饶,哭泣不止,哀求眼前这些士卒能放过自己。 五百女子一起放声大哭,哭声震天,十分的可怜。 孔有德眼看自己的部下半晌也没将这些女子带过来,顿时又大发雷霆,堂的一声抽出刀,就准备上前斩杀几个女子立威。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阵阵沉闷的炮声,随后几十发巨大的黑色铁球呼啸着自空中飞来,连续击毁了好几处简陋的工事,还有一些倒霉的汉军士卒被炮弹打中,当场身亡。 明军终于开始进攻! 第五百九十四章激战葫芦峪(一) 看到明军发起进攻,看到己方阵地一片狼藉,孔有德不惊反喜,大有一种苦尽甘来终于熬到头的感觉,他再也顾不得那些可怜的女子,匆匆带人来到了自己的营帐附近,躲在一个建造的结结实实的石头堡垒后面,从堡垒上的小窗口,观察着明军的动向。 只见远处明军早已摆成阵列,两千多名明军骑兵护住两翼,陌刀兵在前,火枪兵在后,炮兵在中间不断向着己方的阵地发炮轰击。 孔有德也是惯用火器的,只听动静,就能听出来一些门道,显然敌军的火炮威力比己方更大,射程也更远,这使得孔有德大为吃惊,因为他的火炮技术传自于孙元化,而孙元化乃是大明少有的火炮专家。 他吃惊的是,对面明军的火炮,明显技术上比己方胜过不止一筹,显然对方内部有懂得火炮的高人,并且火炮方面的造诣还要高于孙元化。 在明军火炮持续不断的轰击下,清军简陋的工事纷纷被击毁,清军的工事建造的简陋是一方面,明军的火炮威力巨大也是原因之一。 孔有德的部队阵型也被猛烈的火炮完全打乱,沉重的弹丸飞过,所过之处,全是一片血肉模糊,到处都是残破的肢体。 明军一口气炮击了五六轮,基本已经将清军的防御工事全部摧毁,这才停止了轰击,随后明军战阵开始向前缓缓移动。 两翼的明军骑兵率先行动,他们排成纵队,在清军阵营之前奔驰而过,马上骑士一面策马飞奔,一边拉弓搭箭射向清军,遮天蔽日的箭只漫天飞舞,失去了工事遮挡的清军连连中箭倒下。 清军的惨呼之声此起彼伏,被火炮和弓箭连续虐待了两轮之后,孔有德手下的部队渐渐有开始崩溃的苗头,不等孔有德吩咐部下假装撤退诱敌,便已经有不少士卒崩溃了,他们哭着喊着扔下兵刃,向着背后的葫芦峪深处逃去。 黄屿急忙唤人牵来事先备好的快马,孔有德迅速地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鞭子,那马儿吃痛之下,便带着孔有德向着后方快速驶去。 看到主帅竟然抢先奔逃,清军更是兵败如山倒,人人争先恐后地开始逃跑,没有一人愿意留在后面,同强大的明军作战。 没花多少时间,赵无忌率领手下就占领了原本属于孔有德军队的阵地。 孔有德等人着急逃命,没人顾及那些可怜的女子,那些女子都留在了原地,她们原本都是济南城的良家妇女,家中亲属都被满清鞑子给杀死,自己则被劫掠来此,一天天的饱受摧残,很多人头脑都不太清醒了,大部分人都是六神无主的样子,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这些女子眼看清军逃走,还未来得及欢呼,有见前面来了一队官军,官军的军纪一向败坏,她们感觉仿佛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纷纷伏在地上只是凄惨地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赵无忌见了,面露不忍之色。 赵无忌想了想,便派遣三百骑兵,将这些妇女送回己方营寨,暂时先安顿下来,自己则带着其余的兵马,准备继续追击孔有德。 对这种民族的败类,赵无忌欲杀之而后快。 刘芳亮急忙在一旁提醒道:“大人,穷寇莫追啊,更何况此地地形险要,小心敌军埋伏其中。” 赵无忌瞥了刘芳亮一眼,“刘将军放心,一切都在本官的掌握之中,本官自会小心从事,刘将军勿忧,请大胆前行,随本官破敌。” 刘芳亮听了,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但是上官命令难以违背,他也是无可奈何,心中暗想,若是当真不幸被敌军埋伏,自己便是拼死,也要将大人救出去。 赵无忌率军,缓缓前行,他骑在马上,不时观察左右地形,越往里走,感觉空间也变得越来越大,道路两边都是阴森森的树林,远远看去,似是潜伏着无数恶兽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赵无忌命韩勇带着陌刀手在前面开路,陈国宝则统率火枪手押后,刘芳亮直接指挥骑兵,在两翼掩护,炮兵则以赵无忌为中心,推着车炮缓缓向前移动。 越往前走,刘芳亮就越觉得心中不安,他有种直觉,觉得前面有危险,很可能有敌军潜伏其中。 于是刘芳亮再度前行,靠近了赵无忌,说道,“大人,末将观之,这两侧的树林,很容易隐藏敌军士卒。” “哦,本官也发现了这一点,可是,咱们马上就要走出去了,也并未有敌军出现。”赵无忌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此地名曰葫芦峪,大人,咱们现在是在葫芦的第一个圆弧处,再走下去,地形会开始收紧,穿过一条狭窄的地形后,道路就会越走越宽,便来到第二个圆弧处。” “哦,刘将军的意思,本官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敌军并不在此地,而是在前面那个宽阔的地形那里,等待埋伏我军?”赵无忌看向刘芳亮说道。 “正是,末将正是此意,末将当日虽然亲眼看到岳托退兵,但是很快便被敌军大队骑兵驱赶回来,末将以为,不能排除鞑子杀个回马枪,在这里埋伏大人的可能性。”刘芳亮忧心忡忡地说道。 赵无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刘将军所虑,极有道理,本官晓得了。”这时从后队前来一名士卒,只见那士卒来到赵无忌身边,附耳轻轻说了几句什么,赵无忌听了,点了点头,又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士卒这才匆忙离去。 赵无忌想了想,再度沉声发令,“全军继续前行,缓缓通过前方路口,注意警戒。” 意料之中,前方路口处也并没有敌军,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鸟铳,长枪,腰刀,头盔铠甲等等兵器装备,显然孔有德的溃兵逃得十分狼狈,为了便于逃跑,甚至把随身的武器都给扔了。 赵无忌见了,微微一笑,“敌军丧胆如此,当真可笑。” 明军大队人马缓缓移动,慢慢地通过了第二个路口,穿过之后,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不但道路宽阔了很多,两侧的林地面积也大了不少。 远处的树林里,岳托带着人马犹如猎人一般,默默地隐藏在那里。 岳托的计划是这样的,他自己率领大军隐藏在葫芦峪的出口处,阿济格率领本部藏在左侧林地,科尔沁部的巴雅尔图则带着一万兵马藏在右侧林地。 放赵无忌等人进来之后,两翼伏兵齐出,一举切断明军的后路,完成对明军的包围,随后在岳托的带领下,三路齐齐夹击,彻底歼灭这伙明军,除掉皇太极的心腹大患。 刚才,在听到远处传来的炮火声后,阿济格狠狠地一挥手,似是要发泄这几日的闷气一般,明军终于开始进攻了,太好了,很快赵无忌就会被诱入包围圈了。 半晌之后,大队的汉军士卒哭爹喊娘地从远处逃了回来,孔有德一马当先逃在最前,他的头盔已经不知丢到了何处,脚上的鞋子也丢了一只,样貌极其狼狈。 阿济格在远处看着,也不禁暗翘大拇指,称赞孔有德演技果然了得,他那知道孔有德心中之苦,孔有德此时完全是本色演出,他完全时被赵无忌给打怕了。 半晌之后,三千多汉军终于哭着喊着,在阿济格等人的面前逃去了后方,前方这时也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阿济格心想来了,赶紧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明军的前来的方向。 慢慢地,一队明军出现在了清军的眼前,只见明军井然有序地自前方不断前进,慢慢地在前面排成了阵列,看样子人数大约六七千人。 明明孔有德溃兵在前,这些明军士卒脚步却是不紧不慢,并不急于追赶溃逃的敌军,依旧保持着阵型。 阿济格想了想,猜测赵无忌的目的必是打算先侦查一番敌情,再做行动,所以才会行进的这么慢。 阿济格心中暗喜,因为女真战士常年打猎,最善于隐匿踪迹,何况离的距离还很远,阿济格有把握,赵无忌绝对不会发现自己等人在此埋伏。 赵无忌队列里,站在葫芦峪狭窄的通道处,皱着眉头看着前面越来越宽阔的道路,和道路两旁的大片密林,两侧林木实在太多,这里确实如刘芳亮所言,是个非常适合埋伏的地方。 刘芳亮也凑了过来,“大人,末将总觉的哪里不对,要不末将带人上前侦查一番吧。” 赵无忌想了想,摇了摇头,“刘将军,你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可,你的任务是领着这些骑兵冲锋陷阵,杀伤敌军,侦查敌军动向这种事,嗯,暂时不用劳烦你。” 他转身向身后的一名士卒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士卒马上飞快地向后方跑去。 过了一会,那士卒再度跑了回来,手中拿了一张纸条。 赵无忌看着手中的纸条,脸上的微笑慢慢荡漾开来,他轻哼一声,“这些鞑子,能想出这种计策,也真算难为他们了。” 随后赵无忌一声令下,陌刀兵和骑兵们慢慢向外分散开来,露出队列正中的火炮。 赵无忌伸手将纸条高高举起,纸条在风中被吹得不断向一侧飘动,赵无忌低下头去,看着纸条,高声开始大声发号施令,“左边一百门炮,向着左前方四十五度角,二里地处,发射三轮燃烧弹;右侧一百门炮,向着右前方三十度角,两里地处,发射三轮开花弹!” 此刻,正在远处监视着明军的阿济格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就填满了他的心脏,他本能地直觉有危险在靠近,想了想后,他突然大喝一声,命令全军速速后退! 向着后方疾行撤退! 第五百九十五章激战葫芦峪(二) 岳托站在葫芦峪出口处不远的一处山丘上,他的帅帐就在这里,这里不但地势高,往下看可以一览无余,并且隐蔽性也非常好,他的前面有一大片树林,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这片树林,却看不到树林后面的清军,但是从上往下看,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先是远处有隐隐的炮声传来,看来是明军主动发起了攻势,半晌之后,岳托看到了孔有德的溃兵,孔有德骑着马逃在最前,看到孔有德精湛的演技,岳托也是暗赞不已,孔有德的溃兵冲过去后没多久,大群明军队列整齐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赵无忌到底是来了,明军果然中伏了! 然而明军并没有急于追击孔有德等人,而是先排成了整齐的阵列,这才缓缓向前进发,显然赵无忌对这里可能存在的埋伏也有所提防,他并非那种不动脑子的莽夫。 明军移动似缓实快,没多久,他们已经走到清军包围圈的最外沿了,就在这时,在高处的岳托看得清清楚楚,明军阵中,一个少年将军猛然一挥手,随后整个明军部队齐刷刷地全部停下,站立不前。 明军就在包围圈的入口,欲进不进的样子,这让岳托好生难受。 莫非己方的伏兵已经被赵无忌发现?岳托心中想道,但他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像,葫芦峪道路两侧的树木长得十分茂盛,长长的道路两侧全是密林,若不是岳托清楚地记得自己安排的伏兵地点,便是他现在放眼看去,也找不到自己的伏兵,清军的埋伏实在是非常隐蔽,明军的将领应该没有理由发现自己的伏兵。 明军又为何如此精准地停在了包围圈外?岳托想了想,觉得这应该仅仅是巧合,或许,赵无忌也在担心前面有埋伏。 很快地,明军的阵列再度开始骚动起来,这让岳托的精神突然为之一振,大有一种猎人眼看猎物就要走近陷阱的感觉。 然而明军并没有继续前进,明军外围的陌刀手和火枪手迅速向四下散开,露出了明军阵营正中间的大批车炮! 看到此情此景,岳托顿时便是为之一滞,远远望去,二百门乌黑铮亮的火炮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金属光泽,炮身细长优美,与大明官军与清军那种短粗丑陋的火炮截然不同,充满了现代工艺之美。 还未等岳托反应过来,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明军的炮手们已经开始发动! 明军的炮手们以一种令岳托瞠目结舌的速度,很快就把一发发的子铳装入火炮之中,然后迅速地向着两旁瞄准,之后猛然一拉火弦,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了发炮的任务。 岳托还没来得及惊叹对面黑旗军炮手的神速,刹那间,只见二百门火炮齐齐轰鸣,炮口处有大团火光闪现,青烟不断升腾,很快,明军的炮弹便准确地落到了道路两侧,阿济格和巴雅尔图事先埋伏的地点。 岳托顿时目瞪狗呆。 明军火炮手轰击的位置非常精准,在漫长的一片树林里,准确无误地打在清军潜伏的地方,显然,明军对己方的动向了若指掌,岳托顿时便觉得浑身发冷。 还好,阿济格敏锐的直觉救了他自己,也救了他手下大部分士卒的命,由于他提前命令士卒后撤,赵无忌手下炮兵的燃烧弹几乎全部打了个空。 然而,阿济格并没有时间来庆幸,赵无忌吩咐手下炮兵打的这两种炮弹,是有讲究的。 打在阿济格这里的是燃烧弹,此时正是东风,虽然由于阿济格反应快,急忙命令士卒后撤,躲过了燃烧弹的第一波打击,但火借风势,强劲的冷风很快便把熊熊大火继续刮向阿济格所部。 大火移动很快,借助风力,几乎是一个瞬间而已,阿济格的周围已经是遍布火焰。 阿济格来不及多想,心知已经事不可为,于是彻底抛弃了伏击明军的心思,他急忙催动胯下马匹,转身就跑,这个时候,动作稍慢,下场就是一个葬身火海。 射到巴雅尔图那里的则是开花弹,一枚枚的炮弹从天而降,然后猛地爆炸开来,激发出无数的弹丸和钢铁碎片,巴雅尔图手下的士卒在惨叫声纷纷倒下,巨大的树木也被拦腰炸断。 馅饼瞬间变为陷阱,猎人瞬间变为猎物。 眼看已方两翼埋伏的兵马被明军的炮火打得鸡飞狗跳,岳托这才明白,赵无忌对己方的部署显然是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如此精准地指挥火炮,轰击自军埋伏的地点。 阴谋既然已经败露,那此刻也只好凭借实力,硬碰硬的战一场,自己若是再不出手,便只能坐看赵无忌在那边以炮火远程攻击己方两翼军队,直至将其轰击到崩溃为止。 电光火石之间,岳托很快便有了决断,“立刻通知英亲王和巴雅尔图,尽快撤退,退至葫芦峪外,重整队形,迎击明军!” 岳托之所以没有选择全军压上,与赵无忌做殊死决战,而是让阿济格和巴雅尔图撤退,是有他的考虑的。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宿将,岳托很清楚自军的优劣势,与敌军的优劣势。 自己手中的兵力远远多于赵无忌,这是他的优势,此外他的手下几乎全是骑兵,机动力惊人,活动范围大,这是另一个优势。 反观赵无忌,擅长火器是其突出特点,但是他的部众大多是步卒,在机动力方面,天然就要比清军差上不少,此外,赵无忌手下士卒太少,这也是他的一大弱点。 岳托已经以目测的方法,推断赵无忌手下士卒应是六千左右。 原本岳托打算用计伏击赵无忌,目的是尽量用最少的损失,达到对敌军最大的杀伤效果,所以才有了葫芦峪的埋伏之战。 然而不知为何,赵无忌却发现了清军的埋伏并加以利用,这个时候,暗牌已经变成了明牌,继续潜伏下去毫无意义,双方都已知根知底,所能做的便是凭借实力一战。 葫芦峪是个适合埋伏的地方,却不是一个适合大兵团作战的所在,这里的地势相对狭窄,林地众多,并不利于骑兵的行进和攻击。 骑兵机动力强的优势在这里很难发挥,相反,由于地方小,清军很容易聚集在一处,这变相增大了明军炮弹的威力,使得明军一发炮弹往往可以杀伤很多清军。 更何况,阿济格那一翼伏兵被赵无忌以燃烧弹攻击,火借风势,大举焚林,阿济格所部阵容已乱,几乎没有与明军作战的能力。 所以岳托才会号令全军撤退,他自己的大军本就在葫芦峪外,足以接应住手下的这些溃兵,让他们在外面慢慢恢复阵容。 接到撤兵信号的阿济格和巴雅尔图立刻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岳托的命令,大批的清军自隐蔽处突然就冒了出来,如同被捅了马蜂窝的马蜂一般,数不清的清军在路边出现,随后他们便骑上战马,拼命地向着外面逃去。 眼看敌军撤退如此果断,赵无忌当即命令所有的炮手,全部换用开花弹,轰击逃窜的清军,又命刘芳亮带着两千重甲骑兵,开始对清军的溃兵进行追杀。 战场上最容易被杀死的不是敢于抵抗的敌军,反而是那种拼命逃窜的溃兵,若是敌军敢于抵抗,双方面对面,武器对武器,想要杀掉对方,攻击的一方多少都需要花点时间。 而追杀溃兵就简单了,溃兵只顾逃命,完全没有回头迎敌的打算,他们只是拼命的逃窜,把自己脆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在后面追杀的对手。 对付这些溃兵非常轻松,离得近的,只需要赶上去轻轻一刀,就能砍死对方,若是离得远了,挽起强弓搭上利箭,也很容易射杀敌军。 在己方炮火连续不断的掩护下,刘芳亮带着重甲骑兵非常轻松地追杀着清军的溃兵,刘芳亮一马当先,挥舞着陌刀,威风凛凛,明军骑士们或舞刀,或射箭,无情地收割着这些逃窜士卒的性命,就这样一路逃,一路追,最终刘芳亮带人冲到了葫芦峪外面。 随后刘芳亮便看到伫立前方不远处,数万严阵以待的满清大军,旌旗招展气势雄壮,这正是岳托的右翼军主力。 眼看敌军有了准备,且又势大难敌,刘芳亮不得不勒住马头,带着手下重甲骑兵慢慢散开,守在了葫芦峪出口之处,随后他又派人去后面通知赵无忌,告诉自家大人前方有敌方主力。 过了半晌,赵无忌终于带着大队人马杀了出来,与刘芳亮兵合一处,远远地与清军对峙着。 而清军这边,巴雅尔图和阿济格也各自收拢了残兵,依旧列成两翼,护卫在岳托大军的旁边,孔有德则带着剩下的三千火枪兵,跟随在岳托的中军附近。 气氛紧张凝重,大战一触即发。 第五百九十六章激战葫芦峪(三) 无论是赵无忌,还是岳托,二人暂时都没有抢先发动攻势的意思。 岳托是希望能尽量晚一点开战,这样可以让阿济格和巴雅尔图有更多的时间来调整阵容,收拢溃兵,以重整旗鼓。 至于赵无忌,除了利用这段难得的时间命令士卒结成战阵之外,他还有别的想法。 赵无忌手里拿着一支望远镜,他先是用望远镜看了一会远处的清军,随后就转过身来,拿着望远镜往天空中看个不停。 侍立一旁的刘芳亮心中顿生疑惑之意,大战当前,大人观察敌方形势这很正常,但是观察己方背后的天空,这又是什么操作?刘芳亮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看大人如此郑重地抬首望天,莫不是要请天兵天将下凡助战吧? 毕竟在西北之时,那里的老百姓就都在传言自家大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神通广大,作战时可施展法术伤敌。 刘芳亮也转过身子,顺着赵无忌的视线望过去,蓝天之上,艳阳高照,白云悠悠,碧空如洗,好一副美丽的景象,嗯,并没有想象中的神将出现。 不过显然自家大人在这个时候望天,目的绝不是欣赏什么美景,这一点刘芳亮可以笃信,他努力睁大眼睛,力图跟上大人的视线,终于被他发现在远处的高空,似乎有个小黑点,而自家大人望远镜所望的方向,似乎就是那个小黑点。 只来了一个神将? 刘芳亮正疑惑间,赵无忌已经放下望远镜,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刘芳亮挺着脖子拼命地往天空中看去,当即微微一笑。 “刘将军一定很好奇,刚才本官在看什么,对吧?” 正全神贯注地想辨认出那个小黑点是哪路神仙的刘芳亮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冲着赵无忌憨憨一笑。 “上面是一个热气球。”赵无忌徐徐说道。 “热气球?”刘芳亮睁大了眼睛,心中满是迷惑,什么是热气球?大人为什么战前还要望着它?它有什么用?一连串的问号接连不断地在刘芳亮脑海里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 看着刘芳亮眼中的茫然之色,赵无忌又是微微一笑,“岳托在忙着收拢他手下的溃兵,但本官也不急,本官正通过热气球,查看清军的虚实和兵力分布。” 什么?这飞在天空中的小黑点,能查看清军的虚实动态?想起大人之前的种种未卜先知,刘芳亮心中突然似有明悟。 “热气球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刘将军可以把它想象成为一个大号的孔明灯,只不过这个孔明灯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可以搭载两到三个我方士卒,并把他们送上高空, 通过热气球飞上高空的我军士卒,可以用旗语把他们所看到的情报,再传递下来,如此一来,敌军动态尽在本官掌握之中矣。”赵无忌颇为自得地说道。 热气球的制造并不是多困难的事,赵无忌手中已经有了汽油这种高效燃料,可以作为加热空气用的主燃料,然后再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吊篮用以载人,气球球体的制作最为困难,工艺繁杂,体积也大,不过架不过人多,夏允彝组织了数百个心灵手巧的女子连夜赶工,总共也就用了两天时间不到。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热气球制成之后,赵无忌曾做过实验,在望远镜的辅助下,并且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上升到五百米高度的热气球,可以看到一百五十里远处的目标。 如此利器,其作用堪比后世的雷达和预警机,在高空中往下看,一切敌人都将无所遁形,当初岳托派科尔沁部的参领瑚什率三千骑兵急袭淄川城,便是被淄川城上空的热气球发现,得知消息的赵无忌当即便派出了刘芳亮带着五百枪骑兵,在瑚什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清军,这直接导致了瑚什所部的全军覆灭。 而赵无忌之所以在葫芦峪口耽搁了两日,也是因为恶劣的天气情况,天气昏暗的时候,在热气球上往下看,一样也看不清楚,所以赵无忌才没有急于进军,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战争不是着急的事,而刘芳亮早就提醒过赵无忌,葫芦峪地势复杂,极易埋伏清军。 在没有弄清葫芦峪中的具体情况前,赵无忌不打算出击,更何况对面孔有德的工事实在也制作的太简陋了,实在不像是一副要在此地死守的样子。 而就在今日,天空晴朗,阳光充足,视线良好极宜热气球侦查,于是赵无忌便花了两个时辰,把热气球放了出去,将葫芦峪中的形势侦查的一清二楚之后,这才胸有成竹地率军出征,也利用获得的情报,精准有效地用火炮轰击了阿济格和巴雅尔图的伏兵。 毕竟阿济格和巴雅尔图伪装的重点都在前方,谁会想到天空中还有敌军的侦察兵? “原来大人刚刚在观察热气球,不知大人可有所得?”刘芳亮恭敬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已经看清敌军的兵力部署了,正面乃是岳托的旗号,人数大约两万,敌军两侧分别是科尔沁部和阿济格所部,兵力分别是七千和五千,孔有德的火枪手如今正在岳托的中军拱卫。” 此时此刻,刘芳亮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神明,金色的阳光洒在赵无忌身上,显得他更是丰神俊秀,刘芳亮突然有一种对自家大人下跪,顶礼膜拜的冲动,神迹啊,除了神迹,没有任何词语能描绘刘芳亮此时的心情。 此刻,刘芳亮觉得自家大人绝对是神明转世。 有此利器,天下何处去不得? 在明军对面,清军的溃兵慢慢归队,在主将的鞭打及呵斥下,他们的情绪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方才的慌乱和惶恐也已消失不见,想起刚才自己做出的英明决定,岳托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埋伏敌军的计划受挫,不算孔有德的汉军,自军也损失了四千兵马,但在刚才明军猛烈的火力下,这已是实属不易,算是非常小的损失了。 这一切因为自己刚才果断的应对,当机立断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目测对面的明军不过六千之数,己方兵力足足有三万之多,是对方的五倍,就是不用计策,在战阵上堂堂正正地对决,自己也不会输。 想到这里,岳托冷冷瞥了一眼旁边的孔有德,心中满是厌恶之情,若不是这个废物奴才自作聪明,自己或许连这四千兵马也不用损失,原本己方便占据了压倒性的实力,又何须用计,多此一举! 岳托只恨自己当初耳根太软,竟然听从了孔有德的胡说八道。 看着远处的明军,岳托面露微笑,方才己方两翼兵马刚刚归队,正是阵脚未稳,最虚弱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明军没有抓住机会,主动发起攻击。 或许是赵无忌指挥不当,或许是明军看到己方兵力如此庞大,产生了畏惧之心,不过无论如何,这些都已不重要,因为岳托现在打算主动出击了。 巴雅尔图和阿济格此刻已经来到了岳托身旁。 “这支明军的火器很厉害,我从未见过这么猛烈的炮火,长生天啊,真是太可怕了。”想起刚才遮天盖地的炮弹,以及那些炮弹的巨大杀伤力,巴雅尔图心中犹有余悸。 阿济格神色黯然,“赵无忌算是大明的将领中 ,最擅使用火器的一人,尤其是他还发明了那种奇怪的炮弹,一旦落地爆炸后,便会把周围一带全部变为火海,用水都扑不灭,想当初本王在皮岛就吃过他的亏。” 想起当年的皮岛之败,阿济格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皮岛如今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数万大军,百余艘战舰,被赵无忌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敌军火器十分厉害,弱点是人数较少,而我军都是骑兵,兵力上占据较大优势,本王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岳托想了想,便把自己的作战计划向二人和盘托出。 片刻之后,阿济格,巴雅尔图纷纷回归本阵,满清大军开始向着明军缓缓移动,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而明军这边,阵势也早已摆好,赵无忌摆出的是一个方阵,两千重甲骑兵分列两侧,保护侧翼,方阵最外侧是大盾兵,随后是陌刀手,再往里是火枪兵,炮兵则在主帅身旁,位于方阵正中。 古代打仗的时候,步卒对上骑兵是非常吃亏的,基本只能等着对方来打,在哪个地方打,打哪个位置,这都要看骑兵的心意,步卒只能被动地抵抗。 而骑兵仗着速度快的优势,进退自如,若是敌方兵力强横,转身就会逃跑,什么损失也没有,若是敌方弱,便可以上前击溃对方,而骑兵一旦击溃对方,往往可以获得全胜,因为逃兵跑的再快,也没马儿跑的快。 所以说步卒对上骑兵并不是打不过的问题,而是打不打得着的问题,你两条腿的怎么能追上四条腿的?追不上,怎么打? 所以古代步卒打对方骑兵,如果不是事先埋伏,让敌军踏进陷阱的话,基本上最好的战果也就是打平,双方平分秋色,取胜则不可能,因为一旦发现战事不利,对方骑兵扭头就跑,步卒追不上。 步卒对付骑兵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结阵,骑兵对步卒,有句话叫做‘结阵不战’,也就是说,步卒结一旦成了完整阵容,这种情况下对骑兵是最不利的,要么放弃,要么就要花费力气和人命去强攻。 所以岳托在那头收拢溃兵,明军这边也没闲着,早早地将阵势摆好,准备作战。 第五百九十七章激战葫芦峪(四) 随着岳托令旗一挥,清军首先发动了攻势,清军左右两翼各有两千骑兵慢慢离开队列,冲着明军杀了过来,这些骑兵队形比较分散,这是为了避免遭到明军密集火力的攻击。 这些骑兵显然都是老手,马匹的速度控制的恰到好处,很快他们就纵马来到了明军的方阵之外,弯弓搭箭,射出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这都是骑兵对付步兵惯用的战术了,用小股部队袭扰,在远程以弓箭扰乱敌军阵列,若是敌军出现恐慌,阵型变得散乱,攻击的骑兵便会乘虚而入,杀入步卒的军阵中,近身战斗。 只有结阵的步卒才能对抗骑兵,而一旦步卒的阵型被骑兵打乱,基本上便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眼看敌军的弓箭袭来,明军士卒们纷纷举起木盾遮挡,锋利的弓矢有些射了个空,有些则射在明军的木盾之上,还有一小部分利箭穿过一块块盾牌间的空隙,准确地射在明军士卒的身上。 然而所有的明军士卒都有板甲护身,在板甲的保护下,大部分明军士卒即便是中了箭,也不会受到伤害,清军的弓矢很难穿透明军的板甲,只有少数几个倒霉的士卒被弓矢射中了没有甲胄保护的地方,但是相比清军攻击的强度,这种损伤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明军的火枪手马上开始回击,他们使用的武器已经由最初的火绳枪,换成了最新式的三眼燧发枪,相比原来每次只能发射一次的火绳枪,三眼燧发枪的射击速度和火力强度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呯呯呯呯一阵枪响,顿时就打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一批清军骑兵,然而这些清军骑兵大部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眼看同伴被火枪打倒,他们不但没有惊恐地后退,反而更加兴奋地挥舞着武器,冲着明军阵营加速冲了过来。 火枪相比弓矢,优点是威力大,缺点是发射慢,每发一枪就需要重新装填弹药,然后再点燃火绳,枪手的速度就是再快,也需要至少十几秒的时间。 而在这十几秒里,快马可以奔跑二百多米,足够清军骑兵冲到明军步卒跟前,使用长刀或是狼牙棒,对明军发动贴身攻击。 所以有经验的清军骑兵,在战场上,一旦他们听到明军的火枪声响起,往往不会后退躲避,而是会加速催马向前冲锋,因为明军的枪声响起,也就意味着其后的数十秒内,这些清军骑兵不会再次遭到火枪的攻击。 所以有经验的老兵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不退反进,利用明军射击后,时间上难得的空窗期,拼命催马向前冲锋,以期在明军的下一次射击之前,冲到明军身前,近身搏斗。 火枪手一旦被骑兵冲到了近身,基本就是个必败之局,根本无力抗衡骑兵的近身搏杀,火枪手最擅长的是远程攻击,近战情况下,无论是马刀还是狼牙棒,火枪手都抵挡不住。 但是今日情形显然与往日不同,正在不断加速准备突击对手的清军骑兵们,很快地,就再次遭到了明军火枪手的迎头暴击,又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数量更多的骑兵们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而这些骑兵大部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三眼燧发枪,装填完成后可连续发射三次,只需扣动扳机,燧石便会发火,无需额外点燃缓慢的火绳。 明军火枪手的射击速度令清军骑兵大感意外,吃惊之下,他们的行动也出现了分化,一部分骑兵依旧按照以往的经验,加速向前冲锋,希望在下一波的弹雨到来之前,冲到明军阵列中;另一部分骑兵则打算掉转马头从明军阵前掠过,将正面突击改为侧面袭扰。 然而这些都没什么用。 火枪的射程原本就超过弓矢,为了引诱清军近前,明军的火枪手刻意后发制人,火枪手们射得又快又准,一口气一整套三段射下来,每把三眼燧发枪都射击了三次,九次连续的火枪暴击下,这批率先发动攻击的四千清军骑兵顿时就是死伤惨重。 两千多名清军骑兵死在了冲锋的道路上,仅仅一百多米的距离,却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清军骑兵犹如活靶子一样,被明军的火枪手一一排队击倒,不多时,明军阵营外围一二百米的地方,便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多受伤的或是死亡的清军,地上尽是殷殷鲜血,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眼看面前的明军如此生猛,剩下的一千多名清军骑兵皆已胆寒,再不敢轻易进攻,只能在明军的火枪射程之外,远远地射出一批软弱无力的箭只出来,希望能侥幸击中一两名倒霉的明军士卒,满清号称骑射无双,而今,赵无忌的黑旗军在射击的准确度和火力强度,以及射程上,稳稳地压住了他们一头。 面对如此犀利的火器,清军骑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让他们感到惊慌失措。 岳托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己方骑兵的弓矢给对方造成的伤害接近微乎其微,而明军的火力十分凶猛,己方骑兵经常是还没有冲到明军阵前,便被持续不断的火枪给打倒在地,偶尔有运气好的漏网之鱼能够冲到明军阵前,然后,等待他的是数把雪亮的陌刀…… 眼前明军的实力远超岳托想象。 如今摆在岳托面前有两个选项,第一个选项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把这三万兵马全部砸在这里,也要消灭面前这支明军,与赵无忌拼个同归于尽。 第二个选项是就此退兵,毕竟清军此次入侵大明只为求财求色,顺便打击敢于抵抗的明军,但赵无忌实力强横,跟这样一个敌人两败俱伤,或许这符合皇太极的利益,但这绝不符合岳托,阿济格和巴雅尔图的利益。 岳托目前在兵力上依旧占据着巨大的优势,只要他舍得堆人命,大批大批的骑兵冲上去,就算明军的火力再强,也抵挡不住,只不过此举对己方的伤害也是最大。 这些骑兵可都是岳托的家底,是他的亲近手下,也是他在满清赖以立足的实力根本,把精锐手下在这里拼光,那以后怎么办?在弱肉强食的大清国,让他又凭什么来继续维持自己的地位和威势? 让他牺牲自己的亲信主力,去和赵无忌拼个同归于尽,岳托总觉得太过吃亏。 更何况,便是岳托肯和赵无忌玩命,但阿济格和巴雅尔图可不会一个脑筋的跟随他,科尔沁部的巴雅尔图,入侵大明的目的便是抢钱抢粮抢人,并不是为皇太极火中取栗,干掉赵无忌,而拼掉自己手头的全部实力。 阿济格也有自己的心思,皮岛之战他损失了一半牛录,已经元气大伤,若是在这里再损失掉所有的步卒,那阿济格可就当真变得一无所有了,仅仅以自保的角度来向,阿济格也没有和赵无忌死拼的理由。 想到这里,岳托摇了摇头,当下便是一声叹息,当即决定鸣金收兵,来日大汗那边若是责罚,那也只好一力担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自己实力尚存,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然而此刻明军已经从热气球上的瞭望哨那里,得到了清军详细的兵力部署位置。 赵无忌敢于和清军野战的最大依仗,其一便是可居高望远的热气球,有了热气球,清军的一举一动便可了若指掌,再加上五百枪骑兵做侦骑,以及飞虎队暗中刺探,在情报方面,赵无忌有信心稳胜清军。 另外一个依仗便是赵无忌军中的二百门火炮。 普通火炮的射程是火枪的数倍,而赵无忌军中装备的火炮,射程更远,甚至足以打到岳托大军所在的位置。 按照热气球上的观察哨给予的位置信息,明军的炮手们纷纷开始装入开花弹子铳,调整火炮的角度,就在岳托即将准备命令撤退的时候,黑旗军阵中,突然开始炮火齐鸣!目标正是岳托的中军! 第五百九十八章得胜 所谓擒贼先擒王,黑旗军此次炮击的目标乃是岳托的中军,黑旗军的炮手们完全弃清军两翼的骑兵于不顾,集中火力,二百门火炮齐齐开火,以开花弹和实心弹猛轰岳托所部。 与此同时,刘芳亮带着手下两千多名重甲骑兵,放弃了守势,猛然自明军两翼向前突出,刘芳亮挥舞着雪亮的陌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两千多名重甲骑兵跟在他的身后纵马奔腾,声势如雷,直奔岳托的中军而去! 赵无忌只留下五百火枪手拱卫炮队,陈国宝带着两千陌刀兵和一千五百名火枪兵也迅速地开始向前移动,目标也是岳托的中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目前清军这边,也只有岳托的主力部队实力未损,战力最强,只要击垮了清军的主帅岳托,明军便能取得此战的胜利! 炮弹不断落在岳托的军中,在地上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铸铁弹丸和碎片四处飞溅,炸得清军骑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开花弹由于采用的是子铳发射,而子铳与炮膛之间总有缝隙,这导致开花弹相比实心弹,他的射程偏短,但是开花弹的杀伤范围很大,一发炮弹爆炸在敌营中,至少能炸死五六名敌军士卒。 而直线射击的实心弹,将攻击的能量贯穿于一点,虽然命中的敌军有限,有时甚至会打个空,但其超远的射程以及强大的威慑力,使得它在击破敌军阵型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一发实心弹,常常可以糜烂几百米,几百米内的直线范围内,基本是沾着就死,擦着就伤,一口气打穿五六头战马还犹自去势未绝。 在阵阵的火光,硝烟和巨大的爆炸声浪之中,清军的战马受到惊吓,完全不顾马上骑士的鞭打与呵斥,开始四处发疯一样地乱跑,两万多人的清军骑兵队,慢慢地变得混乱起来。 刘芳亮催动战马,不断加速向着岳托中军冲锋而去,黑旗军的重甲骑兵紧随其后,骑兵们连人带马,从上到下都是一身玄色铁甲,沉重的马蹄不断敲击着地面,使得大地也似在不断颤抖。 雪亮的陌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摄人心魄,眼看距离清军越来越近,刘芳亮猛然将手中陌刀斜斜地指向前方,大喝一声,“弟兄们,鞑子就在前头,请随本将,杀敌!” “杀敌!杀敌!”重甲骑兵们挥舞着手中陌刀,不断地大声呼喊着,黑旗军的士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明军的炮手配合着己方骑兵冲锋的节奏,将炮弹的落点不断地向前延伸,以免误伤己方骑兵,远远地自天上看去,一片弹幕带着爆炸和火光,不断在前开路,而重甲骑兵们则在后面舞动着雪亮的陌刀,肆意砍杀着已然慌乱的清军。 看着明军的炮弹落点不断地前移,岳托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一发炮弹下来,处于爆炸中心的己方士卒基本就是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在爆炸中心几十米内周围的己方士卒,轻者战马受惊难以控制,重者也会被炮弹爆炸产生的铁片所伤,从而丧失战斗能力。 至于那实心弹更狠,虽然命中率很低,但一旦被命中,基本上就是个狗带的下场,不死也伤。 看着炮弹的爆炸冲击波慢慢地向着自己这边逼近,岳托的脸也变得越来越白,他那紧握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岳托不认为自己的血肉之躯能硬抗明军的钢铁炮弹,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率军后撤,退到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外。 但眼下明军的重骑兵正在突击己方阵营,这时候后撤,在明军骑兵的冲杀下,后撤很容易演化成溃败,身经百战的岳托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明军的火炮射程如此之远,列阵的时候,他就会退得更远以避免明军的炮击,不至于如此被动。 岳托左右为难。 明军冲在最前的是重骑兵,冲在重骑兵前面的则是那四百多人的枪骑兵,人人手持三眼燧发枪,基本上弹无虚发,每次枪响都会有一名清军惨叫着摔下马去,子弹打光了之后,他们又摘下了后背的弓箭,基本也是箭无虚发。 后面的重骑兵们则挥舞着手中长长的陌刀,在空中看,犹如推子剃头一般,所过之处,一片血红,残肢遍地。 明军的重骑兵犹如后世的坦克群一般,快速地在清军阵营中突击着,看着更远处挥舞着陌刀和火枪的明军步卒一路小跑不断逼近,岳托叹了口气,终于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明军火力太强,火炮射程也远远超过岳托的预计,此战先手已失,不宜再战,当下,还是先保存住实力罢。 眼看主帅中军大旗开始缓缓后移,一直盯着中军动向的阿济格立刻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巴雅尔图则别有心思,他一直紧盯着因全力出击而导致后方空虚的明军主帅那里,在那只有千余名明军士卒,其中大部分还是炮兵,若是用大量骑兵以速度优势前去突击敌军主帅的话,未尝不能将明军主将斩落马下。 跃跃欲试的巴雅尔图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赵无忌那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岳托和阿济格已经开始撤退,结果他悲剧了。 因岳托,阿济格逃走而失去目标的明军炮兵,将所有的炮火都倾泻到了巴雅尔图的那一翼,还在考虑如何突击明军主帅的巴雅尔图运气不太好,当场便死于第一波的炮击中。 一枚炮弹在巴雅尔图身旁不过两米的地方爆炸,巨大的冲击波瞬间爆发开来,无数弹丸和铸铁碎片漫天飞舞,硝烟过后,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的巴雅尔图顿时就是尸骨无存,他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处弹坑。 大明崇祯十一年一月十七日,赵无忌率黑旗军,于马连山麓的葫芦峪,大败岳托率领的满清右翼军,此役明军杀伤敌军无数,斩首万余人,清军大将巴雅尔图战死,岳托率残兵败将狼狈逃走。 随后赵无忌更不停留,率军疾行,兵锋所指,正是济南府,而赵无忌的最终目标乃是皇太极的清军主力。 葫芦峪一战赵无忌以少胜多,斩首清军过万,消息传出后,顿时便是天下震撼,此前因满清势如破竹连战连捷而情绪低落,人心惶惶的民众百姓,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距离战场最近的淄川城百姓,最先得知了这个消息。 “听说了吗?赵无忌赵大人在葫芦峪以六千之众,一举击溃了满清成亲王岳托的四万大军,阵斩清军大将巴雅尔图,斩首鞑子万余人!” “我早就知道赵大人能行的,赵大人可是咱大明的鞑子克星,与鞑子交战多场,从未一败!” “厉害了,赵大人。” “从来听得都是鞑子几千人,破咱们大明的官军几万人,赵大人终于给俺们大明百姓争了一口气,咱也来个六千破四万!” “那,这下咱们淄川城这里,算是保住了?”说这话的人,明显对现今的局势不甚了解。 “保住了,肯定是保住了,杀败了岳托之后,赵大人的大军直奔济南府而去,他还要去收复济南城呢,鞑子想来攻打咱们淄川城,得先问问赵大人答应不答应!” “太好了,赵大人走后,我这心啊,总是悬着的,咱淄川城一共才五百兵,哪里拦得住满清的大军啊。” “这个你可错了,咱们这里不止五百兵,我有亲戚在县衙做事,据他说,城外还有一支三千人的关宁铁骑,也在协防淄川城,主将是号称辽东赵子龙的吴三桂。” “吴三桂?就是那个十六岁就单骑救父的吴三桂?”说这话的人一脸的惊喜之色,“原来他也在此,有他在,我淄川城无忧了。” “嗯?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这几日因生意上的事情,在下也曾频频出城,城里城外,并未见到有关宁铁骑的踪影。” “我听说他们一直在淄川城南面七八十里的地方梭巡。” “清军在北方,他们去南方梭巡什么?什么辽东赵子龙,我看也是个胆小鬼,什么梭巡,就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指着他们守淄川城,没戏。” “也是也是,说什么辽东赵子龙,比起赵大人可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他躲着鞑子跑,赵大人却追着鞑子打,两者相比,高下立判,我看,连卢督师那样的名将都败给了清军,赵大人的能力,显然比卢督师还要高上一筹。” “不错不错,我看高上不止一筹,最起码高三筹。”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赵无忌在淄川城外青叶岭设下埋伏,一举屠尽三千清军骑兵的消息,也传到了紫禁城。 这几日正为清军入侵而焦头烂额,头疼上火的崇祯皇帝,听闻此事后,大喜过望,当即召集手下重臣,商议对赵无忌的封赏和任用一事。 崇祯皇帝以及闻讯赶来的重臣们,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一喜一悲,喜的自然就是赵无忌在青叶岭大破清军,斩首三千人的捷报,悲的则是济南城破的消息。 消息已经传来,济南城与一月二日被清军攻破,清军在济南大肆烧杀劫掠,杀死民众百万,更是劫持了五十多万民众,抢劫了大量的粮食和财宝,还抓获了德王朱由枢。 与济南城的悲惨遭遇相比,赵无忌的胜利所带来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 第五百九十九章升任侍郎 自去岁十月清军入侵开始,连续不断的坏消息就一直没有停止过,今日这里失守,明日那里失陷,卢象升的战死标志着大明王朝悲剧的开始,而济南城陷落,无数百姓惨遭屠戮,则使得这场悲惨戏剧达到了最高潮。 几个月来连续不断的坏消息,连续不断地打击着崇祯那脆弱的信心,让崇祯又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感,这几日他头上的白发更多了,面容也更加憔悴。 然而作为这个老大帝国的最高权力者,在臣子们面前,崇祯依旧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冷静和威严,哪怕是他的内心有多崩溃,有多疲惫。 天子父天母地,为天之子,崇祯是皇帝,代替上天行使权力,天子理应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他自己若是慌了神,那岂不是证实了自己天命已逝,不再受上天眷顾?他统治的合法性也会受到臣子和百姓的质疑。 所以,无论受到多少挫折和打击,在群臣面前,崇祯依旧努力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而把自己的心中的恐慌和绝望,深深地掩饰起来。 此乃为君之道。 虽然不利消息频出,但局势依旧在朕的掌握中,虽然丢了济南,但清军入侵之事依旧可控,接到旨意后,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已经率领十余万精锐的秦兵日夜兼程,正往京师勤王而来,只要他们一到,朕将重新拥有与清军一战的实力,崇祯在心中暗自想道。 皇太极虽然攻破了济南城,但他若想攻进京师,定会碰的头破血流,京城作为大明的政治中心,城防问题向来为历代皇帝所重视,不但有大量京营士卒在此驻守,城池更是被建造得无比坚固,城中囤积了无数火炮弹药和武器,只要明军自己不犯错,清军想攻破京城几乎是绝无可能。 然而明军虽然能守住京城,但周边其他的府县怎么办?清军在京城外面随意地烧杀劫掠,对大明百姓予取予夺,他们的每一次胜利,都仿佛在大明朝廷和崇祯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连自己的子民都保不住,这样的皇帝,权威何在?这样的朝廷还有何用? 卢象升虽然在巨鹿县战死,还好又有赵无忌及时病愈复出,最近更是取得了自清军入侵以来,明军的首次胜利,并且战果辉煌,在青叶岭斩首三千清军,想到这里,崇祯总算觉得心中有些安慰,嗯,朕的手里还有底牌,朕还没有输。 将目光投向殿下这些跟鹌鹑一样簌簌发抖的大臣们,崇祯心里再度火起,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是酒囊饭袋,平时都拿着朕的俸禄,到了关键时刻,一个敢于出头,勇于任事的人的都没有,朕要你们这些饭桶,又有何用? 非是朕无能,实在是朕手下像赵无忌这样的能臣太少,而饭桶太多,崇祯不由自主地想道。 未等崇祯开口,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已率先挺身出列,“皇上,臣弹劾首辅刘宇亮玩忽职守,怠慢公务,其身为天下兵马督师,却迟迟不去前线讨贼,只是躲在河北,坐看清军在山东肆虐,臣以为,济南之败,刘宇亮难逃其咎,请皇上明察。” 眼看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已经返回京师的刘宇亮顿时一改刚才的沉默萎靡之态,大步出列,怒视黄道周。 “黄詹事岂不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主帅乃三军之首脑,岂可轻身犯险,亲临战阵与敌厮杀?倒是你黄詹事,坐议立谈,无人可及,临敌机变,百无一能!你既批评老夫的不是,那老夫倒是想讨教一番,请黄詹事拿出个可行之策出来,如何?” 黄道周也是能言善辩之辈,岂会被他轻易驳倒,当即就是一阵引经据典,甚至翻出刘宇亮十几年前的小事,上线上纲,历数刘宇亮的种种不是,而刘宇亮在朝中也有着相当一部分党羽,当即就有支持刘宇亮这一派的大臣出列纷纷反驳黄道周, “满清大军入侵之时,黄詹事战战兢兢,恐慌无神,不敢发一言,而刘公则大义凛然,主动自请视察督师,二者相比,仿佛云泥之别,高下立判。”工部右侍郎王德韶出列说道。 黄道周也不是孤家寡人,于是双方分成两派互相攻击,一派要弹劾刘宇亮,另一派则指责对方站着说话不腰疼,两派人马顿时便在建极殿内吵闹起来。 啪的一声,崇祯用力一拍桌子,愤然起身,“朕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商议国事,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吵闹的,再敢做无谓口舌之争者,就给朕滚出去!。” 眼看皇帝发怒,两派人马这才安静了下来,刘宇亮心中暗自宽慰,这一番乱七八糟的吵闹下来,自己在河北拥兵不前之事却是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崇祯皇帝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火气,缓缓坐下,冷冷说道:“朕刚刚接到的消息,青州知府赵无忌,亲自率领手下兵马前去迎击清军,前两日在青叶岭大破清军先锋瑚什所部,斩首三千人,经此一役,鞑子嚣张气势已挫,如今正是我军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不知各位卿家可有何良策以教朕?” 杨嗣昌出列奏曰:“赵无忌向来能征惯战,当年神木一役力挫多铎所部,皮岛一战大破阿济格数万大军,实乃我朝难得之善战名将,臣以为,此时正值朝廷用人之际,皇上理应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有功则赏,不可寒了功臣之心。” 这一番说辞都是一早崇祯和杨嗣昌早已商量好了的,两人已经决定提拔赵无忌,对抗清军,不过崇祯依旧是装着疑惑的样子,看向杨嗣昌,“哦,那杨卿的意思是?” “卢大人身死之后,我军在山东各地兵马群龙无首,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合力,共抗清军,洪大人虽已日夜兼程,但到达京城尚需几日时间,兵不可一日无帅,臣以为在洪大人到来之前,可令赵无忌暂时总督所有山东兵马,集成合力,对抗鞑子。”杨嗣昌恭谨答道。 “哦,朕以为此举可行,不知各位卿家以为如何?”崇祯微微点头,将目光投向殿下群臣。 殿下的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心中各怀心思,这时候无论是出言反对,还是出言赞成,都不是稳妥之计,不言不语明哲保身方为上策,想到这里,群臣俱是一言不发,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泥塑木偶状,此时此刻,便是上次以资历为由阻止崇祯封赏赵无忌的詹士府少詹事黄道周,也没有再次出声反对。 毕竟赵无忌的功绩是实打实的,斩首三千鞑子首级,在近几年大明对满清的战争中,乃是战果最为辉煌的一役,众人心知肚明,在卢象升身死,高起潜兵溃之后,整个北方,敢于并且能与满清一战的,恐怕也只有赵无忌手下的这支兵马了。 这时候,不用他,能用谁? 眼看无人出声反对,崇祯微微颔首,看来赵无忌此次的功绩和能力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这样自己给赵无忌升官并委以重任之时,也不会有什么阻力了。 “传旨,升赵无忌兵部右侍郎,官居三品,赐尚方剑一把,总督山东兵马,命其率军收复济南城,另赏白银两千两,绸缎五百匹,其妻叶氏,封为三品诰命淑人。”崇祯想了想,便下达了旨意。 收复济南城危险不大,清军此来只为抢劫,不为占地,济南城此刻只怕已是一座空城,赵无忌应可轻易得手,随后洪承畴率西北大军来到,与济南城的赵无忌一北一南,可对清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皇上,臣以为,可下旨督促赵无忌尽快与满清决战。”杨嗣昌说道。 “这个,不妥吧?朕记得赵无忌手下只有六千人,如何敌得过皇太极十万大军?”崇祯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懂兵,但不意味着他不识数啊,六千人去找十万人决战?亏你杨文弱想得出来。 “皇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太极劫掠了大量我方民众百姓和金银珠宝,有了这些这些百姓和财物牵扯,反而成为鞑子行军打仗时的负担,一旦与我军作战,鞑子势必要分出部分兵马前去保护这些劫掠而来的缴获,是以到时赵大人所面对的并不是十万大军,充其量也就是数万兵马而已。”杨嗣昌说道。 嗯?充其量是数万兵马?女真满万不可敌,数万兵马也不是小数了,不过想到这里,崇祯突然心中一动。 赵无忌的六千人人数虽少,却是一支精锐之师,否则也不会轻易歼灭三千鞑子,赵无忌或许无法击败清军主力,但是在鞑子大军中,以精兵突击,救出德王朱由枢的可能性却很大。 想到这里,崇祯便说道:“嗯,如此也好,那就命赵无忌速速收复济南城,另外把朕的皇叔,德王朱由枢给朕救回来!” “皇上英明!”杨嗣昌低头说道。 “我皇英明!”殿下群臣齐齐说道。 崇祯面露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第六百章离间计 寒风萧萧,战旗烈烈,高大的盛京城下,李定国一身银盔银甲,手持镔铁点钢枪,带着手下一千五百名重甲骑兵,虎视着眼前这座后金的都城,心中豪情万丈。 这些日子以来,终日不休的奔袭作战,让这些明军骑士人人都是满面风尘之色,原本崭新发亮铁甲之上也出现了处处破损,有的将士手中锋利的陌刀,竟也迸断了缺口,他们在清军腹地活动已经十余日,这几日可谓是天天酣战不休。 前些日子,东京城失陷的消息传来,镇守盛京的济尔哈朗吃惊之下,不敢怠慢,不但急忙将明军自海上登陆入侵之事快马飞报皇太极,同时也急令各地的清军纷纷聚集大城守备,以防明军前来攻打,至于那些小城小县,济尔哈朗只能狠心舍弃不顾。 此外,济尔哈朗也将东京城失陷的消息告知了正在宁锦前线和关宁军对垒的大贝勒代善,代善惊闻噩耗,心急如焚之际,再也没了在宁锦前线陪着关宁军演戏的心思,当即就带着手下一万兵马匆匆撤回,回援盛京城。 就在昨日,匆匆回援的代善在盛京城下,与李定国手下的重甲骑兵迎面遭遇,由于满清的精锐士卒都被皇太极带去大明,代善手中的兵马虽比李定国多,实力却不甚强。 代善的一万兵马对付皮岛沈世奎的明军,或是对付那些畏敌如虎的关宁军,堪称是富富有余,但对上李定国的黑旗军精锐就有些不够看了, 甫一开战,李定国便率领手下重甲骑兵组成锋矢之阵,李定国拍马舞枪冲在最前,重甲骑兵锐不可当,一战之下,代善的中军便被李定国给穿了个通透,帅旗也被黑旗军士卒给砍倒,清军就此崩溃,代善所部被李定国以少胜多,大败亏输。 损失了一千多人的代善当即带兵逃入了盛京城,仗着城高壕深之利,据守不出,李定国拿这座坚城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刘文秀已经带着手下炮兵,和小岛茂的倭兵一起,护送那些百姓们回去了。 不过李定国此次行动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这些日子以来,在辽东一带,趁着清军后方空虚之际,李定国带着手下骑兵四处出击,如入无人之境,到处破坏满清的府县,每到一地,击溃当地清军后,往往会把清军的那些防御设施,辎重以及带不走的粮草全部付之一焚,此外还解救了大量的汉人和朝鲜人奴隶。 这些奴隶都是被清军抢掠过来的可怜百姓。 李定国所部只留下很小一部分缴获,除了烧毁掉的物资,留下来的大部分财物和粮食都分给了这些平民百姓,并为他们指点逃生之路。 李定国人手太少,他还有要事在身,已经不能亲自护送这些百姓回去了。 所有的汉人百姓都被嘱咐过,告诉他们可以前去旅顺口,旅顺口如今已被明军占据,只要能抵达那里,百姓们就安全了,至于其后,他们是留在旅顺口生活,还是今后寻机乘船返回大明,这都可以由他们自由选择。 为了给这些百姓留出逃亡的足够时间,每打下一地之后,李定国必要率军在当地整休一夜,目的是让恶战后的将士们得到休息,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防止那些残余的清军士卒去追击那些逃走的汉人和朝鲜人百姓。 在后金腹地作战了这么多天,按照大人出发前的吩咐,自己的任务已经接近完成,此次行动不但极大地破坏了满清的诸多府县,焚烧了大量的粮草物资,削弱了清军的实力,还拯救了大约五六万的汉人和朝鲜人百姓,此次行动,堪称完满。 不过在这之前,李定国还有大人交代的最后一件事需要做。 所以他来到了盛京城。 他回过头去,目光坚定而温暖,看向身后重甲骑兵们,而这些骑兵同样以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主将。 李定国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此次奔袭满清腹地之行即将结束,多赖诸君的努力,此行战果颇丰,回去之后,大人必有重赏,不过来临行之前,我等还要送皇太极一份大礼。” 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三人站在高高的盛京城头,人人都是眉头紧皱,用仇恨又带着点恐惧的目光,盯着下面耀武扬威的明军。 自老奴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来都是清军在明军面前嚣张不可一世,谁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却是反了过来,明军在城下耀武扬威,数量更多的清军却只能龟缩城内,不敢出战。 济尔哈朗脸色阴沉,看着城下明军,良久方才长叹一声,“我大清承平日久,可恨一时疏忽,竟然忘记在城头设置火炮,否则东京城定不会轻易失陷,若有大炮在此,明军又安敢猖狂若此?” 大贝勒代善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眼看济尔哈朗语气低落,当即便出言宽慰道:“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区区一千明军不足为惧,待到大汗主力归来,定会让他们化为齑粉,不过,今年也该吩咐孔有德,命他多多督造一些火炮,拿来守城,火炮乃防御利器,有了火炮,就不畏明军袭扰了。” 想起以前拿大明当自家的畜牧场,想去就去,明军战战兢兢的风光时刻,再看看此时自家士卒龟缩城内的窘状,代善大有沧海桑田,换了人间的感慨。 阿巴泰有些羡慕地看着明军身上的武器和盔甲,“赵无忌果然是财大气粗,不知他自那里弄得来如此之多的精铁,打造了如此之多的铠甲,本贝勒观之,这种铠甲的防护力并不次于我军白甲兵的三层重甲,这也是这支明军如此难缠的原因之一。” 三人正议论间,忽然间发现远处的明军开始缓缓催动马匹,在一位银盔银甲的小将带领下,慢慢加速,冲着盛京城而来。 这明军小将十分骁勇,代善和阿巴泰都与其交过手,深知此人厉害,不但用兵布阵有章有法,难得的是武艺和谋略也是惊人,作战之时往往身先士卒,挥舞着钢枪从在最前,枪下更是从无一合之将,堪称是一员罕见的骁将。 眼看明军似是要前来攻城,三人顿时都是吃了一惊,心中也有些惊慌。 虽然按常理讲,这么点骑兵绝无可能攻下戒备森严,城高壕深的盛京城,但是偏偏对手是最不能按常理揣测的赵无忌手下黑旗军,眼看明军骑兵不断加速,直奔己方城池而来,三人的脸上都是微微变色。 明军不断前进,终于进到了盛京城外二百米左右的区域,城上的清军士卒纷纷开始拉弓搭箭,射击城下的明军,而明军也及时将队列由纵向改成横向,排成队列斜斜地在盛京城外掠过。 ,明军骑兵一面纵马奔驰,一面也开始拉弓射箭,嗖嗖嗖嗖一阵响,无数箭矢飞上城头,许多清军士卒应声倒了下去。 率军在盛京城下兜了一圈后,李定国勒定马匹,率领手下骑兵站在清军射程所不及之处,手持钢枪,大声喝道:“吾乃青州府赵无忌大人帐下李定国,鞑子可敢出城与我一战?” 城头上三人面面相觑,脸色涨红,无言以对。 李定国连续喊了三声,也无清军肯出城作战,他这才哈哈大笑,拨转马头,率领属下士卒,南下而去。 眼看明军终于走了,代善等人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一番后,三人突然发现城头和城内的己方士卒竟然有些轻微骚动,三人皱着眉头正在奇怪,眼尖的阿巴泰猛然瞥见不远处地上,一支明军的箭支似是有些古怪,于是便上前将其捡了起来。 阿巴泰把箭支拿在手里,只见箭杆之上以细线绑着一张白纸,阿巴泰盯着弓箭仔细端详,心中奇怪不已,这时,眼看有异的代善和济尔哈朗也凑了过来,三人看着箭杆上绑着的白纸,心中奇怪。 “打开看看,莫不是明军的劝降信?”代善吩咐阿巴泰,三人之中,代善资格最老,威望也最高。 阿巴泰一向心急,于是三下两下扯断细线,把白纸取了下来,展开之后定睛看去,顿时便是一阵张口结舌,随即很诡异地,两行鼻血从他鼻子中流了下来。 看着阿巴泰的古怪举动,代善一把扯过白纸,迎着风抖了抖,在阳光下和济尔哈朗两人一起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顿时两人也是目瞪口呆。 原来白纸上画的乃是一副春宫图,上有一美女,不着寸缕,眉目含春,笑吟吟地搂住一个同样赤裸身体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眼冒淫光地盯着这名美女,正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 这画师手艺精湛,一副春宫图画得栩栩如生,看得人眼热心跳,心动不已,也难怪阿巴泰看了会流下鼻血,这男子头上剃得精光,留着一根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长相倒也颇为英俊。 不过仔细看去,这幅画并不是画上去的,仿佛像是先做了模,然后用墨水印刷出来一般。 令人震惊的不仅仅是这张图,而是图上的几个黑体大字,分别用汉字和满文写就。 “戏嫂图”。 男子头上不远处有个箭头,箭头的上面写着‘满清鞑子睿亲王多尔衮’,那女子头上不远处也有个箭头,上面写着‘庄妃’。 看着如此香艳的画面,以及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题字,代善一时没忍住,一口老血便喷了出来,‘噗’的一声,漫天血雾飞舞,老贝勒不堪刺激,仰头便倒,幸好一旁的济尔哈朗手疾眼快,一把搀住了他,否则李定国的战果定会再添一项——活活气死满清贝勒代善。 济尔哈朗一面强自收敛心神,命令手下前来救治代善,一面又急忙下令,“这都是汉人的污蔑之词,离间之计,快快去找到所有的纸张,把他们统统烧掉。” 旁边的护卫有些为难,“郑亲王,好像来不及了,很多箭矢都射入了城中,并且明军每人都射了四五箭,几千支箭,全找到可要费些功夫。” 济尔哈朗顿时也有想要吐血的冲动,就在这时,旁边的护卫忽然一指远处的明军骑兵,“郑亲王,明军好像一面撤退,一面在洒弄着什么东西。” 济尔哈朗快速几步走到城头最前处,举目远望,只见那些明军一面策马奔驰,一面不时从怀中掏出一张张和刚才射进城内一模一样的纸张,随意扔洒在地上。 ‘噗。’济尔哈朗一口老血也喷了出来! 第六百零一章皇太极班师 赵无忌为什么会知道多尔衮和庄妃的奸情? 这不是废话吗?后世关于多尔衮和庄妃大玉儿的电视剧还少吗?两人缠缠绵绵,郎才女貌,寡嫂下嫁小叔子的香艳故事,被那些导演和编剧们拍了一遍又一遍,几乎都要拍到吐,狂轰滥炸之下,就连赵无忌这种平常不怎么看电视的人,都知道了多尔衮和庄妃的风流韵事。 所以这次李定国横渡东海,率军千里奔袭满清腹地,赵无忌除了为他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以及派遣刘文秀率海军炮队给予协助之外,还提前在临淄县的工坊内,把多尔衮和庄妃的香艳图像刻了模子,印成图画,足足印了一万多份! 赵无忌原本打算用写文字传单方式宣传两人的风流史,标题他都想好了,《多尔衮——我和孝庄那些不得不说的事》,或是采用震惊体,《震惊,小叔夜闯嫂子卧室,竟是为了这个……》,后来赵无忌斟酌了一番,觉得文字传单好像没有具体的图像给人带来的震撼大,这才改文字传单为图画。 毕竟这个时候的人普遍不识字的居多,不像图画,通俗易懂,看一眼就明白。 于是赵无忌便找青州府绘画手艺最好的匠人绘制了一张春宫图,里面的内容就是一男一女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最后还在上面印刷上满文和中文的文字,以方便捡到传单之人理解。 这个匠人手艺果然了得,画人体画得是栩栩如生,就连赵无忌自己看了,都有些面红耳赤,一时觉得胸中有些激动。 赵无忌对这份图画传单很满意,他笃定,这一番声势造下来,多尔衮和庄妃两人的风流韵事,就属于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老百姓最喜欢讨论和传播这种香艳的故事,更何况故事的主角一个是英俊潇洒,高高在上的腹黑王爷,另一个则是美艳动人,身份高贵的惹火妃子,光是想一想,便让人兴奋不已。 这一万份传单发下去,赵无忌感觉比一万发炮弹都有用,应该足够皇太极和多尔衮狠狠地喝一壶了。 纵使庄妃和多尔衮二人清清白白,但所谓人言可畏,只要老百姓们认为这事是真的,这对于皇太极的皇权威严就是一种极其沉重的打击,无论真假,皇太极都无法忍受此事发生,也因此事,他迟早会和多尔衮翻脸。 皇太极乃是满清地位最高的君王大汗,说一不二,称孤道寡;多尔衮则是满清贵族中实力最强的亲王,更有阿济格和多铎两位强势亲王的帮助,乃是是皇太极之下的大清权贵第二人。 这满清实力最强的两人若是心里有了芥蒂,耿耿于怀,进而发生内斗,那可就真好看了。 所以李定国和小岛茂他们二人的行动对赵无忌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要不赵无忌也不会把麾下攻击力,防御力以及机动力都是最强的两千重甲骑兵,分出一千五百人给李定国。 李定国和小岛茂在满清腹地闹得越欢,破坏得越狠,造成的声势越大,赵无忌这里受到的压力就越小,更何况李定国还有解救被劫掠的大明百姓和离间多尔衮,皇太极的重任。 所以赵无忌把原本就不多的兵力,分了一千五百人给李定国,而李定国最终也没有让他失望,圆满地完成了赵无忌交给他的任务。 而此刻,远在山东的皇太极,终于接到了来自国内的两封十万火急的文书。 皇太极此刻正在行军途中,他稳稳地骑在马上,马儿晃晃悠悠,载着他一路前行,皇太极拿出了第一封文书,打开之后在阳光下仔细看去。 这一封文书是济尔哈朗写的,他在信中说道,明军有一支三千多人的军队,打着青州府黑旗军的旗号,浮海而来辽东,这伙明军十分之凶悍,战力也极其强横,他们先是攻克了旅顺口,随后便在辽东一带到处侵袭府城,沿海一代多个府县被其荼毒。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明军的队列中还加入了两千倭兵,据说是被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派来协助赵无忌的,这些倭兵出手狠毒,动不动就屠村屠城,暴行令人发指。 哦,你们满清屠城没事,别人同样地对待你们,就令人发指了? 此后阿巴泰亲自率军五千前去迎敌,结果也被这股明军击败,明军士气如虹之际,更是一鼓作气攻下了前都城——东京城,将东京城彻底毁坏,济尔哈朗在信中一面请罪,一面希望大汗能派回援军,驱逐消灭这伙入寇的明军骑兵,请大汗早做定夺。 另一封文书则是来自蒙古,乃是科尔沁部的留守王公孟恩写来的,这也是一封求援信,孟恩在信中说道就在六七日前,察哈尔部突然兴兵前来犯境,为首之人乃是察哈尔部大将多隆,他率骑兵一万,在蒙古草原上到处烧杀劫掠。 据孟恩所知,已经有数十个部落惨遭他们的毒手,连财物带人,都被抢得干干净净,文书的末尾,孟恩希望希望大汗尽快派出大军回援,因为草原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援军,可以对付多隆率领的察哈尔部精锐了。 皇太极随手把这两封书信扔在地上,跟在马后一路小跑的一名奴婢急忙上前将两封书信捡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便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收了起来。 皇太极原本开朗的脸色慢慢地变得阴沉下来,察哈尔部出征草原,与此同时明军也开始跨海袭扰大清腹地,这一切显然不是什么巧合,在这两件事的背后,皇太极似乎都看到了同一个人的身影——赵无忌。 袭扰大清腹地的是赵无忌的黑旗军,袭扰蒙古草原的察哈尔部,嗯,赵无忌是他们的摄政王,派出一万军队,赵无忌是有这个权力的。 想起已经两天没有消息回报的岳托,皇太极不知为何,对岳托隐隐有些担心。 岳托坐拥三万重兵,而赵无忌据说只有六千人,按道理讲,岳托应是一个稳胜的局面,但是皇太极就是心中不安,他有种预感,就是这次岳托可能会吃亏。 皇太极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此刻他正在返程途中,残破的济南城已经被他甩在身后,如今满清大军已经来到了临邑城附近,听说山东总兵倪宠带着五千士卒守在这里。 倪宠碌碌无为,皇太极此番抢劫的也是盆满钵满,早已吃得肚子溜圆,他现在没兴趣去动倪宠和临邑城这条小虾。 再吃也吃不动了,整个满清大军,已经吃撑了。 关于敌军袭扰后方之事,得想出个应对的章程出来,皇太极暗自想道,嗯,蒙古那边自己不能不管,毕竟这些蒙古王公是己方最坚实的盟友,听从自己命令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和明军作战,若是放任多隆在蒙古四处侵袭而不管,定会寒了这些蒙古王爷之心,到时下次出征谁还敢出力? 一出力,敌人就来抄你老窝!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察哈尔部的多隆,皇太极是有所了解的,相对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将领,但还算不上什么能征惯战的名将,对付他,有一千白甲兵,也就够了。 至于自己的国内,皇太极想一想便觉得头疼,一千五百名重骑兵,攻击力高防御力高,机动力还很强大,想要对付他们,非要有两倍以上同样强大的重骑兵不可,普通的部队基本没法对付他们,步卒追不上骑兵,派再多的人去也没用,能对付重骑兵的,只能是数量更多的另一批重骑兵! 对付这些来犯辽东的明军重骑,最稳妥的做法,最少也要有三千白甲重骑兵,这样才可以稳胜这些明军重骑。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最大的倚仗,八千白甲精锐,派回去四千后,手头可就只剩四千人了。 听闻崇祯已经命令三边总督洪承畴率西北大军前来此地,洪承畴这个人,皇太极倒是不怕他,那个卢象升据说是大明很厉害的战将,外号卢阎王,名气比洪承畴更大,作战也更猛,还不一样很轻易地中了自己的计策,陷入重围,被自己手下那些勇敢的女真将士给击杀了? 不知怎地,皇太极现今最担心的,不是统率十几万大军的洪承畴,反而是只有六千士卒的赵无忌。 以六千之众,能全歼清军三千精骑,数百骑兵便能夜踹连营,把孔有德的炮营给一窝端掉,想来想去,皇太极觉得赵无忌手头这六千兵的战斗力,着实不可小觑。 清军长长的队列自临邑城外不远处缓缓走过,相比刚来大明之时,如今的满清大军变得臃肿了很多,队列中增加了劫掠来的大量汉人青壮男女,和一车车装得满满登登的粮食,大批的金银以及各类物资,更有一人也在队列之中,他就是崇祯皇帝念念不忘的皇叔,封地在济南城的德王朱由枢。 第六百零二章议事 昔日养尊处优,高贵无比的德王,如今就像一条狗一样被清军给牵着走,他的处境也许还不如一条狗,他的双手双腿上都拷着粗大的镣铐,双手合十,手上的镣铐通过一根长长的绳子,被拴在一匹马的马鞍上,马儿拽着肥胖的德王在地上走,马上的清军骑士马速控制得很好,马儿有时快有时慢,戏弄着这个肥胖的明国王爷。 德王此刻浑身破破烂烂,披头散发的样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丢到何处,双脚也是鲜血淋漓,身上满是血糊糊的擦痕,那是快马将他拽倒,在地上拖行时活活擦出的伤痕,若不是皇太极觉得他还有点用途,吩咐手下留着此人一命,德王恐怕早就已经被这个鞑子骑士给虐待死了。 由于多了大量劫掠而来的人口和财物,粮食,清军行军返回的速度比来时要慢了很多,长长的队伍走过,站在临邑城头的明军士卒,肉眼也能看的非常清楚。 一些嚣张的清军士卒打起了‘吾等班师,无需远送’的大字条幅,嘲笑着城中的明军士卒,更有一些清军士卒带着一些劫掠来的女子,特意跑到临邑城下,做那种不堪入目之事。 在城下清军放肆而又嚣张的大笑声中,饶是躲在城墙后面,偷偷观察着清军队列的山东总兵倪宠脸皮再厚,此刻也不由得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是没办法,己方技不如人,自己打不过清军,清军不来攻城,他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让他去打清军,救援德王和百姓?这不可能,他手下这五千人,估计都不够清军塞牙缝的,卢大人的天雄军,高起潜的关宁军,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强军,也都被这些鞑子轻易击败,倪宠自忖己军的战斗力距天雄军和关宁军相差太远,所以当他看到清军打出‘吾等班师,无需远送’的条幅时,他的心情其实是轻松愉悦的。 太好了,这些凶狠的鞑子终于要走了。 清军长长的队伍往前看,看不到头,往后看,依旧看不到头,被劫掠来的百姓们在后面推,在前面拉,运输着清军缴获的各类财物和粮食,向着辽东而去。 清军这次入侵的战利品,实在是太丰厚了,粮食,财富和抢来的百姓奴隶,足够他们每个人都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所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大明真是个好地方。 大汗真英明啊。 清军的队列犹如一条长蛇般,向着北方缓慢地移动着,骑着马的清军士卒时不时在劫掠来的青壮队列中跑前跑后,一旦发现行走太慢的,或单纯只是看不顺眼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抽下去,打得这些可怜的人一边躲闪,一边赶紧加快了行军的脚步。 即便遭到如此虐待,百姓们也不敢反抗,只能是按照清军士卒的心意加快行走,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这几日来,这些凶狠的鞑子杀掉了多少无辜的百姓,这些鞑子杀起人来,当真是吃饭喝水一样,十分的漫不在意。 皇太极看着如狼似虎而又嚣张无比的己方士卒,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刚刚心中因明军犯境而引发的不快之情,顿时也是烟消云散。 明军如此孱弱怯战,而我军如此勇猛锋锐,这当真是我大清之福啊,大明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真是上天赐给女真人的天然畜牧场。 四千白甲精兵,在皇太极的命令下,已经出发了,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前往蒙古,去战察哈尔部的多隆,另一队则快马加鞭返回辽东,前去征讨那批胆大包天的明军。 白甲兵的战斗力,皇太极是信得过的,有他们出手,入侵之敌一定会被打退。 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啊,此番倾尽全力出征大明,却忘记了赵无忌这个变数,以至被其所趁,抓住己方后方空虚的机会猛捅了一刀,若是再有交手机会,朕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赵无忌!想起赵无忌,皇太极不禁又想起了岳托,刚才的那种莫名担忧不禁再度袭上心头。 就在这时,在队列后方的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上的骑士似是十分着急,拼命地打马飞奔,马儿奔跑的虽快,皇太极却能听出马儿的步伐已乱,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皇太极皱着眉头勒住马头,扭头看向疾驰而来的骑士,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很快,马上骑士便来到了皇太极马前,他当即就是滚落马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太极面带不悦之色,眯着眼睛看着下跪的骑士,“成亲王那边怎么样了?”他已经认出来了,此人是岳托身边的亲兵。 那骑兵跪在地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他如此,皇太极心情愈发烦躁起来,正要发怒,那骑士终于开口,“启禀大汗,我方右翼军在马连山麓,葫芦峪败于赵无忌的黑旗军,死伤过万,巴雅尔图统领战死沙场,成亲王正带着剩下的兵马赶来与大汗汇合。” “嗯?”皇太极眯着的双眼猛地睁开,精光四射,“啊?岳托,竟然败了!” 次日中午,清军营寨内,在皇太极的金帐中,岳托,阿济格两人垂头丧气地跪在大帐中间,两人脸色黯淡,满是一副挫败之色。 范文程,宁完我,豪格,马福塔,多尔衮,多铎等文武大臣等人陆陆续续地也进了金帐之中,看到跪在大帐中间的岳托和阿济格,众人的脸上均是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岳托兵败葫芦峪的事情,已经在清军大营内传了开去,两人因此而跪在地上请罪,也是应有之意,并不意外。 多尔衮一副面色沉重的样子,拣了一处斜对着阿济格的椅子坐了,他貌似无意地迅速扫了阿济格一眼,心中闪过一丝赞许之意,大兄此番终于把自己的建议听了进去。 第六百零三章分兵之策 此番满清右翼军之败,损失最大的是科尔沁部,在黑旗军猛烈的炮火轰击下,科尔沁部一万精兵几乎损失殆尽,其次是岳托手下的士卒,同样遭到黑旗军炮火的痛击,以及重甲骑兵的突袭,不过岳托撤退的早,所以大约损失了六七千人,阿济格的部队损失最少,只损失了不到一千人,基本保持住了战斗力。 阿济格所部只是小挫,没有伤筋动骨,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赵无忌的黑旗军果真厉害的紧,事到如今,大清战功最著的四大名将,皆都败于此人之手,也只有大汗还没有和他交手过,多尔衮在心中暗自想道。 眼看众人已经到齐,躲是躲不过去了,岳托轻咳一声,就准备开口向皇太极请罪。 他是右翼军的主帅,此番战败,他的责任最大,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打算。 岳托正待开口认错,没想到皇太极却已悠悠开口。 “成亲王此败,非战之罪,是朕轻视了赵无忌,却催促成亲王尽快与之决战,这是朕的错失,怪不得旁人。”皇太极略略低头,垂下眼帘,“是朕小看了此人,成亲王,英亲王你二人不必自责,快快请起。” 岳托缓缓抬头,眼中泪花闪动,声音哽咽,“大汗,都是臣的不是,请大汗责罚臣吧。” 阿济格也急忙抬头道:“大汗何必自责,都是我等无能,才导致葫芦峪之败,臣也愿接受惩罚。” 皇太极摇了摇头,他目光温和地看向两人,“你二人都起来吧,都坐,招呼诸君来,是因为朕有些事情,想和诸君商量一下。” 岳托和阿济格感激涕零地站了起来,在皇太极的示意下,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岳托还未坐稳,便心有不甘地望向皇太极,“大汗,赵无忌此人擅用火器,十分厉害,其火枪,火炮射程又远又毒,假以时日,定是我大清一心腹大患,臣以为,此人宜早除之,越早越好。” 皇太极嗯了一声,“成亲王所言极是,朕也是如此想,当初是朕小觑了他,此外,因为此人一直患病在床,所以朕此次出征,也并未把青州府的兵马考虑进去,谁能想到此人早不醒,晚不醒,竟然会在此时醒来……”说到这里,皇太极也是摇头不止,眼中露出遗憾之色。 “大汗,”岳托看向皇太极,目光诚恳,“此人虽然厉害,但其手下士卒并不多,只有六千人,这是此人唯一弱点,大汗,我军坐拥十万雄兵,实力远强于彼,不如……”岳托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向下砍的动作。 皇太极摇了摇头,“朕说过,朕小觑了他,不光是朕,你也小觑了他,哼,你以为他就没有后手吗?” 看着岳托和阿济格茫然迷惑的眼光,皇太极长叹一口气,“就在前几日,察哈尔部将领多隆率一万骑兵,进犯蒙古草原;与此同时,三千明军与倭兵的联军,浮海而来,不但攻下了旅顺口,更是趁我方后方空虚之际,在我大清腹地到处破坏侵袭。” 不动声色地瞥了两人一眼,皇太极脸上露出沉痛之色,“就连先皇亲手建造的东京城,也惨遭明军毒手,被大火付之一焚。” “啊?!”岳托和阿济格双双站起,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东京城也被明军攻破了?赵无忌的主力,不是正在此地?他又哪来的兵马?” 皇太极眉头紧皱,“据济尔哈朗所言,明军有一千五百名重骑兵,数量不算太多,此外还有两千倭兵和部分炮手相助,东京城正是被明军的火炮攻破。” “难怪如此。”阿济格和岳托两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然之色,这个年代的重骑兵部队,就跟后世的坦克兵团差不多,攻击力强,防御力强,机动力也超级强大,非常难以对付,己方这回全力出击,后方并未留下多少重骑兵,也难怪这股明军如此猖獗。 对付重骑兵的,只能是同样的重骑兵。 “所以朕暂时只能放过赵无忌,”皇太极环视帐中众人,缓缓说道,“辽东是我等的根基,根本,更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断然不容有失,朕已经先行派遣四千白甲精兵星夜兼程,赶回辽东,急援济尔哈朗。 我军此次出征大明至今,作战目标基本完成,如今大明各地勤王兵马纷纷赶来,我等再留在大明已无任何意义,所以朕决定退兵。” 众人听了,也是连连点头,清兵此番入关,收获甚丰,再和明军死拼确实没什么意义,赶紧返回辽东,享受胜利果实才是正理。 “关于退兵,朕和范先生商量过了,朕打算分兵而退。”皇太极威严的目光扫过帐中每个人的脸上,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范文程身上。 范文程摇着羽毛扇站了起来,“下官的意思,我军可兵分三路,一路走德州,一路出乐陵,另一路自海丰离去,三路大军,从三个方向进入河北,最后在大明的京师附近汇合,共同出关。” 阿济格面露疑惑之色,“范先生,分兵乃兵家大忌,更何况赵无忌正在我军背后紧紧追赶,分兵岂不是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范先生为何会有分兵的想法?”说到最后,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凶狠起来,看得范文程心中也微微有些打怵。 岳托,多尔衮,多铎等人,此刻也都是心中疑惑不已,心想范文程这次的计策,可是有些大失水准。 范文程不慌不忙,先是轻轻摇了摇羽毛扇,随后又呵呵笑了两声,“英亲王有所不知,我军最近截获了几封明军的文书和邸报,明皇崇祯已经升任赵无忌为兵部侍郎,总督山东省内明军兵马,明皇并下令赵无忌,并命其收服济南城,再救出德王朱由枢。” 多铎听了,脸上不禁露出嘲讽之色,“范先生说的可是那个大胖子王爷?此等人除了身份特殊,几乎一无是处,就是个超级饭桶,若不是大汗拦着,本王早就一刀把他斩了。” 范文程急忙摇头不迭,“豫亲王万万不可,我军若是想平安退去,非有此人不可,也正因明皇崇祯的这个命令,下官方才想出了分兵之策。” 多尔衮露出不悦之色,扭头看向多铎,“范先生乃是我朝重臣,小弟不可待范先生无礼,且先等范先生说完再说。”说罢,他又看向范文程,“范先生请继续讲,小王洗耳恭听。” 范文程最怕多铎,因为多铎当初曾把范文程的妻子抢到了自己府中,亵玩了半个多月,方才在皇太极的压力下将他妻子送还,范文程惹不起多铎,只得装聋作哑,掩耳盗铃,佯做没有这回事一般。 如此奇耻大辱,他居然也忍了下去。 不过从此之后,范文程在心中,对多铎就有了阴影,此刻眼看多尔衮呵斥多铎,为他解围,不由得心中暗自感激不已。 他稍稍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说道:“下官的想法,我军可兵分三路,每一路兵马,分别押送财物,人口,以及德王朱由枢及其子女宾妃,赵无忌这个官位来自崇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崇祯既然已有旨意给他,赵无忌而今的头等目标,便是抢回德王。” 多尔衮若有所悟,“哦,范先生的计策,是打算用德王吸引赵无忌的注意力,然后我等大军则带着缴获来的人口和财物,趁机快速返回辽东?” “正是如此,”范文程点了点头,“我军缴获众多,行军速度极慢,若是不分兵,如此下去两三天后便会被赵无忌的黑旗军赶上,若是他一直在旁袭扰,与我军纠缠,则我军行军速度还会大大下降。” “下官听闻大明西北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经率十余万大军星夜兼程赶来此地,若是我军被赵无忌缠住,而后再面对十余万的秦军,定会有一番恶战,到时若是想把这些缴获来的人口物资安然带回辽东,显然难度极大。”范文程徐徐说道,“所以下官打算用德王这个诱饵,将赵无忌所部远远引开。” “哦,”多尔衮沉吟了一下,再度抬头,看向范文程,“这么说来,分兵倒也是条妙计,却不知范先生打算如何分配各军的差遣?” 范文程急忙谦虚一笑,“睿亲王说笑了,万万不要折煞下官,下官岂敢妄自安排几位王爷。” 他的意思是,自己只负责献策,主意还是要大汗来拿。 于是,帐中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了皇太极。 皇太极扫了众人一眼,随后才将目光停留在了多尔衮身上,他微微一笑,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嗯,朕的意思呢,乃是打算亲率大军,为中路军,押送劫掠来的奴隶和粮草回师,至于成亲王岳托,依旧率领右翼军,押运缴获来的金银财宝,至于德王朱由枢及其子女,朕打算交由睿亲王的左翼军护送,不知睿亲王意下如何?” 第六百零四章封侯非我意 皇太极此言一出,多铎脸上顿时便是微微变色,多尔衮皱着眉头,一时也露出了为难之色,因为崇祯皇帝的旨意一下,这德王朱由枢顿时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在谁手里,赵无忌笃定就会追赶谁。 自己若是接受大汗的安排,那几乎可以板板钉钉的注定,自己将会和赵无忌再度恶战一场。 答应的话,会把自己置身险地,不答应的话,又会得罪皇太极,饶是多尔衮一向足智多谋,此刻他也只感觉到左右为难。 场中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帐中众人,各怀心思,神态各异。 阿济格咬着牙关,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多铎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岳托垂下眼帘,故意谁也不看,似是在数着地上的蚂蚁,豪格阴冷的眼神在多尔衮身上扫来扫去,似是随时准备起身呵斥多尔衮,而皇太极,他依旧是一副深不可测的威严样子,看着多尔衮,只是微笑。 多尔衮微皱眉头,沉吟良久,没有出声。 皇太极有些不喜,“睿亲王可是对朕的安排,有所不满?是否不愿前去押送朱由枢?” 皇太极这话,说得就有点重了,这时,就连多铎的脸上也露出了愤恨之色,一闪即逝,多尔衮皱着眉头又想了想,这才抬头看向皇太极,“大汗的安排,臣没有意见,便如此办罢。” “好!”皇太极一拍桌子,满脸欢喜地站了起来,“此次缴获的奴隶和粮草数目众多,非朕的大军亲自押运不可,所以朕便领了这项差使,成亲王新败于赵无忌,士气正低落之时,朕以为,他并不适合押送德王,反复衡量之下,朕才会把这押送德王回师的差使,交托给睿亲王。” “而今朕很欣慰地发现,朕果然没有看错人,睿亲王勇于任事,敢于担责,这让朕十分欣慰,睿亲王的功劳,朕记得一清二楚,来日论功行赏,定然不会亏待睿亲王。”皇太极含笑看向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太极一席话说罢,眼看再无人反对,这分兵之事,就这么决定了。 既然已经定下了撤退的计划,事不宜迟,当天清军便在临邑附近,再度分成三路兵马,岳托押送大批金银财货,为右翼军,从德州而走,皇太极亲自押送粮草和劫掠来的青壮百姓,为中军,直奔乐陵,至于多尔衮,他统率左翼军,他们押送的只有大明德王朱由枢,以及劫掠来的德王的子女和宾妃,共计四五十人。 三路兵马分别之时,皇太极更是很贴心地命人四处散布消息,把德王朱由枢及其子女宾妃正在多尔衮军中,即将押送回辽东之事,大肆宣扬,免得气势汹汹而来的赵无忌,到时找错了对象。 对此多尔衮三兄弟表示p。 阿济格带着手下兵马,回归到了多尔衮的左翼军中,三兄弟再度聚首。 此时,三兄弟骑马并肩而行,他们的身旁,是清军长长的骑兵队伍,看着两个弟弟,阿济格语气中尽是愤懑之意,“大汗实在做得太过分,他和岳托一个押送人口粮草,一个押送金银财物,却让我们兄弟押送这个废物,处事何其不公!” 多尔衮似是一点不恼,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大兄此言差矣,五十万人口,可不是五十万头牲畜,非人数众多的大军押送不可,大汗兵力最多,他押送人口粮草,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成亲王岳托,刚刚败于赵无忌之手,心有犹自留有余悸,让他押送德王,大汗怎能放心?大兄,你想得有些太多了,大汗光明磊落,小弟不许你这么说他。”多尔衮含笑看着阿济格,缓缓说道。 听着多尔衮反过来为皇太极辩护,说得似乎还非常有道理,阿济格心里感觉更加的不忿,一肚子怒火憋着,无从发泄,这时他突然想起德王的那些个美貌宾妃来,顿时心中一阵燥热,当下便和多尔衮多铎二人打个招呼,也不多说,便急匆匆地驭马奔着前队而去。 看着阿济格远去的背影,多铎摇了摇头,“刚才大兄在此,弟不便说话,弟只是有些疑惑,为何兄长肯把这个烫手山芋接到手中,赵无忌手下士卒战力强横,很难对付,大汗命我兄弟三人押送德王,真乃没安好心,兄长当时为何不设法推脱一番?” 多尔衮拉着缰绳,任凭马儿自己走着,他的身子在马上一晃一晃的,落日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将他和多铎二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 “大汗早已将我等的反应算计在内,以当时的情形,大汗既已下令,为兄很难说出推脱的话,虽然当时心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多尔衮温和的声音终于响起,“为兄怎能当众驳大汗的面子?” “大汗算计起咱们,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当时若是兄长一意拒绝,想来大汗亦是拿兄长没办法,兄长又何必委曲求全,以至于置我兄弟三人于险地?”多铎的脸色十分阴沉,他感觉自己三兄弟,又被皇太极暗中给阴了一把。 “哈哈哈哈,”多尔衮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片刻之后,他方才停了笑,扭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哦,多铎,你当真觉得为兄中了大汗的计谋?其实,为兄倒是觉得,此事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多铎脸上露出悻悻之色,“兄长就无须安慰小弟了,惹来赵无忌手下黑旗军,怎么不是一件坏事?” 多尔衮望着远处的落日,似是在观赏夕阳美景,良久方才悠悠说道:“范先生这个计策很好,若我是大汗,也会采用此计,当然,从表面上来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此次分兵,对我三兄弟都是最为不利,但为兄对此并不以为然。” “哦,兄长可有对付赵无忌的妙计?”看着多尔衮胸有成竹的样子,多铎顿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这二哥一向足智多谋,凡事都是谋而后动,莫非他早有妙计在手? 看着多铎的神色,多尔衮摇了摇头,“赵无忌火器犀利,对付他,为兄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不过今日大汗口口声声地说小觑了赵无忌,但愚兄觉得,从大汗今日的安排来看,无论是大汗,还是范先生,都并不是真正地了解赵无忌。” “哦?小弟愿闻兄长高见。” “具体究竟如何,为兄也说不上来,但是为兄总有一种直觉,便是赵无忌的目标并不一定是德王,此番出征大明,我兄弟三人,也许,恐怕不会再有和他交手的机会了。” 扭头看了一眼犹自忧心忡忡的多铎,多尔衮温和地笑了笑,“你且放宽心,我等手下,都是骑兵,又没有辎重负累,赵无忌手下只有两千骑兵,其余都是步卒,只要我等发挥骑兵速度快的优势,赵无忌是万万追不上来的,他若是派两千骑兵来追,为兄定让他来得去不得。” 多铎闻言,当下也是眼前一亮,当即眉开眼笑说道:“正是此理,兄长果然算无遗策,小弟佩服不已。” 兄弟二人扭头对视一眼,顿时就是相顾大笑起来,在夕阳中,两兄弟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与他们身旁的清军一路,消失在了远处。 而此时此刻,在距离济南城七十余里的地方,赵无忌所部的黑旗军正在此扎下营寨,准备休息,此刻天色已晚,已不宜行军,在此休息一夜后,按黑旗军的速度,明日便可到达济南城,从而完成崇祯交付给赵无忌的第一份任务。 嗯,传旨太监已经带着崇祯的旨意,于今日中午来到赵无忌的营寨,向他传达了崇祯的旨意,并把尚方剑也交给了赵无忌,时至今日,赵无忌终于正式升任兵部右侍郎,总督山东兵马。 担任侍郎一职,如今的赵无忌,也成了朝堂上大佬中的一员。 不过赵无忌表现得并不是如何惊喜。 此刻他背着手,站在自己的营帐中,看着案几上的尚方剑,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尚方剑乃皇帝御用的宝剑,拥有此剑者,犹如皇帝亲至,便是对封疆大吏,也可先斩后奏,拥有极大的权力。 当初袁承焕前去皮岛,便是请出了尚方剑,斩了官职和他差不多的毛文龙,同时,也酿下了他自己,毛文龙,以及大明之后的一系列悲剧。 赵无忌看着尚方剑,心中有些感慨,曾几何时,自己从前世的一个小白领穿越至此,当初刚刚穿越的时候,家徒四壁,还欠了一屁股债,自己带着小书童赵宁,从捕鱼求生开始,一步一步,终于从南京城一个小秀才,走到了手握雄兵,执掌大权的封疆大吏。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自穿越以来,自己念念不忘的是要改变大明将来的悲怆命运,拯救这数万里锦绣河山,又岂是追求这些让人迷醉的权力和官位? 若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自己便是辞了这官职,安心回乡做一富家翁,又有何憾?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连年不断的天灾,日益腐败的大明朝廷,桀骜不驯的各路流贼,阴险狡诈的满清鞑子,不将这些涤荡一空,自己又如何能安心而退? 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尚方剑,赵无忌若有所思。 第六百零五章虎大威来投 营帐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远处有喧嚣声传来,战马嘶吼之声隐隐约约,营寨内却依旧安稳肃静,并无慌乱之状,莫不是有友军兵马到了?想到此处,赵无忌收回目光,转身稳稳地坐在了太师椅之上,随手端起一盏热茶,细品香茗。 片刻之后,陈国宝匆匆而进,来到赵无忌面前,拱手抱拳道:“启禀大人,山西总兵官虎大威,副将猛如虎携四千士卒前来此地,声称要在大人帐下效力,共抗满清,如今二人正在营门外等候。” 赵无忌听了,急忙站起身来,一脸的惊喜之色,“虎将军来了?快快请他进来。”话刚出口,赵无忌顿觉不妥,又道:“虎将军千里迢迢赶来助战,心意殷切,本官还是亲自出迎他罢。” 随后赵无忌带着陈国宝,两人快步来到营门之外,只见那里正有两名明军将领等候在侧,身后还有十几个亲兵模样的士卒,居中一人身材高大雄伟,虎背熊腰,举止之间自有一番猛将气度,赵无忌暗忖此人便应是曾在卢象升手下效力的虎大威了。 那两名将领看到一身官服的赵无忌出来,当即双双弯腰拱手行礼,“末将虎大威(猛如虎)拜见大人。” “免礼,免礼。”赵无忌满面含笑,上前扶起二人,“本官能得两位将军相助,何其幸也,两位将军且先随本官入营叙话。” 于是众人便进了营寨,片刻之间便来到了赵无忌的帅帐之中,赵无忌当下居中而坐,陈国宝,刘芳亮,韩勇三人坐在左侧,虎大威,猛如虎二人则坐在右侧。 赵无忌和颜悦色地和虎大威两人寒暄着,又向他们两人介绍了陈国宝和刘芳亮,韩勇。 卢象升在巨鹿被清军所围,力战殉国,而卢象升手下的两大总兵,宣府总兵杨国柱则和山西总兵虎大威一起突围成功,突围之后杨国柱不知所踪,而虎大威则带着麾下的四千兵马,进驻了离巨鹿县不远的山东武城县。 此番兵败巨鹿,主将卢象升更是身死当场,由于担心被崇祯皇帝责罚,加之清军犹未退兵,所以虎大威没有率军返回山西,而是一直在山东境内停留,积极寻找战机,希望能立功赎罪,更是希望能有机会替他们的督师——卢象升报仇雪恨。 听闻赵无忌在青州府起兵讨伐清军,虎大威当即便带着副将猛如虎以及麾下四千士卒,前去青州府投效赵无忌,没想到赵无忌进军甚快,数日之后,双方便提前在济南城附近相遇。 赵无忌一面含笑和两人说着话,一面暗自打量二人,眼看两人都是一副猛将之姿,赵无忌心中也是欢欣不已。 虎大威,猛如虎二人原本都是塞外降卒,投效明军后,都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凭借军功晋升起来的,两人都是善战的将军,军功卓著,尤其虎大威,不但作战勇猛,更是颇有谋略,凭借军功,一路升到了山西总兵。 虎大威治军严明,他手下的四千士卒,其中步卒与弓手各半,战斗力非常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要不也不能轻易自满清大军中突围而出,但由于他部下都是步卒,所以虽然战力很强,但在剿匪的过程中,军功并不如曹文诏,左良玉,贺人龙那样显赫。 因为流贼流动性很大,机动力特别强,这样一来,战力强但机动力一般的虎大威就比较吃亏,对流贼的战绩远远不如统率着骑兵队的曹文诏和左良玉这样的将领,但其真正的实力,绝不在左良玉和贺人龙之下。 几人说了一会话,虎大威抬眼扫视帐中,并未见到吴三桂的踪影,不禁心中疑惑,当即便看向赵无忌,抱拳说道:“赵大人,末将听闻关宁军吴三桂率三千铁骑,也在大人帐下效力,为何今日末将却不见他?” 赵无忌闻言,便是一怔,“哦?虎将军从何得知,吴三桂在本官这里?” “这个,如今山东境内都在传闻,说道自从大人在青州府誓师出征以后,吴襄便派遣他的爱子,关宁名将吴三桂率三千铁骑前来大人麾下助战,此事在山东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难道吴将军并不在此?”虎大威讶异地问道。 赵无忌心想这必是吴襄的计谋,估计又是蒙哄崇祯皇帝的伎俩,吴三桂现在还在自己身后的淄川,‘警戒’岳托的大军呢。 赵无忌并不想得罪吴三桂,所以也不想揭穿此事,所以这个话题,他便轻描淡写地找借口绕了过去,虎大威看他不肯说,想必是有些缘故,于是却也不再追问。 众人交谈了一番,虎大威对于此次的战争,以及今后的作战都提出了很多有用的见解,赵无忌听得频频点头,看来这虎大威果然是个人才,难怪会被卢象升所倚重,一旁的猛如虎虽然沉默寡言,但看其英武气度,显然也是一员猛将,心中很是喜欢。 看来此次对抗清军,自己又添一大助力。 赵无忌如今是兵部侍郎,总督山东兵马,虎大威虽然是山西总兵,但如今他在山东境内,从道理上讲,是应该属于赵无忌管辖的。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几日粮草也消耗了不少,对岳托一役,火炮弹药消耗也很大,念及此事,赵无忌吩咐陈国宝派人前去青州城,通知顾炎武尽快将粮草和武器弹药运送过来,陈国宝当即应允下来。 赵无忌自青州府远道而来,来到济南府,大军粮草都需自筹,这与走到哪抢到哪的清军完全不同。 清军入侵时基本不带粮草,缺粮的时候,随便攻破一处府县便能立刻补充粮草,方便快捷,而明军就完全不同,首先大明的北方由于连年天灾不断,百姓生活日益困顿,无论是哪个府县,都没有多余的粮食提供给这些官军。 富绅地主倒是有粮,但他们并没有给这些官军纳粮的义务,碰上开明的乡绅,会主动给过往大军提供粮草,毕竟唇寒齿亡,值此多事之秋,一旦官军覆灭,他们自己就立即成了暴露在清军面前的肥羊。 可惜这样开明的乡绅并不多。 所以有些官军便打起了歪主意,例如高起潜所部的关宁军,粮草不足时,经常劫掠民间百姓,高起潜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朝廷没有粮给这些兵,让他们抢劫民间,总比任由这支队伍无粮自溃的好。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赵无忌如今总督山东兵马,向地方征粮却也不是不行,但赵无忌自己也是一方知府,他对这些地方官的处境很是同情,知道他们也很不易,他们自己没粮,到时只能向百姓强征,弄得天怒人怨,再者自己管辖的青州府,由于大量种植了土豆玉米红薯等高产作物,粮食很是充足。 所以赵无忌索性也就不在当地征粮,大军所用粮草,一律由顾炎武组织人手,从后方送来。 几人说了一会话,赵无忌左右无事,便带着陈国宝等人,由虎大威,猛如虎领路,前去视察山西兵的营寨。 走在虎大威的营寨里,眼看这些山西士卒纪律严整,一切都是井然有序,赵无忌暗暗点头赞许,看来果然和史料记载的一样,虎大威,猛如虎二人确实都是难得的良将,御下有方。 赵无忌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虎大威,“本官听闻宣大,山西弓手,尤其擅射,在整个大明的九边重镇中,也是出了名的,虎将军手下弓手如此众多,想必在弓兵使用一道上,颇有心得。” 虎大威微微欠身,恭谨说道:“大人谬赞了,不过末将确实擅用弓手,每每与敌交战,步卒执枪防护在前,弓手在后,常常能以强弓劲矢破敌。” 赵无忌听了,频频点头,史料记载,虎大威终其一生,走的都是精兵路线,他手下的士卒经常保持在几千人的水平,哪怕他后来升任陕西总兵,这个习惯也没有改。 赵无忌转而又问起虎大威粮草之事,“虎将军,军中粮草还有几何?本官看你营寨中,粮草似乎不多。” 虎大威听了,脸色顿时便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下这才说道:“大人有问,末将不敢隐瞒,自卢大人战死之后,末将迟迟没有得到补给,如今末将军中粮草,仅能再支撑三天。” 赵无忌听了,点了点头,心中并不意外,这种事情也是情理之中,如今清军的四处袭扰,山东各地几乎乱成一锅粥,原本各个府县的粮食本已不多,战时更是优先供应本地守军,虎大威所部,作为客军,又没有一个强力的上官,得不到充足的粮草,并不奇怪。 想到这里,,赵无忌吩咐一旁的陈国宝稍后给虎大威送来三千石粮食,这应该足够虎大威所部一个月所需。 如今大明官吏腐败,能如数下发粮草几乎已是奢望,自军甫一抵达,赵无忌便送来足够一个月使用的粮食,并不因虎大威所部是客军,便有所分别,这让虎大威心中十分感激,再三向赵无忌表达谢意。 第六百零六章援军再至 虎大威征战多年,也曾跟随过几任主将,但像这样无论主军客军,嫡系旁系,都是一视同仁,且又能准时足额下发粮草的上官,除了卢象升,也就只有赵无忌了。 很多时候,无论地位高低,人的心理都是差不多的,希望被公平对待,不患寡,而患不均。 赵无忌记得清楚,在历史上,虎大威和杨国柱都是大明王朝有数的忠臣良将,两人不但能征惯战,屡立战功,并且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既没有叛变投敌,也没有拥兵自重,最终结局两人也都一样,都是最终战死沙场,英勇殉国。 像这样的忠臣良将,是可以放心大胆使用的。 根据赵无忌的观察,虎大威所部士卒装备似乎并不是很好,很多士卒甚至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不过他们手中的兵器看上去还算精良。 赵无忌想了想,扭头看向身边的虎大威,“虎将军,在本官看来,你手下士卒果然不愧是壮士,人人精锐,就是,这个铠甲,好像是差了点。” 虎大威听了面有惭色,“大人说的是,末将长期与流贼作战,士卒身上甲胄大多早已破损,末将也曾上书兵部,希望朝廷能拨下甲胄,但直到如今,一直没有回音。” “哦,是这样,虎将军,你所部兵马,除了甲胄破损,可还有其他兵事上的要求?说与本官,本官为你一一解决。” “嗯,兵刃末将这里倒是不缺,就是连日作战,弓矢消耗甚多,大人若是能为末将补充一批弓矢,则末将感激不尽。” 赵无忌点了点头,吩咐陈国宝随后送一些铠甲和弓矢给山西兵,一定要保证虎大威所部人人身穿铠甲,弓矢更是要尽量管够。 送给虎大威的铠甲都是大明朝廷官方所制,赵无忌手下黑旗军用的都是自己工坊以蒸汽机冲压出来的板甲,并不使用官方发下来的铠甲,于是赵无忌便将这些甲胄送给了虎大威。 此外,从言谈之中赵无忌也得知了虎大威所部最为精锐的便是那两千弓手,所以赵无忌特意吩咐陈国宝,把自家临淄工坊生产的弓矢给虎大威。 产自临淄工坊的弓矢,皆都是以精铁打造,分量十足,箭头呈三棱状,一旦射中敌人,伤口较普通箭矢更为扩大,并且很难愈合,血流不止,杀伤效果比明军使用的箭矢强大很多。 山西兵擅射,把最好的弓矢给他们,才能使他们发挥最强的战力。 虎大威也是识货之人,对这种箭矢十分喜欢,对赵无忌再三称谢不止。 眼看再无他事,赵无忌这才转身离去,虎大威,猛如虎二人在身后恭敬相送,眼看走到明军营寨门口,赵无忌抬眼看去,夜色之中,一名白衣少女俏立在外,夜风拂过她的衣衫和发梢,更显得 明媚俏丽。 赵无忌走上前去,只见眼前女子肌肤胜雪,美艳不可方物,正对着他微微而笑,正是魏国公嫡女,郡主徐怡。 营寨外面还有很多士卒,熙熙攘攘,但这些赵无忌都没有看见,他的眼中,此时只有面前这名白衣少女。 赵无忌走到徐怡面前,“怡儿,你来了?” “嗯,走吧,我们随意走走。”徐怡转过身去,走在了前面,赵无忌急忙快步跟上。 “怡儿,你怎么来了?”赵无忌扭过头,看着身侧的少女问道,少女身上,传来阵阵幽香,让他有些沉醉其中。 徐怡突然站定脚步,转过身子看着面前的少年,黑暗之中,她的目光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你是不是疯了?皇太极可是有十万大军,你居然带着六千兵马,就敢追到这里?” 赵无忌看着徐怡,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怡狠狠瞪了他一眼,赵无忌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赵无忌抬起了头,“你说的这么危险,那你为什么也来了。” 这次无言以对的,换成了徐怡。 落日的夕阳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一起。 两人边走边聊,语气渐渐热烈起来。 “我在淄川遇上了吴三桂,便用你的名义,把他也叫到了这里。” “叫他来做什么?这人奸猾得很,恐怕没什么大用。” “赵无忌,你不要小看吴三桂手下的三千骑兵,吴三桂绝非浪得虚名,他这三千骑兵,战斗力很强的,只不过吴三桂很狡猾,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是吗?” “嗯,能在宁锦前线和满清对垒十余年,吴襄,祖大寿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他们一向明哲保身,出工不出力,真要拼命地战一场,便是皇太极的白甲兵,也未必能在他们手中讨得便宜去。” 徐怡本就是将门出身,对辽东将门的情况,她比赵无忌清楚的多,“关宁铁骑战力强悍,你便是用他们做侦骑,也是极好的,总是多一份力量。” “此外,我这次还带来三千骑兵给你。”徐怡撩了撩耳边的秀发,瞟了身边的少年一眼,幽幽说道。 “啊?这如何使得?怡儿这么胡闹,魏国公如何肯同意?”听闻徐怡带来三千兵马,赵无忌颇感意外。 “我用的是入京勤王的名义,怎么是胡闹?父亲又为何不同意?”徐怡轻声笑了笑,“你才六千兵,如何敌得过皇太极?这三千兵马,正是为了来助你一臂之力。” “原本我打算以勤王的名义命徐彪助你,如今圣上升任你兵部右侍郎,总督山东兵马,倒是方便了许多,明日我便让徐彪加入你麾下,听你调遣。”徐怡转过身来,望向身旁的少年。 “怡儿,谢谢你。”看着身边少女美丽的容颜,赵无忌有些情不自禁,便伸出手去,把她抱入怀中,徐怡稍稍挣扎了几下,便也由他去了。 少女的呼吸有些急促,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赵无忌身子震了一震,停了一下方才开口,“皇上已升我为兵部右侍郎,命我前去拯救德王,有徐彪和虎大威相助,此行胜算颇高。” 徐怡在他怀中嗯了一声,“你若是能救出德王,值此朝廷用人之际,山东巡抚一职,非你莫属,嗯,一个巡抚,倒也配得上魏国公府郡主,足以说服我父亲。” 想到这里,徐怡禁不住展颜一笑,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不过,救出德王,你可有把握?”徐怡问道。 “其实,我对救德王没什么兴趣,这样混吃等死的藩王,多一个,少一个对我大明并无任何影响,怡儿,我的目标,是那五十余万无辜的百姓。”赵无忌依旧紧紧搂住徐怡。 徐怡伸出白嫩小手,轻轻推开了他,“五十万百姓?你这又是从何说起?” 赵无忌叹了口气,背起双手,看着远处的天空,“辽东苦寒之地,人丁稀少,鞑子长于打猎,骑射,并不擅长农耕,纺织等等,本官得知,皇太极在济南屠城数日,百万无辜百姓沦为刀下冤魂,更有五十万青壮男女,被清军劫掠而去,打算押送回辽东,当成供他们驱使的奴隶。” 徐怡怒道:“鞑子竟然如此丧尽天良!百万百姓居然被他们屠杀殆尽!” 赵无忌点了点头,“怡儿,你一定很不解,我为何要在兵力处于劣势之时,强行出兵,如今,我可以告诉你,我赵无忌出兵,目的就是为了向皇太极讨一个公道!” “清军在济南犯下的罪行,本官定然让他们付出代价!除此之外,解救那五十万无辜的百姓,也是本官出兵的另一原因!” “不过,屠杀百万民众,又劫掠五十万百姓以为奴隶,怡儿总觉得有些骇人听闻,却不知赵大人从何而知?”徐怡疑惑问道。 “嗯,”赵无忌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从历史书上看到的想了一想,赵无忌便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状,“这个,本官自有本官的情报渠道,此处距济南不过几十里地,明日便可到达济南,本官所言是真是假,明日郡主一看便知。” 第六百零七章济南之屠 次日中午,赵无忌率军已行至济南城外四十里处,顺着寒风,前方传来一种极其恶心的腥臭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这是尸臭,有久经战阵的老兵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 不祥的预感在赵无忌心中升起,死了多少人,才会让尸臭蔓延四十里,犹自如此浓厚?看来历史并未有所变化,皇太极还是一样的凶残嗜杀,济南城百姓显然已凶多吉少。 吩咐陈国宝将事先准备好的口罩发了下去,士卒们人手两个,徐怡,虎大威,吴三桂三人手下的兵马也都如数发给口罩,这样既可以防止细菌病毒感染,又可稍稍掩盖一些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 这些都是赵无忌事先早已准备好的,口罩的制作比较简单,临淄工坊内有大量心灵手巧的女子工人,赵无忌不但吩咐工坊制造了大量的口罩,还让他们制作了很多的手套,此番皆都带在身边。 下午傍晚时分,赵无忌,徐怡,陈国宝,虎大威,吴三桂等人终于来到了济南城外,看着眼前的惨状,众人脸上都是露出极其震惊的神色。 这座山东最繁华的城市,如今俨然已是鬼城一般,阴风阵阵,臭气熏天,满地都是死去百姓的尸体。 济南城外,到处是断手断脚的尸体,所有的尸体,从衣着上看, 都是平民百姓,毕竟当时济南城内只有一千名士卒,随处更可见大量赤身裸体的女尸出现,她们的尸体上都是遍体鳞伤,显然生前都曾被敌人虐待过,赵无忌粗略估计了一下,仅仅是城外尸体的数目,怕就有数万之多。 许多尸体已经肿胀变形,面目狰狞。 寒风吹过,带来阵阵尸体的臭气,此地的臭气更为浓郁,便是戴上口罩都挡不住臭气侵入鼻腔,腥臭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高高的济南城楼旗杆之上,悬挂着一具尸体,他穿着绯色的官服,花白的头发胡乱地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脸,两只脚上的靴子都掉了,脚上的肉已经被鸟类吃掉了一部分,露出了森森白骨。 能穿绯色官服的,只有封疆大吏才有此待遇,这悬挂的死者,应该就是宁死不屈,被皇太极活活吊死的山东巡抚宋学朱的遗体了。 赵无忌站在济南城门之外,他的脸色铁青,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想要喷薄而出,焚烧一切,他的手脚冰冷,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竟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历史上的济南之屠,终于没能避免! 看到如此凄惨的济南城,吴三桂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那张俊秀的脸,看上去更白了,是那种惨白的白。 陈国宝,虎大威两人更是目呲欲裂,愤恨不已,陈国宝一个箭步来到赵无忌面前,双手抱拳,“大人,请下令吧,属下定要让这些禽兽不如的鞑子,付出血的代价!” 赵无忌回过神来,想了想,摇了摇头,“此地尸体太多,必须尽早处理,否则会有瘟疫发生,一旦瘟疫发生,到时传播开去,死伤者何止百万千万!那岂不是伤上加伤。” “那大人的意思是?”虎大威也跟了过来,眼中也有怒火燃烧。 “本官打算在此停留两日,派遣士卒,尽快将城外及城中的尸体挖坑掩埋,或做焚烧处理,以免产生瘟疫,蔓延开来,毒害更多百姓。”赵无忌缓缓说道。 “可是大人……”陈国宝话音未落,徐怡在一旁轻声打断了他的话,“陈将军不要再说了,赵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天气渐渐转暖,尸体腐败发臭,极易产生瘟疫,此地尸体如此之多,必须尽快处理掉。” 赵无忌看着陈国宝,虎大威两人,温言说道:“报仇之事,本官心里有数,两位将军不必心急,清军此番劫掠物资人口众多,行军速度极慢,便是让他们先走两日,我军也能追上他们。” 听了赵无忌的话,吴三桂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这个,赵大人,末将以为,皇上的命令不过是让大人收复济南城,如今大人已成功收复济南,立下大功,就不必节外生枝了吧?皇太极麾下有精兵十万,我等人数太少,恐怕非其敌手,反受其害。” “非其敌手?反受其害?吴将军,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这笔血债,本官定是要向皇太极讨还的。” “还要去找皇太极?”听了赵无忌的话,吴三桂心中更是慌乱,急忙低下了头,以免被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失望之色。 吴三桂之所以肯来到此地,不仅仅是由于徐怡的劝说,更是因为他已经听闻,岳托战败,清军主力也已退兵,济南如今已是空城,他本想前来此地,参与‘收复’济南城,立下一些功劳,谁知道赵无忌这主帅似是脑子进了水,却想着要去追赶敌军,还要和敌军硬拼。 所谓困兽犹斗,在吴三桂看来,赵无忌能击败岳托,很大程度是因为清军已经劫掠的差不多了,正是兵无战意之时,并非力不如人,而只是不想和赵无忌死拼而已,但赵无忌若是再追赶上去,那情形显然不同。 为了守住抢掠来的金银和人口奴隶,这次皇太极和岳托,是无论如何不肯轻易认输的,赵无忌若是当真率军追赶清军,可以想象,定然会有一番你死我活的恶战。 皇太极十万雄兵在手,己方不过才一万多人,这仗如何能打? 悍勇如卢象升手下的天雄军,三万大军在十万清军的围攻下,也没能支撑过一个夜晚,己方不过一万多人,若是皇太极认真起来,能坚持多久?两个时辰?一个时辰?吴三桂不敢再想下去了。 吴三桂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色镇定,但内心却已拿定主意,稍后一定要找个借口离开此地,万万不能随着赵无忌一起发疯,哪怕落下一个不尊将令,临阵脱逃的名声,也要率军返回,与父亲吴襄汇合,只要保留住了手头的实力,到时便是崇祯,也不敢轻易降罪于他。 稍稍稳定心神,赵无忌便指挥手下士卒们开始清理济南城,首先,他先安排了一部分人手前去挖坑,时间紧急,一人一个坑,既没有必要也不现实,赵无忌准备挖一些特大的深坑,到时将这些尸体统统埋葬进去,至于那些残肢断体,便只能在野外用大火焚烧来处理。 此外,士卒们也不能直接接触和搬运尸体,而是要做好一定的防护工作。 先前发放的手套和口罩此时便派上用场,此外,赵无忌又吩咐人支起大锅,准备用来烧开水,把用过的手套和口罩用开水再次消毒,用于第二日使用。 万余名士卒轮班劳作,连夜挖出了无数的大坑。 第二日一早,士卒们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在济南城内外搬运尸体,并将尸体运到事先挖好的大坑中,掩埋起来。 赵无忌戴上口罩,和徐怡一起,两人又带来十余个亲兵,进了济南城。 赵无忌前年为了推销马车,曾来过济南城数次,那时的济南城,繁华富庶,比蓬勃发展的青州府,富贵之气更足一些,而今,到处都是一片破败迹象,烟熏火燎的痕迹随处可见,残垣断壁更是处处可见。 赵无忌等人虽然戴上了两层口罩,但依旧挡不住那种浓郁的腥臭之气,城内的尸体比城外更多,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倒地的死者残骸。 两人走了数百米后,徐怡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臭气,她弯下腰,开始干呕,似是随时都会呕吐出来的样子,见状,赵无忌只得带着她转身返回。 两人转身刚走没几步,赵无忌视线的余光里,突然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自己的右侧蠕动,难道是吞噬死尸的野狗?赵无忌疑惑地侧过头去,却看到原来是个不大点的孩童四肢着地,趴在地上。 虽然衣衫有些脏乱和破烂,但依稀还是能看出这孩童好像是个男孩,他的身上很脏,他的脸瘦的吓人,裸露的小胳膊小腿也是一副瘦骨嶙嶙的样子,看样子他已经饿了很久,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孩懵懂地看着赵无忌等人,怔怔地趴在地上,眼中露出害怕之意。 赵无忌看到这可怜的小孩,顿时就觉得一阵心酸,他叹了口气,正待上前,没想到徐怡已经抢先一步冲了过去,一把便把这小孩抱了起来。 这孩童还不会说话,此刻他被陌生人抱在怀里,顿时便是惊恐无比,开始不断挣扎哭喊着,还企图用瘦瘦的小手去打徐怡。 赵无忌目光怜悯地看着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炊饼,撕下一小块,递给了小孩。 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是看到炊饼,闻到食物的气息,他却也知道这是吃的,他的双眼放光,死死地盯着炊饼,眼里露出渴求的光芒,只见他突然一伸手,便把那炊饼紧紧地抓到了手里。 小孩拿了炊饼,却不马上就吃,他想了想,突然低下头去,在徐怡手上咬了一下,徐怡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就放了手,小孩随手把炊饼叼在嘴里,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前爬动,他动作却是极快,很快便消失在前面一处民房内。 第六百零八章拯救德王 赵无忌情急之下,一把抓过徐怡的手,凑近了细看,徐怡脸上微微一红,轻轻把手抽了回来,“没事的,小孩子没什么力气,并没有咬疼我,我们还是快去看看他吧。”徐怡一边说着,一边向小孩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赵无忌摇了摇头,心想怡儿妹妹就是心软,于是也急忙带着人紧紧跟上徐怡的脚步,向着那处民房小跑而去。 这是北方最常见的普通民居,大门敞开,院子不大,赵无忌等人进了院子后,只见左侧耳房的门紧闭着,而正房的房门则半掩半开,想必小孩应是逃入了正房,担心这里会有什么危险,赵无忌当即快跑几步,冲在徐怡前面,一伸手,便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众人进了屋子,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便呆住了。 地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显然已是死去多时,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变形,散发出非常浓烈的臭气,而那小孩正趴在女子的身前,右手拿着炊饼,拼命地往那女子发白的嘴唇里递。 这女子,应是他的母亲吧,母亲早已死去多时,孩子却不知什么原因,侥幸逃过了一劫。 而在孩子那小小的心里,想必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吧,或许只要吃下一些食物,便会醒来。 小孩一面小声哭着,一面拼命地把手中的炊饼往母亲的嘴里塞,另一只手还不时用力摇晃着自己的母亲,嘴里着急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可惜他的母亲已经永远不可能醒过来了。 小孩浑然不顾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贴近着这女子,不断摇晃着她,眼看自己的母亲迟迟没有反应,他便小心翼翼地把炊饼放在母亲的嘴边,自己则向母亲的怀中拱了过去。 小孩显然已经很饿,但他并不想吃掉这块小小的炊饼,他依旧用手推着自己的妈妈,奢望她会醒来。 不知何时,一旁的徐怡早已泪如雨下,抽泣不止,赵无忌的眼中,此刻也有泪花闪烁,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上前再度抱起了小孩。 “你母亲已经死了,不会再醒过来了,跟我们走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男孩似是听懂了赵无忌的话,他怔了一会,突然哇的一声大哭,拼命地挣扎起来,赵无忌怕弄伤了他,赶紧把他放在地上,小孩急忙爬到自己妈妈的面前,抱着母亲的尸体,大哭了起来。 哇哇哇的声音不知哭了多久,方才慢慢停息,徐怡这才走上前去,轻轻地抱起了小男孩,这时他已经不再挣扎了,顺从地任凭徐怡抱着自己,但是大大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自己母亲的尸体。 赵无忌擦了擦眼角,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着这死去的可怜女子。 突然,赵无忌发现这女子的右手紧紧握着,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赵无忌伸出双手,用力掰开女子的右手,女子的手中,是半截被折断的银钗,只剩下半截了,上半部分,应该是被清军从她手中硬生生掰断,给抢走了。 赵无忌看着手中的半截银钗,牙关紧咬,眼中似是能喷出怒火一般,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站起,“把这女子,好好埋葬了吧,也是个可怜人。” 说罢,赵无忌走上前去,从徐怡手中接过小孩,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什么珍宝一般,离开了这座民房。 片刻之后,众人已来到城外,士卒们很快便挖出了一个可供埋葬一人的深坑,随后两名士卒带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这女子的尸身用席子包裹上,然后放入大坑之中。 这时,赵无忌怀中的小孩看到这个情景,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顿时又拼命地挣扎起来。 赵无忌紧紧地抱住他,“你母亲已经死了,再不会回来了,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泥土慢慢地盖住了女子的尸身,小孩流着眼泪,满眼都是舍不得的样子,眨也不眨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直到他母亲的身影彻底掩埋在泥土之下时,方才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他转身抱住了赵无忌,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赵无忌紧紧握着手中的半截银钗,由于过于用力,他的指节变得发白…… 赵无忌手下士卒花费了整整两日,又发动了大量的民壮帮忙,济南城内外的尸体才算是清理干净,顾炎武从临淄县送来了大量的石灰,赵无忌吩咐人将石灰粉洒在济南城的街道各处,做杀毒,杀灭细菌之用。 眼看所有的尸体都被妥善埋葬了起来,望着空荡荡的济南城,赵无忌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两日的辛苦操劳,终于看到了成果,总算避免了一场大瘟疫的发生。 在古代,瘟疫可是非常严重的传染病,一旦爆发起来,有没有特效药可用,动辄就会死很多人,当初历史上,成吉思汗率领蒙古铁骑四处征战时,就特别喜欢用这一招,去对付那些难以攻下的坚城。 蒙古人都是骑兵,骑兵本身便不擅攻城,但蒙古人想出了一种办法,他们把死老鼠或者死尸,用投石机投入到戒备森严的坚城之中。 古代人也不懂卫生,对这些尸体,虽然觉得恶心,但并未引起足够大的重视,只是听之任之,但这些死老鼠或死尸,繁殖了大量细菌病菌之后,很快就会在城中制造出一场破坏力强大的瘟疫出来,瘟疫一旦爆发,传染性极强,城中人口常常死伤殆尽,十不存一,到时蒙古骑兵便可兵不血刃地轻易攻下此城。 前去追踪清军的刘芳亮,这时也派遣王启年回来,将清军的动态向赵无忌做了禀报。 据王启年所言,皇太极将手下兵马分成三路,岳托一路,押送抢劫来的财物,皇太极一路,押送五十万汉人百姓,多尔衮三兄弟则将德王朱由枢五花大绑,将他用囚车拉着,沿途招摇示众,是为第三路。 “哪一路清军距我军最近?”赵无忌一面低头看着案几上的地图,一面向王启年问道。 “好叫大人得知,距离我军最近的,乃是清军睿亲王多尔衮所部,他们如今正在商河一带,其次是皇太极的主力大军,人数约四万余人,押送着五十万百姓,已经过了德平,正向乐陵方向而去,而距离我军最远的便是满清成亲王岳托的队伍,他们带着抢来的财货,已经到了德州。”王启年恭敬答道。 “嗯,他们是在临邑开始分兵的?”赵无忌看着地图,皱起了眉毛,“敌军押送的东西,你们可曾查验无误?” “鞑子正是在临邑分的兵,刘将军派出侦骑反复查探,确定岳托所部押送财物金银,抢来的人口则都在皇太极那里,至于德王,正在多尔衮军中,此事千真万确。” “这就奇怪了,皇太极带着五十万百姓,理应他是行军最慢的,而多尔衮所部多为骑兵,为何只带着德王的左翼军,反而会落在最后?”赵无忌看着地图,脸上露出迷惑之色,“难道其中有诈?莫非皇太极准备埋伏本官?” “哪有什么诈谋,在怡儿看来,这不过是皇太极的祸水东引之计罢了。”徐怡站在赵无忌身旁,微微一笑。 “祸水东引?”赵无忌这才想起崇祯给自己下的旨意来,“怡儿的意思,皇太极想用德王把本官引到多尔衮那里,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借以坐收渔利?不过皇太极此番可是打错了算盘,本官对德王并无兴趣,本官的目标正是鞑酋皇太极本队!” “可是,皇上的旨意怎么办?皇上可是嘱咐你前去营救德王啊。”徐怡有些忧心忡忡,当今皇帝的性情她很清楚,一旦信任一个臣子,对他万般都好,但一旦臣子不如他意,崇祯的翻脸之无情也是让人心寒不已。 哪个皇帝也不会喜欢总是违背自己旨意的臣子。 “旨意?皇上并非昏君,五十万百姓与德王孰轻孰重,本官相信皇上还是分得清楚的。”赵无忌有些不以为然,“待本官击破皇太极,救出百姓,再向皇上解释不迟”。 这五十万百姓被掠去辽东后,日子必定苦不堪言,赵无忌不能坐视不管,若是多了五十万奴隶,满清也能大大增强自己的实力,皇太极作战,一向是算得清清楚楚,损人肥己之事,更是其拿手好戏。 “我意已决,此番出兵的目标,便是皇太极的主力大军,作战目的则是要拯救出那些无辜的百姓。”赵无忌转身看向一旁的陈国宝,“陈将军,去招呼虎将军和吴将军等人来本官的帅帐之中,商议出兵之事。” 赵无忌话音未落,忽然听得营寨外面一阵骚动之声,片刻之后,一名明军的信使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赵无忌的面前,单膝跪地,“赵大人,皇上有旨意前来!” 居然是八百里加急文书。 这是一份崇祯的手谕,崇祯大大地赞扬了赵无忌一番,称赞他勇于任事,敢战,能战,顺利夺回济南城,在手谕的末尾,崇祯再次强调,让赵无忌速速率军追赶清军,务必将德王殿下自清军手中,拯救出来。 第六百零九章分歧 缓缓放下崇祯皇帝的手谕,赵无忌觉得有些烦闷,这已经是崇祯第二次降下旨意,让自己前去拯救德王了。 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古代皇权至上皇帝金口玉言,说一不二,作为崇祯手下的臣子,崇祯想要坚持的事情,赵无忌不能不引起重视。 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 在赵无忌的内心世界里,五十万百姓便是那只熊掌,而德王却远远算不上一条鱼,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虾米而已。 救这种混吃等死的王爷,有何意义? 但是赵无忌今日的权势,可以说都是来自于崇祯皇帝,崇祯皇帝想要收回赵无忌身上的权力,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暂时还没有起兵谋反心思的赵无忌,终于开始正视崇祯的意见,认真思量起拯救德王的可行性。 多尔衮所部都是骑兵,若是自己出手,带着徐彪吴三桂陈国宝共万名骑兵,击破多尔衮,救出德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但那些被皇太极劫掠去的百姓怎么办? 五十万百姓是赵无忌无论如何都要去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满清三路大军齐头并进,追赶其中一路,便只能舍弃其他两路兵马,一边是几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另一边是崇祯皇帝的旨意,这又该如何取舍? 只是,崇祯皇帝,为何会如此重视德王呢?据赵无忌所知,历史上的德王,与崇祯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的亲密,他想不明白崇祯为何如此固执,接二连三命令自己去救德王。 “赵大人,要不我等先去攻打多尔衮,救出德王后,再去追击皇太极,拯救那里的民众百姓?”眼看赵无忌犯了愁,徐怡在一旁提出了一条思路。 赵无忌皱着眉想了一会,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多尔衮有勇有谋,是满清诸王中最难对付的一人,他能征惯战,绝非易与之辈。 与多尔衮的交手,定然是一番耗时良久的苦战,若是在与多尔衮的较量中花费太多时间,皇太极很容易会趁此机会,带着那几十万劫掠来的百姓远遁千里,返回辽东,这是赵无忌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亲自带着数千人前去迎击十万精锐清军,目的不就是为了拯救这些可怜的百姓吗?若是让皇太极带着这些百姓在自己眼前跑掉,赵无忌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 赵无忌在这里左右为难,片刻之后,接到通知的虎大威,猛如虎,吴三桂等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赵无忌的帅帐之中。 几人看向赵无忌,齐齐抱拳施礼:“末将见过大人。” 赵无忌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示意众人落座,“哦,几位将军到了啊,快快请坐。” 将军们又向一旁的徐怡施了礼,这才纷纷坐下,陈国宝,韩勇,徐彪三人坐在赵无忌的左侧,吴三桂,虎大威,猛如虎三人坐在赵无忌的右侧,徐怡则坐在赵无忌的左手边,她是郡主,身份贵重与众不同。 赵无忌扫了一眼身边的众将,心想虎大威,吴三桂等人都是这个时代的名将,也都是一时人杰,自己出兵之事,不妨探探他们的口风,而自己的困惑,或许他们会有解决之道。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吩咐手下将地图挂了起来,“本官得到消息,鞑酋皇太极劫掠我汉家五十万百姓,意图挟裹回辽东,当他们满清的奴隶,本官如何能让鞑子的图谋得逞?这些百姓,本官救定了!本官打算率军前去征讨皇太极,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跟随赵无忌多年,早已了解自家主帅心思的陈国宝,韩勇二人倒是面色如常,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些跃跃而试的兴奋之情,而在场的其他众人,心中顿时掀起波澜。 徐彪有些崇拜地看着坐在上首的赵无忌,心想短短数年不见,赵大人的实力不断成长,时至今日,竟已恐怖至此,居然以一万兵马,便想单挑皇太极的四万大军。 徐彪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他与赵无忌也是旧识,没想到当年秦淮河畔的小秀才,转眼之间数年过去,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虎大威,猛如虎二人则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二人虽然都是大明有数的猛将,作战一向勇猛果敢,但却也没敢抱着与清军主力正面对决的心思。 两人原本打算一路紧追清军不舍,待到三边总督洪承畴率十余万西北大军杀到之后,再配合洪承畴,利用清军露出的破绽,伺机消灭小股清军,却没想到自家主帅胃口如此之大,居然想去直接干倒对方大汗率领的清军主力。 虎大威看着身旁的副将,心想自家大人才是真正的猛如虎。 端坐在虎大威身旁的吴三桂,听了赵无忌的话,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去追赶皇太极,与清军主力决战?吴三桂觉得这和送死没什么分别。 他在心中再度确认了赵无忌此人实在是胆大包天,也更加坚定了他设法从此地早早脱身的念头。 军功什么的,他吴三桂不要了! 虎大威吃惊之后,定了定神,依旧冲着赵无忌,抱拳说道:“大人所言极是,鞑子暴行,天人共愤,末将愿附大人骥尾,前去征讨鞑子。” 听了虎大威的话,赵无忌便把目光投向吴三桂,吴三桂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表态。 赵无忌顿时便觉得心中一冷。 既然已经抱定了离去的想法,吴三桂索性连演戏都懒得演了,他皱着眉头看向赵无忌,“大人的意思,是打算率军追击皇太极的中路军?” “嗯,本官打算在此分兵两路,本官亲率主力士卒,追击皇太极,另外再分出一路骑兵,前去追击多尔衮所部,伺机将德王殿下救回来。”赵无忌不动声色地说道。 吴三桂此刻的心情实在是难以形容,他觉得眼前的赵无忌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个作死小能手!原本已经敌众我寡,他居然还要分兵!分出部分骑兵去追赶多尔衮! “大人有令,末将本应遵从,奈何在下与家父原本乃是在高起潜高公公帐下听用,此番前来相助大人,也是遵从高公公的命令而来,高公公只吩咐末将跟随大人收复济南城,却没有提及出兵追击清军之事……” 吴三桂想了想,决定还是拿高起潜做挡箭牌比较好,毕竟关宁军正在高起潜的管辖之下。 “哦?原来如此,那吴将军的意思是?”赵无忌皱眉看向吴三桂,他早就觉得此人不靠谱,事到如今才发现,此人不是一般的不靠谱,看样子吴三桂是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嘴里说着漂亮话,还第一时间响应自己,前来汇合,然而时至今日,吴三桂所部一场战斗都没打,而今还流露出不愿与清军交战的意思。 这样的属下,要他何用? “末将以为,大人最好是命人前往临清,取得高公公的同意,在此之前,末将暂时不打算离开济南城,请大人恕罪,末将也只是奉命行事。”吴三桂恭敬地对赵无忌说道,眼中禁不住闪过一丝得色。 他的舅舅祖大寿如今就在高起潜那里,有祖大寿在,高起潜是一定不会同意赵无忌的请求,同意派吴三桂去冒险与清军作战。 “哦,”赵无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现在手头有三支骑兵力量,一支是陈国宝手下两千重甲骑兵以及刘芳亮的四百枪骑兵,另一支是徐怡带来的三千骑兵,由徐彪率领,再有就是吴三桂的三千关宁铁骑了。 赵无忌原本的想法是让陈国宝和吴三桂配合,组成五千骑兵的联军,再有刘芳亮四百枪骑兵相助,到时以突袭的方式,在多尔衮军中抢回德王朱由枢。 此举难度虽大,但赵无忌手下两千重骑兵冲锋陷阵锋锐无比,再有飞虎队事先查探好德王在多尔衮军中的位置,抢回德王,希望还是不小的。 德王对于多尔衮没有任何意义,多尔衮没必要为了德王和强悍的明军死拼。 但吴三桂摆明态度不肯出兵,局势顿时便为之一变。 多尔衮所部都是骑兵,步卒追不上,派虎大威等人去也没用,去了也追不上,赵无忌自己也要留下一支骑兵队伍,以备机动和侦查之用,吴三桂不去,只靠陈国宝的两千骑兵,赵无忌总觉得有点悬。 多尔衮名将之姿,又有满清战功最著的豫亲王多铎和英亲王阿济格相助,坐拥精兵三万,让陈国宝带两千人,去单挑他们三人,救出德王,赵无忌想了想,决定还是放弃分兵的打算。 他不想让陈国宝所部为了一个德王,而全军覆灭。 他更不能让陈国宝去冒这个险,多尔衮三兄弟是非常强大的敌人,兵力上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如今只能放弃。 赵无忌决定了,宁可拼着崇祯的责罚,也要放弃营救德王的计划。 想到这里,赵无忌紧皱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他看向吴三桂,目光冷然,“原来如此,既然吴将军乃高公公麾下,只听命于高公公,那本官可不敢越庖代俎,来指挥于你,从此之后,吴将军大可自由行动,就不必再跟着本官了。” 你吴三桂既然不肯出力,便也别在我这里镀金,夺取好名声了。 眼看双方已然撕破脸皮,吴三桂也不再客气,他站起身来,对着赵无忌抱拳一礼,“末将千里迢迢,诚心来投,却没想到赵大人容不得末将,既如此,那末将便就此告辞。”说罢,吴三桂带着一脸的气愤之色,扭头就走,很快他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徐怡俏脸生寒,冷冷望着吴三桂的背影,“好一个关宁铁骑,耗费了朝廷多少万两的银子,而今敌军袭来,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样的军队,养来何用?” 虎大威在一旁听了,也是频频点头,他也早已看不惯这些只知道伸手要饷银,对敌战绩却是平平的关宁军了,此刻看到赵无忌丝毫不给吴三桂面子,虎大威心中暗自觉得解气。 赵无忌正待开口宣布取消分兵的决定,突然在他左侧,有一人猛然站起,慨然说道:“大人,末将不才,愿率麾下两千骑兵,前去营救德王殿下!” 赵无忌讶然看去,此人面如淡金,身材雄壮,一脸的坚毅之色,两眼炯炯有神。 说话之人,正是陈国宝。 第六百一十章分兵 看着眼前一脸坚毅之色的陈国宝,赵无忌不禁动容,“国宝,此行凶险非常,多尔衮多铎等人都是能征惯战之辈,敌众我寡,本官实在不放心让你前去。” 陈国宝虎目泛泪看向赵无忌,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大人向来精通兵法,而今强敌当前,分兵乃是兵家大忌,但大人却依旧要分兵前去救援德王,是以末将想来,大人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神木县外,归化城下,大人手持长枪,站于千万敌军阵前,率先冲阵的身影,国宝至今历历在目。” 说到此处,陈国宝的声音有些哽咽,“大人身份何等贵重,但为了天下百姓,犹自轻身犯险,亲自上阵与强敌拼杀,而今国难当头,敌军如此猖獗,为了这些无辜的民众百姓,末将又何惜此身!” 陈国宝望着赵无忌,缓缓跪下,双手抱拳,“大人,请下令吧,末将愿率两千精骑,前往救援德王殿下!” 赵无忌看着陈国宝,眼眶一红,他手下诸将之中,以陈国宝最了解他的心意,也是最忠于他的将领,而今在自己为难之时,他又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要前去迎战强大的敌人,救援德王。 “好,既然陈国宝主动请缨,本官便派你率两千重甲骑兵,并刘芳亮的四百枪骑兵,前去追赶多尔衮所部,伺机营救德王!”赵无忌看着跪在下面的陈国宝,缓缓说道。 “末将遵命!”陈国宝的声音,低沉中蕴含着坚定,他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国宝,先不急,一会本官还有话要跟你说。”赵无忌急忙出声留住陈国宝,陈国宝这才依言再度坐下。 “本官打算兵分两路,陈国宝一路向东,去追赶多尔衮,抢回德王殿下,本官将亲率大军,北上追赶鞑酋皇太极,解救那些无辜百姓,不知诸位,可愿尔等力量,借给本官?” 虎大威和猛如虎二人对视一眼,双双站起,异口同声道:“我等愿遵大人之令,随大人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前去征讨清军。” 徐彪也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大人旌旗所指,便是末将手下三千骑兵士卒之所向!末将也愿听从大人调遣!” “好,几位将军,传本官命令,全军即刻拔寨起行,跟随本官,前去追赶清军,迎战敌酋!” “末将遵令!”虎大威,猛如虎,徐彪等人异口同声说道。 很快,虎大威等人便告辞离去,他们需要赶紧回去准备出征之事,徐彪也向赵无忌告辞,匆匆离开了帅帐。 眼看再无他人,赵无忌这才看向陈国宝,温言说道:“国宝,此行虽然凶险,但本官会派飞虎队相助你等,他们应该可以帮你确定德王被关押的位置和地点。” “多谢大人!”陈国宝知道飞虎队是赵无忌手中的王牌,平时从不轻易出动,能有他们相助,救出德王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此番敌众我寡,你和刘芳亮二人前去,只能智取,不可力敌,确定德王被关押的位置之后,便可趁敌军不备之际,猛然突击敌军,趁机将德王殿下营救出来,切记不可与敌军野外浪战。”陈国宝连忙答应下来。 赵无忌背着双手,慢慢踱到了营寨之外,看着万里晴空,悠悠说道:“本官经营发展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方才小有所成, 我军重甲骑兵,身披坚固板甲,手持锋利陌刀,更有三眼燧发枪这样的强力武器,数量相当之下,当世无人能是尔等敌手,再一个呢,,算下时间,敌军之中应该也有变化产生,嗯,国宝勿忧,此行,可能并不会太危险。” 说到最后一句,赵无忌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陈国宝却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自家大人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喜欢神神秘秘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大人会说,算下时间,此行就不会太危险呢? 万里晴空之下,打着黑色旗号的明军缓缓分成两队,人数较少的一队慢慢地迎着阳光,向着东北方而行,前去追赶多尔衮所部,赵无忌则亲自率领主力大军,直接北上,前去追击皇太极。 此时此刻,赵无忌颇有一种在后世玩游戏,玩到了打大boss那一关时的感觉,皇太极,也确实当得起赵无忌穿越以来,遇上的的最强对手。 与皇太极一战,注定会震惊天下,赵无忌在心中默默想着。 历史的齿轮不停转动,穿越的少年即将面对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皇太极,中原大地,谁主沉浮,少年握紧手中锋利的陌刀,远望强敌,波澜壮阔的一幕就此徐徐展开。 而此时此刻,三路彼此之间距离遥远,各行其是的清军兵马中,一股诡异的情绪默默地在清军将士之间不断传播,进而慢慢发酵,到了最后,几乎所有的清军将士,都沉浸在了这股诡异的气氛之中。 而这一切,似乎只有那高高在上,带着金色冠冕的男人尚不知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尔衮和庄妃的风流韵事,被赵无忌以一万份传单,一举踢爆,两人的风流史在辽东大地如今几乎是人尽皆知,而今,这股传闻也终于传到了三路清军士卒的耳中。 似是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清军士卒都知晓了他们睿亲王和大汗的爱妃——美丽的庄妃之间的,嗯,那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最喜欢这种猎奇,香艳,而又掺杂着刺激的劲爆传闻,所有清军将士心中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并自行为这一则传闻衍生出了无数的香艳版本。 比如说多尔衮瞒着皇太极,几乎祸乱了大汗的整个后宫,把大汗的几乎所有女人都给淫乱了,当然宸妃除外,大汗那么喜欢宸妃,天天都和宸妃待在一起,睿亲王便是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还有人说原本睿亲王便和庄妃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早已情投意合,反而是大汗从中作梗,拆散了两人,而庄妃嫁给大汗之后,犹自对心上人念念不忘,以至于两人旧情复炽,难舍难分。 甚至还有人传言,大汗的第九子,仅仅两岁的福临,就是庄妃为多尔衮所生,福临其实并不是大汗的嫡亲骨血! 福临的父亲,正是睿亲王! 满清的吃瓜士卒们对如此的种种传闻津津乐道,喜闻乐见,纷纷表示这些事情,可以有。 多尔衮泪流满面,他表示这些事情,真没有。 而今日,皇太极的金帐之中,赵无忌所率黑旗军的动向,最终也传到了皇太极的耳中。 “嗯?什么?赵无忌是不是疯了?崇祯让他去救德王那个废物,他居然来追朕?朕这里可是什么也没有!他到底是图个什么?”皇太极一脸的愤怒之色,目光在手下群臣脸上扫来扫去。 嗯,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啊,为什么这些人的眼光都躲着朕?还有人在偷偷地看朕的冠冕?莫非是朕的冠冕没有戴正? 想到这里,皇太极抬起手,稍稍扶了扶头上的冠冕。 此刻在众人眼中,那通体金黄的冠冕上面,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绿光。 爱是一道光,绿的人发慌。 范文程紧皱眉头,也是一脸的不解之色,“大汗所言极是,臣也正在为此事疑惑,据传,赵无忌此人极其爱财,其初到青州府之时,便曾刮地三尺,横征暴敛,以至激起民愤,为何此人会舍弃押送金银财物的成亲王,和押送德王的睿亲王,赶来追赶我军,臣一时也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皇太极索性就不去想了。 两军作战,拼的是实力,阴谋是没有用的,皇太极暗暗想道。 不过赵无忌此番出乎意料地只对皇太极的中路军,穷追不舍,这使得皇太极非常恼怒。 说好的祸水东引呢?说好的一石二鸟,两败俱伤呢?朕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平民百姓,这赵无忌,不会看上了这些百姓了吧? 想到这里,皇太极摇了摇头,这种理由,当真可笑,也许赵无忌还有其他的打算,只不过朕不知道而已。 “嗯,按赵无忌的行军速度,多久能追上我军?”皇太极看向一旁的孔有德,这位汉军将领,此番可谓是屡立奇功,他的炮队,使用红衣大炮轰开了很多坚城的大门,满清此番满载而归,此人居功至伟。 孔有德的汉军,此番进军以来,与清兵士卒的骑兵配合默契,相辅相成,皇太极如今对孔有德的倚重,已不在岳托,多铎这些女真人的将领之下。 虽然孔有德也败给了赵无忌,并且几乎把手下的汉军损失殆尽,但这并不影响皇太极对孔有德的信任。 多尔衮,阿济格不也败在赵无忌的手中了么? “启禀大汗,按明军移动的速度,大约四五天,便可赶上我军。”孔有德略一沉吟,便算出了具体的日期。 “大汗,这些汉人百姓偷懒耍滑,走得太慢。”一旁的索尼阴阴地补了一句。 “四五天,”皇太极点了点头,面沉似水,片刻之后,他抬眼看向范文程,“范先生,把赵无忌违背明皇旨意的事情给朕传播开去,朕乐见他和崇祯,君臣不和。” “臣遵旨。”范文程急忙应道。 “此外,传朕的旨意,明日全军开始急行军,包括所有的汉人百姓,若有步伐缓慢,跟不上队列者,”说到这里,皇太极眼中闪过阴冷光芒,“一律给朕斩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定计 满清左翼军的营帐内,地上铺着两层厚厚的波斯地毯,图案精美繁杂,做工精巧细致,尺寸这么大,而又这么厚的波斯地毯,市面价值少说也要几千两银子一条,如今这样的地毯,便随随便便地铺在泥地之上,虽然是白昼,营帐里却奢侈地点燃了五十多支粗大的牛油蜡烛,映得营帐里一片光明,蜡烛里更是添加了某种香料,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这地毯,这蜡烛都是从济南城的大户人家抢来的,来的容易,所以也不甚被人爱惜,精美的地毯上,到处都是泥泞的靴子印。 多尔衮三兄弟正在营帐之中,三人围着一张案几团团而坐,面面相觑,脸上都有苦涩之意。 案几的中间,正正放着一张纸,那正是明军在辽东四处散发的春宫图传单,图案栩栩如生,一看便是高手匠人,精心绘就,男女两人的动作更是活灵活现,让人口干舌燥,心动不已。 然而三人谁也没有欣赏图画的心思。 赵无忌这一手太狠了,把多尔衮和庄妃的风流韵事,以一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式,宣传得沸沸扬扬,在多尔衮的军中,虽然没有人敢当面传播这种事,但士卒们看向多尔衮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他们的眼中慢慢都是浓厚的钦佩之意。 大汗的女人都敢碰,睿亲王果然够狠! 看着眼前的明军传单,阿济格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声,他想了想,便看向多尔衮,“如今到处都在传你和庄妃的风流韵事,为兄问你,此事可是为真?” 多尔衮苦恼地抬起头,看了阿济格一眼,想了想,这才说道:“大兄,此事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汗会怎么想。” “怎么不重要,”阿济格不满地瞪了多尔衮一眼,“若此事为假,你可以前去找大汗去分辩,清者自清,大汗乃是贤明之主,他不会责怪你的。” 多尔衮叹了口气,再度把头低了下去,看样子他的情绪更低落了。 多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兄,“大兄,此事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汗身为一国之君,他需要尊严,需要一个面子,而今传言沸沸扬扬,几乎众人皆知,事到如今,便是此事为假,大汗的面子也已丢得精光,大兄,你想,此时的大汗会怎么做?” 阿济格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多铎,“啊,怎么做?” 多铎无奈地看着阿济格,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给大兄说透了,“此事无论真假,大汗出于维护自己权威的目的,一定会对我等三人不利,今后他还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坑我们三兄弟。” “大兄你想,押送财物这种美差,没有咱们兄弟的份,德王是赵无忌志在必得的目标,大汗却把这烫手的山芋递到了咱们兄弟的手中,大汗的用心,还不是昭然欲揭吗?他这是要借着赵无忌之手,削弱我们兄弟三人的实力!”说到最后,多铎眼中露出凶狠之色。 阿济格听了,顿时就是一脸震惊之色,“大汗本就对我等三人起了心思,如今又出了庄妃这档子事,那我等岂不是……” 多尔衮猛然抬起头来,打断了阿济格的话,“大兄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传言不过也只是传言而已,便是大汗,也无法以传言治罪我等,他只会暗中下手,谋算我们兄弟三人,便如同此次命我兄弟三人押送德王一般。” 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传单,叹了口气,“赵无忌此人不愧人杰,轻轻一张纸,却胜过千军万马,逼得我等不得不和大汗兵刃相见,此人手段,确是比我高出一筹。” 阿济格顿时便是一阵紧张,“兵刃相见!多尔衮,你该不会,起了‘那个’心思了吧?”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大汗实力强劲,八千白甲精兵尽在他手,又有马福塔,范文程等人对他忠心耿耿,我三兄弟便是加在一起,也不是大汗的对手,大兄,你想多了。” “那兄长的意思是?”多铎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多尔衮,所有所思地问道。 “我等与大汗的关系日益恶化,这时,更应保存好我军的实力,不可中了大汗的计谋,他想让我等与黑旗军拼个两败俱伤,可是,本王偏偏不如他意。”说到这里,多尔衮眼中的杀气一闪即逝。 “该如何做,还请兄长示下,弟无不遵从。”皇太极三番五次地算计多尔衮等三人,此刻的多铎,也是杀心顿起。 “据探马所报,赵无忌派出了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正冲着我军而来,似是打算抢回德王,而赵无忌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兵马,前去追赶大汗去了。”多尔衮说出了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 “啊?这个时候,赵无忌还敢分兵?分兵之后还敢去追赶大汗?”便是一向自诩骁勇过人的阿济格,对赵无忌的胆略,或者是疯狂,也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嗯,赵无忌此人行事一向出乎意料,他这么做,想必有他的想法,我等却是不必理会,不过,面对这两千追击而来的明军,我等该如何应对?”多尔衮阴鸷的眼光,看向二人。 “集中优势兵力,剿了他们!”阿济格恶狠狠说道。 多尔衮看向阿济格,脸上似笑非笑,“哦?剿灭他们?赵无忌手下的骑兵可都是重骑兵,连人带马都是身披铁甲,防护力不逊于我方白甲兵,武器还有威力巨大的三眼铳和陌刀,不知大兄打算花费多少条人命去剿灭他们?八千还是一万?” 阿济格听了,脸色一红,他知道多尔衮说的没错,赵无忌的这批重骑兵虽然只有两千,但是战力相比己方的一万骑兵,也不遑多让,剿灭这伙骑兵并不困难,但是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军便是真能消灭这股明军,付出的代价也将会大得惊人。 “既然打不得,难道我等便把德王双手奉上?”阿济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多尔衮摇了摇头,“我等既不能违背大汗的命令,给他以对付我兄弟三人的口实,也不能如大汗之意,去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有一个字,躲!” “躲?”阿济格和多铎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错,我等犯不上为了德王和黑旗军死拼,白白损伤实力,黑旗军虽然向来凶悍,但我军几乎都是骑兵,机动力超强,只要我军不想作战,便是赵无忌,也拿我等无可奈何。” “我等只要在这边一直拖下去,假以时日,赵无忌迟早会赶上大汗,血战一场,到时无论谁胜谁负,我等兄弟三人俱可坐收渔人之利,这便是本王的想法,不知两位兄弟,以为然否?”多尔衮看向阿济格和多铎,眼中露出征询之意。 阿济格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此计可行,大汗已对我等起了猜忌之心,为今之计,我兄弟三人也只得以自保为主了。” 多铎亦是连连点头,“兄长此计大妙,便如此而行罢。” 两日后,紫禁城。 今日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春光明媚,晨风和煦,雄伟大殿的顶部,堆积了一个冬季的积雪早已消融,温暖的阳光透过清澈透明的玻璃窗,照进了崇祯皇帝的御书房内。 虽然今天天气很好,但是崇祯皇帝却感觉心情十分糟糕,嗯,非常的糟糕。 他两度下旨命赵无忌去拯救德王,结果今早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来报,说道赵无忌接到旨意后,只派了两千骑兵前去追赶多尔衮,而赵无忌自己,则带着所有的主力,去追赶皇太极去了。 多尔衮有多少兵,崇祯并不知道,但他心中粗略估计,数万人马总是有的,面对数万强悍的敌军,赵无忌居然只派了两千人过去救自己的叔父,崇祯总觉得赵无忌是在敷衍他。 ‘前敌总指挥’刘宇亮在河北后方待了半个多月后,终于被崇祯召回了京城,经此一役,崇祯也算看透了此人,心中早已拿定主意,只待清军退兵之后,便把这首辅罢免掉。 刘宇亮当真是尸位素餐,无能之辈! 此时国难当头,正应同舟共济,大明朝廷内部此时需要稳定,崇祯皇帝需要一个面子,所以目前刘宇亮名义上依旧是首辅,崇祯对他也保持着礼节上的尊重,不过他已经很知趣地称病不上朝了。 这样也好,朕一看到这种废物,心里就堵得慌! 御书房中,如今只有次辅薛国观和礼部尚书杨嗣昌二人在此。 薛国观乃是被崇祯破格提拔起来的,他原本才能一般,资历也是平平,不过他在大明诸臣中,还是属于那种肯担当,愿做事的臣子。 并且薛国观一向迎合崇祯意图,崇祯的命令,他都不折不扣地去做,这才得到了崇祯的欣赏,由礼部左侍郎起步,一路高升。 而今他虽为次辅,但在刘宇亮失势之后,朝野内外,已一致将他视为接替首辅的最大热门人选,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头一时无两。 第六百一十二章南辕北辙 相比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留着一脸漂亮胡子的薛国观,杨嗣昌的模样就憔悴了很多,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两个黑色眼圈分外明显,他的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原本杨嗣昌的体型略显肥胖,面前算是胖人,而自清军入侵之后,日思夜想,日夜操劳,这些日子里,他的体重直线下降,事到如今,他的体型已经清减了许多。 因为他是大明朝堂上,兵事的直接负责人。 杨嗣昌虽然是礼部尚书,但因兵部尚书张凤翼一直旧病缠身无法上朝,所以兵部的大事小情,一直都是由曾任兵部左侍郎的杨嗣昌在操持,而这次清军入侵,直接便把杨嗣昌推到了波峰浪谷之处。 大明朝廷的上上下下,各类大小官员,公认当今朝堂上有两个官职最不好做,一个是户部尚书,另一个便是兵部尚书。 为什么,因为朝廷缺钱啊,没看皇上自己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么?为了筹钱,皇上连祖宗留下的禁海令都给废止了,允许赵无忌从事海贸之事,为朝廷赚钱,为了赚钱,崇祯更是不顾天家的面子,把种种皇家指定产品卖得满大明都是。 也算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了。 大明王朝到了今日,几乎是处处用钱,而能收上来的财源却是越来越少,户部每年都要亏空至少几百万两银子,如何弥补这些亏空,维持这个老大帝国的继续运转,是摆在每一任户部尚书面前的最大难题。 前年刚刚上任的户部尚书李待问,初上任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满头的黑发油光水滑,那是何等的踌躇满志,而今短短两年过去,李待问的头发胡子如今全白了,他原本是五十岁的壮年,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一般。 可见户部尚书的难当。 而兵部尚书的位置,比户部尚书还难坐。 流贼年年闹事,鞑子岁岁来侵,户部虽然缺钱缺的厉害,但总算还没有致命之忧,但主持兵部,指挥调动全大明的军队,一个不小心失误,那便是一个狼烟四起,山河败坏的局势出现。 一旦连续遭到兵事上的失败,兵部尚书可就成了最大的替罪羊。 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就是一个火山口。 朝中的文武百官,只要是神智稍稍清醒点的,谁也不愿意去这里当官。 老尚书张凤翼倒是想干事,也有些才能,但他如今年老多病,久病缠身,连上朝都上不了,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此时此刻,能干事,才能也有的杨嗣昌才被崇祯委以重任,以礼部尚书身份,主持兵部事务,杨嗣昌或许才能平平,但他至少不怕事,敢干事,对崇祯也一向忠心耿耿,是以崇祯才会极其信任于他。 而杨嗣昌也没有辜负崇祯对他的信任,兵部这一个烂摊子,他硬着头皮咬着牙,给接了过来。 此时的杨嗣昌,可谓是焦头烂额,满清军队在大明境内攻城拔寨,肆意劫掠,而明军却是无计可施,高起潜,卢象升两大野战军团相继被清军击溃,卢象升战死沙场,而三边总督洪承畴远在西北,如今尚在赶来京师的途中,暂时只是鞭长莫及。 前日赵无忌收复济南的消息传来,顿时满朝文武便是一片欢欣鼓舞,就连崇祯也是心情一阵大好,,满朝文武,弹冠相庆,但深知当前局势,又懂兵事的杨嗣昌,他心中的忧虑之情,却有增无减。 杨嗣昌很清楚,收复济南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绩,清军此番入侵,目的只为劫掠,而绝非抢占地盘,清军之所以从济南城撤出,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把济南已经抢光了,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对清军来说,有价值的东西了。 然而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维持朝廷的体面,在朝堂之上,杨嗣昌依旧强颜欢笑,与其他臣子一样,装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他甚至还当众上奏,希望崇祯封赏赵无忌,以酬其功。 但杨嗣昌的提议受到了以刘宗周为首的言官们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赵无忌年纪轻轻,升迁已然太快,不宜再赏,并且赵无忌虽然收复了济南城,但是其并未与清军交手,此次功绩的含金量,其实很低。 虽然最终崇祯没有能够对赵无忌进行进一步的封赏,但杨嗣昌能感觉到,皇上的意思只是把对赵无忌的封赏推后而已。 对这样一个能打仗,打胜仗的臣子,崇祯还是非常倚重的。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杨嗣昌发现,今日皇上的情绪似乎不太好,脸上也是一副臭臭的神色。 “洪承畴,洪爱卿的军队什么时候到?”如今大明的官军中,规模和战力最强的,也就是西北军了,崇祯几乎每日都会催问一下西北军行军的速度。 “启禀皇上,洪大人已率精兵十万星夜来源,因其手下多为步卒,还要筹备粮草,故此行军缓慢,微臣以为,大约还有半月左右,便可到达京师,不 过洪大人心忧皇上,已先行派遣左良玉,贺人龙两将率一万精骑,日夜兼程前来护驾勤王,三日之内,便可到达京师。”薛国观恭敬答道。 崇祯听了,面色稍缓,洪承畴的西北军,征讨流贼,近年来战功累累,左良玉,贺人龙更是大明有数的骁将,只要他们到了,京师的安全便可无忧。 “满清鞑子最近有什么动向?我军可曾有所斩获?”崇祯将目光投向杨嗣昌。 “这个,鞑子自攻破济南后,分兵三路北上,似已有见好就收,撤退回辽东之意。” “哦,鞑子要撤兵了?那赵无忌的兵马如今在何方?”说到此处,崇祯的语气已经有些冰冷。 “这个,”杨嗣昌顿时有些为难,赵无忌分兵追赶清军的消息,今日一早已传到京师,杨嗣昌踌躇了一阵,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山西总兵虎大威,副总兵猛如虎二人已率四千精兵在济南城与赵无忌汇合,而今赵无忌主力大军目前正向着临邑县而去。” “锦衣卫骆养性刚刚给朕的情报显示,朕的叔父德王殿下,如今正在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军中,而多尔衮正在济阳,赵无忌不去济阳,却赶去临邑,如此南辕北辙,所为何来?”说到最后,崇祯皇帝的脸上,已经密布寒霜。 第六百一十三章看不懂的赵无忌 “这,”听到崇祯的责问,杨嗣昌一时语塞,他皱了皱眉头,略一沉吟便说道:“皇上,臣刚刚也接到来自前方的战报,据臣所知,赵无忌在济南城把兵力一分为二,并派遣手下大将陈国宝,率两千骑兵精锐,前去营救德王了。” 崇祯听了,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心中更怒,“朕让他去营救皇叔,清军至少有数万之多,他居然只派了两千兵马?他莫非是在糊弄朕不成!” 眼看崇祯发怒,杨嗣昌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这个,嗯,皇上,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大人这么做,或许有他的考虑罢。” 赵无忌的行动,他其实也是看不明白,他和崇祯一样,有些摸不清头脑。 崇祯起初给赵无忌的旨意,看似困难重重,其实在下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毕竟赵无忌是崇祯的爱将,能打仗能赚钱,按道理讲,崇祯是不会坑赵无忌的。 首先是收复济南城,这个用后世的话来说,可以说就是一道送分题,这明显是崇祯给赵无忌以立功机会。 清军此行目标不为占领地盘,只为劫掠人口和财物,所以济南城他们早晚都会主动放弃,离开此地,所谓的‘收复’济南,其实上到崇祯皇帝,下到朝中诸臣,皆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如今明显是皇帝想提拔赵无忌,故意让赵无忌立功,所以朝臣们也没必要在这上面强出头,免得招惹皇上厌烦,再说如今国难当头之时,难得有人肯出头做事,率军对抗清兵的,是以大明朝堂上下,对崇祯提拔赵无忌,委以重任的做法,大半都是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的。 至于旨意中的第二道命令,让赵无忌去救德王,在有心人看来,这其中也是有很大的操作和腾挪空间。 首先赵无忌手头只有六千兵马,此事朝中人尽皆知,清兵大军虽然兵分三路,但所谓瘦死骆驼比马大,三路清兵,无论哪一路,都是数万之众的士卒,这一点朝堂上的诸公心中也有共识。 所以在杨嗣昌看来,接到旨意的赵无忌,最佳的应对便是马上率领手下兵马,前去追赶多尔衮所部,哪怕只是做个样子也好。 这样一来,哪怕最终赵无忌没有追上多尔衮,也没有救回德王,或是追上了多尔衮,却战败亏输营救失败,这对崇祯多少都是有了交代,皇上并不会因此而责怪于他。 毕竟赵无忌只有六千兵,能击败数万清军,救回德王,那是意外收获,若是没能救出德王,崇祯和朝中群臣,也不会责怪于他,毕竟他手中兵力太少,失败的几率本来就非常大。 更何况,在这个各路明军畏敌如虎,皆都龟缩一隅,不敢主动出击的情况下,赵无忌敢于率军前去追击清军,在朝中诸公及崇祯的眼里,本就已经实属难得,这个时候便是他失败了,也不会有人苛责于他。 即使他失败,但是看在他率军六千,却敢勇战数万清军之众的份上,便是一向最为苛刻的朝中言官如刘宗周者,也不会因此事跳出来与赵无忌为难。 但赵无忌偏偏选择了一条让人看不懂的路。 他把兵力一分为二,自己率领主力去追皇太极,却只派了两千兵马去救德王,这在崇祯及朝中诸公的眼里,可就大有问题了,并且问题还不小。 后世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态度决定一切。” 皇帝这么器重你,有意提拔你,结果你拿皇上的旨意不当回事,还阳奉阴违,公然违背皇上的命令,这让一意提拔你的皇上,面子往哪放?若是诸位大臣都学赵无忌这样,违背崇祯的命令,那皇权的威严何在? 所以崇祯之所以会如此愤怒,是有原因的。 朕这么信任和爱护你,你却打朕的脸? “赵无忌简直是荒唐!有令不执!有旨不遵!杨嗣昌,你替朕给赵无忌修书一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朕让他去救皇叔,他居然去追赶皇太极!他还是不是我大明的臣子!朕的话,他究竟还听不听!”说到最后,崇祯皇帝的怒气终于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出来。 崇祯一怒,虽然谈不上伏尸百万,却也是很吓人的了。 杨嗣昌和薛国观二人难得见到皇上发这么大的火,两人俱是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发一言。 看着两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崇祯心头怒火更炽,“朕已连下两封旨意,为何赵无忌却置若罔闻?德王是父皇生前最疼爱的子嗣,德王若是有了三长两短,朕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父皇!朕到时又怎样和父皇交代?” 崇祯此刻已是声色俱厉,完全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这段时间因清军入侵而引起的屈辱,愤怒,羞恼,恐惧等情绪借由此事统统发泄了出来。 “杨嗣昌,这几日你替朕盯着点,一定要督促赵无忌尽快救出德王,你替朕告诉他,若是救不出皇叔,他这个兵部侍郎也不要做了!朕不喜欢不遵号令的臣子!”崇祯语气不善地说道。 “臣遵旨。”杨嗣昌赶紧应了下来,崇祯皇帝如今明显正在暴怒之际,此时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顺着皇上的意思,答应下来,至于之后自己如何跟赵无忌分说,待到下朝之后,他再细细斟酌一番好了。 “左良玉,贺人龙两将若是到了,便让他们驻扎于京城之外,拱卫京师,以防清兵再来袭扰。”崇祯想了想,又吩咐道。 “臣遵旨,请皇上放心。”杨嗣昌恭敬说道。 这是必然之事,京城乃大明的政治中心,天子和无数大臣勋贵,大明王朝文武百官俱在此地,断然不容有失,一旦京城被清军攻破,那整个大明王朝的统治中枢就全完了。 虽然清兵已经在济南城捞得盆满钵满,应该已经没有攻打京师的心思,但也不排除万一皇太极突然头脑发热,想要更大战果的可能性,留下左良玉贺人龙两将在此驻守,亦是老成谋国之意。 此时正是用膳时间,周皇后派了个小太监前来御书房,相请崇祯,听闻皇后有请,崇祯这才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匆匆而去,留下薛国观,杨嗣昌二人站在御书房中,面面相觑。 傍晚,夕阳即将落山,天边层云卷叠,红霞似火,一处小树林中,刘芳亮带着几名士卒围着一团篝火席地而坐,正在取暖,熊熊火光中,烤着两只以柳条穿就的肥大兔子,此时兔肉已经被烤成了金黄色,兔肉上的油脂一滴一滴地落入火中,诱人的肉香和木炭香气四处弥漫开来。 眼看兔肉渐熟,刘芳亮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伸出手指从里面抓了一把孜然,站起身来,均匀地将孜然洒在了兔肉之上。 在烤肉中加入孜然,这还是他从赵无忌那里学来的,自从偶尔在自家大人那里吃过一次烤肉后,刘芳亮便喜欢上了孜然这种香料,看他喜欢,赵无忌便送了他一包。 刘芳亮出征在外,身上总会放一小包孜然,若是有机会在外面抓到野味,便会撒上孜然,烤了来吃。 刘芳亮总觉得,烤肉加不加孜然,那完全是两个味道,两种感觉,却不知自家大人是如何发现孜然这种香料的。 不过坊间都在传大人乃是天上星宿转世,嗯,作为神明,知识比普通人渊博,这不是很正常嘛。 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一阵阵的惨叫,那是王启年正带着人,拷问一名刚刚抓获的清军士卒。 虽然面前兔肉正香,己方也抓了一名清军俘虏活口,但刘芳亮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则是烦躁。 对,就是烦躁。 因为自从刘芳亮开始率领这些枪骑兵,为大军负担起侦查任务以来,唯独此次的行动最让他郁闷。 一路上遇到的清军侦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作风与以往大不一样,以往的清军侦骑仗着武艺高强,都是十分的悍勇好战,也大胆的很,两军相遇时,即便是人数稍稍处于劣势,清军士卒也敢上前来与明军侦骑厮杀一番,争个胜负。 而此次行军,刘芳亮一路上遇见的清军侦骑,当他们远远地看到明军侦骑后,便会立刻转身拍马遁逃,丝毫没有一点前来与明军侦骑接战的心思,令刘芳亮想要通过战斗,抓获一两名清军俘虏,从而获取情报的心思化为泡影。 面对这样的困难情况,刘芳亮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在日落之前,通过隐匿踪迹,在道路两边埋伏的手段,成功地伏击了一队清军侦骑,即便如此,五人的清军小队依旧给他们逃走了三人,另有一人战死,一人受伤被抓获。 因为这些清军侦骑跟刘芳亮今日遇上的其他侦骑一样,一发现中伏,丝毫没有反击的想法,反而是立即不顾一切地纵马逃逸,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刘芳亮企图留下所有清兵士卒的计划破产。 这些清兵侦骑,怎么都跑得跟兔子似的,这完全颠覆了刘芳亮以往对于清军侦骑的认知。 第六百一十四章乱世之兆 身后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弱,过了片刻,王启年有些疲惫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刘芳亮的身旁,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老王,口供得到了?”刘芳亮啃着一只肥大的兔子腿,啃得满嘴都是油,吃得正香。 王启年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也撕下了一只烤得金黄的兔子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又灌了一口酒,这才含混不清地说道:“唔,他都招了,德王确实在多尔衮的军中,此人便是多尔衮军中探马侦骑,多尔衮的大军,此刻正在济阳城北面二十里处的杜家庄处。” 刘芳亮闻言顿时便是一喜,“陈将军的骑兵正在我等身后三十里左右,一夜便可到达杜家庄,此等重要情报,必须尽早报给陈将军得知。” 刘芳亮随后便招呼来一名骑兵,吩咐他把清军正在杜家庄的情报,速速前去禀报给在己军身后不远处的陈国宝,随后他三下两下匆匆把兔肉吞下肚,随手扔掉手中的骨头,双手胡乱在身上擦了擦,便站起身来。 “老王,我先带人去杜家庄看看,盯住多尔衮的大军,你留在这里,到时接应陈将军。” 王启年听了,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刘芳亮招呼上几名士卒,随即便牵来马匹,翻身上马,在夕阳的照耀下,带着手下纵马向着济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次日凌晨,天色刚刚拂晓之际,陈国宝率领两千重甲骑兵,终于偷偷地摸到了杜家庄之外。 望着远处一片寂静的杜家庄,陈国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眼前的情形,本能地让他觉得有些不对。 陈国宝转身看向身旁的王启年,“王启年,你说清军就在这里?为何这里如此安静?” 王启年此刻也是满脸的疑惑之意,昨日他已从俘虏口中得知,多尔衮大军人数足足有三万之众,三万大军,人吃马嚼,连营起码十余里,动静定然不小,而这与面前寂静一片,似是没有人烟的杜家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片刻之后,一位骑兵打扮的明军士卒,被人匆匆带到了陈国宝面前,王启年一眼便认了出来,此人正是跟随刘芳亮前去侦查多尔衮的骑士中的一人。 “陈将军,在下是刘芳亮将军麾下士卒,清军似是已察觉我军到来,昨日夜间便已拔寨起行,离开了此地,刘将军已经带人追了上去,命令在下在这里等待陈将军。”这骑士恭敬说道。 陈国宝听了,缓缓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远处的杜家庄,似有所思,默然不语。 “陈将军,既然清军已在不远之处,那我等便尽快追上去吧,所谓兵贵神速啊。”王启年在一旁劝道。 陈国宝听了后,摇了摇头,“本将临行之前,大人曾有交代,多尔衮乃满清诸王中,最擅用兵之人,多铎,阿济格也皆是能征惯战之辈,告诫本将万万不可疏忽大意,贸然进军,以免中了敌军埋伏,更何况如今敌众我寡,我军更需步步为营小心行事,待到探清敌军虚实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此方是万全之策。” 王启年听了,顿时脸上就是一红,晓得自己立功心切,却是有些莽撞了,“末将考虑不周,还望陈将军海涵。” “无妨无妨。”陈国宝道。 沉吟半晌后,陈国宝当即传下命令,“来人,给本将探查我方周围五十里地之内,有无敌军潜伏其中,若是一切正常,我等便暂且在此地埋锅造饭,等待刘芳亮将军消息传来后,再做定夺不迟。” 一个时辰之后,派去侦查的骑兵们陆陆续续返回,均是报告并未发现敌踪,周围情况一切正常,陈国宝这才命人埋锅造饭,饭后让士卒们好好休息一番,他们昨日连夜行军,通宵未眠,此刻陈国宝得知敌军确实已经离去,紧张的心情顿时便放松了不少。 直到傍晚,陈国宝方才得到刘芳亮派人传回的消息,原来多尔衮大军昨夜拔寨出发,借着马快的优势,一路急行,如今清军已到杜家庄以东百里之外的王官寨。 眼看手下士卒们已养足精神,陈国宝便集合起手下兵马,向着东面方向,连夜追了下去…… 不知不觉,三四日过去了,多尔衮的清军似是对这支人数只有两千的黑旗军骑兵十分忌惮,一旦发现有黑旗军的侦骑在自军营寨附近出没,便会立即拔寨起行,远遁千里,完全没有与追赶上来的黑旗军重甲骑兵交战的心思。 而陈国宝这边,他本身兵力就太少,担心被清军设下埋伏,重蹈卢象升的覆辙,是以也不敢追的清军太紧,遭到清军埋伏,小心谨慎之下,以至于两军几乎每日都保持着七八十里地的距离,一个躲,一个追,明军始终追赶不上清军。 夜色朦胧之中,陈国宝率军赶到了齐东县附近二十余里处,一片宽大的空地上,在这里,临时堆砌的土灶里犹自冒着袅袅黑烟,这样的土灶遍地都是,陈国宝借着月光粗略一数,大概有数千个之多,由此观之,清军人数确实有数万之众,却不知为何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清军会像避开瘟疫一样地躲着自己。 嗯,他又晚到了一步,接到刘芳亮的情报,他率军匆匆赶了半宿的夜路来到此地,却发现清军又已经早早离开。 陈国宝长出一口气,心中满是不解和无奈,这几日追赶清军,他也着实是累得紧,赶快了担心被埋伏,赶慢了又跟不上清军的踪迹,多尔衮率领的明明是数万的大军,却跟明军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打起了游击。 究竟谁才是弱势的一方啊?陈国宝无语问苍天,心中无奈。 来到一处土灶前,陈国宝蹲下身子,探出手,摸了摸里面的炉灰。 还有点温。 此刻天还没亮。 陈国宝站起身来,拍掉手上的炉灰,叹了口气,看样子清军似是正在己方进军来此的几乎同一时间,便已离去,自己与多尔衮的大军,再度失之交臂。 不知怎地,陈国宝突然心中一动,他想起自己出兵来此之时,自家大人脸上那谜一般的笑容,以及当时大人说过的话,“嗯,算下时间,此行应该不会太危险。” 这,就是大人所说的,不会太危险? 两千明军追着三万清军到处跑,这确实很迷啊。 此刻的陈国宝,颇有一种哭笑不得之感,他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应感到沮丧。 东方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万丈红霞,火红的霞光驱散了夜色,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此时,赵无忌也率领大军,到达了济南城西北方向的禹城县,禹城知县何震初始听闻城外来了一支军马,顿时便被吓得不轻,因为禹城中只有五百士卒,兵微将寡,不堪大军一击。 至于他为什么害怕,因为清军正在山东肆虐,各路兵马不敢出战,纷纷据城自守,他以为这个时候敢在齐鲁大地自如行军的,也便只有清军了。 而待到天亮之后看到黑旗军打出赵无忌的旗号,何震这才放下心来,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也看过朝廷的邸报,晓得赵无忌被崇祯任命为兵部侍郎,总督山东兵马之事,对于赵无忌出现在此地,他也并不奇怪。 赵无忌号召山东兵马共同抗清的事迹,他早就有所耳闻了。 定下心来的何震,当即便匆匆向城中缙绅募集了一些牛羊牲畜,以及一些粮食和财物,便带着这些物资,来到赵无忌的军营之中劳军。 皇太极率军走的是临邑到德州这条路,并未途径西面的禹城,也因于此,禹城百姓方才躲过一劫,并未被兵火波及。 何震原本担心赵无忌会提出索要粮饷之事,因为禹城本身的粮食也已不多,实在有多余粮食供应大军所需,没想到赵无忌很好说话,直言粮饷自会筹备,不需何知县操劳,这让何震颇有些感激涕零。 就在半个月前,吴襄,吴三桂父子的溃兵也是从禹城路过,吴襄当即便强令何震援助粮饷,索要一千石粮食,禹城县本就不是什么富裕大县,何震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粮食?于是何震只是婉言拒绝。 大明虽然一向以文驭武,但如今正是乱世,手里有兵,就是草头王,武将的威权达到了顶点,关宁军连崇祯的命令都未必买账,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禹城知县? 结果吴襄父子索粮不成,勃然大怒,临走之时居然纵兵抢劫无辜的平民百姓,关宁军狠狠地抢劫了一番方才离去,把个何震气得是七窍生烟,暴跳如雷,暴怒之下的何震,当即便写了一封弹劾吴襄父子的奏章,给皇上递了上去。 结果并没有什么用。 这封奏章宛若泥牛入海一般,再无音讯,吴襄父子依旧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或是训诫。 皇上的态度如此暧昧,于是何震也只得自认倒霉。 他也算看出来了,如今大明武将的跋扈之风,是愈演愈烈了,便是皇上,也不敢轻易贬斥这些武将。 此乃乱世之兆啊,何震在心中悲哀地想道。 第六百一十五章乘风破浪 既然崇祯皇帝无动于衷,何震便也只得自认倒霉了事,此番他又见赵无忌大军前来,有过经验教训的何震急忙找来城中有头有脸的缙绅们陈说利害,向他们募捐劳军的粮草物资,这些缙绅大半在城外也都有产业,担心赵无忌也像吴三桂那样再抢劫一番,是以纷纷慷慨解囊,这次的募捐尚算十分顺利。 只是禹城县毕竟不大,这些缙绅募捐的劳军财物其实也不是很多,何震原本心中惴惴不安,担心赵无忌会嫌少,没想到见面之后,赵无忌一脸的和颜悦色,再三感谢何震前来劳军,并且表示黑旗军的粮草自会从青州府送到,并不需要禹城县助粮助饷。 何震在营寨中一路前行,到赵无忌所部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与吴三桂手下的兵痞们截然不同,心中感激之余,便把赵无忌大大地夸赞了一番,赵无忌只是含笑谦让,并不说话,眼看赵无忌急于行军,何震便知趣地早早向赵无忌告退,返回了禹城县。 何震前脚刚走,后脚来自朝中的八百里加急快马再度来到,送来了崇祯的旨意和杨嗣昌的文书,赵无忌叹了一口气,只得出去接旨。 崇祯这次的旨意一反前两次的褒扬和赞许,语气颇有些严厉,只是不断催促赵无忌,令他尽快率主力大军前去追击多尔衮部,营救德王,不得有误。 赵无忌接了旨意,又将信使送走,回到帅帐之后,这才坐在书案之前,打开杨嗣昌的文书,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相比崇祯旨意的简单几句话,杨嗣昌文书中的内容可就丰富多了。 赵无忌当初救过杨嗣昌的命,这个恩情杨嗣昌一直都记着,所以这虽然是一封官方文书,杨嗣昌却以春秋笔法在里面暗中点醒赵无忌,而赵无忌也读出了杨嗣昌字里行间的暗示之意。 当今皇上对你的行为非常生气,你必须尽快调集主力大军,前去追击多尔衮,哪怕是做个姿态也好,哪怕是不能取胜,也好让皇上有个台阶可下,就算最终没有救出德王,朝廷也不会责怪与你。 你不要再追皇太极了,尽快去追击多尔衮,不要再违背皇上的旨意了,皇上如今对你意见非常大,已经动了撤换你的心思了。 这就是杨嗣昌在文书中隐藏的暗示之意,赵无忌何等聪明,自然是一看便知。 放下杨嗣昌的文书,赵无忌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借助手下强大的枪骑兵,以及高空中的热气球,再加上杜红儿恐怖的情报网络以及飞虎队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自己对清军的兵力和动向非常清楚,但是赵无忌忘记了一点,腐败无能的大明情报机构,至今依旧对清军的真实实力和作战目的毫无所知,以至于崇祯皇帝对当前的战局,依旧是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实际上,历史上的大明朝廷就是这样,一直到清军撤退出关外以后,大明朝廷都没有弄明白清军的具体兵力和作战目的,其腐朽无能,一至于此。 都怪自己没有事先和皇帝讲明清军分兵的目的,以及清军兵力的具体构成,以至于不知前方真实情况的崇祯,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并向自己下达了错误的旨意。 必须尽快把清军的情报,以及自己的想法禀报给皇上,免得崇祯对自己的误解越来越深,想到这里,赵无忌随手取来一张信笺,在书案上摊平,一旁的春桃看他要动笔写信,急忙上前给他磨墨,赵无忌略一沉吟,便持着手中狼毫,沾了沾墨水,便写了下去…… 旅顺口,这座再度重返大明怀抱中的辽东重镇,如今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处巨大的工地,这里到处都是喧嚣的人群,热闹程度相比以往,几乎提高了好几个数量级。 李定国率军在满清腹地绕了一个大圈子,沿途的满清府县被他逐一攻陷,明军解救了大量的汉人和朝鲜百姓,也焚烧破坏了大批满清的粮草物资以及防御设施。 阿巴泰,代善两人相继败于李定国之手,留守的清军已再无勇气去追击这支明军,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在满清的腹地大肆破坏,就好像皇太极的主力如今正在大明内地四处破坏一样。 来啊,互相伤害啊。 不错,如今大明和满清正像是在互相伤害一般,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 但是大明毕竟人口众多,疆域辽阔,此番虽然山东一带几乎尽数遭受战火荼毒,看上去伤势颇重,但山东之外的地方依旧完好,恢复力较为强悍,只要假以时日,大明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但满清的情况,可就是完全不同。 辽东苦寒之地,人口原本就不多,女真人口更是不超过十万,在这种互相伤害的情况下,明显是人口少,疆域小的满清,更为吃亏一些。 满清腹地,很多稍大一点的府县都被明军破坏,大量的汉人和朝鲜人奴隶得到解救,脱身而去,没了这些最底层的劳动者和建设者,只靠那些少量只会捕鱼打猎的女真人,这些地方恐怕今后数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百姓们,其中大部分的朝鲜人都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国家,也有少部分朝鲜人,因为仰慕天朝上国的文明和繁华,于是便也跟随汉人百姓一起,来到了旅顺口。 如今的旅顺口,半月之间,人口骤然暴涨了四五万,增加的人口几乎都是来自于从满清腹地逃出的汉人和朝鲜百姓。 旅顺城头之上,风尘仆仆的李定国在这里见到了一个熟人,那是自己的师弟归庄。 顾炎武派遣了一队施工队,携带了大量的钢筋和水泥,从乐安港出发,并在旅顺口登陆。 归庄与施工队一同来此,他此番的任务乃是建设旅顺口的城防工程,他要在这里建造堡垒,碉堡,加固城池。 一下子多了四五万百姓,这给旅顺口的明朝守军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不过好在归庄还记得他师父赵无忌在青州赈济百姓的故智,只要照猫画虎就行了。 在归庄的安排下,所有的百姓都可以得到赈济,无论是汉人还是朝鲜人,每天都会有明军士卒在上百个地点,设棚施粥,每人每日可以得到两碗粥,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人不至于饿死。 但是百姓们若是想要吃得更好一点,那就必须在这里打工干活,这样不但伙食更好,每顿都有白面馒头吃,还会有额外的工钱可拿。 归庄给的工钱并不多,干一天活,也不过才给一文钱。 但这些百姓其实也不怎么缺钱,李定国每到一处都要打土豪分银钱,李定国很慷慨大方,每战缴获大部分都分给了这些可怜的百姓们,是以在旅顺口,无论哪个百姓,手头都有个几两银子。 但是百姓们虽然不缺钱,但他们缺粮食吃。 李定国分给他们的粮食,在路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么多人涌进旅顺口,顿时便把旅顺口的粮价给炒到了天上去,百姓们花很多钱,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于是冲着打工可以吃到不限量的白面馒头这一点,无数百姓蜂拥而来,要求做工。 再说很多百姓都打算在这里定居,旅顺口的城防修建的越结实,越坚固,他们也就越安全,这一点,他们还是明白的。 所以归庄此计一出,在百姓的踊跃报名下,顿时他手头便多出了上万名勤劳肯干的雇工,在他们的辛勤努力下,旅顺口城防工程进展的非常顺利,一座座坚固的水泥碉堡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旅顺城外不断出现。 而旅顺口的城池也得到了大大的加固,大量的民工去山中采来石块,运到城中,最后把石块草草打磨一下,便用水泥和沙子,将石块砌在了城头之上,整个城池顿时便加高加厚了不少。 此外,归庄还带来了四十门火炮,并且把它们都安置在了城头之上,这些火炮都是唐维主持的临淄火器工坊最新产品,射程既远,威力又大,把旅顺口守将沈志祥给喜得合不拢嘴。 有了这些先进的火炮和水泥碉堡,便是皇太极亲率大军杀来,旅顺口也能守个一年半载,而不至于被清军攻破。 赵无忌取了旅顺口,就没再想被清军夺回去,历史上这里原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若非清军主力尽出,后方空虚,明军又占了偷袭的先手优势,否则李定国还真不能如此轻松就拿下此地。 赵无忌打算把这里打造成对满清前线的最坚固堡垒,这里会与皮岛一样,成为悬在满清后方的两把利剑,定会让皇太极领会到什么是痛不欲生,什么叫欲仙欲死。 李定国站在旅顺口城头之上,往下凝视着这数万正在忙碌的勤劳百姓,他的面色坚毅,目光锐利,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文秀,归庄,沈志祥等人以他为中心,拥在他的身侧。 “李将军连日在鞑子腹地奔袭作战,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不妨在此歇息几日,由小弟略尽东道之谊,为李将军接风洗尘,不知李将军如何?”沈志祥在一旁小意说道。 驻守在这里的虽然是皮岛守军,沈志祥所部,但沈志祥心中清楚,自己等人基本等于躺赢,可以说几乎什么都没做,便得到了这座坚固的城池。 是赵无忌的黑旗军打下了这座坚城,而今前来建设旅顺口城防的,也是赵无忌派来归庄率领的施工队,可以说,这座坚城如今的每一处地方,都深深地烙印着青州府以及黑旗军的痕迹。 沈志祥能力平平,为人却极有眼色,他知道赵无忌才是自己的最大依仗,是以他虽然官居三品参将,官职比李定国高了好几级,他却以年龄为由,对李定国这个千总满口自称小弟,处处谦卑小意。 能在皮岛这个弹丸之地,敌军前线生存下来,沈志祥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赵无忌便是一条金光闪闪的粗大腿,自己只需紧抱这条大腿即可,赵无忌说什么,沈志祥便打算不折不扣地做什么。 李定国率军一路扫荡,直至今日上午才抵达旅顺口,他还没来得及吃饭,便匆匆走上城头,查看城池建设的进度。 听到沈志祥的话语,李定国摇了摇头,“恩师正在山东与满清鞑子作战,急需援手,本将此地事情已了,今日便会启程,返回大明,相助恩师。” “哦,李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小弟钦佩不已,不过如今已是午时,不妨由小弟做个东,吃顿便饭再登船也不迟。” 李定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城下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群看个不停,片刻之后,他侧身看向一旁的归庄,伸出手去,指着下面的两处地方,“师弟,我看这里,还有这里,位置俱是十分险要,似可再建两座碉堡,与城头火炮,形成掎角之势,拱卫城门,不知师弟以为如何。” 归庄睁大眼睛看了半晌,猛地一跺脚,眼中满是钦佩之意:“师兄果然目光如炬,却是师弟疏漏了,没有注意到这两处地方,师弟马上便安排人手,在这两处建设碉堡。” 李定国闻言点了点头,他又继续看了半晌,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身对一旁的刘文秀说道:“走罢,咱们现在就走,乘船返回青州府。” “等等,李将军吃顿便饭再走,也不迟吧,吃顿便饭而已,不会耽误太久。”沈志祥急忙上前说道。 李定国看着沈志祥,脸上露出和蔼笑容,“沈将军的心意,宁宇领了,实在是军情紧急,不容得宁宇不急,改日有缘相见,你我兄弟二人再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可好?” 沈志祥又劝了几句,李定国只是摇头不允,他和归庄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在众人的相送中,与刘文秀以及麾下的黑旗军骑兵,登上了海上的兵船。 片刻之后,李定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断变小的旅顺港,迎着清爽的海风,和刘文秀两人站在镇海舰的甲板之上,心中暗道,“师父,徒儿这就回来了。” 辽阔无边的大海之上,波浪涌动,黑色的铁甲舰船帆高高悬起,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第六百一十六章空军的雏形 今日无风无雨,又是晴朗天气,金色太阳高高悬挂空中,朵朵白云在蓝天上悠悠飘过,煦暖的阳光下,赵无忌一身青衫,做书生打扮,带着韩勇,唐维等人在营寨中巡视,检查军营中可能存在的防御漏洞和盲点。 辞别了禹城知县何震,大军经过禹城之后,黑旗军的行军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因为他们受到了小股清军骑兵的不断袭扰。 在范文程的建议之下,皇太极派出以马福塔为首的三百白甲兵,返身前去袭扰明军,马福塔率兵轻骑突进,终于在禹城北二十里处,与赵无忌的黑旗军遭遇。 刘芳亮率领的突骑兵跟着陈国宝,此刻远在齐东,赵无忌如今手头可用的骑兵只有徐怡带来的三千骑,对上马福塔这等后金精锐中的精锐,战力仍是稍逊一筹,双方小股部队几番交手,明军暂时处于下风。 这两天里,明军陆续出现了派出的部分侦骑失踪的现象,昨日夜间营寨又遭到敌军的袭击,马福塔率军夜袭,打算烧毁明军的粮草,但被明军及时发觉,一番夜战之后,马福塔见不能取胜,不得不率军退走。 虽然没造成太大损失,但在清军的袭扰下,赵无忌不得不放慢了行军的速度,一大早便开始排查营寨中可能存在的种种隐患,以免再被马福塔抓到机会。 今日虽然是晴空万里,但赵无忌的心中却不是很好。 若不是崇祯一意孤行,自己又何必分兵两路,有刘芳亮的四百突骑兵与陈国宝两千重甲骑兵在此,又何惧马福塔等人的袭扰。 作为当初曾在朝鲜以三百兵大破朝鲜四万大军的满清先锋官,马福塔确实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他以及他手下的三百白甲兵,无论马术射术还是近身搏杀,人人都是一等一的水平,更是十分擅长隐匿踪迹,设伏偷袭,接连击杀明军派出的侦骑,其狡猾和凶悍,让赵无忌也颇觉有些头疼。 这使得明军获取情报的能力大大削弱,敌情不明之下,赵无忌的行军速度也不敢太快,唯恐遭到敌军的埋伏。 不知不觉,众人已来到营寨的中心位置,在这里放着明军的秘密武器,两只侦查用的热气球。 五十多名士卒正在热气球旁边忙碌,在做热气球升空前的各项准备,他们有的在整理缆绳,有的在检查点火装置,有人在往吊篮里运送燃料和压舱的石头,还有人在查看气囊有无破漏损坏的地方。 热气球的吊篮用坚固的木材制成,呈圆形,看着像是个巨大的圆木盆,木盆底部绑了一些废弃下来的橡胶轮胎,作为气球下降时的缓冲物。 吊篮的直径长达五米,一次载上三四个人也没有问题,不过现在每次升空时都是只搭载两人,看着在吊篮旁边忙碌的士卒,赵无忌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想法。 “唐先生,关于这热气球,本官突然有个想法,想和你探讨一番。”赵无忌转身看向一旁的唐维。 “大人请讲。”唐维恭敬说道,赵无忌率大军行动,作战之时,难免有损坏的器械和火器,平时军中都有专门的工匠营,负责维修维护火枪,火炮,攻城器械,运输车辆等等。 而此次赵无忌率军北上追击清军主力,敌军实力数倍于己方,眼看恶战就在眼前,事关重大,于是唐维亲自又带了一批工匠前来,在大军中听用帮忙。 赵无忌指着那圆形的热气球吊篮对唐维说道:“本官打算在这吊篮里加上一个风扇,作为热气球的动力,这个风扇需要十分巨大,风扇的转轴穿进吊篮里,通过吊篮中我军士卒踩踏传动机构,从而驱动风扇,不知唐先生以为本官的设想如何?” 唐维听了,凝神细想片刻,便走上前去,围着那吊篮前前后后地转了好几圈,又亲自跳进吊篮内,这里敲敲,那里摸摸,盯着那巨大的热气球看了半晌,这才重新爬出吊篮,来到赵无忌的面前。 “大人的意思,可是想给这热气球加上动力,让他可以在空中自由移动?”唐维试探性地问道。 “本官正是此意。” “这个,请恕属下直言,属下以为,热气球在空中,更多受到的是风力的影响,便是加上风扇,以人力驱动,怕也无法与风力抗衡。”唐维斟酌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这一点本官明白,本官的意思是,若是在无风或微风的条件下,若是能用人力驱动热气球移动,岂不是更好。” “嗯,大人若是如此说,那当然可以,若是在风力较小或者无风的条件下,在吊篮里添加风扇确实可以使热气球向着指定的方向前进,嗯,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舵。”唐维一边打量着吊篮一边说道。 “大人可是在打算给这热气球加上控制方向的动力?”正在热气球周围忙碌的一个士卒听到两人的话语,犹豫了一下便来到赵无忌面前,双手抱拳,恭谨说道。 “哦,本官正有此意,莫非你对此也有心得?”赵无忌打量着眼前的士卒,只见他年约二十多岁,目光锐利,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看上去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好叫大人得知,属下便是这热气球上负责望远的士卒,大人若是想要让这气球移动,属下以为,其实并不用再添加任何装置。”这士卒自信满满地说道。 “哦?这又却是为何?”赵无忌有些迷惑不解。 “大人,是这样的,我军的热气球,每次升空之时都会以铁链拴住吊篮,另一端牢固地系于地上,以免气球被风吹跑。”说到这里,这士卒转身指了指吊篮上拴着的三根粗大铁链。 “不错,正是如此,不过,这又和气球在空中移动又有什么关系?还请见教。”有句话叫能者为师,孔子这样的至圣先师也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样的话语,于是赵无忌也很和气地向面前这个士卒请教。 “大人折煞属下了,属下不过是大人麾下一小卒而已,还请大人不要客气。”这士卒急忙谦虚了几句。 “属下在驾驭热气球升空之时,发现了一个规律,不瞒大人说,属下当初也曾在南阳书院学习过一年时间,也曾听过大人讲授过的课程,说起来,大人还是属下的老师呢。”这士卒笑着对赵无忌说道。 “哦?你叫什么名字?”赵无忌看了这名士卒几眼,眉宇之间,好像依稀有些眼熟的样子。 “属下陈凡。”这士卒不慌不忙地答道。 “哦,陈凡,你在驾驭热气球升空之时,发现了什么?” “回大人的话,属下发现,在空中,热气球每升高一个阶段,根据它所处的位置,风向是不同的,也就是说, 同样一个地点,不同的高度,风向也不一样,比如说,十丈高的地方刮的是西风,那二十丈高的地方,风向可能就是东风,而在更高的地方,风向又会改变,可能是北风或是南风。” “哦,”赵无忌顿时便想起来了,自己在前世,好像曾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只不过时间太久,到现在都忘记的差不多了,今日听陈凡说起,才想起果然是这个道理。 热气球的移动,并不需要给他加上什么动力,每个高度的风向都是不同的,只要把热气球升到一定的高度,找到想要的风向,然后维持那个高度即可。 比如说想要向东飞,那就操纵热气球上升,如果上升到某个高度,感受到了东风,便可以把热气球停在那个高度上,强劲的风力自会把热气球吹向想要到达的地点。 果然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自己便是再有后世的种种先进超前的知识,也不能小觑了古人。 想到这里,赵无忌含笑看向陈凡,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肯动脑筋,头脑又聪明,不愧是我南阳书院的学生,嗯,来人,赏银五两。” “谢大人!”陈凡很激动,没想到自己就是说了几句话,便得到了五两银子的赏赐。 黑旗军的军饷比较高,陈凡一个月拿到的饷银也有三两多,不过几句话就轻轻松松一个多月收入到手,让他如何不开心。 “敢问大人,莫非是想让热气球可以自由行动,侦查到更远的目标吗?”陈凡恭敬问道。 “哦,这个只是其中目的之一。”赵无忌含笑说道。 “啊?除了侦查,这热气球莫非还能有其他用途?”唐维在一旁追问道。 “嗯,本官打算用这两个热气球,给皇太极一个‘惊喜’,唐先生,本官的想法是,利用热气球,在空中投弹。” “空中,投弹?”唐维一面思索,一面喃喃自语。 “不错,唐先生请想,若是我军将士可以驾驭热气球自由移动,那他大可移动到敌军的上空,甚至是皇太极的帅帐上方,向下投下炸弹,袭击敌军。” 唐维顿时便是一脸的钦佩之色,“大人奇思妙想,属下佩服,哈哈,从空中而降的炸弹,想必鞑酋皇太极收到这份大礼时,一定也会很‘惊喜’。” 第六百一十七章将星现世 陈凡听了赵无忌的话,心中也是十分激动,他原本是火枪队中的一员,天生视力就非常敏锐,也正因如此,才会选拔出来,成为热气球上的首批侦察兵。 初始看到硕大的热气球,并成功地坐在气球上浮到高空,当时的新奇和兴奋实在难以言表,不过半个月后,新鲜感消失,他又觉得有些遗憾,因为这样他一直在空中担任侦查任务后,他就无法上阵杀敌了。 正在陈凡为此有些耿耿于怀的时候,突然听自家大人说,自己这样的侦察兵,居然也有杀敌立功的机会,心中顿时便是喜出望外。 总算可以杀鞑子了,陈凡是从辽东那边逃难过来的,他家中的亲人都死在了清军手上,对于满清,他心中怀着血海深仇。 赵无忌扭头看向唐维,“唐先生,本官若是命你制造出一种一旦落地受到撞击,便会爆炸的炸弹,技术上,不难实现罢?” “嗯,这个倒是不难,到时只需把火炮用的开花弹稍作改造一番便可,无需火炮发射的话,外壳就可以做得薄一些,火药也能多放一些,这样威力更大。”唐维只是略一沉吟,便给出了答案。 “好,先给本官造上几十枚,这种炸弹用途乃是杀伤敌军,并有一定的放火功能,唐先生可以在里面多放钢铁碎片用以伤敌,嗯,最好在里面再加上一点点能引火的物质。” “属下晓得了,属下稍后便去操办此事。”唐维当下便应了下来。 “好,”赵无忌转身又看向陈凡,心想看来航空兵要提前几百年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陈凡,本官打算成立一个空中战队,你呢,便暂时担任队长一职,负责侦查,以及高空投弹的任务,你可愿意?” “属下遵令!万死不辞,在所不惜!”陈凡顿时便把腰板挺得笔直,空中战队,这名字听着就挺威风。 “嗯,很好,今日你们两架热气球,依旧还是系着铁链升空,不过在空中你们要留意风向的变化和高度变化之间的关系,尽快做到可以快速地在不同的高度间进行升降,从而来控制热气球移动方向,把升降的技术练熟, 同时,你们也要开始训练空中投弹的准度和精度,开始你们可以携带一些石头上去,把石头当做炸弹,投向指定的地点,练习如何投弹。” “属下遵令!”说到这里,陈凡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转身便喊过来另一名正在热气球旁边忙碌的士卒,“大人,这是我的搭档,他原来可是个神射手呢,让他投弹,肯定没问题。” “哦,原来是个神射手,不错,不错。”赵无忌看着眼前稚气未脱,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双手抱拳,“属下祁隆,见过赵大人。” 与此同时,在京城之中,宽大豪华的定国公府内,定国公徐允祯坐在自己的书房中,望着眼前一份刚刚收到的文书,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之色。 这是一份来自山东前线最新的战报。 不要问为什么定国公手里会有这种东西,作为开国功臣徐达之后,定国公府爵位传命,与国同休,几百年下来,定国公府在军中的势力和地位,早已根深蒂固,更是在军中建立了庞大的利害关系网络。 有些时候,他们这种老牌勋贵,手中的情报往往比皇帝更准确,也更及时,起码徐允祯便确信,自己面前这份战报,最快也要到今日夜间,才会被送入紫禁城内,被当今皇帝看到。 饶是徐允祯今年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阅历丰富,但仍被面前这份文书里的内容震撼的不轻。 赵无忌率军在葫芦峪大破岳托所部兵马,斩首共八千九百三十一人,首级如今正在运往京师的途中。 六千黑旗军大战数万清军,最终不但获胜,还斩首敌军近九千人,徐允祯觉得面前的这份战报,里面的内容比他前些日子看过的一本小说,叫做西游记的,情节更为离奇夸张。 不但以弱胜强,还居然能反杀对方九千人,徐允祯想了想,觉得自己或许相信石头里能蹦出猴子,也比相信这份战报,更为靠谱一些。 那不是数万流贼,也不是数万明军,而是数万最精锐的清军,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清军!就这么让人像杀猪一样,杀了九千人? 不过这份战报如今就真真实实地摆在自己面前,战报上还有淄川知县韩瑜的亲笔画押,说起韩瑜,他还是定国公远房亲戚中的一支,也正因如此,定国公曾动用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帮了韩瑜一把,韩瑜能出任淄川知县,定国公府暗中是出了力的。 韩瑜是自己人,此人徐允祯还算比较熟悉,办事也沉稳,是个人才,也正因如此,徐允祯才对面前的这份战报,更加的惊疑不定。 韩瑜在书信中说,自己带人亲自前往葫芦峪,把清军的头颅一个一个点数完毕,赵无忌的战功和斩首数目绝对可靠无误,如今这些首级正在派人送往京师的途中。 难道这事居然是真的? 其实关于葫芦峪之战的具体情况,赵无忌之前已经有文书上报兵部,也给崇祯单独上了折子,战况战果写的清清楚楚,击败岳托所部三万余人,并斩首清兵近九千人。 据说当时杨嗣昌看到这份战报后笑而不语,其笑容让人捉摸不透,崇祯也是一样,笑着看完之后,就随手把赵无忌的折子放到一边了。 嗯,这种虚报战功的折子,不止是兵部,便是崇祯也见得多了。 大明官军上上下下,日益腐败没落,小胜说成大胜,战平说成胜利,甚至还有心黑皮厚的,索性把败仗说成大胜,举不胜举,这也增加了朝廷获取正确情报的难度。 嗯,战报上刚刚被某地官兵打败的清军,居然满编制出现在另一处地点,还攻破了明军的一处府县,这就是谎报战功的具体体现。 和徐允祯一样,崇祯和杨嗣昌也不相信赵无忌的战报,当时崇祯升赵无忌为兵部侍郎一职,完全是当时山东实在没有人手可以用了,除了赵无忌,再无人敢挺身而出,率军迎战清军,当时的总指挥刘宇亮缩在河北,死活都不肯南下山东。 山东当时是群龙无首,赵无忌肯出头那是最好不过,他是青州府知府,是朝廷的四品命官,在官职上可以压制住那些大小兵痞,便于指挥。 再加上赵无忌此前还有斩首瑚什所部三千清军的功绩在手,这可是实打实凿的战功,因为那三千个清军头颅,如今已经到了京师,兵部更是派人亲自核实点数,最终确定了这些都是鞑子的头颅,数目上也能对上,最终确认了这份战功。 然而对于斩首清军九千的战功,从兵部到皇帝,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卢象升,高起潜加起来共计五六万的大军,其中不乏天雄军,宣大军,关宁军等明军精锐,结果被清军非常轻松地就给击溃了,你赵无忌带着六千人,打败了三万清军,还斩首九千? 崇祯对赵无忌是信任的,不过他也认为赵无忌葫芦峪一役,应是小胜或平局,至于那斩首九千具被他自动给忽略掉了。 次辅薛国观和主管兵部的杨嗣昌的看法跟皇帝也差不多,即赵无忌夸大了战果和斩首的数量。 不过朝堂上下,从皇帝到大臣,并没有人想揭穿此番谎报的军情,因为此时此刻的大明朝廷,在明军连战连败的情势下,实在是太需要一份胜利的捷报来鼓舞士气了,哪怕这是一份假造的捷报。 大明官方依旧对这份捷报大肆宣扬,次辅薛国观也在朝堂上当众宣布了赵无忌的这份捷报,激起满朝上下群臣的一片欢欣鼓舞,人人都是喜笑颜开,仿佛清军的覆灭,已经就在眼前。 然而和崇祯,杨嗣昌等人一样,满朝大臣中,其实也并没有几个人真正相信这份捷报,对于这份捷报,大多数人在心中都是不信的,甚至还有些鄙夷之情,没想到名声一向甚好的第一才子,居然也在官场中沉沦,学会了虚报军功。 而崇祯的态度也十分暧昧,如此大捷,他虽然面上跟群臣一样,满脸都是欣喜之情,然而他并未就这份捷报,给赵无忌以任何的奖赏。 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上到下,谁也不相信这份捷报是真的。 所以如今这份有韩瑜亲笔作证的战报出现在徐允祯面前,定国公的心情之震撼,是可以理解的。 战报可以造假,但鞑子的首级造不了假,韩瑜也没必要赌上自己的前程,陪赵无忌造假。 所以赵无忌的捷报居然是真的。 徐允祯很快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凭借勋贵世家子弟的天生直觉,他仿佛看到了自戚继光之后,又一位大明的璀璨将星正在冉冉升起。 而赵无忌的军功,比当年的戚继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率军六千,而能阵斩强悍清军九千的战绩,戚继光当年也没能做到。 第六百一十八章做媒 常言道,国难思良将,如今皇太极率清军大举入侵,沿途烧杀劫掠,荼毒无数,大明北部山河几近糜烂破碎。 大明北方两大主力兵团中,卢象升战败身死,高起潜一触即溃,大明官军已再无与清军一战之力,只能坐视敌军在大明境内肆意劫掠,为所欲为。 这些鞑子,怎么就如此厉害!卢象升也是大明的名将,号称卢阎王,关宁铁骑更是天下闻名,结果与清军一战之下,竟然双双败北,全军尽墨。 清军在济南屠城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顿时朝野震动,得知清军暴行后,京师之中也是一片人心惶惶,民众百姓无不担惊受怕,唯恐济南民众的惨案也落到自己身上。 坐视鞑子在己方境内随意烧杀劫掠,大明朝廷的脸面也丢的精光,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又有谁会拥护这样的朝廷呢。 就这么龟缩在城中,任人宰割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的屠刀就会挥到自己的头上。 整个京城之中,从上到下,都是一副末日即将来临的惶惶不安,为了躲避凶恶的清兵,很多权贵和富人都动了南迁的心思,更有一些朝臣开始称病不上朝,隐有弃官南下的心思。 颓势已成,一切都在迅速地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明军处处溃败,清军节节胜利,清军屠城的消息一个又一个地从前方传来,一切迹象都在表明,局势已无法挽回。 这华夏的锦绣江山,似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就在这时,青州府那个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的少年知府却突然苏醒。 转折点便在赵无忌身上。 以赵无忌的苏醒为起点,大明一方的局势开始慢慢好转。 首先,他率先在青州府发出通告,号召山东各路兵马齐力抗清,初步稳定了山东一带的民心,让百姓们知道,在这个时候,还有一支大明的军队没有放弃,为了保护大明的民众百姓,他们挺身而出,要前去迎击这些战力强悍的清军。 再随后,赵无忌在青叶岭一战逞威,尽斩清军将领瑚什所部三千人,取得了自皇太极入侵以来,明军的首场胜利,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开战以来,清军势如破竹的势头顿时便为之一滞。 再其后,赵无忌挥师北上,率领手下大军一举收复济南城,而清军为了避其锋芒,不得不兵分三路,准备撤军辽东。 仅仅半个月功夫,大明与满清之间攻守之势为之一变,原本是清军进攻,明军防守;而今则是明军开始反击,清军且战且退。 也正因如此,崇祯皇帝才会破格升赵无忌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山东兵马。 放眼大明开国以来,能以二十余岁的年龄任兵部侍郎,又总督一方兵马,也唯此一人而已。 这都是他应得的,他立下的功绩,配得起这份封赏。 而今,这个少年人再次出手,一战重创清军成亲王岳托率领的右翼军,更是斩首九千,大批的鞑子人头,如今正在送往京师的途中。 而他的手下兵马,不过六千之数。 如此锋锐的军队,便是称之为天下第一强军,也不为过。 定国公属于那种武将勋贵,击败清军有多难,他心知肚明,大明与满清在宁锦一带酣战十余年,杀的鞑子数量,还没赵无忌一场战役杀的多。 赵无忌的作用,堪称大明朝廷的定海神针。 不出意外的话,此子必定是未来数十年,大明朝堂之上第一人,定国公徐允祯在心中暗自想道。 突然,书房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贵妇款款走了进来,见到定国公犹自一脸沉思的样子,贵妇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好奇。 自家老爷,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郑重其事过了?看他脸上的神情,严肃之余,似是还有些惊讶。 贵妇乃是定国公的妻子张氏,张氏也是将门之后,她温柔贤惠,与定国公夫妻两人琴瑟相合,感情甚好。 眼看自家老爷在盯着案几上的一封文书发呆,张氏当即便走了过去,轻轻坐在定国公的旁边,伸手拿起那份文书,便看了起来。 没看多久,张氏便啊的惊叫出声,“斩首九千?”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定国公,“老爷,这份战报可是为真?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定国公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此事应该为真,你看上面还有韩瑜的印鉴,上面说,九千清军首级早在前两日,便已在运往京师的途中,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三日,也就到了。” 张氏放下手中文书,伸手轻抚胸口,一脸的激动之色,“啊呀呀,这下大明的江山有救了,这鞑子总算碰上克星了,便是戚少保在世的时候,怕也没他这么能打。” “赵无忌,”张氏皱起娥眉,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定国公扭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你忘了?赵无忌就是怡儿看上的那位江南第一才子,写‘春江花月夜’的那个才子,此人如今刚刚被皇上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山东兵马。” “啊,”张氏又是一声惊叹,“我道为何感觉此人如此熟悉,不错不错,听说怡儿对他很是倾心,听说还因为此事,怡儿和她父亲闹得很不愉快。” 定国公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岂止不愉快,听说魏国公甚至要不认这个女儿,要和徐怡断绝父女关系,不过徐文爵膝下只此一女,所谓的断绝关系,老夫以为,徐文爵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张氏的脸上露出怜悯之色,“两人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惜那赵无忌已经有了妻子,这却是难办,堂堂国公郡主,怎能给他人做妾。” 定国公嗯了一声,脸上神色也颇是苦恼,“世龙也与赵无忌相识,我曾让世龙暗示过赵无忌,建议他休了原来的妻子,再娶徐怡。” “那赵无忌怎么说?”张氏睁大眼睛,看着徐允祯,她想想也知道赵无忌肯定没有同意,否则徐怡何至于如今还是单身一人。 定国公摇了摇头,“他不同意,只说糟糠之妻不可弃,还说此事休要再提。” “这人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张氏禁不住赞了一声。 “不过,”略一沉吟之后,张氏的眼睛又慢慢地亮了起来,“如今赵无忌立下如此大功,凭此功绩,将来必会出阁拜相,甚至封王封侯也未可知,如今倒也配得上我家怡儿了。” 古人有三妻四妾的说法,三妻便是一正妻,两平妻,平妻的地位与正妻差不多,所生的子嗣也是嫡子嫡女,而非妾生的庶子庶女。 赵无忌现在的身份是兵部右侍郎,又有战功在手,俨然已是大明新一代的名将之星,徐怡嫁给赵无忌做平妻,也不算太委屈了她。 定国公和魏国公两家公爷,都是当初明太祖朱元璋手下开国大将,中山王徐达的后人,一脉两枝,虽然一在南,一在北,但血脉相连,关系历来都是亲密非常。 徐允祯听了张氏的话,眼前也是一亮,“夫人言之有理,若是两人当真能喜结连理,倒也了却了我那兄弟的一桩心事,不知夫人可有办法,玉成两人的好事?” 张氏嗯了一声,眼中现出思索之色,片刻之后,她缓缓点头,“老爷放心,且容妾身慢慢想个法子。” “嗯,此事便劳烦夫人了。”徐允祯舒服地将后背靠在太师椅上,满意地叹了口气。 到了他们这个权势地位的人,所谓的婚姻,几乎全是政治上的联姻,娶谁不娶谁,都是由长辈给安排,而非自己所能决定的,婚姻的两家,基本都是门当户对的权贵或是官宦世家,如此强强联合,才能保证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 赵无忌手握如此强兵,才干也是极其出色,与这样的一个人联姻,无论对于魏国公还是定国公,意义都是同样重大。 西华门外不远处,万达茶楼,小太监李应星悠闲地坐在三楼一处雅座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壶上好的龙井茶,还有四碟精致的小点心,如今正是午后,阳光温暖,微风轻拂。 只见他时而拿起一块米花糖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时而小口抿上一口香茗,他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正在前方戏台上唱曲的女子,听到精彩处,他也会含笑抚掌,赞叹不已。 这处万达茶楼,乃是京师之中规模最大的茶楼,每日都是人来人往,生意极其兴隆。 论起热闹程度来,那就要数一楼最热闹,一楼的客人也是最多的,而那些自持身份,又稍有银钱的客人则会选择相对幽静一些的二楼和三楼。 虽然二楼的消费要比一楼贵上好几倍,而三楼则是比二楼还要贵一些,但那种幽静自得的气氛,精美的吃食,以及伙计们殷勤而有礼貌的服务,还有那种种有趣而精彩的节目,无不让二楼三楼的客人感觉这一切果然物有所值。 第六百一十九章传遍京城 按理说,太监是不能随意出宫的,但李应星如今在王承恩身边听用,而王承恩又是宫中太监的第一人,地位崇高,所以也没人敢为难李应星,李应星也就经常借着帮王承恩采买东西的机会,频频出宫。 有时李应星也会帮宫中那些妃子和宫女们买点东西,这些妃子和宫女手里有了钱,总是要花出去的,李应星嘴甜又殷勤,平时也愿意帮她们的忙,所以他在宫中的人缘很好。 李应星办完正事,买完东西后,最喜欢来到万达茶楼歇上一歇,喝上一壶香茶,吃一些点心,听一会曲子,慢慢地他也就成了这里的熟客。 时间长了,茶楼的伙计对李应星也熟悉了起来,都知道常来此地的小李太监是宫中王公公身边的红人,每次他来到这里,茶楼的大掌柜王福禄总会亲自出面,对他殷勤接待。 此刻王福禄便坐在李应星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憨厚笑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李太监说着话,态度极其恭谨。 “最近赵大人可有音讯传来?可有需要小人效力之处?”眼看无人注意自己这里,李应星装着在欣赏台上唱曲的美女,刻意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福禄也在含笑看着台上的女子,右手不断地在腿上打着节拍,似是正沉浸在女子美妙的歌声中,他的嘴唇微动,轻声说道:“大人最近并未有书信传来,李公公有心了。” “嗯,既如此。我歇上一会便走,王掌柜有事尽管先忙。” 王福禄又听了一会曲子,这才站起身来,含笑对着李应星拱了拱手,“李公公请先坐,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忙,李公公若是有事,尽管吩咐这些伙计便是。” 李应星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上的女子,随意对王福禄挥了挥手,王福禄又对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一曲唱毕,那女子盈盈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客人们弯腰福了一礼,顿时台下便传来一阵鼓掌与叫好之声,一个伙计端着个黑色托盘,在客人之间来回穿梭,不时有客人将散碎银子扔到伙计的托盘里。 李应星也扔了一块银子到托盘里,随后又伸手捻起一块米花糖,放入口中慢慢吃着,细细品味着大米的芳香和甘甜,就在这时,旁边桌子上客人的话语声突然传了过来。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啊,我可是听说,赵无忌赵大人,在山东与清军岳托所部交战中,大破清军,并斩首无数!”声音虽然有点低,但三楼客人不多,极其幽静,李应星在一旁听得是清清楚楚。 听闻是和赵无忌有关,李应星顿时便是精神一振,他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伸出手去,又拿了一块糖,耳中却在注意听着邻桌传来的声音。 “王公,这个消息好像前几日就有了吧,说是赵大人取胜之后还收复了济南城,这个不算新闻吧?这两日听说高起潜高公公也击溃了一股清军,斩首好像也不少。”伴随着这话的,还有一阵的哄笑,显然众人对这位王公的话语,颇有些不以为然。 那被称为王公的人顿时便急了,“尔等知道什么,重点是,赵大人这番功绩,是实打实的,鞑子首级已经在途中了,后日便到。” “鞑子首级……” “看来不是谎报战功……” “居然又有斩首的清军首级了……” 种种念头在众人心中升起,突然之间,邻桌的客人皆都安静了起来,片刻之后,方才有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出言问道:“敢问王公,赵大人斩首了多少鞑子?” “八千九百多个鞑子头颅,个个上面都梳着老鼠辫。” 一阵的倒吸凉气之声传来,邻桌再度冷场,李应星在一旁听着,也是被震撼的不轻,他可是知道鞑子的凶悍的,就连卢象升卢大人的天雄军和关宁铁骑都不是鞑子的对手。 赵大人居然就如同切瓜斩菜一般,一战便杀死了九千个鞑子,两年没见,赵大人都厉害到这个程度了! “这个,王公,你可不要诳我等,此事确实为真?” “千真万确,捷报今晚便到,明日尔等便会得知老夫所言非虚。”说话的人脸上露出自得之色,摸了摸颔下的胡子,“还有,赵大人可是以六千兵马,击溃了岳托的三万清军。” 老王看来是这些人中的消息灵通人士,他的话音刚落,邻桌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赵大人这是要逆天啊,这下我大明百姓有救了!” “听说这万达也是他的产业,和记庆记都是赵大人一手创建,我现在想问的是,还有什么事情是赵大人不能做的!” “赵大人才六千兵,就能打败三万清军,要是给他三万兵马,他还不得直捣黄龙,把鞑子的老巢给掀了啊。” “希望皇上拜赵大人为将,总督大明兵马,前去捣毁鞑子老巢!” “听说关宁军的那些将领,叫什么吴襄,祖大寿的,还有那个什么大同总兵王朴,平常都被吹上天了,号称是什么九边强兵,什么塞外赵子龙,结果鞑子打过来的时候,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都躲在城里不敢出击,任由鞑子祸害我大明百姓,我呸,都是一群饭桶!” “是啊,还是赵大人厉害,不但率军出城主动寻找鞑子野战,还能斩首九千!” “不是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吗?怎么三万清兵,怎么被赵大人这么轻松就给干掉了?我总有一种身在梦里的感觉,有点不太真实,难以置信,王公,你掐我一下看看。” “哦,说起难以置信,老夫倒是想起另外一事,”王公摸着胡子,看着周围的众人,含笑不语。 “王公快快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老夫听闻,赵大人派出大将陈国宝,率领两千重骑兵前去追击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的三万大军,要救回德王……” “哦,此事我亦有所耳闻,犬子便在兵部当差,确有此事。” “有点为陈将军担心啊,对方可是三万大军!赵大人怎么才派了两千兵马?” “赵大人算无遗策,多尔衮的三万大军见到赵大人手下的两千重骑兵,竟然不敢交手,望风而逃,如今陈国宝将军正在鞑子身后紧追不舍,奈何鞑子都是骑兵,一时半刻很难追上!”王公缓缓说道。 “我靠!赵大人威武!” “果然威武!” 万达茶楼本就是京师中最热闹的场所之一,赵无忌率军在葫芦峪大胜清军,斩首九千的事迹,不到一下午,便从这里,传遍了整个京城。 顿时全城百姓都轰动起来了。 真是太好了,我大明也终于有将星现世,强军突进,杀得鞑子抱头鼠窜,有赵大人,京城无忧矣! 傍晚,大明首辅刘宇亮的府邸中,夫人周氏正在自己女儿闺房之内,含笑看着女儿刘钰儿,刘钰儿正坐在案几之前,仔细地在一方手帕上绣着什么。 周氏虽已年过四十,但她保养的很好,眉宇之间风韵犹存,犹自是个中年美妇,显然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周氏的娘家也是官宦世家,向来注重对子女的教育和培养,周氏嫁给刘宇亮后,在家相夫教子,悉心教育和照顾女儿,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刘宇亮的女儿刘钰儿年方二八,正是青春年少,长相也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生就一副祸国殃民的容颜,在周氏的悉心教导下,更是诗琴书画无一不精,是京师权贵圈子里有名的才女和美女。 眼看女儿渐大,周氏便开始操心起女儿的婚事来,在她看来,自家老爷是当朝首辅,女儿长得又这么漂亮,并且又有才华,这将来的女婿,一定要好好地挑选一番。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钰儿家世好,人长得又漂亮,自然便有一些权贵人家动了心,遣人前来说媒,想和当朝首辅结为儿女亲家。 但周氏眼光颇高,挑来捡去,一直找到没有合适的对象,时至今日,刘钰儿依然待字闺中。 闺房中的年轻女子玉手芊芊,一根银针上下翻飞,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便出现在手帕的一角,即将成型。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门响,随后当朝首辅刘宇亮的身影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外。 看着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自家老爷,周氏眼中满是不解之意,“老爷,你这是?” “夫人,老夫找了你好半天,老夫正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刘宇亮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拉住周氏的手,便向外走去。 周氏羞极,一把甩开刘宇亮,“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何成体统?妾身跟着老爷走便是。” 眼看自家老爷一副着急的样子,周氏先是转身吩咐女儿好好在这里练习刺绣,这才跟着刘宇亮匆匆来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来到书房后,刘宇亮随手关上了房门,“关于钰儿的婚事,老夫想跟夫人商量商量。” “啊?”原本周氏心中还有些气恼,此时一听竟是为了女儿的婚事,顿时便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欣喜说道:“啊,莫非老爷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第六百二十章事出反常 火焰爆裂声,疯狂的厮杀声,女子的尖叫声,得意而放肆的大笑声,还有房屋倒塌的声音,利刃砍入人体的声音,如此种种奇异而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争先恐后地钻入了崇祯皇帝的耳中。 举目四望,昔日金碧辉煌,庄重威严的紫禁城到处都是冲天火光,残垣断壁处处都是,火光中,野蛮而凶悍的清兵们,赤裸着上身,挥舞着长刀,狂笑着在紫禁城内四处肆虐。 他们一刀又一刀地砍死敢于反抗的明军士卒,紫禁城内的金砖上,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明军士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地上满是双眼空洞无神的死者头颅和残肢断臂,尸体的躯干上内脏流出,宛若人间地狱。 更有一些鞑子狂笑着正在凌辱那些美貌的宫女和妃子,更多的鞑子则面露贪婪之色,在高大的宫殿中穿来穿去,每人都背着一个大口袋,拼命地把宫中那些精美贵重的书画和金银珠宝往口袋里塞。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凶恶鞑子将一把长刀架在崇祯皇帝的脖颈上,崇祯皇帝倒在地上,被鞑子一脚踩住,动弹不得,在他身边不远处,几个鞑子正在疯狂撕扯周皇后和两位贵妃的衣衫,周皇后和贵妃们惊慌而凄惨的叫声不断传来,令人闻之心碎。 崇祯惊恐而绝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来人,快来人!卢象升!曹文诏!袁承焕!速速前来护驾勤王!” “哈哈哈哈,”一阵猖狂至极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崇祯定睛一看,踩在自己身上的凶恶鞑子,不知何时,突然变成了一个头戴着朱砂宝顶圆形冠冕,身穿龙袍的中年女真人。 “伪皇崇祯,你的末日到了!朕皇太极,才是天下之主!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朕!”中年人一脚踩在崇祯的肚子上,居高临下,望着崇祯恶狠狠地说道。 “你!”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太极,崇祯无比的惊慌失措,他的耳边不断传来周皇后和两位贵妃的惨叫声,一旁的鞑子已经将周皇后身上的衣服撕扯得稀烂…… 崇祯扭过头去,不忍再看,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是那么的软弱、渺小以及可悲,他就像一只在鹰爪下挣扎的小鸡一般,只能在敌人的利爪下,任人宰割,任凭敌人鱼肉自己。 “来人,把这宫里的男人全给杀了,女人都给朕抢到盛京去,至于这伪皇崇祯,也给朕一同带走,把他带回盛京,扔到枯井中,也学着那宋朝的徽钦二帝,让他在寒冷的北方坐井观天罢哈哈哈哈……” “不!”精神几近崩溃的崇祯猛然大吼一声,刹那间一切都是烟消云散,皇太极,清兵,鲜血,战火,惨叫声俱已无影无踪,出现在崇祯眼前的,则是王承恩那张忠心耿耿的老脸,“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望望周围,崇祯发现自己正躺在锦榻之上,周围一片安详静谧,远处传来寺庙里悠扬的钟声,王承恩正在身边有些惊慌的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关心,周围还有四五名美貌的宫女,她们谦卑而温顺地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 哦,崇祯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朕刚刚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崇祯微微摇了摇头,右手伸出,轻抚额头,却发现自己额头上已满是汗水,他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清兵,没打过来吧?洪承畴的大军到了吗?” 王承恩眼看崇祯的神态,便知皇上刚才一定是做了什么噩梦,想来是在梦中受到了惊吓,于是便用温和而稳定的声音,恭敬答道:“请皇上放心,京师坚若磐石,洪大人的先锋,西北悍将左良玉,贺人龙已率精兵一万到达京师,如今正在城外警戒,震慑贼人宵小。” 还好,西北军已经到了,短期内,京城应是无忧。 崇祯这才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还好清兵并未打进来,朕,刚才做的,也只是个梦,他怔了一会,稍稍平复了下情绪,便抬腿下地,站了起来。 身上有点凉,崇祯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内裤全都湿了,冰冷滑腻的汗水粘在身上,让他感觉很难受。 王承恩侍候了崇祯多年,崇祯一个眼色,一个神态他便能明白皇上的心意,他急忙招呼宫女过来,为崇祯皇上更衣。 湿透了的衣衫穿在身上,冰冷而沉重,很不舒服,崇祯等不及宫女上前,便自己三下两下,先将上衣脱了下去。 皇帝不好当啊,崇祯暗自慨叹,自即位以来,他几乎一天的福都没享过,每日都在忙着操劳国事,即位十一年来,不过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崇祯却已早生华发,头发斑白,容颜枯槁,看上去倒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般。 终日不断地操劳国事,又频频遭到前方失利消息的打击,崇祯终于有些扛不住了,昨日他感觉身体实在难受的紧,到了下午,晚饭也没吃,便匆匆去了寝宫休息,连昨晚的奏折都没有批阅。 疲惫之下,这一觉睡得极其漫长,以至于今日崇祯又起得有些晚了,眼看宫殿外面,艳阳已经高照,碧空晴朗无云,金色的阳光照在寝宫外面的地砖上,温暖闪耀,这让崇祯稍稍感觉有些宽慰。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崇祯一面在宫女的侍候下更衣,一面问道。 “回皇上,如今正是巳时。”王承恩恭敬答道,崇祯哦了一声,微微点头,看来朕是太疲累了,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巳时,也就是现代的九,十点钟。) 王承恩看着崇祯脸上的愁容,心中突然一动,他快步上前,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崇祯面前,“皇上,大喜,大喜啊,前方又有捷报传来,奴婢谨为陛下贺!” 崇祯闻言,猛地回头,两眼紧盯跪在地上的王承恩,面上神色又惊又喜,“大伴,喜从何来?快快说与朕听!” “启禀皇上,山东有战报传来,兵部右侍郎,赵无忌赵大人在葫芦峪,一战击破清军右翼军岳托所部,鞑子大败亏输,我军斩首九千,鞑子首级经淄川知县韩瑜查验无误,于三日前已运来京师,明日便到!” “啊!”崇祯顿时便是一副震惊之色,很快的,幸福犹如潮水般淹没了崇祯的全身,皇帝盯着王承恩,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一般,“大伴,战报上果真是如此说的?阵斩九千鞑子?确凿无误?” 王承恩咚咚咚地又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赵大人和韩知县的奏折,此刻都在皇上的御书房中,万岁爷的书案之上,皇上,确确实实的大喜啊。” 崇祯皇帝右手轻挥,猛地紧握拳头,巨大的喜悦袭来,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欢欣和如释重负的轻松,太好了,赵无忌,不愧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驱除鞑虏的曙光,已经出现! “大伴快快请起。”心情喜悦的崇祯,直接走上前去,亲自将王承恩扶了起来,“走,朕要去御书房。” 他要尽快确认这个天大的喜讯。 崇祯是如此的高兴,以至于他连早饭都忘了去吃,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朕,终于苦尽甘来! 崇祯带着王承恩,兴冲冲地离开了寝宫,向着御书房方向走去,他心情急切,并没有坐他那辆他平时最喜欢的,既坚固又高贵威严的四轮马车,为了节省时间,崇祯直接步行而去。 刚走没多久,崇祯突然看到前面有数名女子跪在地上,最前一人,身穿诰命服饰,低着头跪在那里,头上珠钗流光闪动。 哦,这是有诰命夫人进宫了,也不知是要去寻哪位娘娘。 崇祯今日心情甚好,走步也是大步流星,很快崇祯便来到了那名女子前面。 那身穿诰命服饰的正是刘宇亮之妻周氏,她今日刚刚进宫,没想到就在路上碰上皇上的仪仗出行,当下只得跪在路旁迎接。 “臣妾周氏,见过皇上。”眼看崇祯来到自己面前,周氏急忙恭谨说道。 “免礼,平身,”崇祯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这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周氏,你今日进宫,所为何来?” “回皇上的话,臣妾是前来拜见周皇后的。” “哦。”崇祯微微点头,并未多加停留,便匆匆而去,他着急赶去御书房,去看赵无忌的奏折。 眼看崇祯皇帝的身影匆匆走远,周氏这才站起身来,在两名宫女的陪伴下,向着周皇后所在的宫殿款款行去。 崇祯刚走没一会,见路边又跪着几名女子,当先一人,也是身着诰命服饰,跪在前面,嗯,今日怎么这么巧,朕刚出来,便遇上两位诰命夫人,崇祯暗自想道。 跪在前面的是户部左侍郎吴履忠的妻子钱氏。 “臣妾钱氏,拜见皇上。”钱氏的声音很好听,她是江南人士,老家在绍兴,她的声音温柔软糯,性格也是一样的温柔恭顺。 “嗯嗯,免礼平身,钱氏,你进宫可是有事?”崇祯随口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妾是前来拜见周皇后的。” 嗯?怎么跟刚才周氏的话语一模一样? 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崇祯继续前行,没想到方才走了数百步,前面又是几名女子跪在路边,当先一个女子,依旧是身穿诰命服饰。 哎呀喂,你们没完了? 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哦,原来是成国公朱纯臣之妻李氏。 “你也是来拜见周皇后的?”崇祯索性单刀直入,不浪费时间。 “皇上为何如此说?其实,臣妾是前来拜见张皇后的。”李氏对皇上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 张皇后也就是崇祯的短命哥哥,先帝天启皇帝的遗孀,天启皇帝活到二十二岁就宾天了,他身后没有子嗣,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朱由检,也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 崇祯登基以后,对张皇后一直十分尊重,每逢重大日子必定会亲自前去慈宁宫,给张皇后请安,拜见自己的这位嫂子,嘘寒问暖一番。 懒得跟李氏多说,崇祯匆匆离去,随后的路上,他又见到了第四位,第五位诰命夫人…… 崇祯皇帝心中大感奇怪,短短的一段路途中,他居然接连遇上了八位诰命夫人!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去拜见周皇后的,也有几人是去拜见张皇后,还有一人是去拜见田贵妃的。 这些诰命夫人似是事先约好了似的,居然选在今日齐齐进宫! 事出反常必有妖!崇祯皇帝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第六百二十一章请下懿旨 花费了一些时间后,崇祯皇帝终于到达御书房,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这一路行来,足足遇见了八位诰命夫人,这些人都是那些勋贵或是大臣的妻子,身份贵重。 所以崇祯还不能视而不见,每遇到一人,他便不得不走上前去,和颜悦色地跟她们说上几句话,方才离去。 皇上虽然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但是皇上一个人也干不了所有的活,具体的工作还要劳烦这些手下的勋贵和大臣,所以崇祯虽然心里着急,但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敷衍过去。 这一路花费的时间,几乎都赶上平时的两倍了。 进了御书房,崇祯抬眼望去,只见厚厚的一摞奏折正整整齐齐地放在自己的书案上,小太监李应星低着头垂着手,静静侍立在书房的一角。 崇祯三步做两步便来到了书案之前,也来不及坐下,便那么站着,翻阅起了这些奏折。 嗯?最上面的一份,赫然便是赵无忌的奏折,崇祯顿时便对旁边这个小太监的眼色,暗暗地点了个赞,不错,是个心细的体己人。 赶紧打开赵无忌的奏折,崇祯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果然和王承恩所说的一模一样,上面写着赵无忌率领手下兵马,于葫芦峪大破满清成亲王岳托部右翼军,斩杀敌军九千人,而今这九千具鞑子的首级,正在送往京师途中。 崇祯在心里算了算,这封文书是三日之前写的,王承恩说的没错,算下日子,这些鞑子首级明日便会到达京师。 继续往下看,哦,赵无忌还在奏折里解释了一下,原来皇太极不但在济南抢劫了大量的财物和粮草,还裹挟了五十万百姓,打算带回辽东当奴隶,而赵无忌率军北上追击皇太极,也非是有令不遵,而是救百姓去了。 看到这里,崇祯不禁冷哼一声,大明的百姓千千万万,朕的皇叔可是只有一个,朕三番五次催促你,你就拿百姓的名义来压制朕?其心可诛! 不管这个,接着往下看去,嗯?还收复了旅顺口?!这个王承恩刚才可没说,估计老王也不知道。 赵无忌在奏折里写到,他派遣手下大将李定国,刘文秀两人,率一千五百名重骑兵,以及两千名海外的‘义士’,乘坐龙江宝船厂造出来的兵舰,远渡重洋,一战尽灭旅顺口的清军,为大明拿回了这座北方的重要港口和坚固城池。 海外的‘义士’?这个又是什么鬼?想不清楚,崇祯索性也就不去想,或许朝鲜王在其中暗暗出力了罢?那时候的朝鲜,对于天朝上国的大明,是相当的崇拜并且忠诚。 捏着手中的奏折,崇祯皇帝觉得自己有点晕乎乎的,今日的喜讯一下便来了两个,让他感觉有点消化不过来。 崇祯虽然不是很懂兵事,但是他也能看出来,明军既然拿下了旅顺口,那么现在的大明在满清后方便有了皮岛和旅顺口两颗钉子,两国交战时,旅顺口更是可以跟皮岛互相支援,形成掎角之势,共抗清军。 另一个战绩则是赵无忌手下大将李定国,率领一千五百名重骑兵,在满清腹地到处进行破坏,不但攻破了鞑子的前都城——东京城,极大地震撼住了这些鞑子,更是救出了数万名被鞑子劫掠而去的大明和朝鲜百姓。 崇祯随手把赵无忌的奏折放在书案上,慢步来到自己的龙椅之前,坐了上去,他闭上眼睛,身子后仰,他的头靠在了椅背上。 崇祯皇帝陷入了思索之中。 旅顺口重回大明,这份功绩已然不小,而攻破并毁坏了满清的前都城东京城,在政治上,其意义则是非常重大,这表明敌军能来,而我军亦能去,意味着今后满清单方面吊打大明的情况,可有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在旅顺口和皮岛两路明军的双重威慑下,又有东京城被明军攻陷的前车之鉴,皇太极今后若是再想入侵大明,出兵前,他定然会好好地掂量一番。 入侵大明的军队少了,皇太极没把握打赢明军,更何况大明还有赵无忌这样的无敌名将坐镇; 而去大明的军队多了,后方空虚,则明军又会从海上登陆,在辽东的满清腹地攻城拔寨,到处破坏,从而形成一个满清还未出手,后方根基便被重伤的局面。 无论怎么打,大明都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崇祯皇帝突然发现,赵无忌这一手出击辽东,当真是一步妙得不能再妙的棋,其意义甚至还要大过斩首清兵九千人。 此役之后,看来大明的北方,应至少会有数年安宁,崇祯皇帝在心中想道。 只是不知为何,崇祯突然觉得心中似是有根针在扎着自己,那是一种芒刺在后的感觉。 如此勇猛无敌的名将,自己当真能驾驭得住? 功高震主,桀骜不驯,此人出现,恐怕非我大明之福。 此时的御书房中,崇祯面沉似水,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李应星依旧垂首低头,看样子,没有皇上的吩咐,他就会一直保持这个姿态下去。 王承恩偷偷看了崇祯一眼,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也隐隐感觉到,此时此刻的皇上,心中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的愉悦…… 慈庆宫内,成国公朱纯臣之妻李氏,正坐在张皇后旁边,两人言语甚是投机,相谈甚欢。 自天启皇帝去世之后,张皇后这里冷清了很多,平时来拜访她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这让张皇后颇感寂寞,都说天家富贵,在张皇后看来,这雄伟华丽的宫殿,其实也不过是一个黄金打造的鸟笼而已,今日一大早,首辅刘宇亮的夫人便前来拜访她,这让张皇后很是开心。 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养生美容方面的知识,京城晚报如今在京师之内已经普及,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国公勋贵,几乎人人都在看。 其内容丰富,包罗万象,既生动有趣,又普及知识,还有悬疑猎奇,家居日常,几乎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受此影响,成国公府中也订了十余份京城晚报,京城晚报半年前专门开了一个版块,刊登女性养生美容方面的知识,非常受那些深闺中的富家少女和贵妇欢迎。 说到美容养生,两人立刻便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当下就聊起个没完,探讨心得,传授经验,说到高兴处,是不是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片刻之后,两人说得也有些累了,李氏这才以手托腮,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岁月无情,再如何的保养呵护,这日子也总是一天天的过去了。” 张皇后深有同感地跟着叹了口气,微微点头,却听得李氏再度开口说道:“只是我家那小女,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为了她的婚事,妾身最近也是操碎了心。” “哦,”张皇后看着李氏,这才想起成国公朱纯臣的小女儿朱璇嫣,竟是还未婚娶,当即捂嘴轻笑,“呵呵,所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小璇嫣还是哀家看着她长大的呢,这才过去几年啊,她却也要嫁人了。” “皇后所言极是,说起我这女儿,诗琴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性情也是温婉恬静,长相更是一等一的好,谁要是娶了我的女儿,那可是他的福气。”李氏笑眯眯地看着张皇后说道。 张皇后心中一动,随即便是恍然,于是也含笑看着李氏,“莫非姐姐心中已有合适人选?难道想让妹妹来做这个媒?却不知姐姐看上了哪家的青年才俊?” 李氏脸上微微一红,却故意叹了一声,“哎呀,这女大不由娘,子女的婚事,臣妾也左右不了她,这丫头总说要嫁个文武双全的俊杰人物,但皇后您也知道,咱大明才子是不少,武将倒也如过江之鲫般数不胜数,但说起文武双全,却可是没有几个优秀的。” 张皇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是,文武双全的俊才如今确是不多,”她看向李氏,有些狡黠地笑着,“姐姐就别藏着掖着了,璇嫣到底看上了哪家的俊才?说出来听听,妹妹也能帮你参详参详。” “哎,还能是谁,璇嫣看上的,便是皇上前几日任命为兵部侍郎,总督山东兵马的赵大人,赵无忌。” “啊?赵无忌?哀家可是记得,他是有妻子的。”张皇后顿时便是一脸吃惊的样子,“你家堂堂国公嫡女,郡主身份,居然要给人做妾?” 被张皇后开口说破,李氏当即就是老脸一红,“哎呀,臣妾也不想这样啊,奈何这死丫头不听劝,口口声声只是说非赵无忌不嫁,臣妾让她弄得没了章程,这才来寻皇后娘娘。” 张皇后哦了一声,皱起好看的眉毛,开始思索起此事的可行性来。 “更何况,我家女儿也不是给他做妾,赵无忌有一正妻,还有两个平妻之位尚是空缺,我家女儿嫁过去,也是做妻,不会做妾。”李氏继续说道。 张皇后眉毛一挑,惊讶地睁大眼睛,略一沉吟后,方才缓缓说道:“本宫记得赵无忌有好几个妻妾,根据某些读者的反映,本书才一百多章,赵无忌就收了七个女子,大开后宫,更有读者建议本书改名为穿越明末做种马,这让作者飞扬异常气愤。” 张皇后顿了一顿,又看向李氏,“不过本宫记得很清楚,察哈尔部的淑济公主以及苏泰福晋,两人俱已嫁给赵无忌,此二人身份尊贵无比,应已占据了那两个平妻之位。” 李氏摇了摇头,“皇后有所不知,据臣妾所知,赵无忌曾当众说过,他的妻子,只能是汉家女儿,臣妾已事先打听过,而今赵无忌只有叶婉儿一个正妻,两个平妻之位,确实尚在空缺。” 张皇后听了,缓缓点头,她也是聪颖之人,李氏把话开了个头,她立即便明白了李氏,以及成国公的心思。 虽然李氏口口声声说这是自家女儿的意愿,但张皇后心中明镜一般,此必是成国公夫妻二人的意思,堂堂国公府嫡女,如果嫁给赵无忌做平妻,虽然赵无忌如今已是兵部侍郎,但对成国公来讲,依然有些稍损脸面。 所以李氏才会来寻张皇后,看样子是希望张皇后指婚,将自家女儿指定给赵无忌做平妻,如此一来,成国公便可顺水推舟,这样看上去,国公府不过是遵旨行事,如此既嫁出了女儿,也不会丢了成国公府的面子。 对张皇后来说,此事并不难办,只需她颁下一道懿旨即可,只是看着李氏笑眯眯的眼神,张皇后心中顿时便是疑云大起。 赵无忌不过一兵部侍郎,虽然年纪轻轻,前途远大,却也不至于会惹得郡主亲自下嫁,兵部侍郎虽然在一般人看来,已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但堂堂成国公,与国同休,世代富贵,又岂会在意一个小小侍郎? 第六百二十二章应对马福塔 张皇后居于深宫之中,对外间之事一向是不甚了解,而崇祯昨日因疲劳睡的太早,所以错过了这个大捷的消息,直到今日上午,睡醒之后方才知晓。 王承恩虽然昨晚便已得知此次大捷,但他更知道皇上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为了崇祯的健康着想,他决定还是不要吵醒皇上,等皇上醒来之后再把这个喜讯告诉他。 在紫禁城之外,从昨日下午开始,赵无忌击破岳托,阵斩九千鞑子首级之事,早已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的民众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谈论着神勇的赵大人,和精锐的黑旗军,满城百姓都是一片欢欣鼓舞之情,他们似是已经看到满清鞑子即将覆灭的下场。 相比百姓们单纯的高兴和放松,这些京师中的大臣和勋贵们,却以其独有的政治嗅觉,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机遇! 没错,就是机遇! 赵无忌不仅仅是斩首九千,他还派人浮海而去,偏师偷袭辽东,收复旅顺口,袭破东京城!勋贵大臣们比百姓们知道的更多,看得也更远。 袭击后金腹地,这可比那九千个鞑子首级,意义更为重大! 据说,兵部阁老,卧病在床数年的张凤翼张大人,在得知赵无忌击溃岳托,以及派人出征辽东的功绩后,激动之下,躺了好几个月的老大人精神振奋,居然就能下地行走了,还聊发了一阵少年狂,喝了几杯酒。 据张阁老府中的下人称,阁老喝多了之后,曾对赵无忌有过评价,就此番功绩,阁老一口断定,“赵无忌前途无量,来日定会以军功而异姓封王!” 张凤翼担任多年兵部尚书,深受崇祯皇帝信任,便是他身染重病,不能上朝之际,崇祯也没有革除他兵部尚书一职,而是依旧保留了他的官职,只是让杨嗣昌代管兵部事务。 张凤翼的识人之明,在大明的朝堂上下,也是有口皆碑,洪承畴,卢象升,陈奇瑜三任总督,都是由时任兵部尚书的张凤翼所发掘,启用,三位名将悍帅俱是出于张凤翼之手,显然绝非偶然。 张凤翼对赵无忌的看法,基本上,也是这些京师之中的勋贵大臣们的共同看法,在他们看来,不出意外的话,赵无忌至少也会封侯,而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为何如此说呢?这便要从大明当今所面临的局势而说起了。 如今的大明朝廷,堪称是危如累卵,岌岌可危,内有流贼四处作乱,天灾人祸不断,外有强敌虎视一旁,年年都过来烧杀抢劫一番,财政上的亏空愈演愈烈,崇祯皇帝龙袍上的补丁也越打越多,百姓民不聊生,频频起来造反。 而今的大明,末代王朝的迹象已经显露,就连朝廷上的股肱大臣,吏部尚书李长庚都开始叛国投敌,跟满清勾搭在了一起,底层的百姓或许不知当前的局势,但是这些身居高位嗅觉灵敏的权臣勋贵看来,大明王朝这艘船,只怕是快要沉没了。 清军此次入侵,一路上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京师之中,更是有官员已起了二心,产生起了投奔新君的想法,眼看这天欲倾之时,却突然有英雄横空出世。 两战清军,斩首鞑子一万两千人,派偏师远袭辽东,夺回旅顺口,袭破东京城,立下赫赫战功,而赵无忌手头的士卒,还不到万人。 满清能征惯战之将如多铎,多尔衮,阿济格尽数败于他手,如今又多了一个成亲王岳托,也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一万人便已经打得清军望风而逃,令皇太极不得不分兵避其锋芒,若是给他三万人呢?只怕攻破盛京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到时上演一人灭一国的奇迹,了却困扰大明多年的心腹大患,如此功绩,他不封王,谁有资格封王? 已有人将赵无忌和当初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唐名将郭子仪相比,郭子仪当初讨伐叛军,收服两京,被唐皇封为汾阳王,数年后更是被唐德宗赐号‘尚父’,赵无忌若是能平定辽东,再讨平流贼,也只有异姓王之位才能酬其功劳。 此时不是乱世,更似乱世,这个时候,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这个金大腿,现在不去抱,难道要等到他封王之后再去抱? 成国公府嫡女,郡主身份,嫁给兵部一个侍郎做平妻,确实有些委屈,确实是下嫁了。 但若是嫁给一位王爷呢? 那就不是下嫁了,哪怕是给王爷做平妻,那也是高攀了。 这些政治上的老狐狸,嗅觉一个比一个灵敏,粘上毛个个比猴子都精,眼看一个金光灿灿的金大腿就在眼前,岂有不去上前抱一抱之理? 所以才有了今日一早,八位诰命夫人齐齐入宫的奇观,一夜之间,赵无忌顿时成了京城中所有勋贵权臣人家眼中的,嗯,最佳金龟婿。 而此时此刻,慈宁宫中,成国公夫人李氏,便带着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目光,望着张皇后,期待张皇后能给她一个确定的消息。 看着李氏殷切的目光,张皇后顿时便有些为难。 首先,皇后虽然可以指婚,但最好是在双方情投意合的状况下,才能颁下懿旨,便是皇后,也不能胡乱地乱点鸳鸯谱,强行把两个并不愿意的人绑在一起,招来下面的一片怨言,而今成国公这一边看来是已经肯了,但赵无忌那边呢? 更何况徐怡和赵无忌之事张皇后也是早有所知,而今得知赵无忌尚可娶两个平妻之后,向来喜爱徐怡的张皇后,早就在心中偷偷给徐怡留了一个位置,今日若是答应了张皇后,以后还怎么和徐怡交代?怎么见怡丫头? 张皇后兰质蕙心,电光火石间,早已有了主意,当即就含笑看向李氏,“姐姐,妹妹倒是可以做这个媒,但两人之事,总要彼此情投意合才好,却不知姐姐有没有和赵无忌提过此事?” 李氏微微点头,心想皇后果然如此说,她心中已有计较,于是也含笑说道:“请皇后放心,不久之后,赵无忌应会再度进京,到时臣妾自会寻人和他分说此事,若是他点了头,到时还请皇后娘娘颁下懿旨,玉成此事。” 张皇后微微一笑,当即答应了下来,只是心中感觉有些奇怪,赵无忌如今在山东为官,成国公怎么知道他不久之后,便会再度进京? 眼看目的已经达到,李氏也便不再多待,又陪张皇后说了一会话后,便起身告辞而去。 李氏刚刚走出慈宁宫,迎面便遇到了定国公之妻张氏,两人向来熟悉,当下也是含笑彼此招呼了一声,看到李氏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张氏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山东,被这么多人同时惦记着的赵无忌,终于不负众望地连续打了七八个大喷嚏,惹得一旁的唐维担心不已,连声追问不停,担心赵无忌昨夜受了风寒。 赵无忌摇了摇头,向唐维表示自己如今健康的很,并未患病,他心情不太好,因为阴魂不散的马福塔,昨夜又来袭营了。 这次马福塔企图潜入明军的辎重营,烧毁破坏辎重,还好明军警惕性很高,准备也充分,马福塔的图谋并未得逞,最终只是带人袭击并杀伤了十余名明军巡逻士卒后,在明军大部赶来之前,便匆匆逃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马福塔率领的这三百白甲兵,几乎人人都是女真猎户出身,隐踪匿迹的功夫相当了得,各种奇怪的招数和技巧层出不穷,让赵无忌在大开眼界之余,也感觉颇是有些难以应付。 受制于手中没有得力的骑兵,赵无忌如今没法派人前去追击或是追杀这小股清军,徐怡带来的骑兵虽然锋锐,但相比这些出手又准又狠的白甲兵,仍是差了数筹,不是这些清兵的对手。 带着唐维等人,赵无忌来到了辎重营,热气球早已升空,陈凡等人正在空中练习热气球的升降和移动之法,都是头脑聪明的年轻人,上手很快,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摘下束缚着热气球的铁链,自由的翱翔在蓝天之上了。 赵无忌一脸轻松且欣喜地看着空中的热气球,心中却依旧在思索着应对马福塔的办法,单单论起战力,赵无忌并不惧怕这些清军,但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猎户出身的白甲兵,其复杂多变的攻击手段,才是赵无忌最为头疼之处。 赵无忌背着双手,凝神望着空中的热气球,想起那些被皇太极裹挟而去的无辜百姓们,内心一阵阵的焦急和不安,但是外观上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自己的情绪。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无忌若有所感,转过了身子,一个粗豪汉子来到赵无忌面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倒,“属下佟报国,见过赵大人。” 哦,佟报国。 赵无忌与多铎,多尔衮交手两次,曾俘虏了一千多名清军士卒,经过神木县第一男子监狱的劳动改造和思想教育,有四百多名清军士卒幡然悔悟,对赵无忌表达了投效之意。 这些人赵无忌曾把他们单独成军,号归化军,其队长便是佟报国,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批士卒的忠诚度也得到了鉴证,于是赵无忌索性把他们打散,直接编入了自己的队伍。 此时的佟报国,乃是陌刀手的一员,在军中任百户一职。 看到跪在眼前的佟报国,赵无忌突然心中一动。 第六百二十三章漫长的一夜(一) “佟报国,你寻本官,可是有事?”望着跪在面前的壮硕汉子,赵无忌沉声问道。 “大人,鞑子这两日接连趁着夜晚袭击我军,极其猖獗,属下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属下对这些鞑子较为熟悉,敌兵首领马福塔号称大清第一勇士,很难对付,属下愿主动请缨,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佟报国抬起了头,看向赵无忌,眼光热切地说道。 哦,同属女真人,看来佟报国应该对这些白甲兵的作战方式比较了解,他肯出力,那是再好不过。 赵无忌快步上前,扶起佟报国,“佟百户快快请起,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军营之中,不必太过拘礼,本官想来,佟百户既主动请缨,想来对于这些来犯的鞑子,已有了应对之策。” 佟报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能为自家大人效力,这使得他的脸色有些激动,涨的有点红。 佟报国貌似粗豪,其实是个心细之人,起身之后,他便滔滔不绝地向赵无忌指出了自军防守上的好几个弱点,并一一给出了弥补的对策。 “此番来犯之清兵,是皇太极手下最精锐之白甲兵,白甲兵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精锐,属下以为,对付他们,常规的防御手段是不行的。”佟报国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谈,赵无忌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首先,白甲兵的特点便是射术极精,几乎人人都是射雕手,弓矢射得又远又准,一百米米之内,指哪打哪,在黑夜中,明军巡逻士卒在光亮处,而白甲兵隐藏在黑暗之中,能够很轻易地在远处以弓矢杀伤巡逻的明军。 原本赵无忌在军营附近也做了一些防御措施,例如撒上铁蒺藜,挖坑设陷阱等等,而佟报国建议赵无忌,针对白甲兵弓矢射程远的特点,可以把防线再往外扩大一点,原本赵无忌在营外的警戒线是一百米,佟报国建议把警戒线扩大到二百米。 二百米的距离,已经超过了白甲兵的弓矢射程,便是白甲兵再如何悍勇,想要偷袭杀伤明军,就必须冒着被明军巡逻士卒发现的风险,大胆前行接近明军。 其次,便是派出大量的火枪手,代替弓手和陌刀手去巡逻,明军的火枪射得比弓矢远,交战中天然便占据了射程优势,用弓手去和清军的射雕手对射,实在太过吃亏。 除此之外,佟报国还提出了在营寨之外添设更多陷阱,以防清兵接近的建议,听得赵无忌连连点头。 听着佟报国胸有成竹的话语,一些想法在赵无忌心中也是逐渐成型,马福塔这几日实在是骚扰的太厉害,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明军前进的速度,是时候该拔除这根毒刺了。 看来,有些原本留着对付皇太极的东西,也不得不提前拿出来了。 “佟百户,本官交给你五百人,本官命你带着这些人,专门负责我军营寨夜间的警戒之事,不知你可有信心?” 佟报国双手抱拳,目光炯炯,“请大人放心,属下定会全力以赴,不负大人厚望!” “好!”赵无忌赞了一声,“佟百户,努力做吧,若是能消灭掉这些清兵,本官便任命你为军中把总,官升一级。”佟报国面色激动地急忙答应了下来。 赵无忌随后又转身看向身旁的唐维,“唐先生,把铁丝网拿出来吧,也是该用到它们的时候了,此外,本官还需要一些拉弦地雷,不知军中可曾齐备。” “大人放心,拉弦地雷我军储备很多,足够使用。”唐维拱手说道。 “对了,三眼燧发枪生产进度如何?本官希望,在与皇太极的大战之前,全军都能换装上这种新型枪械。” 三眼燧发枪在实战过程中,得到了明军士卒上下的一致好评和肯定,使用了一段时间后,所有的火枪手都喜欢上了这种火力猛,射速快的新型枪械。 三眼燧发枪可以在快速地连续射击三次,这使得明军的三段射战法因此而演变成了九段射,这样一来,可以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密集而持续的火力。 早在半月之前,赵无忌便已督促唐维尽快生产三眼燧发枪,把三眼燧发枪的生产任务列为临淄火器工坊的第一要务,并把成品尽快运到前线,以供手下火枪手和枪骑兵使用。 “请大人放心,属下今早得到的消息,最新一批三眼燧发枪应会在两日之内送达,到时我军所有火枪手都会装备上这种三眼燧发枪。” “嗯,不错!”赵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天边,语气中带上了森森杀意,“马福塔既然自不量力,三番五次袭扰我军,那么今晚,本官便给他个深刻教训。” 喧嚣的白日终于慢慢过去,太阳缓缓落下天际,夜色慢慢降临,黑暗开始笼罩大地。 乾清宫内,点点昏暗的烛火跳动,偌大的乾清宫内,只点燃了十盏烛火,昏黄如豆的小小火舌闪烁不定,映得宽大深邃的乾清宫有些阴森森的意味。 虽然有赵无忌通过种种手段,这两年为崇祯赚了二三百万两的银子,但是对于整个大明财政每年七八百万两银子的财政缺口,依旧有些杯水车薪,不敷使用。 所以崇祯不得不带头继续发扬勤俭节约的风气,宫里的蜡烛不敢买太贵的,一次也不让点太多,崇祯吩咐,点上十盏,有个亮光,能照见人就好。 崇祯在宫中睥睨天下,俯视众生,天子之威严高高在上,他却不知,紫禁城之外,家中稍有点银钱的富绅地主,日子都过得比他好,至少他们不用被迫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衫,也不用在晚上因吝惜银钱,而不敢多点几根蜡烛。 此刻的皇帝呆呆地坐在榻上,望着眼前的烛火出神,今日他少见的没有上朝,也没有去建极殿会见六部阁老等重臣,而是以生病为理由,在御书房中独自一人静坐了一整天。 因为他没有想好该如何对待赵无忌。 直到今日,崇祯方才发现,他还是远远的低估了此人,赵无忌的实力很强,强得已经超过崇祯的想象,崇祯确信,若是放开手脚,任由他随意施为,给他数年时间,他应该能讨平辽东的满清。 但是此人的能力似乎有些太强了,而他的名声似乎也有点太好了,以至于让崇祯对他也起了提防之意,功高震主,功高不赏,自古以来,能力太强的臣子多半会被帝王所忌惮,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如韩信,如岳飞。 如今赵无忌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若是不赏赐他,难以服众,若是继续封赏他,任由赵无忌的声望和权势继续上升,崇祯总有一种去了一狼,又来一虎的感觉。 崇祯在御书房内静坐了一整天,心中仍是一团乱麻,他感到头部隐隐疼痛。 反正也是病了,还是回寝宫休息吧,于是崇祯便返回了乾清宫。 忽然之间,姗姗的脚步声自宫殿之外传来,片刻之后,脸上带着盈盈笑容,温婉贤惠的周皇后以及两个宫女出现在了崇祯面前。 “皇上还没用膳吧?妾身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便给皇上送来了。”望着有些郁郁寡欢的年轻皇帝,周皇后心中有些隐隐作痛,“臣妾看皇上似是有心事的样子,什么事情让皇上如此劳神?” 崇祯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周皇后,“皇后却是多心了,朕今日只是身体稍有不适而已,并无大碍,嗯,皇后无需担心。” 两名宫女轻轻上前,伸出纤纤玉手打开厚重宽大的红木食盒,一阵食物的香气顿时便飘了出来,崇祯闻了两下,赞道:“好香,好香!皇后的手艺愈发见长了!” 周后笑盈盈地站在在一旁,弯下腰去,亲自一盘一盘将制作好的菜肴端到了崇祯的案几之上,一碟清炒土豆丝,香脆爽口,一碟酱牛肉配着一小碟的蒜酱汁,切得薄薄的,对着烛火照,火光犹自还能透过来,又有一碟凉拌青菜,里面红红的番茄切成片,和绿色的蔬菜搭配,赏心悦目,最后是一盘炒鲜虾。 崇祯伸出手,指着那凉拌菜里面的西红柿,跟周皇后开着玩笑,“哈哈,菜里居然有狼桃,皇后莫非是想毒害朕?” 番茄,也叫西红柿,原产于美洲,明朝时传入华夏,因其色彩娇艳,大部分的人们误以为它有毒,不敢食用,只是拿它做观赏植物,也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狼桃。 不过这两年来,在京城晚报的科普下,这种营养丰富而又滋味鲜美的食物已慢慢在大明普及,种植和食用西红柿的人也越来越多。 听了崇祯的玩笑,周皇后轻轻瞪了崇祯一眼,“皇上既然怕臣妾下毒,那臣妾就把这道菜全部吃完,毒死臣妾自己好了。” 崇祯哈哈大笑,“朕可舍不得失去皇后,朕是在开玩笑,皇后莫要生朕的气。” 看着眼前四样菜肴,崇祯皇帝禁不住食指大动,他中午吃的不多,此刻确实是有些饿了,他当即就取了筷子,开始用膳。 周皇后含笑上前,也坐在他旁边,目光柔和地看着崇祯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饭,她看着崇祯消瘦的身影,鬓边斑白的头发,憔悴枯槁的面容,不经意间,周皇后的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皇上身上负担的压力有多大,而皇上每天又是多么的勤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为了维持这个老大帝国,年轻的皇帝年年都是不顾身体的日夜操劳,为了国家大事而绞尽脑汁。 或许该说点轻松的话题,让皇上开心一下,周皇后如此想着。 “皇上可曾知道,今日发生了几件趣事呢。”周皇后深深地看着崇祯,微微笑着。 “哦,是什么有趣事情?皇后不妨说来听听。”崇祯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筷子翻飞,随即又是几片牛肉下肚。 皇后想起当时的情景,禁不住捂着嘴又是吃吃一笑,“皇上你说,今日这事可着实有趣的紧,臣妾这里接连有五位诰命夫人前来拜访,却是巧了,她们都是为着同一人而来。” “哦?”想起自己一早去御书房途中,接连碰见的几位诰命夫人,崇祯心中顿时也来了兴趣,“为了同一人?这倒怪了,她们都是所为何来?” 周皇后扑闪着美丽的大眼睛,犹自有些疑惑地说道:“首辅刘宇亮的夫人,户部吴履忠的夫人,还有英国公夫人,她们今日进宫,却都是为了赵无忌。” 刹那之间,崇祯浑身如遭雷殛,整个人顿时便是一滞,皇帝拿着筷子的手悬在空中,久久不动,片刻之后,崇祯啪的一声,用力将筷子拍在案几之上,脸色阴沉,“他们跟赵无忌,又想有什么瓜葛?” 第六百二十四章漫长的一夜(二) 看到崇祯皇帝突然发怒,周皇后顿时便是一怔,俏脸上露出吃惊之色,她想了想,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臣妾听闻赵无忌刚刚在山东立了大功,斩首了九千名鞑子,此乃大喜之事,为何皇上看上去,竟似有些不开心?” 崇祯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他怔了一怔,强笑道:“朕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最近感觉身体有些太过疲劳,是以心情也有些烦闷,嗯,她们进宫究竟关赵无忌何事,还请皇后为朕一一道来。” 周皇后听了崇祯的话,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皇上万金之体,可千万要保重龙体,若是累了,便多歇息两日却也无妨,而今朝堂上文武百官数千人,更有六部阁老首辅次辅一众老大臣在,皇上不必处处事必躬亲,也该让他们为皇上分担一些。” 崇祯听了,点了点头,伸手端起饭碗,继续开始用膳,只不过此时他已全无食欲,精致的食物吃进嘴里,也如嚼蜡一般全无滋味,看上去颇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来寻臣妾的五位夫人,竟然都是为自家子女的婚嫁之事,并且她们都看上了赵无忌,想让臣妾指婚,皇上,你说有趣不有趣?”周氏继续说道。 崇祯缓缓点头,“嗯,赵无忌能文能武,是我大明难得的才俊,被这些大臣看上,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嘴里说的平淡,内心却油然生起一股苦涩之意,赵无忌而今不过是个兵部侍郎,自己手下的这些勋贵权臣,便已争先恐后去拉拢于他,要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这让崇祯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嗯,你们眼中只有赵无忌,便没有朕吗? 勋贵权臣竟然想要拉拢一名战功赫赫的武将,这是居心叵测! 朕最恨的便是朋党,你们居然还要搞联姻,联姻的对象还是这个公然数次违抗朕的旨意,桀骜不驯的赵无忌! 朕才是一国之君,朕让谁生,谁据能生,朕让谁死,谁就得死,朕可以把一个人高高地抬上去,朕也可以把他狠狠地摔下来,这天下的一切,理应在朕的掌握之中! 朕是天子! 朕决不允许有任何的隐患和危险出现! 冷哼一声后,崇祯脸上的笑容已经冰冷,“这些人,是不是以为赵无忌就此便飞黄腾达,一飞冲天了?他们忙着去巴结赵无忌,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上!” 周皇后看着崇祯,满脸都是吃惊和讶异,“皇上,赵无忌可是我大明难得的名将,击退清兵,救回德王,非他不可,看皇上的意思,竟然是不打算奖赏他?再说女大当嫁,婚娶之事也属正常,这,这也算巴结?” “哼,仗着有几分本事,便敢不遵从朕的旨意,他便是孙猴子,也要在朕的手心里压上五百年!他何功之有?朕还没有追究他抗旨不遵之罪呢!想让朕封赏他?不可能!”崇祯皇帝暴怒大叫着,他此刻的脸庞,扭曲而疯狂。 “抗旨不遵?”周皇后檀口微张,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哼,朕让他前去拯救德王皇叔,他居然不听从朕的旨意,一意孤行前去追赶皇太极,朕连下了三道圣旨,他方才勉为其难地派出了两千骑兵前去拯救皇叔,两千骑兵!这点兵力能干什么!岂能救出皇叔?他这是在敷衍朕!他这是在藐视朕!朕,要处罚他!”说到最后,崇祯皇帝已然是声色俱厉。 周皇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皇帝,这时的崇祯,让她突然感觉非常的陌生,陌生得像一个初次见面之人,这还是那个睿智,贤明,温和而宽宏大量的皇帝吗? 震惊的周皇后,狂怒中的崇祯,一时之间两人谁也说不出话来。 乾清宫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半晌之后,周皇后看着崇祯皇帝,缓缓站起,“皇上,臣妾虽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却也分得清事物的轻重缓急,孰轻孰重,皇上,臣妾听闻赵无忌追赶皇太极,乃是为了拯救那五十万被清军劫掠而去的民众百姓,他这,他这又何错之有?”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而君为轻,臣妾觉得,赵无忌放弃皇叔不救,而是去拯救五十万民众百姓,正是符合圣人之道,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请皇上三思。”周皇后迎着崇祯那愤怒的目光,温和但是坚定地说道。 “……”崇祯一时语塞。 是的,周皇后说的没错,历朝历代的贤明君王,无不奉此为金科玉律,大明满朝文武大臣,将儒家的孔子奉为至圣先师,而将孟子奉为亚圣,圣人的思想体系都是一脉相承,道理相同。 便是崇祯贵为天子,也不能质疑圣人之道,更不能否定圣人说过的话,否则不止是满朝文武,便是全天下的儒生,都会因此视崇祯如寇仇。 崇祯明白,自己或许可以有这个想法,但是万万不能拿这个理由去处罚赵无忌,民重君轻这是每一个儒家士子的共识和根本观念,自己若是以此为由,处罚赵无忌,只会引火烧身,自取其辱。 到时所有的朝臣,天下的士子,都会坚定地站在赵无忌一方,而把崇祯看成是不遵圣人之道的昏君,口诛笔伐。 电光火石之间,崇祯心中便有计较,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副沉痛之色,“别人不理解朕,难道连皇后都不理解朕吗?朕岂是那种为了皇叔,而不顾百姓生死的昏君?” 崇祯皇帝转过身去,微微抬首,看向天空,在夜色中,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寂,还带着深深的悲怆之态。 “朕之所以生赵无忌的气,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乃是因为,乃是因为,朕做的这一切,其实是在回护他,朕岂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崇祯的背影,充满了不被人所理解的悲愤。 “皇上,”周皇后轻呼一声,突然跪倒在地,“臣妾罪该万死,不该胡乱指责皇上,请皇上责罚。” 崇祯急忙转过身去,快步走到周皇后面前,将她轻轻扶起,“皇后又何罪之有?皇后的谏言,朕岂会不听,只是,只是朕也有朕的苦衷啊。” 周皇后睁大迷茫的美目,不知所措地看着崇祯。 崇祯长叹一口气,随手一甩宽大的衣袖,再度背过身去。 “皇后有所不知,皇太极此番将其兵马分成三路,这三路军中,以鞑酋皇太极所率领的中路军人数最多,实力也最强,更有能征惯战的百战悍卒,八千白甲兵在其麾下,当初朕的良将卢象升,便是死于此人之手……” 说到卢象升,崇祯的声音有些低沉下来,“而挟持了皇叔的那一路兵马,乃是清军之中最弱的一支,为首的三人,多尔衮,多铎,阿济格都曾是赵无忌的手下败将。” 顿了一顿,崇祯缓缓转过身来,“皇后,朕让赵无忌去拯救德王,乃是出于对他的回护之意,赵无忌只有六千兵马,如何能敌得过皇太极的数万精锐?倒不如让他择弱者而击之,方为上策,而能否救出皇叔,其实并不重要。” “朕岂会为了皇叔而折损自己一员猛将?” “多尔衮兄弟三人被赵无忌接连打败,而今早已成了惊弓之鸟,朕让赵无忌去对付他们,只是单纯的从兵事的角度出发,并无他意。” 崇祯看着周皇后,满脸都是不被理解的痛苦,“朕岂是那种不顾百姓的昏君?只是赵无忌又岂是凶悍皇太极之敌?若他有三万兵马,朕立刻便会让他前去拯救百姓,救万民于水火。”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说到最后,崇祯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心中也有点发虚。 周皇后满脸的歉疚之意,“臣妾万死,竟然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意,是臣妾错了,请皇上责罚。”说到最后,她的美目中已有泪水流下。 崇祯摇了摇头,上前轻轻抱住周皇后,拍着她的玉背,温言宽慰了半晌。 崇祯一面抚着周皇后的玉背,一面暗自也是叹了一口气。 朕这也是没有办法,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无尽威严,难道让自己承认,自己其实是在瞎指挥?让自己承认,自己犯了错误? 自己是贤明君王,如何会有错?便是有错,那也是属下臣子们的错,而非朕的错失。 越是在这局势危难之际,朕越是要镇静,冷静,承认自己犯错,那岂不是自乱阵脚,否定自己的权威? 朕,不能有错。 所以,错的只能是赵无忌。 周皇后轻轻擦干眼角的泪水,慢慢推开了皇帝,望着崇祯的双眼,脸上满是诚恳之色,“皇上,赵无忌是我大明的名将,臣妾听说,他与满清诸王数次交锋,未尝一败,次次都能挫败敌军。” “臣妾曾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之上,局势瞬间便有千万般变化,皇上远在京城,虽然贤明睿智,但臣妾以为,对于赵无忌,皇上还是不宜干涉过多,放手让其施为,方是上策。” “……”崇祯再次语塞。 第六百二十五章漫长的一夜(三) “皇后有所不知,”崇祯定了定神,强打精神继续开启忽悠模式。 “行军作战,最重要之事便是令行禁止,赵无忌连朕的旨意都不听从,如何能让朕放心使用?更何况,皇太极拥强兵兵数万,岂是他区区几千兵马所能应付?皇叔乃是父皇在世之时最疼爱的子嗣,若是皇叔有个三长两短,朕又有何面目见父皇于地下?” 崇祯抬起双眼,看向周皇后,“朕要他去救皇叔有何不妥?难道要朕做个不孝之君?” 周皇后此刻也觉得脑海里一团乱麻般,剪不断理还乱,皇上的说法,听起来,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半晌之后,周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从此事抽身,“国家大事,臣妾不敢随意评说,皇上自行处置罢,对了,今日几位诰命夫人,想让臣妾为她们指婚……” “不准!这样桀骜不驯的臣子,朕生气还来不及,岂会为他赐婚!此事休要再提!”崇祯一口回绝了周皇后。 夜色重重,青城县外,多尔衮三兄弟骑在马上,看着手下士卒们忙碌地开始搭建营寨,为了躲避陈国宝的重骑兵,他们从邹平率军跑了整整一天,方才来到这里,而今天色已晚,明军是追不上来了,清军开始安营扎寨,准备歇息。 阿济格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眼圈,恨声说道:“这些明军简直是阴魂不散,天天跟在我等后面追个不停,”他将目光投向多尔衮,“总这么下去也不行啊,每天都这么跑,马都跑掉膘了。” 多尔衮也是满脸的风霜之色,他紧紧皱着眉头,左手无意识地晃动着马鞭,“那又能如何?总不能转身回去,跟明军恶战一场罢。” “有何不可?我等三万大军,却如此畏敌如虎,只怕在明军眼中,我等三人已成敌军笑柄!倒不如反身一战,挥师吃掉身后这股明军!”阿济格恨恨说道。 多铎在一旁叹了口气,“大兄,你就是太容易冲动了,笑柄又能如何?那也比咱们被大汗坑,要强多了吧?” 顿了一顿,多铎继续说道:“大兄,那是两千重骑兵,不是轻骑兵,连人带马,都身披铠甲,想吃掉这股明军,大兄准备消耗多少条将士性命上去?” 多铎此言一出,阿济格顿时便不再作声。 这些明军重骑兵确实是不太好对付,多铎说得对,要消灭这股明军,只能是拿人命硬往上填,靠着人海战术来弥补装备上和明军的差距。 同样拥有重甲的白甲兵如今正在皇太极处,多尔衮这边基本上都是轻骑兵。 轻骑兵要战胜重骑兵,那只能仗着人多的优势,拿命填。 明将陈国宝也是十分机警,向来都是宁可拖慢,也绝不冒进,明军那四百多侦骑更是让人头疼,火枪射得又远又毒,清军士卒往往还没到弓矢的射程之内,便被明军抢先开火,以火枪轰杀至死。 全灭这些明军,嗯,说难其实也不难,拼上七八千条人命,也就能把这些明军消灭的差不多了。 但多尔衮不敢,他承受不起这份损失。 多尔衮和庄妃的风流韵事,如今在清兵中几乎是人人皆知,多尔衮可以想象,如今的皇太极,对自己必然是满怀的愤恨,在这种情况下,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受一身重伤,坐以待毙,等着大汗下手收拾自己? 除非他脑子进水了,才会做这种事。 被明军追杀,不过是丢了面子而已,跟明军硬拼而两败俱伤,那才会让皇太极笑掉大牙。 不过阿济格说得对,这种情况确实不能总是如此持续下去,明军追的太紧,己方的兵马跑得太累,如此下去,不等皇太极动手,己方士卒便已全体被活活累死。 “本王思虑了一番,而今的破局之法,唯有与明军谈判。”沉思半晌之后,多尔衮缓缓说道。 “谈判?” “不错,必须让赵无忌明白我等的想法,我军并无意与之交战,让他手下将士不要逼的太紧,以免造成无谓冲突,若是赵无忌肯配合,将来本王便是将朱由枢还给他,又能如何?” 多铎看向多尔衮,心中有些担忧,“兄长,弟可是听说,明皇崇祯给赵无忌下了三道旨意,让其救援德王,崇祯逼迫之下,只怕赵无忌未必就肯配合我等。” “哼,他若是真的听了崇祯的话,这次来追击我等的就不是陈国宝,而是亲率大军的赵无忌,若本王的猜测没错,赵无忌对德王兴趣不大,他在意的应是大汗,所以他应该会选择与我等合作。”多尔衮沉声说道。 “此事兄长做主便是,弟并无意见。”多铎首先表示了支持。 “也好,不过如何把我等的意思,传递给明军呢?”阿济格想了想,出声询问。 “明日启程之后,本王会择一能言善辩之人留在此地,等待明军到来,到时将我等的意思转达给赵无忌,看赵无忌如何说。”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被赵无忌暗中阴了一把,而今还不得不选择与其合作,想起此事,当真让人郁闷不已。 但政治不就是如此么,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走吧,好好歇息一晚,等待明日赵无忌的回复,或许过了明日,我等便无需如此辛苦。”多尔衮骑着马,率先向着自己的营帐行去,多铎和阿济格彼此对视一眼,当下也分别驭马离去,骑在马背上跑了一日,两人也已是疲惫不堪,只想一头睡倒,直至天明。 时间不断流逝,夜色慢慢地变得更深,明军的营寨之外,马福塔带着手下三百白甲兵,再度来到这里,准备伺机袭击明军,扰乱对方。 不过,今日的明军营寨,似是与以往有所不同。 明军营寨的最外围处,钉上了一根根的木桩,每根木桩相距大约两丈左右,木桩与木桩之间,似是有线条相连。 这又是什么东西? 马福塔悄悄地隐蔽身形,向前靠了过去,离近了方才看清那些线条,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线居然是铁线,铁线之上,杂乱无章的金属线头露出,闪着灰黑的金属光泽。 想要进一步靠近明军营寨,非要穿过这些铁丝铁线不可。 盯着面前的这些铁丝网,马福塔不禁有些犯愁,这可怎么穿过去呢。 这时他身后的一名白甲兵压低了声音说道:“首领勿忧,请看属下以刀砍断这些铁丝,然后我军便可从此经过。” 马福塔缓缓点头,没有做声。 只见这白甲兵趴在地上,悄悄地向前爬行,很快他便来到了铁丝网前,再也无法前进。 夜幕中,这名白甲兵缓缓起身,慢慢抽出身上的长刀,双手持刀,高高举起,突然如闪电般猛地下斩。 叮铃叮铃一阵铃声响起,那铁丝竟是有一定的韧性,受到刀砍后只是向下狠狠地一堕,很快便再度反弹了上去,并未被斩断。 寂静的夜里,清脆的铃声是那么的响亮,又那么的刺耳。 远处五六名正在巡逻的明军士卒听到铃声,猛然转身,举起手中的火枪,冲着铃声响起的地方乒乒乓乓地就是一阵猛射。 马福塔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刀砍铁丝网的勇士浑身中弹冒火,被铅弹打得颤抖不止,最终身中十几枪,浑身冒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马福塔不用看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属下,如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此处危险,不宜久留,马福塔立刻便行动了起来,他像条蛇一般在地面迅速地爬行,在明军士卒赶到之前,急忙离开了这里。 此处戒备森严,换个地方或许会好一点,马福塔如此想道。 片刻之后,马福塔带着手下,来到了明军的另一处营寨之外,这里依然有铁丝网拦在前面,这让抱着侥幸心理的马福塔有些失望。 经过刚才的一幕,马福塔已经明白,明军的铁丝网上面还连接着铃铛,一旦大力触碰铁丝网,铃铛就会响动,从而招来明军。 明军手中的火枪射程极远,从铁丝网到明军士卒的这段距离,清兵的弓矢射不到明军,但明军的火枪却能打到清兵身上。 看样子只能绕过去,马福塔心中暗自庆幸,明军虽然处心积虑地弄出来了这种奇怪的铁丝网,但百密难免一疏,经过观察,马福塔发现这些木桩和铁丝网并不是特别高,己方的士卒,应该能够跳过去。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意,身后另一名白甲兵凑了过来,“首领,我看这铁丝网不算很高,应该可以跳过去。” 马福塔缓缓点头,把声音压得很低,“你去试一试。” 这名清军勇士得了命令,于是便趴在地上,不断前行,很快他也接近了铁丝网,夜幕的掩护下,马福塔看到他缓缓站起,然后微微下蹲,随后纵身便是高高一跃。 他跳过了铁丝网! 太好了,此计可行! 马福塔正在高兴,就听到扑通一声,这名跳过铁丝网的勇士,落地之时,脚下突然一空,瞬间地上一个陷阱出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掉入到了陷阱之中,惨叫之声随即响起,不知明军在陷阱中放置了什么。 不等远处的明军巡逻士卒赶来,马福塔早已默默转身,迅速地在地上爬向了下一处目标…… 片刻之后,马福塔等人终于来到了又一处地点,望着远处的明军营寨,马福塔以锐利的眼光立刻判断出,前方便是明军的辎重营,这也是他前两次一直努力想袭击的目标。 缓缓爬向铁丝网,很快,马福塔便爬到了铁丝网近前,他头也不回地向后挥了挥手,一名手下很默契地将一根长长的棍子递到了马福塔手中。 马福塔的手臂穿过铁丝网,用棍子在铁丝网后面的地面上捅了起来,他捅啊捅啊,捅了好几下,终于确定,这处铁丝网的后面,并没有陷阱,而是坚实的地面。 于是出现了第三名清兵勇士,这名勇士在地上爬啊爬啊,很快来到了铁丝网前面,下蹲,跳跃,落地一气呵成,什么都没有发生,安全落地! 马福塔心中兴奋,他猛地一挥拳头,没想到明军百密一疏,在最重要的地方,居然没有挖设陷阱! 铁丝网另一侧的清兵勇士机警地微微弯腰,以隐蔽自己的身形,他抬起右脚,向前走了一步。 嗯,好像绊到了什么。 突然间,火团闪现,猛烈的爆炸声传来,无数铁片铁珠自火团中激射开来,正站在铁丝网后面准备跳跃的五六名清兵士卒顿时便被炸飞,至于那爆炸的中心,那名清兵勇士,已被炸得尸骨无存。 马福塔来不及痛苦或是伤感,他趴在地上,赶紧开始往后爬。 大清第一勇士马福塔,准备开始撤退。 第六百二十六章狠毒 天空慢慢变得明亮,火红的太阳徐徐升起,散发出万道光芒,照耀大地,明军的营寨之中,赵无忌坐在自己的帅帐外面,正在吃早饭。 古代没现代那么多的工厂和汽车,这里的空气清新怡人,无丝毫的污染,所以赵无忌很喜欢在室外,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面吃早饭,今日的早饭很简单,有一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一碗小米粥和两个包子,这都是北条兰亲自下厨为赵无忌做的早饭。 昨晚马福塔带着清兵趁夜袭营,结果被早有防备的明军迎头一顿痛击,最终马福塔狼狈地丢下了十余个清兵的尸体,带人逃了回去,而明军无一人损伤。 睡了一宿安稳觉的赵无忌,今早起床后,只觉得浑身都充溢着无穷的精力,三下两下便吃完了早饭,这时佟报国匆匆前来,向赵无忌禀报昨夜的战况。 听着佟报国的禀报,赵无忌微微点头,有了拉弦地雷和铁丝网这两种利器,再加上佟报国针对性十足的警戒部署,果然昨夜马福塔吃了个大亏,看来至少短期内,在马福塔找到破解铁丝网和地雷阵的方法之前,他是不会再来袭扰了。 望着眼前一脸恭谨之色,微微弯腰的佟报国,赵无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佟百户,你昨夜做得不错,本官很看好你,待到此战过后,本官会向朝廷为你请功的。” “多谢大人提拔栽培!”佟报国依旧是一脸恭谨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是满人,身份敏感,所以行事一直小心翼翼,为人向来也很低调,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 “在本官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汉人,满人还是蒙人,好好干吧,佟百户,你的功绩,本官记在心中。” “多谢大人!” “嗯,快去歇息吧,昨夜辛苦你了,今日的夜间警戒,还要仰仗你等出力。”赵无忌看着佟报国,温言说道。 佟报国又抱拳对赵无忌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养足精神的明军士卒在赵无忌的命令下,匆匆拔寨启程,向着北方疾驰而去,目标正是皇太极率领的清军。 同一时刻,远在陵县的清军大营中,皇太极穿着龙袍,戴着金色的冠冕,身后跟着范文程,宁完我两个心腹谋士,正在营寨中缓缓穿行,一品带刀侍卫索尼忠心耿耿地带着十余名白甲兵,紧跟在皇太极的身后。 皇太极走得不快,一路巡视着己方的营寨,他目光所及之处,像是被他的大汗威严所摄,几乎所有的士卒都赶紧谦卑地低下了头。 嗯,不低头的话,被大汗看到脸上的笑容就糟了。 清兵们忙碌地拆卸营帐,收拾行囊,为稍后的继续前行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皇太极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井井有条的一切,以及这些恭顺而服从的士卒,他欣慰地笑了,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传来的一道道诡异的目光。 “大汗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刚才还冲我微笑呢。” “是啊,似乎大汗还不知道睿亲王和庄妃的事。” “不知为何,看到大汗那充满自信的神情,我就想笑。” “我也是,好像如今只有大汗自己不知道这事吧?” “哎,你们俩在这干啥呢?居然敢议论大汗?” “你?” “大汗就在前边不远处,等他走远了,你们俩再议论也不迟嘛,你们这么大声,万一被大汗听到怎么办?” 皇太极今日的心情确实不错,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两日被劫掠来的汉人百姓强忍疲惫和疼痛,咬着牙跟着大军一路急行,清军的行军速度也明显加快了很多,这样看来,再有两日,清兵便能到达德州,过了德州之后,不远处便是河北地界。 赵无忌总督山东兵马,但对河北的兵马他可没有管辖权,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清兵到达河北,在崇祯有新的命令下来之前,赵无忌是不能率军进入河北地界的。 也就是说,进了河北,便可以暂时摆脱背后穷追不舍的黑旗军了,没有皇帝或兵部的命令,调动兵马进入别人的地界,这几乎就是谋逆之举。 皇太极猛然想起一事,便向后招了招手,索尼犹如一条忠犬般急忙一路小跑过来。 “这两日来,这些汉人奴隶的状态如何?”皇太极很关心的问道。 这些抢来的汉人百姓已经被皇太极视为私有财产,这些百姓,男的可以做工,耕种,放牧,女的可以纺织,而这些勤劳百姓生产出来的物资,都归于他们这些满清贵族所有和享用。 作为主人,关心自己的私有财产,不是很正常么。 “启禀大汗,经过这几日的急行军,这些汉人奴隶看样子是越来越疲惫了,昨日斩首了一百多名汉人奴隶,但我军的行军速度依旧比前日有所下降。”索尼恭恭敬敬地答道。 “大汗,这些百姓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卒,身体状况也比我军士卒要差,行军速度太快的话,属下恐怕他们身体承受不住,这样会造成很多伤亡。”宁完我急忙上前谏言。 皇太极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如此急行军对这些平民百姓的伤害,但他也没有办法,赵无忌如今率军正在清兵背后紧紧追赶,这让他也不能不紧张和着急。 连续击败多尔衮三兄弟和岳托的名将,要说皇太极一点都不忌惮、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五十万名百姓,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有头脑会思考,想要看住这些人,怎么也要一两万士卒才能做到,皇太极手中兵力虽然看着强大,足足有四万人之多,但若是要分出士卒去看守这些汉人百姓,那可用于作战的兵力,其实也就两万左右。 当初岳托的三万大军可就是败在赵无忌的六千兵马之下,如今皇太极听闻宣府总兵虎大威也率军相助赵无忌,发誓要为卢象升报仇,这么算下来,赵无忌手中兵马已有一万余人,比迎战岳托之时更为强大。 能否战胜身后的黑旗军,皇太极心中也没底,毕竟赵无忌这些年来,对清兵的战绩是全胜,从未一败。 另一方面,皇太极可不是李自成,高迎祥或张献忠那样目光短浅的流寇,他可是一代雄主,目光长远,腹有良谋。 皇太极很清楚,自己的根基在辽东,如果把自己手中的精锐兵马比作树木的枝干,那辽东之地便是树木的根须,根须能源源不断地为枝干提供着养分,使得枝干茁壮成长,枝叶茂密越来越多,大树也越长越茂盛。 而李自成和张献忠受到种种客观条件的限制,他们的目光很短浅,并没有一个全局的整体的发展方略,只是仗着手中的马匹和快刀,四处出击,流窜劫掠,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所以他们才会被明军像割草一样,反复地剿灭,若不是西北天灾实在太多,再加上崇祯施政失当,为了对抗清兵和流贼,筹备兵饷而多次加税,产生了大量的难民,李自成等人早就湮灭成了历史的尘埃。 正是源源不断出现的大量难民,成了这些流贼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后备兵员,他们才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他们终究是无根之木,哪怕李自成最后手握五十万大军,攻入京城,把崇祯都逼得上吊身亡,却也在清兵和吴三桂的合击之下,一战而溃,此后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这就是有根据地和没根据地的区别。 所以皇太极一听赵无忌派兵浮海而去,袭击自己的老巢,他才会如此紧张。 好比一个流氓跑到邻居家抢劫,正抢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家也着火了,你说他着急不着急。 “所谓兵贵神速,明军正在我大清腹地荼毒百姓,朕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再坚持两日,便能到达德州,过了德州,进入河北后,我军再行休整也不迟。”皇太极斟酌了一番,终于缓缓开口。 转身看向索尼,皇太极的目光冰冷,“若是有偷奸耍滑,故意怠慢行军的,一律视为明军的奸细,统统给朕斩了,定不能轻饶!”皇太极恶狠狠地说道。 索尼听了,急忙转身,吩咐一名护卫速速前去传达大汗的命令,范文程在一旁微微笑着,羽毛扇轻摇,“哈哈哈哈,大汗无需担忧,我军速度虽然稍慢,但既然我大清第一勇士马福塔已然出手,前去牵制袭扰明军,赵无忌想追上我等,依旧是难于登天。” 宁完我也在一旁谄笑说道:“范先生言之有理,马福塔将军当初以三百精锐,便能大破朝鲜王四万大军,是何等的勇猛无敌,有马将军出手,赵无忌此时定是焦头烂额,头疼不已,哪里还有余力追赶我军?” 皇太极一想也是,当下便也仰天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正是此理!朕得两位先生相助,真乃如鱼得水也!” 在索尼带着几十名侍卫疯狂砍杀了几百名累的实在走不动的百姓后,其余的百姓们不得不带着仇恨和恐惧的心情,咬着牙再度开始了新一天的苦难路途。 他们不知道,这样悲惨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那个远在紫禁城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否会知晓他们的处境,是否会派出官军,前来营救。 第六百二十七章谈判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见到多尔衮的使臣之后,陈国宝连夜派遣十余名骑士,将多尔衮的使臣刚林,快马加鞭地于第二天送到了赵无忌的大营之中。 在明军士卒的目光注视下,瓜尔佳刚林惴惴不安地在刘芳亮的带领下,走进了赵无忌的帅帐。 瓜尔佳刚林,满洲正黄旗,国史院大学士,他与范文程,希福等人一同参政议事,他还有爵位在身,乃是三等男爵,赐号巴克什,他也是满清的谋臣之一。 与范文程,宁完我等对皇太极忠心耿耿的文臣不同,刚林虽然也是皇太极的谋臣,但他与多尔衮关系更密切一些,他是多尔衮真正的心腹。 多尔衮选择刚林作为自己的使者,前来和赵无忌谈判,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和对谈判的重视,派出的使臣必须要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可以代替多尔衮,在谈判中做出一系列的决定和承诺,另外,此人还需要能说会道,机敏细心,这样在谈判中,才不会落了下风。 当初随从南楚出使察哈尔部的满清谋臣鲍承先,便被赵无忌以汉奸的名义,当场斩杀于归化城,多尔衮这次不想再给赵无忌送人头,于是这次的使臣只能从满人中选择,刚林当即便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前去面见赵无忌。 于是刚林便带着两名侍卫,留在了己方的营地之中,而多尔衮则带着大军继续踏上了与明军躲猫猫的征程。 陈国宝大军行动如风,多尔衮上午前脚刚走,下午陈国宝便已率军追至,在清军的营地里,陈国宝见到了刚林。 得知刚林的身份和目的之后,陈国宝深感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派遣刘芳亮率人护送刚林,急急忙忙地来到了赵无忌的大军之中。 要说刚林不害怕赵无忌是不可能的,毕竟此人曾经连续击败过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位亲王,而今在清军眼里,赵无忌已是大明战神级的存在,是相当可怕的一个人,更何况赵无忌还曾有过当场斩杀使者的‘劣迹’,今日来见赵无忌,刚林心中的紧张可想而知。 规规矩矩地跟着刘芳亮走进了明军的帅帐,刚林抬眼看去,只见帅帐正中,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端坐上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 这年轻人气质儒雅,态度温和,而眉宇之间又自有一番大军主帅的杀伐果断气概与名将的威严。 刚林自忖此人必是赵无忌,当即走上前去,拱了拱手,“大清国史院大学士,刚林见过赵大人。” 赵无忌微微笑着,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冷冽,“大学士?想必你也是个知书懂礼之人,只是为何见了本官,竟不下跪!”说到最后,赵无忌的目光猛地一冷,看向刚林。 刚林顿时便哆嗦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原本想好的种种说辞,一时之间忘记得一干二净。 怔了一怔,刚林方才回过神来,顿时心中便有些羞恼,“赵大人,本官乃是大清的三等男爵,论起地位,与赵大人的官职也是相差无几,本官便是出使你等大明的京师,见到你大明的朝中阁老尚书,也是不必跪的,却不知赵大人让本官下跪,是何道理?” “道理?”赵无忌闻言,不禁莞尔一笑,“打不过本官,便要和本官讲道理?那本官倒是想问问,尔等蛮夷之辈,为何无故侵我大明,杀我百姓,劫我民壮,抢我金银!刚大人,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这……”刚林顿时语塞。 “你到本官这里来,便要遵照本官的道理,刚大人可是需要本官麾下的一万精兵,数千火枪以及百门大炮,给你解释下本官的道理!”说到这里,赵无忌的眼中已有杀意溢出。 刚林闻言,身子一颤,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当初可是曾亲手持刀,将鲍承先活活斩死,若是逆了他的意,恐怕此人当真又会斩杀使者。 帅帐里站立在赵无忌左右两侧的明军士卒,突然齐齐把手中陌刀向地面上顿去,呯呯作响,刀锋闪亮。 膝盖一软,刚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下刚林,见过赵大人,请赵大人恕罪。” 赵无忌微微一笑,刚才他是有意杀一杀刚林的威风,此刻见刚林已经服软,他便也见好就收,“起来罢,来人,给刚大人赐座。” 于是有士卒上前端上来一把椅子,给刚林坐了。 刚林的心情还有些紧张,椅子他也只敢坐一半,他毕竟是文官,对上赵无忌这种名将,还是很有压力的。 “刚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刚林并不做声,只是环顾了一下左右。 “刚大人尽快放心,这里俱是本官的心腹下属,你我所谈之事,绝不会外泄出去。”赵无忌看出了刚林心中的顾虑。 “在下此来,乃是代表睿亲王来和大人议和的。”刚林把心一横,徐徐说道。 “哦,看来多尔衮,终于打算和你家大汗撕破脸了?”赵无忌微笑着看向刚林。 刚林心想,若不是你在背后搅风搅雨,装神弄鬼,把那份香艳传单在辽东散发得遍地都是,我家睿亲王何至于会跟大汗交恶? 只是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能也不敢说出口。 “我家睿亲王,对大人的手段也是佩服不已,不过睿亲王一向忠于大汗,所谓睿亲王与大汗撕破脸一说,在下实不知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刚林缓缓说道。 “本官很忙,刚大人,直接说多尔衮的条件吧。”赵无忌随后还要率军前去追击皇太极,实在没耐心和刚林在这里慢慢周旋。 第六百二十八章私下议和 略微沉吟一番,刚林望着赵无忌开口说道:“赵大人,在下听说贵国的皇帝曾下达旨意,要求您救回德王,所以大人才会派遣陈将军,一路对我军紧追不舍,不知此事可是为真?” “嗯,此事本官确实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德王乃是当今皇上的皇叔,身份何其贵重,却被你等俘虏而去,肆意凌辱,本官自然是要过问此事,救出王爷,你家睿亲王既然得知本官已有皇命在身,为何不速速将德王给本官送回来?” 估计多尔衮是从大明官方的邸报里得知崇祯下旨之事,而今的大明朝廷,几乎处处漏洞,清军想要获得大明的情报实在是太轻松了,所以赵无忌便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此事。 “这个,”刚林的额头渗出点点汗水,“大人明鉴,所谓两国相争,各为其主,大人有明国皇帝的旨意,我家睿亲王手里也有大汗的命令,所以,这短时间内,暂时还无法把德王给大人送回来。” 嗯?赵无忌一听,刚林这话里有话啊,看来多尔衮似是已有归还德王之意,“那你家睿亲王的意思是?” “睿亲王与大人并无私仇,相反对赵大人也是仰慕的紧,赵大人与我家睿亲王都不过是奉命行事,睿亲王并无意与赵大人为敌,以至于两败俱伤,所以派遣在下前来,与大人打个商量。” “在下想来,大人以主力部队追赶我家大汗,却只派遣两千人的偏师去拯救贵方王爷,若在下猜测的不错,大人的真正目标并非德王,乃是我家大汗,不知是也不是。”刚林小心问道。 “请刚大人速速说重点吧,本官很忙的。”赵无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既然大人的目标是大汗,那又何必在睿亲王这里耗费力气?睿亲王的意思,请大人放松对我军的追赶,而睿亲王也不会主动出兵攻击大人,赵大人大可将全部精力放在大汗这边,睿亲王郑重向大人承诺,赵大人与我家大汗一战之后,无论战果如何,睿亲王都会将德王双手奉还。” “在此之前,还请大人的手下与我军互相配合,假装作战,演一出戏,这样彼此对上面,也都有了交代。”说到这里,刚林擦了擦额头的汗,端起身边的茶盏,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清军使臣,微微颔首,心中已有了计较,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自己一番离间计下来,终于把多尔衮推到了皇太极的对立面上。 为了自保,多尔衮主动与赵无忌求和,并抛出德王这个诱饵,目的则是希望赵无忌与皇太极两败俱伤。 不过这对赵无忌并无影响,无论多尔衮如何做,赵无忌总是要与皇太极死战一场的,若是与多尔衮私下议和,那刘芳亮的四百多名枪骑兵便可以撤回来了,如今赵无忌手头急缺精锐的侦骑,刘芳亮若是回来,正好可以对付马福塔。 “可。”沉吟片刻后,赵无忌对着刚林点了点头,“回去告诉你家睿亲王,他的提议,本官同意了。” 刚林立刻如释重负般急忙站起,长身一礼,“赵大人通情达理,在下佩服不已,在下这便回去,将赵大人的意思禀告给我家睿亲王。” “嗯,可以,此外本官还有一句话,想让你带给你家王爷。”赵无忌看着刚林,冷冷说道。 “大人请讲。”刚林谦卑地说道。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官希望你家王爷,记住这八个字,好自为之。”赵无忌徐徐说道。 “这个,在下晓得了,在下一定将大人的话带到。”刚林谦卑地连连点头哈腰,此番终于不辱使命,与赵无忌达成了休战的约定,此外自己也没有被斩使狂魔赵无忌一刀斩了,逃得一条性命,实在是可喜可贺。 “来人,送客!”该说的都说完了,赵无忌当即命人将刚林送了出去,却把一旁的刘芳亮给留了下来。 “如刘将军所见,本官已经和多尔衮谈妥休战之事,这对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稍后刘将军送刚林回去,见到陈国宝,告诉他不要追击清兵太急,只需做个样子就好,不过多尔衮狡诈多谋,突然翻脸也未可知,告诉陈将军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中了清兵的陷阱, 此外,你把四百枪骑兵给本官带回来,你们暂时先不用跟着陈将军了,先替本官干掉最近一直在袭扰我军的马福塔所部。” 赵无忌并不确定铁丝网和地雷阵能挡住马福塔多久,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将枪骑兵调回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马福塔,才是上策。 “属下遵命!”刘芳亮急忙应了下来,眼看赵无忌再无其他吩咐,这才匆匆离去,准备将刚林原路送回。 刘芳亮走后,徐怡从屏风后面慢慢地踱了出来,来到赵无忌的身边,“赵无忌,你就这么相信多尔衮?你不怕多尔衮骗你吗?” 赵无忌微笑着转过身去,“郡主不必担心,他能骗本官什么?有陈国宝在那里盯着,多尔衮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他不愿意和本官打,本官又何尝愿意和他打,当前唯一之大事,便是将五十万百姓自皇太极的魔爪中拯救出来,其余之事,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更何况,”赵无忌的目光看向外面的天空,“多尔衮一代人杰,是满清诸王中最优秀者,这点信用,他还是有的。” 想起那五十万的百姓,徐怡心中也是一沉,她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徐彪的派出的侦骑这几日传回消息,皇太极的大军所过之处,一路上留下很多我方百姓的尸体,有些是被鞑子凶残地杀死,有些看样子竟然是活活累死或是病死,看来皇太极为了逃脱我军的追击,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赵无忌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恨意,他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皇太极只想带着抢来的人口和财物快速返回辽东,并不想和本官作战,但本官偏要逼得他不得不战,这些百姓,本官救定了!” 同一时间,浩渺无际的大海上,天空密布铅灰色的乌云,镇海舰黑色的舰首稳稳地破开波浪,向着青州府的方向驶去,镇海舰后面,十余艘运兵船与铁甲舰分列两旁排成队列,同样是满张风帆,一路向着大明疾行。 李定国和刘文秀二人迎着海风,站在镇海舰的前甲板上,手扶着甲板上的栏杆,李定国轻叹一口气,“没想到返程居然如此之慢,走了好几日,方才走到这里。” 刘文秀扭过头,瞥了李定国一眼,“宁宇勿要着急,因我等来时乃是顺风,速度自然足够快,而今返程是逆风,是以速度稍稍慢了点,宝船厂造出的战舰,足够结实,火力也足够猛烈,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慢了点。” 李定国微微颔首,“嗯,也只得如此,我曾听大人说,将来会把蒸汽机搬到战舰上,以蒸汽机驱动铁甲舰,到时便可摆脱战舰对于风力的依赖。” 想起在工坊见过的那几台巨大的蒸汽机和蒸汽机那巨大无比的力量,刘文秀脸上不禁露出向往之色,“若是能把蒸汽机搬到船上,咱们这船速起码能提升五倍,不,十倍也是可能的,到那时或许便可如大人所言,可以随意探索辽阔的大海了。” “不知大人和清军的战斗现在如何,”李定国想起正在山东和清军作战的赵无忌,心里有些着急,“希望能更快一些,让我等能及时赶回,也好助大人一臂之力。” “听归庄说,陈国宝将军已经率领葭州的骑兵星夜赶来相助大人,宁宇不必太过担心。”刘文秀双手扶着栏杆,看着面前黑色的海水被镇海舰劈成两段,白色的浪花在战舰两侧不断涌动,战舰两旁,有无数海鸟在周围盘旋。 “鞑子多是骑兵,对付他们,陌刀兵和火枪兵利于防守,但论起冲锋陷阵,还是要依靠我等骑兵,” 李定国忽然想起那些在辽东备受折磨,被虐待的几乎失去了人形的汉人百姓们,心中怒火瞬间熊熊燃起,胸中亦是涌起了滔天战意,“听闻鞑酋皇太极手下,有着号称天下无敌的白甲兵,本将倒是很想和他们较量一番,为山东的百姓报仇。” “应该会有机会的,宁宇勿要着急,”刘文秀安慰着李定国,“稍后我打算令船上的士卒也加入到水手的行列,编成几组,轮班踩动水轮,增加船速。” 一缕阳光穿越乌云,正好照在了刘文秀的脸上,晃得他急忙眯起了眼睛,“嗯,应该再有六七日,就能到乐安港,希望到时还来得及。” 李定国微微点头,再不说话说话,天空中乌云逐渐散去,在阳光的照耀下,黑色的舰队带着巨大的杀意,向着乐安港方向疾行而去。 两天之后,德州城南四十里处,马福塔趴在马背上,左手抱着马颈,右手不断地挥舞马鞭,催动马匹疾驰,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十多名清军骑士,人人也都是如他一样,拼命地纵马飞驰。 第六百二十九章惊讶 马福塔现在的样子非常狼狈,不顾铺面而来的寒风,他拼命地打马飞奔,他的头发胡乱地披散着,额头上面还有几处干涸的血迹,也顾不得去擦。 自那天夜袭,清兵受挫于明军的铁丝网和地雷阵,但很快地,马福塔便想出了破解铁丝网的方法,那就是用铁剪子去剪断铁丝,但这个时代的剪子都是用来剪纸和剪布的,根本没有那种大号的,用于剪铁丝的大剪刀。 于是马福塔便打算带领手下的骑兵,去劫掠一处规模稍大的县城,一是为了补给和休整,二是打算在那里就近寻找铁匠,打造铁剪刀。 结果还没来得及去攻占明军的府县,马福塔便与从多尔衮那边匆忙赶回的黑旗军枪骑兵碰个正着,双方都是这个时代最强的重骑兵,谁也不服谁,见面便是一番恶战。 这一交手,马福塔才发现这伙明军比之前的那些明军侦骑强大太多,为首的明将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将领,行军作战老到狠辣,又稳健无比,在一处平原上,双方骑兵列好阵型,便开始冲锋交战。 这下马福塔悲剧了,枪骑兵他也不是没见过,关宁铁骑临阵最爱用的武器便是三眼铳,马福塔跟关宁军交战多次,对付枪骑兵的战法他其实熟悉的很。 关宁军的战法通常就是远程以三眼铳放枪伤敌,三枪过后,便倒转三眼铳,拿三眼铳沉重的枪柄,做狼牙棒使,和清军近身肉搏。 三眼铳的射程不远,跟清兵的弓箭差不多,并且从点燃火绳到弹丸发射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留给清兵的躲避时间比较多,而马福塔手下的白甲兵都是神射手,他们仅仅依靠臂力,便能将弓箭射得比明军的三眼铳还远。 所以面对明军的枪骑兵,马福塔表示毫不畏惧,并且取胜的信心十足。 甫一交手,清兵便人人拉弓搭箭,直直冲着端着火枪的明军策马冲去,打算先发制人,以强弓杀伤对面的明军。 然而马福塔的战法,在刘芳亮眼中,就跟清军排着队上前等待被枪毙一样,还没等清军弓箭手冲到近前,在二百米处,明军的三眼燧发枪抢先开火! 伴随着火枪的阵阵响动,拉着弓箭往前冲的清兵纷纷被击中落马,马福塔没想到明军骑在马上,火枪也能射的这么远,这么准,待到他反应过来,带着手下开始撤退时,明军已经用火枪远程打死了三四十个清兵。 随后刘芳亮便带人开始了对这些清兵的追击,他把手下四百多名骑兵分成两组,轮番追击清兵,一组的子弹打完了就换上另一组,轮番装填子弹,轮番射击。 刘芳亮并不急于一口气歼灭这伙清兵,他像个有经验的猎手一样,每次只是挥出一两刀,但是几乎每一刀都能从猎物的身上切下一块肉来。 明军远远地缀着对方,利用己方火枪射程远的优势对清兵实施远程攻击,却从来不与敌兵硬拼,明军的每次出击,基本都能打死十几个清兵。 这就让马福塔很痛苦了,他们的弓箭射不着对方,对方的火枪却能打到他们,想转身和明军近身肉搏去拼命,但明军不给他这个机会,眼看清军离得进了,他们便转身就跑,待到清军离得远了, 他们又追了上来,如牛皮糖一般始终和清兵保持一定距离,这让马福塔颇为痛苦,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马福塔手下的白甲兵就被刘芳亮以这种方式陆陆续续地干掉了二百多名,马福塔自己也中了一枪,若不是他反应奇快,及时弯腰俯身,只怕当场就会被明军骑兵一枪爆头,即便如此,铅子依旧打中了马福塔的头盔,把他的头盔给打掉了,他的脑袋上也受了点擦伤。 不过还好,被追杀的日子即将结束,皇太极的大队人马就在前面,只要马福塔等人冲进大军之中,后面这支可怕的明军便没法继续追击下去了,毕竟他们人数只有几百人。 三十多名清兵在马福塔的带领下,终于狼狈地一头扎进了己方的大营之内,营门把守的士卒认得马福塔,见是他返回,也未加阻拦,任由这些人疾驰而入,但依旧被这几十人的惨状给吓了一跳。 这些精锐的白甲兵,而今几乎人人带伤,似是连续奔波了几天几夜一般,进了营寨后,便纷纷跳下马去,如同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累得直喘气,营寨内的清兵士卒急忙上前接应他们,将他们一一扶起来,送往营帐内休息。 马福塔打了败仗,带着一脸的羞愧之色,硬着头皮去找皇太极禀报战况。 此时皇太极正在他的金帐之中端坐,手下文武大臣分列左右,众人正在议事。 而今德州已在眼前,今日启程出发,后日便可进入河北境内,摆脱身后黑旗军的追击,念及此事,金帐内众人的心情俱是一片轻松得意。 据探马禀报,赵无忌军距德州尚有近二百里地,他便是速度再快,到达德州也是两日之后,届时清兵早已离开山东,到了河北。 这几日连续不断的急行军,直接导致大约四五千名身体弱的百姓被活活累死在路途上,也有部分是被清兵杀鸡儆猴般地给当场杀死,想到此处,皇太极也微微有些心疼,这些可都是健壮的劳力。 前面的德州城规模也不小,若不是赵无忌军在背后紧紧追赶,皇太极就真动了攻破德州城,在里面再度烧杀劫掠一番的心思。 此刻金帐之中,一片欢欣和谐的气氛,人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容,虽然听闻大明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率十几万西北大军赶来京师勤王,但是以崇祯一向的用兵风格,定然会是将这十几万人部署在京城周围,做防守态势,以防清军趁机攻击京师。 而绝不会主动前来与清兵作战。 放眼整个大明,胆敢主动出击,追赶满清大军寻求一战的,出了当初战死的卢象升,也就只有赵无忌这一路兵马了。 在群臣如潮的一片谄谀之词中,皇太极面带微笑,状极得意,此番入侵大明,经过事先的种种准备,以及手下儿郎们的勇猛作战,缴获可谓颇丰,带回辽东后,定可好好地享受一番。 牛皮制成的帐篷门帘突然被人打开,一名士卒低着头快步走近,单膝跪在皇太极面前,“启禀大汗,马福塔将军已经率军返回,如今正在前来面见大汗的途中。” “哦?马福塔回来了?”皇太极当即心中便是一喜,马福塔回来的如此之早,莫非已经搞定了追赶的明军?想到这里,皇太极当即就是呵呵一笑,“走吧,诸位同朕一起,出去迎接我们的大清第一勇士马福塔,迎接他的凯旋归来。” 金帐中的群臣也是轰然应诺,于是皇太极带头,文武群臣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金帐,向着营寨大门的方向迎了过去。 皇太极快步而行,没走多远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马福塔,待到看清马福塔的样貌,皇太极顿时身子便是一滞,脸色也微微有些扭曲,嗯,这t的有点太尴尬了。 只见马福塔一副披头散发的惨样,头上的头盔已消失不见,满脸都是风尘之色,额头上还有好几道已变成黑色的血迹,他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右臂上的护甲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步伐也有些蹒跚。 比起出征之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神态,此刻的马福塔的变化之大,简直让人不敢上前相认。 皇太极顿时便有上前一脚踹死此人的冲动,朕亲自带着手下的文武大臣出来迎接你,结果你就这么一副打了败仗的狼狈样子回来见朕? 跟在皇太极身后的文武百官们也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出征朝鲜时威风八面的马福塔,如今竟然会变得如此窘迫。 这也败得太惨了吧。 难道明军已经拥有了比己方更为强大的骑兵?不妙的预感顿时便在众人心里不断发酵,慢慢膨胀。 皇太极怔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呵呵一笑走了上去,“马福塔,你怎么这个样子?莫非是打了败仗?” 马福塔羞愧满面,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太极面前,“属下无能,未能完成袭扰明军的任务,手下的女真勇士也死伤殆尽,请大汗责罚!” 皇太极上前,高大的身躯弯了下去,他伸出双手将跪在地上的马福塔扶了起来,语气依旧安定而温和,“胜负乃兵家常事,你大可不必自责,赵无忌此人,一向阴险狡猾,你中了他的埋伏,嗯,也不算太丢人。” 听了皇太极的话,马福塔把头垂得更低了,“启禀大汗,属下不是中了他的埋伏,而是与敌军侦骑野战失利,以至于此。” 皇太极闻言,身子又是一滞,马福塔手下的白甲兵,乃是清军中实力最强的精锐,没有之一,堪称是皇太极手中的头号王牌军,而今,这支王牌军,居然会在野战中,败于明军之手? 第六百三十章故伎重演 看着羞惭满面的马福塔,皇太极眼中的诧异之色一闪即逝,他不动声色地缩回伸向马福塔的双手,将手背了过去,“马福塔,这几日连续征战,也是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好好地休息一番吧。” 不再和马福塔说话,皇太极侧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带刀侍卫索尼,索尼急忙对着身后的侍卫们一挥手,随即便有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马福塔,将他带去休息。 皇太极转身面对着自己的臣子们,强抑着心中的尴尬和惊讶,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样子,笑了笑,抬脚欲走。 白甲兵他可是还有整整四千人,损失了二百人虽然有些心疼,但还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时候,待到马福塔情绪稳定下来,再细细问他此番挫败的原因也不迟。 马福塔如今这个狼狈的样子,皇太极有些不想理他。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听这声音的方向,正有一队骑兵直直冲着清军的大营而来,再细听动静,敌方人数似是不太多,大约四五百人上下。 皇太极蓦地立定脚步,转身望向营寨之外,他的眼中闪过愤怒之色,这些明军骑兵,居然如此猖狂!击败了朕的先锋官,便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居然还敢率军冲营!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皇太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站在高处,他已能望见营寨外面,一队小股明军正在高速接近,远远望去,黑灰色的金属甲胄覆盖着骑士和马匹的身体,这些明军犹如数百只钢铁猛兽,正在愤怒地咆哮着不断前冲。 皇太极背着手冷冷地看着冲过来的敌军骑兵们,对方虽然看上去来势汹汹,但己方营寨之外遍布拒马和鹿角,铁蒺藜,靠着这点兵马,想冲进己方的营寨,依旧是不可能之事。 皇太极冷哼一声,脸色严峻地看着营寨外面不断接近的明军骑兵,眼中掠过一丝狠厉之色。 几百名清兵士卒丝毫不乱,纷纷来到营寨栅栏之前,整整齐齐地挽起长弓,搭上利箭,瞄准着不远处的明军骑兵,只待敌方接近,便立即会万箭齐发,杀伤来犯之敌。 明军的重骑兵身影越来越近,渐渐的,已经接近到了距离营寨不到四百米的地方了,就在这时,明军骑兵突然齐齐转向,由纵向转为横向,队形也随之改变,几百名骑兵,在清军阵营四百米左右的距离上,将队列横了过来。 皇太极和身后的文臣武将们有些疑惑地望着这队明军骑兵,他们有些搞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狠狠地吹在皇太极的面颊上,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一块恒古不变的巨石般,只是默默地端详打量着眼前的明军。 明军骑兵们沿着清军营寨的边缘疾驰着,一名骑士高举手中大旗冲在最前,猛烈的寒风将黑色的旗帜扯得直直的,上面大大地绣着一个红色的‘赵’字。 皇太极的瞳孔猛然缩小,来者正是赵无忌的黑旗军! 为首的明军骑士蓦地挥动大旗,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几百名明军骑士齐刷刷地放下手中火枪,从马背上摘下一个个的口袋来。 明军骑士们不断伸手探入口袋,将口袋里的一张张白纸顺着风甩了出去。 漫天的寒风中,无数的白色纸张犹如一只只雪白的蝴蝶一般,在风中疯狂地飞舞,跳动,借着猛烈的风势,仅仅一瞬间,无数的纸张已然飘飘洒洒地飞到了清军大营的上空。 看着这一幕,皇太极和他手下的文武大臣都惊呆了。 范文程的脑海里马上闪过一丝最可怕的猜测,不好,前几日辽东的故伎,看来赵无忌又打算在这里重演! 顾不得僭越之嫌,还未等皇太极发号施令,一向小心谨慎的范文程已经率先出声,“来人,此必是明军打算以传单扰乱我军之军心,上面所写也必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索尼,你赶紧带人前去,把所有的传单都收集起来,放在一起烧毁,切切不可任由此物,扰乱我军军心!” 范文程甫一开口,在场的文武大臣们马上便是心领神会,顿时便意识到这传单的内容,只怕又是关于多尔衮和庄妃的那些,嗯,不得不说的故事。 所有的人脸上也都露出了惊慌之色,毕竟整个清军大营的上上下下,还不知道多尔衮和庄妃的风流韵事的,恐怕也就只有面前这位大汗一人了。 皇帝的新衣,终于要被人揭穿了吗? 索尼拿出比以往敏捷上数倍的速度,指挥着大批清兵士卒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营寨各处拼命地奔跑着,追逐着这些在风中狂舞的传单,并将它们一一地收集起来,准备集中到一起销毁。 范文程急忙对着一旁的宁完我使了个眼色,宁完我当即心领神会,两人双双上前,齐齐地挡在了皇太极的前面,“大汗,外面天寒风大,恐有碍大汗龙体,还请大汗返回金帐,稍作休息。” 皇太极微微颔首,嗯了一声,在他的眼里,这些明军的举动当真好笑,战场上打不过己方,便使用这种低端的手段,企图扰乱己方的军心,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们也许不知道,能决定战场上两军胜负的,只有实力! 绝对强悍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将无用武之地! 嘴角闪过轻蔑的笑容,皇太极对范文程和宁完我点了点头,高大的身躯转了过去,范文程和宁完我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待到两人再度转身,看向后面的皇太极,顿时便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张白色传单好巧不巧正好被风吹到了皇太极的面前,皇太极伸出右手,很自然地便接住了那张传单。 带着一丝丝的不屑,将传单翻了过来,突然,那个穿着龙袍的魁梧身影浑身一震,随即他的身躯便开始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起来,拿着那张雪白传单的手尤其颤抖的厉害。 这,这赤裸的女人, 哦,是庄妃啊…… 而这,这男人,是多尔衮? 皇太极顿时便愣在当场,以往疏漏忽视的种种蛛丝马迹,和种种从前不曾注意的细节,突然如电影画面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幕幕的情景在他的眼前不断闪过。 慌乱的眼神中带着点点的歉疚之意,略显凌乱的秀发随意披散,涨红的脸颊上有着细微的汗珠…… 哦,原来是这样啊。 朕,从前竟然如此愚钝,居然从来都没有发现。 面前闪过庄妃那娇美的容颜,男人内心的最柔软处似是被人狠狠地插了一刀,痛入骨髓。 穿着龙袍的男人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的法术一般。 皇太极身后的文武大臣们,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之色,彼此这些天来,竭尽全力去遮掩的真相,没想到到最后,终于还是被大汗知晓了。 所有的惊恐目光都投在了皇太极身上,众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这最有权势之人的雷霆之怒。 半晌过后,那个高大身影终于恢复了正常,“呵呵,有意思,战场上打不过朕,便使用这种小伎俩,赵无忌,朕还真的是高看你了。” 皇太极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威严而镇定,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毫不在意地举起手中的传单,皇太极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赵无忌……,他这算是黔驴技穷了吧?居然妄图用这个,扰乱朕的军心?” 哼了一声之后,皇太极随意抖了抖手中的传单,看着手下的群臣,微微一笑。 看着皇太极镇定自若的样子,范文程和宁完我等人先是一怔,随即也都反应了过来,于是也都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大汗所言极是,能做出此等事来,赵无忌确已黔驴技穷。”范文程呵呵笑着。 “敌军为了诋毁离间,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我等切切不可中了敌军的奸计。”宁完我摸着胡子说道,引来了众人的一片赞同之声。 皇太极点了点头,他的脸色慢慢变冷,“这些扰乱人心,胡说八道的东西留之何用,都捡起来,速速烧掉吧。” 得了皇太极的命令,正在满营寨追赶风中传单的清兵们动作更急,却也有一部分清兵,趁着无人注意的机会,偷偷地将捡到的传单藏在了身上。 目光徐徐扫过手下大臣的脸上,皇太极又是笑了笑,便转身向着自己的金帐走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张白色的传单,如今已经被捏成了一团,被皇太极紧紧地握在手中。 皇太极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让人揣测不透的威严神情,他距离前面的金帐也是越来越近。 范文程和宁完我两人呆呆地看着远去的大汗,不知为何,二人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之感。 穿着龙袍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抚着胸口,慢慢地弯下腰去,随后,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猛然自他嘴里喷出! 扑通一声,皇太极高大的身躯挣扎了两下,倒了下去! 第六百三十一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大汗?大汗!”焦急的呼唤声由远到近,由模糊而变得清晰,在耳边不断地回响,皇太极慢慢地恢复了神智,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金帐的榻上,手下的文武大臣们站在自己身旁,人人都在用满是紧张和担心的眼神望着自己。 刚才,是怎么了? 嗯?朕记得,朕刚才好像吐血了? 眼看皇太极睁开眼睛,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彼此面面相觑之际,最终还是范文程走了上来,脸上挤出笑容,望着自家大汗。 “大汗,我等而今尚在大明境内,赵无忌的追兵正在身后紧追不舍,此时此刻,大汗千万要保重龙体,不可中了敌军的离间奸计啊。” 突然一阵眩晕的感觉传来,皇太极慢慢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范文程说的对,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朕还不能倒下,朕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朕还要振奋精神,去对付赵无忌,去对付多尔衮! 皇太极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了旁边的一面半身玻璃镜。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依旧是威严和沉稳,这让皇太极略略放下了心。 这面玻璃镜是从济南城,德王府中抢过来的,相比皇太极从前使用的铜镜,效果不知道好了几千倍,堪称是纤毫毕现。 玻璃镜呈椭圆形,四周的黄铜镜框上,雕刻着精美繁杂的古朴花纹,此外还镶嵌了好几处翡翠和珠玉,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皇太极稍稍伸了伸腿,立即便有旁边的两名侍女,快速地跑了过来,蹲下身子,轻轻地为他穿好靴子。 皇太极随即站了起来,眼光投向范文程,“朕,刚才昏迷了多久?” “只有一小会。”范文程垂首低眉,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皇太极点了点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我军可曾拔寨起行,出发上路?” “将士们俱已做好准备,而今都在等着父汗的一声令下,便会马上出发。”皇太极的长子豪格站在旁边,恭敬地说道。 皇太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大汗,德州便在眼前,只要过了德州,一日之间我军便可到达河北,过了河北,便是一马平川,再无阻挡,我军可顺利出关返回辽东。”范文程继续说道。 出关?朕自然是要出关的,不过在此之前,朕还有一件事要做。 目光投向豪格,皇太极沉声说道:“豪格,朕命你率一万兵马,押送这些汉人百姓继续前行,你可能做到?” 豪格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但依旧恭敬应承,“儿臣领命。” 范文程的心中突然一颤,大汗这是……, “传朕的命令,全军沿原路返回,随朕前去迎击赵无忌!”皇太极的语气之中饱含着深深的愤恨之情,“他想激怒朕,挑衅朕,也好,朕也忍了他很久了,朕这便如他所愿,全力与他战上一场!” “大汗!”范文程禁不住惊讶出声,急忙上前劝阻道:“我军此行征伐大明,连战连捷,缴获丰厚,只要我军进了河北,在明皇的旨意下来之前,赵无忌必不敢轻易追来,大汗又何必多生枝节,与那赵无忌一般见识?” 皇太极缓缓摇了摇头,“范先生不必多言,朕意已决,不论是谁,胆敢挑衅、挑战我军者,朕必灭之!卢象升是这样,赵无忌,也是这样!” 看着皇太极坚定的面庞,熟悉皇太极性情的文臣武将们均已心中了然,看来,自家大汗心意已决,与身后明军一战,已不可避免。 明军的不断追击和挑衅,终于彻底激怒了皇太极。 “大汗,”宁完我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道:“既然大汗打算反身与明军决战,臣以为,是否可以在此稍待两日,命成亲王率军前来,合力迎击明军?” 便是宁完我,此刻也不敢再提多尔衮的名字,大汗而今明显处于暴怒的情绪中,多尔衮这三个字,属于极度的不可触碰之词。 皇太极再度摇了摇头,轻蔑地冷哼一声,“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对付赵无忌这点人马,朕凭着手中的三万精兵,足矣!” 眼看着已有些丧失理智的皇太极,范文程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对自己背叛大明,投效后金的行为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和后悔,他能够感觉到,以往铁板一块的满清贵族团体中,已然出现了一道裂痕,并且这道裂痕如今还在不断扩大。 裂痕的两端,一是皇太极,一是多尔衮。 范文程想了想,准备做最后的努力,“大汗,臣听闻明皇崇祯手下大将洪承畴,孙传庭已率十余万西北精锐,来援大明京师,大汗既要和那赵无忌决战,臣以为,谨防洪承畴率明军攻我军后方,与赵无忌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使我军腹背受敌,首尾不得兼顾。” 阴沉的眼神向着范文程瞥了过来,“范先生可有良策?” “大汗可遣人前往成亲王的右翼军,命成亲王派遣小股骑兵北上,四处袭扰明军府县,给明皇造成一副我军即将全面进攻河北,京师的假象,以牵制住洪承畴的西北军。” 略一沉吟后,皇太极冷冷开口:“可。” 话音未落,皇太极突然一甩袖子,大踏步地走出了宽大温暖的金帐,范文程和豪格等文武臣子急忙跟了出去。 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皇太极暗暗紧咬牙关,冷冷地望向南面的方向,眼中似是有无数的雷电闪过。 赵无忌,多尔衮,你们二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朕会让你们后悔,你们当初的所作所为!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师之外,庞大的明军营寨连绵数十里,巨大的旌旗迎风招展,无数精锐士卒在营寨之中穿行忙碌,在其中一处尤为巨大而显眼的营帐内,陕西三边总督,大学士洪承畴轻轻弹了弹身上绯色官袍的衣角,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帐中的诸位将领。 陕西巡抚孙传庭坐在他的左侧,这位剿灭高迎祥并将其抓获的西北名将,而今朝廷用人之际,于是崇祯也升任他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命他率领手下秦军前来京师勤王。 左良玉,贺人龙,马科,左光先,曹变蛟等西北的猛将们也皆都静坐一旁,等待洪承畴发话。 “左将军,贺将军,你二人率先抵达京师,谙熟清兵形势,而今北方战局如何,还请两位将军为本官解惑答疑。”看着左良玉和贺人龙,洪承畴徐徐说道。 贺人龙不善言辞,话语不多,洪承畴此番问话的对象其实是左良玉,但贺人龙平时勇敢善战,手下的士卒战力也是极强,洪承畴话里带上他,隐隐含有尊重之意。 而今国难当头,正是武将用命之时,这些以往被文臣看不起的大老粗们,如今的地位急速攀升,顿时摇身一变,成为各方势力都在争抢的香饽饽,便是高高在上的崇祯皇上,也要对他们礼遇三分,便是他们犯错,崇祯也不敢稍加处罚。 嗯,柿子要挑软的捏,武将惹不起,崇祯如今只敢对手下文臣下手了。 贺人龙在洪承畴的帐下效力多年,倒也深知他的脾气,是以一声不吭,只等左良玉开口。 左良玉心机深沉,为人又圆滑世故,是个上面下面都吃得开的人物,此刻听闻洪承畴发问,当即含笑望着洪承畴,先是抱拳施了一礼,这才开口。 “好叫大人得知,末将自从来到京师后,从来不敢有丝毫怠慢松懈,日夜警戒之余,更是四处派出侦骑,查探敌军动向。” “据末将探知,而今清兵大部,皆都在山东一地,京师与河北等地,暂时未曾发现敌军踪影。” “山东,”洪承畴的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脑海中浮现出数年前,神木县那个少年知县的身影,“本官听说,赵无忌在山东打了胜仗?” “正是,”左良玉眼中的嫉妒之意一闪即逝,“据前方传来的战报显示,赵无忌先是伏击歼灭了清军统领瑚什率领的三千骑兵,随后又在葫芦峪大破满清成亲王岳托所部,斩首九千具,据说鞑子的首级今日便会到达京师。” 洪承畴不动声色地与孙传庭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向左良玉再度发问,“本官听闻,皇太极已将主力部队一分为三,分兵北上,可是如此?” “大人说得是,根据末将派出侦骑传回的情报,皇太极确已分兵,成亲王岳托一路如今正在武城,皇太极一路现今应是在德州,至于满清睿亲王多尔衮一路,如今正劫持着德王,在山东一地四处躲避赵无忌所部的追击。”左良玉恭敬说道。 “听说赵无忌屡次抗旨不遵,一直率领主力部队在追赶皇太极,不知可有此事?此外赵无忌手中有多少兵马,左将军可是知晓?”一旁的西北巡抚孙传庭问道。 “孙大人,赵无忌此人虽然善于用兵,但是一向桀骜不驯,不遵将令令人头疼,皇上曾连下三道圣旨,命其前去营救德王,但赵无忌一直以种种理由推脱不去,直至最后,方才勉强派出手下将领陈国宝,率两千骑兵前去敷衍了事。”左良玉对文武双全,骁勇善战的赵无忌一直很嫉妒,此刻他也是更不留情,添油加醋。 听到这里,洪承畴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哦?两千骑兵就能追得多尔衮四处躲避?赵无忌所部的兵锋,竟锐利如此?本官当真是叹服不已。” 在场诸将听了,脸色俱是一红,面对赵无忌的功绩和威势,不由得都有些自惭形秽。 孙传庭亦是微微一笑,“据下官所知,多尔衮的那一路鞑子左翼军,三位统兵的亲王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俱都曾分别惨败于赵无忌之手,血的教训历历在目,也难怪此三人如此畏惧黑旗军。” 赵无忌出兵之时,一向喜用黑色旗帜,此事也已慢慢流传出来,在大明的民间传为美谈,坊间百姓将赵无忌手下兵马称之为黑旗军。 洪承畴听了,缓缓点头,默然不语。 左良玉继续说道:“末将听闻,赵无忌所率兵马只有六千人,随后又有卢象升的手下,溃败在山东一地的宣府总兵虎大威,猛如虎二人率部下四千人加入其麾下,此外,远在南京的魏国公,也派遣三千骑兵北上勤王,因徐怡郡主的缘故,而今这三千骑兵正在赵无忌麾下效力,由此观之,此人兵力当在一万三千人左右。” 徐怡与赵无忌的恋情而今世人皆知,前几日更有传言先帝的遗孀,张皇后有意将魏国公府郡主徐怡,指婚给而今任兵部右侍郎,总督山东兵马的赵无忌,两人的婚事,向来为大明的民众百姓们所津津乐道。 英雄美女,才子佳人,这正是无数百姓心中的佳偶良配 第六百三十二章派兵增援 营帐中的气氛一时凝重了起来,以万余人之兵,以少胜多,击溃满清成亲王岳托,斩首近万,如此战绩,便是西北这边的诸多骄兵悍将,也都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跟随洪承畴前来的西北诸将中,以左良玉的名头最响,兵力也是最强,此人最是趋利避害,敌军若强,他是万万不肯出手的,只有在确保己方实力足以取胜的前提下,他才会率军出征。 并且左良玉还极其喜欢收拢其他溃败将领的士卒和残部,一来二去,慢慢地他手下的实力日益扩大,直至今日,西北军中,论起人数最多的一支兵马,便是左良玉一军。 左良玉号称张献忠克星,张献忠也是有名的悍匪,但遇上左良玉则基本是连战连败,左良玉也因此而名声大噪。 贺人龙虽然名声不如左良玉响亮,但也是洪承畴手下有名的悍将,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袁宗第也曾多次败在他的手下,他的手下士卒以骑兵为主,自大明第一良将,擅用骑兵的曹文诏死后,他俨然已成为西北诸军中骑兵最强者。 其他诸将如马科,左光先,曹变蛟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几人在剿灭李自成的战役中出力甚伟,齐心合力,各自出击,最终打得李自成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李自成仅仅带着十八名核心部下,惶然躲入商洛山中。 但这些将领们的战绩,都是在对农民军的战斗中取得,与挑战满清大军的赵无忌相比,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片刻之后,洪承畴方才开口,“以万余兵马,便敢挑战清兵,还能取得如此大胜,吾辈不如其远矣,若是给此子以时间,让其练出精兵数万,满清鞑子焉能抵敌?此人真乃俊杰也。” 坐在一旁的孙传庭亦是连连颔首,“洪大人言之有理,此人确是我大明不世出之名将,人才难得,下关窃以为,让他以万余人马,前去追击满清大军,救出德王,实有些勉为其难,朝中诸公待之未免过于苛刻。” 孙传庭久在西北,于朝廷中之事并不是特别熟悉,他还以为派遣赵无忌追击清军拯救德王,是朝中大臣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洪承畴作为三边总督,在朝中门生故吏甚多,自然晓得此事乃是崇祯皇帝的一意孤行,他虽然内心也极不赞同崇祯皇帝此举,但身为臣子,他却是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洪承畴便没有做声。 “下官记得山东尚有总兵倪宠所部,高起潜的关宁军残部,山东巡抚颜继祖也有数千士卒在手,剿巡总兵祖宽亦在山东,皇上既已让赵无忌总督山东兵马,为何不见这几人在赵无忌的麾下效力?”孙传庭有些不解地问道。 洪承畴听了,轻轻摇了摇头,“高起潜手下尽是辽东骄兵悍将,赵无忌哪里调动得了他们,至于祖宽,颜继祖,倪宠等人,兵力原本就不多,倒不如让他们分头扼守各自城池,方是正理,孙大人,兵贵精而不贵多啊。” 孙传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又皱着眉头说道:“下官以为,赵无忌手中兵力还是太少,皇太极善于用兵,坐拥数万强兵在手,又有清军中最精锐的数千白甲兵在其麾下,下官担心赵无忌不是皇太极的对手。” 抬首看向洪承畴,孙传庭眼中露出凝重之色,“洪大人,或许我等应该派出一彪兵马,前去增援赵大人,毕竟人才难得。” 洪承畴听了,心中也是一动,他也爱惜赵无忌的才华和能力,对于赵无忌与皇太极之间的决战,他也觉得有些悬,毕竟双方的兵力对比着实悬殊,更何况皇太极一代雄主,颇有谋略,手下强将悍将数不胜数,远非岳托,阿济格这样的角色所能比。 这样的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将星,若是如卢象升那样在山东战败身死,那可真是大明王朝的巨大损失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不由得环顾帐中诸将,想看看可否有愿意主动请缨,前去增援赵无忌的将领。 眼看洪承畴的目光投来,左良玉急忙低下了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贺人龙则紧皱眉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言不语。 两位西北军最强的战将都不出声,实力稍逊一筹的马科,左光先二人更是一副装聋作哑之态,一个抬头盯着大帐上方,另一个目光躲闪游离,不敢和洪承畴的目光相触。 洪承畴见状,不由得暗叹一口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 自太祖朱元璋开国以来至今,老大王朝如今已经日益没落,处处都显现出了末日帝国之像,数万清兵在已方疆域内纵横驰骋,烧杀劫掠,朝廷却是束手无策,只是空自惊慌失措。 便是朝廷征调自己和孙传庭所部十余万兵马进京的目的,也仅仅是拱卫京师而已,而不是让自己率军前去与鞑子决一死战。 南宋名将岳飞曾言,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而今的大明朝堂上下,贪污腐败大行其道,文臣们几乎人人都在拼命地捞钱,甚至还为了一己之私,极力阻挠皇上对地主和豪族征收税赋,而把沉重的税赋全部转嫁到了普通百姓身上,以至于不堪重负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聚众造反,深深地伤了朝廷的元气。 不惜死的武将大明也有,不过他们基本上都已经战死了,曹文诏,卢象升,满桂,赵率教等名将皆都是如此,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像左良玉一样的兵痞兵油子。 “大人,末将愿率手下兵马,前去山东,相助赵大人。”一个粗豪的嗓音在营帐内响起,孙传庭欣喜地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昔日大明第一良将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 曹变蛟当初在葭州时,突袭罗汝才数万兵马,结果中了埋伏,所幸随后赵无忌大军杀到,一举击溃罗汝才,也救了曹变蛟和他手下将士的性命,此刻眼看赵无忌在山东的形势严峻,曹变蛟当即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前去增援。 洪承畴眼中的欣喜之色一闪即逝,曹变蛟敢于出战,其心可嘉,但他却不能派曹变蛟前去。 前些日子,围剿李自成的最后一战,便是由曹变蛟在潼关附近,伏击了李自成所部,李自成一路溃败,跟他到最后的都是那些百战精锐,所谓困兽犹斗,一战之下,曹变蛟虽然成功剿灭了李自成的残部,但拼命反抗的闯军在覆灭之前,也给了曹变蛟以重重的一击。 曹变蛟手下五千骑兵经过此役之后,只剩下两千多人,让刚刚打完一场恶战,未曾得到片刻休整的曹变蛟再度前往山东,迎战凶悍的清兵,洪承畴不可能同意。 斟酌了一番之后,洪承畴扭头看向孙传庭,语气温和,“孙大人此言甚善,也颇合本官心意,但皇上征召你我二人前来,乃是为了拱卫京师,本官会把增援赵大人之事,上报兵部,请皇上及诸位阁老定夺此事,在此之前,我等暂且稍安勿躁。” 随后,洪承畴又看向曹变蛟,“曹将军勇猛善战,忠于国事,本官一向是晓得的,不过曹将军刚刚与李自成恶战一场,此时正是养精蓄锐,修生养息之良机,实在不宜再度出征。” 轻叹一口气,洪承畴含笑环视场中众人,“本官明日便会入京面圣,本官不在期间,种种大事小情,还请孙大人暂替本官操持一番,待本官进京领了皇上的旨意,再行定夺。” 他的脸色慢慢转为严肃,“在此期间,诸位将军正宜众志成城,齐心合力,日夜警戒不休,以防鞑子再度侵袭河北,京师,诸君不得有误。” 众将纷纷站起身来,“末将遵令!” 众将纷纷起身离去,营帐内最终只剩下了洪承畴和孙传庭二人。 “洪大人,满清皇太极多次入侵我大明疆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实乃我大明多年之心腹大患,今年更是祸害河北,山东,肆虐数千里,为害之剧烈,手段之残忍,堪称触目惊心。” “下官以为,而今赵无忌在山东连胜两场,斩首万余人,我军正是士气正盛之时,大人拥兵十余万,何不与赵无忌一南一北,前后夹击,一战而除皇太极此獠,为我大明除此心腹大患?”望着洪承畴,孙传庭诚恳地说道。 洪承畴看了孙传庭一眼,在他看来,这位新任陕西巡抚是个能干事,也肯干事的人,能力很强,但其为人耿直有余,圆滑不足,他这种性格,在而今的大明官场,明显会吃很多亏。 无论从战略上,还是从战术上,洪承畴都承认,孙传庭说得很对,而今清军劫掠了大量财物和人口,满载而归,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又被赵无忌两战斩首一万三千人,锐气已失,也是自己和赵无忌合力共击清军的最佳时机。 但是从政治上和大明官场如今的现状上,洪承畴觉得孙传庭的提议很难被兵部和崇祯皇帝所接受。朝中的大臣和勋贵们,想得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自家在京师附近的产业和财物,而不是让西北军去冒战败的危险去和皇太极来一场究极决战。 满朝的文武百官是一股谁也不能忽视的力量,他们若是达成了共识,便是兵部和皇上,也无法违背他们的意见和想法。 更何况西北军的骑兵也是有限,左良玉,贺人龙,马科,左光先再加上曹变蛟,所有的骑兵加起来不过两万之数,真正能和清兵交锋的,也就是这两万骑兵,其余十万步卒,除非是清兵主动来攻,否则他们根本找不到和清兵交战的机会。 朝中诸公恐怕是不会同意将这两万骑兵,拿去冒险和清兵决战的。 思忖片刻之后,洪承畴对着孙传庭微微一笑,“孙大人的提议,本官晓得了,明日本官进京面圣之时,会和皇上提起此事,由皇上定夺。” 孙传庭点了点头,起身拱手,神色欣慰地说道:“既如此,便有劳洪大人了,下官这边暂且告退。”洪承畴微笑地冲着他点头致意,目送孙传庭的身影缓缓地远去不见。 单纯以军队的战力和勇敢程度来讲,明军虽然腐败,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的精锐,战力并不逊于清军。 虽然都说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但洪承畴看得清楚,也看得通透,明军与满清最大的差距,其实是在机动力上面。 第六百三十三章崇祯的愤恨 老虎若是和雄鹰打架,吃亏的肯定是老虎。 因为老虎虽然力大无比,战力远超雄鹰,但他却打不着天上飞翔的雄鹰,而雄鹰却可以随时随地,自由选择时间地袭击老虎,若是这雄鹰有一定的智商,它完全可以一天伤害老虎一点,一天伤害老虎一点,最终把老虎活活给耗死。 大明和满清之间的战争也是如此,就像卢象升的天雄军,在自己的主场作战,居然连作战的场所都选择不了,只能被满清的骑兵牵着鼻子疲于奔命,劳师远征,最终在满清选定的巨鹿县,卢象升是疲师陷入清兵重围,当场战死殉国。 那老虎该如何对付雄鹰呢?那只能是设法直捣鹰巢,在鹰巢中,与退无可退的雄鹰决战。 所以洪承畴对目前大明面对满清所采取的战略,颇有些不以为然。 大明的边境线绵延数千里,无论花费多少钱财和人力,总会被满清择其中一点而全力攻破,与其花费重金,到处修建堡垒,一味地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直捣敌巢,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清兵首级终于进京。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人一旦高兴,做事也会变得有效率许多,原本预计明日到达京师的清兵首级,竟然提前一天到达。 天子脚下,四九城中,最是一个消息灵通之地,车队还未进京,得知消息的老百姓们早已纷纷来到城外,在城门两边排成了长达一里地的队列,等着一睹这九千具清兵首级的盛况。 夕阳金色的光辉照耀在京师高大厚重的城墙上,此时此刻,沐浴在阳光中,这座北方的坚城显得如此的高大和雄伟,远处,运送清兵首级的车队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翘首以待的百姓们视线中。 人群顿时开始骚动起来。 慢慢地,车队越来越近,众人看得清楚,行在车队的最前面是五十名衣甲鲜明的明军骑兵,人人都是一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样子,眉宇之间俱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自豪之色,似是身后的这些清兵首级,便是自己等人亲自上阵斩获的一般。 骑兵身后,便是一辆辆牛车或是驴车,巨大的车厢里,摆放着无数龇牙咧嘴,沾满了石灰粉的清兵首级,刮得铮亮的头皮和那独有的老鼠尾巴一般的小辫子极具辨识度,证明着他们的身份。 这些就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清兵首级! 百姓们顿时便激动起来,这些年清兵没少攻破关隘,入侵大明,清兵几乎每隔两三年都要来上那么一次,京城中的百姓固然是安全无忧,但城外的百姓们可就倒了大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家产化为乌有,如此等等,简直是数不胜数。 每次清兵入关,必是到处烧杀劫掠,京师周边的百姓们早就恨这些鞑子恨的牙痒痒的了,此时此刻,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烂菜叶子,臭鸡蛋,小石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便从百姓的人群中飞了出去,砸在了这些早已毫无知觉的首级上。 更有激动的百姓嚎啕大哭,当场便不顾一切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嘴里一面念叨着,一面泪如雨下痛哭不止,似是在祭奠死去的亲友。 也有激动的百姓想要冲上前去,损毁这些已经毫无知觉的首级,为死去的家人报仇,但车队两侧的明军士卒们及时阻止了他们,这些首级,朝廷还有用。 在这样一片纷乱的气氛中,九千具首级终于抵达了京师城门之外。 已有兵部的相应官员守在这里,与押送首级的明军交接了手续,正式接受了这批首级,并将它们妥善安置,等待朝廷的下一步指示,按正常的程序来讲,取得如此大胜,当今皇上极有可能会以这些首级献俘太庙,以告慰列祖列宗,并炫耀武功。 次日上午,建极殿平台之上,崇祯皇帝再度于这里和手下的重臣们议事,刚刚从西北急援来京的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也在这里。 原本孙传庭并没有接到让其上朝的旨意,原因据说是孙传庭之前曾因某些事情得罪了杨嗣昌,杨嗣昌便故意疏漏了他,有意无意怠慢他,阻挠他上朝,但崇祯皇帝不知怎地,今日突然想起了立下擒获高迎祥大功的陕西巡抚,于是崇祯皇帝降下旨意,命孙传庭与洪承畴一同觐见。 自葫芦峪大捷以来,对赵无忌的封赏,崇祯一直没有表态,众人皆以为皇帝乃是为了慎重起见,要等到首级进京,验证无误后再行定夺,其实崇祯是另有想法。 在崇祯的内心深处,德王其实并不重要,他口口声声所谓德王是先帝最爱的子嗣,一定要救他出来,其实那不过是崇祯的借口而已。 德王只是个试金石,一块专门用来测试赵无忌的试金石。 此时的大明,和历史上的宋朝略有相似之处,都有一个强大而侵略性强的北方邻居,徽钦二帝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崇祯对此也是忧心忡忡,担心自己也会又朝一日,重蹈宋朝皇帝兵败被俘的覆辙。 崇祯当然知道皇太极那里有五十万百姓,他也知道百姓比德王重要,但他一直坚持要赵无忌去救德王,就是想看看赵无忌的内心。 这是一个纯粹的忠臣,还是一个自有主张,不易被驾驭的能臣。 若是忠臣,崇祯便准备用自己所有的能力,竭尽所能去栽培他,将他收为自己的心腹大臣,来日若是清军再度来犯京师,崇祯可以想象,自己培养的这样一位忠臣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前来营救自己。 但从这三道旨意之后,赵无忌的反应来看,此人很难被人完全控制,在赵无忌心目中,五十万百姓远远重于德王,由此推之,若是来日京城有难,在百姓和皇帝面前,只怕赵无忌会再一次做出同样的选择。 舍皇帝而保百姓。 这才是赵无忌让崇祯最为愤怒的地方。 此人并非一个纯粹的愚忠之臣。 这样的一个人,能力越强,反而越可怕。 第六百三十四章大战之前的朝会 建极殿上,首先开口的是陕西巡抚洪承畴,“启禀皇上,臣已率大军十三万,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在昨日已全部抵达京师,而今将士们正在城外结寨驻守,大军枕戈待旦,随时等候皇上的旨意和调遣。” 崇祯望着洪承畴,微微颔首,“辛苦洪卿了。” 洪承畴垂首低眉,状极恭谨,“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崇祯皇帝听了,含笑不语。 次辅薛国观也上前禀道:“皇上,九千首级昨晚已运至京师,经兵部查验清点,确系鞑子首级无误,数量共八千八百九十三个,此诚为我朝对满清数十年间罕见的大胜,臣谨为陛下贺。” 说到这里,建极殿内重臣也纷纷出列,齐齐出声,“臣谨为陛下贺。” 崇祯也是微笑着连连点头不止,虽然他对赵无忌心怀不满,但能够杀死这么多的清兵,还是使他非常高兴,毕竟眼下对抗清兵才是排在最先的重中之重。 杨嗣昌是崇祯皇帝的心腹,也是最了解崇祯的大臣之一,崇祯对赵无忌的微妙态度,杨嗣昌看在眼里,心中也大致有了些猜测,只是如今首级已到京师,对赵无忌的封赏也已到了不能不提的时候。 无奈之下,身为礼部尚书的杨嗣昌,虽然知道此举定会招致皇上的不满,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列,“皇上,赵无忌在葫芦峪率军大破清兵岳托所部,斩首近九千人,按律应予以封赏,请皇上定夺。” 崇祯听了,并不急着出声,而是先缓缓环顾全场,将每一个人的神态都收入眼内,略一沉吟后,方才长叹一声,“此事朕颇觉为难,赵无忌立此大功,若是不赏他,难免有人会以为是朕刻薄寡恩,有功不赏;但若是赏他,他屡次不遵朕的旨意,三番五次自行其是,朕若是赏了他,又恐助长他这桀骜不驯的脾气,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何良策。” 次辅薛国观眼珠一转便出列说道:“皇上,赵无忌虽然立下大功,但他连续违背皇上旨意,飞扬跋扈自行其是,也只有皇上宽宏大量,不与其一般见识,没有惩治于他,臣以为,此人功过似可相抵,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崇祯听了,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次辅虽是如此说,但赵无忌不畏艰险,亲冒矢石,上阵与清兵交锋,以少胜多,亦是大振我军之士气,如此功臣,若是不赏,朕,于心不忍。” 杨嗣昌皱了皱眉,也出列禀道:“既是如此,臣以为,如今山东战事尚未结束,不如这封赏之事,暂时搁置,待到杀退清兵,战事结束之后再议罢。” 洪承畴在一旁听了,心知也只能如此,他能感觉到,崇祯皇上对赵无忌的不遵旨意非常之不满,虽然如此,但他心中还是有些腹诽,觉得皇上未免太慢待功臣,但他心中素有城府,此时此刻却是神色如常,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一旁的孙传庭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也是善于用兵的名帅,深知将士打仗不易,心中一时有些气愤,不过他想了想,终究也没有开口。 他不过是一巡抚而已,在这朝堂之上,尚书阁老济济一堂,哪里有他说话的份,更何况连洪承畴都没有出声,他作为洪承畴的下属,此时更不宜贸然开口。 “不过,虽然赵无忌有错在先,但其手下将士出生入死,迎击强敌,以至取得此场大胜,却是不能不赏。”崇祯冷冷说道。 “传朕的旨意,陈国宝,李定国二人杀敌有功,皆升参将一职,刘芳亮,刘文秀二人升游击将军,其余诸将,亦皆有封赏。” 崇祯皇帝此言一出,下面的群臣立刻便心中明了,皇上,怕是对赵无忌已经动了杀心。 大军获胜,主帅不赏,却升赏其他将领,这是很明显的分化拉拢之计,在场的诸位大臣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崇祯此举的用意,已经有人在心中暗自替赵无忌感到惋惜。 崇祯既已开口,于是封赏之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便开始商议西北这十三万大军该如何部署,使用。 孙传庭这次没等洪承畴开口,便率先出列,“皇上,如今我军士气正盛,而清兵因劫掠了大量人口和财物,已有顾此失彼,尾大不掉之状,臣以为,此时正是我军出击迎战,歼灭鞑子之时,臣愿率精兵五万,前去迎击清兵。” 孙传庭能主动请战,这一点让崇祯很欣慰,起码证明他是个肯做实事之人,但对于军事方面,崇祯还当真是不甚明了,于是他也只得把目光投向他最信任的杨嗣昌,“杨卿,你主管兵事,你以为孙大人所提之事,是否可行?” 杨嗣昌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为难之色,沉吟片刻之后,杨嗣昌这才说道:“臣以为,而今我军当以持重为上,清兵虽然受挫,但其主力犹存,并未伤筋动骨,此时不宜贸然出战。” 杨嗣昌虽然并不是很了解孙传庭的秦军,但是在他想来,秦军的战力应和卢象升的天雄军差不多,天雄军在清军面前尚且一战而溃,秦军若是出战,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随后崇祯再度征询了其他几位大臣的意见,除了洪承畴支持孙传庭之外,几乎在场的所有重臣阁老,都支持杨嗣昌的意见,于是崇祯便也采纳了杨嗣昌的提议,以稳为主,以守为主,静以待变。 走出建极殿之时,已是傍晚时分,望着远处红色的晚霞,孙传庭不禁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洪承畴的声音,“伯雅因何叹息?可是担心赵无忌不是那皇太极的对手?” 孙传庭扭过头看了洪承畴一眼,后者缓缓来到他的身边站定,微微抬首,似也在欣赏着天边的夕阳。 “实不相瞒,下官确实有些担心,皇太极善于用兵,手下又是兵多将广,绝非岳托,阿济格等人可比,赵大人手下兵力虽然锋锐,但可惜人数太少。” “伯雅不必过虑,神木之战,皮岛之战,哪一场赵无忌不是处于劣势,但最终取胜的都是他,他一向谋而后动,本官以为,此战他未必会输。”洪承畴悠悠说道。 第六百三十五章军议(上) 风沙漫天,毒辣的日头放射万道光芒,烘烤着大地,晒得地上行人头晕眼花,口干舌燥。 弯弯曲曲,由黄土铺就的官道上,一列向前看不到头,向后看不到尾的队伍正在烈日下勉力前进,破烂的草鞋,华贵的靴子,精美的绣鞋此刻皆都拥挤在一起,无数只或灰黑,或白胖,或娟秀的脚踩在地上的黄土上,激起了一团团的黄色尘埃,笼罩在队伍的上空,久久不散。 无数的大明百姓,无论以往他们是富贵,是贫穷,是男还是女,是老还是少,相识还是陌生,此刻都被一样地绑着双手,由长长的绳子穿在一起,满怀痛苦与不甘地向着北方走去。 队伍的两旁,不时可见骑着马来回梭巡的清兵,这些清兵的手里都拿着长长的鞭子,腰间挎着长刀,两只眼睛阴狠地在人群中扫视,若是发现有人走得慢了,他们马上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鞭子抽过去,直抽得那人满地打滚,惨叫连连,不住口地哭喊求饶。 百姓们麻木而绝望地看着这一切,而今他们已然明白,遭到一顿鞭子的抽打,那已是最轻微的惩罚,更有暴虐的清兵,一言不合便直接抽刀过来,将人强行从队列中拽出,而后在路边一刀砍死。 这一路的百姓走过,身后也留下了一个个或是被活活累死,或是被活活砍死的百姓尸体。 至于清兵有时会迫不及待地从队列中挑选并拽出美貌的女子,也不避人,就在路边行那禽兽之事,更是家常便饭,数不胜数。 自济南城破以来所发生的这一切,让这些百姓们觉得自己宛若活在梦中。 一个永远也不会醒的黑色噩梦。 皇太极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衣着华丽,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他的身前身后,数十名凶悍的清兵骑士将他团团护在中间,前呼后拥。 此刻的豪格,可谓是意气风发,眉宇之间尽是满足之色。 此行前来大明,清军抢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丰厚,无数的金银珠宝,粮草牲畜,以及大量的男女青壮,数不胜数。 这头饿狼,此番是吃的脑满肠肥,称心如意。 清军历年入关掳掠,以这次的获利为最丰。 豪格率领一万清兵,于昨日与皇太极大军分开,押送着五十万百姓北上,先行返回辽东,此刻这路上的清兵士卒,也都各个面露喜色,心情雀跃,脸上露出吃饱喝足的满足之情。 这样一支巨大的队伍,在大明境内公然地招摇过市,耀武扬威,沿途一路遇上的明军将领,不是龟缩在城内,畏惧不前,便是远远看到清兵的动静就像胆小的兔子一般,望风而逃,豪格这一路大军行来,竟似入了无人之境般。 豪格觉得,朝廷混乱一团而又富庶的明国,实在是女真勇士再好不过的狩猎场。 一阵寒风吹来,刚才还精神抖擞的豪格突然打了几个大喷嚏,随即他的眼泪便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神态也瞬时间萎靡了下去,接连打起了哈欠。 眼见今日也是一番平安无事的光景,豪格当即吩咐了一旁的亲卫队长几句,随即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马去,钻进了旁边的一辆黑色的豪华四轮马车中。 车厢中一名妙龄美女,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此刻眼看豪格进来,当即便极为娴熟地打开身边一个长长的盒子,取出一支烟枪来,而后又取出了一块咖啡色的烟膏来。 豪格随手解下身上的铠甲,扔在一边,随即就迫不及待地躺了下去,那女子将烟膏放在烟杆前端,将烧好的烟泡放在烟膏的顶上,递给了豪格。 豪格接过烟枪,马上便凑到嘴边,就着火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顿时他便觉得浑身一阵通泰,飘飘然如腾云驾雾一般,感觉自己几欲成仙,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将身子蜷缩在了厚厚的毛毯之上,马车车厢微微地颠簸晃荡着,豪格在车内吞云吐雾,无比快活。 他如今已经彻底沦为鸦片烟的俘虏,每日早晚必吸食鸦片两次,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一身的武艺正在逐渐削减,气力也变得越来越小…… (小小地提醒各位读者一下,远离d品,洁身自好,以免惨剧发生,悔之不及。) 二就在此时,赵无忌的大军终于也已抵达陵县,距离德州已不过六七十里而已,一大早刘芳亮便已派人向赵无忌报信,说道皇太极的主力大军在德州驻足不前,似是有与我军交手之意。 得知强敌就在眼前,赵无忌当下也不敢怠慢,他一方面督促刘芳亮继续广撒侦骑,随时随地查探敌军动向,一方面急忙召集手下众将,商议与敌交战之事。 此次与皇太极的主力交战,乃是赵无忌自穿越以来,面临的最大一场战役和考验,所以就连远在青州府的夏允彝,昨日也已匆匆赶来,希望能为自家大人出谋划策,献上一份力气。 帅帐中,赵无忌一脸严肃地居中而坐,坐在他下首左侧的,是夏允彝,唐维,杜红儿三人,杜红儿一身红妆,脸上依旧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赵无忌。 赵无忌的下首右侧则是虎大威,猛如虎,徐彪,韩勇等人。 扫视了众人一眼,赵无忌缓缓开口,“多种迹象显示,皇太极大军正在德州附近,以逸待劳,等着我军前去决战,清军劫掠来的五十万百姓,则在另一部清兵的押送下,依旧在继续北上的途中。” “按我军如今的行军速度,明日便可抵达德州,遭遇数万清兵主力,明日一战,不可避免,”望着帐中诸人一眼,赵无忌继续说道:“诸位有何良策,大可畅所欲言,以教本官。” 静默半晌后,夏允彝捻着胡子率先开口,“清兵以骑兵为主,据传还有数千名鞑子中最为强悍的白甲兵,我军则是以步卒为主,而今可用之骑兵,只有徐彪将军率领的三千人,寡不敌众, 属下以为,既然大人与满清睿亲王已达成互不交手的共识,此番是否可以急招陈国宝将军赶来此地,参与此场大战?” 赵无忌听了,摇了摇头,“明日一战,事关重大,我等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多尔衮会遵守诺言上,留下陈国宝在东北方向,依旧能对多尔衮部产生震慑和监视的作用,基于这一点,本官暂时不打算征召陈国宝来此。” 徐彪眉毛一挑,出言问道:“敢问大人,莫非多尔衮所部依旧在齐东一带?末将心中不解,如此重大战役,多尔衮为何不赶来参战?” “不但多尔衮未曾前来,便是清军右翼军的岳托一部,也依旧在武城一带,目前丝毫没有赶来德州的迹象。”杜红儿清冷的声音在帅帐中响起,“看来皇太极此人实在是过于自大自负,他竟是打算仅凭一军之力,与我军交手。” 夏允彝皱了皱眉,暗想皇太极雄才大略,一代雄主,自大自负之词,似是安不到他的身上,皇太极仅仅以本部迎战己军,此举在自己看来,实在是颇为奇怪。 赵无忌却是知道皇太极如此做的原因,心内不由得暗笑不止,看来皇太极这老狐狸此番也被自己激发了真怒,看来他对庄妃,却也有几分真情实感在心,所以才会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般,不顾一切地停在了德州,等待自己前去决战。 原本赵无忌确实是非常担心,担心皇太极不理会自己,继续率军北上,最终进入河北境内,若是到了那时,自己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自古以来,皇上对手握兵权的武将一直都是怀有戒心,担心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们会率军谋反,所以便给武将们定下了种种的条条框框,更是有许多朝代,以武将打下天下之后,便实施以文驭武之策,故意把文官的地位捧得很高,而武将的地位贬得很低,最典型便是宋朝。 而明朝其实也是这样,一介文官的袁承焕,带着不多的士卒,就敢去东江镇,在毛文龙的老巢里将其拿下,当众斩首,一代名将,竟如此惨死当场,可见大明武人地位之低。 而其后随着各地起义军的纷纷揭竿而起,以及满清反复多年对大明的不断侵袭,大明的武人地位这才慢慢地得以提升。 然而发展到现在,由于崇祯皇帝志大才疏,御下手腕有限,以至于此举又有些矫枉过正,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武将们的嚣张跋扈愈演愈烈,以至于后来连崇祯皇帝都压制不住。 但是朝廷对武将的限制和警惕并未有所放松,崇祯皇帝只下旨意命赵无忌总督山东兵马,他可以在山东境内自由活动,但若是越境进入河北,在没有兵部和崇祯的许可下,此举则是近乎谋逆。 嗯,你一个兵部侍郎,带着一万强兵,没有经过兵部和皇上的同意,你来河北做什么? 朕让你总督山东兵马,但可没让你来河北。 你带着这么强大的兵马来,是想清君侧,还是想篡位造反?还是想攻城拔寨? 所以赵无忌才不得不再次故技重施,命刘芳亮带去一万多份有关庄妃和多尔衮的传单,并把这些传单在皇太极的大军营寨中散播的到处都是。 皇太极不是司马懿,没那么高深的隐忍和养气功夫,一旦自己把庄妃和多尔衮的风流韵事当着皇太极手下的文臣武将以及士卒的眼前,当众一举踢爆,以皇太极的性格,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不狠狠地报复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皇太极没有征调多尔衮前来助战,乃是在赵无忌的意料之中,但皇太极连岳托也没有征调过来助战,以赵无忌猜测,皇太极看来是被自己给气昏了头。 “诸位不必多加揣测,皇太极之所以如此,想必是已经被本官略施小计,给激怒而已。”赵无忌含笑看着夏允彝等人,于是便把多尔衮和庄妃的那一番风流韵事,以及自己印制传单,命李定国,刘芳亮等人在清军中四处散播之事跟诸人讲述了一番。 帐中诸人当即人人都是听得咋舌不止,虎大威心中想的是赵大人当真是好算计,一番计谋下来,不但分化离间了清军中实力最强的皇太极和多尔衮两人,还逼得皇太极不得不停止不动,留在德州等着与己方交手。 猛如虎,徐彪二人心中也是如此想,夏允彝则是微微颔首,感觉自家大人这一手离间计玩得当真是炉火纯青,不过一转念,他的心中顿时又起疑惑。 多尔衮与庄妃偷情,按道理讲,这应该属于极度隐秘之事,却不知自家大人又是从何处得知。 无意中看到坐在一旁,正以崇拜的目光看向赵无忌的杜红儿,夏允彝顿时恍然大悟,心想莫非这又是情报网络如水银泻地般无处不在的杜百户,所探测得知? 第六百三十六章军议(下) 按常理看,步兵追击骑兵,若是骑兵不想战,步兵根本追赶不上,无可奈何。 但如今局势又是有所不同,由于清兵一路裹挟着大量的百姓,使得他们的行军速度大为减慢,而其身后的黑旗军也正在高速追来,若是不想失去这些劫掠来的百姓,皇太极就只能率军与身后紧追不舍的赵无忌,来一番生死之战。 只有击溃了赵无忌,清兵才能继续安心赶路,而击溃赵无忌后,也可以起到一个杀鸡骇猴的作用,震慑住其他敢于前来挑战的明军,使其不敢上前。 “大人可曾探知敌军兵力的虚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夏允彝相信赵无忌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家大人向来谋而后动,如此对敌军穷追不舍,想必是早已得知了清兵的虚实。 赵无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杜红儿。 杜红儿见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根据属下手头获得的信息,与刘芳亮将军手下枪骑兵,以及通过热气球探知的敌情,三方情报对照之下,敌军的兵力部署在我军眼里并不是秘密。” 杜红儿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大帐的另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张大幅的山东地图,杜红儿随手拿起一旁的木杆,在地图上一面指点一面解说。 “清军成亲王岳托所部的右翼军,经葫芦峪一战,在我军的打击下,损失惨重,而今其兵力不过两万多人,目前岳托所部正在武城一带,距离德州大约一百里地,这也是距离皇太极最近的一路清兵。” “若有必要,满清右翼军一日之内便可赶到德州,不过在距离武城不远处的临清州内,正有高起潜高公公率领的关宁铁骑大约一万多人驻扎在此,或许会对岳托产生一定的牵制作用。” “此外据前线的探子回报,岳托似是无意前去增援皇太极,目前岳托所部依旧沿着原有的路线,押送着大量财物和辎重继续北上,本官大胆推测,明日一战,岳托的右翼军将不会参战。”说到这里,杜红儿望了赵无忌一眼,赵无忌则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清军的另一路兵马则是左翼军,由睿亲王多尔衮统率,人数大约两万八千人左右,多尔衮所部都是骑兵,而今多尔衮正率军在武定州一带梭巡,而陈国宝将军则率领两千重骑兵在商河一带游击,多尔衮若是想要回援皇太极,最快也要两日两夜,并且在路上还会遭到陈国宝将军的阻击。” “是以本官认为,明日之战,多尔衮肯定是无法参战,是以最终我军正面面对的对手,唯有皇太极的主力部队而已。” “据前方传回的情报,满清肃亲王豪格率领一万骑兵,继续押送五十万劫掠来的大明百姓北上,而皇太极则亲率三万大军,驻扎在德州城外的必经之路上,意图阻止我军追赶豪格。” “众所周知,我军的战略目标是救回这些被劫掠而去的无辜百姓,所以,明日我军与皇太极的一战,已不可避免。”说到这里,杜红放下了手中的木杆,坐回了原处。 夏允彝仰着头,皱着眉看着一旁的地图,摸了摸胡子道:“这就是说,明日我军面对的是皇太极的三万大军?敌军具体兵力如何,杜百户可曾清楚?” “敌军有一万步卒,两万骑兵,其中又有四千骑兵为满清最精锐的白甲兵。”说到白甲兵,杜红儿也不禁娥眉微蹙。 虎大威听了,禁不住神色一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却又忍了下来,没有做声。 虎大威的神情却被赵无忌看在眼里,于是他便温言问道:“看样是,虎将军好像是有话想说?却不妨说来听听。” 虎大威略一踌躇,终于叹了口气,起身对赵无忌抱拳施礼,“刚才听杜百户提起白甲兵,恰好当日的巨鹿一战,某也曾与白甲兵有过一番交手,对其有些印象,故忍不住想说些情况,与大人得知。” “虎将军请讲。”巨鹿之战,卢象升身死殉国,看来明军在这一战中,也吃了白甲兵的亏。 “非是末将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白甲兵确实是天下有数的强军,不但人人战力高强,更有制作精良的三层铠甲护身,想要击杀哪怕一名白甲兵,也要花费偌大的力气, 那日末将率军突围之时,身后追击之敌便是清军最精锐的白甲兵。”说到这里,虎大威的声音有些哽咽, “卢督师为了掩护我等撤退,亲自带着麾下数千天雄军,前去迎战清兵,待到片刻之后,末将率军逃出数里地之后,远远望去,熊熊火光中,卢大人所部已被数之不尽的清军淹没,想必在那时,卢大人便已壮烈殉国。” “末将以为,卢大人的天雄军亦是我大明少有的精锐,对上闯贼,张献忠等悍匪亦是连战连胜,但仍挡不住白甲兵的全力一击,白甲兵之战力,可见一斑, 明日之战,大人定要小心对方的白甲兵,万万不可轻忽大意。”虎大威肃然说道。 徐彪手下的骑兵曾与马福塔率领的三百白甲兵交过手,吃过大亏的他,深知这些敌兵的凶悍,此刻听闻敌军这种竟然还有四千名同样凶悍的白甲兵,顿时心中便有些不淡定。 “赵大人,我军兵力不过一万,敌军为我三倍之多,更有四千白甲精兵相助,末将以为,为稳妥计,我军是否可以采取其他方式,例如向高起潜公公求援,请求关宁铁骑同时与我军出击; 或是待到敌军进入河北,与从西北来的洪承畴洪大人,孙传庭孙大人协商一二,约定合力击破清军,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徐彪一眼,目光顺势扫视虎大威,猛如虎二人脸上的神态,他想了想,便突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高起潜不过一阉人耳,关宁军更都是只知自保的碌碌之辈,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的; 而洪大人和孙大人,又受着兵部和皇上的节制,杨嗣昌一向谨小慎微,此人多半不会同意两位大人,冒险出兵与清军交战,本官以为,事到如今,我等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战胜面前的清兵。” “本官成名于江南,而于西北神木踏上仕途,这数年来,本官对清军可谓是未尝一败。 神木一战重挫多铎,千名白甲兵化为齑粉;归化城下,本官打得多尔衮丢盔弃甲,损失惨重;皮岛海战,本官一把大火,尽焚数万满清水师,阿济格为之丧胆。” 赵无忌缓缓环顾帐中众将,“此三战,哪一战的战前,本官不是处于劣势?但最终笑到最后的,却都是本官,本官相信,只要诸位上下一心,三军用命,最终取得胜利的,必定还是我军!” “五十万名我华夏的无辜百姓,正被敌军当做牛马一般,押往辽东,准备当成奴隶使用,此等惨绝人寰之事,本官岂可坐视不理!明日之战,诸君请依本官号令行事,本官之帅旗…… 只进不退!” 虎大威,猛如虎,徐彪,夏允彝等人此刻顿时齐齐站起,望着赵无忌肃然说道:“属下谨遵大人号令!” 片刻之后,众人纷纷离去,虎大威、徐彪等人急着去巡视本部兵马,检查兵器铠甲是否齐备,为明日的大战做准备,夏允彝,唐维二人也去巡检查明日黑旗军使用的火器弹药是否充足,杜红儿则孤身一人,带着几名侍卫飘然远去。 此时的营帐内,只剩下赵无忌一人,众人走后,只听得一阵珠钗响动,徐怡一袭白衣,气质淡雅飘飘然如出尘仙子般,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徐怡望着赵无忌,眼中满是笑意,“世人皆以为名震天下的赵大人一贯喜欢兵行险着,以寡击众,却不知赵大人每每都是谋而后动,没有十全把握绝不会与敌军交手,怡儿很想知道,明日赵大人又埋了什么后手?” 赵无忌闻言,哈哈一笑,“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冰雪聪明的怡儿,嗯,不错,本官是准备了几个后手,待到明日,定会再给皇太极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随后他的脸色又转为凝重,“即便如此,明日一战仍是凶险万分,若不是为了救援这些无辜的百姓,本官当真不想在此时此刻,和皇太极交手。” 徐怡蹙起好看的眉毛,双手抱肩,“嗯,让怡儿猜猜,你所说的后手之一,便是你先前说过的,那个什么热气球炸弹吧?” 赵无忌目光闪动,看向徐怡的眼神中已有赞许之色,“嗯,这算是一个,还有几个,怡儿你这么聪明,不妨再猜一猜。” 徐怡盯着赵无忌看了一会,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赵大人神机妙算,用兵如神,岂是我这小女子所能揣测得出来的?怡儿便不胡乱猜测了,怡儿只在此处,提前预祝赵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赵无忌看着她那如花朵般娇艳的容颜,忍不住伸出手去,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此战若能战胜皇太极,皇上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定会有封赏下来,嗯,到那时,我就和皇上说,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皇上把怡儿赐给我就好。” 徐怡趴在他的怀中娇嗔了一声,伸出手轻轻地捶了捶他的胸口,脸上却是露出一抹笑容。 赵无忌明日所采取的的战略,其实这几日来,跟在赵无忌身边的她,心中却也能大致有了一些猜测,但她偏偏不说。 聪明的女人,在自己所爱的男人的面前,总是会下意识地掩盖住自己的聪明,而故意展现自己的软弱和不足,以凸显出男人的光芒万丈。 徐怡可是个聪明的女子。 第六百三十七章初战(一) 得知皇太极正率军在前面严阵以待,赵无忌当下也不敢怠慢,他率领着手下大军步步为营,稳步推进,并派出刘芳亮带着四百枪骑兵作为前驱,时刻侦查清兵动静,明军缓缓前进,终于在次日上午,到达了德州城外四十里地之处。 这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周围并无山谷树林或是河流小溪,正是最适合骑兵作战的场所,皇太极早已将此地选为战场,率军在此已等待多时。 双方主力大军尚未交手,侦骑之间的战斗却早已发生了数十起,刘芳亮率领的枪骑兵与马福塔率领的白甲兵连续多次交手,胜多负少,马福塔靠着手下人数众多,倒也能够勉强应对战力强悍的明军枪骑兵。 举起手中的望远镜,望着远处代表着皇太极大汗身份的明黄色旗帜,赵无忌的心中有些激动,追赶了这么多天,终于赶上了敌军,只要能击溃当前之敌,便可救出在敌军身后不远处的五十万名百姓。 随即赵无忌便下令手下诸军,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队列,缓缓向前推进。 在黑旗军的前方远处,皇太极也在凝神注视着这支曾三番五次击败己方的明军,皇太极目力甚好,远远看去,虽然看得不太真切,却也能看得出来明军的阵营严整,训练有素,由此观之,对方确实是一支强军。 皇太极用兵一向老谋深算,手段老辣,他虽然因庄妃之事而一怒兴兵决定与赵无忌交锋,但依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 得知庄妃和多尔衮偷情之事后,皇太极暂时不想再看到多尔衮,他生怕自己见到多尔衮后,会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一刀斩了多尔衮,庄妃之事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堪称是痛之入骨。 而一旦斩首多尔衮,势必代表着满清内部两大势力的正式决裂,多铎和阿济格在满清贵族团体中依旧有着很高的威望和众多支持者,一旦双方对立,满清的国力必将大大下降,从而给予对手以可乘之机。 所以皇太极没有征召多尔衮前来助战。 之所以不征调岳托前来助战,一是皇太极对自己手下的精兵悍将有着强大的信心,深信凭借自己手中现有实力便可轻松灭掉赵无忌所部。 第二个原因则是皇太极担心招来岳托之后,己方实力太强,而导致赵无忌不敢前来追击。 赵无忌此人既狡猾多端,出手又狠辣无比,每次出手都让皇太极有一种被打中要害的感觉,眼看此人是一天天地成了气候,皇太极于是便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将此人击败,并如卢象升一般,将其斩落马下,方才稍解自己的心头之气,并彻底铲除这一心腹大患。 皇太极今日将手下士卒分成三军,左右两翼俱是八千名骑兵,分别由马福塔和昂邦章京阿山统率,皇太极自己率领一万步卒和四千白甲兵为中军。 只见皇太极一声令下,令旗闪动之际,接到命令的马福塔和阿山带着两翼的骑兵,慢慢开始向前加速,向着明军冲了过去。 赵无忌今日依旧布了一个方阵,不过此方阵相比以往,又有所不同,按照以往作战的惯例,方阵两侧应是由骑兵守护,以防被对方骑兵趁机突击己方侧翼。 但赵无忌今日将骑兵布置在了正前方,而方阵的后方,则是虎大威和猛如虎的四千宣府步卒,方阵的前方和两侧,则是两千名火枪手和两千名陌刀手均匀分布其中。 马福塔和阿山二人率领骑兵不断向前逼近,眼看明军的两侧和后方并无骑兵守护,二人心中当即也是一阵疑惑。 又见赵无忌将骑兵摆在最前面,马福塔不禁暗自思量,莫非这明军主帅,打得是两败俱伤的想法,宁可放弃己方的两翼,也要把骑兵集中在最前,似是准备强行攻击大汗的中军。 马福塔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暗笑,皇太极的中军实力最强,不但有一万清军悍卒,更有四千白甲兵在内拱卫大汗,徐彪率领的三千骑兵他也曾与之交手,对方的实力马福塔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对方也是相当不错的强兵,但与己方白甲兵相比,实力上依旧差了不止一筹。 企图用这三千骑兵突击大汗的中军,这明军主将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胯下马匹不断奔跑,速度飞快,瞬息间马福塔与前面明军的距离又接近了几十米,正在策马驱驰之际,马福塔却突然心有所感,他抬起头向天空望去,只见晴朗的蓝色天空中,却漂浮着两个小黑点。 看着像是鹰,但却又有些不像,容不得马福塔继续看下去,他距离前面的明军已然不远,马福塔收回视线,率领身后八千铁骑,恶狠狠地向着明军的侧翼穿插而去。 高空之中,陈凡全神贯注,锐利的目光时刻留意着空中的风向、风速,以及地面上敌军的动静。 嗯,下方的战斗尚未开始,此时风速好像有点快,看来需要降低一下高度,感觉下面的风速会慢一点。 陈凡开始操纵热气球降下高度,热气球乃是以汽油作为燃料,汽油经过阀门后被点燃,开始燃烧,把上方巨大气球里的空气不断烤热,热空气会带动气球不断上升。 想要让热气球下降,只需减小阀门,这样火力减弱,热空气越来越少,气球便会向下降落。 在热气球的另一侧,陈凡的搭档祁隆也在感受着风力并时刻观察着下方的战况,他不时出言提醒着陈凡,在两人的合作下,这架热气球在空中飞行的很稳。 热气球的吊篮里,摆放着数十个木桶,和十余个黑黝黝的圆球。 地面上,马福塔很快便率领手下骑兵来到了明军的侧翼,他此番率领的手下骑兵都是一些百战老兵,作战经验异常丰富。 这些老兵们此刻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在明军的攻击范围外,不断地策马来回疾驰,耐心地等待敌军因慌乱露出破绽来。 阿山那一侧也是如此,虽然明军一反常态地没有在两翼留下守护骑兵,但阿山依旧对此不敢大意,他和马福塔一样,率领着手下的骑兵在明军的侧面,不断地大范围机动游走,寻找着可供利用的战机。 赵无忌的身影而今就在方阵之中偏向前方的位置,黑色的帅旗迎风招展,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在寒风中不断飘扬。 赵无忌也观察到了敌军两翼骑兵的动静,略想了一想后,赵无忌开始下达命令,片刻之后,巨大的黑色方阵开始缓缓移动,他们移动的方向,正是皇太极的中军! 见到明军举动,无论是近处的阿山和马福塔,还是远处的皇太极,顿时都是心中一惊。 步卒对骑兵最有效的战法便是结阵自守,而在移动中,保持成编制的队列阵容难度尤其大,因为在移动的时候,一旦遇袭,步兵队列很容易会出现散乱无序的现象,露出破绽,而为敌方骑兵所趁。 马福塔和阿山的任务一是伺机进攻明军侧翼,二是前来查探明军的火力部署,毕竟岳托在葫芦峪一战惨败于赵无忌,其失败的原因和总结的经验教训,早已禀报给皇太极得知。 据岳托所言,赵无忌手下黑旗军的最大特点便是火器犀利,无论火枪还是火炮,皆都是射程又远,火力又毒,与此人作战,一定要小心此人的火器。 是以皇太极派出马福塔和阿山两翼骑兵前去试探,自己的中军却是巍然不动,只是在远处静静观战。 眼看明军便是移动时,队列也是严整,让人无机可乘,马福塔终于按捺不住,只见他向后猛一挥手,顿时便有一队骑兵大约千人,开始向着明军的侧翼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阿山那边也同时派遣了一个千人队,在明军的另一侧发动攻势。 两人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这是打算通过袭扰而创造出机会,只要明军的阵容一乱,两人的主力骑兵便会趁机而入,屠戮面前的明军! 深知明军火器凶猛,这两路前驱骑兵都是十分的小心翼翼,彼此之间也分得很开,保持着松散的队形,以免被明军阵中的火炮一窝都给端了。 明军两侧的火枪手立刻打起了精神,端起手中的三眼燧发枪,乌黑的枪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时刻瞄准着远处的骑兵,随时准备开火。 清军骑兵纵马飞奔,距离明军已经越来越近,慢慢地清军骑兵便进入了明军火枪的射程,就在这时,明军士卒开始齐齐扣动手中三眼燧发枪的扳机,乌黑的枪口处顿时便爆出一团团的火光,呯呯呯呯一阵枪响之后,顿时便有几十名清军骑士被枪弹击中,一头栽落马下。 明军的火枪手们沉稳开火,他们也已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老兵,每人每天都要练习至少一百次实弹射击,高强度的训练下,火枪队每个月耗费掉的铅子和火药的价值,往往能达到数千两银子。 这种不计成本而又严酷的训练,几乎把每一个明军士卒都养成了神枪手,他们的射击命中率高得惊人,几乎是每发即中,打得清军骑兵纷纷掉落马下。 片刻之后,眼看讨不到好去的清军骑兵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地开始掉头回撤。 清军的第一次试探性进攻,以失败告终。 第六百三十八章初战(二) 纵然是在身边不远处,有无数虎视眈眈的清军骑兵来回肆意驱驰,明军的方阵依然在稳步而缓慢地推进着,前进的方向始终是皇太极的中军。 阳光照耀下,一排排的陌刀自方阵中斜斜探出,刀锋吞吐寒芒,明军士卒战意盎然。 短暂的试探热身过后,清军两翼骑兵的马速慢慢地提升了上去,马速越来越快,在阿山和马福塔的指挥下,清军骑兵们自发地形成大大小小的团体,开始从不同角度,不同的位置同时向明军发起了或真或假的冲锋。 无数闪亮的陌刀探伸而出,突刺在外,整个明军方阵宛如一只浑身布满尖锐钢刺的刺猬一般,触之则伤。 而一队队蜂拥而至的清军骑兵,就像大大小小的马蜂群,围着这只刺猬不断缭绕飞舞。 马福塔和阿山都是跟随皇太极多年,久经战场的老将,他们以及他们手下的骑兵都很有耐心,眼前的明军暂时看来还是阵容严整,一副无懈可击之态。 但马福塔和阿山知道,只要能在方阵的随意一点打开缺口,大队高速疾驰的骑兵立刻便能从这个缺口蜂拥而入,冲入明军方阵的内部,肆无忌惮地砍杀里面的明军,从内部摧毁这个方阵。 连续数个小股清军骑兵在明军阵前不远处掠过,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不断传来,给明军士卒施加着巨大的压力,经过数队清军骑兵一连串眼花缭乱的穿插之后,一队人数众多的清军骑士排着密集的阵型,突然自烟尘中冲出,对着明军阵营的某一处杀了过去。 当先一员清兵大将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就连他胯下的战马,看着也比其他人的战马要高大雄壮上几分,他的两条腿上都有腿甲覆盖,但他的上身居然赤裸着,并没有披甲。 粗壮的肌肉油光闪亮,裸露在外,清兵大将肩上扛着一杆巨大的狼牙棒,狼牙棒浑圆的棒头上,横七竖八地遍布着无数钢铁的倒刺,棒头已经发黑,应是残留在上面的骨肉残渣和干涸血迹。 看样子死在这杆狼牙棒上的冤魂定然不少。 经过前面数队清军骑兵的佯攻掩护,这一队清军骑兵选择的时机和角度都是恰到好处,他们选择的突破位置也是出乎明军的预料,为首的清兵大将甚至已经看到了远处敌军脸上的讶异之色。 马蹄声越来越密,马儿奔跑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大队的清军骑士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和马刀,眼中充满嗜血的疯狂,拼命地催动胯下马匹,向着明军的阵营中不断加速,加速。 从空中看,清军骑兵犹如一把尖锐的黑色利刃,正在向明军阵营凶狠地扎去。 密集的火枪声不断响起,不断有清军骑兵被铅子击落马下,然而仗着人数上的优势,所有的清军骑兵都无视了身边落马的袍泽,他们只是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前不断加速冲杀。 明军的火枪手毕竟数量有限,赵无忌只有两千名火枪手,偌大的方阵,火枪手们只能均匀地分布,这样各处的火力便都均衡了,但却也带来了火力不够集中的弊端。 清军的战术便是在不断的运动中,突然集中力量于一点,猛然攻击敌军最薄弱的一处, 以求打开突破口。 清兵铁骑不断突进,距离明军阵营已越来越近,明军队列中的火枪虽然依旧在密集地发射,但却明显已经不能阻止清兵的前进,冲在最前的清兵魁梧大将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松开马缰,双手斜斜持着手中巨大的狼牙棒,开始准备做最后的突击。 阳光照耀着清兵大将浑身壮硕的腱子肉,手中狼牙棒上面,无数钢铁尖刺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清兵大将一马当先,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手中的狼牙棒终于开始高高举起。 清军终于进入了距离明军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在最前面宛若魔神的魁梧大将带领下,无数清兵纵情催马,将胯下战马的马速提升到了最顶点,与此同时,他们也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三百米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讲,跑完这段距离,甚至连一分钟都用不了。 便是撞,这些清军也能凭借胯下的战马,撞开面前的敌阵! 明军的火枪手终于开始停止射击,刹那间,无论是火枪手,还是陌刀手,都已开始迅速后退,而在他们的身后,大批明军炮手的身影突然显现。 七八辆炮车被推到了明军阵营的最前面。 炮手们迅速地将车炮推到前方,随后停住车辆,锋利的驻锄深深地插入地面,将炮身牢牢固定住,而后他们开始拉动火弦,击发火炮。 炮膛里早已装好散弹子铳,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之后,无数钢铁弹丸猛然迸出,冲在最前的清兵大将顿时便被打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无数钢铁弹丸飞过之后,火炮前面四百米范围的扇面内,一切都成齑粉! 刚才冲锋的那一队清军,此刻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无数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迹, 随后明军炮手抬起驻锄,拉起火炮再度回撤,陌刀手和火枪手快速前进,再度冲到了队列的最前面。 明军的阵列恢复原状。 为了弥补火枪手数量不足,火力不够集中的弱点,赵无忌不得不把手下的二百门火炮也全部分散了出去,均匀分布在左右的两侧,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敌军大股骑兵的突击。 小股骑兵来袭,火枪手尽可应付得了,若是来了大股骑兵,火枪手便会后撤,而由身后的车炮上前,以散弹猛轰敌军,两者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 这种战术的出现,也有赖于轴承,弹簧和橡胶轮胎的普及,轴承能大大减少摩擦,使得炮手可以轻易推动沉重的炮车自由移动,弹簧会缓冲炮车移动时的震动,而轮胎的出现,极大地减少了炮车的颠簸,使炮车可以适应多种复杂的地形,也使得炮车的移动更为轻便。 这样的炮车才能进退自如,完美地与火枪手形成配合。 在这个时代,除了赵无忌手下的黑旗军,任何其他的军队都无法采用这种战术,并打出如此流畅的火炮与火枪的配合。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辆炮车,其中却蕴含着堪称是这个时代的三大黑科技,轴承,弹簧,橡胶轮胎。 正所谓科技便是力量。 正在明军两侧带领手下纵马奔驰,寻找战机的阿山和马福塔见到此景,俱是一副目瞪口呆之状,其后的时间里,清军又尝试了几次对明军的突击,结果却沮丧地发现,无论攻击明军侧翼哪个地方,总会有几门炮车等候在那里,随时准备发炮轰击来犯之敌。 马福塔顿时便陷入了两难境地,出击人少的话,骑兵们会被火枪手在远程一个一个地慢慢打死,人多的话,明军便会推出炮车,用散弹集中轰击清军的大队人马,如此战术,对于此刻的清兵来讲,堪称无解。 虎大威和猛如虎正在明军方阵的后部,猛如虎披着一身灰黑色的钢甲,手里持着一把超大号的陌刀,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威风凛凛。 猛如虎的身材虽然不能跟身高两米的韩勇相比,但也是高大魁梧,相比韩勇,猛如虎更为粗壮一些,他与虎大威两人多年好友,彼此心意相通,配合亲密无间,虎大威负责居中指挥,猛如虎负责冲锋陷阵。 猛如虎原本使用的是一杆沉重的大砍刀,自从他们加入到赵无忌麾下后,赵无忌便吩咐唐维在淄川的工坊内,给虎大威和猛如虎二人量身定做了一副板甲,又专门为猛如虎打造了一把沉重无比的超大号陌刀。 这把陌刀重达四十斤,一般人拿起都甚是不易,猛如虎却能将它挥舞得虎虎生风,沉重的陌刀在他手里,犹如小孩玩具一般轻巧,这把陌刀对他来说,极为趁手。 虎大威也是一身钢甲,披挂整齐,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弓,猛如虎以刀法见长,虎大威却是极擅弓箭,他手中这把强弓,二百米内指哪打哪,箭法无双,而他此刻统率的也是弓手。 望着远处的敌军,虎大威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他今年已三十有五,自十四岁时便开始当兵吃粮,堪称是戎马半生,因其善于统兵,作战勇猛,虎大威一步步从最底层走到今天,从基层一小卒慢慢成长为山西总兵。 他跟随过的大帅也有七八人,由于虎大威骁勇善战,手下士卒也都是难得的精锐,无论跟在哪个大帅麾下,虎大威都很受重视。 但是在这些统兵的大帅之中,给他印象最深的,便只有卢象升和赵无忌两人。 这两人都有共同的一个特点,就是公平待人,无论是嫡系还是旁支,均是一视同仁,不分彼此,无论是作战时,还是待遇上,都是如此。 就像今日作战,赵无忌把虎大威的部众放在了方阵的后部,这里压力相对较小,这使得早已习惯作为大军前驱,冲锋在前的虎大威颇是有些感动。 第六百三十九章初战(三) 有些统兵的将帅,作战的时候,处于私心,会把自己的嫡系放在后面,而让其他旁系部队在前面跟敌军厮杀,但赵无忌没有这样做。 虎大威当然知道这并不是赵无忌对他的格外关照,事实上赵无忌对于手下的将士都是一视同仁。。 赵无忌手中的火炮和火枪手数量毕竟有限,所以他把炮营打散,跟火枪手一起,平均分配在了左右两侧,所以明军后部的远程攻击力量,便只是虎大威麾下士卒手里的弓矢。 弓矢的射程比火枪近,火枪还能取巧,利用射程上的优势,在远程射掉敌军骑士,但虎大威的士卒便只能凭借手中强弓,和清军弓手硬碰硬。 所以赵无忌把相对较弱的虎大威部放到了压力较小的后面。 虽然明军的战术看似无懈可击,但马福塔依旧不死心,他不断地派出一拨拨的骑兵,以眼花缭乱的穿插路线,疯狂地在明军方阵周围,忽远忽近来回驱驰飞奔,耐心地寻找着明军的弱点。 他终于发现了虎大威所在的方阵后部,似是明军之中的最薄弱处。 这里好像没有火枪和火炮,马福塔手下骑兵在明军阵列前掠过多次,从来没有遭受到火枪和火炮的袭击,不过与此同时,明军的后部也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曾经让马福塔吃过大亏的铁丝网,马福塔仔细一看,妈蛋这铁丝网还是可以移动的。 长长的铁丝网被分成前后两排,粗大的实木栅栏底下,有着一对对的滚轮,铁丝网被固定在坚固的木架上,被虎大威手下的士卒拉着,跟随明军的方阵一同向前移动。 马福塔可是尝过这铁丝网的厉害,此物刀砍不断,狼牙棒也砸不烂,想要破坏他,似乎只能靠大铁剪子,不过这玩意他手头暂时也没有。 便是有,此刻在无数明军手中强弓虎视眈眈的瞄准下,哪有时间给他派人上前,一根根地剪断这些铁丝? 看着眼前的铁丝网,马福塔犯起了嘀咕,最终他还是决定视而不见,放弃攻击眼前这股看似实力最弱的明军。 隐约之中,马福塔有种直觉,他感觉明军在这里一定埋伏了很厉害的杀招,他跟赵无忌交手过,他认为这个汉人将领非常狡猾,心思又极为缜密,他绝不会露出弱点给你,如果你感觉你发现了他的弱点,那一定不是弱点,而是陷阱。 于是马福塔只得执着地带着手下的骑兵,在明军的侧翼继续不断地驱驰飞奔,徒劳无功地继续在这里寻找战机,亦或是,消磨着时间。 同为沙场老将的阿山也发现了明军方阵后部的与众不同之处。 嗯?这里似乎没有那些难缠的火枪兵,只有弓手和步卒,这里好像也没有火炮,他手下的骑兵在这里做了无数或真或假的袭扰,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排排的弓矢,并没有那些可怕的火枪弹丸和火炮的散弹。 同时,阿山也看到了明军后面拖着的那长长的两排铁丝网。 从远处看,铁丝网上无数铁丝的线头伸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铁丝网看着也并不是很高,但是他的高度,恰好就比清兵胯下战马所能跳过的最大高度,高上一点点。 无数的铁丝线头,便是无数根铁刺,若是被它划上一下,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破皮流血却是不可避免。 看来这铁丝网便是这些明军最大的倚仗,只要能破坏掉面前的铁丝网,面前这四千人的明军,是无论如何阻挡不住己方八千骑兵的突击。 拿定主意后,阿山率领着手下的骑兵,在一阵阵来去如风的穿插游动中,慢慢地将手下骑兵的重心移动到了明军的后部。 明军似是毫无所察,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虽然距离皇太极的中军还有一段距离,但随着明军的不断前行,两者间距离已是在不断地缩小。 阿山的心中开始也有些着急,自己和马福塔两人的兵力加起来一万六千人,数量上远远超过面前的这些明军,只是奈何明将的阵势部署的颇有章法,火枪火炮搭配,犀利无比。 耗费了许久时间,己方也没有得到任何的突破,清军反而在明军的强大火力面前,损失了上千名精锐的骑士。 大汗还在后面看着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想到这里,阿山更不迟疑,终于率领着手下的骑兵,开始对明军的后部展开了突然而强力的袭击。 大队骑兵自明军侧翼的边缘穿过,绕到了明军的后方,随后,在阿山的率领下,清兵开始对明军的后部展开攻势。 屹立在最前面的猛如虎暗道一声来得好,当即便是一挥陌刀,他手下士卒纷纷扛起一面面的巨大木盾,快速地向着铁丝网的方向,迎着清兵而去。 猛如虎的后面,虎大威也开始指挥手下弓手拉弓搭箭,瞬时间明军阵中万箭齐发,密集的弓矢不断地呼啸而至,向着来犯的清兵射去,飞箭如雨,密集的箭雨之下,清兵的惨呼声此起彼伏,不断有清兵被明军的弓矢射落马下。 清兵也纷纷以弓矢还击,但是明军弓手的面前,均有步卒手持巨盾在守护着,巨大的木盾被清兵的利箭射得夺夺作响,将清兵射来的弓矢挡住了大半,只有少数运气不佳的明军士卒,被从木盾之间的缝隙穿过的弓矢所伤。 暂时明军还是占据上风,清军骑士在马上没有盾牌掩护,明显伤亡更大一些。 但是这些阿山并不在意,作战哪能没有伤亡,只要能破坏明军的铁丝网,冲进明军步卒的队列,他手下的骑士将无可阻挡。 步兵一旦被骑兵冲入军阵,基本便是一个必败之局,近战之中,一个骑士通常可以利用战马的速度和冲击力,轻松地杀死杀伤数十名甚至上百名步卒。 冒着明军密集的弓矢,损失了几百名骑兵之后,大队清军骑兵终于杀到了铁丝网前,看着眼前的铁丝网和铁丝网上闪烁着寒光的铁刺,清军胯下的战马本能地踌躇不前,只是不断绕圈徘徊,哪怕是马上的骑士如何喝骂,如何鞭打,却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趋利避害,本就是生物最基本的本能。 滞留在铁丝网前面的清军骑兵,顿时便成了明军弓手最好的靶子,虎大威手下的弓手原本便是大明有数的强兵,其弓术便是相比强悍的清兵,也不遑多让。 锋利的箭矢不断飞来,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士在铁丝网面前倒了下去,骑士的尸身和战马的尸体堆在铁丝网的前面,结果把后面清军的进攻线路也给堵塞上了。 大批清兵在铁丝网面前乱做一团,在明军的箭雨中,犹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时不时会有人丧身于弓矢之下。 关键时刻,阿山不但没有着急,他的头脑反而愈发清醒起来,他跟随皇太极南征北战十余载,经历了大小数百场战役,比这再困难的场面,他也曾经历过。 阿山敏锐地判断出,当今最重要之事,便是破坏面前这些铁丝网。 他心中犹自有些庆幸,面前的明军显然并没有火炮和火枪,否则己方的伤亡还会大幅增加。 铁丝网的后方,只有手持巨盾,在清军的箭雨中不断前进的明军士卒。 略一斟酌后,阿山再度发号施令,队列最前的清军骑兵纷纷跳下马来,举起手中的狼牙棒或是马刀,开始在铁丝网上乱砸乱砍。 铁丝是有韧性的,很难砍断不说,也很难被砸毁,最多是被砸得变形。 然而即使是变形的铁丝网,对清军依旧有着巨大的阻碍作用。 就在这时,阿山发现明军的大盾兵后面,有阵阵的青烟开始升腾。 这是什么?看着明军队列中的烟雾越来越浓,阿山心中疑惑之意更甚,他隐隐有一种不妙之感。 突然间,无数冒着青烟的铁疙瘩自明军的巨盾兵阵列中飞出,掉落在了正在卖力打砸铁丝网的清军士卒脚下。 铁疙瘩看着圆圆的,落在地上还会滚动一会,它的表面凸凹不平,像是个黑铁球,又像是个铁制的甜瓜。 阿山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起来。 突然间,铁疙瘩一个接一个地爆炸起来,爆炸的中心,火光宛若雷电一般闪现,无数钢铁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爆炸的冲击波所过之处,无数清兵士卒宛若被镰刀收割的稻穗一般,惨叫着倒了下去。 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趁着这段间隙,明军的巨盾兵再次投掷出了一波铁疙瘩,又炸倒了一批悍不畏死继续前冲的清军骑兵,铁丝网面前阵阵硝烟腾起,烟雾将一切都笼罩了进去。 片刻之后,冷冷的寒风吹散了硝烟,阿山这才看得清楚,只见铁丝网面前一百米之内,横七竖八地倒卧着无数清兵士卒和战马的尸体,残肢断体遍地都是,鲜血遍地,人血和马血混在一起,气味令人闻之欲呕。 长长的铁丝网依旧是完好无损,只是上面挂上了很多尸体的残骸,鲜红的血液,从灰黑色的铁丝上不断滴落。 袭击明军的一千多名清军骑士,当场横死。 第六百四十章战后 今日一战,敌众我寡,而清军又多是以机动力见长的骑兵,在手中没有重骑兵可以突击敌阵的情况下,赵无忌只能选择利用己方在火器上的优势,来战胜清军。 仗着手中炮车相对较强的机动力,赵无忌的打算是尽量逼近敌军的中军,当皇太极所部进入己方火炮的射程后,赵无忌便会突然集中所有的火炮,以射程较远的开花弹和实心弹,猛轰清军的主力中军,力求重创敌军或是直接干掉皇太极。 与此同时,空中的两架热气球也会在第一时间把燃烧弹和装满汽油的木桶自高空扔下,目标也尽量对准皇太极的汗帐大纛,力争在尽量杀伤敌军的同时,扰乱清军的指挥机构。 但皇太极的警觉超出赵无忌的预料,当发现两翼骑兵无法攻破明军方阵,而明军却在不断地向自己逼近的时候,想起岳托事先的提醒,皇太极立刻看穿了赵无忌的战术,而后他果断地选择了撤退。 接到号令后,数万名清军士卒开始井然有序地转身后撤,清军的左右两翼骑兵,阿山和马福塔此刻不进反退,反而更加凶猛地在明军阵前不断地穿插袭扰,以掩护自军主力的撤退。 眼见自己的目的被敌军识破,炮轰皇太极的想法已不可能实现,赵无忌便也不再留手,他直接指挥炮营,瞄准阿山和马福塔的骑兵队,以开花弹和实心弹一阵劈头盖脸的猛轰,把原本那些准备用来对付皇太极的弹药,一股脑地都倾泻在了马福塔和阿山的头上。 而在天空中的热气球上,陈凡和祁隆也开始将一桶桶的汽油和一颗颗的燃烧弹从吊篮上迅速地扔了下去,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另一架热气球上的明军士卒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巨大的木桶从天而降,落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无数透明而气味浓烈的液体飞溅出来,洒在地上,洒在战马身上,也洒在了清军士卒的身上。 再随后,一颗颗黑色的巨大铁球也开始从空中不断砸落,铁球掉落到哪里,哪里便会传来一声巨响,而后便会升腾起一片两米多高的火焰,大火沿着地上的汽油四处蔓延,熊熊燃烧。 这奇异的火焰仿佛是来自于地狱般可怕,既拍打不掉,也无法被水浇灭,漫天的火光中,清军的战马在浓烟和烈焰中痛苦地嘶鸣着,疯一样地四处乱窜,无数的清兵士卒或是被疯马活活踩踏而死,或是死在了仿佛无处不在的熊熊烈火之中。 至于马福塔和阿山,他们以及他们手下的骑兵们,则经受了一番异常恐怖的炮火洗礼,地动山摇,巨大的铁球呼啸而至,摧毁着任何可能阻挡它前进的物体或是生物,哪怕是再强壮高大的战马,被这动能巨大的黑铁球轻轻一擦,也会落得一个骨折筋断的下场,更不要说是身体远较战马脆弱的人类了。 每一发实心炮弹跳跃突进的轨迹上,必定会留下一条笔直的以血肉铺就的红色通道,战马和清兵破碎的躯体遍布其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至于那开花弹,更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杀人武器,且不论他那巨大的爆炸冲击波,也不论爆炸时漫天激飞的钢铁弹丸,就仅仅以它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便足以吓疯不少清军骑士胯下的战马。 自空中看去,一发发炮弹尽情倾泻在清军的骑兵队中,暴起一朵朵灰红色的烟花,而遭受打击的清兵士卒则乱做一团,受惊的战马疯狂地四处乱窜,混乱之下,清兵逃逸的速度大大地被减缓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能否逃出生天,完全纯粹取决于运气,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巨大的炮弹从自己身后砸过来或是爆炸开来。 片刻之后,清军骑兵终于逃出了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内,一脸狼狈的马福塔和阿山,终于收拢了手下的残兵,留在队伍的最后面,护送着皇太极的大军且战且退。 随着清兵的离去,火炮的怒吼也终于慢慢地平息了下来,战场上再度恢复了相对的宁静,偌大的平原上,熊熊烈火依旧在噼噼啪啪地燃烧,不过比起刚才,火势已经小了很多,地上遍布着鲜血和残肢断体。 受伤的清兵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或是惨叫着,几面清军的大旗胡乱地被人丢弃在地上,白色的旗帜已被烧毁了大半,马刀,狼牙棒等各种清兵常用的兵器也散落的满地都是。 这场史称德州之战的战役,终于以明军取胜,皇太极退走而落下帷幕,赵无忌继续保持住了自己清兵克星的传统,将自己对清军的连胜记录增加到了四场。 面对撤退的对手,赵无忌派出了刘芳亮率领的枪骑兵,命他们趁势掩杀小股落单的清军溃兵,并紧密关注和侦查清军主力的一举一动,随时向自己禀报。 战事还没有真正地结束,五十万百姓还没有被拯救,此时仍然不是可以放松,并欢呼胜利的时候。 随后,明军开始进行战后的收尾工作,清剿漏网的残敌,打扫战场,救助己方的伤兵,并清点此战的战果,以便向朝廷报捷。 其他的明军士卒则开始在不远的地方准备安营扎寨,今日与清军主力激战一场,面对难缠的对手,虽然取胜,将士们也已十分的疲累,在这里稍作休息,再行追击敌军也不迟。 到了傍晚,战果的统计终于出来,此战杀死清兵四千余人,俘虏清军伤兵六百多人,并缴获战马一千多匹,以及若干的辎重。 此番的战果虽然没有对阵岳托那一战丰硕,但由于此战的对象是皇太极所率领的主力部队,因此胜利的意义更为重大,这标志着明军已经有能力与最强大的清兵进行抗衡,并战而胜之。 晚饭后,山东巡抚颜继祖来到明军大营,拜访赵无忌,自清军攻入山东境内后,这位山东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可谓是丝毫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指挥失当,手足无措,山东战局之所以糜烂至此,他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 自清军入侵以来,颜继祖畏敌如虎,不但不敢出面组织山东的军队迎战清军,反而带着手下三千士卒龟缩在德州城内,一动不动,坐看清军围攻济南。 皇太极的大军押送着五十万百姓自德州城旁边路过,颜继祖也是连声都不敢吭,唯恐激怒清军。 今日他在德州城头,他惊讶地看到居然有明军敢于挑战强大的清兵,一个时辰后,他更加惊讶地看到明军居然取胜,赵无忌率军击败不可一世的皇太极,清军惶惶退走。 到了这时,颜继祖终于敢大着胆子出了德州城,前去赵无忌的营寨拜访。 交谈中,颜继祖不动声色地暗示赵无忌,他在朝中有座师以及多位门生故旧帮衬,只要赵无忌肯帮他一把,让他在德州之战中分润上几分功劳,稍减自己的罪责,他愿意替赵无忌在朝中活动出力,使赵无忌在朝中的官职更上一层楼。 除此之外,颜继祖还咬着牙做出了十万两银子的承诺,只要赵无忌答应帮他,三天之内,十万两银子便会送到赵无忌的营寨内或是青州府。 然而赵无忌并不以为然。 此次事件过后,作为山东的最高长官之一,颜继祖肯定会被崇祯皇帝狠狠惩罚一番,迎接他的结局也多半是斩首弃市,对于这种胆小如鼠又尸位素餐,碌碌无为之人,赵无忌也懒得理他,与他草草敷衍了几句之后,便端茶送客。 既然做错了事,便要接受惩罚,赵无忌并不打算帮助颜继祖,十万两银子虽然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但赵无忌还不会放在眼里,若是为了求财,赵无忌大可去攻打实力更弱,却押送着大量财物的岳托。 这种庸官不斩了他,难道还留着过年? 面如死灰的颜继祖走后,一脸讪讪之色的吴三桂厚着脸皮卷土重来,这使得赵无忌大为惊讶。 原来自从那日离开赵无忌之后,吴三桂便带着麾下的三千关宁铁骑来奔赴临清州,打算投靠到高起潜麾下。 高起潜起初看到素有辽东赵子龙美誉的吴三桂带着精兵来头,当即便是心花怒放,暗自庆幸自己保命的资本又雄厚了一层。 然而待到他听完吴三桂的来意之后,不可一世的高公公却犯了愁。 高起潜是崇祯信重的宦官,仗着皇帝的信任和手下统率的关宁军,他甚至敢和卢象升叫板,顶牛,能让他惧怕的人并不多,但赵无忌恰好是其中一个。 高起潜在赵无忌的手上可没少吃亏,更是曾被赵无忌亲自动手,拳脚交加,当众殴打了一番,事后高起潜跑到崇祯皇帝那里告了赵无忌一状,结果却被崇祯又给狠狠呵斥了一番。 从此之后,高起潜便对赵无忌怕得死心塌地,将赵无忌列入绝对不可得罪之人的名单内。 反复斟酌了半晌,生怕得罪赵无忌的高起潜,最终还是把吴三桂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他想出来的借口是临清州城池太小,已无法再容纳更多的官军。 第六百四十一章君臣生隙 如今赵无忌总督山东兵马,吴三桂所部正在山东境内,归属赵无忌指挥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所以高起潜便主动把对吴三桂所部兵马的指挥权让了出去,让吴三桂依旧去寻赵无忌。 大感惊讶的吴三桂失望之余,只得怏怏不乐地再度前去投靠赵无忌,不过很快他便听说了赵无忌一直在率军紧追皇太极的主力部队,得知消息的吴三桂被吓得魂飞魄散,于是便故意在路上反复拖延耽搁,几天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多天还没到。 直到今日听闻赵无忌在德州击败清军,皇太极败走,吴三桂这才加快速度,率领手下骑兵赶到了德州。 看着面前一脸诚恳之色的吴三桂,赵无忌心中也犯了难,对方毕竟是主动前来投效自己,虽然也可以赶走他,但消息传播出去,难免会被人误会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考虑到吴三桂手下的三千铁骑战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实力比徐彪手下的三千骑兵还要强上几分,便是不直接上阵,拿来以壮声色也是好的。 于是赵无忌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吴三桂,双方心照不宣地一番哈哈哈哈之后,吴三桂便告辞离开,去附近找结寨的地方去了。 吴三桂走后,明军营寨内又迎来了两位来自京城的钦差,两人出发时间本是有先有后,但因一路上的战乱兵火,耽搁之下,最终两位钦差竟然阴差阳错地同时到达此地。 于是赵无忌便摆下香案,准备迎接崇祯皇帝的旨意。 崇祯皇帝在第一份旨意中,宣布了对击败岳托,斩首九千清兵这一役的奖赏,陈国宝,李定国均因功被升为参将,刘芳亮,刘文秀则被升为游击将军,其他将士也皆有封赏,唯有身为主帅的赵无忌两手空空。 除此之外,在肯定了明军击败岳托的功绩后,崇祯皇帝语气严厉地继续催促赵无忌尽快与清兵决战,救出德王朱由枢。 内心一片惶恐不安的赵无忌接下了第一份旨意,紧接着便开始迎接崇祯派来的第二个钦差。 第二份旨意是在第一份旨意的三日之后发出,核心内容依旧只有一个,便是催促赵无忌尽快进兵,前去拯救德王,崇祯更是在旨意中言明,五十万百姓他自会派遣洪承畴和孙传庭前去救援,并以赵无忌兵力较少,不是皇太极对手为由,命赵无忌放弃皇太极,只需去迎战多尔衮,救出德王。 两位钦差离去后,赵无忌的脸色有点难看,大帐中,刚才一起陪同赵无忌接旨的诸将则各有心思。 吴三桂心中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赵无忌吃瘪,他就觉得特别开心,他早年曾因长相俊美,勇猛善战而得了一个辽东赵子龙的美誉,然而在处处压他一头的赵无忌面前,他颇有些自惭形秽。 自己引以为傲的勇猛善战,在赵无忌面前也是不堪一提,起码吴襄吴三桂父子这些年杀掉的鞑子数目也才不过几百人,跟赵无忌的战绩比起来相差太多,再论文采,赵无忌也能甩他十条街。 幸灾乐祸之余,吴三桂也有些羡慕赵无忌手下的这些将领,几年前,陈国宝,李定国,刘芳亮等人皆都是籍籍无名之辈,自从跟了赵无忌之后,短短数年时间,人人都是名动天下,宇内闻名,更是接连不断地加官进爵。 李定国千里奔袭辽东,攻破满清前都城,以及刘芳亮率领五百骑兵,全歼瑚什三千清兵的事迹更是在民间广为流传。 尤其是李定国,率一偏师浮海而去,在满清腹地到处突袭,攻破东京城,拯救数万大明和朝鲜百姓,又攻取旅顺口,将这座坚城和良港再度收归大明麾下。 李定国因其辉煌战绩,已有人拿他与当初的大明第一良将曹文诏相比,将他视为新一代的大明第一猛将。 这个时候,在清军入侵时半点战绩也无的关宁铁骑俨然已经成了百姓心中的饭桶和笑话,至于那个什么辽东赵子龙,更是被人嗤之以鼻,认为吴三桂太过名不副实。 所以吴三桂对于赵无忌以及他手下的诸将,心中是又嫉又恨。 至于一旁的虎大威和猛如虎二人,心中则充满了羡慕,欣慰和惋惜等情感。 羡慕的是陈国宝,李定国等人的升迁,欣慰的是,跟随着赵大人,自己等人也终于立下战功,击败皇太极率领的清军主力,不但洗刷了巨鹿一役失败的耻辱,也算是替曾经的大帅卢象升报了一箭之仇,此战斩杀清兵四千余人,想来亦足以告慰卢督师的在天之灵。 高兴之余,他们又为两手空空的赵无忌感到惋惜,虎大威两人都是纯粹的武人,朝堂上的政治斗争两人既不擅长,也不想参与,为了避免赵无忌尴尬,虎大威两人便跟着面色如常,心内暗爽的吴三桂一起,匆匆向赵无忌告辞而走。 三人走后,徐怡也从屏风后面踱了出来,她深深地看了赵无忌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招呼上徐彪,低着头匆匆而去,说是要去看望在此战中的明军伤兵。 此时的营帐之中,便只有夏允彝,唐维,韩勇,以及为了接旨而赶回来的刘芳亮和始终侍立在赵无忌身后的商敬石。 除了心思单纯的韩勇,其他的人都从崇祯的旨意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众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赵无忌则皱着眉头,凝神思索着如今应对之策。 嗯,他目前的敌人,除了满清之外,大概率还要加上一位崇祯皇帝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的心中觉得有些悲凉。 在座众人中,以刘芳亮加入赵无忌麾下团体的时间最短,他为人机警,江湖经验也是丰富,从皇帝的旨意中,他已经看出来了一些东西。 崇祯旨意中的拉拢分化之意,刘芳亮心中雪亮,此时此刻,他晓得自己必须要表明立场,是站皇帝这边,还是站大人这边。 答案简而易见,刘芳亮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轻咳一声后,刘芳亮徐徐站起,面向赵无忌双手抱拳,“末将乃反贼出身,幸得大人不弃,简拔于微末之间,立下些许功劳,不足挂齿,末将此生惟愿跟随大人鞍前马后,唯大人马首是瞻,请大人放心。” 正在冥思苦想的赵无忌这才把注意力落回了营帐内,听完刘芳亮一席话,他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略一沉吟后,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刘芳亮暂且坐下。 眼看营帐中的诸将都是赵无忌的心腹,并无外人,夏允彝斟酌良久,终于也缓缓站起,脸色肃然地看向赵无忌,“大人,皇上此举大有深意,诸将皆有封赏,却独独漏了大人一人,此中深意,请大人三思。” “夏先生的意思是?”赵无忌望着夏允彝,幽幽问道。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而今清兵尚在我大明境内,皇上便对大人起了猜忌之心,如此刻薄寡恩,居心叵测,大人不可不防。”夏允彝一字一顿地说道。 赵无忌迅速地瞥了夏允彝一眼,目光闪烁,却没有说话,夏允彝的这番话,若是落入旁人耳中,已颇有些大逆不道,帐中诸将却皆是脸色不变,人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 眼看赵无忌没有表态,夏允彝顿时便是心中一急,他望着赵无忌,再度开口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皇上先是提拔诸将以分大人之权,下一步便会寻找把柄,削去大人官职,如此一环套着一环,步步紧逼,大人切不可坐以待毙啊。” 赵无忌依旧是一阵的沉默。 半晌之后,赵无忌终于开口,“我辈行事,当以忠孝为先,皇上可以对本官不仁,本官却不能对皇上不义,此事暂且搁置,且先休提,当前我军头号之任务仍是追击皇太极所部清军,救回无辜百姓,在此之前,其他的事情,本官不会考虑。” 赵无忌的目光在夏允彝,唐维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刘芳亮身上,“刘将军,皇太极所部动向如何,可有消息传来?” 刘芳亮恭谨答道:“清军败给我军后,狼狈逃窜,毫不停留地一路向北,而今已过德州五十里地之外,按此进度,预计明日上午,皇太极的大军便会和豪格的兵马汇合,五十万百姓也都在那里。” 赵无忌点了点头,“好,劳烦刘将军继续紧盯清军动向,若有异动便急报本官,我军在此修整一日,养精蓄锐,明日便拔寨起行,前去追赶敌军。” 赵无忌又看向唐维,皱眉说道:“今日一战,战果虽然不小,但我军弹药损耗也是甚巨,军中弹药已有所不足,烦请唐先生尽快通知淄川工坊,速速运送火器弹药过来此地,目前来看,火器依旧是我军最大之依仗。” 唐维当即应声允诺。 环视身边的诸将,赵无忌温声说道:“今日激战一场,将士们颇为疲累,诸君想必也乏了,便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待到明日,再跟随本官,前去追赶皇太极。” 众人得了命令,于是便纷纷散去,夏允彝瞥了赵无忌一眼,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也跟着众人离开了营帐。 同一时刻,在距离德州五十里地之外,惊魂未定的清军眼看身后已无明军追击,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开始埋锅造饭,安营结寨,并开始收拢溃兵。 皇太极坐在自己的金帐里,一脸的愁容,赵无忌的火器厉害,他早有所闻,然而今日一战,皇太极才发现明军的火器竟然犀利如此! 马福塔,阿山的两路骑兵一共一万六千人,被明军的炮火猛轰之下,死伤惨重,此战有五千余人战死或是失踪,另有四千多人身上带伤,已无法再战。 若不是自己见机得快,及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恐怕今日的损失还会更大。 皇太极可以想象,就赵无忌这种一边放枪放炮,一边前进的方式,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对方,一旦被赵无忌逼至近身,自己便也只能不得不放弃这些劫掠来的百姓,利用速度优势甩掉明军,远遁辽东。 皇太极满心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力不如人,这也没什么办法。 在他的两侧,马福塔和阿山两人满脸都是黑乎乎的硝烟,垂头丧气,阿山的脸上更是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出现,伤口绽裂。 皇太极正在帐中发愁,突然听得牛皮门帘响动,随后他便看到范文程手摇羽毛扇,一脸兴奋之色,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六百四十二章范文程献计 虽然今日刚刚遭受一场失败,但此刻的皇太极看上去,依旧是一副沉稳而不动声色的样子,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他的精神依旧旺盛,在范文程的眼中,面前的大汗依旧是神采奕奕,似是今日什么事情也未发生一般。 皇太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望向范文程,“范先生前来寻朕,可是有事?” 范文程呵呵一笑,轻拂羽扇,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大汗,臣一番苦思之下,忽有所得,想出一个破敌的办法,只要按此实施,定可击败赵无忌,全灭明军。” 皇太极眼睛一亮,顿时便是又惊又喜,他正为身后紧追不舍的明军而头疼万分,没想到转眼间,范文程便前来献策。 对皇太极来说,赵无忌率领的黑旗军便如同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般,打不得碰不得,碰上去便是皮开肉绽,令人束手无策,偏偏对方还在不断冲着自己逼近。 他原本也做好准备,准备迎接最坏的局面,那就是抛下大部分的缴获,只带着最值钱和便于携带的金银细软在身上,利用己方机动力强的优势,拜托赵无忌的追击,全军快速遁回辽东。 虽然这样一来,虽然此番攻击大明的收获会大为减少,但也总比两手空空回去要强得多。 没想到范文程居然这么快就想出了针对明军的计策,这让皇太极大喜过望,急忙命人给范文程看座。 “范先生有何良策,快快说与朕听,若是此计当真奏效,此番大明之行,朕定以范先生为首功!朕一定会不吝封赏!”皇太极看着范文程,目光殷切,颇有些激动地说道。 范文程含笑摇了摇羽毛扇,又呵呵笑了两声,这才徐徐开口,“赵无忌所倚仗者,无非其火器犀利而已,要破他的火器其实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雨’。” 听了范文程的话,皇太极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雨?范先生的意思,可是让我军在雨天,与那赵无忌交战?” “正是,”范文程摸了摸颔下的胡子,满脸的智珠在握,“明军的火器发射之前,都需填装火药,铅子,若是在雨天作战,明军所用之火药便会被雨水打湿,从而无法引燃发射,失去作用,是以臣献的这一计,便是劝大汗,在雨天与明军交战,战而胜之。” 一旁的阿山听了,忍不住便开了口,“雨天打仗?虽然到时明军火器无法使用,但我军将士使用的弓箭,其弓弦在雨天被浸湿受潮,一样也是无法使用,这岂不又是个两败俱伤?” “呵呵,阿山将军勿忧,虽然弓箭不能使用,但我军的马刀,狼牙棒却是不受影响,我军人数远超明军,便是不用弓矢,仅仅依靠武器与敌近身厮杀,也可稳操胜算。”范文程含笑说道。 皇太极听得连连点头不止,范文程此计确实可行,没了火器的明军,就好像没牙的老虎,再不足为惧,清军完全可以利用人数上数倍于敌的优势,在冷兵器的搏杀中,战胜赵无忌的黑旗军。 不过,万事齐备,只欠东风,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嗯,什么时候会下雨。 按身后明军的速度,大约一天最晚两天赵无忌便会追赶上清军,到时如果不下雨,在明军的火炮轰击之下,清军依旧还是得忍痛放弃这些劫掠来的百姓,轻师远遁以避明军锋芒。 似是已知皇太极心意,范文程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好叫大汗得知,臣早年曾遇一异人,得其传授观察天象之术,臣适才查探天象,推算出明晚必会下雨,并且此番雨势不小,应会持续至少数日,大汗,此乃天佑我大清啊。” 皇太极缓缓站起身来,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范文程的双手,一脸的激动之情,“好,好,太好了!朕得范军师,真乃如鱼得水,如虎生翼,范军师于朕,好比张良、诸葛亮,来日朕若得了天下,定然不负范军师。” 范文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望着皇太极,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眼中隐有泪光闪动,“臣何德何能,居然蒙大汗如此垂青,臣唯有粉身碎骨,以报大汗!” 皇太极急忙扶起范文程,“军师不必太谦,军师之功绩,朕牢记在心,永世不忘,待朕得了天下,许你满门千秋万载的富贵。” 范文程站起身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便皱了皱眉,又对皇太极说道:“大汗,睿亲王乃我大清之肱股之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大汗切切不可被敌人阴谋所蒙蔽,中了敌军的离间之计。 此时此刻,我军正是用人之际,大汗不妨征调成亲王,睿亲王两人率军火速赶来此地,包围明军,定可置身后明军于死地。” 皇太极听了微微颔首,他想了一会,又瞥了范文程一眼,方才徐徐开口,“军师所言甚是,此事事后想来,确是朕的不对,庄妃一向贤惠端庄,如何会与睿亲王有那苟且之事? 只恨敌军用心险恶,挑拨离间,若非军师提醒,朕一时不察,险些中了明军的奸计,误会了忠臣。” 范文程点了点头,“所谓兵贵神速刻不容缓,大汗这便下旨罢,命成亲王和睿亲王率手下主力精锐,星夜赶来此地,只待赵无忌追兵来到,便大军齐出,将他团团包围,待到雨天明军火器无法使用之时,我军便可奋勇出击,一战全歼黑旗军!” “好!”皇太极不由得赞了一声,他随后又想了一番,便就招了招手,把身后的一等带刀侍卫索尼叫了过来,然后便附在索尼耳边小声吩咐了半晌,索尼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片刻之后,他对皇太极深施一礼,便匆匆领命而去。 望着索尼远去的背影,皇太极霍然转身,刚才脸上的沮丧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只见他对马福塔和阿山沉声下令,“你二人这便去附近山中林地,多采木料石块,巩固我军营寨,今日我军便在此暂歇一晚,养足精神,准备与明军决战!” 马福塔,阿山两人当即应诺,领命而去。 次日一早,骑着快马赶了一宿夜路的索尼,终于赶到了多尔衮的大军之中。 自从和赵无忌私下达成了心照不宣的休战协议后,没了紧追不舍的明军,多尔衮统率的左翼军顿时轻松了不少,数万大军带着德王朱由枢,来来回回地在山东一地绕圈子,今日多尔衮部恰好来到了商河,距离皇太极所在的位置,只有大约一百六十里地远。 在多尔衮的大帐中,索尼恭恭敬敬地分别和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见了礼,这才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 “睿亲王,下官带来了大汗的口谕,”望着多尔衮,索尼恭谨说道,“前些日子,明军很是散播了一番有关庄妃和睿亲王的谣言,此举动静颇大,最终也传到了大汗耳中。 大汗请睿亲王放心,大汗早已悉知明军的阴谋,明军的离间之计绝不会得逞,大汗并不会因敌人的毁谤而对睿亲王或是庄妃如何如何,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后。” 说到这里,索尼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多尔衮。 多尔衮无所谓地呵呵一笑,看上去表情极为轻松,“此事确实闹得动静颇大,以至本王也有所耳闻,因其实在太过荒诞离奇,且又颠倒黑白,是以本王也并未放在心上,在本王想来,以大汗的英明,必然不会被奸人所惑,敌人此举,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索尼听得连连点头,“睿亲王说的是,大汗也是如此说的,敌军黔驴技穷,这才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污蔑王爷和庄妃的清白,其用心着实险恶。” 索尼随后又是面色一肃,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沉痛之意,缓缓说道:“好叫三位王爷得知,昨日大汗率军在德州城外,与赵无忌的率领的黑旗军大战一场, 因明军火器异常犀利,加之赵无忌又是奸计频出,以至我军不幸落败,而今下官前来,乃是奉了大汗的旨意,有请睿亲王率领手下精兵,速速前去与大汗汇合,齐心合力,共同包围歼灭赵无忌的黑旗军。” 多尔衮听了,顿时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阿济格已经霍然站起,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什么?大汗也败给了赵无忌?这不可能!” 在多尔衮等人的心中,拥有四千白甲兵的皇太极,堪称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存在,更何况皇太极麾下拥有四万兵马,人人都是难得的精锐悍卒,又有马福塔和阿山这样的骁将跟随左右,如此强兵在手,大汗居然会败给黑旗军,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多尔衮面色不改,依旧是一副自信镇定的神态,但他的内心其实极为惊诧和震撼。 多尔衮原本打得主意是让赵无忌和皇太极硬拼,最终二者两败俱伤,而他则可不费一刀一兵,坐收渔利。 第六百四十三章围杀 在多尔衮看来,赵无忌虽然善于用兵,手下也皆都是精锐,但比起老谋深算而又坐拥四万精兵的皇太极,只有数千兵马的赵无忌并不是皇太极对手。 赵无忌或许会给皇太极以重创,但想要取胜,依旧是镜花水月。 结果多尔衮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等来的居然是赵无忌取胜,皇太极败退的消息。 索尼脸色沉重地看向阿济格,低头说道:“好叫英亲王得知,明军的火炮火枪,射程又远,威力又大,昨日一战,下官亲身感受,明军炮火如飞蝗般铺天盖地而来,炮弹所过之处,无论人马,皆都化为齑粉,所幸大汗当机立断,下令撤军,这才避免了我军遭受更大伤害。” “此战我军损失如何?”阿济格皱着眉头,看向索尼,三支清军中实力最强的一支,皇太极所部也败给了赵无忌,这让阿济格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战死失踪共五千人,此外还有四千伤兵。”索尼咬牙切齿地说道。 多尔衮不动声色地又向索尼详细地询问了一番交战的过程和种种细节,交谈之间,慢慢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当下多尔衮便和颜悦色地对索尼说道:“大汗既然有旨意传来,本王断无不遵之理,请索大人放心,本王随后便点起本部雄兵,速速前去增援大汗。” 索尼眼看已完成任务,欣喜之余便向多尔衮告辞,他急着回去向皇太极复命,于是多尔衮便领着阿济格,多铎二人,将索尼送出了营帐之外。 眼看索尼等人骑在战马上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多尔衮这才返回营帐之中,和阿济格,多铎开始商议起了出兵之事。 多铎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当初大汗命我等押送德王,我便知他不安好心,原本大汗的用意是想让赵无忌与我等互相残杀,削弱我军,哈哈,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赵无忌的目标并非德王,却是那五十万的民众百姓!大汗此番可谓是作茧自缚,弄巧成拙!” 多铎锐利的眼神在阿济格和多尔衮二人脸上扫过,“小弟以为,我等不如以路途遥远为由,故意在路上耽搁时间,哪怕只是晚上一日两日,到时赵无忌与大汗的最终之战也已结束,届时无论谁胜谁负,对我等三人俱是有利,两位兄长以为如何?” 阿济格有些担忧地看向多铎,“这个,不妥吧,大汗精明过人,他若是得知我等在路上故意拖延,恐怕……” 多铎阴险地笑了笑,“大兄不必担心,借口嘛,这不是现成的,陈国宝的两千重骑兵距离我军并不远,到时只推说路上遇到陈国宝的阻击,是以来迟,便是大汗也说不出什么。” 将目光投向多尔衮,多铎笑道:“二哥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多尔衮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大汗虽然通过索尼之口,声称庄妃之事,乃是敌军污蔑,此后也再不追究,以大汗的性子,想让他忘却此事,真的很难, 此事始终会是大汗心中的一根刺,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王想来,大汗早晚还是会与我秋后算账,打击报复。” 多铎顿时眼前一亮,“二哥的意思,可是赞同小弟的主张?” 多尔衮摇了摇头,“不,本王的意思是,此番我等不但要去,更要尽快及时到达战场,参与对赵无忌的围攻。” 阿济格不禁心中大奇,“多尔衮,既然大汗早晚都会下手对付我等三人,为何我等还要前去助他?” 多尔衮看了阿济格和多铎一眼,叹了口气,“大汗如今声望正隆,我们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反而会引起旁人的不满和非议,认为大汗宽宏大量,而我等兄弟三人不顾大局,心胸狭窄; 此战,我等可以出兵,但却是可以不出力,静看赵无忌与大汗,岳托两败俱伤,而后我等在出面收拾残局,才是最佳策略。” “此战我等若是不出力,那万一赵无忌再次击败大汗,那我等此来明国的缴获岂非全部化为乌有,大家伙空忙一场?”阿济格忧心忡忡地说道。 多尔衮顿时冷笑一声,“范文程一向算无遗策,从不虚言,他既说了有雨,那就一定有雨,雨天火器不能使用,没了火器,赵无忌拿什么和大汗抗衡? 他兵马不过一万,火枪火炮都不能用,而大汗加上岳托则足足有四万大军,其中还有四千名白甲兵,耗也能耗死他,此战本王认为赵无忌必败无疑!” “那我等到时便不再插手,而是坐山观虎斗?”阿济格犹豫地问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不错,所谓困兽犹斗,赵无忌既已被我军包围,必会拼死一搏,其全力一击之下,大汗的损失也不会小,” 说到这里,多尔衮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两步,“如此一来,此番征伐明朝之后,大汗的实力会被大大削弱,再也无力算计我等三人,我等可以自保矣。” 阿济格想了半晌,缓缓点头,“如此甚好,我等可依计而行。” 在他的旁边,多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他的目光迷茫而散乱,没有说话。 一个时辰之后,多尔衮指挥着三万骑兵,突然掉转方向,冲着皇太极所在的位置快速奔驰而行。 与此同时,在德州休整了一夜的赵无忌也再次点起大军,此番又有吴三桂的三千关宁铁骑加入,明军声势更壮,一路上浩浩荡荡,沿着清军逃跑的路线急追而去。 待到傍晚,明军终于追赶上了皇太极率领的清兵,望着远处坚固的清军营寨,赵无忌不禁陷入了迷惑之中。 清军被己方击败之后,只逃了五六十里便停住脚步,并在这里安营扎寨做出一副死守的样子,赵无忌想来想去,觉得唯一能解释的通的理由,便是皇太极在这里等待援军。 只可惜如今天色将晚,天空中更是有乌云朵朵,遮蔽住了日光,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热气球也看不了多远,赵无忌也只能督促刘芳亮打起精神,率领四百枪骑兵四处侦查敌情,严防敌军偷袭。 第六百四十四章忽生警兆 吴三桂骑在马上,颇有些得意地带着手下最精锐的五百家丁,在明军营寨附近几十里的地方警戒巡逻。 负责担当侦骑任务的刘芳亮,手下枪骑兵只有四百多名,数量上稍稍有点少,于是吴三桂便向赵无忌主动请缨,声称要去营地周围梭巡警戒,赵无忌也乐见关宁铁骑出一份力,于是便让他带着手下骑兵在西北方向搜索敌踪。 昨日一战的战果,吴三桂已经派人打听到了,赵无忌率领的明军战损不过几百人,却杀死杀伤了近万名清兵,如此辉煌的大胜,让吴三桂对赵无忌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原本吴三桂以为赵无忌不过是运气好,侥幸打了几场胜仗而已,但是昨日当吴三桂看到满地硝烟,一片狼藉的战场后,遍地的弹坑和地上横七竖八的清兵尸骸,让吴三桂终于认清了赵无忌的真正实力以及火器的巨大威力。 使用火器远程轰击敌军,猛烈的炮火使得敌军根本无法近身,得知了此战细节的吴三桂不由得大开眼界,他十几岁便上阵厮杀,战阵经验可谓丰富无比,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战法。 看到赵无忌接连不断地胜利,眼热的吴三桂暗暗下定决心,他打算此番回去之后一定要说服自己老爹和舅舅祖大寿,把朝廷发下来的辽饷中的大部分,都投入到火枪火炮的制造研发上面,竭尽全力发展火枪火炮,争取在一两年间,打造出一支万人左右的火枪队和千人左右的炮营。 在这方面,赵无忌已经向吴三桂证明了,此路可行。 自己的手下若是也有这么一支强悍的炮兵和火枪手,击败清兵岂非探囊取物般容易?而今皇上对赵无忌已有猜忌之心,到时凭借自己的勇猛善战和手下的炮营,火枪队,连续战胜清兵,取代赵无忌的位置,封侯拜相,岂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身披银白色甲胄,骑在爱马万里云身上的吴三桂,嘴角不禁微微上翘。 就在这时,吴三桂身旁的大将马宝猛地一抬手,顿时五百名家丁齐齐停住脚步,马宝扭头看向吴三桂,脸上露出警觉之色,“少将军,末将感觉那一片树林似是有些问题。” 吴三桂顺着马宝手指的地方看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嗯,山鸟突然惊飞,必有敌军潜伏其间,惊扰了鸟儿,派三十个兄弟前去看看。” 马宝回首低声下令,很快,三十个精锐的辽东骑兵跳下马去,给战马的四个蹄子上包上软布,随即便策马轻无声息地向着西北方向的一大片树林里摸了过去。 “马宝,以后你也要督促手下的兄弟,多多练习三眼铳的使用之术,至于练习弓术的时间,不妨可以稍稍缩减,你看那赵无忌,只靠手中的火枪火炮,麾下骑兵尚未出动,便已立下了偌大战功,击退皇太极,火器之犀利,可见一斑。”望着一旁的大将马宝,年轻的吴三桂语气中满是教诲之意,“本将打算,今后我等也要大力发展火器的制造和使用。” “少将军说的是,不过末将见那黑旗军中使用之火器,似是与我等所用大不相同,听说乃是赵无忌自行制造出来,只供他自己的家丁使用。”马宝对黑旗军使用的火器,印象也是同样的深刻,尤其是杀伤敌军万人,己方只损失了几百人的战损比,让马宝是相当的羡慕不已。 己方立于不败之地,仅仅依靠火器便可在远程杀伤敌军,这简直是所有军队的究极梦想啊。 “末将还听闻,赵无忌给这些火枪手开出的薪水是三两银子一个月,炮手更可达到五两银子一个月,他这部队虽然厉害,但烧钱烧得却更厉害。”想起黑旗军将士们的薪水,马宝依旧是羡慕不已的样子。 吴三桂缓缓点头,赵无忌的战绩便是最有力的佐证,自己这番回去,一定要努力说服父亲和舅舅,叫他们在火枪队和炮营的建设中,万万不可吝惜钱财和人力,将来只要打了胜仗,这些花出去的钱迟早会百倍千倍地赚回来。 “先是瑚什,随后是岳托,在之后是皇太极,想不到这十万清兵,众多宿将,更无一人是赵无忌敌手,明日之战,我军取胜当无悬念,我等能参与其中,也是与有荣焉。”马宝看了自家少将军一眼,“若是再能斩首数千鞑子,事后论功行赏,想必少将军还能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吴三桂笑了笑,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后刚才派出的那些辽东骑兵的身影出现在了吴三桂的视线中。 吴三桂的视力甚好,虽然离得远,但他也能勉强看个大概。 嗯?好像折损了两人?不过似乎还抓了两个活口,看来刚才应是遭遇了清军的侦骑,辽东骑兵的战斗力还是比较不错的,尤其是吴三桂手下的家丁,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付几个落单的鞑子侦骑,并不是什么难事。 过了一会,刚才派出的骑兵们终于来到了吴三桂的面前,当先一名将官在马上双手抱拳,沉声说道:“少将军,适才属下等人在树林中发现六个鞑子,一番交战下来,跑了两个,杀死两个,还有两个活口被我军擒获。” 吴三桂看着他胯下的战马,马首的两侧拴着两个血淋淋的鞑子头颅,吴三桂满意地点了点头,“胡国柱你做得不错,俘虏可曾交代了什么情报?” 胡国柱皱着眉头道:“属下刚才审问得知,他们是岳托的下属,岳托率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正在我军西北方向,请少将军早做决断!” “啊!”吴三桂顿时便吃了一惊,岳托的右翼军既已出现在这里,那想来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的大军很快也会出现,如此重要的情报,必须尽早禀报给赵无忌得知,让他早做准备。 吴三桂迅速便有了决断,“胡国柱,你带上一些人,速速前去,把发现清兵的事情禀报给赵大人。” 胡国柱应了一声,随即拨马而去,望着胡国柱远去的身影,吴三桂眉宇之间的忧色越来越重,看来原以为的‘躺赢’,似已不能实现。 而在此时,明军的营寨之中,赵无忌背着手站在营帐外面,徐怡,徐彪,韩勇,商敬石,夏允彝,唐维等人都陪伴在他的左右。 “皇太极派兵日夜加固营寨,似是存了在此与我军持续死战之意,属下担心,满清岳托和多尔衮也正在赶来此地的途中,皇太极在此固守,很有可能正在等待此二人到来,然后再以兵力优势围攻我军,大人不得不防。”夏允彝首先说道。 “岳托乃是大人手下败将,不足为惧,多尔衮被大人施展离间计,被动地站到了皇太极的对立面,此时便是皇太极相召,恐怕他也未必有胆量来。”对于夏允彝的话语,商敬石有着不同的看法。 “多尔衮一代枭雄,心机深处,本官与皇太极这一战,极有可能关系到满清未来数年的国运,本官想,多尔衮应该是会来的。”赵无忌转过身子,夕阳金色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唐先生,我军弹药可还充足?”转身望着唐维,赵无忌徐徐问道。 “请大人放心,我军的火药十分充足,便是再打两场昨日那般大规模的战役,也足够使用。”唐维恭谨答道。 韩勇也站在一旁,他的左手拎着一只烤的金黄的羊腿,吃得正香,他身形巨大,饭量也是极大,这只羊腿是他晚饭后的加餐。 听了夏允彝的话,此刻他也含混不清地开口说道:“夏先生不用担心,有大人的炮营在,来多少清兵,都能给他们轰回老家去!” 徐彪看着韩勇一脸油光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这个粗人话语虽粗,说的却是正理,无论鞑子来多少人,到底都是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我军大炮的轰击,更何况多尔衮和岳托都是大人的手下败将,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便是他们敢来,我军倒也不俱他。” 在座众人皆是微微颔首,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如果放在一个月之前,若是己方被清军主力齐齐围攻,众人定然都会惊惧万分,担心不已,但这一路与清兵的交手下来,众人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了己方火枪和大炮的巨大威力,连战连胜之下,也都产生了一种清兵不过如此的感觉。 清军连战连败,损失惨重,士气大跌,便是此刻他们都集中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一样挡不住明军的火炮狂轰。 赵无忌背着手再度转了过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着远处金黄色的夕阳即将落山,层层叠叠的乌云慢慢地将太阳给挡住了,天色霎时间变得异常昏暗。 看到此情此景,赵无忌内心突生警兆,他顿时便是哎呀一声,说了一句不好! 第六百四十五章离别 一旁的夏允彝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也变了脸色,指着暗灰色的云层,声音微微丝颤抖,“那是……,那是雨云,莫非是要下雨?” 夏允彝的话一出口,顿时在场众人的脸色全变了。 雨天对于火器意味着什么,众人皆都是心知肚明,而今明军的三眼燧发枪虽然可以在雨中开火,却无法在雨中装填火药,火药在雨中会被打湿,更重要的是,明军的火炮在雨中也无法使用,雨水很容易会从高高昂起的炮口处流进去,从而浸湿里面的火药,导致大炮无法击发。 “大人,天时不利我军,属下以为,事不宜迟,我等应尽快赶在清兵援军到来之前,速速退兵!以免被敌军包围!” 商敬石的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片刻之后,那快马便已来到众人跟前,马上一名骑士来不及勒马停止,便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滚落在地上,沾了一身的尘土。 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之态,骑士迅速从地上起身,双手抱拳道:“启禀大人,陈国宝将军派属下前来禀报,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的大军今日一早便全军拔寨起行,此时正向此地疾驰而来,请大人早做准备!陈将军也已经率领两千重骑匆忙赶来此地,增援大人!” 天色愈发地昏暗起来,远处已有沉闷的雷声响起,雷声虽然有些低沉,声音也不大,却仿佛如同一柄重锤般,一下下地敲击在众人的心间。 赵无忌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巨大的恐惧袭来,笼罩了他的全身,扼住了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远处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片刻之后,一个明军骑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跳下马来,单膝跪地对着赵无忌说道:“启禀大人,属下乃吴将军麾下百户胡国柱,今特来向大人禀报,吴将军已经探知,满清成亲王岳托突然率领一万五千兵马来到此地,如今正在我军西方三十里处。” 众人闻言,身躯俱是一震,先有多尔衮,后有岳托,满清的主力大军悉数集结于此地,目的不言而明。 赵无忌看着胡国柱,点了点头,“很好,本官知道了,有劳胡将军了,请回去告诉你家将军,小心警戒,勿要中了敌军埋伏。” 赵无忌顿了顿,又说道:“另外,再告诉你家将军,半个时辰后,前来本官的帅帐商议军情。”胡国柱又行了一礼,这才领命而去。 赵无忌想了想,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徐怡抿着嘴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夏允彝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心没肺的韩勇依旧在大口大口地啃他的羊腿; 商敬石则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是只要赵无忌下达命令,他便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唐维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很紧张,徐彪则是有些担心地看向赵无忌。 “半个时辰后,诸位请前来本官的营帐议事,在此之前,本官想一个人先静一静。”最后又看了众人一眼,赵无忌转过身子,大踏步向着自己的帅帐走去。 眼看赵无忌的身影已经走远,夏允彝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大人这个性子啊,看样子是不肯后退的,”他转身看向徐怡,拱了拱手,“此刻也只有郡主能说服大人了,郡主,劝大人突围撤兵罢,雨天作战,我军几无取胜的可能。” 徐怡瞥了夏允彝一眼,没有做声,她伸出手,拢了拢耳边的秀发,将目光再度投向了远处黑压压的乌云,少女的眉宇之间,尽是担心之色。 赵无忌走进自己的帅帐,随意拣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帅帐的门帘突然被人掀起,随即一阵香风飘了进来,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赵无忌面前,“大人,不好了。”此刻的杜红儿的脸色有些发白,神态也有些惊慌,似是因为过于匆忙或是慌张,她竟然没有佩戴黑色面纱。 “怎么了?”接连不断的打击让赵无忌的心理也有些麻木,己方估计多半已经被清军给重重包围了,难道此时还能有什么更差的消息传来吗? 杜红儿定了定神,快步走到赵无忌身边坐下,她环顾左右,只见再无他人,这才低声说道:“皇上已经下旨免去大人的兵部右侍郎一职,总督山东兵马的权限也被解除,并以高起潜取代大人,皇上同时下旨,命大人将手中部众交由高起潜,接受高起潜的指挥,皇上还命大人速速进京。” 赵无忌闻言,顿时便吃了一惊,“皇上怎会如此……,此刻正是关键时刻……,当真是胡闹!此事可是为真?”由于气愤和紧张,赵无忌的脸涨得通红。 杜红儿看着赵无忌,眼中现出了怜悯之色,她也不禁叹了一口气,“此事千真万确,钦差前日便已离京出发,两日之后便可到达此地,红儿以为,大人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不过,皇上下旨,何等隐秘之事,你却又从何处得知?”赵无忌问道。 “妾身的消息来自于京城万达茶楼的掌柜王福禄,而王福禄的消息则是宫中的太监李应星亲口告诉他的,王福禄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便飞鸽传书,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了红儿这里。”杜红儿望着赵无忌,轻声答道。 李应星,这个人赵无忌有印象,他也就是原名傅应星,那个魏忠贤的外甥,当初他犯错,栽到了赵无忌手上,还好赵无忌手下留情,放了此人一条生路,又赞助了他几千两银子,没想到此人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关键时刻把这份重要的情报传了过来。 沉思半晌,赵无忌点了点头,“嗯,不过如此,本官晓得了。”他抬头看向杜红儿,眼中露出温柔之色,“稍后我会派刘芳亮率领四百枪骑兵,送你们几人暂且先行离去,你先去准备一下吧。” “大人!”杜红儿顿时便意识到了什么,她禁不住悲呼一声,扑进了赵无忌的怀中,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大人不走,红儿也不走!” 赵无忌挣扎了两下,试图挣脱杜红儿,却没想到杜红儿此时的力气竟然大得出奇,挣扎了几下后竟然没能挣脱,赵无忌只得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拍着杜红儿的后背,“这里很危险,你又不会武艺,留在这里,我还要派兵保护你,麻烦的紧。” “你,你是在嫌弃红儿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是这样的。”赵无忌的语气有些冰冷。 豆大的泪珠倏地自杜红儿眼中滴落,“你,你是想气我走吗?红儿偏偏不走!红儿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红儿!”赵无忌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严厉之意,他伸出手,用力扳过杜红儿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看着眼前的红儿,赵无忌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我打算在这里和皇太极决一死战,红儿,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心思,让我担心你!你离开这里,让我后顾无忧,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红儿,你明白吗?” “大人!”杜红儿身子颤抖,哭得满脸是泪,“大人,你为什么不突围呢?” “我怎么能突围?数十万百姓在等着我去拯救,我要是不去,迎接他们的,那是比地狱更加凄惨的境界!如牛马般的为人所驱使,受尽虐待,永无出头之日!本官定要与皇太极一战,救出这些百姓!” 杜红儿再度把头埋在赵无忌的胸前,轻轻地抽泣着。 赵无忌满满地推开杜红儿,他硬着心肠,背着手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红儿,你快走吧,本官,很忙。” 哇的一声,杜红儿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的厉害,她哭得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听得赵无忌的心也都快碎了。 “一会本官便要进行军议,红儿,你还是快走吧。” 嚎啕的哭声突然停止,杜红儿缓缓地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她深深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眼中罕有地露出了毅然的决绝之色,“大人,那红儿便去了……” “嗯。”赵无忌没有转身。 “还请大人记住妾身,妾身永远在大人的身边,永为大人之羽翼,请大人放心!”说到最后,杜红儿再度有些泣不成声。 赵无忌眼圈泛红,他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他正待转身,却听得背后门帘响动,待到他转身看去,杜红儿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空气中犹自留着她身上的芳香气息。 外面似是已刮起大风,吹着帅帐的门帘不住抖动,发出啪啪的声音,远处传来冷风呼啸的声音,赵无忌慢步走到门前,伸手掀开门帘,望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 天,更黑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雷雨(一) 赵无忌站在帅帐门口,看着远处一名白衣少女的身影向着自己姗姗走来,他定睛一看,却正是魏国公府嫡女,郡主徐怡。 片刻之后,徐怡走进了赵无忌的帅帐,坐了下来,她看了赵无忌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刚才我看到杜红儿了,她一直在哭,我问她为什么哭,她又不肯说。” 赵无忌叹了口气,也在徐怡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他也如徐怡一样地低着头,看着地面,盯着自己的靴子,停了一停方才说道:“稍后我会命刘芳亮派出一队枪骑兵,到时带着杜红儿,唐维,夏先生,还有你,嗯,还有一些人,带着你们突围,你一会回去准备一下。” 徐怡惊讶地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赵无忌,“你,你不突围吗?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嗯,我留在这里,准备和清军决一死战。”少年平静地说道,似是自己说的不过是像吃饭睡觉这样的家常小事。 “赵无忌!”徐怡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大丈夫能屈能伸,眼前局势明显对我军不利,你又何必非要在雨天和清军硬拼?你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手下的弟兄们想一想吧!” “你带人暂且突围出去,待到天气放晴,再追上清军决战也不迟,皇太极带着这么多劫掠来的人口和财物,他们走不快的,有大把的时间留给你。”徐怡皱着眉头,极有耐心地劝着赵无忌。 “大雨会持续多久?”沉默了一会之后,赵无忌问道。 “军中颇有几个会看天气的老兵,夏先生一一询问了他们,他们都说这场雨不会小,并且最少会持续两三天。”徐怡皱着眉头说道。 “那就是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赵无忌长叹了一口气,“皇上免去了我兵部侍郎的职务,总督山东兵马的权限也交给了高起潜,钦差两日之后便到,到时便会当众宣读皇帝的旨意。” 赵无忌抬起头,看着徐怡,语气中满是萧瑟之意,“接了旨意后,我便只能跟着钦差返回京师,没法再和皇太极打仗了。” “此事可是为真?你连战连胜,皇上为何要免去你的官职?”徐怡吃惊地站了起来,因为激动和紧张,她的声音再度变得有些尖锐起来。 “千真万确,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屡次违逆皇上的旨意,一心只想去救出济南城被掳掠的百姓,而没有按照皇上的旨意去救德王,因此事皇上已连下五道旨意给我,我都没有遵从,所以,皇上对我耿耿于怀。”说到这里,赵无忌的声音有些低沉。 徐怡如遭雷击一般,怔了半晌,方才喃喃说道:“难怪你不肯突围,你是怕从此再也没有救回那些百姓的机会,可是如此?” 赵无忌嗯了一声,“我本想救出百姓后,在寻机去救德王,没想到皇上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直接下旨免了我的官职,所以,我也只能在旨意到来之前,与清军拼死一搏,只要能击败当面的清军,皇太极将再无力阻止我救回那些百姓们。” “皇太极那里有两万兵,多尔衮那边是三万,岳托那里有一万五,共计六万五千名清兵,你这里就算加上吴三桂和陈国宝,才不过一万五千人,敌军数量是你的四倍还多一些,雨天火器又不能使用,我怎么觉得,你这不是拼死,是送死呢。”徐怡皱着眉头看着赵无忌,“我不许你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送死?” “难道不是吗?” “怡儿,你看我可曾做过没把握之事?火枪的弱点难道我就不知道?你以为我就没有准备后手吗?”赵无忌瞥了徐怡一眼,淡淡说道。 徐怡倏地站起身来,在她那美丽的大眼睛里,惊喜,不舍,心疼,悲伤,种种情绪混在一起,她深深地看了赵无忌一眼,道:“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我,我也就放心了,那我也陪你守在这里,我是不会走的。” 赵无忌讶异地抬起来头,正好迎上徐怡的视线,他不由得怔了一下,“怡儿,你留在这里,会让我分心的,我还要派兵保护你,你还是先突围吧。” 徐怡嫣然一笑,道:“谁要你保护我?你以为本郡主是花瓶吗?本郡主可是有武艺在身的,就许你赵大人文武双全么?” “那也不行,这里太危险,你没必要跟我在这里冒险,怡儿,你还是回去吧。”赵无忌很坚决地说道。 徐怡看着赵无忌,她的脸突然有点红,随即便幽幽说道:“可惜我是却是不能走的,张皇后的懿旨前几日已经到了南京,皇后要把我指婚给你做妻子,父亲已经同意了,我,我虽然尚未过门,却也算是你的人了,这样的危难时刻,我怎能抛下夫君独自逃生?” “怡儿此话当真?”赵无忌不由得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徐怡的玉手。 他被崇祯免去兵部侍郎一职,本以为自己和徐怡的爱情之路还要再经历一番坎坷和磨难,却没想到张皇后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把徐怡指婚给了自己。 “张皇后为何要帮我?”赵无忌惊喜之余,心中也有些奇怪。 徐怡脸红红的,低下了头,她却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京城的定国公府,早已由世子徐世龙提前将消息透露给了她。 赵无忌上前搂住了徐怡的娇躯。 最终,赵无忌还是没能说服徐怡,徐怡死活也不肯走,无论赵无忌说什么,她都坚决地表示要留在这里,大战当前,赵无忌也实在是没时间再继续劝说她了,也只得由她去了,毕竟马上就要召开军议了。 片刻之后,在赵无忌的帅帐中,赵无忌麾下的众将纷纷来到这里,就连吴三桂和陈国宝,刘芳亮等人也都匆匆赶了回来。 外面的狂风愈发的猛烈起来,吹得营帐上,发出扑扑的声音,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之声,众人看着一脸严肃的赵无忌,心中皆都有些惴惴不安。 赵无忌环顾场中众人,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眼里,他最终对着刘芳亮点了点头,“刘将军,清兵如今动向如何?” 刘芳亮拱手抱拳说道:“属下已经查明,我军以北,正面之敌乃皇太极部,人数大约两万余人,西北方向有岳托的一万五千名清军,东面则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的兵马,敌军似有以重兵合围我军之势。” “如此说来,如今只有我军的后方,也就是南面没有敌军出现?”徐彪问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道:“皇太极用兵一向老谋深算,他既已动了合围我军的心思,断无可能留给我军以逃生之路,若本官所料不差,我军后路应已被清兵截断,出兵的极有可能是多尔衮,因为在清军中,此刻以他的兵力为最多。” “大人,末将看这天象,似是马上要下雨的样子,雨天之中,恐怕我军之火器,很难发挥威力罢?”吴三桂拱手问道。 赵无忌微微颔首,表情也很严峻,“吴将军所言极是,种种迹象表明,这场大雨很有可能会持续两三日,这也是鞑子敢于悍然包围我军的底气所在。” 吴三桂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单以实力论之,西边的岳托一部最弱,应是我军选择的最佳突围对象,更何况再往西去,便是高公公所在的临清州,那里还有两万关宁铁骑在此,亦足以对清兵形成威慑之势,到了此处,我军可与高公公守望相助,形成掎角之势。” “不,本官并不打算突围,”赵无忌先是看了吴三桂一眼,随即他再次环顾场中众人,“本官打算在此与敌军决一死战,彻底击溃当前之清兵,救出前方不远处的五十万我大明百姓。” “大人不可!”一旁的虎大威急忙出声劝止,“大人爱惜百姓的心思,我等俱已明了在心,然拯救百姓也不急在此一时一刻,清兵想要出关返乡,至少还有十余日路程,如今天时于我军不利,火器优势难以发挥,大人又何必在此时与敌军硬拼,而徒增我军伤亡?” 吴三桂在一旁也是皱眉说道:“末将以为,大人此举不妥,大人惦记百姓安危,心急如焚,此等心情末将也能理解,但敌军数量数倍于我军,火器优势无从发挥,请恕末将直言,此战我军并无取胜希望。” “两位将军所言都有道理,”赵无忌一边点头示意虎大威,吴三桂二人坐下,一边说道:“本官之所以心急决战,实是本官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万不得已,本官又岂会不重视麾下将士的性命,而要去与满清鞑子大军浪战?” “皇上数日之前,已下旨免去本官的官职,钦差两日之后便到,接替本官的,乃是高起潜高公公,高公公用兵,嗯,一向保守,本官心中着急,担心失去拯救这些百姓的最后机会。” 赵无忌的话语犹如一枚重磅炸弹般,立即便在营帐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第六百四十七章雷雨(二) 赵无忌的话,并未引起虎大威和吴三桂等人的怀疑。 赵无忌能提前得知圣旨的内容,倒也并不奇怪,大明王朝臃肿无能的办事效率以及四处透风的保密工作,虎大威和吴三桂早已习以为常。 韩勇愤怒地站了起来,挥动着他粗壮的手臂,咆哮如雷,“大人对清军连战连胜,打得清兵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立下如此大功,皇上为何要撤大人的职!莫非皇上是昏君不成!” 虎大威听了一脸的惊慌之色,他匆忙站起,赶紧说道:“韩将军禁声!皇上乃贤明君王,末将以为,莫非朝中有奸臣作祟,蛊惑了皇上?大人立下如此大功,不但不赏,反而被免去职务,此事想来,着实匪夷所思。” 略一沉吟后,虎大威连忙又说道:“末将这就修书一封,上奏皇上,将大人取胜皇太极之事,以及如此行军的缘由,如实禀报皇上,为大人洗脱冤屈。” 猛如虎也站起身来,表示自己愿意附议虎大威,上奏朝廷,替赵大人洗脱冤屈。 吴三桂目光闪动,却没有做声,赵无忌如今一路凯歌,接连战败岳托和皇太极,结果却换来一个免职的下场,吴三桂斟酌了一番,总觉得这其中大有玄机,其中必有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秘密,于是他并没有轻易表态。 夏允彝,陈国宝,刘芳亮等人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之间也被震惊的目瞪口呆。 陈国宝冷着一张脸,猛然站起,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挎刀,杀气腾腾地说道:“大人忠心耿耿,爱国爱民,为了驱逐鞑子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没想到却被朝中奸佞谗言陷害,此等奸人,陈某发誓必诛杀之!” 韩勇也跟着大喊道:“我等这边起兵,跟着大人杀到京城,把那些陷害大人的奸臣贪官都斩了!让昏君退位,给大人做皇帝!” 赵无忌猛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成何体统!都给本官住口!韩勇你大放厥词,胡言乱语,是想气死本官不成!” 赵无忌这一发火,顿时帅帐之内便安静了下来。 看了一眼帐中诸人的表情,停了片刻,赵无忌终于缓缓开口。 “赵某不才,却也饱读圣贤之书,晓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可能有些人觉得赵某一直弃皇上旨意于不顾,不去营救德王,却对劫持百姓的皇太极紧追不舍,乃是在故作姿态,沽名钓誉。” “然而在赵某心中,这五十万百姓,相比清军劫掠去的亿万财富,相比德王朱由枢,都要珍贵得多,也重要的多。” “赵某又闻,我等士人,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拯救百姓,恢复我大明的盛世太平,正是赵某的心心所向,时刻不敢或忘。” “南京城乃至于江南最赚钱的商铺之一,庆记商行,便为赵某所有,和记商行,万达茶楼,京城晚报,这些也皆都是赵某的产业,不谦虚地说,赵某如今可算日进斗金,财源滚滚,每月总有十几万两银子入账。” “然而到现在,赵某手中却依然没有多少钱,食不过三餐,衣不过一袭青衫而已,赵某麾下军士使用的大炮火枪,炸弹火药,士卒们丰厚的薪水和丰盛的饮食,以及火器和铁甲舰等等的研发,吞噬了赵某几乎所有的收入。” “拙荆叶氏也曾相问,问赵某赚下偌大身家,却又全部地花了出去,并且为此而日夜操劳不缀,所为何来?又是何苦来哉?赵某一时无言。” “其实,赵某也想醇酒美人,每日醉生梦死,与妻妾花前月下,与诸君把酒言欢,平日里吟诗作词,风花雪月,做一太平富家翁。” “然而如今山河残破,天灾频频,乱贼四起,鞑子视我大明如自家牧场,动辄破关前来侵袭劫掠,杀害我大明百姓,抢劫我百姓财物,如今更是劫掠我大批百姓,企图押回辽东,以为奴婢。” “而今,拙荆的问题,赵某以为,答案已然呼之欲出,赵某花掉如此之多的钱,耗费如此之多的心血,训练出现今的这一支强兵,赵某的目的,便是希望能在这山河残破,敌寇猖獗之时,以手中的强大武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保境安民,还我大明江山一片太平。” “眼看目标就在眼前,本官又怎会因不利的天时,或是皇上是一纸诏书,而半途而废?” 啪的一声,半截断掉的银钗被赵无忌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之上,“这半截银钗,是本官在济南城中,一个女子的尸体身上找到的,她为了保住自己的银钗,保住自己这点可怜的财产,却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从那时起,本官便暗暗发誓,济南城的血债,百万百姓的性命,入侵的敌寇必须要付出代价!本官要替这些无辜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所有的入侵之敌,都必须要死!本官要以他们的鲜血,祭奠死去的百姓们!本官要让他们知道,敢犯我大明疆域者,杀无赦!” “神木一战,本官面临的敌人乃是自军数量的五六倍之多,归化城下,本官在同样的雨天里,击溃了多尔衮数万大军,皮岛海战,本官一把火烧光了数百艘满清战舰。” “而今我军面前之敌,数量上也同样是我军的五六倍之多,依然一样的暴雨滂沱,敌军看似强大而无法战胜,但本官希望诸君,”赵无忌环视众人,顿了一顿。 “相信我。” “此战也许会牺牲很多人,我们在座的诸位,都有可能死在这里,但我想说,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为了五十万的黎民百姓,为了给济南城的无辜死者复仇,本官决定,” 赵无忌看了众人一眼,“今夜子时,本官将亲自上阵,率领手下精兵,突击正面敌军,力争以今夜之一战,击溃当前所有之敌!” “本官希望,诸君能助我一臂之力。”说到这里,赵无忌将目光投向了虎大威,徐彪,吴三桂等几人的身上。 虎大威眯着眼睛看向赵无忌,眼中也有精芒闪现,“大人的打算是?” “所谓擒贼先擒王,本官今夜将会亲率主力,突袭鞑酋皇太极的大营,力求阵斩此獠,但是这也有赖于虎将军和吴将军的帮助,助本官守住两翼,以防岳托和多尔衮来援鞑酋。” 虎大威微微颔首,心中明白了赵无忌的想法,“大人竟打算亲自上阵?此战大人可有几分把握?” “把握不过五五成而已,本官正是打算亲自上阵,力求斩杀敌酋皇太极于本官刀下,几位只需为本官挡住敌方援军一个时辰,便已足够。”赵无忌答道。 “好!赵大人千金之子,身份贵重,尚不惜身以犯险,我虎大威便奉陪大人一场,又算得了什么!大人放心,虎大威麾下四千精兵,随时听候大人调遣!”虎大威肃然说道。 “请赵大人放心,无论敌军来援多少,末将定会竭尽全力,为赵大人守住侧翼!”猛如虎也站了起来,神色严肃地表明态度。 吴三桂迟疑了一下,终于也站了起来,双手抱拳,也是脸色凝重,“末将也愿遵从大人调遣。” “好!虎大威,猛如虎,你二人听令。” “末将在!” “今夜子时,本官将亲自率军突袭皇太极,你二人到时率领手下兵马,为本官护住我军的左翼,至少要挡住岳托所部清军一个时辰,你等可能做到?” “末将遵命!请大人放心!”虎大威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吴三桂听令!” “末将在!” “你率本部兵马,为本官守住右翼,务必要阻住多尔衮部至少一个时辰,你可能做到?” 吴三桂顿时面露难色。 虎大威面对的是一万五千清兵,而多尔衮,据说拥兵三万,挡住三万兵马一个时辰,自己手下的这三千骑兵,好像有些不够啊。 眼看吴三桂迟疑,赵无忌并未发火,反而温言说道:“哦对了,是本官没有跟吴将军说清楚,据陈国宝将军探知的情报,多尔衮此番来援的部众只有两万,还有一万骑兵消失不见,本官以为,应是被多尔衮派去包抄我军后路而去,是以吴将军所面对的,是多尔衮的两万兵马,以关宁铁骑的战力,守住一个时辰,应该不难罢?” “更何况,本官早已施下离间之计,多尔衮为了自保,到时未必会与我军死磕,请吴将军放心。” “……,末将遵令!”吴三桂终于接下命令。 “徐彪听令!” “末将在!” “你带领手下士卒,为本官把守大营,以防我军背后的多尔衮一万偏师趁机来攻,袭击我军后路!” “末将遵令!” “其余诸将,请跟随本官,于今夜子时,准时突击敌营!” 陈国宝,韩勇,刘芳亮,商敬石等人齐齐应声:“属下谨遵大人号令!” 众人话音刚落,只见营寨外的天空,蓦然爆发出一抹亮光,随即轰隆一声巨响,电闪雷鸣之后,倾盆大雨,终于来到! 第六百四十八章雷雨(三) 军议结束后,虎大威与猛如虎,吴三桂等人匆匆离开赵无忌的帅帐,纷纷返回各自的营寨,去为今晚的战斗做好准备,陈国宝,夏允彝,刘芳亮,徐彪等人依旧留在帅帐中,跟赵无忌继续商议今晚的突击行动。 刘芳亮已经派出了五十个骑兵,秘密保护着杜红儿等人先行离去,打算隐蔽地从清军包围圈内突围而走,而夏允彝和唐维二人坚决不肯撤退,弄得赵无忌也是无计可施,只得由他们去了。 “此战诸君无需担心,本官已备好后手,此战我军必胜。”赵无忌的第一句话便是给众人打气,而他确实也准备好了后手。 作为一名穿越者,研究了这么久的火器,要说他完全没想到恶劣天气下已方该如何作战,那是不可能的。 穿越者的优势便是料敌机先,目光长远,虽然如今还不能造出真正防水的子弹和炮弹来,但是采用一些其他的手段和方法,用于在恶劣的天气下和敌军作战,这一点赵无忌其实也想了很久了,也想的很多。 刘芳亮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末将以为,大雨只会影响我军火器的装填弹药,但若是提前装填好弹药的火枪,应是在雨中仍可发射。” 赵无忌赞许地看了刘芳亮一眼,道:“刘将军所言不错,正是如此。” 黑旗军使用的火炮和火枪,如今都是以燧发机构打火,便是在雨中,由于有遮挡风雨的部件存在,打火的机构并不会受影响,依旧可以稳定可靠地打出火星。 存在问题的是发射药。 黑旗军的火枪,虽然采用了燧发击发的方式,但枪里面的装填的并不是现代化的那种铜壳子弹,火枪手们先在枪管里填装发射药,然后再把铅子放入枪管,而后扣动扳机,燧发打火,点燃发射药,利用发射药燃烧时产生的巨大能量,把铅子从枪管发射出去。 这样一来,在雨水中燧发枪依旧可以正常发射,但如何填装火药便成了难题,装填发射药的时候,雨水很容易流进枪管,这样就会把发射药打湿受潮,从而使得发射药很难被点燃,从而也无法发射铅子。 而火炮虽然也采用的是燧发打火的击发方式,但是和火枪一样,其高高抬起的炮口,导致雨水很容易流进去,也会弄湿发射药,影响火炮的发射。 “我军军中尚有备用之燧发枪,今日战前,可把所有的燧发枪都发下去,命士卒们将枪药提前装好,到了战时便可直接发射。”赵无忌打算把燧发枪当做一次性使用武器,全部提前装填好弹药,发射子弹后便不再考虑继续装填之事。 唐维点了点头,他想了想便说道:“我军现有备用燧发火枪约七百多支,属下一会便派人把这些备用火枪发下去。” 赵无忌嗯了一声,“所谓擒贼先擒王,本官的战术,便是轻骑突进,迅速地以重兵直接突击皇太极本阵,只要击杀了鞑酋皇太极,敌军群龙无首之下,溃败便成定局,而后我军再去救援前方的百姓,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可是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徐彪疑惑地问道,“清军营寨连绵数里,人数更是高达数万,大人如何能判断出哪里是皇太极的大纛汗帐?而予以重点突击?” “这个徐将军无需担心,本官自有办法。”赵无忌含笑说道。 刘芳亮和陈国宝二人不禁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起了大人手下那支神秘的队伍。 飞虎队! 黑色的天空像是被人给捅了个窟窿一般,雨水拼命倾泻,豆粒大的雨点不断地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打在树上,打在地上,打在营帐上。 清军的营寨之中,地上的一片黑色的阴影突然慢慢地移动起来,空中滚雷炸响,闪电不时亮起,瞬间便照得夜晚犹如白昼一般,而后一闪而逝。 阴影时快时慢,利用闪电之间的明暗间隙,很快便从地上移动到了另一处营帐的阴影中。 飞虎队首领十九浑身都被雨给浇湿了,他站在阴影中,一动不动,隐藏得极其隐秘,便是有人刻意去寻找,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上,不但凉凉的黏黏的十分难受,沉重的衣衫更让他的行动受到了无形的限制,雨天潜伏对十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这使得他的行动相比以往,稍稍有些迟缓。 十九的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在闪闪发亮,好像天上的星星。 他是山西人,是一个孤儿,他的父母在清军入侵时双双被杀死,家也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从此他便流落街头,成了一名流浪儿。 后来他流浪到了西北,来到一座叫做神木县的小城,在那里,他遇上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年轻知县。 “你们的训练会很苦,也会很累,还会很残酷,我会给你们一笔难以想象的丰厚薪水,但是你们将来面临的危险,也是同样的难以想象与危险,除此之外,二十五岁之前,你们不能婚娶,你同意吗?”年轻的知县温和地问他。 “只要能杀鞑子,为我父母报仇,什么苦我都能吃,什么危险我都不怕。”十六岁的少年倔强地说道。 “好,算上你,你们一共十五个人,你选择一个数字作为你的编号罢。” 停了一下,少年朗声说道:“我选十九。” “嗯。”对面的年轻知县明显地楞了一下,“哦,可以,那你以后就叫十九罢。” 其后的一年时间里,对十九来说,却是自从他失去父母后,所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团结一致,热心开朗的伙伴们互爱互助,大人的学识也非常渊博,他的训练方法别出心裁而行之有效。 年轻的大人聪明机敏,还很有趣,在他的教导下,十九学会了很多东西,也拥有了人生中很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吃蜥蜴,第一次吃虫子,第一次学会了在沙漠中获得宝贵的清水,第一次学会了钻木取火,第一次学会在死去的动物尸体上寻找可供食用的安全部位并吃掉。 他学会了在森林中和草原上,沙漠里生存的本领,知道哪种植物,哪种昆虫可以吃,可以迅速地补充体力,也知道了那些绝对不能触碰的危险昆虫或是动物,到了最后,他和他的其他十四个兄弟,人人只凭着一把短刀,便可以在野外安全地生存很久。 随后,大人还教授了他们隐匿踪迹,潜伏暗杀,布设陷阱等等技巧,把他们培养成了一支真正的特战精英队伍。 而十九便以其优异的学习成绩和领导才能,被赵无忌任命为飞虎队的队长。 冷酷无情是十九的标签,在他的心中,只有保护大人和杀鞑子这两件事最为重要,其他之事全部不值一提。 十九隐匿在阴影中,望着几百米之外巨大而醒目的汗帐,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色。, 皇太极的大纛便立在这里,豪华壮观的巨大汗帐,昭示着大汗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威严,汗帐里面隐隐有烛光透出,数十个长相魁梧,面色凶悍的清兵,全副武装地在汗帐周围把守巡逻着,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但不知怎地,十九总觉得这里好像哪里不对,感觉这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十九思忖了片刻,突然想起了自家大人的营帐,对比之下,他迅速地便明白了为何自己刚才在心中会有那种感觉。 自家大人的帅帐,来来往往,请示禀报的人总是很多,每时每刻都是繁忙无比。 而这里的汗帐,更像是一个幌子,或是一个摆出来的展示品,十九观察了这里足足小半个时辰,汗帐里居然一个进入或是出去的人都没有。 十九瞬间心中便已了然,这个汗帐是个诱饵,一个迷惑明军的诱饵,皇太极一定不在这里。 那皇太极又能在哪里呢? 黑暗中的十九,心中微微有些着急,再有一个多时辰,自家大人就要发动对清军的全面攻势,自己必须在大人发动攻势之前,获得皇太极的准确位置,并把这个重要的信息传送回去。 十九沉吟了一会,心中突然一动,片刻之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一棵大树之上,黑暗中,十九仿佛是一只敏捷的壁虎一般,在大树的枝干上迅速地游走着,很快他便找到了一处既隐蔽,位置又高的枝杈,在这里潜伏了下来。 他的目光开始向着四面八方不断搜索着。 片刻之后,他终于锁定了一处远处所在,那里灯火暗淡,那个营帐的大小和其他的营帐也别无二致,看上去十分普通,但十九明显感觉到此处的戒备十分森严,明哨暗哨足足有二十几个之多,而营帐的前面也栓着十余匹非常神骏的战马,战马上的马鞍看起来华贵精致,不是平常之物。 此处不简单,皇太极很有可能便藏在此地,想到这里,十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他的身影再度投进了黑暗中,向着那个营帐摸了过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雷雨(四) 清军的营帐之中,皇太极穿着龙袍,戴着冠冕居中而坐,不怒自威,范文程,宁完我,岳托,多尔衮,多铎,杜度,马福塔,阿山,孔有德等文武大臣分列两旁,人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皇太极抬眼扫视众人,旋即便把目光投向多尔衮,问道:“英亲王呢?他怎么没来?” “好叫大汗得知,微臣遵照大汗的指示,已经先行派遣大兄率领一万精兵南下,前去包抄明军后路,故此大兄未能来此。”多尔衮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非常有说服力,让人情不自禁地便对他心生好感。 “哦。”皇太极微微颔首,随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叹了一口气,“朕后悔啊,朕悔之晚矣!” “当初朕就不应该先打济南,而应该直接南下,前去青州府,踏平青州城,早日除掉赵无忌这个心腹大患,只恨朕对此人掉以轻心,未曾引起足够重视,以至会有昨日之大败。”皇太极痛心疾首地说道。 “赵无忌抱病卧床一年多时间,昏迷不醒,谁又能想到他会突然醒来?此事实乃巧合,大汗不必自责,而今上天护佑我军,赐下这场连日暴雨,可见天命正在我大清,岂不正是我军亡羊补牢,消灭当前明军之良机?”范文程摇着羽毛扇,安慰着皇太极。 “朕纵横天下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之凶悍对手,此子前途不可限量,若是给他以时间,来日灭亡我大清者,必是此人!此等人物,再不能留在世上!”皇太极的话语掷地有声。 “明日之战,乃是国战!无论我军牺牲多少人马士卒,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将此人斩于马下!再不能养虎为患!” “传朕的旨意,明日之战,能斩首赵无忌者,朕不吝惜一个王侯之位!无论他是何人,何等身份!” 正在一旁半眯着眼的多尔衮闻言,禁不住心中一动,当即便抬眼看向皇太极,却发现皇太极同时也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朕再重复一遍,此战乃是我大清的国战,关系到我大清今后数十年的国运,只要能除去此人,偌大明国便是我大清的囊中之物,若是不能除去此人,”皇太极环视左右,缓缓说道:“你们且看,数年之内,他必会率领大军,杀来盛京!” “朕听闻,汉人那里有一句话,叫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清若是亡了,在座的诸位谁也落不到好去!明日之战,可以说关系到在座诸位的每一个人,关系到你们每一人的切身利益,诸位自己在心里斟酌罢。” “大汗可是已下定决心?是否我军明日对赵无忌所部发动攻势?”岳托抬首问道。 皇太极缓缓点头,“不错,我军如今已将当前之明军重重包围,雨中明军火器无法使用,于我军作战大为有利,明日一早, 时间便定在辰时罢,我军分三个方向,同时对明军发起攻击!全歼当前明军!”(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谨遵大汗号令!”帐中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十九潜伏在距离目标营帐一百米外的一处阴影中,他的视力虽然很好,但是如今正是夜晚,又是在暴雨之中,远处的目标有些朦朦胧胧,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但十九并不敢冒险上前查探,就在刚才,他已经在此营帐附近又发现了三四个极其隐蔽的暗哨,心生警惕之余,他也更加地确定了,这个营帐绝对不简单。 十九耐心地等待了很久,终于,营帐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个衣着华丽,器宇不凡的满清男子纷纷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分别骑上各自的战马,扬长而去,其中一行人马恰好便在距离十九约二十多米的地方飞驰而过,借着闪电照亮空中的短短一瞬,十九已经认出了,其中领头一人,正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 终于可以确定了,此处便是皇太极的营帐!所以多尔衮才会来此议事,而十九刚才看到的那个豪华巨大的汗帐,只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想到这里,十九便借着夜色的掩护,开始小心翼翼地冲着来时的方向,慢慢地撤退。 他要赶紧把这个重要的情报禀报给大人,他在搜索皇太极的汗帐时已花费了太多的时间,此时距赵无忌出兵的时辰,只有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了,想到这里,十九只觉得心急如焚。 清军的营寨十分庞大,连绵长达数千米,十九小心翼翼地连续穿过了三个营寨,终于来到了清军大营的最边缘处。 只要穿过面前这最后数百米的距离,便会来到清军大营之外! 十九的心情有些着急,由于是雨天,心急之下,他的动作也有些轻微的变形,也正因如此,他的行踪被人发现。 十九正在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动时,突然,他听到脑后传来一阵劲风! 刹那间,十九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精悍的身躯向着远处飞速逃去,黑暗中刀光闪现,唰的一声响过之后,便有血花溅出! 十九的后背中了一刀,刀痕自左肩直到后腰,锋利的刀刃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汹涌的鲜血不断地自伤口涌了出来,伤口两侧的肉翻了过来,触目惊心。 还好他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向前猛冲,躲过了大部分的刀锋,否则这凶猛的一刀足以将他劈成两截。 十九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他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后看,只是低头亡命地狂奔,在他的身后,马福塔手持长刀,一脸的凶神恶煞,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带着十余名清兵紧追不舍。 赵无忌用兵作战一向喜欢行险,以将明军牢牢包围住的皇太极,由于担心赵无忌趁着夜色袭营,不但将自己的居所更改,更是派遣马福塔与阿山两人在营寨内四处梭巡警戒,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就在刚才,马福塔正在营寨内巡逻之时,猛然看到一处营寨外面潜伏着一个黑影,这黑影虽然看似与周边的阴影已成为一体,但依旧被目光锐利的马福塔发现,于是马福塔便不动声色地暗中上前,蹑手蹑脚逼近后,猛然以手中长刀偷袭对方。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也是快捷无比,竟然在马福塔出刀之时,那黑影便突然前冲逃走,导致马福塔的长刀未尽全功,只是在对方的后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十九快如奔兔地飞跑着,此刻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后背的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但十九依旧强行忍耐着,他的牙齿紧咬,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巨大的痛苦,使得他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掌心,他却恍然未觉。 后背的伤势使得十九的行动相比以往要慢了很多,身后追击过来的敌人也都是身手敏捷之人,片刻之后,双方的距离已经不断拉近,若不是雨天无法射箭,十九早已被身后的清兵以弓矢所杀伤。 十九距离前面清军营寨的栅栏只有十余米距离,但这十余米的距离,似已成为不可逾越之天堑,身后清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九感觉,再有一两个呼吸,自己便会被对方追上。 这就要死了吗?死亡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只是可惜,大人还在等着自己手里的这份情报啊。 十九正闪念间,猛然听到头顶嗖嗖嗖一阵风声掠过,随后便听到身后扑通扑通地有敌人倒地的声音,随即自清军的栅栏外面,如大鸟般地飘进来两个黑影,两人二话不说,挥起手中的刀刃,便与追击十九的清兵们厮杀了起来! 十九猛然回望,只见身后正在挥刀奋战的身影,正是自己的队友,飞虎队中老五和老六两个弟兄!老五一边厮杀,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快走!” 刚才便是他们两人,以手中的匕首扔出,杀伤了两名追击十九的鞑子。 十九紧咬牙关,再不犹豫,他忍着身上的剧痛,再次犹如一只大鸟般高高掠起,三下两下,便已掠过了清军的营寨,来到了外面的野地之上,随即他便低着头,狠狠地咬着牙,向着明军大营所在的方向,拼命地冲了过去。 十九没逃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这声音十九非常熟悉,那是老六的吼叫之声! 飞虎队长于暗杀刺探,正面与多位敌兵搏杀却非其所长,他们的武器也都是以短兵器为主,真正正面对敌起来,很难敌得过使用长兵器的敌军。 为了掩护十九,老五和老六现身的那一刻,就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十九的身影怔了一下,随即他再度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冲去。 清军营寨之中,马福塔带着手下的十余名白甲兵,终于围杀了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这两个黑衣人出手狠辣刁钻,处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也因为此,有四个清兵士卒当场丧命,望着远处的一片黑暗,心知已追赶不上的马福塔恨恨地骂了一声。 第六百五十章雷雨(五) 十九拼了命地奔跑,由于失血过多,他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他的手脚也开始慢慢地变得软弱无力,他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尽快地休息下来,敷上伤药,包扎好伤口,再这么拼命地跑下去,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但此刻的他已别无选择,自家大人马上就要出兵攻击清军大军了,自己掌握的信息对大人非常重要,必须要尽快地汇报给大人。 十九的脚步渐渐地开始慢了下来,在他的身后,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十九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步伐慢慢地变得踉跄。 突然,他的前方五六米处出现了一个持刀的身影,眼看此景,十九的身躯顿时半是一震,惊慌过后,他才发现面前的身影十分熟悉,原来是自己的另一个兄弟,飞虎队里的老三。 老三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倒的十九,“你受伤了?”看着十九难看的脸色,老三的动作很快,他脚下稍一发力,便已来到十九的背后,待到他看清十九的伤势后,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长好深的刀痕! 伤口两侧的皮肤已经变得发白,殷红的鲜血依旧不断地从伤口涌出,“快坐下,我现在给你包扎伤口!要不你就死了!” 十九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一伸手便把老三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望着眼前的老三,十九的面目狰狞,他低声嘶吼着,“没事!别管我,把这个消息带给大人,皇太极的位置在……” 很快十九便把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老三,随即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把将老三推开,“快去寻大人,要快!别管我!” 老三虎目含泪,眼圈泛红,他深深地看了自己这位队长一眼,终于扭过头去,身子起起落落,拼命地冲着明军大营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十九长出了一口气,如同刚刚卸下了千斤重负一般,望着老三远去的身影,他欣慰地笑了。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咬着牙挣扎着来到了一处大树下面,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掏出靴子里隐藏的的短刃,开始割自己的衣服。 他要给自己上伤药了。 片刻之后,勉强自己一个人换上伤药并包扎上了伤口的十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无穷无尽的疲倦向他袭来,他的眼神开始慢慢涣散,身子晃了几晃,终于扑通一声,倒在了冰冷的泥水之中…… 此时正是子时,明军的大营之中,迟迟不见飞虎队来报信的赵无忌,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始下令全军出发,准备趁夜突袭正面之清军。 虎大威,猛如虎两人一个持枪,一个持刀,站在赵无忌的左手侧,两人都是一脸的坚毅之色,吴三桂沉着脸,带着手下的辽东铁骑在赵无忌的右手边。 陈国宝全身披挂,手持陌刀,坐在马上,威风凛凛,杀气冲天,在他的身边,是身材高大魁梧的韩勇,手持着一把同样巨大的陌刀,同样是一副战意盎然的神态。 赵无忌向着左右两侧的虎大威,猛如虎以及吴三桂等人,分别拱了拱手,“本官这便亲自前去突击敌军,两侧守护之事,便劳烦两位将军了。” 三人亦是纷纷回礼,“请大人放心,末将定然不辱使命!” 赵无忌点了点头,压抑住心中的紧张和激动,他伸出右手,将手中陌刀斜斜指向前方空中,“全军出发!” 三路明军慢慢地开始向前移动,逐渐地向着左中右三个方向分兵而去,此刻,在空阔一片的明军营寨里,徐怡带着徐彪等人,默默地注视着大批明军的身影慢慢远去。 半晌之后,赵无忌的大军终于在路上遇上了赶来报信的飞虎队老三,得知了皇太极准确位置的赵无忌,当即命令全军改变方向,直接向着皇太极所在营帐的方向前进。 而在同一时刻,虎大威和猛如虎二人也到达了预定的阵地,开始指挥自己的手下集结军阵。 大雨依旧在滂沱而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猛如虎扭头看向虎大威,说道:“待会若是岳托全力来袭,你我这四千兵纵使能挡住敌军一个时辰,只怕也已伤亡惨重。” “咱俩的这条命本就是卢督师给的,今日一战,便当做是为卢督师报仇雪恨罢,你我今日若是葬身于此,也无非是将这条命,再还给督师而已。”虎大威淡淡说道。 猛如虎点了点头,暗中握紧手中巨大的陌刀,“今日之战,我等便不计生死,尽情战个痛快,只愿天佑赵大人,能将鞑酋皇太极斩于马下。” 虎大威嗯了一声,“你我只需在此尽到本分就好,至于其他,便交给上天罢,相信赵大人一定能取胜的。” 在另一个方向上,吴三桂也率领关宁铁骑来到了赵无忌指定的地点,他皱着眉头看向黑暗一片的前方,眼中若有所思。 一旁的大将马宝,犹豫了一下终于上前拱手说道:“少将军,末将总感觉,赵无忌是在利用我等,为他火中取栗。” 吴三桂顿时便是冷哼一声,“火中取栗?那又如何?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岂不是我辈本分?都到了这个时候,我等岂能临阵退缩,堕了关宁铁骑的名头?倒不如死战以报君恩,上保君王,下扶黎民,与那清兵痛痛快快地血战一场!”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少将军,满清睿亲王多尔衮何等凶悍狡猾,我军只有三千人,若是清军全力来攻,恐怕我军守不住半个时辰,赵无忌命少将军前来此地,显然是不安好心啊。”马宝继续劝道。 吴三桂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马宝看了出来,吴三桂已经有些被自己说动了。 “少将军,既然我军抵敌不住清兵,又何必在此与清兵死拼,做这种无用之功呢?依末将之见,我等不如趁着赵无忌率军突击清兵,敌军大乱的时候,突围而走吧。” “那本将岂不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本将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世人?马宝,此话休要再提!”吴三桂愤然出声,怒斥马宝。 “少将军,要不我们留下一彪军马在此,而大部人马则跟着将军突围,赵无忌不是说了,多尔衮不会全力对付我等,既然双方只是做戏,留多少兵马都是一样;若多尔衮当真要与我军拼命,那样的话,也是留多少兵马都是一样的。” 吴三桂顿时意动,他斟酌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嗯,那便留下五百精兵在此,也算是对赵无忌有了交代。” 马宝急忙恭维说道:“少将军英明,正是如此。” 吴三桂想了想,于是便唤过来胡国柱,“本将给你五百人,你在此地严防死守,切切不可放一个清兵过去,你可能做到?” 胡国柱昂然说道:“少将军放心,末将这颗脑袋,早就被末将栓在腰间,只要少将军下令,便是刀山火海,胡国柱也敢闯上一闯!” “好!那本将便给你五百精兵,你一定要为赵大人守好右翼,便是全军战死,也不能堕了我关宁铁骑的名头!” “请少将军放心!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吩咐完胡国柱之后,吴三桂随即带领剩下的两千五百名辽东铁骑,掉转方向,向着另一路方向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明军大营中,闭目养神良久的徐怡蓦地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吩咐左右侍女道:“取本郡主的铠甲来,为本郡主披挂上,而今时辰已到,本郡主准备出发了!” 坐在一旁的夏允彝顿时便吃了一惊,“郡主这是何意?这又是要去哪里?” 徐怡看向夏允彝,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夏先生,你就不必和本郡主装糊涂了吧?留守大营,如何用得这许多人马?你且带几百兵丁在此把守便好,本郡主这便率领手下骑兵,前去大军右侧,替赵大人守住侧翼!” “右翼?吴三桂将军不是已经率军前往右翼了吗?” 徐怡哼了一声,“你家大人用兵,一向谨慎小心,虎大威,猛如虎二人会实心实意替他守住左翼,但吴三桂,他依旧是放心不下,他留下徐彪率军在此,大有深意,夏先生不必多说,本郡主这便带着徐彪,披挂出征!” “郡主留步!郡主千金之躯,如何能轻身犯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在下又该如何与我家大人交代?” “赵无忌能亲自上阵杀敌,本郡主为何不能?”徐怡望了夏允彝一眼,翻身坐上马背,她持着手中长枪在马上对夏允彝笑道,“赵大人算无遗策,这里早已安排妥当,夏先生依计而行便可,此地无忧,本郡主且先去了。” 说到这里,徐怡扣上头上的精铁面具,此刻她的全身都已披上甲胄,只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浑身上下英气勃勃,手中长枪散发出杀伐之气,“徐彪,走吧,随本郡主上阵破敌!” 第六百五十一章雷雨(六) 胡国柱带着五百辽东骑兵守在路上,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前方,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畏惧。 他原本是辽东的难民,父母双亡,随后为了吃口饱饭便参加了官军,因他胆大心细且又作战勇猛,被当时的总兵吴襄看中,将其收为家丁,这些年他一直跟着吴襄,吴三桂父子在辽东和清兵作战,倒也立下了一些功劳,而今以军功,他已进百户一职。 吴家父子平常虽然克扣官兵的兵饷,但是对于自家的家丁却是大方的紧,不但兵饷都是按时发放,待遇也要比官军高上好几成,平时的饮食酒肉也不曾短少,每次出击作战还会加派银钱,是以胡国柱对于吴襄,吴三桂父子一直心存感激。 只是想起已经先行离去的少将军一行人,再看看自己这点可怜的兵力,胡国柱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股苍凉之意,立在狂风暴雨之中,胡国柱觉得身上有点冷。 他摘下身上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辛辣的烈酒下肚,顿时一股火热的烧灼感从他小腹升起,热力不断向着四肢蔓延,驱散了这漫天冷雨带来的阵阵寒意。 胡国柱索性一扬脖子,把葫芦中所有的酒都喝了下去,他酒量甚豪,半葫芦酒下肚,不但未有倦意,一双眼睛反而愈发明亮了起来,吐出一口酒气后,他随手将手中的酒葫芦远远地掷了出去。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胡国柱紧握手中的大刀,警惕地盯着黑黝黝的前方,忽然,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己军后方传来,胡国柱讶然转过头去,只见黑暗之中,借着闪电闪过的亮光看去,一队身披黑甲的明军骑兵正向着自己这边的方向疾驰而来。 片刻之后,身披黑色铠甲的徐怡和徐彪便出现在了胡国柱面前。 “你家吴将军去哪里了?”徐彪看着胡国柱问道。 胡国柱一时无言以对,他呐呐了两下,也没说出一句话。 徐彪身旁身材娇小的骑士冷冷开口,“你也不必为吴三桂掩饰了,想来此刻他已经率军突围去了,留下你们这五百骑,也算是对赵大人有个交代。” 这声音婉转悦耳,竟是个女子,胡国柱眼看一旁的徐彪,对这女子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顿时便知道此女身份定然不凡。 “胡将军勿忧,我等前来,正是为了与你一起,守住这里,完成赵大人交付的任务,稍后我等便一起并肩作战罢。”徐彪看着胡国柱,温言说道。 短短几句话,却似乎比刚才的烈酒更加温暖人心,胡国柱望着徐彪,点了点头,刚才的悲凉之感,此刻俱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强烈的战意和浓浓的袍泽之情。 在清军左翼军的大营中,多尔衮和多铎二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兄弟两人相对而坐,多铎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问道:“兄长依然是打算和那赵无忌死战?” 多尔衮嗯了一声,他端起面前的茶盏,一口便饮尽了杯中热茶,随手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这才说道:“赵无忌是我大清目前最危险之敌,这一点,为兄的观点和大汗相同,不除掉他,我军此次出征大明的缴获恐怕皆会化为乌有,此时此刻,我等也只能与大汗尽弃前嫌,先联手消灭赵无忌,再谈其他。” 他瞥了多铎一眼,又道:“所以本王才会让大兄率军一万,星夜前去包抄赵无忌的退路,此人不除,本王也是寝食难安。” “只可惜我等又被大汗算计了一把。”多铎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样子说道。 “你不必担心,此战便是能全灭明军,大汗旗下兵马损失也定然不小,再加上赵无忌派人侵袭我军腹地,攻破了东京城,此番出征大明之战结束之后,大汗的威望必会受到惨重打击,来日之大清,依旧是我三兄弟的天下。”多尔衮望着多铎,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么明日我等便听从大汗号令,全力突击当前的明军?” “嗯,只有消灭了这股明军,那五十万的奴隶和亿万的财宝,才能安全带回辽东,只要除去此人,大明其他将领兵马,皆都不足为惧。” “对了,本王刚刚想起一事,你一会去,将那德王斩了吧,这个废物留着也是无用,把德王的首级和尸体给大明皇帝送去,若是赵无忌此番侥幸不死,这颗头颅,想必足以让明皇和赵无忌反目成仇。”多尔衮阴阴地说道。 “兄长果然好计谋,既然如此,便把德王的那些子嗣亲戚一同杀了,皆都给那明皇崇祯送去,赵无忌当初曾以离间计坑了兄长一会,兄长此举,可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多铎的眼中露出残忍之色。 大帐之中,粗壮的牛油蜡烛熊熊燃烧,烛光闪动中,兄弟二人俱是会心一笑,多铎的笑容嗜血而疯狂,多尔衮虽然也在微笑,但他的内心却有些不那么淡定踏实。 他总觉得赵无忌会有极厉害的后手。 多尔衮隐隐觉得明日的战斗,定会有变数发生。 黑暗之中,赵无忌带领手下兵马不断地向着清军的营寨前进,一路上遇上了十余个清军侦骑,大部分都被刘芳亮带人给干掉了,却也有四五个清军侦骑逃了回去。 如此兴师动众的大队人马,想要完全的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是尽快地赶在敌军大队人马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突进到清军的营寨近前。 陈国宝和刘芳亮率领重骑兵走在最前面,为主力部队扫清一路上的小股敌人,清军的士卒,远远地看到这群身披铁甲的重骑兵,便匆忙抱头鼠窜,赶回营寨报信去了。 冷兵器时代,只有同样的重骑兵,和结阵完毕的长枪兵,才能挡住重骑兵的突击,列成阵型的重骑兵一旦突击起来,声势震天,威力堪比后世的坦克集团冲锋。 很快,赵无忌等人便来到了清军营寨之前,陈国宝,刘芳亮等人带着手下骑兵分散开去,护住了明军的两翼,赵无忌骑马上前,冷冷地看着面前清军的清军营寨。 营寨前面,拒马鹿角铁蒺藜一应俱全,粗大坚固的栅栏挡在明军的必经之路上,栅栏背后,无数闻讯赶来的清兵手持长刀和狼牙棒,严阵以待。 赵无忌冷笑一声后便拨马转到了一旁,他身后的明军士卒也皆都向两侧散去,露出了身后的, 嗯, 炮营。 赵无忌带来了五十门火炮,炮手们推着炮车一路小跑向前,在他们的两侧,无数的火枪手举着高高的树杈,树杈上面蒙着一层巨大的布帘,雨水不断地从布帘的边缘处倾泻而下,但布帘的中心,那五十门火炮上面却是半点雨水也无。 发现下雨之后,赵无忌便通令全军,把军中所有的营帐几乎都给拆了,然后又用得到的大块布匹,将他们缝制在一处,成为一面面可以遮挡风雨的巨大布帘。 每个布帘的四个角都用树杈支住,一个布帘下面,大概可以容纳两三门火炮。 只是今日风力实在太急,虽然布帘面积很大,但是能遮挡住的面积却很小,赵无忌命令手下忙了半晌,也才造出这点布帘。 这样以布帘挡雨,而发射火炮的方式,也就在突击敌军时能使用,打个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若是两军正面对垒,己方在不断的移动中,便是布帘也很难挡住被风刮过来的雨水。 手持树杈的士卒们此刻浑身都已被雨水打湿,他们的身躯在雨中微微颤抖,却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反而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激动之色。 皇太极,济南屠城的血债,爷爷们今日来向你讨取了! 炮手纷纷上前,将堵在炮口,防止雨水进入的干布团取出, 赵无忌猛一挥手,火炮手猛地一拉炮身后面的火弦,刹那间,重炮齐鸣! 明军首先使用的是子铳炮弹,炮弹的类型分为开花弹和燃烧弹,赵无忌尽量带上了所能够携带的所有炮弹,打算把这些炮弹全部倾泻在面前这群清兵的头上。 子铳炮弹发射迅速,发射完之后,只需取出子铳,再放入新的子铳,便可直接拉动火弦发射,片刻之间,明军已经对着清军的大营轰出了几百炮! 清军大营里,无数清兵被炸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受惊的战马疯了一般的到处乱窜,将一路遇上的清兵士卒毫不留情地活活踩死,燃烧弹也在清军营寨中不断肆虐,所过之处,一片火光冲天。 听着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多尔衮和多铎顿时脸色为之一变,二人侧耳倾听,很快便确定了火炮响起的方位。 多尔衮禁不住拍案而起,“糟了,明军竟然夜袭!” 看着眼前的多铎,多尔衮急忙下令,“立即点起全部兵马,前去援救大汗!” 多铎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他此时已来不及再去想和皇太极的勾心斗角之事,当下便迅速披上铠甲,转身便出去招呼手下士卒出发。 多尔衮的脸色震撼而紧张,他来来回回地在营帐里快速走了一会,猛地一跺脚,转身也开始披甲,准备上阵。 在明军的左侧,听得动静的岳托大惊失色,也是急忙带着手下一万五千名骑兵,拼命地向着皇太极的中军方向杀来,意图援救自己的大汗! 今夜血战之大幕,终于缓缓拉开! 第六百五十二章雷雨(七) 风雨大作,狂风不断将雨水向四处挟裹而去,连续轰出了几百炮后,终于有火炮因进水而无法点火,而就在此时,明军的开花弹和燃烧弹也已消耗得差不多了。 开花弹制造工艺繁杂,对工匠的技术水平要求极高,造价更是极其高昂,既费时又费钱,一般的军队还真是轻易用不起这么昂贵的武器。 开花弹和燃烧弹战场上确实是犀利非常,赵无忌虽然很想用炮弹将面前的这一片清军大营统统轰烂,但是很遗憾地此时此刻,他带来的炮弹用完了。 面前的清军营寨,早已被大炮轰得面目全非,营寨周围的栅栏此刻都已被炮弹打烂,明军在此硬生生地以火炮打出了一条通道来。 清军营寨里,帐篷东倒西歪,有的地方则因燃烧弹而产生了熊熊大火,火光中,时不时可见被吓疯的战马到处乱踢乱跑。 看着面前狼藉一片的清军营寨,赵无忌一挥手中陌刀,觑准十九事先提供的皇太极营帐的位置,大喊了一声,便带着手下的士卒们冲了上去。 陈国宝打着‘山’字大旗,与刘芳亮一起,率领着重骑兵冲在最前面,韩勇则打着‘林’字大旗,带着陌刀手跟在重骑兵后面,商敬石护着赵无忌,带领着火枪手们,也奋勇地向前冲去。 佟报国挥舞着一把陌刀,带领着手下三百名满族士卒,一面向前冲锋,一面以满语大喊:“不好了,大汗被明军炮弹炸死了!大家快逃啊!” 在刚才明军猛烈的炮火轰击下,清兵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此刻又听到大汗已死的消息,清兵们顿时就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陈国宝率领重骑兵,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陌刀,在清军阵营中四处砍杀,如入无人之境,在他身后,韩勇率领这陌刀手,排着整齐的队列,犹如一架精密运转的绞肉机一般,长刀如林,刀锋不断循环斩出,每次出刀往往都能砍下漫天的血花。 明军犹如一支利箭一般,直直地杀入了清军大营之中。 在明军的不断冲击下,乱成一团的清兵慢慢地已经有了要崩溃的势头。 皇太极趴在地上,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冠冕已不知丢到了何处,此刻他四肢着地,狼狈地趴在泥水里,脸上头发上都是浑浊污秽的泥水,金色的龙袍也已破烂不堪。 和赵无忌交锋数次后,清军终于在实战中学会了如何应对明军的炮击,那便是直接趴在地上,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躲避四处飞溅炮弹碎片的伤害,只要不是倒霉地被炮弹直接命中,生还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皇太极的运气不错,由于他在炮响的第一时间便地趴在了地上,虽然如今看起来他的模样非常狼狈,但他成功地避过了火炮弹片的冲击,并未受伤。 皇太极的营帐也早已被炮火给摧毁,听着外面明军的喊杀声和己方士卒惊慌失措的呐喊声,眼看明军已经不再放炮,皇太极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立刻拉过身边一个侍卫冲他大喊道:“快去,把朕的大纛取来,给朕把大纛立起来,告诉将士们,朕还没死,朕还在这里和他们并肩作战!” 范文程像个蛤蟆似的趴在泥水里,他也是浑身的泥泞,一脸的狼狈样子,此刻他听得皇太极下令,当即着急地在地上喊道:“大汗,不可,一旦打起大纛,那岂不成了明军炮火轰击的目标?” “赵无忌的火炮应该不会再响了,否则他不会停止炮击,立即打起大纛,鼓舞我军之军心!”皇太极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多久,高大的白色大纛终于被清军士卒们重新树立了起来,为了让清军士卒们看得更清楚,皇太极还吩咐手下士卒在大纛旁边点起了火把,风雨中直直伫立,不断招展的白色大纛,终于把清兵的军心给稳定了下来。 大汗还活着!刚才只不过是明军在造谣,是明军的计策! 随后皇太极便急召来在炮火中逃得性命的马福塔和阿山两人,他命阿山率领两千白甲兵并所有骑兵,前去迎战明军的重骑兵。 皇太极又命马福塔率领一千白甲兵并其他的清军步卒,前去挡住韩勇率领的陌刀兵。 马福塔和阿山得了命令,立即点起兵马,拼了命地向着陈国宝和韩勇两人杀了过去。 今日之战意义重大,双方谁都输不起,皇太极若是输了,便等于宣告此次入侵大明的全面失败,不但要吐出所有的缴获,还要承受手下士卒的损失以及己方辽东腹地被明军破坏的损失。 所以马福塔和阿山也都准备拼命了。 赵无忌也输不起,清军的兵力数量远胜于他,一旦失败,他手下的士卒多半会被清军屠戮一空,营救百姓的希望也会化为泡影,所以他也不能退,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在马福塔和阿山奋不顾身的冲杀下,清军终于慢慢稳住了阵脚,并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开始对明军发起反攻。 阿山率领着清军的骑兵,瞪着血红的双眼,狼牙棒挥舞得虎虎生风,狠狠地和陈国宝率领的明军骑兵们厮杀到了一起,刀剑撞击之声,利刃破体之声,受伤后的惨叫声,战马惊惶不安的嘶吼声,种种声音混在一起,惊心动魄。 马福塔率领数千清兵步卒,恶狠狠地把韩勇手下的两千陌刀兵包围了起来,仗着人数上的优势以及那一千名白甲兵,清军与明军的陌刀手们杀得难解难分。 而今场中只剩下赵无忌率领的一千名火枪手,还在奋力地与零星小股的清兵厮杀着,向着皇太极的白色大纛努力地冲去。 出发之前,赵无忌在营寨中留下了一千名火枪手断后守备,以防阿济格从后路偷袭自己,所以如今赵无忌身边只有千名火枪手。 皇太极站在高处,他也看到了赵无忌向着自己冲了过来,看着赵无忌打的旗号,他立刻断定明军的主帅便在其中。 当机立断之下,皇太极马上命令身后的一等带刀侍卫索尼,率领着两千名清兵的预备队以及最后的一千名白甲兵,向着赵无忌冲杀了过去。 赵无忌这一番乱炮下来,轰击死了大约四五千名清兵,其余大部分的清兵都及时趴在了地上,幸免于难,所以在如今的战场之上,清兵的人数依旧牢牢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索尼挥舞着长长的马刀,带着手下狞笑着向着赵无忌冲了过去,他足足带了三千人,都是皇太极准备留到最后的预备队,人人都是养精蓄锐已经很久,有皆都是精锐之士,其中更有千名白甲兵,料想对付面前这一千明军,应是手到擒来。 赵无忌率军正在清兵营寨内冲杀,猛然发现前面冲过来一群数量远超己方的清军,他当即就是一挥手,火枪手霎时间开始停止了冲锋,开始迅速地排成整齐的队列,开始端起手中火枪,瞄准了前面的清军。 索尼看着前面的明军端起了火枪,顿时便是一怔,随后他便一挥马刀,指挥着手下士卒继续向前冲了过去。 眼看清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赵无忌把握时机,当即命令火枪手开始射击,只听啪啪啪啪一阵枪响,霎时间,冲在最前面的清兵们全部都是中枪倒下。 便是白甲兵的三层重甲,在近距离下,也挡不住火枪弹丸的轰击,带着巨大动能的铅子,便是最终不能击破清兵的甲胄,也能凭借巨大的冲击力,透过甲胄,直接摧毁清军的躯干。 没想到明军居然在雨天也能开枪,震惊之下,剩下的清兵气势顿时便低落了下来,已经有清军的士卒开始动摇犹豫,不敢再往前冲锋。 索尼见状,急忙举起马刀大声喊道:“冲上去,冲上去,大汗有令,能斩首赵无忌者,封王!” “冲上去,与敌近身接战,敌军的火枪只能放一次!” 面对封王的诱惑,清军们在起初的恐慌情绪过后,心中油然升起了强烈的贪婪之念,只要斩杀了此人,便可以成为和睿亲王,成亲王平起平坐的大人物,诱惑实在令人难以抵挡。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清兵们反而以更加凶猛的势头,向着明军冲去。 赵无忌指挥着手下士卒不断放枪,三眼燧发枪频频发射,击倒了一个又一个的清兵,然而枪支中装填好的弹丸终究有发射完的时候,慢慢地,枪声终于停歇了下来。 放完枪的明军士兵纷纷从腰间拔出刺刀,安装在了火枪上面,而在他们对面,眼看明军火枪放完,大批士气大振的的清兵犹如被打了鸡血一般,向着明军更加疯狂地冲了过来。 赵无忌大喝一声,“所有火枪手分成小组,各自为战!” 索尼指挥着手下的清兵不断向前冲去,最后,两彪兵马终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白刃战,火枪手们终于开始和对面的强敌,开始了近身厮杀! 第六百五十三章雷雨(八) 冷冷的雨依旧在下,夜晚的寒风不断地凛冽吹来,无论是清兵,还是明军,此刻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然而他们谁也顾不得这些,只是拼命地挥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面前的敌人杀了过去。 赵无忌挥舞着长长的陌刀,向着眼前的清兵们的身上砍去,仗着锋利的陌刀,他连续砍死了好几个清兵,有一名使刀的清兵居然打算用手中长刀挡住赵无忌的劈砍,结果被赵无忌用力当头一刀,不但劈断了他的长刀,陌刀顺势砍下,更是将这名胆大的清兵整个人斜斜地砍成了两截。 商敬石寸步不离赵无忌的左右,他的手中也持着一把陌刀,相比赵无忌的倾尽全力,商敬石看起来便游刃有余多了,他每次出刀挥刀都是十分的轻松写意,陌刀轻轻一挥,总能恰到好处地砍到敌人身上最薄弱的部分,从而一刀制敌,有武艺高强的商敬石在一旁相助,大大地减轻了赵无忌身边的压力。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名凶神恶煞的白甲兵,手中举着狼牙棒直奔赵无忌冲来,赵无忌用尽全力,一刀斩出,顿时便把清兵手中的狼牙棒砍成两截,随后陌刀顺势而下,只听碰的一声,陌刀便看到了这名清兵的腰间。 陌刀虽然锋利无比,但想要攻破白甲兵的三层重甲,却也甚是不易,赵无忌这一刀只砍了一半,便再也砍不下去了,锋利的陌刀牢牢地镶嵌在了清兵的铠甲中,一时之间拔不出来,赵无忌顿时暗道一声不好。 一旁的商敬石见了,猛然长身而起,手中陌刀突然前刺,正正地刺中了他面前一名清兵的喉咙,随后手腕一甩,陌刀划过清兵的脖颈,将一个梳着辫子的头颅甩到了半空之中,清兵无头的胸腔顿时飚出一股长长的血箭,倒了下去。 随后商敬石一抖手中的陌刀,再度化刀为枪,双手持枪向着赵无忌身前的白甲兵冲了过去,细长的陌刀在商敬石手中灵活翻飞,随后他将陌刀猛地往前一递,只听噗嗤一声,陌刀的刀尖犹如毒蛇一般,正正地刺中赵无忌面前白甲兵的咽喉,而就在这时,赵无忌也把陌刀从清兵的铠甲中拔了出来。 白甲兵虽然浑身披挂重甲,但喉咙和面门却是其最薄弱之处,那白甲兵喉咙中刀,顿时便捂着脖子,痛苦地嘶吼了几声,便倒了下去。 赵无忌一把收回陌刀,随即将陌刀刀锋贴近自己,仔细观看,只见陌刀锋利的刀刃上,已经出现了数个细小的缺口,看来白甲兵的铠甲果然厉害,居然能让锋利的陌刀受损。 清兵士卒所使用的武器大部分都是分量沉重,制作简单的狼牙棒,狼牙棒有着沉重的锤头和锤头上乱七八糟布满的锋利的钢刺,不但外观看着吓人,杀伤力强,并且一旦挥动起来,巨大锤头上的钢刺,还具有破甲的功能。 此刻见到面前明军火枪内的弹丸已经打完,清军士卒立刻嗷嗷叫着,挥舞着狼牙棒扑了过来。 在他们看来,纤细的火枪根本无法同粗大的狼牙棒相抗衡,在近战中,自己的武器有着巨大的优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明军士卒手中的火枪基本都不敢跟清军手里的狼牙棒硬拼,从重量上看,火枪和狼牙棒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 陈凡和祁隆两人为一小组,两人皆都是端着长长的带着刺刀火枪,紧张地面对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清兵士卒,那清兵狞笑着上前一步,双手用力,冲着陈凡当即挥出一棒,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啸的声音,直奔陈凡的头部而去。 眼看这狼牙棒来势甚急,陈凡双腿用力在地上一蹬,把头一缩,随即身子立即便如灵活的泥鳅一般,退了回去,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那清兵士卒一击落空,正待反手再度挥动狼牙棒,便看到自己侧面的另一个明军士卒突然一伸手,只听啪的一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便打在了清兵士卒的脸上。 清军士卒捂着脸,猛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脸上的白色粉末在雨水中不断地冒着气泡,原来刚才祁隆趁其不备,撒了一把石灰,正扔在了他的脸上。 生石灰遇水便会发生化学反应,可产生高达300度的高温,比烧开的开水温度还要高上三倍,这清兵猝不及防之下,双眼立刻便被生石灰给烧瞎了,他的脸上到处都是被石灰粉烧灼出的血泡,此刻他拼命地挠着脸,身子一阵阵的颤抖,嘴里不断发出惨叫之声。 陈凡趁此机会,上前一步,持着火枪,腰部发力,双手把火枪猛地往前一刺,准确刺中这惨叫清军的喉咙之处,随即他又同样迅速地拔出了刺刀,只见血花飞溅,这名清兵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倒了下去。 其他的明军火枪手也都是如此操作,他们经常以两到三人分成一组,其中一或两人负责骚扰迎击敌兵,另一人则把手伸入口袋里,抓着生石灰,随时准备将生石灰扔到对面清兵士卒的脸上。 清兵士卒们虽然有很多凶悍的白甲兵,但是甲胄再厚,也保护不到脸部和眼睛,头一次接触这种战法的清兵顿时便被明军杀得手忙脚乱,时不时便会传来清兵士卒因眼睛被烧瞎而发出的惨叫声。 在火枪因种种原因不能发射的情况下,火枪手该如何对付强大的清兵士卒甚至是白甲兵,这是赵无忌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课题。 自从当初归化城一战,原本局势一片大好,结果碰上了突起而来的大雨,以至于赵无忌不得不在雨中带着火枪手和清兵硬碰硬地搏杀,从此,他便开始研究应对此种情况的种种办法,他最后想出的招数是撒石灰粉。 撒石灰粉是一种看着难登大雅之堂,实则威力十足的招数,当初韦爵爷便以这个招数,率领着十几个小太监,拿下了满洲第一勇士鳌拜,于是赵无忌便也照猫画虎,打算用石灰粉来对付清兵。 赵无忌麾下的火枪兵,平时除了日常训练枪法以及刺杀之术外,也会花费少量时间练习投掷,起初这些士卒们并不理解,只以为是一种新型的训练方法。 而今两军在战场搏命厮杀之时,这些火枪兵才明白了自家大人多年前的苦心,明白了大人当初让自己训练投掷的意义。 赵无忌自己有石灰石矿,也有相应的冶炼工坊,对赵无忌来说,生石灰可以说是非常容易获得。 白甲兵作战时自持铠甲厚重,经常仗着自己的悍勇和厚甲,屡屡上演以少打多的好戏,一个人杀入敌人军阵中,挥舞着狼牙棒,像个小坦克似的横冲直撞,大肆杀戮,但生石灰恰好可以克制白甲兵。 毕竟一心不能二用,白甲兵全神贯注于当前的敌人,很容易被旁边侧面的明军冷不丁扔出的生石灰打在脸上。 人的眼睛本就是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眼睛被毁,什么都看不见,再强悍的白甲兵也只能乖乖等死。 撒石灰战术首次投入使用,当即便收到奇效,清兵眼睛被烧伤之后,基本上马上就会丧失战斗力,捂着眼睛惨叫不止,明军便可以很轻松地杀死他们。 眼看同伴们一个又一个地受伤倒下,剩余的清兵的行动顿时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他们再不能如以往那样只关注当前之敌,而是要尽量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提防着从不知什么地方飞过来的生石灰,如此这样的一分心,清军的攻势顿时便缓了下来,双方的战局变成了胶着之势。 明军毕竟是专门受过投掷的训练,生石灰扔得又急又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兵被明军扔出的生石灰烧瞎了眼睛,不知不觉中,明军已慢慢地占据了上风。 而在赵无忌大军的左右两侧,虎大威部与徐彪的骑兵也纷纷和急于去援救皇太极的清军厮杀在了一起。 虎大威这次使用的依旧是铁丝网加手榴弹的组合战法,猛如虎挥舞着陌刀,率领两千长枪兵守在铁丝网后面,不断出刀斩杀着前面的敌人,步卒的前面则是巨盾兵,他们咬着牙,顶着沉重的盾牌站在最前。 陌刀和长枪如毒蛇般,迅速地不时从盾牌后面刺出,刺在铁丝网前面的清兵或是战马身上。 虎大威则率领着弓手们,在雨伞下点燃赵无忌配发给他们的手榴弹,然后用力将手榴弹远远地扔进敌军的阵营当中。 手榴弹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和碎片杀伤了很多清军,而爆炸时巨大的声响,也惊吓到了清兵胯下的战马,往往几匹疯马一顿乱闯,便能搅乱清军原本严整的队列。 岳托望着前面的明军,听着远处大汗营寨那边传来的隆隆炮声,禁不住心急如焚。 面前这队明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铁丝网加上那种会爆炸的铁疙瘩,这两种物品配合起来,竟是天衣无缝,让岳托着急之下,一时也找不到破解之法。 第六百五十四章雷雨(九) 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样子,黑暗中两军的士卒们,只知道拼命地挥起手中武器,死命地冲着前方的敌人砍去,砸去,沉闷的雷声频频响起,闪电不时在天空中出现,用刹那的电光将夜晚照耀得宛若白昼一般。 猛如虎双手持着巨大的陌刀不断地挥舞,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夜间看起来宛若魔神一般,他每次凌烈的出刀,几乎都会有一个敌人在他的面前被砍为两截,此刻的他,从头到脚,满身都是淋漓的鲜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不时从明军阵列的后面飞出,落到清兵聚集的地方,炸得那里的清兵一片的人仰马翻,在这些清兵的身后不远处,岳托骑着马,冷冷地看着前面厮杀的两方军马。 狂风带着冰冷的雨点,不断地击打在岳托的脸上和身上,冰冷的雨水不断自岳托的脸颊上滑落,风雨之中,岳托脸色凝重,目光冷峻。 “索海,可曾探明当前之敌为明军的哪一路兵马?”岳托盯着前面不远处,正在挥舞着陌刀屠戮己方士卒的明军大将,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一般。 “启禀王爷,属下已查探清楚,当面之敌为明国山西士卒,人数约三四千人,主将是山西总兵虎大威和副总兵猛如虎。”岳托的副将索海在一旁恭谨说道。 “虎大威,猛如虎。”岳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顿时便掠过了一丝明悟,“我道是谁,原来却是巨鹿县一战的手下败将!当初巨鹿一役,卢象升身死当场,此二人在本王手下侥幸逃得性命,没想到今日此二人竟又来送死!” 岳托眯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关于虎大威和猛如虎二人的情报信息,他凝神细想片刻,蓦地再度睁开双眼,精光四射。 “虎大威以弓矢见长,其手下亦是以弓兵为主,今日雨战,弓矢不能使用,明军弓手战力大减,却并不影响我军骑士近身搏杀。”岳托很快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弓手不能用弓箭,又有什么好怕的。 就在此时,远方隐隐约约的炮声突然停止了下来,过了半晌,仍未再有炮声传来。 岳托顿时便暗道了一声不好,明军不再打炮,那只能意味着一种可能,那便是明军已经开始与大汗的军队开始了近身厮杀。 不行,必须马上前去援救大汗!岳托在心中暗自想道。 与多尔衮不同,岳托以及他的父亲代善,始终都坚定地站在皇太极的这一边,属于满清贵族中死心塌地的保皇派,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一想到赵无忌的主力部队此时可能已经开始突袭自家大汗,岳托便觉得心急如焚,焦灼不已。 想到这里,岳托眼中顿时便杀气大盛,望着远处的明军,岳托对一旁的索海说道:“明军多为弓兵,雨天战力大为下降,只要我军能击破正面的明军士卒,后面的弓手们将无法阻止我军骑兵突击,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突破前面这股明军,前去与大汗汇合!” “切记,不惜一切代价,我军也要突破过去,前去增援大汗!” 索海当即领命,不一会,索海便带着手下最精锐的士卒出现在了明军阵前,只见他一挥马刀,大批的清军骑兵立即便不顾牺牲伤亡地向着明军的防线开始了新一轮的冲击。 来到铁丝网前,清军骑士纷纷下马,也顾不得前面明军时不时刺出的长枪,用手中的马刀,狼牙棒拼命地劈砍着砸着面前的铁丝网。 更有清军骑士,直接用手中巨大的狼牙棒,隔着铁丝网狠狠地砸在明军步卒高举的巨盾之上,巨大的狼牙棒反复地击打着面前的巨盾,发出沉闷的撞击之声。 明军的阵营中,蓦地飞过来几个冒着青烟的铁疙瘩,铁疙瘩滚了一滚,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一连串的爆炸过后,最前面企图破坏铁丝网和明军巨盾的清兵们已经被炸得遍体鳞伤,横尸当场。 然而很快地,死者身后的清兵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继续使用狼牙棒和粗大的连枷,锋利的马刀,狠狠地破坏着面前的铁丝网和巨盾。 明军弓手投掷手榴弹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是受暴雨的影响,相当一部分手榴弹落入泥水中之后,燃烧的火线便被泥水浇灭,未能爆炸,成为了哑弹。 雨天确实很制约火器的发挥威力。 清军副将索海挥舞着马刀,在队列后面疯狂地督战手下士卒,一旦发现那个士卒有着畏惧不前或是后退之意,督战队立即便会用大刀将此人活活砍死,毫不留情。 成亲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便是即使用人命去填,也要突破当前明军的防线,前去援救大汗! 爆炸声不断地在清兵阵营中响起,与此同时,明军的铁丝网阵也慢慢地有了要崩溃的迹象,站在明军队列最前的巨盾兵在清兵连续不断的重兵器击打下,更是已经死伤惨重,大部分的巨盾遭到破坏,清军使用着各种武器,隔着铁丝网和对面的明军拼命地厮杀着。 一阵手榴弹的爆炸过后,又一批清兵士卒倒了下去,但与此同时,苦苦支持了许久的明军铁丝网阵,也终于被清兵打开了一个口子! 一大片铁丝网终于被清军砍断,露出了大约三四米的空隙来。 索海当即就是眼前一亮,他挥起手中马刀,大喊一声,便指挥着手下的清兵拼命地向着那个缺口杀了过去。 猛如虎心中一急,急忙带领几十个步卒向着缺口处也冲了过去,企图在那里重建防线,挡住明军。 谁知他刚刚冲出没多远,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猛如虎扭头看去,只见清军已经在铁丝网的另一处再度打开了一个缺口,潮水般的清兵不断地自缺口涌了进来。 虎大威在后面看得目眦欲裂,他猛一咬牙,便操起手中长枪,带着手下的弓手们,毅然地冲了上去,顿时清军的骑兵和明军步卒便战做了一团。 骑兵依靠着战马的力量,对抗步卒时先天上便占有优势,随着缺口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兵杀了进来,明军渐渐的开始抵挡不住起来。 猛如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绝望的悲凉之感,那是个人的命运在面对历史的巨轮时产生的深深无力之感,坚固的铁丝网阵已被攻破,骑兵又是步卒的天然克星,己方的弓矢也不能使用,此战,自己等人恐怕是败了。 只是赵大人还在那边率军突击着清军的大汗,只要能成功地斩首皇太极,自己等人在这边哪怕是能多拖延清兵一刻时间,那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猛如虎扭头看向远处的虎大威,巧的是,虎大威这时也正扭头看着他,四目相碰之际,双方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之意。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两人微微点头,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一般,随后,猛如虎发出一声大吼,宛若一只咆哮的猛虎般,挥舞着雪亮的陌刀,瞬时便向着清军骑兵的方向,狠狠地冲了过去。 在另一边,虎大威也双手持着手中钢枪,带着身后的一百多名亲卫,毅然地拦在了正在冲锋的清军骑兵前面。 猛如虎似已抛弃了世间的一切羁绊和牵挂,此刻的他,浑身浴血,宛若来自地狱的魔神,挥舞着巨大的陌刀,势若疯虎般,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身后的数十名亲卫向着清兵凶猛地杀了过去。 陌刀高高举起,用力斩落,顿时漫天血花飞舞,冲在最前的一名清军骑士,连人带马,被猛如虎砍成两截! 猛如虎手臂挥动,陌刀随即转为横斩,将他身旁右侧的一匹战马两条马腿齐根斩断,那马匹顿时便扑倒在地,马上的骑兵当即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顿时便是一动不动。 猛如虎双手用力,将沉重的陌刀舞动起来,舞出了漫天的刀花,杀气纵横,杀伤着每一个进入他陌刀攻击范围内的清兵士卒。 眼看主将如此拼命,他身后的亲卫们也都是人人奋不顾身,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便与清军骑兵战做了一团。 此刻虎大威在另一侧,也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气势,带着几百名亲卫士卒,硬是把清军骑兵锐利的突破势头给牢牢地挡了下来。 眼看己方明明已突破对方防线,却依旧被明军死死拦住,不能寸进,岳托一咬牙,对一旁的索海使了个眼色,两人亲自率领着手下的精锐骑兵,分别对着猛如虎和虎大威两人杀了过去! 人群中的猛如虎一刀挥出,将一名马上的清军骑兵斩为两截,随即大刀回转,顺势斩下了另一个清军士卒的头颅,然而此时此刻,又一名清军骑兵已经趁机冲了过来,高高地举起手中狼牙棒,对着猛如虎当头砸落! 猛如虎大吼一声,双手持刀,身躯不进反退,闪电般地突前一步,抢在清兵狼牙棒落下之前,他手中陌刀已经洞穿了此人的喉咙! 然而此时他背后突然有沉重的风声响起,第四名清军的连枷锤头,向着猛如虎的后背狠狠击落! 猛如虎终于没能躲过这一击,连枷的锤头狠狠地敲击在他的盔甲之上,猛如虎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脚下踉跄了两步。 电光火石之间,更多的清兵骑士蜂拥而上,手中的马刀,连枷,狼牙棒不断地向着猛如虎袭去…… 而在另一侧,岳托率领的大队骑兵也终于突破了虎大威的队列,着急去救援皇太极的岳托,来不及与身后的这群明军士卒多加纠缠,便带着手下的骑兵,快马加鞭,冲着皇太极营寨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六百五十五章雷雨(十) 在另一个方向,多尔衮和多铎率领着两万大军,一路急行,前去增援皇太极,结果在半路上,与徐怡率领的黑甲骑兵及五百辽东铁骑狭路相逢。 望着前面静静伫立,早已等候多时的明军骑兵,多尔衮慢慢地勒住了马头,在他的身后,两万清军骑兵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多尔衮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明军,左边的几百人,看服饰打扮和武器装备,应是自己的老对手辽东铁骑,而右边这数千人,齐刷刷的黑色甲胄,黑甲黑马,让他禁不住想起了数年前的一段陈年旧事。 远在南京的黑甲骑兵,为何会出现在山东? 望着傲立于黑甲骑兵最前的那个瘦弱身影,看其身形,多尔衮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并且此人定是曾给自己以深刻印象,这个身影,仿佛触动了他内心的某个地方。 这时明军阵前一名骑士纵马向着清军这边奔了过来,临到不远之处,方才勒马,大喊道:“前面可是大清多尔衮与多铎两位亲王?我家小姐,魏国公府郡主徐怡想和睿亲王打个商量。” 多铎在旁顿时便是一声怒斥:“刀剑底下见真章,谁和你们这些狡猾的汉人罗唣!”说到这里,他正待下令全军冲锋,没想到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多铎扭头一看,正是他的兄长多尔衮。 多尔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面前的骑士,略一沉吟便喊道:“本王正是多尔衮,你家郡主寻本王可有何事?” 那骑士在马上当即拱手为礼,“我家郡主向来知晓,睿亲王是难得的谦谦君子,通情达理之人,故此想单独和睿亲王说上几句话,若是说完话后,豫亲王依旧执意要打,那我等自当奉陪到底,绝不多说。” 多铎在一旁急忙提醒多尔衮道:“兄长,汉人一向狡诈多谋,此番定是想凭着口舌功夫说服于你,兄长切不可中了明军之计。” 多尔衮想了一想,便扭头看向多铎,“我军实力如今远胜于明军,便是听听她说什么,却也无妨。” “赵无忌兵力不过一万,而今已有三千在此,若为兄所料不差,岳托那里赵无忌必然也派遣了人马去拦阻,如此算来,赵无忌用以突袭大汗的兵力不过数千; 而大汗那边足足两万多人,其中仅白甲兵就有四千之多,多铎,此番赵无忌必败无疑,本王想来,大汗那边,其实并不需要我等前去多事,大汗自己尽可应付得了,富富有余。”多尔衮压低了声音对多铎说道。 “黑甲骑兵是魏国公府的精锐骑兵,又有这数百辽东铁骑相助,既然赵无忌必败,你我又何必跟面前明军死拼?”说到这里,多尔衮冲着多铎点了点头,便一催马腹,走上前去。 望着多尔衮的背影,多铎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面的明军骑士旋即返回阵营,随后明军阵营前面那名身材娇小的骑士便缓缓纵马而出,到了距离多尔衮十余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明军骑士带着钢铁的头盔和面具,马上挂着一杆长枪,此刻她并未除掉面具,而是直接在马上对着多尔衮拱了拱手,“睿亲王别来无恙,徐怡这里有礼了。” 多尔衮微微欠身,“在下多尔衮,见过郡主。” 虽然他没有见到面前女子的容貌,但那婉转动听的声音,却让他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当初他在南京城,曾经念念不忘,刻骨铭心的那个女子。 多尔衮当初曾和范文程出使大明,后来去到了南京城,在魏国公府中,偶遇郡主徐怡,当即为徐怡的美貌所倾倒,惊为天人,随后念念不忘,便委托范文程前去提亲,结果被徐怡一口拒绝。 眼看多尔衮动了真情,范文程便偷偷设下毒计,临走之时,留下了十余名白甲兵潜伏在南京城附近,意图劫掠徐怡,并将其带回辽东,结果范文程的阴谋最终被赵无忌给挫败。 此后多尔衮得知此事后,责怪了范文程一番,担心魏国公府的报复,于是便匆匆返回辽东,从此与徐怡再无交集,只是此时此刻两人再度相遇,让多尔衮的心中颇有些唏嘘。 此刻在徐怡身后远处的徐彪,望着两人的身影,离得远了,也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他的心中紧张不已,紧握手中长枪,眼神警惕地盯着前面的清军,只要清军稍有异动,他便会纵马上前,率领骑兵们前去援救自家郡主。 其实他的内心是极不赞同自家郡主冒险上前与满清鞑子会面的,但是徐怡坚持要如此行事,最终徐彪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郡主既然出现在这里,那想必此时,赵无忌已经率军前去突击我家大汗了罢?”多尔衮望着徐怡问道,在满清诸王中,多尔衮一向仰慕汉家文化,为人处世处处效仿学习汉人,接人待物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徐怡点了点头,“睿亲王果然是英明神武,不错,我家大人此刻正率军前去突击贵方大汗。” 多尔衮听了,禁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哦?郡主当真是直言不讳,那郡主率兵挡在这里,想来是打算将本王阻拦在此?” 看着面前的多尔衮,徐怡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徐怡听闻贵方大汗一直对睿亲王有猜忌之心,更是处心积虑地打算对付睿亲王,徐怡之所以拦在这里,也是在为睿亲王考虑呢。” 多尔衮仰天哈哈一笑,“早就听闻郡主足智多谋,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郡主难道就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阻拦本王前去救援我家大汗么?” “只是郡主恐怕要失望了,本王与我家大汗之间,并无芥蒂,如果郡主只是想说这些的话,便速速请回吧,咱们战场上见个真章。”说到最后,多尔衮的语气渐冷。 “没有芥蒂,那为何皇太极命你三兄弟押送德王?须知德王可是我朝皇上念念不忘的皇叔国戚,此岂非祸水东引之计?” 徐怡随后又冷哼了一声,“睿亲王想战,那徐怡自当奉陪到底,只不过睿亲王是否奇怪,为何雨夜之中,赵无忌却依然能以火炮袭营呢?” 多尔衮的脸上这才带上了几分凝重之色,“在下不知,还请郡主赐教。” “这个说起来倒也简单,赵大人不过是制作了几柄大伞,挡住了风雨,是以虽然是雨天,但我军火炮与火枪依旧可以使用。”徐怡缓缓说道。 “徐怡既然敢来,当然也准备了后手,我军的后面,同样有着五十门火炮与五百名火枪兵。” “睿亲王的兵力远超于徐怡,若是睿亲王全力以赴,徐怡自忖没有把握将睿亲王挡在这里,但杀伤个万八千人的自信,徐怡还是有的。”徐怡说罢,突然举起了右手,向身后的明军示意。 看到徐怡的举动,她身后的徐彪立即下令,明军骑兵向着两侧缓缓散开,露出身后的一排排巨大的布帘帐篷,和帐篷底下灰黑色的大炮以及严阵以待的五百火枪兵。 看着多尔衮,徐怡笑道:“睿亲王此时当知徐怡所言不虚。” 望着不远处火炮的幽蓝炮口,多尔衮不禁怔在了当场。 第六百五十六章雷雨(十一) 大雨中,明军和清军相隔远远地对垒着,徐彪双眼紧盯着前面的清军,身子微微前倾,浑身的精气神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的状态,他的双腿轻轻夹着马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大刀,只待一旦前方有变,他立刻便会催马上前,前去营救徐怡。 多铎微微昂着头,看着远处多尔衮前面的女子,他的眼中既有轻蔑,又有好奇,由于相隔太远,他也听不到二人的谈话。 片刻之后,只见多尔衮在马上和徐怡拱了拱手,随即转身拨马掉转方向,向着己方的阵营驶回,徐怡在那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多尔衮,眼看多尔衮即将回到清兵阵营中,她方才掉转马头返了回去。 多铎急忙迎上多尔衮,“兄长,那妖女刚才都和你说什么了?” 多尔衮没有说话,只是向周围的侍卫们挥了挥手,侍卫们心领神会,当即便驾马向外行了几步,牢牢地将两人护在中间,却又给了二人以私下谈话的空间。 “兄长,当真放过面前这股明军?”多铎再次问道。 多尔衮目视着前方远处的明军,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他想了一会方才扭头看向多铎,“不然呢?此地地形狭窄,两侧俱是密林,想要通过此处,只能击败面前的明军,闯过去。” “不过,你有办法对付明军的大炮和火枪吗?”多尔衮向着多铎问道。 多铎神情顿时便是一滞,赵无忌手下黑旗军火器之犀利,清军中几乎人人皆知,明军阵营中的那些火炮和火枪手他刚才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地地形狭窄,很适合火器发挥威力,若是清军强行突破,固然可以全歼面前这股明军,但清军的损失也不会小。 对于与皇太极早已貌合神离的多尔衮三兄弟来说,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去拯救皇太极,怎么看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徐怡还和本王说了,明军以及赵无忌,对于岳托押送的财物辎重并无任何兴趣,此外,虎大威率领的山西士卒,正在另一侧阻击着岳托的军队。”多尔衮继续说道。 “兄长的意思是?”多铎想了想,顿时便是眼前一亮。 “岳托此番过于莽撞,只留下五千士卒,如何能守得住那么多的财物?贺人龙和左良玉率领两万骑兵,如今正在河北虎视眈眈,此二人哪个都不是良善之辈,为兄想了想,不如你率一万骑兵,星夜前往武城,将押送这批财物的任务,从岳托手中接过来罢。”多尔衮看着多铎,缓缓说道。 远在明军营寨的南面方向,匆匆忙忙带着一万骑兵前来包抄明军后路的满清英亲王阿济格,也听到了来自远处的隆隆炮声。 这不是雨天么?为什么明军还能发射火炮?并且听这动静,似乎火炮轰鸣的地点,似乎是在己方大汗的营寨附近。 一脸懵逼的阿济格带着手下刚刚出了营寨,打算查探一下前方的虚实,结果便迎面遇上了疾驰而来的一彪明军兵马。 为首大将银盔银甲,手持大刀,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率领着数千名精锐骑士,二话不说,马不停蹄地便冲着阿济格杀了过来。 来者正是吴三桂。 明军白日的侦查中,发现唯有后方,也就是南面的方向尚未发现清军的踪迹,于是吴三桂冒着侥幸的心理,打算率军南下逃走,结果没想到在这里一头撞上了阿济格。 望着眼前的一万清兵,气势汹汹挥舞着大刀向前猛冲的吴三桂,其实内心也颇为崩溃,他早已看到前面清兵打得是满清英亲王阿济格的旗号。 阿济格虽然性子暴躁,在政治上搞阴谋诡计远远不如他两个弟弟多尔衮和多铎厉害,但是在战场之上,他确实是个难得的能征惯战之将,他的统率力在满清诸王中也属于拔尖的那几个人。 虽然心中对面前的清军十分忌惮,但求生欲很强的吴三桂,依旧是毫不停顿地率军向着清军冲了过去。 此时乃是突围的关键时刻,唯有一鼓作气冲过去,方才能逃出生天。 跟在吴三桂身后的家丁们,也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后退,前面敌军数量远超己方,冲过去便是生,冲不过去便是死,是以也是跟打了鸡血一般,人人振奋精神,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同样气势汹汹地跟着自家将军向着清军发起了最猛烈的冲锋。 关宁铁骑原本就是天下有数的强军,此刻一旦开始玩命,便是凶悍的清兵也是抵挡不住,阿济格率军奋力抵抗,拼命围堵明军。 奈何吴三桂实在悍勇无匹,一把大刀挥舞起来,漫天的刀光闪烁,碰上就死,挨着就伤,堪称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啊手下的家丁也是三军用命,人人奋勇争先,厮杀了一番后,终于被吴三桂突破了清军的包围,率军冲了出去。 眼看被吴三桂逃了出去,阿济格心中好不懊恼,他此刻既想前去援救皇太极,又担心自己离开此地后,会被明军趁势从此逃出。 左右为难之下,最终阿济格决定还是在此地死守,老实完成包围明军的任务。 第六百五十七章死战(上) 天空中的重重乌云,如今也已渐渐地变淡了许多,一缕缕明亮的月光,从云层的空隙中透射了出来,清冷的月亮在空中露出了半边的月轮,静静地凝视着地面上拼了命地厮杀的人们。 冷冷的雨水飘落在脸上,丝丝的汗水顺着额头不断向下滑落,赵无忌咬着牙,圆睁双眼,嘴里在不断地喘着气,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已经挥动了多少刀了,他的双手双臂已经开始酸痛发麻,他感觉手中的陌刀也变得愈来愈沉重起来。 矫健的身影慢慢变得迟钝,无力感开始缓缓充斥全身,鼻腔里满是挥散不去的浓重血腥气,他的呼吸也慢慢地变得急促。 此时此刻,赵无忌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眼前也隐隐有些发黑,令人疲倦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刚才用力过度,已经有一些即将脱力的迹象了。 清冷的月光照耀着黑夜,也为战场上的众人带来了一片稍显暗淡的光明,暗淡的月色中,赵无忌向前看去,只见距离自己大约五六百米之外的一处小山包上,一杆巨大的白色大纛正插在那里,随着夜风不断地飘摇招展着。 盯着那白色的大纛,赵无忌暗自思索,清军的大汗皇太极,应该就在那大纛下面罢? 风中飘扬的白色大纛,象征着皇太极那大汗的无上权威,也成了在场无数清兵的心头信仰乃至信念,他们坚信,只要他们所向无敌的统帅,他们的大汗皇太极还在这里,这场战争,便不会输。 因为他们的大汗自继位为汗,登基以来,南征北战数十载,从未一败! 想想劫掠来的大量汉人奴隶和女子,想起那些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无数的珍贵稀有之物,清兵士卒们的心中仿佛便增添了无穷的动力,他们咬着牙,拼命地挥舞着狼牙棒,连枷,长刀等各种各样的武器,狠狠地和明军战在了一起。 明军的掷石灰加刺刀突刺的战术在逐渐的使用磨合中,变得越来越行之有效,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彼此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熟练,再加上赵无忌不时带着身边的精锐亲卫们在清军阵中左冲右突,刻意扰乱分割着清军原本严整的阵型,慢慢地,统率这群清兵的索尼已经有了抵挡不住的趋势。 他原本不过是一侍卫而已,而并非马福塔,阿山这样的战场猛将,或是阿济格,岳托这样的沙场帅才,面对赵无忌咄咄逼人的攻势,他渐渐地觉得自己力有不逮。 在明军的左右两翼,无论是虎大威的山西兵,还是吴三桂辽东铁骑,能抵挡住岳托和多尔衮多久,其实赵无忌自己心里也没底,战争在这里拖的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多,对明军也越是不利。 一旦清军的援兵杀到,此时明清两军脆弱的平衡之势定然会被狠狠打破,明军致命弱点在于人数实在太少,到了那时,在清军重重大军的围攻下,明军面临的将是一个必死之局。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软弱下去! 想到这里,赵无忌再度鼓起力气,咬着牙继续双手持刀,带着商敬石及身后的火枪兵,向着远处的清军大纛方向,艰难地杀了过去。 而在那白色的大纛之下,皇太极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雨,傲然站立,范文程和宁完我两人一左一右地微微弯腰,侍立在他的身旁,皇太极倒背双手,状极威严,整个人仿佛黑暗中的神袛一般,冷冷地俯视着下面厮杀中的两军。 他也看到了正在努力地向自己这边杀过来的赵无忌。 二十多名明军的骑士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少年将军,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拼命地和索尼率领的士卒们作战,他的身后,一杆黑色的大旗随风飘展,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赵’字。 看来没错了,此人应就是那个让他既恨又怕的明军大将赵无忌,真难得啊,也亏得他竟然能一路杀到了这里。 明军手中的长刀极其锋利,挥斩起来,无论是己方的狼牙棒,还是连枷,马刀,都很难抵挡得住,遇之则断,看着明军慢慢但是稳步地向着自己这边不断逼近,皇太极的脸上依然一片镇定之色,此刻,在他那看似深不可测的双眸中,竟似还有一丝嘲笑与轻蔑之色,隐匿其中。 不论明军如何拼命,在此刻的皇太极眼中,这些人却只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竟然还妄图螳臂当车,着实可笑的紧! 如今在这里,厮杀得正是一片火热,但左右两翼的清兵却并未有任何的动静传来,临到这时,也并未有任何一路清兵来援,对此,皇太极并不感到十分的意外。 以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细心,如果说他没有派出兵马去阻挡岳托和多尔衮,连皇太极自己都是不信。 左右的两翼军马,其中岳托的忠心毋庸置疑,此地早先炮声隆隆,响彻四方,而岳托却迟迟未到,皇太极想来,他定是遭到了明军的顽强阻拦。 而多尔衮三兄弟的私心,皇太极也看得一清二楚,多尔衮出工不出力,消极怠慢,皇太极心中自然也是有数,只是,无论是赵无忌,还是多尔衮,他们却还都是小瞧了皇太极。 此刻在皇太极身边的,不但有最精锐的二百白甲兵在此护卫,几乎寸步不离,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豪格也率领着三千生力军正默默地潜伏其中,在那里随时等待皇太极命他们出击的命令,他们才是皇太极一直留在暗处,至今仍未使用的保命王牌和最后的机动部队。 便是放面前的明军冲过来又能如何?三千清兵的生力军到时一拥而上,一样可以很轻松地把这些早已疲惫不堪的明军砍成肉泥。 皇太极望着不远处正在奋力冲杀的明军少年将领,脸上尽是嘲弄与残忍之色,多尔衮算什么!赵无忌又算什么!这两个人,在朕的强大实力面前,都只不过是蝼蚁而已! 朕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他们轻易碾压成齑粉! 看着远处身先士卒的年轻明将,皇太极沉吟了一会,对着身边的侍卫下令说道:“点起火把,把这里照得亮堂点,让朕的勇士们都看清楚,朕一直在这里,和他们不离不弃!朕要在这里,笑看我女真勇士奋勇破敌!” 随着皇太极的命令下去,很快,片刻之后,大纛的周围便点起了许多火把,红色的火舌在冷风细雨中吞吐个不停,将皇太极的周围照耀得宛若白昼一般,此时也早有贴心的侍卫们,将皇太极的龙椅搬了过来,皇太极笑了笑,转过身去,就在那龙椅之上稳稳地坐下。 他准备像那戏弄老鼠的猫一般,慢慢地戏弄这群胆大包天,妄图冒犯自己的明军将士,而直到最后一瞬间,才会放出豪格的兵马,打破面前这群明军的所有希望,将他们统统投入到绝望的深渊之中。 他自从跟随父汗努尔哈赤东征西讨,鏖战四方以来,一向都是连战连胜,未尝一败,而今他还是头一次被人打得如此狼狈,此刻他虽然已经擦干脸上的泥水,也换了一双温暖干燥的靴子,但他依旧穿着刚才那件早已脏乱不堪的龙袍。 匆忙之中,属下一直也找不到其他的衣服在哪,是以皇太极也只得继续穿着这件满沾着泥水和血水的龙袍,他心中的这口恶气实在难以发泄,令他只想将面前的所有明军将士,统统地碎尸万段,方能稍解他的心头的恨意。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明军营寨的后面几里地处,满清英亲王阿济格皱着眉头,骑在马上,他的右手无意识地甩动着马鞭,看着前方远处的一片黑暗。 明军这操作让阿济格有点看不透,也想不明白,若说明军是在突围,那为何大汗那一侧又传来了火炮轰鸣的声音;若说明军是打算和大汗决战,但看着吴三桂那副冲出去便决然地再不复返的样子,明军又像是在突围。 阿济格沉吟了半晌,最终决定还是派遣侦骑上前查探一番,无论如何,弄清真实情况之前,自己万万不能轻易放弃此地,给明军以突围而走的机会,给皇太极以惩罚自己的借口和口实。 手中的马鞭上举,阿济格正待开口说话,突然的,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奇怪地微微颤抖,他的头脑也感到稍稍有点眩晕,这种感觉当真奇怪。 阿济格回顾左右两侧的护卫们,只见护卫们也都是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有少数头脑机灵的护卫,已经掉头向着身后的远处看去。 莫非是地震了?阿济格皱着眉头,右手轻拉缰绳,将马头拨转了回去,看向自己的后方。 那种轻微的震动之感越来越明显了,听着这愈来愈近的动静,阿济格的脸色猛然为之色变。 他听到了一阵来自远处的马蹄声。 沉重的马蹄不断地敲击着地面,声势如雷,观其动静,似有千军万马正自远处冲着此地不断杀来,马蹄声声中,阿济格恍惚之间,竟已似从这阵阵的密集马蹄声中,听出了对方强大的自信和滔天的杀意。 片刻之后,借着朦胧的月光,远处一片骑兵的身影出现在了清军的眼中,如潮水般的钢铁洪流正在向着阿济格所在的位置不断地加速,加速,再加速。 月色之下,骑兵的身影慢慢地清晰了起来,灰黑色的金属甲胄牢牢地覆盖着马上骑士的全身上下,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在马首和马腹等重要的部位,也皆有灰黑色的甲胄在那里闪烁着金属的冷冷光泽。 这是一队明军的重骑兵! 明军骑兵们沉默不语地向着清军冲了过来,手中细长而锋利的陌刀,不时地在反射着月亮的光华,光耀夺目,骑兵们人人紧握手中陌刀,而他们胯下战马的奔驰速度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明军骑兵不断地向着清军纵马疾驰,如林般的陌刀已经慢慢地开始向前方斜斜地举起,只待两军相接之时,便会齐齐斩出那惊天动地的迎风一刀! 骑兵阵营的最中心之处,两杆黑色的大旗迎风飘扬,一面大旗上绣着个红色大字“火”,另一面大旗上面则绣着一个大大的“李”字! 一名银盔银甲的少年将军手中持着一杆镔铁点钢枪,驾着胯下的骏马,威风凛凛地冲在了最前面,浑身上下,杀意冲天! 值此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李定国率领的一千五百名重骑兵终于及时赶到了战场! 赵无忌麾下四部兵马,风!林!火!山!除却慕容先的‘风’一部兵马依旧驻守西北外,其余三部兵马,此刻尽聚于此!誓要杀尽鞑虏! 第六百五十八章死战(中) 夜雨之中,岳托带着副将索海,以及自明军的阻击中冲出来的三千骑兵,拼了命地催动马匹,向着皇太极的营寨方向疾驰而去。 岳托骑在马上,一脸的焦急之色,时不时用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打着胯下的马匹,那马儿吃痛之下,原本就是神骏之马,此刻更是跑得犹如风驰电擎一般,道路两侧的树木不断地倒退而去,黑色的长长鬃毛在风雨中飘扬不止。 索海微微侧身,扭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己方骑兵们,他皱着眉头左看右看,似是在清点人数一般,过了好半天方才扭过头来,月光下,他的脸色变得愈发地阴沉了起来,眉毛也拧得更紧了。 索海低声不知骂了一句什么,随即手下用力,狠狠地抽了战马一鞭子,片刻之后,他便赶上了正在最前面疾驰不止的岳托。 “王爷,属下刚才看了看,此番只有我方镶红旗的骑兵跟着冲了出来,那些草原上王爷们的骑兵,一个都没跟上来,估计他们此刻还被明军挡在后面,这群蒙古人,平时抢钱抢娘们各个奋勇争先如狼似虎,真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一个靠得住的都没有!”索海在岳托的侧面恨恨地骂道。 “哦,”岳托皱了皱眉,“我方骑兵还有多少人?” “末将刚才粗略数了数,大概三千人左右。”索海的声音有些低沉。 岳托听了,顿时心中也是一阵的郁闷,他这个满清右翼军的主帅,统率的其实是清兵和蒙古兵的联军,与纯粹以清兵组成的多尔衮左翼军可谓是全然不同。 论起战斗力和凝聚力,自然是纯清兵组成的左翼军最强,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各自统率着自己旗下的精兵,手下都是旗中的精锐老兵,不但知根知底,用着也是得心应手。 满清八旗在这时还是属于一种奴隶制度,旗主对于旗下的所有人,可谓是拥有予取予夺的生杀大权,所有的人都是旗主的私人财产,甚至可以说,旗下的所有人的性命,也都在旗主的一念之间。 所以多铎强行把范文程的老婆抢到自己的府中,肆意凌辱,这种行为在大明的士子百姓看来简直是禽兽不如,倒行逆施,但在满清这边,看起来其实反而的非常天经地义,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而已。 因为多铎统率正白旗,而范文程正好也是正白旗人,所以严格来说,范文程包括他的夫人,其实也都是多铎的奴婢,主子上了自己的奴婢,这能叫事么? 在这种奴隶制度下,多尔衮三兄弟统率着左翼军,简直是如臂指使得心应手,因为这些士卒都是他们三兄弟的人,或者说都是他们三兄弟的奴婢,无论他们要做什么,手下都是万万不敢反抗的。 但岳托就不同了,岳托的右翼军,由岳托自己的镶红旗旗下一万人和两万蒙古士卒组成,这两万的蒙古士卒,其中又有一万乃是科尔沁部的骑兵,剩下的一万人便是由草原上,尊皇太极为主的各个大小部落派出的骑兵组成。 葫芦峪一战,科尔沁部的一万精锐几乎全军尽没,岳托手下的骑兵以及其他的蒙古骑兵们也是损失惨重。 此后岳托接了皇太极的命令,带着一万五千人疾行来此,这一万五千人中,属于岳托自己的嫡系镶红旗的骑兵,不过五千人。 女真人丁稀少,所以才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 整个镶红旗的可战之兵不过一万多人,几乎全部都被岳托带到了大明来,而今几番激战下来,如今只剩下三千人,岳托抿着薄薄的嘴唇,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索海的心中却是心疼不已。 自家的王爷也太实诚了!镶红旗的兵都快被打光了,现在却还在惦记着前方的大汗,丝毫不体恤自己旗下的士卒们,那赵无忌既然敢去袭击大汗,想必定然是有依仗在手,又岂是个好相与的! 自家的王爷如此一意孤行,莫非真要把镶红旗的所有精兵悍卒,都断送在这片大明的土地上不成? 而此刻,被岳托率军突破后的虎大威,也已发现剩下的清兵虽然看着人多,但战力和战意似乎并不甚强,来不及伤心多年老友猛如虎的战死,虎大威持着手中的钢枪,率领着手下士卒们拼死搏杀了半晌,终于把剩下的清兵再度赶到了铁丝网之外。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明军用手榴弹将剩下的清兵牢牢地堵在了这里,再不能前进一步。 虎大威一面持着手中钢枪率领士卒不断刺杀企图跨越铁丝网的清兵,心中却想起了在那边突击清兵主帅的赵无忌,他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心忖自己如今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却不知赵大人那边,是否已经顺利地袭杀了清军的大汗。 而在双方主力厮杀的战场之上,赵无忌率领的火枪兵越战越勇,杀得索尼节节败退不止,眼看这队清军就要被明军给杀得崩溃了。 可是赵无忌也是有苦自己知,如今他的体力也几乎是消耗殆尽,手中的陌刀越来越沉重,渐渐有了挥舞不动的迹象,赵无忌如今全靠着一腔的血气之勇和坚定的信念在硬撑。 只要能击溃当前这股清军,自己便能迅速地率领手下士卒,前去突击清军大纛所在之处,尽快解决掉敌军的主帅皇太极。 虽然距离有些远,又是雨夜之中朦朦胧胧,但赵无忌依旧隐隐约约地看到,在那火把簇拥的大纛下面,分明有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正坐在那里,在他的身边,十几个看似身份不低的满清官员垂手侍立,每个人面对着那个龙袍男子,都是一副十分恭敬的态势。 此人应该便是皇太极无疑了,虽然不知皇太极为何会如此托大和招摇,但赵无忌却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诱惑,只要干掉前面这个龙袍男子,清兵必会退兵! 当初袁承焕在宁远城下,一炮重伤老奴努尔哈赤,便迫得在兵力上处于绝对优势的清兵不得不退兵,而今赵无忌便打算效仿当初袁承焕的故智,以手头仅有不多的兵力,全力突袭皇太极,力求将皇太极斩于此地。 皇太极的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率领着手下三千士卒,隐藏在皇太极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看着眼前两军激烈交锋的战况,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纳闷父汗为何迟迟不让自己上场。 豪格虽然是皇太极的长子,但他并非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也是从小便跟着皇太极上阵厮杀过也见过血的,战阵经验和统率能力虽然比不上阿济格,岳托这样的名将,但是若是比起在深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崇祯皇帝,强的可是太多太多了。 虽然如今面前的明军主帅赵无忌,带领着手下的火枪兵,使用那种奇怪的战法正占据了上风,杀得索尼狼狈不堪,他麾下的清兵更是已有即将崩溃之势,但旁观者清,豪格在一旁看得很明白,索尼固然即将崩溃,但这队明军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其实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仅仅靠着一队火枪手,采用了那种稀奇古怪的战术,就能把索尼率领的清兵逼到这份上,这明军的主帅,确实不愧是大明当今的第一名将,只可惜,他的兵力似乎是太少了,而他的运气也着实太差了些。 豪格率领着三千清兵士卒在这里已经养精蓄锐很久了,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率军杀出,只需一个冲锋,便可轻易全歼面前的这伙明军,结束战斗,却不知为何父汗迟迟也不下令,让自己出击。 豪格无趣地打了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他身边的这些士卒,在清军之中,其实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士,在清军之中,是属于战斗力比较差的那些兵。 用脑袋想想就能知道,看守百姓的士卒,能精锐到哪里去?皇太极岂会留下来精锐,去看守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 不过便是这些士卒,对付前面早已精疲力尽的明军,也已是稳操胜算。 厮杀到了现在,索尼手下的士卒固然是越来越少,但明军的损失也同样的惊人,一千多名火枪手,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五六百人了,战损高达一半。 若不是甫一交手,明军便以三眼燧发枪远程开火,以枪内早已提前装好的子弹,以及每个人手边多配的那一把备用燧发枪,杀死杀伤了大量的清军,此刻的明军,应该早已落败多时。 便是有掷石灰战术也不成。 火枪手最擅长的乃是远程射击,近身与步卒硬拼,实在非其所长。 终于,在明军越来越强硬的攻势之下,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的索尼发一声喊,转过身去率先开始逃走,随着他的逃走,挡在明军前面本已不多的清兵们终于开始崩溃,也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学着自家的主将,开始向后面逃了过去。 赵无忌见状,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第六百五十九章死战(下) 冷冷的雨依旧从夜空中一滴滴地掉落,被冰凉的冷风吹动着,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和身上,但此刻的赵无忌以及身边的商敬石,以及几百名火枪手们,人人的心中,却是燃起了火一般的热情。 面前清兵终于被己方所杀败,丢下手中的长刀和连枷,狼牙棒等一地的武器,转身开始逃跑,而敌军统帅皇太极的大纛,便在己方不到五六百米的地方,静静伫立。 只要冲过这几百米,拼死杀掉甚至是杀伤皇太极,此战的胜负便已结束! 来不及多想,赵无忌伸出手中陌刀,向着前方斜斜一指,喊了一声,随即便带着商敬石和身边的二十多名亲卫骑兵,向着清军大纛的方向冲了过去,在他的身后,是同样呐喊着跟随着自军主帅的五百火枪兵。 看着溃败着逃窜的索尼和他手下的清兵,看着抖擞精神向着自己冲过来的明军将士,皇太极哼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猫戏老鼠的游戏终于要结束了。 豪格的三千生力军,绝对可以击溃这些早已精疲力尽的几百明军,而皇太极的长子豪格,也能凭借在此役中,击溃或击杀大明最优秀之将领赵无忌的功绩,提升他在大清贵族和百姓中的威望。 实乃一举两得。 在龙椅上已经坐了很久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他微微地昂着头,眯着眼睛看着正准备发起最后冲刺的那些明军士卒们以及他们的统帅,仿佛是在看着一群蝼蚁一般的毫不在意,此刻的皇太极,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地,便散发出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微微侧头,左手轻轻指向前方的明军,“命肃亲王,立即率军出击当前之敌,把敌将的首级,给朕带回来。” 片刻之后,挥舞着狼牙棒的豪格带着手下的三千生力军,自黑暗中现出了身形,并怒吼着向着眼前的明军冲了过去。 望着前方突然出现的如潮水般的清军士卒,赵无忌顿时便是一愣,不仅仅是他,几乎在场所有的明军的将士,心中都是一沉。 一直关注着远处战况的陈国宝和韩勇二人此刻都是双眼通红,挥舞着手中的陌刀拼命地想从清军的重重包围中杀出,前去援救自家大人,然而阿山和马福塔也都是倾尽了全力,死命地阻挡着面前的明军,使他们再不能前进分毫。 而就在这时,战场的西面方向也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听着这番动静,皇太极顿时便是心中一喜,西面的骑兵,那只能是岳托的右翼军。 岳托的援军,终于在这时杀到! 面对前面来势汹汹的大批清军,以及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此时一切皆已来不及多想,电光火石之间,赵无忌当即就是大吼了一声:“擂战鼓!”随即他便用力一夹马腹,紧握手中陌刀便冲了出去。 商敬石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无忌的身影已然冲了出去,领先在了他的前面,商敬石猛一咬牙,圆睁二目,举着手中陌刀率领着二十多名亲卫,一催马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怔了一霎之后,雄浑的战鼓声终于在明军阵营中响起,无数的明军将士听到鼓声后,似是不约而同般,皆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鼓声响起之处,他们知道,战鼓响起,便意味着他们的统帅要亲自出手,前去冲击敌阵。 凌烈的寒风吹拂过少年的脸颊,冰冷的雨点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但这一切,少年恍若不觉,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豪格,以及豪格身后那穿着龙袍的中年男人。 豪格率领的是步卒,他与赵无忌一样,也是带着数十名亲卫骑马冲在了最前方,看着前面高速冲来的赵无忌,豪格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赵无忌与豪格之间的距离也在快速地接近,而在豪格身后不远的山坡上,金黄色的伞盖之下,皇太极也握住了手中的强弓,不知何时,一支利箭已经搭在了弓弦之上。 皇太极的手很稳,便是在今夜的风雨之中,也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晃动,粗壮的弓身被他拉得犹如满月一般,蓄势待发,此刻的皇太极,早已将赵无忌牢牢地锁定在自己的弓矢箭锋之上。 赵无忌与豪格的距离越来越近,两匹快马相对而行,互不相让,而就在这时,豪格突然打了个喷嚏! 喷嚏过后,豪格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两行泪水突然自豪格的脸上缓缓流下,亢奋的精神和一身的力气突然远离豪格而去,此时此刻的豪格,脑海里本能地想起了那杆让他爱不释手的烟枪…… 一个呼吸之间,二马已然交错,赵无忌倾尽全身之力奋力挥出了一刀,豪格本能地双手用力,将狼牙棒砸了下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陌刀轻松砍断了狼牙棒,沉重的棒头顿时便飞了出去,不知掉到了何处,陌刀去势未竭,直向豪格的脖颈砍去。 豪格早已预感到大事不好,在砸下狼牙棒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后仰,眼看狼牙棒被砍断,闪亮的陌刀冲着自己斩了过来,豪格瞬间便是一缩腿,整个人借着势,扑通一声,从马上摔到了地上。 赵无忌一击得手,再不犹豫,他的左手用力拉住了缰绳,与此同时,他以右手,用力将陌刀深深地插进了泥土之中。 只听得一声嘶吼,赵无忌胯下的战马猛然扬起前腿,人立而起,也就在此时,赵无忌飞快地从他的后背抽出了一个黑黝黝烧火棍似的物体。 浑身上下反射着蓝光,流畅的线条充满着现代工艺之美,这正是他的那把ak47。 大纛之下,皇太极眯着一只眼,瞄着赵无忌的胸口,左手松开,只听嗖的一声,他手中的利箭便如流星般的飞了出去。 而就在此时,赵无忌手中的ak47也已开火,哒哒哒哒哒哒一串轻响,他扫出了一梭子子弹! 子弹飞出,血光四溅,枪声响过后,皇太极犹如被人用一柄大铁锤狠狠地重击了一般,在漫天的血花中,扑通一声后仰,倒在了地上,与他同时倒地的,还有他那最忠心的两个汉人谋臣,范文程和宁完我。 一发子弹打在了白色大纛那碗口粗细的旗杆上,一阵狂风吹来,粗大的旗杆终于开始不堪重负地弯曲,只听咔嚓一声,旗杆折断,白色的旗帜落到了满地的污水之中。 胜负已分! 第六百六十章战后(上) 不知何时,夜空中漫天飘落的雨水已渐渐停止,天上的乌云也被狂风吹散了大半,一轮圆月静静地悬挂在仿佛黑色天鹅绒一般的夜空中,散发着皎洁而清冷的光辉。 刚才还喧嚣一片,处处传来死战厮杀声的所在,如今已经相对宁静了很多,无数的火把火炬堆叠在一起,熊熊地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这些黑暗中的火光,既驱散了一部分雨夜的潮湿寒气,也照亮了如今已经残破不堪的清兵大营。 清兵的营寨中,早已是狼藉一片,随处可见倒地的尸体残骸,破败的营寨,乱七八糟丢弃了一地的兵刃和士卒身上的盔甲,火药和烧焦的气息,以及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其中,在雨夜的潮湿环境里,味道极为浓郁,迟迟也不消散。 赵无忌此时便坐在皇太极刚才坐过的那把龙椅上,他的双腿随意地伸展着,在他的左边,北条兰一脸的埋怨之色,一面在嘴里絮叨着大人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何总是以身犯险之类的话,一边却在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着左臂的伤口。 赵无忌一脸放松的神色,含着笑忍受着北条兰的絮叨,他的目光却不时瞟向地上某处,那里有着半截断掉的手臂。 手臂上还带着残留的半边袖子,袖子上满是血迹和泥水,袖子是金黄色的材质,上面以金线刺绣着精美的花纹和图案,勉强能辨认出上面有处图案是云中探出的一只龙爪。 这袖子是皇太极所穿龙袍的一部分,这断掉的手臂,自然也是皇太极的。 回想刚才战场上的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庆幸之余,赵无忌也觉得后怕不已。 没想到皇太极竟如此沉得住气,最后竟然还隐藏了一支三千人生力军的后手,迟迟没有启用,果然是老谋深算。 还好自己也同样地留有后手,当时岳托即将赶来,眼看清军便会在兵力上形成对明军的压倒性态势,于是赵无忌不得不当机立断,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于是赵无忌便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他先是将冲在清军阵列最前的豪格击落马下,随即便以早已备好的ak47突击步枪,一梭子射倒了皇太极,顺便还击倒了皇太极的白色大纛与他的谋臣宁完我。 其后清军的反应一如赵无忌所料,皇太极刚刚被赵无忌射倒后不久,清军阵营中便传来了急促的鸣金撤退之声,随后在赵无忌手下侥幸逃得性命的皇太极长子豪格,便带着三千清兵士卒开始狼狈地且战且退,快速地向着北方撤走。 而马福塔和阿山则带着手下的清兵们则是不进反退,再度凶悍地向着明军反扑了一波,直到确定皇太极等人已经撤得远了,明军再也追赶不及之后,方才匆匆脱离了战斗,匆匆追随清兵大军而去。 而来势汹汹赶来增援皇太极的岳托,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同样心急如焚前来增援的李定国。 李定国率领手下的重骑兵,先是在南面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突破了阿济格的部队,随即便马不停蹄地杀向了明清两军决战的场所,李定国刚到战场便遇见了岳托率军来袭,于是毫不犹豫地挥舞着钢枪,带着手下的重骑兵迎了上去。 李定国胯下战马奔驰如电,马快枪快,岳托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李定国冲到了近前,蓦地便是闪电般地当头一枪。 岳托刚刚在虎大威那里厮杀了半晌,又是一路匆忙的赶来,精气神都是大不如前,还未来得及举刀招架,便被李定国这势如奔雷的一枪刺中喉咙,随即便将他挑于马下。 随后岳托率领的这彪清军,看到岳托落马身死,自家大汗皇太极也已撤退,竟是连自军主帅的尸首也不顾了,在一员清军将领的率领下匆匆而走,迅速地脱离了战场。 赵无忌用ak47射出了那一梭子子弹后,眼看已射中敌军大汗,他这才算放下了心,精神上便放松了下来,先前的全神贯注加上紧张,赵无忌竟然没注意到他的左臂也中了皇太极一箭。 还好赵无忌出征的时候早已全身披挂,手臂上的板甲虽然为了轻便考虑,制作得薄了点,但也足以替他挡住皇太极这一箭的大部分力量。 此时此刻,他这一放松不要紧,顿时浑身的疲倦和手臂上的伤痛齐齐发作,居然便当场晕了过去,抱着马头,趴在战马上不省人事。 还好商敬石率领亲卫们及时跟上,一直在他的身边护佑周全,商敬石只顾着护卫自家大人,却让先前被赵无忌击落马下的豪格趁乱逃了出去。 所幸伤势本也不甚重,又不过是激战后的脱力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的病症,只过了片刻,赵无忌便已悠悠醒来。 赵无忌醒来后,发现清军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眼看自军获胜已成定局,他便派刘芳亮率重骑兵前去增援自己右翼的吴三桂,或是徐怡,刘芳亮当即领命而去。 至于左翼的虎大威部,既然岳托已经突破过来了,那里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稍后再派人前去倒也来得及。 随后赵无忌便带着人来到刚才皇太极所处的那个小山包上,只见周围一片火把环绕,正中间处,半截断掉的白色大纛倒卧在泥水中,脏污得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皇太极的龙椅上空无一人,龙椅旁边的地上却留下了一大滩血迹,还有半截断掉的手臂和一张制作考究,看起来也十分华贵的长弓,此外,地上还倒着一个身穿满清文官官服的尸体。 这人头部也中了赵无忌一枪,半边脸都被打爆了,经过抓获的清兵俘虏仔细辨认,最终确定此人是皇太极的汉人谋臣,宁完我。 赵无忌盯着地上的那半截断臂和这一摊血迹看了一会,初步判断这应是皇太极的右臂,另外从这块血迹的大小来看,皇太极似乎只受了这一处伤,否则的话这里应该有多块的血迹,而不是只有这一块。 没想到皇太极的运气还真的不错,自己瞄着他扫了一梭子,结果只打断了他一条右臂,阴差阳错却是把一旁的宁完我给打死了,还打断了皇太极的大纛。 不过无论如何,此番自己的雨夜冒险突袭,总算是获得了想要的战果,清军经过此番大败,皇太极如今唯一的念头,想必便是速速北归返乡,退回辽东自己的老巢,去舔舐伤口罢。 战场上三三两两劫后余生的明军士卒们,心中既有取胜之后的喜悦,也有对失去身边战友的悲痛,此战之中,以明军的火枪手损失最为惨重,赵无忌带来的一千火枪手,最后整整损失了一半,只活下来不到五百人。 至于陌刀手和重骑兵,原本使用的便是冷兵器,大雨对于他们的发挥影响不大,受到的损失都比较小,明军的所有士卒都有坚固的全身板甲相护,所以也不过就是分别损失了几百人而已。 李定国年轻力壮,自告奋勇地带着手下兵马前去清军营寨内追剿残留的余敌,陈国宝和韩勇二人则将手下士卒散布了出去,在附近巡逻警戒,随后便围拢过来,聚在了赵无忌的身边。 皇太极那一箭气势十足,无论是准头还是力度,都是可圈可点,虽然赵无忌有板甲相护,近距离之下却也被他射出的利箭伤到了左臂,还好只是一些皮肉伤,并未伤及骨头。 闻讯赶来的北条兰花费了一些时间给他清洗了伤口,敷上伤药,随后便缠上纱布,给他包扎了起来,到时只需过去一段时间,这伤势便会自然痊愈。 北条兰在医术颇有造诣,当初在倭国之时,她便时常替北条家受伤的家臣们包扎疗伤,眼看赵无忌再度亲自上阵,还受了伤,心疼之余,便在赵无忌的耳边絮叨个不停,赵无忌心中无奈,却也只能面带微笑,反过来还时不时地安慰她两句。 片刻之后,虎大威豪迈的笑声在众人耳边响起,“哈哈,赵大人果然不愧我大明第一名将,以众击寡,居然还能杀得皇太极丢盔弃甲,狼狈而逃,这等功力,末将着实是钦佩不已。” 话音刚落,同样在左边胳膊上缠着个绷带,脸上又多了一道刀伤的虎大威,爽朗地大笑着,瘸着右脚,一拐一瘸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虎大威虽然也是一副处处带伤的狼狈样子,眉宇之间却是极为舒展,整个人也是极其的开朗和喜悦,“哈哈哈哈,鞑子屡次侵犯我大明疆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今日遇上了赵大人,可是狠狠地吃够了苦头,赵大人,此番斩首敌军,以某观之,当有万人以上罢?”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开战伊始,他便以火炮猛轰皇太极的营寨,随后又以火枪手频频射击索尼率领的清兵步卒,粗略估计,此战仅仅以火器,便杀伤敌军万人有余,再算上陈国宝,李定国,韩勇等众将阵前的斩获,此战杀敌之数定然不小。 第六百六十一章战后(中) 眼看与虎大威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猛如虎并未出现,赵无忌的心中顿时便隐隐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踌躇了一番之后,赵无忌终于还是问了一句:“为何不见猛如虎将军来此,莫非,他也受了伤?” 虎大威闻言,顿时便是虎目泛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动了两下,却未发一眼,只是黯然地低下了头,赵无忌见他如此,便知猛如虎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心中黯然神伤之余,脸上也露出沉重之色。 纵使是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厮杀汉,眼看昨日还谈笑风生,一个马勺里吃饭的袍泽,今日却已变成一具动也不动的冰冷尸体,谁的心里又能无动于衷? 赵无忌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猛如虎将军的功绩,本官会上奏朝廷,替他请功的,他的功绩也会泽及后人,不但朝廷会有所关照,本官也会时常照拂一二,请虎将军放心。” 虎大威一个器宇轩昂的粗豪汉子,此刻竟已泪流满面,他双手捂着脸,哽咽着说道:“多谢赵大人的关照,如此一来,我这老友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猛如虎将军的血,绝不会白流,本官麾下大将李定国,刚刚阵斩满清成亲王岳托,而今岳托首级正在本官这里,而本官亦在刚才的血战之中,亲自斩下鞑酋皇太极一臂,亦是足以告慰猛如虎将军的在天之灵。”望着虎大威,赵无忌面色沉重地说道。 听了赵无忌的话,虎大威顿时便哦了一声,惊讶地抬起了头,“满清成亲王岳托居然也死在此战之中?皇太极也被大人所伤?此话可是当真?” 赵无忌嗯了一声,伸出下巴冲着地上的那半截手臂努了努,“唔,皇太极的手臂就在那里,可惜本官力竭之下,没能取了鞑酋的性命,本官如今想起,心中犹自遗憾不已。” 虎大威闻言,急忙蹲下身去,拾起那半截手臂细细观看,只见那手臂的手指上套着个青绿色的翡翠扳指,颜色清澈透明,纯净无暇,一看便是难得的珍贵之物。 再看那手臂上的半截袖子,只看那材质,做工和图案,虎大威立即便认出来这正是龙袍上的一部分,他生怕自己看错了,又仔细地看了一会,这才又惊又喜地抬起了头,“大人此番可是立下大功了!阵斩鞑酋皇太极一臂,想必皇上定……” 他刚说到这里,顿时便停住了口,脸色看上去十分尴尬,望向赵无忌的目光,又有些凝重和忧虑。 赵无忌见状,无谓地挥了挥手,哈哈一笑,“虎将军何必如此介怀,本官此番死战,不过是为了那些无辜百姓而来,至于那些名利权势,在本官看来,不过是一些浮云而已。” 赵无忌说得虽然豁达,但众人却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背后的一丝丝苦涩之意,一时间,众人获胜的喜悦心情也被冲淡了一些。 崇祯解除赵无忌的职务,令其速速上京,赵无忌又如何肯去,又如何敢去? 去了京师,便犹如龙落浅滩,虎落平原,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崇祯随便赐给个闲职,把他当猪一样的圈养起来,落个整日混吃等死,了却余生的结果。 若是一个应对不慎,触怒了皇上,被崇祯新账旧账一起算,索性翻脸无情,胡乱安插个罪名,把赵无忌抓进诏狱屈打成招,最终斩首弃市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不去,却似乎也是不妥,大明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赵无忌若是再度抗旨不遵,两人矛盾公开化之后,只能翻脸,到时赵无忌也只得走上扯旗造反这条路,再加上在西北那边活跃的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整个大明势必要四分五裂,内战频频。 战乱之中,受伤最重的始终是百姓,赵无忌在没有绝对有把握的实力之前,暂时还不想和崇祯面对面地撕破脸。 今后该如何应对处理与崇祯的关系,还当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听这声音,正是来自于东边,众人顿时便都警惕了起来,各个打起精神,人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陈国宝更是命令手下重骑兵速速前去探查虚实。 片刻之后,徐怡带着徐彪,胡国柱等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赵无忌见是徐怡,这才松了一口气,眼见她安然无恙,赵无忌也便放下了心,他目光看去,却并未看到吴三桂,又见胡国柱脸上一副有些惴惴然而又心中有愧的样子,心下当即便是一片雪亮。 这逃跑将军,看来是又逃跑了,赵无忌觉得吴三桂的‘辽东赵子龙’称号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赵子龙一身是胆,何等英勇,吴三桂又如何能与赵云相比。 赵无忌倒是觉得,吴三桂可以改称‘辽东刘玄德’,因为他和刘备一样,善于逃跑遁走。 徐怡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带着徐彪和胡国柱走了过来,虎大威是认得徐怡的,当即便对徐怡恭敬地拱手行礼,徐怡也是含着笑,对虎大威点头示意,随即她才将目光转向赵无忌。 看着赵无忌包扎着绷带的左臂,徐怡脸上立刻便失去了刚才的淡定从容,她瞥了赵无忌一眼,见他脸色尚好,精神尚佳,心中这才稍稍放心。 “怎么,赵大人又受伤了?可是又亲自上阵了?”徐怡的这番话,把那个‘又’字说得特别重,她这话一出口,连带着侍立在赵无忌身后的北条兰,也不禁有些生气地剜了赵无忌一眼。 赵无忌急忙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有劳郡主关心,本官没什么大碍,就是被皇太极射了一箭而已,只是小伤,本官说不用包扎,兰儿非要给我包。” 听他兰儿兰儿叫的亲热,北条兰不由得脸上腾起一片红霞,她急忙便低下头去,而徐怡的玉面则又黑上了三分。 赶在电闪雷鸣之前,为了自身的安全,赵无忌急忙开始转移话题,“好叫郡主得知,皇太极已被本官所伤,斩下鞑酋一臂,重伤此獠,此外,本官麾下大将李定国亦是阵前斩首满清成亲王岳托,当然,我军大胜,也离不开郡主的运筹帷幄,以及亲自率军前去抵挡多尔衮的功劳。” 徐怡微微点头,她轻轻地回顾了一下左右,便对着赵无忌轻声说道:“请赵大人移步他处,本郡主有些话想和赵大人单独谈谈。” 赵无忌闻言,当即就起身欲走,还未等他迈开脚步,身边的众人早已一哄而散,陈国宝拽着韩勇说是要找人给他包扎伤口,虎大威则说是要去看看岳托的尸首,商敬石也自动地退出到十余米之外护卫警戒,刻意地给他和徐怡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徐怡背着手,站在赵无忌的身旁,她轻轻地抬起了头,望着夜晚星星点点的天空,半晌方才说道:“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赵无忌厚着脸皮往徐怡身边凑了凑,“月色虽美,却还不及我的怡儿美貌的万分之一。” 听了赵无忌的话,徐怡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扭头瞥了赵无忌一眼,少女的眼中,流露出万种风情,她转过头去,继续凝视着天空,嘴里似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多尔衮已经撤走了。” “哦,他这么就撤走了。”对于多尔衮最后会撤走,赵无忌并不感到意外。 皇太极一代雄主,何等的自傲自负,多尔衮和庄妃之事,他又岂会善罢甘休?而多尔衮也是一代枭雄,心机深沉不在皇太极之下,他既然知道皇太极动了杀意,又岂能不防备在心。 又有赵无忌在其中刻意地加油添醋大肆宣扬,两人心中的芥蒂,只怕是永远都无法释怀,也无法解开。 这离间之计乃是阳谋,但以皇太极和多尔衮的个性,却又如此的难以破解。 这种情况下,拥兵自重以自保,才是多尔衮的最佳应对策略。 多尔衮和岳托不同,岳托在大明的战场上,为了皇太极把手下兵力便是都打没了,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事后皇太极也会尽量地补偿于他,设法帮他把手下兵马补足。 但若是多尔衮在这里跟赵无忌恶斗一场,把手下的兵马折损的七七八八,待到清军返回辽东之时,只怕皇太极多半便会趁他病,要他命,找个借口直接做掉胆敢和庄妃私通,侮辱他大汗尊严的多尔衮以重新立威。 嗯,你不过一个亲王,居然敢动大汗的女人,大汗若是不收拾你,以后怎么带身边的这些小弟?这老大以后还怎么当? 一旁的徐怡又开口说道:“还有,我跟多尔衮保证,此战无论是胜是败,岳托押送的那批财物你都不会去夺取,这算是我替你擅自做主了。”徐怡说到这里,语气中却也带着点心虚。 “哦,挺好的,你想的很周到。”赵无忌默许了徐怡对多尔衮的承诺。 赵无忌马上就要率军去解救那些百姓了,清军此行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失去了劫掠来的百姓后,此次出征,他们唯一的所得便是那批财物,若是赵无忌再对那批财物下手,想必多尔衮是当真会翻脸,不顾一切地上前跟赵无忌拼老命。 嗯,死了这么多人,最终却又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怕到时一无所获的清军恨极之下,反倒成了哀兵。 第六百六十二章战后(下) 所谓困兽犹斗,又所谓狗急跳墙,赵无忌并不想把多尔衮逼迫到那个地步,断了清军最后的希望,逼得清军跟自己死拼一场。 毕竟赵无忌如今自己的损失也不小,虎大威的山西兵损失近半,吴三桂还率军跑了,剩下的嫡系还有六千多人,真要跟多尔衮实打实地血战到底,估计多半就是一个两败俱伤,最后同归于尽的局面。 毕竟多尔衮的满清左翼军,是清军三路大军中唯一力量仅存,编制完整,拥有较强作战能力的军队。 在多尔衮一路有意无意的消极避战下,到了如今,多尔衮所部依旧拥有建制完好的三万大军,在满清的三路军中,皇太极的中路军加上岳托右翼军都是损伤惨重,两路兵马加一起,都不是多尔衮一路兵马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多尔衮胆量再大一些,做事再疯狂一些,他完全可以凭借着手中的武力,强行篡了皇太极的汗位,取而代之,想必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有所得就有所失,那批清军劫掠去的财物,赵无忌是不打算动手了,尤其是在崇祯对他已经起了疑心的情况下。 “钱财乃身外之物,多尔衮三番两次对本官留手,本官自然也会放他一线,这批财物,本官原本就没放在眼里,。”赵无忌同样地抬头望着夜空,悠悠说道。 “嗯,不过今夜的这番战斗,可谓是凶险万分,步步杀机,皇太极的兵力比我军强太多,不过还好的是,你运气不错。”徐怡扭头看向赵无忌,黑暗中她紧紧盯着赵无忌,眼睛水汪汪的。 赵无忌并未注意到徐怡的目光,他只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取胜了,事不宜迟,等到天亮,我便带着手下儿郎出发,去把那些百姓救回来。” 徐怡嗯了一声,她的脸红红的,不过黑暗之中,赵无忌却是没有看到。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赵无忌和徐怡听到响动,转过身来向后望去,只见李定国率领着二十余个士卒,中间簇拥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向着这里行了过来。 赵无忌与徐怡慢慢地自阴影中走了出来,而这时李定国等人也来到了赵无忌面前,只见李定国对中间那名年轻男子说道:“这便是我家大人,大明兵部右侍郎,青州知府赵无忌,赵大人。” 赵无忌定睛看去,只见这名年轻男子年约二十岁上下,身材瘦弱,脸色苍白,身上的一身衣服却是十分华贵,只是细看他身上衣服的花纹和图案,似是与一般大明人所穿的衣服略有不同,虽然不知道差在哪里,但给人的感觉就是稍有差别。 此人虽然看起来有些懦弱,但是观其气质和衣着,此人似是出身官宦之家或是书香门第。 听到李定国把面前这个年轻将军的身份介绍给自己后,这个年轻男子看着赵无忌,先是怔了一怔之后,似乎在惊讶面前这个大人如此年轻,随后便上前一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对赵无忌行了一个大礼。 “朝鲜王世子李溰,拜见天朝父母邦上将军!” 赵无忌顿时便吃了一惊,急忙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你,你是朝鲜王世子李溰?” 年轻男子看着赵无忌,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正是在下,李溰不幸,被鞑子所俘,不得不身陷敌营,以为人质已有数年之久,没想到李溰何其幸也,今日竟得天朝上将军一战而破鞑子大军,而使李溰重获生天,如此恩德,李溰必有厚报!” 赵无忌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朝鲜王世子,微微点了点头。 李溰这个名字他没听说过,但他知道,三年前丙子之役后,满清征服了朝鲜,朝鲜此后便由大明的藩属国变成了满清的藩属国,对满清称臣,年年给满清进贡,听说满清还俘走了朝鲜王的两个亲生儿子前往辽东,作为人质。 看来李溰这个人,便是朝鲜王派去满清的人质无疑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是微微一笑,“些许功劳,何须挂齿,按世子所述,本官算来,世子在敌营之中,已经度过了三年时间了罢?” 李溰被他说到伤心之处,顿时悲从中来,他想起自己这几年在满清遭到的侮辱和蔑视,打骂,禁不住便哽咽起来,霎时间眼中泪水簌簌而下,赵无忌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瞥到了李溰身后的那名盛装女子,心中不由得一动。 只见这女子年龄看上去要比李溰小一些,长相十分标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同李溰一样,她也是一身华贵的盛装,看样子似乎也是朝鲜的王族权贵。 李溰哭了一会,方才停了下来,他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这才想起身后的女子,于是便转身向赵无忌介绍道:“身后这位乃是李溰的胞妹,素真公主,李真伊。” 听得李溰说话,那女子便上前对着赵无忌盈盈一拜,赵无忌于是对她也点了点头,见这女子生的美貌,一旁的徐怡情不自禁地脸上便露出了警惕之色。 “这个,令妹也是被鞑子掳掠而来此地?”赵无忌问道。 眼看赵无忌发问,李溰不敢怠慢,于是便将两人的经历一一说给赵无忌听。 原来在三年前,也就是赵无忌参加皮岛海战的那一年,皇太极率军袭破朝鲜,并掳掠走了朝鲜世子李溰和次子李淏,带回了辽东,作为朝鲜在满清的人质。 其中李淏便是历史上后来朝鲜的第十七代君主,也就是朝鲜孝宗。 皇太极袭破朝鲜后,当时的睿亲王多尔衮便向朝鲜王索要王室公主,以为妻妾,朝鲜王当时以女儿年纪尚小给推辞过去了。 但随后多尔衮再度派人前来索要,朝鲜王推辞不过,最终想出一计,便认下了同为宗室的锦林君李恺胤之女为义女,封其为义顺公主,将其嫁给了多尔衮,那一年义顺公主不过十六岁。 但义顺公主嫁过去之后,多尔衮见了真人顿时便大失所望,觉得此女长得太丑,于是修书一封,对朝鲜王表达了不满,并要求朝鲜王再度派遣公主前来。 朝鲜王百般无奈之下,于是三年后不得不将自己刚刚成年的素真公主李真伊送往辽东,与多尔衮成亲。 然而素真公主刚刚抵达辽东不久,还未来得及与多尔衮成亲,便赶上了皇太极入侵大明之役,此战不但满清全力以赴,皇太极更是严令朝鲜也派出部分士卒和民夫参加此战,于是朝鲜王世子李溰,以及刚刚被送到朝鲜的素真公主一起,也被迫随军而行,作为震慑和使唤这些朝鲜士卒和民夫的人质。 赵无忌听了李溰的话语,想起作战时自己确实曾遇上过小部分朝鲜士卒,于是便微微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他方才淡淡地说道:“嗯,你们如今已经是满清的藩属国,派出民夫士卒前来参战,也是应有之意。” 赵无忌的话语说得虽然平静,但落在世子李溰耳中,便是晴天中响起一个霹雳仿佛,他在满清流落了三年,早已看透了人情世故,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不知窗外民间之事的少年,如何听不出赵无忌话语中暗含的责怪之意。 想到这里,李溰禁不住扑通一声再度跪在了地上,顿时又是泪如雨下,只见他泣不成声地说道:“昔年满鞑入侵朝鲜之时,朝鲜国上上下下,无不翘首以待天朝上国,期待天兵早日前来救援我等,奈何鞑子实在凶残,一口气连下我朝鲜四十余城,无数百姓尽遭其荼毒!” “父王仁厚,不忍见百姓遭遇如此之祸患,不得不委曲求全,屈身事贼以保全百姓,所谓藩属一说,亦是虚与委蛇,也不过敷衍残暴之满清而已。” “实则朝鲜国上上下下,无不心向大明,时时不敢或忘推翻残暴满清之事,无数我朝鲜仁人志士,更是暗中奔走不停,联结盟友以图举事推翻满鞑,请大人明鉴。” 赵无忌见他又跪了下来,只得再度向前,扶起了他,又轻轻替他弹去衣衫上的尘土,随后淡淡地哦了一声,“世子既然说朝鲜依旧是心向大明,不知可有证据?” 李溰怔了一怔,便继续说道:“在下虽然身在满清,却也知道在我国内,无数百姓并未使用满清的年号,而是依旧使用着天朝崇祯皇帝的年号,百姓俱称满清为胡虏,不剃发,不易服,此或可为证据。” 李溰停了一停,却看赵无忌依旧是云淡风轻,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只得急忙又说道:“前年父王听闻倭国江户幕府之德川将军也对鞑子不满,更是派遣忍者前去辽东,袭扰满清腹地,父王大喜之余,暗中也曾派遣使者远渡重洋,前往倭国联系德川将军,打算与其结为盟友,共商大事,只可惜不知为何,却被德川将军一口否认,又拒绝了我父王的提议。” 赵无忌闻言,顿时脸上现出古怪之色。 李溰略一沉吟,眼角扫了旁边的妹妹一眼,便又开口道:“如今大人击破鞑子大军,拯救了在下和小妹,在下无以为报,愿替父皇做主,将小妹嫁于大人,以全两国秦晋之好,还请大人勿要推辞。” 赵无忌:“……” 第六百六十三章履约 听了李溰的话,一旁的徐怡顿时柳眉倒竖,俏脸生寒,就待发作! 赵无忌立刻便感到了身后的滔天杀气! 然而赵无忌似是毫无所察一般,想了一想,看着李溰问道:“令妹不是已经嫁给多尔衮了么?如何还能一女两嫁?更何况此举岂不会是让你父王为难?”话音刚落,赵无忌顿时感觉身后杀气再度浓郁了三分! 李溰见赵无忌似是心意已动的样子,急忙开口说道:“小妹尚未与那鞑虏多尔衮举行婚礼,如今仍是处子之身,鞑子而今被大人杀败,正在溃败奔逃之时,也无暇关注我兄妹二人的去向,只道我兄妹二人早已死于乱军之中,却又如何会去为难在下父王?” 朝鲜国上上下下,如今均是痛恨满清入骨,而今日李溰突然发现居然天朝上国出现了一位绝世名将,几乎是以一人之力便将满清十万大军打垮,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便准备投靠赵无忌,而将妹妹嫁给面前这个明国将军,从而双方缔结牢固的政治关系,想来便是父王也会拍手称好。 “本官已有妻子,世子的好意,恕本官不能从命。”赵无忌略一沉吟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李溰的提议。 此言一出,赵无忌顿时感到身后的漫天杀气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嗯,看来怡儿很喜欢吃醋啊。 说起朝鲜王室对大明王朝的忠心,赵无忌还是挺相信的。 在历史上,在朝鲜人看来,明朝是君父,而朝鲜是臣子,臣子遇难,君父有救援的义务,而在君父遇上困难时,臣子也有尽忠的责任。 大明万历年间,倭国大举入侵朝鲜,朝鲜军队一败涂地,几乎就要被倭国给灭亡了,就在这时,正是万历皇帝派出了麾下的兵马,出兵援助朝鲜,帮助朝鲜王驱逐了倭国士兵,保住了朝鲜王室的统治,是以朝鲜国内从上到下,都感到深受大明的‘再造之恩’,感激在心。 历史上的朝鲜确实是这样的,哪怕是崇祯死后的数百年,在朝鲜民间,却依旧以崇祯皇帝为年号,依旧称为崇祯xx年,或是后崇祯xx年,并且在文化上,朝鲜对于满清也是十分的鄙夷,私下称满清大汗为‘胡皇’,称满清使者为‘虏使’。 并且满清曾两次入侵朝鲜,一次为大贝勒阿敏率军侵朝,另一次便是三年前皇太极的侵朝之役,这两次分别被朝鲜人称为丁卯胡乱和丙子胡乱,朝鲜王城平壤两次被满清攻破,损失惨重,至于对朝鲜民间造成的伤害更是极为沉痛,是以朝鲜上下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痛恨满清的残暴。 赵无忌望着眼前垂首低眉的朝鲜公主,心中觉得朝鲜也是一股可以借用交好,共同对付满清的势力,只可惜自己目前已经妻妾双全,否则为了政治上的考量,他还真想收下面前这个朝鲜女子。 沉吟了一番之后,赵无忌突然看到站立在一旁的李定国,顿时心中便有了计较。 含笑看向一脸失望之色的李溰,赵无忌温言说道:“本官确实已有妻妾,世子的好意,本官只能敬谢不敏,不过,宁宇,你过来。”说到这里,赵无忌伸手把李定国招呼了过来。 握着李定国的手,赵无忌向李溰介绍说道:“此乃本官的爱将李定国,字宁宇,行军作战,骁勇无敌,而今在本官身边,身居参将一职,今日之战,宁宇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更是阵斩鞑子成亲王岳托,立下不世之功。” 听了赵无忌的话,李溰急忙又低头向李定国施礼,李定国也赶紧拱手抱拳,还了一礼。 “不知两位世子贵女,对于今后有什么打算?”赵无忌望着李溰,缓缓说道。 “满鞑虽然在大人手中吃了个败仗,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暂时我朝鲜还非满鞑之敌,表面仍需对满鞑虚与委蛇,在下打算暂且隐匿踪迹,先带着小妹低调潜伏起来,使满鞑误会我兄妹二人已经身死,之后伺机再返回国内。”李溰想了一想说道。 “如此也好,宁宇是本官的爱将,今后本官便让宁宇负责保护你,以及令妹,不知世子以为如何?”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李溰一眼,“而今朝鲜名义上还是满清的藩属国,本官以为,你二人便暂且留在大明,先不要回去了。”。 李溰急忙弯腰,深施一礼,道:“在下任凭大人吩咐。” 片刻之后,看着李溰和素真公主两人在李定国护卫下离去的身影,徐怡轻轻走到了赵无忌的身边,“你想把朝鲜公主许配给宁宇?” “嗯,朝鲜原本就是我大明的藩属,且又一直在心向大明,对满清面和心不和,目前满清依旧是我大明最强大之敌人,宁宇若是和朝鲜公主成了亲,我大明和朝鲜的关系便会更近一层,对将来与满清的作战非常有利。”赵无忌望着远处李溰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说道。 当年的丙子之役,朝鲜被满清打得非常惨,可谓是丢尽了里子和面子,不但最终投降的朝鲜王被皇太极当众狠狠地抽了几十下鞭子以示惩戒,更是被满清劫掠了五十多万百姓北上辽东,充作满清的奴隶,并抢走了大量的财物。 从此之后,朝鲜成为满清的藩属国,明面上的国号由大明年号改为满清年号,力主抗清的三位大臣洪翼汉、尹集、吴达济被满清押到了盛京,予以杀害,但是朝鲜对于满清,一直是表面恭顺,内心愤恨。 在历史上,多尔衮曾接连娶了三个朝鲜女人,拉拢朝鲜的政治意味非常浓厚,而他唯一的子嗣,也是由一位朝鲜女子为他所生,乃是个女儿,也就是东莪格格。 赵无忌笑着瞥了徐怡一眼,“联姻之事,本官并不打算强求,一切都看宁宇和公主的缘分,顺其自然好了。” 徐怡笑了笑,正待说话,却见远处刘芳亮又匆匆赶来,到了近前便对着赵无忌施礼说道:“启禀大人,外面来了数十个满清鞑子,说是依照睿亲王的吩咐,给大人把德王殿下送了回来。”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是眉毛一挑,他想了想便说道:“走,跟本官一起前去看看罢。”于是赵无忌便带着徐怡等人匆匆前去。 在路上,徐怡有些忧心忡忡,“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无忌冷冷哼了一声,并未说话。 片刻之后,众人便来到了营寨外面,只见三十多个清军士卒,簇拥着乱哄哄的大约十余个大明人士,这些人有男有女,皆都是一脸的狼狈之像,衣衫破烂不说,脚上的鞋子也都丢失不见,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昔日的雍容华贵早已不见踪影。 一名清军士卒上前对赵无忌拱手说道:“末将乌力汉,奉我家睿亲王之令,将贵国德王殿下以及一众王妃世子送还赵大人,以履数日前与大人之约。” 赵无忌点了点头,放眼看去,只见王妃世子皆在其中,却是不见德王的身影,他正要开口,却见后面两名清军士卒抬着一副担架,吃力地慢慢走了过来,担架上面有个人,体型异常肥胖,应就是德王无疑了。 刘芳亮急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仔细地看了那人一眼,却又啊了一声,顿时便一声怒喝,拔出了刀,怒视那名鞑子,“尔等好大的胆子,不但杀害了德王,居然还敢把德王尸体送还,戏弄我家大人!汝真以为吾手中之刀,杀不了人么?” 赵无忌听了,也是吃惊不小,他细看那个担架上的人体,果然是一动不动,再仔细看,竟是身首已然分离,早已死去多时。 赵无忌先是拦住了愤怒的刘芳亮,随即冷冷地看着那名清军士卒,“多尔衮这是要消遣本官么?” 这清军士卒脸上丝毫没有慌乱之色,他看着赵无忌,眼中闪出讥讽之色,“末将听闻,当日睿亲王只是答应将德王送还给大人,如今德王已经送还,却不知赵大人又因何而发火?难道赵大人是打算借此赖掉,当初与我家王爷的承诺?” 赵无忌冷哼了一声,当初多尔衮派出心腹刚林前来,曾说道无论赵无忌与皇太极谁胜谁负,他都会将德王送回来。 而今看来,他倒是履行了承诺,不过送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刘芳亮在一旁愤然说道:“多尔衮当真狡诈无礼,竟然先将德王杀死,再给大人送了回来,对这种无义之徒,大人不必跟他遵守什么承诺!” 赵无忌迅速地望了刘芳亮一眼,又看了看德王的尸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看着面前的乌力汉,道:“告诉你家大人,我大明天朝上国,不会像他这般斤斤计较,郡主当初替本官做出的承诺,依然有效!” 乌力汉倒也不敢太过放肆,他也知道赵无忌曾经做过斩杀使者之事,如今王爷交代的任务已然完成,见好就收方是上策。 于是他低头恭恭敬敬地对赵无忌作了个揖,转身便带着一众手下快速地离去了。 赵无忌望着乌力汉的背影,心想自己和多尔衮两人,彼此互相提防,互相忌惮,互相为敌,却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却也是颇有意思。 第六百六十四章奉旨出京 再漫长黑暗的夜晚,也终会有过去的时候。 几声高亢的雄鸡鸣叫过后,天边渐渐地露出了一丝鱼肚白,片刻之后,万丈金光在东方显现,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来临了。 此刻,在德州城中。 万达茶楼的小伙计张富贵,眯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从床上起身下地,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张富贵今年十五岁,祖籍陕西米脂县,那个地方不太平,不但天灾不断,乱贼匪患更是多如牛毛,父母早逝之后,他独自一人开始四处流浪,一路上忍饥挨饿,最终他来到了德州。 他的本名也早就忘了,他只记得自己姓张,小名叫柱子,至于这张富贵之名,是他来到这万达茶楼之后,李掌柜给他取的名字。 柱子到了德州后不久,便从周围的流浪儿中听说,城中新开了两家万达茶楼,新近开张,正在招聘大量人手,包吃包住不说,待遇也是十分优厚,更难得的是,这茶楼招人,并不限制对方的身份。 也就是说,无论是本地百姓还是难民,都可以前去应聘。 已经饿了好几日的张富贵听了这个消息,当即就是忙不迭地去报了名,报名那天的场景,张富贵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一片的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人,想要应聘的人都聚集在万达茶楼的门口侧面,无论是穿的破破烂烂的难民,还是衣着尚算整齐干净的本地百姓,此刻都混在了一起,在这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次招聘便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这时张富贵才隐隐意识到这个茶楼的不一般。 由于看他机灵伶俐,且又是个流浪儿,看着可怜,柱子幸运地被茶楼的李掌柜看中,成为茶楼里的一名小伙计,而他也有了新的名字,由张柱子改名成了张富贵。 不过,张富贵事后听说茶楼里的其他小二说,其他前来应聘的人也不是一无所获,很多人虽然没应聘上万达茶楼,却得到了前去临淄工作的机会,听说那里的待遇比德州还要好点,就是离家远了些。 摇动井口的轱辘,张富贵慢慢地从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随后他便把水倒入了木盆中,张富贵用冰凉的井水仔细地洗干净了脸和手。 茶楼的规矩很多,李掌柜在个人卫生和仪表方面,对他们的要求非常严格,要求他们每天都必须干干净净的,这样既可以给客人一个良好的印象,而对于他们自己也是不无裨益。 刚刚洗完脸,张富贵便听到茶楼的大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张富贵小声嘟囔了两句,没有理会,此刻才不过寅时,天刚破晓,茶楼要过一个时辰,到卯时方才营业哩。 不去理会外面那个不知是谁的急性子莽撞客官,张富贵继续慢条斯理地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开始擦脸,谁料到那门外之人,眼看里面没有动静,敲门敲得更加急促了起来,敲门的声音也更大了。 张富贵一把掷下手中的毛巾,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他用力抽出粗大的门闩,将大门徐徐打开。 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张富贵脸上的怒气霎时便消失不见,露出了满面笑容说道:“客官,天色尚早,小店尚未营业,烦请客官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话先出口,随即张富贵方才向外看去,却见门外停了一架黑色的宽大轿子,刚才敲门的,便是面前一名看起来颇为剽悍的轿夫,那轿夫见了张富贵,瞥了他一眼,却并不说话。 张富贵诧异间,正待再次开口询问,却见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拨开了轿子前面的门帘,随后一声宛若天籁般的娇媚女声说道:“唤你家李掌柜过来。” 张富贵眼看这只手生得秀美绝伦,一时间不由得怔了一下,心想这一只手都美艳的如此惊心动魄,却不知这轿中的女子又该是何等的风情。 他怔了片刻,方才缓过劲来,眼看这轿子雍容华贵,想必里面的女子也是非富即贵,急忙应声开口,语气中颇为恭谨,“这个,还请贵人见谅,实在是客官来得太早,小店暂时还未营业,李掌柜如今正在休息,贵人有什么话,和小的说也是一样的。” 那轿中的女子听了,愣了一下,随即便缩回手去,片刻之后,却又探出手来,玉手上拿着一只红色的木牌在张富贵面前晃了一晃,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威严之气,“快叫李成前来见我!” 张富贵正待推脱,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人一把将他拉到了一旁,他扭头看去,却正是店中的李掌柜。 李掌柜快步上前,他似是认得那块木牌,看到木牌后先是一愣,随即就转身对张富贵说道:“你,你先去后厨,检查下今日的点心和茶水。” 张富贵听了掌柜的吩咐,当即转身就走,走了不远后,他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李掌柜正微微躬身,状极恭谨,听着那轿子中的神秘女子说着什么…… 与此同时,远在德州二百里之外,冀州城外的一处军营之中。 营帐内,一个身材清瘦,颔下无须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静静站立在一张书案之前,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中年人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个岁数不大的太监正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中年人看上去约五十余岁的年纪,相貌儒雅,目光深邃,此刻他正盯着书案上的一张宣纸,陷入了凝思之中,宣纸之上,赫然是他自己刚刚写下不久的‘德州’二字,字迹力透纸背,铁画银钩,写得端正凝重颇有章法,显然此人在书法一道上造诣颇深。 此人便是京师之中,宫中的第二号人物,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并总提督京营戎政的大太监曹化淳。 曹化淳出身寒微,他从小便入了宫,因他天资聪颖,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为当时的大太监王安赏识,以为亲信,王安死后他备受打压,受王安的牵连被迫离京前去江南,而崇祯即位后,他再度得到了启用,并被崇祯委以重任。 曹化淳的一生对崇祯可谓是忠心耿耿,他和宫中的大太监王承恩,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便是野心不大,他虽然手握重权,但平时待人处事公平公正,办事也是滴水不漏,从不以权谋私,因此深受崇祯皇帝的信任。 他此番离开京师,来到这冀州城外,乃是奉了崇祯的旨意而来,他此行的任务,便是前去山东,宣读崇祯的诏书,将赵无忌带回京师,并将赵无忌的权柄移交给另一个太监高起潜。 与能力平平却又野心勃勃的高起潜相比,曹化淳为人一向淡泊,他信奉道教,崇尚黄老的道家思想,道教的清静无为恰与他一向淡泊的性格相契合,他还有个道号叫做‘止虚子’。 其实原本宣读旨意这种小事,是用不到像曹化淳这样在宫中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亲自前来的,但是此事由于涉及到对赵无忌的任免,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所以反复斟酌再三之后,崇祯最终派出了曹化淳,前来山东宣读旨意。 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上,君王无数,而亡国之君也出了很多,很多的亡国的君主不是是穷奢极侈,横征暴敛,闹得天怒人怨,便是荒淫无道,整日沉迷于酒池肉林中,不理国事,跟这些人比起来,明朝的崇祯皇帝看起来却最不像是亡国之君。 他勤奋好学,他聪颖贤明,他还勤俭节约,礼贤下士,更是可以不拘一格地使用人才,这样的一个皇帝,似乎放在哪个朝代,都至少是一个守成之君,若是赶上年头好,老天爷给力,风调雨顺连年丰收,给他弄出个康乾盛世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种种偶然或是必然的因素掺杂在一起,不断的天灾人祸接踵而来,最终还是无情地导致了明朝最终的覆灭,而崇祯也被迫上吊于煤山。 其实崇祯想拿下赵无忌的原因,还真没那么复杂,在崇祯的眼里,赵无忌就是个孙猴子,能力很强,但必须给他按上个紧箍咒,这样他才会老老实实地听崇祯的话,替崇祯去降妖除魔,扶保大明。 将赵无忌调回京师,崇祯也深思熟虑了很久,最终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则是以下这么几个因素。 首要的一点当然就是赵无忌太过于桀骜不驯,练兵打仗还很厉害,这么不听话又特别有能力的臣子,崇祯担心他会造反,威胁自己的统治。 满清的军队战力很强,山东局势已经糜烂到不可挽回,赵无忌部众虽然锋锐,但人数太少,依旧难以与清军主力相抗衡,而今山东这边的局势,崇祯已经做好了放弃的打算。 反正满清这强盗如今已经祸害得差不多了,吃饱喝足还打了个大包裹要带走,既然如此,便随他去罢,随着各地勤王的兵马陆续来到,清军已经开始撤退,先送走这尊瘟神再说,至于找皇太极算账,那是以后的事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昆山你怎么看 清兵实力之强悍,就连拥有十几万西北悍卒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对其也是十分忌惮,与皇太极作战,两人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他们麾下的两员大将左良玉和贺人龙,也并不情愿去与清兵交手。 赵无忌手下不过万余兵马,他头脑一热,脖子一梗,非去和皇太极硬拼,他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他死了后,崇祯再找谁来赚钱敛财,填补户部财政的大窟窿? 到哪再去找来这么一个能干的理财小能手? 没有钱就养不起兵,没有兵就要挨打挨揍,这个账,崇祯还是能算明白的,把赵无忌调回来,放到自己身边,好好地调教一番,让他乖乖地听话做事,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性降职’罢。 既然山东已经打算放弃,战斗已无意义,把赵无忌调回来,换上看上去稳重保守的高起潜,岂不是很正常的操作么? 更何况,如今山河残破,局势岌岌可危,人心动荡不安之时,崇祯更是需要在臣子面前树立自己说一不二的威严和威信。 大明的将军们虽然如今已经日渐嚣张跋扈,便是对顶头上司,都有些不放在眼里,但面对皇上的旨意时,每个人多多少少还是会做上一些面子功夫,阳奉阴违之类,找出种种理由推脱塞责,这样一来,虽然最终崇祯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但至少在表面上,崇祯还抓不住这些将军们的把柄。 但赵无忌就不同了,他可是公开抗旨不遵,皇上让他去救德王,他偏偏就一根筋地追着皇太极不放,尤其是这一点还被皇太极加以利用,把赵无忌抗旨不遵的事情在大明的民间宣传的沸沸扬扬,就差没派人拿个大喇叭天天去紫禁城门口喊了,这让崇祯在面子上实在是下不来台。 今番清兵入侵,明军大败,锦绣河山糜烂数千里,无数黎民百姓惨遭荼毒,济南城更是遭受屠城之痛,这种情况下,是必然会有人要为此负责的,朝臣们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清兵撤走之后,必会有大批官员,因此事而丢了脑袋。 于是凡是与此有关联的官员,纷纷上奏朝廷,褒扬自己功绩的同时,纷纷将败战的责任推到同僚,下属甚至是上司的头上,死道友不死贫道,祸水东引。 一片揽功诿过的大潮之中,屡次抗旨不遵,特立独行的赵无忌,便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显得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在满朝文武和民众百姓的面前丢尽了面子的崇祯,无论他想不想,都必须对赵无忌做出惩罚,以免被其他的官员有样学样,损伤朝廷和天子的体面,动摇大明统治的根基。 但赵无忌手中毕竟掌握着一支可以力抗清军的雄兵,面对一纸罢免的命令,谁也不知道他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乖乖从命,还是再一次抗旨,又或是愤而起兵谋反。 于是崇祯便派出了东厂提督,兼提督京营的曹化淳亲自出马宣旨,又命西北军中的骁将左良玉率领五千铁骑随行。 一旦赵无忌再次抗旨,以曹化淳的威望,足以让赵无忌麾下的吴三桂和虎大威乖乖听令,再有左良玉的精兵在侧压阵,崇祯准备强行让赵无忌低头接旨。 曹化淳接了旨意之后,也是连夜赶路,一路急行,直到前几日到达了冀州,方才不再前进。 再往前,就进入了清兵侦骑的活动范围,左良玉这五千铁骑虽然也是西北的精锐,但在满清的数万大军面前,依旧是有点不够看,于是曹化淳也只得在这里暂时停留几日,躲避清军的锋芒,他又命左良玉日夜派出侦骑前去打探消息,只待清兵散去后,便立即急赴山东,去寻赵无忌。 就在昨日,左良玉已经探知消息,皇太极如今正在德州一地驻足不前,似是有回师与赵无忌所部决战之意,消息传来,曹化淳顿时便是忧心不已,今日一早,更是情不自禁地在纸上写上了‘德州’两字,并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帘响动,战甲上甲叶撞击的清脆声音和脚步声一同传来,曹化淳扭头看去,原来是跟随他前来的总兵官左良玉走了进来。 左良玉见了曹化淳,当即恭敬地抱拳一礼,道:“末将手下刚刚探知的消息,鞑酋皇太极已经再次分兵,他亲率主力部队驻扎于德州一带,对赵大人以逸待劳,而遣其长子豪格,率两万精兵,继续押送劫掠来的百姓北上。” 其实左良玉的侦骑只探知了豪格率军北上,至于豪格到底有多少兵马,因清军侦骑厉害,明军侦骑不敢过于靠近,所以便远远地目测了一下,粗略估计了一个五千到一万的数字,而左良玉便索性把这数字说到了两万。 一来绝了曹化淳可能派自己前去救援百姓的心思,清兵那可是连卢象升那样的猛将都能灭掉的存在,对付他们,左良玉心中实在是并无把握。 二来若是万一今后左良玉与这支清兵交手而战败,他自己也有借口可说,方便减轻战败的责任。 五千骑兵败给两万清兵,并非左某无能,实在是敌方兵力庞大,远胜我军,情有可原,这样一来,便是崇祯也不好处罚他的败战之罪。 其实这也是大明官场上常见的伎俩了。 无数的将领和官僚们,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把大量或真或假的情报给崇祯送了上去,他们对大明王朝的危害,并不次于满清对于大明的伤害。 “两万?”曹化淳听了,禁不住皱了皱眉,“怎会有这么多?皇太极既然打算去和赵无忌决战,他在后面留这么多军队做什么?” 左良玉一时语塞,他怔了一怔,方才说道:“也许是鞑酋觉得此战必胜,所以……” 曹化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会,便起身向着外面走去,左良玉也急忙跟上,到了门口,曹化淳停了一停,扭头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说道:“杂家不过随便走走,你们两个便不必跟来了。” 待到曹化淳和左良玉出了门,这两个小太监顿时便放松了起来,两人各自活动活动了胳膊腿,又分别找了椅子坐下,其中一人这才说道:“你发现了没?自从出京以后,曹公公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年龄稍长那人也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次宣旨非同小可,对方可是赵无忌,有名的大将,连满鞑子都打不过他,咱们这是去剥夺他的兵权,你说,曹公公能不担心么?” “赵大人对鞑子连战连胜,却会被皇上免职,皇上的想法,当真让人猜测不透。”小太监想了想说道,“不过到时赵大人恐怕不会束手待缚,乖乖地交出兵权,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起兵造反,再把咱们捉拿起来,统统杀了?”说到后面,小太监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惊恐。 “这个……,不能罢,”年龄稍长的太监犹豫了一下说道,“咱可是听说他一向爱民如子,官声很好,这次又是为了救百姓才会屡次违抗万岁爷的旨意,咱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他应该不会为难咱们罢。” “如此最好,都以为咱们是天子家臣,其实也不过是看似风光而已,对了,你说,皇上为什么会免赵大人的职?”小太监问道。 年龄稍长的太监顿时便是一阵左顾右盼,在确定营帐里只有他二人之后,他这才压低了声音,看向面前的同伴,“卢大人、高公公的十万大军都败在了满清的手下,而赵大人凭着一万人就能屡次战胜清军,赵大人这是功高震主啊,我猜啊,皇上这是担心他会谋反!” 小太监顿时便是一脸的吃惊之色,他一时激动,嗓门情不自禁地就高了点,“啊?皇上怎么如此的昏庸……”, 小太监还没说完,大太监便急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禁声!你不要命了?小心隔墙有耳!” 此时在明军的营寨之中,曹化淳背着手,步伐轻快,一副云淡风轻之态,随意地走在明军的营寨里,左良玉在他的身后,左手扶着腰间佩剑,紧紧跟随着他。 左良玉个子不高,他今年三十余岁,脸色有些黑,体型略有些肥胖,此刻,他便带着数十个亲兵,紧跟在曹化淳身后,亦步亦趋。 左良玉虽然体型肥胖,平时接人待物,未曾开口便带上了三分笑容,为人十分圆滑世故,但他之所以能走到今日,还当真大半是凭借他在战场上建立的军功而来。 左良玉,字昆山,他从小就不识字,是个大老粗,但是他的武艺确实非常不错,最擅长在马上以双手左右开弓,射术如神,并且与他外表的粗莽形象不符的是,他作战时其实很喜欢用计谋,不论其他的方面,单纯以战场上的表现来看,他其实是一名智勇双全的将领。 左良玉和虎大威,猛如虎等人差不多,他也是自基层一步一步起来的,不过相比心思单纯的虎大威等人,左良玉的心思更为复杂一些。 曹化淳一边走着,一边扭头随意地左看看,右看看,他貌似无意地随口说道:“关于此次前去山东宣旨之事,昆山,你怎么看?” 如何让赵无忌乖乖地接旨,这几日左良玉也着实暗自在心中掂量筹谋了一番,毕竟崇祯命他与曹化淳随行,此事若是失败,他也脱不了干系。 此刻听曹化淳发问,早已打好了腹稿的左良玉,当即便是快走一步,来到了曹化淳的身旁。 “末将以为,如今皇太极与赵无忌正在两军对垒,我等可在此静观其变,若是皇太极取胜,赵大人身死,这宣旨一事自然也便万事皆休,若是赵大人惨败之下,实力大损,则我等宣旨便会减轻不少力气。 倘若赵大人居然能取胜清军,那我等便继续前行,待到了山东之后,曹公公可遣人命赵无忌前来我军大营接旨,赵无忌势必不得不来,到时大人便可借宣旨之机,在营寨中趁机将其拿下, 而若是赵无忌拒不前来,便证明此人已有反心,曹公公可速速上书一封,禀报皇上,命洪大人亲率十万大军,前来山东平叛!” 曹化淳听了,不由得便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去,挑眉望向左良玉,正待说话之时,却突然听到一旁的营帐中,传来一阵阵男子放肆的笑声和女子哭喊的声音。 曹化淳先是一愣,随即便是脸色一变! 第六百六十六章苦难行程 听到动静的曹化淳一阵错愕过后,顿时便反应了过来,他怒气冲冲地快走几步,循着声音来到了一处营帐门前,只见他唰地一声,掀起了营帐的门帘,便闯了进去。 只见里面一个明军士卒正脱得赤条条的,露出黑黝黝的一身肉,压在一处白生生的身子上面,正打算行那禽兽之事,那下面的女子不住地哭喊着,一双腿胡乱踢着,再细看,地上还有一个用女子衣服随意卷成的包袱,包袱的缝隙里露出了一些锦缎和细软,想是这士卒不知从哪里抢掠来的。 那士卒听得动静,扭头一看营帐里进来个人,他被人撞破好事,顿时变怒气冲天,正待破口大骂之时,他便看到了左良玉的身影也匆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顿时便住了口不敢出声。 “这,是兵?是匪?”指着面前的明军士卒,曹化淳回首望着左良玉,淡淡说道。 左良玉脸色变得铁青,他冷冷地看着这士卒,大喝一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淫辱良家妇女,你胆子可是不小!来人,把这厮拉出去,重重打上二十军棍!” 他身后的士卒当即便如狼似虎般上前,抓住这士卒的两个胳膊,便将他拖了出去,这女子此时早已匆忙在身边抓过一件衣服,堪堪地遮住了自己的身子,又捂着脸低头只是哭。 曹化淳看着这女子,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包裹,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当即冷笑了一声,“看来,此人不仅仅只是淫辱妇女……” 他此次出京,去寻赵无忌宣旨,还需仰仗左良玉许多,是以并没有说太重的话,否则以他的性子,刚才就会和左良玉翻脸。 就这样军纪败坏的队伍,居然还是大明的精锐!想到这里,曹化淳心中怒气更盛。 左良玉听了,顿时便吓得魂飞魄散,曹化淳为东厂提督,掌管着整个大明的特务机构,真要翻脸杀他,也就一句话的事。 左良玉急得满头是汗,情急之下,他当即对着手下士卒又是怒吼一声,“把那不长眼的杀才,再打上二十军棍!绑在营寨大门口处示众!” 随后左良玉便来到曹化淳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末将平时疏于管教,御下不严,请曹公公责罚!” 曹化淳原本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心忖过几日还要借重他,今日敲打他一番,也就是了,于是便走上前去,扶起了左良玉,“此事非昆山之责,昆山不必如此,但以后,杂家不想再看到此等情形出现!” 左良玉心知自己已然过关,于是就势站起,又是脸色诚恳地跟曹化淳好一阵检讨,曹化淳的脸色这才稍缓。 左良玉眼看曹化淳怒气已消,他想了一想,又踌躇了一番之后,终于大着胆子向着曹化淳又凑了上去。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陪着笑,一面脸上却又露出了几分的为难。 “这些士卒,平日就是无法无天!只是……,军中也有军中的难处,不瞒曹公公说,末将麾下的这些儿郎,已经被拖了快一年的饷了,直到这番来京勤王之前,洪大人方才东拼西凑,给末将补了三个月的饷银,末将马上便全数下发; 刚才那厮虽然混蛋,但打仗却是个不怕死的……,” 曹化淳紧紧盯着那地上的包裹,听了左良玉的话,他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这些人总也要吃饭吃粮,这却也不是末将有意纵容他们,只是,这总比任由他们聚众闹饷,落草做匪要强罢……”左良玉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把这女子送回去。”未等左良玉说完,曹化淳便打断了他,随即就背着手,向着营帐外面走了过去,他的背影似是突然之间便有点偻了下去,走路的姿态也不复刚才的云淡风轻,而是带上了几分孤单萧瑟之意。 左良玉给身边几个亲卫使了个眼色,那几名亲卫会意,急忙上前帮那女子收拾,又询问她家在何处,准备送她回去,随后左良玉便是快步向着曹化淳追去。 “曹公公,曹公公,”好不容易追上了大步而走的曹化淳,左良玉再度施礼道歉,“末将确实是御下不严,末将任凭曹公公责罚……”。 他话音未落,曹化淳便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双眼紧紧地盯着他,问道:“杂家若是让你去和那批押送我大明百姓的清兵作战,你有几分胜算?” 左良玉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怔了一下之后,他方才答道:“敌军兵力是末将四倍,若是末将单凭麾下这五千骑兵的话,取胜的把握应不超过三成。” 曹化淳盯着左良玉,半晌没有说话,直盯得左良玉头皮发麻。 左良玉虽然是拥兵自重的一方军阀,但曹化淳的权势比他高了岂止一个级别,不但如此,此番出行,曹化淳身边还带了五百名精锐的东厂番子。 作为东厂提督,司礼秉笔太监,以及总提督京营的曹化淳来说,他便是想在这里杀掉左良玉,当真是易如反掌。 毕竟曹化淳作为天子近臣,身份又是钦差,在某种程度之上,他代表的,是崇祯皇帝的意志。 天气虽然还十分寒冷,但不知为何,此时左良玉的脸上已经有豆大的汗珠开始滑落。 曹化淳这才收回目光,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倒背双手,望着天空。 “立刻派人通知高起潜,命他速速率领他手下的所有辽东骑兵赶来此地,准备陪同杂家,一起前去德州,寻赵无忌宣旨。”曹化淳冷冷说道。 赵无忌一万兵便敢硬撼皇太极十万大军,左良玉五千兵,却说对上两万清兵只有三成胜算。 曹化淳想了想,觉得只带左良玉前去的话,就算加上虎大威和吴三桂,也怕是压制不住赵无忌,高起潜那里还有为数不少的辽东铁骑,据说数量不到两万,若是集合两方之力量,或许可以逼得赵无忌乖乖低头,接旨返京。 左良玉恭谨地答应了下来。 曹化淳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道:“冀州城内,有杂家的几位朋友,粮饷之事,左将军切勿慌张,杂家在他们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跟他们讨要上几两银子,总还是有的。” 左良玉站在他的身后,急忙大声应道:“多谢曹公公体恤下属!末将代手下这些儿郎,谢过曹公公!” 曹化淳没有出声,他背着手望着南面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德州北面一百里外的官道上。 昏黄的太阳悬在半空,明明是上午,看着却像是黄昏一般。 如今已是春季,但料峭的春寒,却依旧让人感觉到那种渗透至骨髓深处的冰冷,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刮来,李大牛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禁把身上那张早已破烂不堪的羊皮袄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就连这个到处是窟窿的破烂羊皮袄,还是李大牛从路边的一个死去百姓的身上扒下来的,原本李大牛身上穿的,不过是一件同样破烂的单衣而已。 迎着凛冽的寒风,裹着破烂的皮袄,双手被粗大的绳索紧紧地束缚着,李大牛踉踉跄跄地跟着长长的队伍继续着自己苦难的旅途,他也是被皇太极劫掠过来的五十万济南城百姓中的一个。 李大牛是个孤儿,今年刚刚十八岁,平时住在济南城外,仗着有几分力气,平时以打柴卖柴为生,那日他挑了一担柴火去城里卖,结果非常倒霉地被清军堵在了济南城中,进退不得。 及到济南城破,清军在其中大肆杀戮和抢劫,李大牛原本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没想到那清兵见他年纪轻轻,且又生得粗壮,便留了他一命,把他捆了起来,跟大批的百姓一起,一路驱赶着向着北方走去。 这一路上,李大牛看惯了清军视人命如草芥的嘴脸,平时清兵对他们这些百姓们,动辄鞭打喝骂,随意杀人也是寻常之事,至于汉人中的女子,更是屡屡被清军士卒从队伍中强拉出去,就在路边被强行凌辱。 李大牛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他每次看到此情此景,皆都会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去抢下个武器,和这些清兵拼命。 若是那样,李大牛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李大牛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赖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始终在拉着他,阻拦他,那便是他的好友,陈二狗。 陈二狗和身材高大粗壮的李大牛不同,他从小便生的瘦小,原本在济南城的一家客栈做小二,他为人机灵,又爱说话,平时闲暇之余,最喜欢和南来北往的客商们聊天结识,也因此,他跟着来自辽东的参客们学了几句满语,没想到这项技能居然在清兵屠城之际,救了他的一条命。 清兵见他瘦小,原本是准备杀了他,后来发现此人竟然会说满语,于是感觉这人还有点用,这才把他也编入到了奴隶的队列里,让他侥幸逃得性命。 陈二狗身材瘦弱,体力远远不及李大牛,这一路上,有时他累了,李大牛便靠着他近一些,把着他的手,搀着他往前走,两人就这么互相扶持着,宛若乱世中的两朵浮萍一般,在波涛汹涌的湖面上不由自主的随波逐流。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形势变得有些奇怪,看守押送他们的清兵最初非常多,足足数万人,每天都能看到数不尽的清兵得意洋洋地在队列前后纵马驱驰。 后来清兵的数量突然便减少了一大半,不知去向了何方。 而就在前几日,清兵的数量又再度减少了将近一半,李大牛暗中算过,似乎是已经达到了一名清兵看守一百名百姓的地步。 百姓中的有心人很多,很多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这也让他们动起了逃走的心思。 听说大家伙将要去往的辽东,乃是自古以来的苦寒之地,到了冬天,且不论那厚度直接到人腰间的大雪,就说那白毛大风,吹在人身上,也跟小刀子似的,痛沏心肺,便是穿上厚厚的羊皮袄都挡不住。 更何况大家伙去了那里,是要做奴隶的!被这些梳着金钱鼠尾的野蛮人当成奴隶使用,做牛做马,成为这些野蛮人的私有财产! 如今看守的敌人越来越少,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只是想要逃走,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且不说人人都被这粗大绳索给束缚着,挣脱不得,便是能挣脱了束缚,偷偷逃出了去,一旦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清兵发现,在这荒郊野外的平原之上,两条腿的人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的马? 第六百六十七章曙光初现 虽然每天都有人试图逃走,但是显然成功逃脱的几率不高,大部分逃走的人最终都会被清军骑兵驭马赶上,而最终被当场砍杀。 每天李大牛都会看到这些清兵士卒,带着凶狠的眼神,马脖子下面拴着一连串逃走百姓的头颅,血淋淋地在百姓的队列中梭巡,震慑那些还抱着逃走打算的百姓们。 不过李大牛还是想试上一试,因为现在看守百姓的清兵不但越来越少,并且清兵原来的那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神情如今已逝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忧虑,甚至还有些灰心丧气,清兵的士气相比他们刚攻破济南城时,已经大为低落。 眼看附近那名来回巡逻的骑兵身影已经远去,李大牛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陈二狗说道:“二狗子,要不今晚寻个机会,咱俩也跑!” 陈二狗瞥了李大牛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大牛顿时便急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现在跑,或许还有活命的希望,待到大队清兵返回,到时便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当真愿意去辽东给人当奴才?” 陈二狗又瞥了他一眼,眼见他着急,便叹了口气,又四处环顾了一下,看着无人注意两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牛,先不急,再等等,我可是听说,朝廷的兵马已经来救咱们了!” 李大牛原来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什么锦囊妙计,此刻听了陈二狗的话,顿时便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指望那些官兵老爷来救俺?二狗子,你不会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吧?这话你也信?” 陈二狗见他不信,顿时也急了起来,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左右,这才用比刚才更低的声音说道:“千真万确!这是我听那些清兵说的!” 李大牛这才想起陈二狗懂一些满语,顿时心中便是一阵惊喜,“你快说,那些鞑子都说了什么?” “大牛,你没发现么?最近看守咱们的鞑子越来越少了,就是因为后面正有官军在追击着这伙鞑子,鞑子不得不分兵回去迎战官兵去了。”陈二狗很小心,他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俺可是听说卢大帅的天雄军和辽东的关宁铁骑都败给了鞑子,卢大帅更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却不知是哪路的官兵,还惦记着咱们这些老百姓,赶着要来救咱们?”李大牛有些疑惑的样子,“再说了,鞑子这么厉害,他们能打过么?” 陈二狗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道:“别人或许不成,但这个人一定成,他就是青州府知府赵无忌,那位赵大人啊。” 他凑近李大牛,继续低声说道:“那些鞑子以为咱们不懂他们的满语,所以一些机密的话,他们也不避着我,我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告诉你,赵大人先是击败了鞑子的成亲王,随后又击败了鞑子的大汗,鞑子大汗实在抵敌不住赵大人的攻势,这才不断地从咱这里抽调兵马,你没发现看守咱们的鞑子,比起最初,已经少了很多么?” 李大牛听了,顿时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状,“难怪俺这几日来,感觉这些鞑子各个愁眉不展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大牛的脸色随即又变得欣喜非常,“赵大人还真厉害,这么凶猛的鞑子,都打不过他!” 陈二狗点了点头,道:“所以咱们现在就安心等着就好,我以前就听青州府那边传言,说赵大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一身仙术,法力无边,每逢作战时,必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请来无数天兵天将助战,所以才会屡次杀得鞑子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我估摸着啊,再有个几日,赵大人便会杀过来,拯救你我众人,在此之前,暂且忍耐忍耐罢,大牛,你可千万别节外生枝了。” 李大牛听了,点了点头,脸上的阴霾顿时便是一扫而空,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是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走着,但那步伐的节奏,却仿佛轻快了许多。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清兵开始向这里汇合起来,李大牛,陈二狗身边来来往往的清兵越来越多,两人偷眼看去,只见这些清兵几乎人人身上带伤,各个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丧气样子,身上的铠甲和头盔也多半残破或是丢失不见,样子十分狼狈。 更有重伤的清兵士卒,骑在马上表情痛苦地捂着伤口,一路走,一路不停地滴下血迹来。 两人知道清兵此番必然是打了败仗,心中顿时暗自欢喜不迭,心忖自己等人重获自由之日,怕是不远了,两人偷偷对视一眼,眉宇之间,尽是兴奋之色。 就在清兵队列的中间位置,几百名白甲兵浑身披挂,神色凶狠地骑在马上,围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子,护着圈子内的一辆黑色四轮马车。 圈子中的这辆马车正在不紧不慢地缓缓行驶,马车的四个窗口连着天窗都已打开,露出坐在马车沙发上皇太极憔悴的身影。 皇太极的右臂已经齐根而断,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龙袍,也换上了新的冠冕和靴子,他的脸和手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他的脸色虽然憔悴,但表情和气质依旧是如以往一样的威严,只是空荡荡的右边袖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总有些违和之感。 此刻皇太极脸色惨白,紧闭双眼,把头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身子随着马车的行驶而不断左右晃动,似是已经熟睡,又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众多的满清文臣武将,或骑着马,或是步行,此时都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在这座马车的周围,昨日之惨败,让众人如今都有些无精打采,各自的脸上也都是一副颓败之色。 范文程也骑着一匹矮马,跟在马车旁边,他的脸上缠着一块纱布,那夜赵无忌用ak47扫了一梭子,虽然没打中他,但一发子弹却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强大冲击波在他的脸上流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疼得范文程当场便晕了过去。 不过相比被惨遭爆头的宁完我,范文程的际遇已经是好了许多,至少他还留下了一条性命。 豪格骑马走在最前边,而今皇太极重伤,岳托身死,多尔衮不见踪影,身为皇长子的他,不知不觉,已经被众人视为核心人物,有些不方便请示皇太极的事情,往往会先和豪格商量。 豪格等人带着皇太极,如丧家之犬般逃了一夜,直到今日上午,方才赶上押送百姓的清兵队伍,皇太极被赵无忌断了一臂,伤势很重。 但此次他御驾亲征,自然有医术高超的御医随军,服侍一旁,豪格召集御医,把皇太极的伤口重新处理上药,又包扎了一番,皇太极的伤势这才有所好转,随后他就被人扶上了从济南府德王处抢掠得来的马车。 索海带着收拢起来的右翼军八千多溃兵,随后也赶了过来,和清兵大队汇合一处,这使得清兵的总兵力达到了两万多人。 安顿好了重伤的皇太极,其余的臣子便在路上开始商议起了今后的对策。 如今清兵连连败于赵无忌之手,并且几乎每次都是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赵无忌翻盘成功,多尔衮三兄弟,岳托连续败于赵无忌之手,而今就连满清大汗皇太极,在赵无忌面前也是铩羽而归,这一切,使得清军的信心大受打击。 自太祖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横扫天下的清军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清军在大明被赵无忌打得灰头土脸,狼狈地丢下了数万将士的尸体,大败而归,又想起被赵无忌派出骑兵搅得一片残破的辽东老家,此刻清军的上上下下,众人的心中感受,便如同今日的天气一般,拔凉拔凉的。 考虑到明军随时有可能会追赶上来,来不及安营结寨,众人便匆忙在马上,开始商议了起来。 范文程主张放弃这些百姓,尽快地和押送财物的右翼军的那五千士卒,以及睿亲王多尔衮的兵马合兵一处,尽快赶回辽东,以免再生变数。 范文程的提议,也得到了索海和马福塔的赞同,但豪格有些舍不得这些好不容易劫掠来的百姓,这些百姓可都是健壮的青年男女,只要能够带回辽东,全部都是上好的劳力,就这么白白地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并且昨日一战,虽然己方损失惨重,但明军的伤亡也已不小,明军主将赵无忌更是被逼得亲自上阵厮杀,明军方才获得惨胜。 清军若是能汇合多尔衮的兵马,在兵力将再度树立起对明军的绝对优势,便是赵无忌再次杀来,清军也有一战之力,届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阿山则支持豪格,他觉得昨日一战,明军也已大伤元气,不足为惧,更何况牺牲了这么多手下儿郎的性命,若是两手空空地回去,很难和国内的贵族和百姓们交代。 两种意见都有各自的支持者,理由也都比较充分,一时之间,双方有些僵持不下,就在这时,突然从马车里传来了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按范军师说的办。” 第六百六十八章回家 听闻此言,众人惊讶地将目光向马车内投去,只见皇太极虽然是依旧一动不动的样子,但却已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周围众人,好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豪格随即欣喜地跳下马,跑了上去,“父汗你醒了?这可太好了!” 一旁的文武大臣们也纷纷地上前,满面欢喜地看着他们的大汗,皇太极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示意。 “那我等便放弃这些百姓,丢在这里不管了?”豪格看着皇太极问道。 似是已奄奄一息的皇太极,眼中蓦地掠过一丝狠厉之色,他咬着牙,冷冷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狱中传来一般,“给朕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属下遵命!”马福塔和阿山两人急忙应了下来。 豪格看着两人,想了想也吩咐道:“事不宜迟,你二人现在便动手罢,杀了这些百姓后,我等速速远遁而走,教那赵无忌追不上我等!” 皇太极再次出声:“且慢!” 看了一眼豪格,皇太极皱了皱眉头,紧咬牙关,似是在忍受身体上的极大痛苦,“只能缓缓而退,不可撤退过急,一路上更要虚张声势,沿途依旧要挑衅那些大明的官军,造出一番欲要再度攻城拔寨的样子,时不时派出大队骑兵,袭扰那些防守薄弱的城池,绝对不可以匆忙撤退!” 豪格等人立即会意,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大汗虽然受了伤,但头脑依旧一如既往的敏锐。 皇太极抬头看了看天空,“杀俘之事不急,昨日儿郎们驱驰奋战了一夜,尚未进食,如今已是中午,吩咐将士们先吃饭,儿郎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动手。”皇太极缓缓地说道。 随着皇太极的命令,清兵的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减速,无数的清兵士卒,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肉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还有些清军士卒则跳下马,在自己战马身上挤出奶来,喝了下去。 至于那些被捆缚住的老百姓,则只能一边有气无力地行进着,一边干瞪着眼,看着清兵在那边大吃大喝。 换了往常,这些清兵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停止行进,开始鞭打一些百姓,逼着他们埋锅造饭,饭做好后,清兵在自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之余,也都会给这些百姓们烧上几口大锅,煮一些稀溜溜的一眼能望到底的稀粥给百姓们。 虽然吃不到什么好的,但百姓们总还是有一碗稀粥可以糊弄下肚子。 可是今日,这些清兵们丝毫没有停止前进的意思,只是在马上吃起了携带的干粮,却丝毫不管身旁正在行进中的百姓们。 李大牛和陈二狗早就饿得不行了,此刻看着在一旁吃饭的清兵,两人一边羡慕地咽着口水,一边在心中大骂这些杀千刀的清兵。 用比以往更快的速度吃完饭后,这些清兵们胡乱地收拾了,顿时便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抽出马刀,拿起狼牙棒,望着这面前这些形容枯槁的百姓,纷纷开始冷笑不止。 一名满清将官大声地对着这些士卒发布着命令,距离他们不远处,听到这将官话语的陈二狗突然变得脸色一片惨白,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 李大牛一把扶住他,“二狗子,怎么了?咋犯病了?” 陈二狗一面哆嗦着,一面牙齿不断打战地说道:“嘚嘚,嘚嘚,这些清军,嘚嘚,要把咱们都杀了嘚嘚。”李大牛顿时便吃了一惊。 陈二狗话音未落,便听到周围的清兵们骤然便发一声喊,随后便恶狠狠地拿着手中的马刀,连枷,狼牙棒等武器向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狞笑着走了过来。 惨无人道的无差别血腥屠杀开始了,清兵的士卒们,肆意地用手中武器屠戮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百姓们双手都被粗绳给束缚住了,不但还不了手,甚至连躲闪都躲不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有数百名老百姓惨遭清兵毒手,倒在了血泊中。 而越来越多刚刚吃饱饭的清兵,也纷纷手持武器围拢过来,加入了对百姓们屠杀的队列当众,看样子,他们竟然是打算将这些百姓统统杀掉! 利刃入体的噗呲声,血花飞溅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发出的惨叫声,女人的苦苦哀求声,男人的愤怒喝骂声,尸体颓然倒地的声音,甚至还有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哭声,此外,其中还掺杂着清军士卒得意的狞笑声,种种声音,混合在了一起。 一片浓郁的血腥气息,熏得人似是已无法呼吸,李大牛举目望去,四处俱是一片血红,残破的尸体和头颅遍地都是,无数修罗恶鬼肆虐人间,一派末日地狱的惨状。 一个手拿连枷的清兵狞笑着向着李大牛和陈二狗这边走了过来,两人见状,晓得自己大限已到,今日便要交代在这里,无不心生绝望地不断后退…… 清兵越走越近,眼中闪出嗜血的光芒,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连枷锤头舞动的速度不断加速,呼呼作响,似是在下一秒,便会落到这伙百姓的身上! 站在百姓的最外侧,离清兵最近的李大牛和陈二狗两人,开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只盼眼前清兵能给自己个痛快,同时两人在心中亦是暗自发誓,下辈子一定不要生在这种乱世之中了,千万不要! 乱世人命贱如草芥,不如盛世一狗! 二人正闭目等死之际,突然周围有异变陡生!大地微微地开始颤抖,远处传来战马的铁蹄不断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多的清兵,停止了正在进行中的杀戮,望向南面,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队列正中的豪格等人也在第一时间听到了这股动静,豪格顿时便是一惊,他晓得定是赵无忌率领的明军杀到了,吓得他立即便打算掉头逃跑。 一旁的马福塔侧耳倾听片刻,脸上露出狰狞之态,立即恨声说道:“肃亲王勿忧,听其动静,敌军不过两三千人,我军尽可应付得住,肃亲王且在此处保护大汗,末将这便率军前去,消灭这股明军!” 豪格正待点头应允,但他又想了一想,却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马车之中,马福塔见状,顿时会意,也便大声向马车中的皇太极说道:“请大汗下令罢,末将这便前去迎敌,击溃明军!” 急促的马蹄声不断传来,皇太极惨白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的左手不断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似是没有听到两人的话语一般,迟迟地没有出声。 豪格的心中愈发地着急了起来,范文程见状,也急忙开口道:“大汗,敌军正在迅速追来,还请大汗早做定夺罢。” 再度沉默了一会,皇太极慢慢睁开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后,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非常的衰弱与无力,“撤了吧,不必与他们硬拼,女真儿郎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大汗!”马福塔悲呼一声,顿时便滚落马下,跪在了皇太极身前,“为大汗杀敌,我辈又岂会畏惧死伤!属下愿率军前去,杀尽这群明军,请大汗下令罢!” 马福塔话音未落,只听远处铁骑袭来的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爆豆般密密麻麻的火枪声,那是明军在对空放枪,向着满清军队示威。 枪声传来后,皇太极身边的文臣武将们,顿时都是浑身一震。 皇太极的眼中尽是痛苦之色,他看着跪在地上,忠心耿耿的马福塔,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起来罢,马福塔,今日,不是雨天……” 马蹄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预想中的连枷迟迟没有挥动过来,李大牛和陈二狗惊讶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刚才站在二人面前狞笑的清兵早已将手中连枷丢在地上,此刻正连滚带爬地向着自己的战马跑了过去,而其余的清兵也都是如此,各个都是一脸的惊慌之色,再顾不得屠杀百姓,开始转身逃跑,很多清兵慌张的连手中的兵器都不要了,直接丢弃在了地上。 李大牛和陈二狗向着马蹄传来的声音望去,只见远处的天边,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大潮,无数的明军骑兵,身上披着灰黑色的甲胄,高举手中大刀,正朝着这边拼了命地冲了过来。 长长的大刀握在手中,冷冷的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明军骑兵纵马不断加速,势若怒涛一般,直奔清军而来,明军骑兵队列中,一杆黑色的巨大旗帜,迎风招展,旗手不断用力地摇动大旗,状极豪迈,杀气冲天! 数以万计的满清将士看到那黑色旗帜,顿时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惊恐之下,纷纷翻身上马,拼命地打马而走,只是片刻之间,竟然便抛下了这些百姓们而不顾,逃了个一干二净! 眼看清军纷纷逃走,无数百姓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顿时便是阵阵的欢欣鼓舞,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他们隐隐感到,这些追赶而来的骑兵,应就是专门前来拯救自己等人的大明官军。 远处如潮水般的大军终于冲了过来,百姓们看得清楚,只见来人正是大明官军,顿时又是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一位年轻的将军,左臂缠着个绷带,冲在官军队列的最前,他一面指挥着手下兵马继续追击逃逸的清军,一面却又留下了几百人在身边,带着他们向着百姓们走了过来。 这群明军人人都是一身铁甲,手中陌刀冷冽逼人,散发着阵阵的杀气,他们身上的铠甲多有破损,眉宇之间散发的那种锋锐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李大牛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支气势十足的明军。 左臂上缠着绷带的年轻将军走了上来,在阳光的照耀下,他身上的铁甲反射着光芒,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天上的神袛般,不怒自威。 年轻将军走到了百姓面前,看到地上的百姓尸首,他的眼中顿时便掠过一丝不可抑制的怒色,随即他又抬起头,环视着场中的百姓们,声音听起来异常温暖,“诸位父老乡亲们,本官赵无忌,忝居大明兵部右侍郎,总督山东兵马,鞑子已被本官杀退,父老们,你们自由了!” 百姓们顿时再度沸腾了起来,人人都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哭着喊着笑着跳着,情不自禁,更有百姓便纷纷给面前的将军跪了下来。 急忙下马扶起这些下跪的百姓,年轻的将军用力挥手,声音铿锵有力,“父老乡亲们,本官会护送你们,回家!” 第六百六十九章又见离间计 赵无忌命刘芳亮带着三千骑兵继续向前追击并驱赶清军,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五百多名骑兵,纷纷下马,开始逐一帮这些百姓们解下手上的绳子,获得自由的百姓们,又自发的前去帮其他百姓解开束缚,如此一来,没过多久,所有的百姓都得到了自由,扔掉了束缚自己的绳索。 随后赵无忌便开始清理清点清军逃跑时丢弃的粮食和辎重,清兵在大明抢了很多东西,而今逃得匆忙,全部都丢了下来,成为了赵无忌的缴获。 听闻百姓们还没有吃饭后,赵无忌便找了一些健壮女子,开始给百姓们做饭,由于清军逃得匆忙,不但留下了大量的粮食,还留下了很多牲畜和银钱没有带走,赵无忌当即命令手下,杀死一部分牲畜,给百姓们做一些肉食。 半晌之后,饭食便做好了,这次做得可是实打实凿的干饭,而不是以前的那种清水稀粥,此外还有香喷喷的马肉和羊肉管够,赵无忌让老百姓们敞开了吃。 这些百姓自从被清军抓获以来,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迫强行走很远的路,并且经常遭受鞭打和侮辱,而此时此刻,他们吃到了热乎乎的饭食和肉菜,不禁感动的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吃,一边哭,喜悦的泪水一滴滴地滴落在饭碗里。 赵无忌也带人在百姓中穿梭行走,查看这些百姓是否还有别的需求,有时看到生病的百姓,他也会吩咐士卒们将其妥善地照顾起来。 赵无忌只有五百兵,兵力远远不够,而这些百姓中多得是健壮男女,赵无忌打算等百姓们吃过饭后,组织起一支近万人的民夫队伍,负责运送辎重和驱赶牲畜,再组织一个由女子组成的卫生营,专门负责照顾受伤患病的百姓们。 赵无忌几乎是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自发地前去他面前,哭着喊着下跪表示感谢,赵无忌见状,是必然要匆忙上前将百姓们一个一个地扶起来,如此一来二去,连续看望了数万人之后,由于总要弯腰搀扶百姓,赵无忌的腰都累酸了。 于是赵无忌便放弃了继续看望百姓的打算,实在太累,太累腰了,腰受不了。 花费了半个时辰,百姓们终于吃饱了饭,于是赵无忌便开始当众宣布自己的决定。 赵无忌向百姓们说明,自己打算挑选部分健壮的百姓充作民夫,此外还需要一些女子出来,建立一个卫生营,照顾病人和伤者。 赵无忌宣布,在今后的路途中,只有民夫和卫生营的女子能吃到肉,其他的百姓,每日只能吃到普通的饭菜,没有肉食可吃了。 这年头的老百姓,生活条件普遍不好,就算过年都未必能吃上一顿肉,所以民夫的征集非常踊跃,不到一会,赵无忌便得到了一万人的民夫队伍和女子卫生营。 于是民夫们运送清军的辎重粮草,驱赶清军留下的牲畜,而赵无忌则带领手下的重骑兵,开始护送百姓们转身向着济南城而去。 一想到很快便能回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家乡,百姓们的劲头非常足,半天居然一口气便走了四十多里,看这速度,明日应该就能抵达德州了。 眼看天色已晚,赵无忌便命百姓们利用清兵留下的辎重,扎下了营寨,准备休息一晚,明日再行动身,同时又命刘芳亮派出侦骑,四处巡逻警戒。 之后赵无忌便带着人在营寨内四处巡视,五十万人可不是小数,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出现一些传染病,清兵是无所谓这些百姓的死伤和健康,但赵无忌却不能不考虑到这些因素。 所有的百姓都只能喝烧开过的水,营地内一定要保持干净整洁,以避免传染病的发生,烧水和清洁的任务,也由这些民夫完成,刘芳亮则带着骑兵们,在附近数十里地的范围内,来回梭巡,以防清军杀一个回马枪。 太阳落山之前,陈国宝,韩勇二人带着步卒,以及徐怡手下来自江南的骑兵,也终于赶到了这里,和赵无忌汇合,也幸好他们及时赶到,否则光凭赵无忌手头这点人手,想要面面俱到地照顾好这些百姓,却也是一件难事。 胡国柱带着他手下的辽东铁骑也跟了过来,见了赵无忌之后,胡国柱表示了投效之意, 用他的话说,吴三桂在那时抛弃了他们,他们此后便与吴三桂再无瓜葛,而如今他们也不想再返回吴三桂的麾下,愿意跟在赵大人手下做事。 胡国柱手下这五百人都是辽东铁骑的精锐,得知他想投效自己,赵无忌便很高兴地收留了他们,不过这其中也有七八十人,感念当初吴襄,吴三桂父子的恩惠,表示不愿意留在这里。 赵无忌并不勉强他们,给他们带上一些盘缠和粮草之后,便客客气气地把他们给送走了。 这些辽东的士卒前脚刚走,后脚夏允彝便匆匆忙忙地来寻赵无忌,待到他听说那些辽东士卒已经离开时,脸上不由得现出了焦急之色,禁不住跌足叹息。 “夏先生为何如此?”赵无忌讶然问道。 夏允彝环顾赵无忌的左右,没有说话。 赵无忌见状,便挥手屏退了身边的亲兵们,只留下商敬石一人护卫在他的身旁,夏允彝这才开口。 “大人,属下今日一早,才得知多尔衮将德王尸首送回之事,待想要和大人分说此事,却没想到大人已经先去追击皇太极,以至与大人失之交臂,大人,多尔衮这计谋,甚毒啊。”夏允彝低声说道。 “哦?他把德王尸首送回,无非是履行他当初私下与本官的约定而已,这又有何奇怪?”赵无忌想了想,一时也没想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毒计。 “大人,多尔衮杀了德王,却留了德王的诸多子嗣和宾妃性命,这便是他的狠毒之处,这些人迟早会把消息泄露出去,一旦皇上听闻这些人居然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亲自派人送回,皇上到时必会对大人起疑心,怀疑大人勾结满清,勾结多尔衮。”夏允彝望着赵无忌说道。 赵无忌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自己虽然问心无愧,跟多尔衮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是两人之间的瓜葛,若是传了出去,确实很难澄清,而偏偏崇祯也是个多疑之人。 当初崇祯也曾怀疑袁承焕私通后金,而袁承焕当初似乎也怀疑毛文龙与后金私通,想到这里,赵无忌突然觉得皇太极和多尔衮两人,也都是用反间计的高手,自己先是坑了这两人一把,没想到多尔衮很快便也坑了自己一回。 赵无忌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解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这些妃子世子,人多嘴杂,迟早会把事实真相透露出去。 夏允彝靠近赵无忌,低声说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不妨把这些人给,”说到这里,他右手下压,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这些人落于清兵之手,多尔衮断然没有只杀德王,却单独留下他们性命的道理,多尔衮之所以留下他们性命,正是为了陷害大人。” 赵无忌闻言,抬头瞥了夏允彝一眼,没有说话。 “大人把这些人杀了,再派人将脱离我军的那几十个辽东士卒也追杀掉,将责任都推托到清军身上,到时死无对证,再无后患,此事便可轻易消弭于无形之中。”夏允彝望着赵无忌,目光炯炯地说道。 赵无忌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本官手中武力,乃是为了保家卫国,保护百姓,却不是用来屠杀无辜百姓的,此事休要再提,夏先生勿忧,皇上一向贤明,应不会因此事怀疑本官。” 夏允彝闻言,顿时便急的又是一阵的跌足叹息,他待再要苦谏,却见赵无忌只是对他笑笑,便带着手下士卒离开,继续巡视百姓们去了,望着赵无忌远去的背影,夏允彝一时也是无可奈何,也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家大人实在太过心慈手软。 夜色已深,距离赵无忌和皇太极的战场百里地左右的故城县外,吴三桂正率领手下的辽东铁骑驻扎在这里。 营帐里灯火通明,吴三桂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那日的突围之战,吴三桂虽然率部成功脱出,然而在阿济格的阻击下,却也损失了三四百名手下士卒,之后他再不敢回头,不知不觉中,便率领手下部众来到了这里。 营帐的门帘突然被人掀起,随后吴三桂手下的大将马宝走了进来,几名亲兵抬着两个巨大的食盒,以及几坛酒,紧跟在马宝的身后。 “少将军,末将刚才前去故城县,采买了些酒菜,给少将军送来。”马宝恭谨说道。 那几名亲兵将食盒中的菜肴取了出来,摆在了营帐的案几之上,又把酒坛放在了地上,这才退了出去。 菜肴诱人的香气在营帐里弥漫,但吴三桂此刻却并无半分的食欲,他颓然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马宝见状,便走上前去,也坐在吴三桂的旁边,想了想,便说道:“少将军,请恕末将直言,此时此刻,少将军应尽快想个章程出来。” 第六百七十章奉国将军朱恩赏 吴三桂闻言,抬起头瞥了马宝一眼,随即却又低下了头去,“马宝,你又有何事?说来听听罢。” “少将军,”马宝看着吴三桂,一副苦口婆心状,“此战赵无忌被清兵大军包围,九死一生,他若是当场战死,也就罢了,若是他也突围而出,逃得性命,末将担心他会向皇上参上一本,把战败的责任推给少将军,少将军不可不防。” “赵无忌不是那样的人。”吴三桂依旧头也不抬地说道。 “少将军,如今清兵入侵,四处劫掠,山河破碎,我军连战连败,皇上心中早已十分愤怒,少将军和老爷在巨鹿战败,皇上心中早已有所不满,而今若是赵无忌再把因少将军临阵脱逃,导致全军败给清军之事上奏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只怕会对老爷和少将军不利,少将军必须早做打算。” “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吴三桂一想这事,也觉得有些头疼,于是便抬起头望向马宝问道。 马宝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说道:“好巧不巧,末将今日在故城县内,得了一个消息,曹化淳曹公公,奉了皇上的命令出京,赶去山东宣旨,被清军兵锋所阻,如今正带着左良玉将军以及五千骑兵,驻扎在冀州。” 吴三桂脸上顿时便露出思索之色,“宣个旨意,还要带如此多的兵马?” 马宝一拍大腿,“对啊,这正说明了皇上对赵无忌已有所猜疑,担心赵无忌会谋反,这才派左将军与曹公公随行。” “少将军此时应该赶往冀州,向曹公公表明忠于皇上的心迹,曹公公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只要少将军能在曹公公此次行动中出力,曹公公定然会上奏皇上,替少将军表功的。” 吴三桂沉思一番道:“只是这么做,未必有些对不住赵无忌。”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此事牵扯到老爷和少将军的仕途,您可要当机立断啊”马宝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劝说着。 吴三桂想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快步地在营帐中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他终于站定了身子,“马宝,你立刻召集手下士卒,事不宜迟,咱们连夜出发!” 马宝顿时便睁大了眼睛,指着桌子上的酒菜道:“少将军,吃了酒再走,也不迟罢。” 吴三桂摇了摇头,“若是赵无忌侥幸逃得性命,却要小心他恶人先告状,我等必须尽快见到曹公公!向他禀明赵无忌的阴谋!”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淡淡的晨曦中,小草已经开始生长,淡绿色的田野一片宁静。 此时,官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胖子骑在一匹马上,紧紧地抱住马脖子,不住地催马向前狂奔。 突然间,他的前面和后面不远处,涌现出数名骑兵的身影,这些骑兵呈扇面的形状,遥遥地将此人包围在了中间。 胖子顿时便吃了一惊,立即勒住了马,待到他吃惊过后,细看之下,却欣喜地发现这些人都是明军士卒,顿时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一面慢慢策马向前面的明军接近,一面不住地大声喊道:“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吾乃奉国将军朱恩赏是也!” 听闻他如此喊叫,那几名士卒对视一眼,迅速地收起了手中的弓箭,带着审视的目光,向着这胖子迎了上去。 冀州城外的营寨之中,曹化淳正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在两个小太监的伺候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受崇祯皇帝的影响,加之又信仰道教,所以曹化淳平时吃得也比较清淡简朴,他的早饭也不过是一碗粥,一个馒头,几碟小菜而已。 曹化淳端起碗,刚刚喝下一口粥,便听到门帘响动,抬眼看去,却见左良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左良玉双手抱拳,脸色有些着急,望着曹化淳说道:“末将莽撞了,非是末将有意打扰曹公公用饭,但实是末将有要事禀报,还请公公见谅。” 曹化淳见状,立即便是心中一沉,他轻轻放下碗,望着左良玉问道:“什么事劳烦左将军亲自来此?” 曹化淳知道左良玉做事一向颇有分寸,能让他一大早便匆忙赶来,此事定然不小,但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年来,曹化淳就没听过多少好消息,到处传来的都是 坏消息。 看着左良玉的神色有些慌张,曹化淳不由得暗自猜测,莫非那赵无忌知道自己要来,提前举兵谋反了不成? 左良玉急忙说道:“末将派出的侦骑,今日一早在距此地四十里之外,截获了一人,此人自称奉国将军朱恩赏,如今正在末将手下儿郎的护送下前来大营。” 曹化淳闻言,顿时便霍然站起,脸上尽是惊讶之色,心中却突然腾起一缕疑云,“奉国将军朱恩赏?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奉国将军朱恩赏,此人也是大明皇室中的一支,身份十分贵重,但并无什么实权,平时居于济南城中,济南城破之后,此人便下落不明,不知所踪,有传言说他和德王一起,俱已被清兵俘虏而去,只是没想到今日他居然出现在冀州城外。 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在明军的营寨门口,曹化淳终于见到了这位奉国将军。 曹化淳是崇祯身边得力的太监,他与朱恩赏以往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一见,虽然此人样貌狼狈,身材相比以往也消瘦了不少,但曹化淳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此人确实就是朱恩赏无误。 朱恩赏见到曹化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刚下了马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顿便是泪如雨下,曹化淳只得好生将他一番安慰,眼看他脸上身上都十分肮脏,身上衣衫也是破破烂烂,于是曹化淳便唤人将他扶了下去,洗浴更衣。 片刻之后,曹化淳的营帐之中,看着一手抓着只蹄髈,一手抓着只羊腿拼命往嘴里塞的朱恩赏,曹化淳颇有些无言以对。 虽然原本也没对这位奉国将军报多大希望,但是看着他这副饭桶样子,左良玉禁不住也在心中暗自鄙夷不已。 曹化淳轻咳一声,“奉国将军,杂家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解惑,敢问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朱恩赏一面拼命地往嘴里塞食物,一面头也不抬地含混说道:“曹公公稍候片刻,一会某在与你分说。” 足足又过了两刻钟,一口气啃了两个蹄髈,一只羊腿和一只肥鸡的奉国将军终于吃饱了饭,他满意地打了个响嗝,这才取了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随即又向一旁的侍卫讨要蜜水喝,那侍卫顿时便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方才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蜜水。 曹化淳与左良玉两人见了,都觉得有些尴尬,朱恩赏眼看没有蜜水,心中有些生气,道:“蜜水都没有?那取些蜜酒来,给本将军解渴。” 曹化淳急忙拦住了他,“奉国将军,杂家来得匆忙,这军营之中,实在没什么太好的吃食招待,还请将军稍稍委屈片刻,随后杂家便会派人护送将军前去冀州城内,冀州城十分繁华,那里却是应有尽有。” 朱恩赏听了,脸上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又打了个饱嗝,便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起来:“兀那些天杀的鞑子,俘了本将军去,各种百般的虐待,平时只给本将军吃些难以下咽的发霉窝头,唉,就连这些发霉窝头,有时甚至都没有,饿得本将军……” 曹化淳急忙又打断了他的话,道:“敢问奉国将军为何出现在此地?济南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 朱恩赏怔了一怔,望着曹化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突然激动地开口说道:“啊,请曹公公速速派兵前去,捉拿青州知府赵无忌,再晚只怕便来不及了,本将军千辛万苦,自敌军中探知消息,那赵无忌勾结满清鞑子,意图谋反!” 曹化淳和左良玉两人听了,当即便是目瞪口呆,那朱恩赏却像是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功一般,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地说了起来。 原来那日济南城破之后,朱恩赏和德王一起,都被清兵给俘虏了,后来他又被送到了多尔衮军中,和德王关押在一起。 就在前日,关押他们的营帐中,突然来了几个清兵,当着朱恩赏的面,一把将德王扯过来,手起刀落,当即砍下了德王的脑袋,顿时满地的鲜血横流,把一旁的朱恩赏吓得顿时就是屎尿齐流,以为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 一个清兵杀了德旺后,拿着刀又打算去砍朱恩赏,却被另一清兵给拦住了,“睿亲王有令,只要德王的性命,然后再把尸首和德王的宾妃给赵无忌送去,却是没叫你杀这个人。” 那清兵这才作罢,道:“好不容易抓来的人,却为何要给明军送去?” 另一清兵瞥了一旁簌簌发抖,浑身发出恶臭之气的朱恩赏一眼,故意大声说道:“赵无忌与睿亲王早有约定在先,约定此战中互不侵犯,事成之后便会送德王回去,给赵无忌交差,否则赵无忌又岂是咱们睿亲王的对手?” 第六百七十一章民心 几个清兵说说笑笑之间,便将德王的尸首抬了出去,他们忙着抬走德王的尸首,无意之中,却是忘记再给朱恩赏的牢门上锁,抬着德王便扬长而去,片刻之后,这几个清兵去而复返,却又将朱恩赏隔壁的那些德王的子嗣和宾妃带走,说是要给赵无忌赵大人送去。 朱恩赏在一旁听了,顿时便对赵无忌暗骂不止,咬牙切齿。 那些清兵带走了德王的宾妃和世子后,也不知是去忙什么事情,竟然再也没有回来,朱恩赏眼看牢门未锁,看着地下的一地血腥,却又担心清兵再返回来杀他。 左思右想之下,朱恩赏便一咬牙,大着胆子偷偷溜了出去,一路上居然没见到一名清兵,却又在旁边发现了几匹马拴在一棵树上。 于是奉国将军朱恩赏当即再不犹豫,解开缰绳后翻身上马,开始拼命地向外逃去,他逃了一路,误打误撞之下,居然来到了冀州城外,与左良玉派出的侦骑相遇。 朱恩赏说完事情经过之后,便一连串地催促曹化淳速速派人护送他前去冀州,只说这军营之中杀气太重,他待不习惯,随后又催促曹化淳尽快派出兵马,前去捉拿勾结清兵的赵无忌。 曹化淳眼看再从他嘴中也问不出什么,想了想,也便命左良玉派出一彪军马,将朱恩赏送上轿子,一路护送前去冀州城,此人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但其身份贵重,无论曹化淳还是左良玉,谁也不敢轻慢于他,也得罪不起。 望着远去的朱恩赏一行人,曹化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半晌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然而今日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日子,片刻之后,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谄笑的吴三桂也出现在了曹化淳的面前…… 曹化淳对于吴三桂的到来颇为惊讶,“吴将军不是在赵无忌麾下效力么?不知又为何突然来到此地?” 吴三桂闻言,脸色便是微微一红,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对着曹化淳拱手抱拳,道:“末将先前确是在赵无忌帐下效力,但前日末将已经与赵无忌分道扬镳,划清界限了,所以特来投奔大人。” 曹化淳哦了一声,所有所思地望着吴三桂,端起了茶盏,没有说话。 吴三桂继续说道:“原本皇上任命赵无忌总督山东兵马,又升任他为兵部右侍郎,但末将万万没想到,此人居心叵测,用心险恶,竟然在京城之中安插密探,探听朝廷的情报。” 听到这里,曹化淳微微皱眉,吴三桂这一番说辞明显就是在陷害赵无忌,大明的官僚机构早已千疮百孔,毫无秘密可言,不过他却也不说破。 “在得知皇上的旨意内容后,赵无忌丧心病狂,贪功冒进,以至被三路清兵大军团团包围,末将不得已只得孤军突围而出,随后听闻曹公公在此,方才来寻曹公公。”吴三桂继续说道。 曹化淳听了,心中顿时一动,他急忙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吴三桂问道:“赵无忌被清兵包围了?” 吴三桂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满清左右两翼军以及皇太极的中路军,将赵无忌的部队团团包围,敌军数量约六万余人。” “那赵无忌有多少兵马?” “赵无忌那里,嗯,有虎大威部四千兵马,以及魏国公麾下三千骑兵,此外还有赵无忌本部六千兵马,共计一万余人。”吴三桂答道。 一万三对六万,这兵力相差有些悬殊啊,看来赵无忌凶多吉少,曹化淳想了想,又向吴三桂问道:“吴将军突围之时,赵无忌正在作何打算?” 吴三桂迎着头皮说道:“赵无忌自称要去突击清兵大汗皇太极,此人好大喜功,指挥失当连连出错,以至于被清兵所包围,加之他又私下窥探朝廷的机密,是以属下才会愤而离去,突围而走。” “那此战结果如何?” “这个,末将只顾突围,却是不知此战胜负。” 曹化淳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一旁的左良玉,“左将军,速速派出精锐侦骑,前去德州方向,探听赵无忌与清军一战的结果,禀报杂家。”左良玉当即应声而去。 曹化淳又看向吴三桂,微微点头,“吴将军既然来了,便暂且留在这里罢,过几日高公公也会率军前来,到时你便重归高公公麾下效力罢。”吴三桂也急忙应了下来。 左良玉和吴三桂走后,曹化淳看看了外面的天色,已近午时,顿时心中便有些疑惑。 他昨日听闻左良玉所部欠饷之后,想起冀州城中恰好有个旧识,姓李,生意做得极大,是城中有名的富豪,于是昨日曹化淳便使人前去寻他,希望他能出面,在城中为这些明军募捐一些财物。 当时这姓李的富户是满口答应,说道此事包在他身上,明日一早便会把劳军的财物和粮草给送过来,没想到今日已经日上三竿,那李大户答应送来的东西却迟迟不到。 曹化淳皱了皱眉头,转身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小玄子,你去冀州城,去找李半城,问他昨日答应杂家的东西,何时给送来。”小太监应了一声,也便去了。 曹化淳中午用过饭后,却见派往临清州去见高起潜的信使也已回来,还带来了高起潜的回信,高起潜在信中说他最近患病在床,不能陪曹化淳前去德州宣旨,不过他已经派出了总兵吴襄,率领一万千名辽东铁骑,前来与曹化淳汇合,不日便到,以壮声威。 高起潜患病了?曹化淳总觉得这个事情很可疑,不过他要的就是高起潜的兵马,左良玉加上吴家父子,总共一万七千多名骑兵,是一股相当可观的战力了。 曹化淳确认自己已有九成把握压服赵无忌,逼其乖乖低头接旨,跟随自己返回京师。 虽然赵无忌敢以一万余人硬撼清兵十万大军,但若是对上曹化淳,则情况又有所不同。 因为曹化淳对虎大威和魏国公都十分了解。 虎大威是个纯粹的军人,对大明忠心耿耿,一旦曹化淳和赵无忌到了不得不摊牌的地步,在皇帝和赵无忌之间,虎大威最多做到两不相帮。 而魏国公府世代勋贵,与国同休,更是不可能在此事上与皇帝作对,因此曹化淳笃定,到最后,自己真正需要搞定的只有赵无忌的六千人。 而吴三桂刚才也说了,赵无忌如今正被满清大军团团包围,激战之下,他这六千人最终能剩多少,还很难说,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全军覆灭,或是很可能遭受重创。 所以曹化淳以为,自己手中这一万七千人,一旦对上赵无忌的残兵,基本稳操胜算。 曹化淳对于赵无忌此人,其实是非常欣赏,但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曹化淳作为天子家臣,只能凡事从崇祯的利益出发,遵从崇祯的旨意行事。 曹化淳正坐在营帐里计算着双方的兵力对比,思忖着来日该如何与赵无忌交涉,突然门帘一动,刚才派出去的小太监满脸惊慌地回来了。 “曹公公,那个李半城态度很不好,连大门都没让我进,他家门子还跟我说,他家主人不认识什么曹公公。”小玄子有些惊慌,却又有些气愤地说道。 曹化淳心头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万万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连自己都敢骗!真以为自己是个吃素的不成? 这姓李的虽然背后也有势力,曹化淳气愤之下也顾不得太多,他顿时便是怒容满面,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大胆!真是岂有此理!走,爷亲自去会会他!” 当下曹化淳便穿着一身道袍,带着两个小太监,怒气冲冲地便出了营帐,匆匆向着冀州城的方向走了过去,左良玉闻言急忙赶来,打算亲自派兵与曹化淳同去,却被曹化淳给拒绝了。 曹化淳能提督京营,他自然也是有几分武艺在身的,仗着这一点,他谢绝了左良玉的好意,只带了两个小太监,出了大营,便直奔冀州城而去。 没过半个时辰,三人便来到冀州城,曹化淳出来的匆忙,此刻却是觉得有些口渴了,眼看身边有家茶楼,于是便快步走了进去,三人坐好之后,那太监小玄子便连连催促伙计上茶。 那小二眼看三人气质非凡,显然非富即贵,也不敢怠慢,于是便急忙上前,满面笑容地躬身问道:“三位客官,打算喝点什么茶?” 小玄子随手往桌上扔了一把铜钱,说道:“把你店里最好的茶水,给爷端上来,多的银钱,算爷赏你的!”那伙计见状,急忙千恩万谢地收了铜钱,随后便匆匆去准备茶水不提。 曹化淳三人正在等待上茶,却听得旁边那桌客人正谈得热烈,于是曹化淳便侧耳细听。 一人低声道:“诸位可曾知道,朝中出了奸臣!欲对赵大人不利!” “哦,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听闻皇上连下五道旨意,逼迫赵大人去营救德王,但赵大人以黎民百姓为重,始终穷追皇太极的清军主力不舍,这才引得皇上大发雷霆,更是打算罢免了赵大人的官职!” 那伙计刚刚端了一壶好茶来到曹化淳这一桌,此刻也听到隔桌客人的说话,顿时也应声说道:“几位客官所言正是,如今京城来的曹公公便率军驻扎在城外,据说目的正是为了对付赵大人!可怜赵大人一心为民,却落得如此下场!” 曹化淳听了这些人的话语,顿时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小玄子却是冷哼一声,出声说道:“你们几个草民,在这里诽谤皇上,便不怕官法无情么?” 只听得啪的一声,旁边桌子上一名大汉顿时拍案而起,看着小玄子怒道:“这位朋友,此言可是差了,这昏君敢做,难道还怕人说么!今日这茶馆里的诸位,谁家的亲朋好友没有被清军所残害过!清兵在这冀州城外,杀了怕不有十几万人!皇上整日不思对付清军,却挖空心思地要去对付率兵与清军作战的赵大人,这可不是昏君么!骂他两句又能如何?” 这大汉的一席话,便如火烧浇油一般,把整个茶馆的气氛都点燃了起来,茶馆里顿时便是人声鼎沸,茶客们人人都在破口大骂昏君无道,不顾百姓死活,更是倒行逆施,残害忠良等等。 也有一些茶客打骂前来宣旨的曹化淳,将他比作助纣为虐的秦桧之流,将曹化淳也附带着骂了个狗血喷头。 曹化淳听着百姓们的痛骂声,脸色顿时便是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沉着脸站起身来,连桌上茶水也不喝了,扭头就走,两位小太监见他先走,也只得急忙追了上去。 第六百七十二章民意汹汹 曹化淳倒背双手,沉着脸在前面快步走着,两个小太监在后面紧紧地追着他,好容易追上曹化淳,太监小玄子急忙赔笑道:“曹公公勿要生气,这些都是一些什么都不懂的愚夫俗子,犯不上和他们置气,曹公公可要保重身体,莫要气坏了身子。” 曹化淳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脸色却是稍缓,只是示意小玄子在前面领路,直奔那李大户家而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来到了那李大户的宅子门口,曹化淳远远望去,只见这宅子修筑得十分雄伟大气,碗口大的铜钉在厚重的黑色大门上闪闪发光,门前立着两只一丈高汉白玉打造的石狮子,大门上方黑色的大匾上写着两个斗大的朱红色大字‘李府’。 曹化淳冷哼一声,脚下步伐更急,待到他来得近了,正待唤小玄子前去叫门,话还未出口,他却是又惊讶地嗯了一声。 刚才离得远了没有注意,此刻到了近前,曹化淳才发现,这李府大门前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烂菜帮子和打碎的臭鸡蛋,黑色的大门上和石狮子上,也都是污迹斑斑,上面还有好多垃圾。 三人看着眼前这一切,顿时就是目瞪口呆,定了定神之后,曹化淳示意小玄子前去敲门,小玄子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躲着地上的处处垃圾,来到了李府大门前,用力扣动门上的铜环,门环顿时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很快,门后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谁?” “快去禀报你家李老爷,就说京城来的曹公公前来拜访。”小玄子说道。 “我家老爷不认识什么曹公……”话音未落,那人突然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一般,再无动静,随后门后便传来了一阵响动,很快,李府的大门马上被人打开了,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胖子笑容可掬地请三人进去。 小玄子捂着鼻子当先进了李府,曹化淳也皱着眉头,带着另一个小太监走了进去,进了李府之后,这个一身华贵衣服的白胖子先是示意门子赶紧关门,随后便冲着三人谄媚地笑道:“哎呀呀,什么风把曹公公吹到这里来了,曹公公大驾光临,李某这是蓬荜生辉啊哈哈,曹公公快请进书房叙话。” 曹化淳冷哼一声,道:“哼,免了!杂家可不敢高攀你李老爷,杂家今日前来,便想向李老爷问上一问,你昨日答应杂家要募捐的物资财货,如今在何处?” 这李老爷听了,小心翼翼地凑近曹化淳,愁眉苦脸地说道:“曹公公,此事一言难尽,李某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还请曹公公先随李某进书房一议。” 原来昨日得了曹化淳的书信后,冀州城的首富,李半城李老爷便非常积极地联系城中相熟的缙绅,在中午时分,将他们都请了过来,在家中摆了一道宴席,招待众人。 席间李老爷便说道,而今钦差曹化淳曹公公正率领大军正在城外驻扎,震慑宵小,而今军中却是粮草不继,希望诸位贤达士绅,能为这些官军募捐一些财物,席间李老爷更是率先带头捐出了一大笔银钱和物资。 清兵半个月前,曾经从冀州城周围路过,虽然没有攻击冀州城,但却在冀州城外,纵兵四处劫掠破坏,祸害了很多村镇和百姓,冀州城周边的百姓损失极为惨重。 此刻听说是要为在城外驻扎的官军募捐,这些缙绅皆都是非常踊跃,更有不少热心的缙绅,表示回去之后,便会将此事大肆宣传出去,发动更多的人为官军募捐。 李老爷眼看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心里当即就是乐开了花,于是便与众人在席间约定,待到明日一早,众人便把募捐的财货物资送过来,再由李老爷组织人手,给官军们送去。 曹化淳听了,微微点头,不过却依旧冷冷问道:“既然约定的是今日给杂家送来,为何如今已经下午,你这里还是未有丝毫的动静?” 李老爷急忙满脸赔笑,一个劲的道歉,说了半天的好话之后,方才说道:“曹公公,便是借给在下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老人家啊,实在是,实在是昨日的下午,突然事态却又有所变化!” “有所变化?”曹化淳闻言,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便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原来昨日中午李老爷联系完众缙绅之后,本以为万事大吉,没想到昨日下午开始,突然有流言在冀州城中到处传播。 流言的内容是,青州知府,总督山东兵马的赵无忌,由于坚持要去援救被皇太极率领清兵劫掠去的五十万百姓,而与崇祯皇帝产生了冲突。 崇祯皇帝接连给赵无忌下了五道旨意,命他不要去管百姓,速速前去拯救德王,但赵无忌为了百姓们的安危抗旨不遵,迟迟没有按照皇帝的旨意行事,而是一直对押送百姓的清兵紧追不舍。 而今赵无忌虽然对清兵连战连胜,眼看距离救出百姓的目标越来越近,但就在这时,皇帝又被奸臣所惑,听信了朝中奸臣的谗言,又是一道旨意下来,派东厂提督曹化淳前去山东宣旨,在旨意中则是直接免去了赵无忌的职务,而以对清军屡战屡败的高起潜取代之。 这流言一出,顿时整个冀州城内外,全都炸了。 原来前些日子清兵过境冀州的时候,到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抢劫了很多地方,此外还有很多百姓惨死在清兵的屠刀之下,不禁如此,清兵更是也抓了不少冀州城外的百姓充作民夫,帮他们运送抢来的物资。 虽然冀州城没有被攻破,但城中的百姓和城外的百姓总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不是自己过日子,总会有亲人或是朋友在城外居住,而惨遭清兵的毒手,被清兵抢尽了家财,甚是被当场俘走或是被杀害,长得稍微漂亮一些的年轻女子很多也被清兵给祸害了。 清兵此行实在太过贪婪,凶残而放肆。 百姓们如今正在对清兵暴行痛恨不已,为亲戚朋友的遭遇而心痛,更是对被清军抓去的亲人忧心忡忡,就在这时,却突然听说皇帝丝毫不顾那五十万被劫掠百姓的死活,只顾着让赵无忌去率军营救自己的皇叔,并且还要处罚抗旨的赵无忌,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冀州城内外的百姓们,顿时便把对清兵的愤恨转移到了对皇帝身边的奸臣,乃至崇祯皇帝身上,整个冀州城,几乎人人都在痛骂奸臣误国,甚至也有人开始公开大骂崇祯皇帝。 冀州的官府对此也无可奈何,因为很多官差本身也有亲人或是产业在城外,对这些百姓的痛苦,官府众人可谓也是感同身受,若不是碍于身份,只怕他们也早就加入了痛骂皇帝的行列中。 流言传播的是如此的迅速,以至于那些还没有听到消息,回到家中打算张罗给曹化淳募捐粮草的缙绅们就悲剧了。 百姓们正在气头上,猛然听说宣旨的钦差,也就是东厂提督曹化淳就在城外,他此行还带了五千精锐兵马,其奸险用心可谓是昭然若揭,这些兵马的用途,老百姓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是咋回事。 而如今,这助纣为虐的奸臣居然还想让冀州城的百姓们给他们募捐兵粮?让这些官军们吃饱了,去对付忠心耿耿,爱民如子而今正在前线为了那五十万百姓和清军浴血奋战的赵大人? 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于是愤怒的百姓们立刻便是涌上街头,无数百姓自发地行动起来,前往那些打算给官军募捐的缙绅家门口游行示威,臭鸡蛋烂菜叶满天招呼上去,弄得这些缙绅狼狈不堪。 而这些缙绅回到家中之后,也被家里的亲人一顿埋怨,待到他们得知了流言的内容后,绝大部分人顿时也是义愤填膺,毕竟清兵过境时可不管你是富人还是穷人,都一样的祸害,并且由于富人有钱有粮,被祸害的尤其更狠。 家破人亡,人财两空的事情屡见不鲜。 于是这些缙绅一方面赶紧亲自出面,和这些愤怒的百姓们耐心解释,表示自己绝无担任奸臣帮凶,协助陷害赵大人的心思,更是坚定地表明了绝不会给曹化淳捐助一文钱的决心。 另一方面,在百姓这里受了气之后,很多缙绅则纷纷前去李老爷处,质问李老爷为何善恶不分,要号召大家给这么一个迫害忠良的奸臣募捐粮草,更有家中亲人被清军残忍杀害或是劫掠去的缙绅们,直接跑到李府,指着李老爷的脑袋,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怒骂,骂得李老爷头都抬不起来。 李老爷接连被三四个缙绅痛骂之后,这才晓得事态的严重性,而这时,满冀州城的百姓也终于都传开了,带头组织给奸臣死太监曹化淳募捐的,便是城中的首富李半城! 于是怒气冲冲的百姓们再度聚集起来,纷纷来到李府门前示威,痛骂李半城为了一己之私,弃冀州城广大的百姓而不顾,充当奸臣的爪牙,陷害忠臣。 除了大扔臭鸡蛋烂菜叶之余,更有百姓打算放火,想要一把火烧掉这个奸臣狗腿子的府邸。 第六百七十三章万万不可 所谓众怒难犯,想着救回自家亲人的唯一希望即将破灭,愤怒的百姓们纷纷去找火把,打算把李老爷的府邸一烧了之。 就在这关键时刻,李老爷在臭鸡蛋和烂菜叶的弹幕中,勇敢地冲了出去,在百姓的面前,捶胸顿足,向着大伙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认识什么曹化淳,更不可能为其募捐什么粮草,所有的传闻都是以讹传讹,请众位乡亲千万不要相信。 在宅子即将被点燃之前,求生欲极强的李老爷,终于开始演技爆发,说到激动之处,更是痛哭流涕,其六分委屈,三分凄苦,一分气愤的超强演技,终于让百姓们相信自己应该是误会了李老爷,李老爷绝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于是方才慢慢地散了开去,惊魂未定的李半城总算逃过了一劫。 然而依旧有得到消息的三五百姓们陆陆续续地来到李府,插着腰在李府门外大骂不止,骂的李老爷心惊胆战,面如土色。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李老爷静下心来仔细想了半晌,又觉得自己这亏吃得不冤。 这冀州城,谁家没有个亲戚好友在城外,也没有人规定清兵只能去济南城劫掠人口吧,想来皇太极劫掠去的百姓们,一定也会有为数不少的冀州人。 百姓们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子女,或是兄弟姐妹正被鞑子劫掠而去,要被赶到辽东给人当奴隶,谁的心里不是肝肠寸断,不能自己? 而今日居然有消息传出,皇上不但不派人去救自己的子民,反而要把前去营救百姓的赵无忌赵大人给免职,这种情况下,眼看被劫掠去的亲人们回归无望,这些百姓们不急眼才怪了。 这个皇帝平时种种的苛捐杂税就不提了,待到外敌入侵之时,居然还不能保护自己百姓的安危和财产,任由清兵在大明到处杀人放火! 而总算有赵无忌赵大人肯率军前去与清兵作战,要把被劫掠去的百姓抢回来,结果这皇帝居然还把赵大人的官职给罢免了?!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昏君!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姓们急了眼,这城中的缙绅,此刻的心情,其实也跟百姓差不多,在这场兵灾中受了惨重损失的缙绅肯定是恨清兵入骨,天然就会站在赵无忌这里。 至于那些没有受灾的缙绅,心里也会算计,这几年入侵的清兵在大明境内,侵略的距离是一次比一次远,出手也是一次比一次更残暴,谁知道下一次清兵入侵,家破人亡,人财两空的会不会是自己? 古代人都讲究个叶落归根,故土难离,河北离辽东鞑子这么近,大部分的缙绅,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他们便是想跑也跑不了。 咋跑啊?祖祖辈辈的祖坟都在这里,背井离乡,那岂不是成了不孝之子?更何况好几辈子辛辛苦苦赚下的田地和产业又该怎么办? 于是这一次,几乎的所有缙绅也都团结了起来,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朝廷靠不住,保护不了自己这些百姓,而想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首先就一定要保住不但敢战清兵,还能战胜清兵的赵大人。 只要赵大人能屹立不倒,清兵想要再来攻击大明,就会有所忌惮。 所以说,这一次老百姓闹得动静这么大,未必没有这些缙绅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保住赵无忌,就是保住自己。 否则的话,这么多百姓上街游行示威,当真以为官府的差人都是吃素的么?没有这些缙绅在背后的纵容和默许,官府早就派出官差,满城拿人了。 于是,在百姓和缙绅共同力量的作用下,保住赵无忌赵大人,成了几乎冀州城所有人的共识。 李半城能成为冀州首富,他的头脑绝对聪明,这事情稍微一琢磨,他就琢磨明白了,晓得皇上这番旨意,是犯了众怒,这种民意汹汹之下,自己绝对不能强自出头,公开站在曹化淳这边,否则的话,因失去亲人而失去了理智的百姓们,收拾不了清兵,收拾李老爷还是很轻松的。 所以今日上午小玄子前去李府叫门时,按照李老爷事先的吩咐,李府的门子一口咬定自家老爷不认识什么曹公公,把小玄子赶了回去。 但李老爷随后又一想,曹化淳贵为东厂提督,大明的最高特务头子,便是李老爷在朝堂上有人,却也不敢轻易得罪曹化淳,百姓们能整死李老爷,曹化淳也一样有这个能力。 冥思苦想之后,李老爷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之计,便是表面依旧对曹化淳保持着不认识,不支持的态度,然后在今日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摸摸地带人,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财物和粮草送到曹化淳的兵营。 如此一来,李老爷总算是对得罪不起的双方,都算是有了交代,但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曹化淳竟然会一怒之下,亲自来到他的府邸,于是匆忙将曹化淳请进书房后,李老爷扑通一声,跪在了曹化淳面前,将这两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与曹化淳分说了一番。 曹化淳虽然是东厂提督,行事狠辣,但却极有原则,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此刻他沉着一张脸,坐在李老爷家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盯了李老爷半晌,方才说道:“李半城,你给杂家起来罢,如今既已得知了来龙去脉,杂家却也不怪你。” 李老爷听了,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曹化淳示意他坐,他却也不敢坐,最后只是畏畏缩缩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上了半边屁股。 曹化淳沉思片刻,问道:“这流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李老板摇头叹道:“应该就是昨日中午,不瞒公公,小人在这冀州城中,消息尚也一向灵通,昨日上午,小人尚未听说有此等流言出现,直至中午,慢慢地市井之间都在传播此事,而到了下午,终于闹得整个冀州城沸沸扬扬。” 曹化淳微微点头,心想从这流言的内容看,证据详实,有理有据,针对性极强,恰到好处地触碰到了百姓心中的爆发点。 再看流言传播的速度,也是极为惊人,几乎是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便传遍了整个冀州城。 看来一定有某种势力,在暗中发动并推动了此事,曹化淳想来想去,按照谁受益最大,谁最有嫌疑的原则,此举应是出自赵无忌之手。 只不过赵无忌如今正在德州城外,被皇太极的大军重重包围,正忙着和清军打生打死,他却又哪里来的余力,跑到冀州城来散布流言? 曹化淳又想了片刻,还是没有想出太多头绪,最终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也不跟李老爷打招呼,带着身旁的两个小太监扭头就走,急得李老爷紧紧追赶在他的身后,一边小心翼翼地紧跟着,一边低声地不断发誓,说道待到夜晚,定会将劳军的物资送到大军之中。 曹化淳也没心思搭理他,这点劳军的物资他还没放在眼里,相比之下,他更重视的便是这流言究竟出自谁之手,对方又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曹化淳带着两个小太监出了李府,便一路疾行,匆匆地返回了军营。 半晌之后,铁青着脸色的曹化淳一掀门帘,走进了他自己的营帐,眼看曹化淳进来,营帐里坐着的几个人顿时都站了起来,纷纷笑着冲着他拱手行礼。 曹化淳定睛看去,原来是吴襄吴三桂父子,再仔细看,最里面那含笑望着自己之人,岂不是高起潜? 曹化淳顿时便是一怔,他指着高起潜,疑惑地说道:“高公公不是患病在身么?” 高起潜的脸色顿时便微微一红,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对着曹化淳拱了拱手,含笑说道:“咱家这几日受了风寒,头昏脑胀,一直卧床不起,其后听闻曹公公要亲赴山东,去寻赵无忌宣旨,咱家放心不下,左思右想之下,终于决定抱病赶来,意图能助曹公公一臂之力。” 曹化淳望着高起潜,点了点头,道:“高公公为皇上办事,一向都是尽心尽力,令人钦佩不已。” 随即,曹化淳又冲着吴襄父子二人也是点头示意,随即便走进了营帐之中,坐在上首之处,高起潜则坐在他下首,而吴襄父子便坐在左右两侧。 原来高起潜是不想来的,因为他一向惧怕赵无忌,所以一开始他本是打算装病留在临清州,只派吴襄自己率军一万前来。 但是派去给曹化淳的信使前脚刚走,后脚吴三桂送来的信使也到了,当得知赵无忌被清兵大军重重包围,如今已凶多吉少的时候,高起潜踌躇了一番之后,便改了主意,决定和吴襄一起前往曹化淳处。 清兵的厉害,与之交过手的高起潜是深有体会,当初卢象升那样的名将,天雄军那样骁勇的强兵,被清兵大军包围后也是全军覆灭,战死沙场,赵无忌手头兵力不到一万,比当初卢象升的兵力还少了不少,也是被清兵重重包围,高起潜料定,此战之后,赵无忌便是不死,手头也剩不下几个兵了。 赵无忌没了兵,就像是没了牙的老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于是高起潜便兴冲冲地带着吴襄以及一万骑兵,来到了冀州,打算亲自去报复赵无忌,狠狠地出一口已经积攒了很久的怨气。 几人纷纷坐定之后,高起潜便含笑侧过身子,看向曹化淳道:“曹公公,所谓兵贵神速,我军如今兵强马壮,又得吴将军,左将军这样的骁将相助,咱家以为,还是早早出发,前去山东宣旨为好,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数。” 听了高起潜的话,曹化淳眉毛顿时便是一挑,他略一思忖后,正要开口,却见营帐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随后左良玉匆匆忙忙地快步走了进来。 左良玉进来之后,也来不及和高起潜吴襄等人招呼寒暄,他直接双手抱拳,望向曹化淳说道:“启禀曹公公,末将手下侦骑刚刚探知的情报,如今德州之战结果已出!” 听闻此言,众人顿时全都来了精神,吴襄和吴三桂父子也都是满怀希翼地望向左良玉,曹化淳的目光紧盯着左良玉,淡淡问道:“结果如何?” “赵无忌在前日夜里,于暴雨之中,趁着夜色亲自率手下精锐突袭清军大营,一举得手,鞑酋皇太极重伤遁走,黑旗军大败清兵,而今清兵正向着河北方向逃窜而去!”说到这里,左良玉脸上神色也是有些犹疑不定,似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最终会是这个战果。 “不可能!”吴襄霍地站起身来,眯着眼望着左良玉,厉声问道:“明明是清军已经包围住了赵无忌,赵无忌却又怎能反败为胜?左将军,能不能是你手下探子,弄错了情报?” 左良玉顿时脸上便露出了不悦之色。 大明的官军之中,绝大多数对关宁铁骑的印象并不好,因为每年朝廷都会征收几百万两辽饷,用在关宁铁骑身上。 不论崇祯在其他方面做得如何,他起码对于关宁铁骑,他是相当的够意思,每年的辽饷都会如数给付,这让其他经常被拖欠饷银的官军,羡慕嫉妒恨。 大家都是当兵吃粮,凭什么你们就能足额足饷,吃香喝辣,俺们就只能喝西北风? 左良玉望着吴襄,面无表情地说道:“末将手下的士卒虽然算不得什么精锐之士,但是胆子却是不小,临阵脱逃之事更是从未有过,此事千真万确,乃是末将手下几路互不相辖的侦骑,共同打探到的情报,他们更是亲眼看到了败退的清兵。” 确认了信息的可靠性后,营帐之中的所有人,顿时都惊呆了,这赵无忌是要逆天啊,就带了一万兵,居然还能重伤皇太极,把六万清兵打得大败而逃? 众人正在震惊之中,吴三桂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事,顿时便暗道不好! 急忙站起身来,吴三桂双手抱拳,望着曹化淳说道:“曹公公,末将以为,赵无忌定会趁着取胜的机会,继续追赶清兵,而后将那五十万百姓据为已有! 曹公公,赵无忌早有反心,若是让他再得了五十万青壮人口,则其更是如虎添翼,后果不堪设想,还请曹公公速速下令,我等尽快前往山东,向赵无忌宣旨!尽快夺去此人官职方是上策!” “万万不可!”曹化淳与高起潜皆是面带惊慌之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六百七十四章犹豫难决 看到两人动作如此一致,众人顿时便是一脸的疑惑,望向曹化淳和高起潜。 高起潜怔了一怔,眼看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他眼珠一转,当下便干笑两声,说道:“曹公公乃是天子任命的钦差,此行当然是以曹公公为首,曹公公的意见,便是咱家的意见。” 曹化淳缓缓扫视了帐中众人一眼,脸色复杂难明,半晌方才开口道:“赵无忌能击败皇太极,于我大明,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局势已然变化,宣旨之事实在太过重要,一个不小心,便会寒了功臣之心,必须慎之又慎,至于何时前去山东,待杂家再好好斟酌,斟酌。” 听了曹化淳的话,高起潜当即便是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吴襄和吴三桂父子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之感,左良玉站在一边,看着沉思中的曹化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也是默然无语。 半晌之后,眼看曹化淳依旧是拿不定主意,众人于是便也纷纷告退,左良玉起身欲走,却见曹化淳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便放慢脚步,待到众人皆已离开之后,他却转身,又来到了曹化淳的面前。 “曹公公可是有事要吩咐末将?”左良玉恭敬问道。 曹化淳点了点头,道:“继续广派侦骑,查探清兵和赵无忌所部黑旗军的动向,重点查探德州之战后,赵无忌如今手头兵力几何,若是发现了有价值的情报,及时向杂家禀报。” 左良玉急忙应了一声,随后他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却又忍下去的样子,曹化淳见状,便开口问道:“怎么?左将军可是有事要跟杂家说?” 左良玉踌躇了一下,终于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奉国将军朱恩赏刚刚派人前来寻末将,希望末将能够率军南下,攻击清兵,把他被清兵抢走的财物再抢回来……” 曹化淳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于是便冷哼一声,“朱恩赏……,左将军不必理会他,他若再来,你便让他来寻杂家说话!” 左良玉急忙连连道谢,曹化淳挥了挥手,左良玉这才退了下去。 看着冷冷清清的营帐,曹化淳一动不动地静坐了半晌,方才长长叹了口气,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茶水已经凉了,但曹化淳似是丝毫没有发觉,把这碗凉茶一饮而尽。 细细地品了品,嗯,这茶,有点苦。 喧嚣的白天终于慢慢地过去了,夜幕降临,德州城内,一处看似普普通通的民宅内,残灯如豆,昏暗不定,一名身材婀娜妖娆的女子蒙着黑色的面纱,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灯下细看。 轻轻地传来三声不轻不重地敲门声,女子应了一声,随即房门便被人推开,进来一名二十余岁的男子,一脸的剽悍英气。 女子放下手中的书,轻声问道:“流言在各地的效果如何?可曾遇上什么阻碍?” 这男子恭敬答道:“好叫杜百户得知,各地均已有飞鸽传书回来,表示已经将您的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下去,一切都是十分的顺利,如今各地的民众百姓,得知了事情的本末真相之后,均已是民意汹涌,对朝廷这种迫害功臣的做法极为不满。” 这女子正是从清兵大军中突围成功的杜红儿,杜红儿听了这人的话,便嗯了一声,又道:“切记,尤其是那些曾受到过清兵残害的地区,更是要重点关注,这些地方的百姓,将来都会是大人的强大后盾。” 男子嗯了一声回答道:“已经安排妥当,据这些地方反馈回来的信息看,流言传播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百姓们纷纷痛骂昏君,而对赵大人的遭遇报以极大的同情。” 杜红儿听了,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这男子会意,于是便轻轻地又退了出去,临出去之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 凝视着眼前如豆的灯火,杜红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似有些痴了。 身后一名侍女上前,轻声说道:“夫人,您这几日都未曾好好安歇,一直在忙碌不休,而今赵大人也已战胜清兵,成功救回百姓,夫人横竖无事,今日便早些休息罢。” 杜红儿伸出纤纤玉手,托着香腮,想了一想,却又是摇了摇头,“此刻还未到庆功之时,大人虽然取胜,但清军多尔衮那一部实力未损,皇太极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至于皇上那里,更是难办。” 杜红儿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蹙起了好看的眉毛,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次日一早,匆匆吃过早饭的曹化淳,强打着精神,颇是有些心虚地吩咐小玄子再次前去冀州城,打探一下城中如今的局势。 昨夜曹化淳一宿没睡,在榻上翻来覆去,整夜都在思考着应对之策。 曹化淳知道,如今自己的任务已经变得更加重要起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大明未来几十年的政局。 为了皇帝着想,也为了大明王朝着想,曹化淳不想轻易做出决定。 赵无忌如今在百姓中的名声极好,他如今新破皇太极,士气正盛,雄兵在手,自己若是直接去山东宣旨,一旦赵无忌愤而造反,自己未必能打得过他。 至于洪承畴的西北军,如今正在拱卫京师,清兵尚未撤离,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无论是皇上,还是满朝文武大臣,都不会同意西北军南下平叛。 到了那时,赵无忌的造反很有可能会成功,他又有五十万青壮在手,可以很轻易地拉出一支至少五万人的军队,从而割据山东,与朝廷分庭抗礼。 所以曹化淳如今迟迟不敢做出决定,他很清楚,逼反赵无忌,对大明王朝没有任何好处。 一个多时辰过后,小玄子匆匆赶回,向曹化淳禀报自己在冀州城打探到的情报。 “城内动静如何?”曹化淳问道。 小玄子苦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和昨日一样,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法?” “小的去了好几家茶馆,发现说书的先生都在说那部《说岳全传》,在讲宋高宗十二道金牌追回岳飞岳爷爷的段子,那些百姓们都在痛骂宋高宗赵构和秦桧。”小玄子说道。 曹化淳顿时便觉得自己的心被是被人插了一刀,嗯,十二道金牌,这是在影射皇帝的六道圣旨啊。 “小的还去了几家戏院。” “哦。” “戏院里都在演‘风波亭’,演秦桧害死岳飞的那一幕。”小玄子继续说道。 曹化淳觉得自己的心又被人给插了一刀,他抚着胸,觉得胸口有点疼。 “此外在茶馆中,小的还听一些百姓说话,他们似乎打算纠集起来,前来咱们的军营抗议。” 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没什么好怕的,毕竟曹化淳如今手中有全副武装的一万七千名骑兵,但是被百姓们堵着大门骂也挺烦人的,若是再被扔一些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更是恶心死人。 并且曹化淳还不能对他们动手还击,一旦对平民百姓动手,朝中的那些文官御史,喷都能喷死他曹化淳,便是皇上也会因此而遭受极大的压力。 惹不起躲得起,曹化淳一时间竟然起了挪一挪地方的心思,想到此处,曹化淳心中突然一动,想起了一事,急忙出声吩咐小玄子去将左良玉请来。 片刻之后,左良玉来到曹化淳的营帐内,曹化淳低声对他吩咐了半天,左良玉当即便是领命而去。 及到了傍晚时分,左良玉再度匆匆而回,向曹化淳报告了他此次派兵侦查得来的情报。 “曹公公果然料事如神,而今不仅仅是冀州,整个河北一地,几乎被清兵袭扰祸害过的地方,都在流传着此等流言,以至于各地的百姓如今对朝廷的意见都很大,认为朝中有奸臣,为赵无忌打抱不平。”左良玉望着曹化淳,恭敬说道。 曹化淳心想果然如此,沉吟片刻之后,便吩咐小玄子去请众人前来此地,商议事情。 不久,高起潜,吴襄,吴三桂父子,左良玉等人齐齐来到曹化淳的营帐之中,众人面色凝重地望着坐在正中的曹化淳。 由于赵无忌再次击败清军,他率军夺回那些被劫掠去的五十万百姓几乎已成定局,这使得打算前去山东宣读崇祯皇上旨意的众人,十分被动。 刚刚立下大功,便去罢人家的官,就连高起潜,都觉得自己等人做得有些过分了。 曹化淳徐徐环顾众人,轻咳一声,道:“杂家奉当今皇上之命,前去山东向赵无忌宣旨,然而如今局势已大有变化,与以往截然不同,故此杂家准备上奏皇上,将此地情形如实禀报,再由皇上定夺此事。” 吴襄望着曹化淳,脸色凝重地问道:“曹公公的意思,竟是不打算前去山东宣旨了?” 曹化淳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赵无忌如今多半已将那五十万百姓救回,杂家若是贸然前去,万一惹得他愤怒之下起兵谋反,这五十万青壮百姓中,他至少能拉出五万兵马,而今清兵尚未退去,我朝实在再承受不起另一场动荡了。” 高起潜皱着眉头看向曹化淳,“但若是赵无忌并无谋反之意呢?” 曹化淳叹了口气,说道:“赵无忌救出如此之多的百姓,深得民心,他立下大功却被免职,便是他肯听旨入京,消息传出后,只怕也一样会激起河北和山东的民变。” “更何况,而今清兵尚未退去。” 曹化淳的潜台词是,清兵还没走,随时会对大明造成威胁,此时此刻,大明实在不宜在内部再生动乱。 第六百七十五章右翼军也出事了 傍晚时分,昏黄的落日向着大地发散着最后的光辉,一条黄土铺就的官道上,随着马蹄的不断踩踏,升腾而起的尘埃在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无数的黄色尘埃慢慢地落在人的脸上,身上,腿上,甚至嘴里和鼻子里,长长的清军队列中,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 官道两侧,尽是枯死的老树和一片布满了枯草的暗黄色原野,沉闷的空气中,一丝丝的微风也无,偶尔树上的老鸦会叫上两声,张着眼睛紧紧盯着这些沉默的赶路者,或是一群群地从树上展翅飞起,落在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上,扑腾着翅膀大快朵颐。 如今清兵已进入河北地界,前行五十里地之处,官道的另一头便是大明河间府献县。 这一片地方原本也是风调雨顺的富庶之地,只是随着严酷气候的变化,小冰河时期的降临,雨水越来越少,温度的下降以及长久的大旱,导致农田的收成越来越差,慢慢地,这里的百姓不得不开始背井离乡,前往他处。 皇太极的大纛软搭搭地垂在旗杆上,白色的旗帜上,也落满了黄土的微尘,原本纯白典雅的色彩,如今已变成了暗淡的黄灰色。 初来时雄心万丈,意气风发的满清骑兵们,以及他们的将领们,还有他们那曾经所向无敌的大汗,猜对了此次入侵大明之役的开头和中间,却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尾。 队列中的满清和蒙古骑兵们,很多人的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右翼军统帅,成亲王岳托也战死在了大明的土地上,就连他们的大汗皇太极,也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胳膊。 皇太极如今整天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以往他骑在雄骏的战马之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雄姿早已逝去不见,连续两次败给赵无忌,并且还失去了岳托和自己的一条胳膊,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身上的伤痕不算什么,内心的伤痕,才让人感到分外沮丧,整个清兵大军的上下,如今的士气已经极其低落,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原本以为的狩猎狂欢之旅,竟然会以此种方式收场。 清军战马的步伐,疲惫而缓慢,他们不能走得太快,因为他们还在等另外的两路兵马,护送着金银珠宝的右翼军,以及睿亲王多尔衮率领的左翼军来到。 在他们的归路上,还有大明朝廷的十余万西北军,在三边总督洪承畴的率领下,在那里严阵以待。 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名亲兵纵马来到皇太极的马车旁,大声禀报道:“启禀大汗,右翼军副统帅贝勒杜度及副将索海求见。” 皇太极微微扭头,半眯着眼看向那名清兵,脸色灰白,但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深邃的目光似是能洞悉人心,“杜度?朕让他们护送的辎重可曾见到?” 这清兵被皇太极威严的目光一扫,顿时便低下了头,恭谨答道:“属下只见到杜度贝勒及数千骑兵,却未曾看到有辎重出现。”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语气之中充满了沮丧之意。 五十万的青壮奴隶没有了,而今,好像是劫掠来的钱财也没了,否则杜度贝勒又怎么会两手空空地赶来和大军汇合?大家伙舍生忘死地来到大明厮杀一场,丢下了数万将士的尸体,结果却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一无所获地黯然离去。 皇太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他的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也在一下一下地轻微地左右摇晃,片刻之后,皇太极方才开口:“嗯,唤他们过来罢。” 亲兵得了命令,顿时便拨转马头,狠狠地抽了战马一鞭子,快速地向着队列后面驶去,一旁的豪格勒着马靠近了皇太极的马车,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低声说道:“父汗,该不会那批财物,也被明军给劫走了罢?那我们岂不是……” 还未等他说完,皇太极便打断了他的话,“应该不是明军。” 豪格正在心中奇怪大汗何以如此笃定,便听到身后马蹄声快速传来,很快,贝勒杜度和副将索海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之中。 杜度很快便来到近前,他先是与面前的豪格点头示意,随后便扭过头去,望向马车中的皇太极。 看着脸色苍白,右臂袖筒空空如也的皇太极,杜度顿时便是一声悲呼,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两步便跑到皇太极的马车旁边,双手扶着窗户,眼中已有泪花闪动,“大汗!大汗居然受了伤!都怪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大汗,属下当真该死,这让属下回去,如何跟几大贝勒交代!” 皇太极望着身旁的杜度,眼中也露出了感动之色,“杜度!女真的儿郎,受点伤不是很正常么!你又何必如此!受伤并不会打击我们女真儿郎的斗志! 这仇,我们早晚还会报回去的!这大明,将来朕还要来!不要哭!女真儿郎的眼泪,比黄金更珍贵!” 杜度听了皇太极的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伸出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杜度,告诉朕,朕让你护送的那些财货呢?从明国人那里抢来的财货!他们到哪去了?朕可是听说,你只带了人过来!并没有把那些东西给朕带来!”皇太极盯着杜度的眼睛,开口问道,一旁的豪格听了,顿时也打起精神,微微侧过头去,看向了杜度。 杜度脸色一黯,猛地低下了头去,不断地喘着粗气,却没有做声,豪格见状,顿时怒从心起,便冲着杜度大声喝道:“杜度!大汗对你如此信任,你居然把这批财货给丢了!那可是牺牲了无数女真健儿的性命才得到的宝贵缴获!你是想让我们大清的勇士们,流尽了身上鲜血之后,却两手空空地回去吗!” 杜度的身子猛然一震,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一旁的索海看了豪格一眼,又瞥了一眼杜度,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悲愤之色,他望着豪格,同样地大声咆哮道:“肃亲王!你不要冤枉杜度贝勒!镶红旗的勇士们,何曾软弱害怕过!为了保护大家伙千辛万苦从明国人那里抢到的财货,镶红旗的勇士们,随时愿意献出性命,为大汗流尽最后一滴血!” 说到这里,索海猛一转身,望向皇太极,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既愤怒又伤心,他大声说道:“大汗,真正抢走这批财货的,是右翼军的人,是豫亲王多铎!” 多铎?! 豪格顿时便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之色,怔了一下之后,喃喃说道:“多铎?这不可能!他又为何要抢走这批财货!须知大汗早就说过,这批财货是大家伙的,只要回到盛京,大家伙平分!” 相比自己惊慌失措的长子豪格,皇太极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的镇静,露出一副似是早已料到会如此的神色,他沉吟了一下,方才用低沉而又威严的语气,对杜度说道:“杜度,到底是什么回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朕!” 杜度这才抬起头,看了皇太极一眼,又在心中斟酌了一番,这才一五一十地向皇太极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四天之前,皇太极命令岳托率军向德州靠拢,准备集合三路大军,以重兵包围并歼灭赵无忌率领的黑旗军,岳托得了命令之后,便立即率领本部一万五千骑兵,星夜赶往德州,而留下杜度率领五千骑兵,护送着这批财物继续北上。 谁知岳托前脚刚走,后脚杜度这边就出了事。 大明副总兵,都督佥事,明将曹文诏之侄,曹变蛟,似是一直在暗中缀着这伙清军,发现岳托率大军离去之后,趁着清兵实力大减的机会,曹变蛟率领着三千骑兵,突然从清军的侧面杀出,杀了杜度一个猝不及防。 曹变蛟率领的三千骑兵原本就是大明有数的精锐,杜度虽然有五千骑兵,但最精锐的那一部分人却全部被岳托带去了德州,甫一开战,明军便占尽了上风。 一来曹变蛟占了出其不意,暗中突袭的优势,另一方面,清兵在与曹变蛟率领的明军骑兵作战之余,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兵力去保护这些财货,以及看管震慑那些运送财物的大明百姓。 这就好像两个人打架,一方轻装上阵,另一方却背着个大包袱,手上还拿着东西,于是曹变蛟率领的明军很快便占据了优势。 那些大明百姓一看官军前来厮杀,而清兵又暇顾及自己等人,顿时便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纷纷开始向四处逃散开去,被曹变蛟缠住的杜度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曹变蛟的勇猛善战不次于其叔曹文诏,手持一杆大枪,带着手下的亲卫,在清军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杀得杜度频频后退不迭,招架不住。 眼看清兵已然顾此失彼,乱作一团,曹变蛟当即下令,分出了一部分骑兵,直接杀到了那批财货的前面,杀退了为数不多的清兵后,明军骑兵们就开始在那批财物上放火。 当时正在荒郊野外,附近并没有什么水源,清兵都被牵制住,民夫又已逃走,一时之间无人救火,这火势便越烧越大,到最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曹变蛟率军与杜度厮杀了半晌,眼看这批财货均已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方才哈哈大笑,连喊了几句痛快之后,便猛刺一枪逼退了杜度,率领骑兵退走不提。 望着熊熊火海之中的财物,杜度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但他又不敢前去追赶曹变蛟,他担心还有明军隐藏在暗处,怕中了明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于是杜度只能恨恨地看着曹变蛟得意洋洋地率军离去,直到看见明军已然远走,消失不见,他这才指挥手下,开始想办法灭火。 第六百七十六章误会 由于附近没有水源,再加上清兵被明军给缠住来不及灭火,以至于错过了最好的灭火时机,待到此刻,火势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杜度想了很多办法,但依旧没办法控制大火的燃烧,最终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批财货在大火之中不断地扭曲变形,腾起了阵阵的黑烟。 半个时辰后,火势终于减小,于是在这时,杜度抓紧时机,指挥着手下清兵,将大火成功地扑灭了。 事后查看之下,在这场大火中,清兵抢来的那些绸缎细软珠宝等物几乎全部被烧毁,留下来的,只有不怕火的金子,银子以及若干铜钱,粗略估计,此番清军的财货损失几乎过半,气得杜度只想跳脚骂娘。 但杜度并没有第一时间向皇太极禀报此事,在他看来,大汗如今正在全力以赴地对付赵无忌,自己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分散大汗的注意力,且又担心此事会打击清兵的士气,因而杜度便决定暂时将此事隐瞒不报。 此时被逼着前来充当民夫的百姓们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杜度没奈何,只得留下了三千清兵在此看守财物,自己则带着两千清兵,第二天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去袭击了附近的几处村镇,这才又抢到了一些财物和粮食,最重要的是抓回了两千多大明百姓,充作民夫。 带着这批百姓返回,正准备继续赶路的杜度,结果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多铎。 多铎一见这批财货受了火灾,损失过半,顿时便是心中大怒,随即他便以此为借口,强行接管了运送这批财货的权力,杜度上前与其分辩,但多铎对他根本就是毫不理会,只是一连声地催促手下上前搬运财货。 满清的诸位亲王中,要论起谁最嚣张跋扈,桀骜不驯,那无疑就是多铎,仗着手中的兵力远胜于杜度,多铎手下的兵马很快便把这批财货给接管了过去。 连番遭到打击的杜度气昏了头,当场拔出腰刀就要上前跟多铎拼命,没想到多铎一边狞笑着,一边也同时拔出了刀,同时多铎手下的亲兵们也都是一脸的不善之色,抽出兵器向着杜度围了过来。 眼看对方的兵力远远超过己方,杜度的亲兵们死命地上前抱住了杜度,这才避免了一场厮杀的发生。 随后得意的多铎便率领手下兵马押送着财货扬长而去,而杜度便只得恨恨地带着手下兵马,前去追赶皇太极。 杜度一席话说罢,心中犹自郁闷难平,他看着皇太极,怒气冲冲地说道:“好叫大汗得知,多铎不但抢走了这批财货,还假传大汗的旨意,说道是奉了大汗的命令,前来接管这批物资,我让他拿大汗的手谕或是旨意过来,他又拿不出来。” 一旁的其他几位满清文武大臣听了,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此刻更加沮丧,他们没想到己方此次不但兵败大明,伤亡惨重,而如今更是自己人也开始窝里斗起来,一时之间,人人感觉前程悲观,晦暗不明。 范文程在一旁低着头也不敢开口,他虽然号称足智多谋,被皇太极当成军师看待,但此次的事件,明显是属于派系斗争,属于政治事件,此刻开口就是站队,站对了还好,一旦站错了队,迎接他的便是灭顶之灾。 而像孔有德这样平时一贯机灵的角色,这时却也是一脸的懵懂之色,只顾低着头赶路,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了什么。。 除了范文程和孔有德,摄于多尔衮的威势,其他的满清大臣也不敢开口,如今满清三路军中,皇太极的中路军和杜度的右翼军在与赵无忌的战役中,都是损失惨重,两路兵马加起来,兵力可能都没有多尔衮多,再者又忌惮多铎的心狠手辣,一时之间,竟然谁也不敢站出来,替杜度说话。 皇太极眯着眼睛,扫视了一眼外面的群臣们,短暂的沉默后,皇太极突然哈哈大笑,“杜度,别生气了,这是朕的不对!你却是误会了!多铎确实是奉了朕的旨意,当时朕正在和赵无忌作战,战况十分紧急,朕来不及颁下手谕,是以朕只是给了多铎口谕。” 目光掠过目瞪口呆的杜度,皇太极含笑又看向其余的臣子们,“多铎是朕派去的,众位无需胡乱猜想,豫亲王是我大清诸王之中,最能征惯战者,有他押送这批财货,众位可以放心无忧!” 随着皇太极的话语,周围的臣子们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纷纷上前恭维着自家大汗,不住嘴地说着一些大汗英明,高瞻远瞩之类的话,而皇太极也是频频地含笑点头,偶尔还开口宽慰杜度几句。 豪格望着在众人的簇拥中微笑着的皇太极,不知为何,一股冰冷的感觉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蓦地升起,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似是想到什么最可怕的情景一般,急忙扭过头去,再不敢看他的父汗一眼。 人群之中,皇太极爽朗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人,快去催一催多尔衮,让他尽快过来,与朕汇合,大家也好早日返回盛京!” 皇太极微笑着环视着众人,“待到回了盛京,朕将会视军功之大小,将这批财货分配下去,总不能让大家伙跟着朕白跑一趟!” 皇太极的爽朗笑声,似乎也感染到了众人,想起那批价值不菲的财货,众人心中低落的士气终于有所回升,不论如何,此番大明之行虽然损失惨重,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也总算能对自己身后的势力和贵族们,以及家中的妻子孩子们,有所交代。 皇太极伸出左手,指着前方道:“诸位加把劲,再过五十里便是大明的献县,击溃了明军之后,我等在那里好好地休整一番,等待睿亲王和豫亲王!” 献县此前因不在清兵的进军线路之上,是以并未遭受兵火荼毒,此刻听闻大汗要率军攻打大明的献县,清兵的队伍中顿时便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之声。 第六百七十七章罗生门现象 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了雄伟的建极殿,此刻正是上午,崇祯皇帝正会同手下的诸位重臣在此议事。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脸颊消瘦眼圈通红,神态颇为憔悴,在清兵入侵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着实是被折腾得不轻,每日需要他处理的奏折相比以往几乎翻了三倍之多,但他咬着牙依旧坚持着每日批阅奏折直到深夜,这两个多月来,崇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然而体力上的疲累也就罢了,更加累人的却是心态的疲累,由于大明日益腐朽的吏治,各地官员造假成风,他们给皇帝的奏折里面很多内容都掺杂了大量的谎言,难以分辨真伪。 倭国曾有个很出名的电影叫做罗生门,一名武士被人杀死,卷入此案的众人各执一词,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进行表述或是编制谎言,从而使得此案的真相扑朔迷离,难以破解。 崇祯如今面对的局面,可以看成是罗生门的扩大化版本,清军入侵,糜烂千里,为了推卸责任,所有涉及其中的文臣武将,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在给皇帝的奏折中,禀报着一些真真假假各种各样的信息。 这使得崇祯的工作量一下子又增加了好几倍,因为他要在几分不同的奏折中,经过缜密的对比和思考,找出事实的真相,还原当时的真情实景。 这种奏折看多了,直接导致崇祯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推理能力大大提高。 所谓决策,无非就是根据手头已有的情报经过分析,做出最终正确的决定,但是崇祯收到的是一堆乱七八糟真真假假的情报,这也是为什么崇祯皇帝人很聪明,又是如此的勤政,结果却把大明的江山越搞越乱的原因之一。 其实锦衣卫和东厂作为天家鹰犬,皇帝的耳目,完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皇帝获取真实的情报,只可惜这两把刀也被崇祯自己给废掉了。 崇祯登基之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岁数不大,经验尚浅,随后在东林党的忽悠下,他诛杀了擅权的太监魏忠贤,没了魏忠贤的制衡,直接导致此后东林党人充斥朝野,势力尾大不掉,最终将大明拖入了覆灭的深渊。 魏忠贤活着的时候,四海之内虽然也有反贼,但是从来都没达到像崇祯执政时的那种乱贼四起的地步,充其量都是一些小规模的毛贼,很轻易便都被官军给剿灭了。 并且那时大明的财政状况也很好,魏忠贤死的时候,给崇祯的内库留下了大笔的银钱,东林党众正盈朝之后,慢慢地崇祯反而没有钱花了。 魏忠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恰好可以形成对东林党人的制衡,他派去大明全国各地的税监,目的固然是为了自己捞钱方便,但客观上,收益最大的还是皇帝的内库。 魏忠贤死后,各地镇守太监纷纷被召回,崇祯自己主动断掉了这条财源,而过了数年之后,当资金窘困的崇祯打算重开矿税时,却被大臣们以‘皇上不可与民争利’为由,给阻止住了。 在东林党的怂恿下,崇祯自己更是主动地把‘迫害忠良’的锦衣卫和东厂的职能大大地削弱了下来,直接导致了大明情报工作水平直线下降。 于是,崇祯就这样勤勤恳恳地不断地出着昏招,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王朝好,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加快了大明王朝的覆灭速度。 从清兵刚开始入侵时的茫然无措中清醒过来后,大明的大小官僚们纷纷开始推过揽功,把兵败的责任推到同僚,下级甚至是上司身上,开启了互咬模式。 首辅刘宇亮首先发难,他在朝会上当众向崇祯皇帝上奏,指责山东巡抚颜继祖尸位素餐,碌碌无为,在清兵入侵之时没有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没有站出来组织应对清兵的入侵,只敢带着手下士卒龟缩在德州城中,坐视清兵围攻济南,以至于山东的形势一片糜烂而难以收拾。 巨鹿之战后,大明在北方的野战军团毁于一旦,但主将卢象升战死,高起潜又是皇帝家奴,刘宇亮也不想得罪他,主持兵事的杨嗣昌深受崇祯皇帝信任,也是得罪不得。 于是想来想去之后,刘宇亮最终拿颜继祖开刀,炮轰颜继祖玩忽职守,直接导致了山东的乱局。 随后得到消息的颜继祖急忙也是上奏自辩,说道自己只有三千士卒,实在无力与十余万清军出城野战,去解济南之围,至于刘宇亮对自己的指责,他则分辩说是自己也曾四处派人传信,调遣兵马,但各路兵马无一听从他的命令。 颜继祖的意思是,不是他不想指挥,实在是各地的军队不听命令。 得知颜继祖的奏折后,山东各地的大小军阀也纷纷开始给崇祯上奏折,撇清自己的责任。 高起潜的密折里说他从来没有接到任何的出兵命令,兵部的没有,颜继祖的也没有,而其后被崇祯授予总督山东兵马的赵无忌也并未有命令给他,所以迟迟没有接到指令的高太监,便一直带着手下,忠心耿耿地守在临清州待命。 山东总兵倪宠,剿匪总兵祖宽等等武将则是说什么理由的都有,大部分也是说自己没有接到出兵的命令之类,总之就是自己忠于职守,山东乱局与自己无关。 崇祯天天看着这些里面内容三分真七分假的奏折,脑袋几乎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他越看越是来气,心中怒火越来越盛。 而他亲自下令升任兵部右侍郎的赵无忌,又是如此的桀骜不驯,天天拿着他的圣旨不当回事,置德王于不顾,依旧我行我素地率军追赶皇太极不舍。 崇祯一怒之下,终于下旨剥夺了赵无忌的官职,而以高起潜取而代之,又命令赵无忌速速返回京师。 高起潜确实是能力有限,但是崇祯不用他,又能用谁呢?高起潜起码在军中待了多年,对军队比较了解,并且他还是属于那种愿意出来做事的太监,他的职位也比较高,适合接替赵无忌。 高起潜虽然败给了清兵,但崇祯认为那是清兵太强,并非高起潜的责任,卢象升不也败了么。 洪承畴和孙传庭二人此刻正统率十余万大军镇守京畿,脱不开身,无法南下山东,当然若是卢象升未死,他倒是个接替赵无忌最合适的人选。 怒气爆发中的崇祯,不但派曹化淳赶赴山东,宣旨免去赵无忌的兵部右侍郎一职,并且釜底抽薪,另外又任命兖州府同知罗景荣速速赶赴青州府,任青州府知府。 崇祯这回下定决心,只要赵无忌返京,以后就再也不放他出去,这人就是属猴子的,只有在自己的掌心里,才最放心。 昨日曹化淳有密信传来,说道他率军行至冀州时,被清兵大军所阻,不得不暂时停留在冀州城,待到清兵退去之后,方能继续南下,这让崇祯颇觉郁闷。 不过兖州府跟青州府挨着,那兖州府同知罗景荣,此刻想来已经到了青州府了罢,总之先夺了赵无忌的权再说。 想到这里, 崇祯的心神有些恍惚,一旁的洪承畴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有听进去。 杨嗣昌见状,急忙轻咳一声,将崇祯的思绪拉了回来,“皇上,臣昨晚收到战报,满清鞑酋皇太极正在德州一线调兵遣将,似有与赵无忌决战之意,一旦赵无忌败退,清兵定会再度北上,臣以为,我军应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崇祯嗯了一声,昨晚的战报他也收到了,据说清兵三路大军云集德州,似是已经包围了赵无忌的军队,至于此战的最后结果,暂时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不过赵无忌只有一万兵,想来是凶多吉少。 崇祯想了想,看向杨嗣昌,问道:“兵部是什么意思?” 杨嗣昌道:“臣以为,可使洪大人总督蓟,辽兵事,而孙大人总督保定,河北,各负其责。” 崇祯略一沉吟,便道:“可。” 杨嗣昌又含笑看向洪承畴,“洪大人,这几日本官并未看到曹变蛟总兵的身影,听闻似是洪大人另有差遣于他,这个为何兵部没有得到文书?” 洪承畴嗯了一声,脸上神色未变,淡淡说道:“清军北上在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曹将军麾下皆是骑兵,是以本官数日之前便已派其南下,前去侦查清兵动向,本官如今肩负守备京师之责,派他前去侦查敌情也是本官分内之事,是以并未通知杨大人。” 杨嗣昌若有所思地望了洪承畴一眼,道:“原来如此。” 洪承畴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只是低头垂眉,并不去看杨嗣昌。 赵无忌救过曹变蛟的命,这一点洪承畴是知晓的,所以他才故意派曹变蛟南下,说是侦查清兵动向,实际也是想为赵无忌在侧翼减轻一点压力。 崇祯如今正在气头上,洪承畴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钦州伯 洪承畴和孙传庭于是便领了新的职务,众人又商讨了一些兵力部署,粮草运输之类的事情,正探讨的热切,却见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匆匆地走了进来。 骆养性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跪在崇祯面前,面带喜色地说道:“启禀皇上,我军大胜,赵无忌率军在德州城外再度击破清军,清军损失惨重,鞑酋皇太极重伤遁走,清军已被赶出山东,正在仓皇北窜,据说满清成亲王岳托也战死在此役之中。”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猛地直起腰杆,睁大眼睛望着骆养性,由于激动,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此事可是当真?清兵当真已被赵无忌击败?” “此事千真万确,想必赵大人的捷报很快也会到达京师。” 骆养性此言一出,殿内的群臣顿时便是欣喜地出列,纷纷向崇祯道喜。 崇祯脸上虽然也是一脸喜色,但是很快地,他就觉得有些不是味,甚至觉得有些尴尬。 正常的操作,此时崇祯就应该立刻下旨,褒奖赵无忌一番后,命其速速前去追击皇太极,取得更大战果。 但是,尴尬的是,崇祯这边早已下旨,不但免去了赵无忌的兵部侍郎,总督山东兵马的权力,连赵无忌原本的青州府知府一职也给他剥夺掉了,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出尔反尔,拿官员的任命当儿戏。 欣喜过后,建极殿突然间变得一片沉寂。 “启禀皇上,赵无忌既然取胜,想必他的文书也早已在前来京师的途中,臣以为,在得到德州之战的具体战况之前,当务之急依旧是部署好京师以及河北的防御力量,以免被鞑子杀一个回马枪。”看出了崇祯皇帝的窘况,杨嗣昌出列禀道。 “如此也好,”崇祯微微颔首,把目光投向孙传庭,“孙卿家,保定,河北的军务,便有劳你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来,”孙传庭急忙诚惶诚恐地站了出来,拱手说道:“为皇上分忧,正是臣子的本分,臣定会竭尽全力,以报皇上的信重。” “好,兵部也要配合好洪,孙两位卿家,清兵虽实力大减,但我军依旧要小心从事,万万不可有失。”杨嗣昌急忙答应了下来。 眼看再无他事,崇祯环视众人,说道:“今日的议事,便到这里罢。” 及到了晚上,驻守德州的山东巡抚颜继祖,正在冀州的曹化淳,以及赵无忌三人的奏折先后到达了崇祯的手中,仔细地在烛火下看完了这三封奏折,崇祯便陷入了沉思。 首先到达的是颜继祖的奏折,折子里只禀明了赵无忌取胜之事,至于其他细节,他一概不知,这倒也符合他一贯碌碌无能的形象,。 颜继祖之后,便是曹化淳的奏折,这封奏折乃是经由锦衣卫内部最快的渠道送来京师,所以竟是后发先至,赶在了赵无忌的前面。 曹化淳在折子里禀报了赵无忌的胜绩之后,又委婉地提醒崇祯,如今赵无忌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对于这样一个人的处置和任命,必须慎之又慎,否则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变。 奉国将军朱恩赏带来的消息曹化淳也禀报了上去,不过曹化淳表示此事可能是清兵的离间之计。 曹化淳在折子的最后向崇祯请罪,说道自己自作主张停留在冀州,请皇上责罚。 崇祯相信曹化淳的眼光和判断,他也不敢把赵无忌逼得太紧,朱恩赏此人,崇祯也是见过的,若说这个胖子自己能单枪匹马从清军营寨中逃出来,崇祯也是不信的。 嗯,看来很有可能是清兵的离间计。 随手将两人的奏折放在一旁,崇祯拿起了赵无忌的折子。 与皇太极交战两场,斩首清兵两万余人,麾下大将李定国击杀满清成亲王岳托,皇太极重伤而遁,战果可谓辉煌,可惜的是山西副总兵猛如虎战死沙场,折子里还说,清兵首级及岳托的尸体不日便会送来京师。 不过赵无忌手下的兵马损失也不小,赵无忌在奏折中说道自己如今手头只有四千多家丁,已无力再去追击溃败的清兵。 随后便是德王朱由枢的死讯,好在救回了德王的一些宾妃和世子。 最后赵无忌表示自己没有能够遵旨救回德王,愿意接受皇上的处罚,但他表示自己不愿入京,希望能去大明的某一处边境,为大明镇守边疆。 随手放下三份奏折,崇祯命令身边的太监速速去请杨嗣昌和薛国观。 半个时辰之后,杨嗣昌两人匆匆来到皇帝的御书房,崇祯示意小太监将三人的奏折递给了杨嗣昌和薛国观。 待到二人看完这三分奏折,崇祯方才开口问道:“两位卿家,对赵无忌该如何处置,朕总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两位卿家可有何看法?” 薛国观摸着胡子想了想,说道:“皇上,赵无忌击败皇太极,立下大功,毕竟是有功之臣,若是没有封赏,难免会寒了众人之心,此人又极擅兵事,臣以为,皇上不妨任命他为兵部左侍郎,官升一级,对他的功绩也算是有了酬报。” 崇祯听了,皱着眉头说道:“朕倒是想让他返京,但你看他自己是怎么写的,赵无忌自己说不愿意入京。” 薛国观面露思索之色,“这倒怪了,怎么还会有不愿入京做官之人。” 杨嗣昌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臣今日下午,听闻京师之中,正有流言蜚语传播,说道朝中有奸佞作祟,说赵无忌忠肝义胆,却被小人陷害,更有百姓将他比成风波亭中的岳武穆,如今京师之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此等流言,为这些愚夫俗子们所津津乐道。” 崇祯听了,顿时脸色就是一变,把赵无忌比成岳飞,那他岂不就成了昏庸无道的宋高宗赵构?刚才还想重新启用赵无忌的心思顿时便是烟消云散。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历代的帝王,可以容忍手下臣子贪污,容忍他腐败,容忍他陷害异己胡作非为,甚至容忍他碌碌无能,但绝不能容忍臣子跟他抢夺民心。 薛国观偷偷看了崇祯一眼,很快便揣摩出了崇祯皇帝的心意,“赵无忌虽然有功,但太过嚣张跋扈,屡次抗旨不遵,臣以为,既然如此,便如了他的意,要不,还是让他回去西北?” 崇祯听了,摇了摇头,西北边境的另一侧便是草原,赵无忌如今这么得民心,又这么能打,放他去西北,万一他发展起来了,再加上察哈尔部的帮助,真要造反,只怕几天就能打到京城这边来。 “赵无忌虽然立下大功,但抗旨不遵,以至德王身死,臣以为,或可功过两抵,不如,便依旧让他做青州知府罢。”薛国观眼珠转了转,又给崇祯出了个主意。 崇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赵无忌在山东救了那么多的百姓,让他留在山东,崇祯更不放心。 不想入京……,愿去镇守边疆……,杨嗣昌想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于是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对崇祯说道:“皇上,要不,让赵无忌去钦州府?” 钦州府?崇祯闻言,迅速便让小太监取了地图来看,只见这钦州府乃是属于广西承宣布政使司,辖钦州,防城,灵山等地。 杨嗣昌在一旁说道:“皇上请看,钦州靠海,赵无忌不是念念不忘出海贸易么,让他去这里,也并不影响他的海贸之事。” 在明朝时期,广西那边相对来说属于比较不发达的地区,再者离中央很远,所以一直都是官员被贬斥之后去向的地点。 崇祯盯了地图好半晌,却又是摇了摇头,“赵无忌是为朕立了大功的,让他去这种地方当知府,朕有些于心不忍。” 那时的大明,还拿广西当做南蛮之地,去那边的官员一般都是被贬斥和流放,尤其那时南方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瘴气和病毒,北方的官员去了,很容易水土不服而生病,很多官员去了那里之后,基本上就再也回不来了。 崇祯觉得,以赵无忌的强势,他多半不肯去那里。 再说这种事情一旦宣布出去,很容易让人感觉朝廷薄待功臣,杀了好几万鞑子,结果却被贬到南蛮之地,很难对其他的官员和百姓交代。 “有功当然要赏,赵无忌接连击破清兵,斩首数万,立下大功,臣以为此人已可以封爵,皇上不妨封他为钦州伯,主政钦州的民事和兵事,更何况广西布政使司的旁边,便是安南都统使司,那里一向颇不太平,赵无忌骁勇善战,让他前去那里,正可震慑心怀不轨之宵小。”杨嗣昌继续说道。 “但若是赵无忌再度抗旨,不愿前去呢?”崇祯皱了皱眉毛,问道。 “赵无忌立下战功,皇上破格升他为钦州伯,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赵无忌若是不肯接旨,那百姓们只会觉得是他不知好歹,而他的声望也会遭到极大打击。”杨嗣昌似是早已料到崇祯会有此一问,当即不慌不忙地说道。 崇祯嗯了一声,思忖了片刻之后方才缓缓点头,“如此也好,朕这便下旨,送去给曹化淳。” 很快,旨意便被写好,随即崇祯便交给一旁的小太监,命其用最快的速度给曹化淳送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离去(上) 平原城外,连绵不断的巨大营帐长达十余里,里面满满登登住的都是被解救回来的大明百姓,这些人大部分来自于济南,也有一部分来自于河北,山东的其他地方,几乎都是青壮男女。 在明军的安排下,每天也都有一部分百姓井然有序地陆陆续续离开这支队伍,他们的家乡并不在济南城,所以就会在半路上与大部队分道扬镳,高高兴兴地成群结伴,返回自己的家乡。 清兵逃跑的时候,留下了大量的辎重和粮食,所以赵无忌并不缺粮,这些米粮完全够百姓们吃上一个月还富富有余,所以这些单独返乡的百姓,都能获得一份可观的粮食和适量的钱财,算是供他们路上食用,开销以及返乡重建家园的费用。 缴获的这些粮食和银钱,赵无忌一点也不打算留下来,准备通通分给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们,青州府这两年种植了大量的红薯和土豆,论起粮食的充沛程度,整个大明的北方几乎都没有出其右者。 岳托的右翼军已经被赵无忌打残,皇太极的中军也被黑旗军所重创,赵无忌此刻唯一担心的,便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率领的左翼军。 赵无忌派遣李定国率领三千重骑兵,日夜跟踪在多尔衮左翼军几十里之外,任务就是尽快地将多尔衮的军队,‘护送’出山东,刘芳亮则率领着四百枪骑兵,跟着赵无忌,一路负责警戒任务。 此外,赵无忌身边还有韩勇率领的陌刀手和火枪兵,以及虎大威的两千步卒,徐彪率领的三千骑兵,共计七千余人,护送着百姓们缓缓而退。 赵无忌和徐怡两人骑着马,并肩而行,商敬石带着十几名护卫,落在他们身后十余米远的位置,在他们侧面不远处,劫后余生的百姓们,兴高采烈地有说有笑地赶着路。 徐怡伸出右手,撩了撩鬓边的秀发,左顾右盼之间,眼波流转,她含笑扭头看向赵无忌,“敢问赵大人今后有何打算?” 赵无忌在马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德王死了,皇上心中定然不快,本官现在山东一地,救了五十万百姓,尽收百姓民心,只怕这地方,本官也是待不下去了,却不知皇上会如何安排。” 徐怡嗯了一声,“我听说,前来接任青州府知府的罗景荣被韩林给软禁了起来?” “这个人,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如今清兵还在山东,十分不太平,小股的清兵侦骑更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赵无忌淡淡说道。 “哦?如此心狠手辣,杀伐决断,似乎不符合你赵大人的一贯人设啊?”徐怡笑吟吟地看向赵无忌,有些讶异地说道。 赵无忌顿了顿,说道:“此人与我颇有些渊源,当初我赴神木县时,便是接替他的知县一职,此人在神木县做了几年知县,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完全不顾百姓死活,青州府是本官费尽无数心血,一手发展起来的,怎能让此人前来祸害,他死于兵灾,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徐怡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虽然如此,但此事一旦传开,皇上恐怕对你的误解更深,你,应该也不会进京罢?” “皇上是个好皇上,只是如今大明朝堂上下,腐朽异常,沉疴难医,便是张居正张江陵复生,只怕也是回天无术,本官若是进京,只能是大家抱团一起死,所以,本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京的。” 再有四年,便是李闯杀进北京城之日,这四年中,满清不断蚕食大明,李自成在西北也是再度兴起,叱咤风云,无数大明的璀璨将星如孙传庭,曹变蛟,杨国柱,虎大威等人在战场上纷纷陨落,最终李自成攻破京师,崇祯煤山上吊,清军入关,江山易手。 赵无忌自忖自己又不是超人,若是去了京师,上面有崇祯压着,又有朝中诸多权臣勋贵等大佬牵扯掣肘,很难干成什么事,最重要的是时间太紧,短短四年完全无法改变什么。 “只是,此事却是由不得你。”徐怡扭过头去,看着身旁少年坚毅的侧脸,语气中也有些无奈之意。 赵无忌仰天哈哈一笑,“红儿四处在山东河北散播消息,本官又岂是不知,本官要争这民心,故意做出一副嚣张跋扈之状,也是为了让皇上有所忌惮,最终做出让步。”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有时和做生意也差不多,双方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最终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出来。 “那若是皇上一意孤行,执意要调你入京呢?”徐怡扑闪着大眼睛,露出了有趣的眼神,望向身边的赵无忌,“到那时,你真的准备叛出大明么?” 赵无忌摇了摇头,“怡儿,细看历史上各朝各代的兴衰,对历朝历代打击最大的,从来都不是外敌的入侵,而是自身的内乱。” 晋朝的八王之乱,大唐的安史之乱,莫不如此。 “若不是腐败的吏治,区区的天灾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救灾及时,安抚得力,民众的反叛又何至于此起彼伏?若没有这些叛军的掣肘,朝廷集中一国兵力在北方,满清弹丸之地又岂是我大明之对手?” “乱世之人不如盛世一犬,内战只会对百姓造成伤害,伤了华夏的元气,被一旁的满清得利,于本官来讲,反叛大明是不可能的,皇上若是当真固执己见,强令本官返京,那本官也只好挂印而去,远走海外。” 赵无忌手中犹自有数千强兵在手,崇祯若真钻了牛角尖,寸步不让,赵无忌便打算带着手下士卒远渡重洋,前往海外谋求发展。 明朝从官员到百姓,都以为南方的海洋之外是蛮夷之地,不开化的地区,但赵无忌却知道,南方有无数巨大的岛屿,由于其气候炎热,农作物甚至可以一年两熟到三熟,可以收获两三次,十分适合发展。 第六百八十章离去(下) 大航海时代已经来临,若是到时中原之事已不可为,夺下美洲或是澳洲大陆,也算是能为华夏留下一些复兴的种子。 徐怡听了赵无忌的话,默然无语半晌,这才看向前方,幽幽说道:“算一算时间,家父的书信也快到了。” 赵无忌闻言,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徐怡,徐怡白了他一眼,“你若是败了,我和徐彪还可能会继续留在此地,你既然胜了,这三千骑兵,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今日天气很好,春风拂面,晴空万里,百姓们一个个都归心似箭,都盼着早日回到家乡,从平原到禹城有八十余里地,看百姓们的这个精神头,应该可以一天就走到禹城。 欢快的百姓们,成群结队,你说我笑地迎着朝阳,向着远处的家乡走去。 而此时此刻,山东的乐陵一地,清兵左翼军的营寨正驻扎在此处,营帐之内,一名清兵跪在地上,对多尔衮禀报道:“启禀睿亲王,那批财物豫亲王已然得手,只是杜度一时大意,被明将曹变蛟所袭,财物损失近半,而今豫亲王已将剩余财物又分出一半,派人押往南皮城,请睿亲王速速派人前去接收。” 多尔衮听了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沉思片刻后,方才转身看向一旁的阿济格,“大兄,走罢,我们也该出发了,大汗命我等三日之内赶到献县,我等路上还要去南皮接收多铎送来的财物,时间上可是很急的。” 阿济格有些气愤难平的样子,说道:“只可惜便宜了赵无忌,要不是这几日那明将一直率军在我军附近梭巡不定,否则本王还真想率军杀回去,给赵无忌一个措手不及。” 多尔衮笑了笑,说道:“大兄说笑了,赵无忌一代人杰,岂不会防着咱们这一手,既然他早有准备,我等留在这里也再无意义,早日去跟大汗汇合,返回辽东,方是正理。” “再说了,李定国是赵无忌麾下第一猛将,攻破东京城也是此人所为,此人既骁勇,智谋又是极高,想要击败他,谈何容易,我军如今士气低落,早日返回辽东,修生养息方是正理。” 阿济格想起那名骁勇的明军将领,心中不禁也是升起几分寒意,此次出征大明,起初清兵势如破竹,连战连胜,更是攻下了大明北方有数的大城市济南。 结果自赵无忌在青州府出兵之后,清军便开始一路败退,时至今日,便是能顺利撤回辽东,最终也只不过是一个惨胜之局,想到这里,阿济格的脸上有些黯然神伤。 多尔衮见了,已知其意,他想了想笑道:“曹变蛟烧毁的不过是珠宝细软之物,金银不怕火,却是未受损失,多铎在信中说,得到黄金白银共计百万两,我等兄弟可得五十万两,此番出征,获益依旧是不少,大兄不必忧心。” “咱们吞下这五十万两金银,万一大汗过问的话……”阿济格隐隐有些担心。 多尔衮冷笑一声,“谁说是咱们吞了五十万金银?这五十万金银分明是被曹变蛟率军所抢走!大兄放心,大汗如今已是没牙的老虎,他不敢对咱们兄弟怎样的。” 阿济格听了,神色稍缓,他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南方,并未说话。 次日午时,接到崇祯最新旨意的曹化淳不敢怠慢,由左良玉的五千骑兵一路护送,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齐河县,赶到了赵无忌的营寨之外。 得知曹化淳前来,赵无忌命陈国宝率领数百骑兵前去迎接,自己则换了一身官服,守在营寨大门口,等候着曹化淳等人。 不多久,赵无忌便看到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个黑色的头巾,身穿一身青色道袍,步伐轻快地在陈国宝和左良玉两人的护卫下,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赵无忌急忙迎了上去,拱手说道:“可是曹公公?下官赵无忌,这里有礼了。” 曹化淳也是微微含笑,拱手说道:“呵呵,原来是赵大人,赵大人的威名,杂家也是久仰了。” 于是两人便一边说着话,一边并肩进了营寨,直到了赵无忌的帅帐之内,曹化淳这才低声对赵无忌说道:“杂家有些话语,想和赵大人私下聊聊,请赵大人屏退左右。” 赵无忌见状,便示意一旁的商敬石和几名亲卫离开,随后又请曹化淳坐了上首,自己则坐在下首之处。 曹化淳望着赵无忌,目光炯炯,问道:“杂家心中有一事不解,为何赵大人执意不肯进京?难道居然也如坊间传闻一般,担心入朝之后被朝中的‘奸佞’所害?” 赵无忌想了想,哈哈笑道:“曹公公说笑了,区区流言,下官又怎会放在心上,只是下官性子粗疏,行事莽撞,自己想来,其实也并不适合在朝为官,唯有在这战阵之事上,略有心得, 下官未能救回德王殿下,羞愧在心,所以只愿去我大明一边疆之地,为国守戎,震慑外敌,聊以将功抵罪。” 曹化淳紧紧盯着赵无忌的双眼,又问道:“接替你担任青州知府的罗景荣之死,你可知情?” 赵无忌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想了一想,方才说道:“下官一直在与清兵作战,此事下官略有所闻,听闻他是在路上被人所伤,如今清兵入侵,到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殊不安全,莫非他是在路上遇上了清兵的侦骑?” “嗯,这个倒是也有可能,”曹化淳想了想,又看向赵无忌,“皇上仁厚,虽然你屡屡抗旨不遵,但皇上此番依旧有封赏给你,皇上有意命你前去广西钦州府,封你为钦州伯,主政当地的民事与兵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曹化淳神色自若地说着话,他心中其实也有些惴惴不安,虽然给了赵无忌一个伯爵,但那种南蛮之地一般的官员都不愿意去,环境恶劣,遍地瘴气和毒蛇猛兽,经济也不发达,那里都是一群被贬斥的官员,所谓让赵无忌在那里主政一方,也无非是个顺水人情。 钦州府?赵无忌摸着下巴想了想,看着曹化淳问道:“那边靠海么?” “当然靠海,防城港也是钦州府的辖下,那可是大海港,你不是一心要搞那海贸之事么?赵大人去了那边,正好大展拳脚,皇上如此安排,你可还满意?” “皇上厚恩,赵无忌没齿难忘。” “如此甚好,”曹化淳站起身来,脸色当即便是一肃,道:“那你便准备接旨吧。” 第三卷千军万马避黑旗写到这里便结束了,敬请诸位观赏第四卷定天南。 第六百八十一章疑云 崇祯十二年七月十六日,广西,钦州城内。 此时正是上午,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气十分闷热,赵无忌带着徐怡,两人兴趣盎然地漫步走在钦州城的街道上,商敬石和李定国两人带着五六个护卫,跟在赵无忌身后七八米处。 赵无忌穿着一身青衫,头上戴着个黑色的四方巾,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副书生打扮,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和路上的百姓们。 徐怡依旧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倚在赵无忌的身边,笑吟吟地左顾右盼,时不时心满意足地偷偷看一眼身边的少年。 身后传来商敬石和李定国两人的话语,离得远了,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好像是两人正在谈论着关于骑兵作战的心得。 广西的气候一向炎热,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多半也都是一身短衣短裤的打扮,虽然也在拼命地摇着折扇,但细密的汗珠依旧从赵无忌的额头上不断地渗了出来。 徐怡偷偷地递过来一方手帕,赵无忌接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 清兵退回辽东后,崇祯任命原青州府同知史可法为青州知府,接替赵无忌,因有张皇后指婚徐怡的懿旨,赵无忌与徐怡返回了南京,五月份在南京魏国公府,两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钦州伯赵无忌与郡主徐怡的成亲,在当时轰动了整个南京城,南京城顶级的勋贵官员几乎全部到场,一度成为当地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婚后不久,赵无忌便与徐怡二人,带着一些护卫,乘坐镇海舰由南京出发,经由海路来到了广西。 赵无忌这一路行来,并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员,之所以如此低调行事,因为他想在正式执政之前,先了解一下这里的民情。 众人溜达了半日,不知不觉便已到了中午,都感觉有些饿了,于是赵无忌便寻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规模也比较大的酒楼,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广西菜又被称为桂菜,是华夏很有名的菜系,桂菜取料奇特,以野味烹调最为知名,制作也极有个性,进去之后,赵无忌先是点了一个花雕醉鸡,又点了一个马肉米粉和一盘清蒸桂鱼,一共点了十道菜,考虑到天热,主食赵无忌选择了蛤蚧粥。 这种热天,正是喝粥的时候,既去火又解渴。 赵无忌如今虽然已是钦州伯,但他依旧和从前一样,没什么架子,他和徐怡二人,以及商敬石,李定国,还有六个护卫,一共十个人,团团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等待用饭。 众人的旁边一桌,也坐着四五个人,这几人似是彼此之间都很熟悉的样子,几人都是一身长衫,像是读书人,赵无忌不免就多看了他们几眼。 这些人喝了点酒,不知不觉说话的声音便大了起来。 赵无忌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听着邻桌的动静。 只听一人放下酒杯,叹了一声,“可惜了周主簿,年纪轻轻却死了结发妻子,昨日偶然见他,容颜十分憔悴,当真令人唏嘘不已。” 旁边有人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他们夫妻俩一向伉俪情深,谁知道却飞来如此横祸……,时至今日,真凶犹未伏法,却也难怪他一直郁郁寡欢。” 又一人讶然问道:“我可是听闻凶手已经归案,不是那个货郎做的么,却不知王兄为何说真凶尚未伏法?” 姓王那人嗤笑一声道:“这你也信?陈卿这个庸官,不敢去碰那幕后真凶,眼看破案无望,却抓了个货郎来屈打成招,此人真真是我文人之耻也。” 一旁的赵无忌听了,心中不由得一动,恰好此时他也吃完了饭,于是便和徐怡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走到了邻桌旁边,含笑拱手,望向这几名文士,说道:“几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这几人听了,侧过头去,眼看赵无忌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心中也升起了几分好感,那姓王的书生于是便也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在下姓王,乃是本地的秀才,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不知这位小兄如何称呼?” 赵无忌闻言,当即呵呵一笑,“在下姓赵,前来此地游历游玩,想见识一下贵宝地的风土人情,刚刚听几位谈起一件命案,一时心生好奇,便冒昧前来打扰几位的雅兴。” “哦,原来是赵小兄,快快请坐。”这王秀才也是个豪爽之人,他看赵无忌气质不凡,一副谦谦君子之态,当下便起了结交之意,他一边请赵无忌落座,一边吩咐小二再去取一副碗筷来。 赵无忌急忙含笑摇手不迭,“王兄勿要客气,王兄盛情,在下心领了,在下刚刚已经吃过了,几位仁兄大可自便,刚才听王兄说,此案的凶手其实另有其人,但本地的官府不敢拿人?” 王秀才点了点头,于是便把这案子的来龙去脉,给赵无忌一一道来。 原来此地的主簿姓周,名唤周天福,年纪轻轻,才学过人,长相俊俏,他有一妻张氏,夫妻两人一向琴瑟和鸣,感情甚好。 原本这两人也是邻人心目中的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却不想,就在一年之前,却有变故发生。 钦州城外有一姓梁的土司,梁土司有一女,唤做喜鹊,年纪轻轻貌美非常,就在去年,喜鹊带人进城缴纳粮税,当时负责接待她的便是周主簿,一番接触下来,喜鹊顿时便被周主簿的才华和容貌所倾倒,不知不觉间,便喜欢上了周主簿。 当地土人的性格比较开朗直接,喜鹊喜欢上周主簿后,便去寻他父亲说,想要嫁给此人。 喜鹊的父亲是钦州非常有势力的一个土司,部落人口上万,在钦州府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这门亲事他原本不太赞同,但架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于是只得托人前去说媒。 梁土司托媒人带话,希望周主簿休了自己的妻子,然后娶自己的女儿,结果周主簿听了此事之后,就是十分的愤怒,直接就把媒人赶了出去。 听到这里,赵无忌也不禁点头赞叹,“不慕荣华富贵,不弃糟糠之妻,此人真君子也。” 王秀才也是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周主簿的人品,我等皆是有目共睹,确是个坦荡光明的君子。” 梁土司听闻周主簿不但拒婚,还把媒人赶了出去,顿时觉得大大地丢了面子,发了一通火之后,又将自己的女儿痛斥了一遍。 不过所谓女大不由娘,喜鹊是个执拗的性子,周主簿的拒婚并没有打击她多久,从此之后,她便经常隔三差五进到城里,找借口前去周主簿家中拜访,希望能用自己的热情慢慢地感化心上人。 “这喜鹊未必有些太过荒唐,她如此做,梁土司就不管么?”赵无忌禁不住又问了一句。 “呵呵,赵小兄有所不知,这土人女子,向来爱恨分明,直爽可爱,与我汉家女儿含蓄保守的做派一向不同,赵小兄初来乍到,不知此地风俗,我等却是早已见怪不怪了。” 顿了一顿,王秀才继续说道:“这梁土司虽然好几房妻妾,但却只有喜鹊一女,是以对这独生爱女极为疼爱,平时都是百依百顺地养着,从不轻易逆拂她的心意,他虽然不喜女儿如此做,但却也是无可奈何。” 赵无忌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心想这倒也难怪,他想了想便问道:“喜鹊总来拜访,那周主簿就不怕瓜田李下,遭人口实么?” “怎么不怕,我等亲眼目睹,这大半年来,不凡其扰之下,一月之内,倒有二十余日,周主簿都是在县衙度过,他自己在县衙里有个住处,平时很少回家,虽然他自己说是县里事务繁忙,但此间原因,我等都是心知肚明。”王秀才摸了摸胡子,有些唏嘘地说道。 喜鹊人长得漂亮,嘴也甜,每次前去周天福家中,都要带上一些水果和山货,那张氏温柔贤惠,她知道喜鹊是土司之女,倒也不敢得罪,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便出去接待喜鹊,一来二去之后,两人便慢慢地熟稔起来。 原本钦州的这些老百姓,对这种才子佳人,二女争夫的戏码都是乐见其成,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谁知就在半月之前,骤然有惊变发生。 半月之前,也就是七月二日,张氏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咳嗽不止,随后便上吐下泻,倒地不起,片刻之后,竟然就此香消玉损,一命归西。 当时家中只有一名婢女,并无他人,得知此事后,正在县衙办公的周主簿急忙赶回家中,看到妻子尸体后,当即就是大哭不止,哭着哭着更是一度昏厥了过去。 得知此事的知县陈卿,随后也匆匆带人赶到了周主簿的家中,经过一番询问和仵作查验之后,发现张氏死于砒霜中毒,在菜肴中也检查出了砒霜。 而据那婢女所言,当日只有她和夫人两人在家,周主簿最近一直在县衙,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了,出事的当天上午,土司之女喜鹊曾前来拜访,此外还有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因为要买他东西,所以也曾进了宅子。 除了此二人之外,当天并无第三人前来。 第六百八十二章进城 “这么说,下毒之人,只能在婢女,货郎和喜鹊三人当中产生。”赵无忌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王秀才点了点头,又说道:“据说这婢女从小就在张氏身边长大,跟了张氏十多年了,他家左右的邻居都说,平时也没听说这婢女和主家闹过什么矛盾……” “哦,这么说来,到最后陈知县把那货郎拿下了大狱?”赵无忌的眉毛拧了起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案子处处都透着蹊跷,“那货郎招了么?” 王秀才冷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番板子打下去,由得他不招么?只花了半日功夫,这货郎便一五一十招了个清清楚楚,陈知县当堂判决,再有半月,便会将此人当众问斩。” “这个,货郎说没说,他投毒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赵无忌问道。 “据他的供述,当时他发现屋内只有两名女眷在家,一时心生邪念,打算投毒毒死二人,伺机偷取财物。” 赵无忌身旁一白净书生愤然开口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堂堂知县,居然将人屈打成招,岂能如此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王秀才对面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此事涉及到土司之女,陈知县又怎么惹得起梁土司,他也有他的难处。” “这个婢女却是十分可疑,说起来,她才最有机会在饭菜中下毒。”又一人开口说道,随后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起了真凶到底是谁。 赵无忌听了半晌,基本也听明白了事情的大致原委,于是他便起身含笑向众人拱手示意,又跟王秀才打了声招呼,这才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那一桌。 徐怡扭头看着赵无忌,轻声笑道:“案情你都询问明白了?” 赵无忌嗯了一声,“如今看来,那个唤做喜鹊的土司之女,嫌疑最大,相反,那个货郎的行凶理由极为牵强,他的口供也很不可信。” “涉及到此地土司,你可要小心从事,”徐怡皱着眉毛在一旁提醒赵无忌,“土司在自己的部落里,权力基本等于土皇帝,与土司的关系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变,陈知县的做法也是情有可原。” 赵无忌又想了一会,这才摇了摇头,“无论出于何等考虑,也不能颠倒黑白,草菅人命,不过那货郎半月之后才会问斩,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本官找出真相。” 又过了一会,众人便吃完了饭,于是依旧在赵无忌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钦州城的街道随意漫步而行。 广西气候炎热,雨水充沛,盛产水果,赵无忌在路旁的小摊上买了一大串香蕉,又买了几斤荔枝,众人在路边随便拣了个茶馆坐了,吩咐小二上了两壶凉茶,便就着茶水吃起了水果。 商敬石,李定国等人大部分都是从北方而来,都是头一次吃荔枝和香蕉这种热带水果,这一吃之下,便对于荔枝和香蕉的香甜惊叹不已,几斤荔枝和香蕉很快便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 徐怡是魏国公府嫡女,荔枝,香蕉在北方虽然难得,但对她来说,却并非是太稀罕之物,她和赵无忌一样,两人都是只吃了一点点就不吃了,坐在那里喝起了凉茶。 赵无忌看着众人狼吞虎咽地大吃荔枝和香蕉的情景,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不知不觉便出了神。 徐怡在一旁看着好笑,便轻轻推了他一把,“怎么,又在想你的赚钱大计?” 赵无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次前来钦州,赵无忌其实也付出了蛮多代价的,这个钦州伯的爵位,来之不易。 清兵退去之后,崇祯不但任命史可法为青州府知府,正式从赵无忌手中把青州接管了过去,赵无忌修建的水泥路,以及乐安港,全部都为崇祯做了嫁衣裳。 此外在西北,被赵无忌当成自己人的葭州知州吴炳也被崇祯换了下来。 原本崇祯还打算将主政神木和府谷两县的陈政和,陈子龙二人也给换掉,后来顾忌到草原上的察哈尔部,担心他们借此生事,思忖再三之后,为了边疆的稳定,崇祯终于没有下手。 但是看到赵无忌手下黑旗军的战斗力之后,崇祯对赵无忌留在神木县的数千家丁也起了戒心。 于是崇祯命令赵无忌把留在神木县的家丁全部撤回来,赵无忌跟带着旨意前来的曹化淳好一番讨价还价,争吵了半天之后,两人方才商定,赵无忌可以在神木和府谷两县留下家丁保护工坊,但人数不得超过两千人,并且只能是步卒,不能是骑兵。 作为交换的代价,赵无忌同意把手头和记商行的所有股份都转给崇祯,从此之后,和记就真正地变成了崇祯自己的产业。 原本崇祯还打算升李定国,陈国宝二人为总兵,让他们分别跟随在洪承畴和孙传庭麾下作战,但两人坚决不受,表示只愿跟随在赵无忌身边,无奈之下,崇祯也只得作罢,最终只是以李定国阵斩岳托,突袭辽东有功,升为副总兵,至于陈国宝则并无封赏。 和记商行随后就被曹化淳带人全部给接管了过去,只留下了并不赚钱的茶楼和报纸生意给赵无忌,如今赵无忌的手中,只留有庆记商行的一部分股份和所有的工坊。 其实工坊也是很赚钱的,尤其是府谷县冶炼工坊,源源不断的矿石从草原运过来,在这里被冶炼成各种金属,甚至包括银和铜。 银子直接就可以花,铜也可以用来铸钱,但赵无忌如今刚刚到达广西,万事待兴之际,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让他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龙江宝船厂是朝廷所有,属于崇祯的产业,赵无忌带不走,但自从听说赵无忌要南下以后,宝船厂的工匠们大部分都表示要追随赵无忌,赵无忌去那里,他们便跟去哪里,毕竟朝廷掌管的宝船厂是什么德行,吃了这么多年苦的工匠们早就心中雪亮。 工匠们好不容易跟着赵无忌过了几年好日子,实在不想再回到从前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了,除了一些打算辞职留在本地或是返回南京的工匠之外,其余所有的工匠都决定跟随赵无忌南下,前去广西。 此外还有很多济南府的百姓们,大约也有四五万之多,被清兵此次的入侵给实在是吓怕了,被赵无忌救回来之后,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这些百姓主动要求跟随赵无忌南下。 新的造船厂赵无忌打算安排在防城港,造船厂的建造以及安置这些百姓,都需要大量的银钱,此外赵无忌手下的那些家丁,平时的饷银和训练,武备开销也非常大。 再加上新到钦州,肯定是要大张旗鼓地建设一番的,如此一来,赵无忌感觉手中的银钱又不够了,他此次低调前来钦州,一个是体验民情,另一个也是想着考察市场,看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些赚钱的机会。 端起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小腹中徐徐升起,让赵无忌感觉,这天气似乎也不那么热了。 赵无忌看着徐怡微微笑着,“嗯,什么都瞒不过怡儿,为夫最近缺钱得紧,荔枝和香蕉若是能运到北方,利润定然不小。” 这两种水果,尤其以荔枝,非常为北方人民所喜爱。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两句诗,很好地表达了古代北方人民对荔枝这种水果的喜爱,不过在现有的条件下,一无高铁,二无飞机,想要快速地把荔枝送往北方,依旧要依靠马匹,以人力运输。 快马从南到北跑一趟,也运不了几斤荔枝,便是运到北方,也只能成为少数富人消费得起的奢侈品,浪费人力还赚不了几个钱。 海运倒是可以一次运输大量货物,但这两种水果都有保鲜期,尤其是荔枝,新鲜荔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想要用船运输这两种水果,实在太不现实。 赵无忌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运输这两种水果的方法,最终他只得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打算。 “夫君打算什么时候,向这里的官员表明身份呢?”徐怡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凉茶。 “再等两天,等刘芳亮的骑兵到了之后再说,这几日咱们便先在钦州这里四处转转吧。” 众人在城中游玩了一天,到了傍晚,便寻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这家客栈看起来规模不小,伙计也十分热情殷勤,赵无忌进去之后,在客房里转了转,眼看里面干净整洁,心中颇为满意,不过他当看到床的时候,便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木床之上,并没有蚊帐,赵无忌又去商敬石等人的房间去看,几间屋子里也都没有蚊帐。 想了一想之后,赵无忌便吩咐李定国带人出去采买几副蚊帐,再买点蚊香,李定国走后,眼看身边再无他人,赵无忌便望向商敬石,低声问道:“十九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好叫大人得知,十九已经痊愈了,请大人放心。” “哦,如此最好,你去找十九,让他派人查一查周主簿妻子之死的事情,本官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 “属下遵命。” 五六日之后,刘芳亮率领两千多名重骑兵,带着不多的辎重,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钦州城外,随后他便派人通知了城中的赵无忌。 得知刘芳亮已经到来,赵无忌大喜,于是便带着人早早地出了城去,与刘芳亮等人汇合在一起,随后赵无忌便换上了一身官服,带着众人,率领着手下的家丁,向着钦州城进发。 众人行了约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钦州城门之外,赵无忌放眼望去,只见城门口一片青色伞盖簇拥一团,无数官差衙役也都侍立在那里,为首的则是几名身穿青色官袍的官员,一个个正肃立在城门口,等待迎接赵无忌。 由于广西天气实在太热,所以刘芳亮率领的重骑兵今日都没有披甲,只是穿着普通的战袍,然而他们手中闪亮的陌刀,以及身上百战余生后的那种凛凛杀气,依然给予了在城门口等待的众人以极大的心理压力。 刘芳亮率领骑兵走在前面,骑兵最终在城门两侧站成队列,官道正中,在两侧骑兵的守护下,黑色的四轮马车缓缓行驶,一直来到了那几位官员的近前方才停下,赵无忌脸上带笑,身着一身绯色的官袍,慢慢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查案 赵无忌的官袍正中间缝着一块布,这就是所谓的补子,补子上面绣着各种花纹,随着官员地位和品级的不同,上面的花纹也有所不同。 赵无忌的补子是麒麟白泽,象征着他的伯爵身份,而在前来迎接的官员之中,职务最高的便是钦州知州田仰,他作为从五品知州,胸前的补子乃是鹭鸶,官服则是青色的。 按照大明朝廷的规矩,五品到七品之间的官员,官服颜色都是青色。 田仰今年五十一岁,乃是万历四十二年的进士出身,此刻他见到马车上下来一位绯色官袍的年轻人,当即就是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微微躬身,拱手施礼道:“下官田仰,见过钦州伯。” 赵无忌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天气如此炎热,有劳田大人在此久候,赵某心中着实不安。” “钦州伯太客气了,这都是下官等人的本分,”田仰亲热地走上前去,把着赵无忌的胳膊,开始给他一一介绍起了旁边众位官员。 高高瘦瘦,四十多岁的那人是同知江奎,站在他旁边的是判官王觉,王觉右边是知县陈卿,然后是县丞陶鲁,陶鲁的右侧便是新近丧偶的主簿周天福。 见是周主簿,赵无忌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此人年约二十余岁,文质彬彬,长相俊秀,令人一见便容易心生好感,只是此人的眉宇之间隐隐露出一些悲戚之色。 田仰见到赵无忌的眼色,急忙在一旁解释说道:“好叫赵大人得知,周主簿最近家中不幸……,” 赵无忌微微点头,他又看了一眼周主簿,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却并未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对他笑了笑。 介绍完了几位官员之后,随后田仰又对赵无忌说道,一月前刚听闻钦州伯前来此地,时间紧迫,一时半刻也来不及筹建伯爵府,幸有城中良善缙绅,捐献出一处宅子来,面积却也不小,请赵无忌暂且先住在那里。 赵无忌听了连连感谢不止,随后田仰又请赵无忌前去钦州城内的酒楼,说要给赵无忌接风,赵无忌于是也含笑应了下来。 田仰似是十分擅长这种宴会的场合,酒宴之中,他一个人说说笑笑,把气氛烘托得十分热烈,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众官员纷纷上前给赵无忌敬酒,让赵无忌觉得也有些受用,颇有点宾至如归的感觉,不过赵无忌也注意到一点,刚才在城门迎接他的周主簿,此刻并未出现在这里。 想到他的妻子刚刚去世,赵无忌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众人举着酒杯,纷纷说着恭维的话语,赵无忌也是一一含笑回应,不过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知县陈卿的身上,这时,他的目光有点冷。 这一日,宾主尽欢,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就连赵无忌,也被他们灌了好几杯酒,离去之时,赵无忌的脚步都有点虚浮不定,回到住处后,又被徐怡好一顿埋怨。 次日一早,赵无忌便吩咐手下,前往县衙去寻陈知县,问他调了几名差人以及那日在场的仵作,前来听用,随后赵无忌便带着众人,前往命案现场,也就是周主簿的家中。 赵无忌打算在这里找一找线索,另外他也想见一见那个婢女,听一听当日的真实情况。 片刻之后,众人便来到了周主簿家,只见这是一处不大的宅子,与周围的普通民房相比,并无什么不同,差人们上前敲了半天门,方才有个年轻的女子前来给众人开了门,赵无忌料想此人应就是那名婢女了。 “小婵,这位是钦州伯赵无忌赵大人,前来勘查你主母之死一案,敢问周主簿可曾在家?”一名差人似是认得这女子,于是便上前替赵无忌发问。 被称作小婵的婢女年约十五六岁,她有些害怕地看了赵无忌一眼,赵无忌久经战场,身上自然而然就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他又是钦州伯,时间久了也带上了几分官威,让这小婵颇有几分畏惧。 “老爷,老爷没在家,老爷这几日一直在县衙当值,李大哥你是官府的差人,天天见到我家老爷,难道你还不知道么?”小婵看着这差人,怯生生地说道。 赵无忌看着这小姑娘,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位姑娘,你是叫做小婵吧,本官赵无忌,听闻你主母死得有些蹊跷,便想前来这里看一看。” 小婵见赵无忌态度温和,一点也没有大官的架子,心中这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她侧过身去,低头说道:“既如此,赵大人快快请进。” 赵无忌迈步而入,带着众人进了院子,只见这处宅子面积并不大,前方是正房,左边是耳房,右边是厨房和柴房,正房的房门开着,从院子里望过去,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朴,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 看样子这周主簿并不是一个以权谋私之人,而这也跟赵无忌这几日在坊间打听到的情况相吻合,这个周主簿是一个名声很好的官员。 明朝号称是历朝历代,给官员发的薪水最低的一个朝代,单纯依靠朝廷的薪水,官员们甚至养家都很困难,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么多年来,官员们也都有着各种名目的收入,早已都形成了明面上的规则。 主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员,但是也是一县之地的三把手,看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摆设,相比周天福的身份,可是颇有些寒酸。 小婵急忙将赵无忌领入正房,请赵无忌坐了,又忙着想去给赵无忌沏茶,却被赵无忌给制止住了,赵无忌坐在椅子上,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向小婵问道:“小婵姑娘不必客气,本官在这里看看就走,不会久留,本官问你,案发的当天,都是何人在家?一共又来了多少外人?” “回大人的话,案发当日,只有主母和小婵二人在家里,老爷最近一直住在县衙里,已经七八天没有回家了,案发当天,只有梁土司之女喜鹊和一走街串巷的货郎来过家里。” 这些问题,小婵已经对人说过无数次了,是以赵无忌一问,她便极其顺畅地说了起来。 “哦,周主簿作为一家之主,却总也不在家里居住,小婵,莫非是他们夫妻二人有什么矛盾不成?”赵无忌目光炯炯地盯着小婵问道。 小婵听了,顿时一张小脸便涨得通红,她有些激动地向赵无忌辩解道:“大人明鉴,老爷和主母的感情非常好,老爷之所以一直住在县衙,是因为老爷志向远大,一直想要安邦治国匡扶天下,所以老爷住在县衙里,也是为了便于处理政务,而绝非是和主母有过什么矛盾,这一点街坊邻居们都可以作证。” 赵无忌微微点头,哦了一声,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家老爷总不在家,是不是也有,嗯,躲着那个喜鹊的意思?” 听到赵无忌谈起喜鹊,小婵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她低下了头,轻轻说道:“小婵不过是一侍女而已,老爷的想法,小婵又怎会知晓。” 赵无忌将目光从小婵身上移开,望向外面,望向院子右边的厨房,只见厨房大门紧紧关闭,上面贴着一张官府的封条。 这厨房是被陈知县查封的?这么说来,这厨房案发之后,便一直没有人进去过,赵无忌若有所思地望着厨房,随后便让差人将上面的封条撕去。 赵无忌又看了一眼四周,只见屋里虽然简朴,但墙壁都是雪白一片,柱子上和大梁上也都刷上了清漆,给人一种很干净很清爽的感觉。 “这墙,是新近刷的罢?”赵无忌问道。 “大人说得不错,这墙和柱子,正是今年过年前,老爷请人收拾的,老爷说,希望新的一年,也要有新的气象。”小婵低头说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随后便站起身来,又走到了院子里,几步就来到厨房门口,他伸出双手,推开厨房大门,向里面望了望,相比亮堂的正房,这厨房不但低矮,里面光线也有些黯淡。 赵无忌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扭头看向小婵,“小婵,平时一直都是你在做饭吧?”听到赵无忌的话,小婵低头嗯了一声。 赵无忌又问身旁的那仵作,“你是仵作?死者的死因是砒霜中毒?能查出来毒是下到了哪里么?” 那仵作急忙弯腰低头,恭敬答道:“好叫大人得知,那日正是小人当值,小人到场之后,经过一番查验,在两人所吃的菜中,以及炒菜的锅里都发现了砒霜。” 犹豫了一下之后,仵作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此外炒菜锅的锅盖上也被撒上了一点点的砒霜,疑似是凶手投毒时,慌乱之间无意中掉落。” 赵无忌微微点头,看着光线昏暗的厨房,轻声说道:“这里光线如此暗,在这里下毒,确实很难被人发现。” 他想了一想,又将目光再次投向身边的婢女,“小婵,既然是你在做饭,那本官问你,你做饭途中,可曾离开过厨房?那货郎,以及喜鹊姑娘,可是有机会进入厨房放毒?” 小婵依旧低着头,身子似是因为紧张而有些轻微的颤抖,“回大人的话,因为这货郎带来的东西很全,其中有几件首饰妾身和主母都很喜欢,戴着首饰前去屋中照镜子,这期间那货郎和喜鹊姑娘留在院子里。” “哦,货郎来的时候,喜鹊姑娘也在?” “正是,喜鹊姑娘也选了几件首饰,随后便先走了。” “本官听说喜鹊是土司之女,她出行之时,身边应该有不少随从吧?那些随从有没有踏进院子?” “回大人的话,喜鹊姑娘每次前来,都会让身边的随从在门外等候,她从不让那些随从进门。” 嗯,这样一来,下毒之人,便只能在喜鹊,货郎和小婵三人之间,赵无忌暗自想道。 “既然如此,小婵,我便问你,为何一样的饭菜,你没有中毒,而你主母却是中毒身亡?”赵无忌紧紧盯着面前的婢女,眼中隐隐有精光闪烁。 “好叫大人得知,妾身向来都是等到主母吃完饭,然后妾身再用餐的,这一点不但老爷知道,左邻右舍也都知道,饭菜做好之后,妾身便把饭菜端到屋中,让主母先吃,然后妾身便在院子里继续挑选首饰。”小婵抬起头,不慌不忙地答道。 “嗯,”赵无忌看了小婵一眼,他的眼中似乎蕴含了什么难以言喻的意味,“随后你主母吃了几口饭,便当场毒发身亡?” 小婵的眼圈微红,似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妾身正在院子里挑选首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妾身急忙冲进屋子里,这时,这时妾身发现主母脸色青黑,四肢冰冷,已经是不成了,妾身转身正待前去寻大夫,却发现院子里的货郎,早就挑着担子,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现场 听到这货郎跑了,赵无忌禁不住摇了摇头,心想先不说你有罪没罪,出事了就这么一跑,首先就显得你心虚,你心中有鬼,否则你为什么要跑?也难怪这知府陈卿最后将货郎定为此案的凶手。 这才叫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无忌想了想,便迈步走进了厨房,进去后一看,才发现这厨房只有靠近院子的一面开了两扇窗户,其余三面墙上都没有窗户,却也难怪里面光线如此暗淡。 进门之后的右手边就是灶台,被炉火长年累月地烟熏火燎后,灶台早已是一片乌黑,灶上放着个大铁锅,看来这就是那个被下毒的锅了。 黑色的大铁锅确实不小,估计分量也是十足,一个木头做的圆形锅盖侧放在一旁,赵无忌看了几眼之后,便取了那个木头锅盖仔细查看,借着光线看,锅盖正中间果然有一点点的白色粉末,不过数量不多,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砒霜从外表上看也是白色粉末,出现在厨房里的话,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食盐,再加上这里暗淡的光线,也难怪小婵没有发现锅盖上的异常。 赵无忌围着灶台转了半晌,又弯下腰去,仔细地又四处查看了一会,这才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捶了捶腰,他举目四顾,却发现除了靠近灶台这里,厨房里其他地方的墙壁也都是一片雪白。 看来厨房这里也是年前一起粉刷的,看看厨房正中的一根粗大圆形木柱,又看了一眼顶上的房梁,皆都刷上了清漆。 引人注目的是,一旁的白色墙上挂了很多风干的野味和腊肉,厨房墙角的地面上有几个袋子,离近了能闻到一种特殊的香气,赵无忌走过去,伸手探入口袋,抓了两下,抓出了一把干蘑菇。 赵无忌把干蘑菇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嗯,蘑菇很香,他笑了笑又把蘑菇放了回去,随后他盯着墙上的这些野味,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小婵,这些野味和腊肉,还有这些干蘑菇,都是喜鹊姑娘送过来的吧?” “大人说的是,这些都是喜鹊姑娘送来的。”小婵在一旁随口应道,“喜鹊姑娘人很好,虽然是土司的女儿,但一点架子都没有,她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山里的特产过来,有时也会给主母和妾身带上一些山里的新鲜玩意。” 赵无忌微微颔首,他目光炯炯地又看了一眼周围,这才迈步出了厨房,来到了院子中央,他用脚尖点着地面,向小婵问道:“当时那个货郎在这里?” 小婵微微仰头,想了一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在这个地方罢,妾身当时实在是没有留意此人,本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货郎,谁想到他竟然是个图财害命的人面兽心之徒,妾身居然会引狼入室,害了主母性命……” 说到这里,小婵又有些泣不成声,她低下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赵无忌盯着小婵看了半晌,他的眼中,此时并未有任何的感情色彩,片刻之后,他才转身指着厨房,开口吩咐一旁的差人,“把这屋的封条,再给他贴上,查明此案真相之前,再不要打开了。” 随后又温声宽慰了小婵几句,赵无忌便带着人,离开了周主簿的家。 出门之后,赵无忌便把这些差人和那个仵作给遣了回去,他自己则带着商敬石和李定国二人,不紧不慢地返回住所,一路上他不时地左顾右盼,似是在欣赏街道两侧的街景。 那个缙绅给赵无忌提供的宅子面积很大,后面还有个巨大的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徐怡很是喜欢。 不过赵无忌并不打算在那里久住,这个宅子他不过是暂时借住一段时间,待到自己的伯爵府建好,他就会带着人搬出去,将宅子还给人家。 虽然看田仰的意思,赵无忌便是把这宅子据为己有,那原主也不会说些什么,没准他还会心中窃喜,觉得送了钦州伯一份大礼,但赵无忌并不准备给他送礼的机会。 赵无忌背着双手,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商敬石跟在他身后,突然出声问道:“大人,这案子初看起来,似是毫无头绪,不过属下觉得那个唤做喜鹊的女子,和这个叫小婵的婢女,嫌疑都很大,相反那个货郎,属下却以为他应该是无辜的。” 赵无忌点了点头,“此案的凶手,确实是非常的狡猾,不过很可惜,他遇上了本官,真凶是谁,本官心中已经有数,此等奸邪之辈,本官定会将其绳之以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片刻之后,众人便回到了住所,那门子见了赵无忌,便急忙说道,知州田仰前来拜访,如今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赵无忌闻言,便直接奔着客厅而去,他刚刚走到客厅外面的院子里,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随后田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赵无忌面前,只见他拱手对赵无忌施了一礼,道:“钦州伯心忧民生,刚刚到任便不辞辛苦地前去断案,如此关心民生,勤于政务,下官着实是钦佩不已。” 赵无忌对他笑了笑,伸手示意,两人便双双迈步走进了客厅。 两人坐定之后,早有仆人送上香茗,赵无忌端起茶盏,一面用碗盖轻轻地拂着茶水上面的茶叶,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田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田仰侧过身来,含笑说道:“听闻钦州伯前来此地,造福一方,钦州附近的头人土司也都是欢欣不已,他们想要前来拜访大人,让下官先来和大人知会一声,不知大人那日有空,可以接见他们。” “哦,原来是为了此事,”赵无忌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既如此,便定在后日罢,后日本官在这里,恭候他们的大驾。”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田仰忙不迭地说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下官听闻,大人今日前去周主簿家查勘,不知大人可曾有所收获?” 赵无忌摇了摇头,“案情十分扑朔迷离,一时半刻,本官也有些看不明白,不过那货郎的踪迹,着实的十分可疑,事发之后,居然畏罪潜逃,非常反常。” 田仰脸上闪过一丝会意的微笑,他放下手中茶盏,含笑望向赵无忌,“好叫大人得知,梁土司后日也会前来拜访大人,梁土司对大人这样的英雄豪杰一向仰慕得紧,刚才还跟下官说,想要‘好好’地结交一番大人呢。” 田仰故意把‘好好’两个字说得比较重。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田仰一眼,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测,“本官虽然新到此地不久,却也听闻梁土司一向贤明正直,深受这里的百姓爱戴,能结交梁土司这样的豪杰,本官也是荣幸得紧啊哈哈。” 田仰回顾左右,像是这才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便看向赵无忌,“哎呀,偌大的宅子,如何才这么几个下人服侍?这点人手,又如何能服侍大人周全?下官回去之后,这便给大人送一些年轻使唤丫鬟听用。” 赵无忌急忙摆手不迭,“田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本官的家眷如今正在路上,这几日便会来到,田大人却是不必费心了。” 田仰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这才作罢,随后他又和赵无忌寒暄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去,看着田仰远去的身影,赵无忌轻轻地靠向椅背,右手食指不断地敲击着椅子扶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商敬石走进了客厅,来到赵无忌面前,微微躬身,开口说道:“大人,田知州已经走了。” 赵无忌嗯了一声,回过神来,他想了想便说道:“一会把十九叫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他。”商敬石当即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门子又前来禀报,“启禀大人,钦州同知江奎求见。” “唤他进……,算了,本官亲自去迎接罢,另外,告诉一声夫人,就说江奎来访。” 片刻之后,在赵府的大门外,赵无忌把钦州同知江奎迎了进来,门子关上大门之后,江奎望着赵无忌和徐怡两人,拱手施礼,“下官江奎,见过钦州伯,见过郡主。” 赵无忌哈哈笑着说道:“江大人不必客气,你的情况,怡儿已经跟本官说过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江南故人,恕本官眼拙,当时竟是没认出你来。” 江奎含笑对赵无忌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徐怡,拱手说道:“六年前南京一别,没想到如今在这钦州,还能再次见到郡主,魏国公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徐怡看着江奎,微笑道:“家父身体无恙,有劳江大人挂念了。” 原来江奎曾经是魏国公的心腹和门客,在南京时,他也曾与赵无忌有过数面之缘,后来他在魏国公的保举下,去了福建做官,随后因他不慎得罪了当地的权贵,结果被人罗织罪名陷害,上奏朝廷之后,崇祯便把他贬斥到了广西这里。 于是赵无忌就把江奎请到了客厅里,又吩咐人给江奎上茶。 第六百八十五章拜访 赵无忌与江奎随意寒暄了几句,过了一会,江奎望着赵无忌说道:“下官听闻,今日上午大人去了周主簿家中?” 赵无忌心想这消息传得还真快,便随意嗯了一声,“本官感觉此案似是有些蹊跷,凶手可能另有其人,故此前去查看一番,不过从目前看,此案确是有些棘手。” “下官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江奎看着赵无忌,一脸的诚恳之色,“此案牵扯到梁土司之女喜鹊,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此地十万大山,地形复杂,土司,头人占据一方,权柄极重,在其部落里,几乎称得上是一呼百应, 兼之本地民风剽悍,土司梁仁明手下部落人口过万,其在本地人脉甚广,与多名土司一向交好,下官以为,大人处理此案一定要慎之又慎,以免引起民乱,因小失大。” “哦,本官刚刚听田大人所言,后日这些土司便会前来拜访本官,敢问江大人,这梁土司,平时为人如何?” “此人平时处事还算公正,在百姓中颇有威望,为人豪爽,对朝廷一向也是忠心耿耿,缴税纳粮俱是十分积极。”江奎想了想说道。 “哦,那这钦州一带左近的土司,可有不服王法,胡作非为之人?” “距此几百里处,有地唤莺歌岭,那里有一雷姓土司,部众有三五万之多,一向桀骜不驯,不服王法,不但经常纵兵攻击其他忠于朝廷的土司,有时甚至会侵犯州府,可谓是无法无天。” “那这位雷土司,后日也会前来拜访本官么?”赵无忌望着江奎问道。 江奎摇头,哑然失笑,“赵大人说笑了,此人一向不服从朝廷管教,又是自大惯了,怕是不会把大人放在眼里,下官之见,此人不会,也不敢前来拜访大人的。” “那田大人便没有想过,派兵征伐此人么?” “田大人也曾和下官商量过此事,但莺歌岭那里地形复杂,山路难行,大军很难过去,派小股兵士前去,却又不是雷土司的对手,是以最终也是拿此人束手无策。”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却并未说话。 “对了,不知钦州伯准备将伯爵府建在哪里?下官对此地情况较为熟悉,愿为大人略尽一份绵薄之力。”江奎转而谈起了建造伯爵府的事情。 “提起这伯爵府,说实话本官也没想到,这钦州城竟是如此热闹繁华,江大人,这城中的土地,价格恐怕不菲罢?”经过这几日在钦州城内的游逛和观察,赵无忌发现钦州比自己想象的要繁华的多,这里的人口似乎比青州城都多。 “呵呵,赵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此地民风淳朴,地价不贵,若是征地,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大人看上哪块地,下官自会前去安排,请大人放心。”江奎恭敬说道。 “江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建府之事暂且不急,先等等再说罢,恐怕到时少不了还有劳烦江大人之处。” “呵呵,此乃下官本分,大人不必过谦。”江奎含笑说道。 赵无忌猛然又想起一事,“江大人,这钦州府的官员,薪水竟是如此之低么?我今日前去周主簿家,一看之下,无论是房屋还是摆设,都极为简朴,似是相比普通百姓,也有所不及。” 江奎听了,呵呵一笑,“周主簿自幼家境贫寒,乃是他寡母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是以周主簿一向节俭,此外,周主簿的薪水其实不少,但下官听闻,他好像资助了好几个贫寒的士子,是以……” “哦,原来如此,热心助学这是好事,此举值得我辈效仿。”赵无忌点了点头,“哦,对了,江大人,本官还有一事相求……” 江奎又坐了半晌,方才告辞,送走江奎后,赵无忌想了想,便叫商敬石去找刘芳亮和李定国来。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日上午,青州府同知江奎带着十几个钦州附近的头人,土司,前来拜访赵无忌。 江奎是文官,他坐的是轿子,土司们则多半骑马,也有一部分坐轿,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跟二百多个土司们的护卫和随从紧紧跟随。 土司梁仁明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在他的左边,则是另一名土司莫云喜。 莫云喜算是钦州这里除了雷明之外,实力最强的土司,他的部落人数将近三万,是钦州府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无论是知州田仰,还是同知江奎,对他一向也都是格外礼遇有加,格外重视。 而莫云喜对于大明朝廷也一向忠心耿耿,对于官府颁布下的命令,他向来都是带头执行,是以在钦州府他的地位很高,也很受人尊重。 两人平时私交不错,此刻骑在马上,也不时地交头接耳说着话。 “一会见了钦州伯,还望莫土司多替在下美言几句,哎,我家那小女,着实是个惹祸精!”土司梁仁明有些忧心忡忡地低声说道。 “好说,好说,那案子的凶手不是已经被抓获了么?此案应与令嫒无关吧?”莫云喜反问道。 梁土司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话虽如此,只是瓜田李下,不好分辩,小女也在那里,她刚走那女子便毒发身亡,无论如何,小女总是有几分嫌疑在身; 我听说前日赵大人曾亲自前去周主簿家,查勘案发现场,似有重审此案之意,此外我还听闻,这城中好多百姓都在传言,说是小女下的毒,那货郎不过是个替罪羊,真真气煞人也。” “呵呵,钦州伯乃是我大明少见的文武全才之人,他一定能明察秋毫,辨明真伪,替侄女洗脱身上的冤屈,此事梁老弟尽管放心就是,就是在田知州面前,莫某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到时愚兄尽力替你在钦州伯面前美言几句,不过,”莫云喜扭头看向梁仁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梁老弟,今日你这礼,可不能轻。” 梁仁明咬了咬牙,悄悄地对着莫云喜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万两银子!”莫云喜不禁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老梁为了保住自己的闺女,也真是舍得下血本。 在两人的身后不远处,又有两个土司骑着马,两人都是一脸的骄横之色,也是聚在一起,边走边聊。 这两个土司一个姓农,一个姓罗,他们的部落距离钦州城比较远,都在遥远的大山里面,交通一向是非常的不便,道路崎岖,林木茂盛难以通行,是以他们对大明朝廷基本不怎么敬畏,反而对于和朝廷对抗的土司雷明比较亲近。 今日这两人前来拜访赵无忌,其实是想见见赵无忌,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替雷明前来刺探朝廷的虚实。 这两人一路走,一路大声谈笑不止,丝毫不在意其他土司看向他们的异样眼神。 土司农名则一面轻蔑地看着周围的众人,一面低声对一旁的罗杉说道:“听闻这钦州伯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看来这大明朝廷真是没人了,随便什么人都能当伯爵,这样的朝廷又有何可怕?雷老大也太小心了,让你我二人跑这么远的路,前来查看此人虚实。” 罗杉仰天打个哈哈,他看了看四处,眼看无人注意他们二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农名则说道:“雷老大的心思,岂是你能猜得出来的!老大让你我二人前来,定有深意,你可不要胡乱揣测!否则传到老大的耳朵里,哼哼……” 想起雷明的凶残,农名则禁不住也打了个冷战,他连忙挤出一脸谄笑,看着罗杉道:“在下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罗老大千万不要介意,待会到了那里,在下一切看罗老大眼色行事便是!” “慎言!雷老大才是老大,我罗杉又算得了什么!”罗土司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脸上却现出了洋洋得意的神色,显然农土司刚才说的话,让他颇为受用。 “记着,一会到了伯爵府,你就装着无意之中,提起喜鹊那桩案子,看那赵无忌如何收场,他若护着老梁,将来咱就把这事宣扬出去,让钦州的百姓知道,这个年轻的伯爵,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贪赃枉法的主!” “若是他要拿办喜鹊,你我二人就煽风点火,火上浇油,最好是能逼反了老梁,回去之后,在雷老大面前,你我二人定是大功一件!”罗土司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对农土司说道。 农土司听了,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罗老大放心,在下到时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其实农土司也未必就一心想着要反叛大明,只是,他的部落距离钦州城太远,却离雷明的部落很近。 惹翻了朝廷,仗着地利的优势,他未必会有事,但若是惹翻了雷明,他可一定会死,雷明联合罗杉,两人可以非常轻松地灭掉农土司的部落。 所以农土司暂时只能紧紧抱着雷明的大腿,跟着雷明和罗杉,明着暗着对抗大明朝廷。 这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第六百八十六章威慑 众人一路行来,眼看距离赵无忌的住所还有不到一里地的距离,为了表示对赵无忌的尊重,江奎起身下了轿子,开始步行。 江奎带头之后,跟在他身后的土司们,包括莫云喜和梁仁明两人,皆都是有样学样,一个个翻身下马,或者也是下了轿子,开始步行。 罗杉和农名则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后,两人依旧带着一副趾高气扬之色,骑在马上继续前行,完全没有下马步行的意思。 梁土司走着走着,无意中回望了一眼,看到了身后骑着马犹如鹤立鸡群的两人,不禁皱了皱眉,低声对一旁的莫云喜说道:“罗杉,农名则这两人一向不怎么听从朝廷的管束和差遣,罗杉更是多年没有纳粮交税,听说他们一直跟雷明走得很近,怎么今日却也来了?” 莫云喜闻言,扭过头去,看了身后不远处的罗,农两人一眼,心中也有些讶异,迟疑了一下之后,方才说道:“听闻赵大人这伯爵之位,乃是纯以军功获得,据说钦州伯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甚至连满清大汗皇太极,都败在他的手下,也许,这两人也是被钦州伯的威名所摄,担心如果不来的话,赵大人会对他们不利罢?” 梁土司点了点头,“莫大哥说的不错,应该就是这个理。” 走到距离赵无忌府邸二百米左右的地方,这些人突然放慢了脚步,众人看到,在前面府邸的黑色大门两旁,二十个身披铁甲的明军士卒犹如雕塑般默然伫立,又有一位浑身披着青黑色铠甲的雄壮将军,正持着一把长达一丈多的陌刀,刀柄顿在地上,刀尖冲天,威风凛凛地肃立在大门门口。 陌刀长长的刀身,闪烁着摄人的寒光,刀尖上锋芒毕露,杀气四溢,虽然今日天气十分闷热,但众人见了手持陌刀的这员明将,以及他身后的士卒,却无不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心思各异的众人继续前行,走的近了,他们才发现在这些明军士卒的面前,各自都有一门火炮,江奎默默地数了数,一共正好二十门炮。 这些火炮的炮口都是呈四十五度角指向天空,灰黑色的粗壮炮身,闪着幽蓝的金属光泽,火炮在大门两侧一字排开,站在火炮后面的明军士卒,一个个都是脸色严肃,目不斜视,显然他们在此地已经等候多时。 众土司见了,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但江奎的脚下依旧是毫不停留,带着众人直直地向着赵无忌的府邸走去,罗杉和农名则对视一眼,两人心生警惕,皱着眉头继续驭马前行。 持刀站在府邸门口的,正是刘芳亮,刘芳亮眼看江奎等人到来,将身子板得直直的,双手将陌刀猛然上举,大喝一声,“贵客登门,放礼炮!” 随着刘芳亮的号令,二十名火炮手齐刷刷地前迈一步,来到了火炮跟前,他们按照一定的次序,开始接连猛拉火炮后部的火线。 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猛然在江奎等人耳边响起,声势如雷,动静似可开山裂石,马儿受惊之下,顿时便是人立而起,把马背上的罗杉和农名则掀了下去,然后两匹疯马哧溜一声吼叫,撒开蹄子拼了命地飞奔,很快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罗杉和农名则顿时就被摔了一个灰头土脸,听着大炮一声声的怒吼,吓得农名则就势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双手抱头,再也不敢起身,罗杉则是捂着腰也趴在地上,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前面不断怒吼的火炮。 其余的土司和头人也被这动静给吓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有几个胆小的土司,直接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十门火炮接连响起,如雷鸣的怒吼直直持续了二十次,方才停歇,随后刘芳亮身后的黑色大门徐徐打开,赵无忌穿着一身绯色官服,面带微笑地从府中走出,迎向江奎等人。 眼看火炮已经不再怒吼,坐在地上的几名土司这才满面羞惭地站起身来,罗杉捂着腰,一脸晦气的样子站起身来,伸出右手连连捶腰不止,农名则也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干净身上的泥土后,又殷勤地上前,帮着罗杉拍去身上的灰尘。 江奎也没想到这火炮如此威猛,虽然他早知道赵无忌今日定会有所动作,但他确实没想到赵无忌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见到赵无忌出来,江奎定了定神,便急忙带着惊魂未定的众人上前与赵无忌见礼,并将这些人给赵无忌一一介绍。 江奎首先介绍的是钦州城势力最大的土司莫云喜,莫云喜刚才也被吓得不轻,但他毕竟老于世故见多识广,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见他含笑上前,双手抱拳一礼,望向赵无忌,“在下莫云喜,见过钦州伯,钦州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立下偌大功劳,位居伯爵之列,封妻荫子,前程远大,实在令老夫佩服不已。” 赵无忌也是拱了拱手,十分客气地说道:“本官也是早已久仰莫土司的大名,莫土司,里面请。” 跟在莫土司身后的便是梁土司,梁土司有些心虚地向着赵无忌拱手行礼,赵无忌含笑看着梁土司,脸上并未有什么异常之色,也是很客气地伸手把他请了进去。 很快,江奎便把这些土司一一介绍完毕,随后赵无忌便带着众人来到了客厅之中,宾主落座后,赵无忌吩咐人奉上香茗,招待今日这些身份尊贵的客人。 随后莫云喜带头,众土司头人纷纷将手中的礼单奉上,赵无忌却也是来者不拒,微微笑着,一一收下不提。 现在不是装清高的时候,建设钦州城需要的资金很多,赵无忌现在正是手头紧张的时候,他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叠礼单,心中暗想,看这架势,今日应该怎么也能收个几千两银子罢,也算是一笔小小的资金进账了。 再过几日便会有数万名百姓和那些船厂的工匠们陆陆续续地浮海而来,以及陈国宝,韩林等人率领的火枪手和陌刀手也会一一来到,这几千两银子,给他们营造住宅和营寨的时候,正用得上。 总不能等人来了再盖房子,那可就太晚了,赵无忌准备忙完手头这些事后,便去寻找合适的地点,开始建造房屋,准备安置这些百姓。 将来营造船厂也需要土地和资金,南阳书院赵无忌也有意搬到这里来,总之,赵无忌手中的各种产业都要搬过来,放在青州府,他不放心。 众人一边喝茶,一边互相客气地寒暄,以莫云喜为首,众土司大大滴恭维了一番赵无忌,说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又夸他文武全才一表人才,是大明罕见的少年英杰,夸得赵无忌也有些脸红。 定了定神,赵无忌微微地笑着,“多谢诸位的抬爱,将来本官在这钦州施政,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还请诸位到时能助本官一臂之力。” 莫云喜哈哈大笑道,“钦州伯太谦了,请大人放心,在座的诸位土司,人人都是大明的忠心臣子,对皇上,对大人绝无二话!只要钦州伯一声令下,大家伙水里来,火里去也在所不辞!” 赵无忌笑着连连颔首,脸上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江奎想起赵无忌前日所托之事,便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地对莫云喜使了个眼色,莫云喜会意,只见他略一沉吟,便含笑望向赵无忌,“听闻大人的伯爵之位,乃是纯粹是以军功取得,大人能连番击败清兵,想必在兵事上极有心得,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可以一睹大人手下悍卒之军威? 好叫我等今后见了他人,也有个炫耀的资本,到时将大人雄壮军威宣传开去,亦可震慑这附近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赵无忌听了,皱着眉故意地踌躇了一下,似是在心中斟酌了一番,然后才微微笑着对莫云喜说道:“莫土司既有所求,本官敢不从命,嗯,本官最擅火器,这便让手下儿郎,为诸君演示一下军中的火器罢,不为其他,只为博取诸位一笑,也算是为今日的盛会助兴。” 莫云喜轰然称好,把巴掌拍得山响,梁土司也在一旁凑趣地拼命鼓掌叫好,赵无忌含笑站起身来,便带着众人出了客厅,来到院子右侧的一大片空地之上。 赵无忌挥手招来李定国,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李定国连连点头不止,随即他便急忙离去,片刻之后,却带了十名全身披甲的明军士卒赶了过来。 在空地的对面那侧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大约一丈高高,三尺厚,赵无忌吩咐人在那块巨石之上,以红色颜料,画了从小到大的十个圆环,将其做成了一个石头靶子。 随后赵无忌又命人在距离大石二百米处,在地上画了一条直线。 众土司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的石头,和一旁肃然站立的明军火枪手,心思也是各自不同。 农名则望着远处的石头和赵无忌派人画下的那根线,讶然说道:“这钦州伯,不会是打算从这里以火枪射那石头罢?看这距离,怕不有六十多丈,明军的火器居然能射如此之远?” 罗杉顿时便是冷笑一声,“鸟铳当然射不了这么远,不过我可是听说,明军有一种火枪唤做抬枪,跟倭人的铁炮大小仿佛,极为沉重,枪口约两个鸭蛋大小,需要两人抬着方可上阵,射击距离恰好也是六十丈。” 农名则听了,急忙恭维道:“罗土司果然是见多识广,在下心中佩服不已,不过这么沉重的火器,在山里怕是不太实用罢?” 罗杉又是冷笑一声,“谁说不是呢,这抬枪虽然挂个枪的名头,其实跟小炮也差不多,钦州伯少年心性,爱面子,不过他若是想以这种抬枪立威,可是打错了算盘,我听闻这抬枪异常沉重,上阵时都是以骡马驮之,遇敌时方从骡马背上取下使用,使用时也是十分繁琐,并且其射击速度更是极为缓慢,哼,这种枪,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而已。” 罗杉得意地说完话,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听到农名则的奉承之声,他奇怪地扭头看向农名则,却见农名则张着嘴,瞪大眼睛指着自己身后,“罗土司,这,这火枪看着似乎并不沉重罢……” 罗杉吃惊之下,猛地转过身子,定睛看去,只见从后面走过来两个明军士卒,每人抱着五支一人多高的火枪,正在给一旁的明军士卒发放枪械。 第六百八十七章立威 众人放眼看去,只见这两名士卒将怀中火枪一一发了下去,那十名士卒也是很轻松地就用单手接过了火枪,然后便非常熟练地掏出腰间挎着的火药包,开始给火枪装药。 赵无忌站在一旁,倒背双手微微笑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农名则看了赵无忌一眼,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出奇年轻的伯爵,或者可能大概也许没那么简单,莫非此人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农名则在心中暗自想道。 震惊之后,罗杉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冷冷一笑,低声对农名则说道:“这钦州伯不过故弄玄虚而已,区区鸟铳,如何射得了六十丈,你且看……” 罗杉话音未落,便见一个明军士卒已经装完了枪中的弹药,上前两步,正好站在地上划的那根线的后面,距离那块巨石,六十丈远。 罗杉眨了眨眼睛,皱眉对一旁的农名则继续低声说道:“没想到这明朝官员如此好大喜功,鸟铳自然是能射六十丈远,只是,只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这鸟铳的弹丸,便是能打到六十丈那么远,到时也只怕是一张纸都射不穿……” 只是今日注定是罗杉罗土司被打脸的一天,罗杉话音刚落,只见那名士卒迅速地抬起枪支,将枪托牢牢地靠在右肩上,略一瞄准便扣动扳机,只听得一声巨响,火光闪现,弹丸飞出,枪口之处飘起一缕青烟,只一个呼吸之间,这士卒呯呯呯地便连续开了三枪! 众人再望向远处的巨石,只见巨石上靶子的正中顿腾起一阵阵的烟尘,被击飞的石片四处飞溅,碎石打在地上,也是激起一片片如暴雨般的烟尘! 农名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前的这个明军士卒,随后又看看远处犹自冒着烟尘的巨石,刚才是谁说的,明军的火枪分量沉重?射程近?威力小?射速慢?妈蛋这些问题完全不存在啊! 罗杉看着这明军士卒,脸色惊骇中又带着一丝丝的绝望和恐惧,他强自在心中安慰自己,嗯,这样射术和射速同样高明的士卒,应该是赵无忌万里挑一,挑出来的精锐,嗯,个别现象,不足为惧。 明军士卒干净利落地收起火枪,转过身来,对着李定国敬了个礼,随后便退到一旁,随后第二名士卒站到了他原来那个位置,端起火枪呯呯呯也是一阵爆射,再度打得那巨石不断颤动,烟尘滚滚。 随后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明军士卒纷纷上前射击,他们似乎都不用怎么瞄准,但是在场的眼尖之人早已发现,这些士卒的射击竟是准得出奇,几乎每人的每一枪都正好打在了靶子的正中间。 终于到了第八名士卒上场,呯呯呯三声枪响之后,只听得那块大石突然爆出一声巨响,烟尘过后,众人惊讶地发现,靶子的正中,竟然被明军士卒的火枪弹丸给打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孔洞。 透过孔洞,众人看到了大石后面雪白的围墙。 赵无忌抬手示意射击暂停,随后他便含笑对众人说道:“本官之所以屡败清兵,全靠这火器之威力,诸位请上前近看。” 说罢,赵无忌便带着众人,慢慢踱到了那块大石跟前,众人离得近了,顿时人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刚才这八名士卒,每人连开三枪,竟是都击中在了同一个地方,连续二十四枪过后,反复击打之下,居然将这块厚达一米的大石,硬生生击穿。 赵无忌伸出手去,摸着大石上被打出的鸡蛋大小的孔洞,含笑说道:“诸位请看,本官之火器,可还犀利?” “犀利犀利!当真犀利!”莫云喜莫土司诚心实意地伸出大拇指赞道,旁边的一众土司也纷纷附和赞叹,称赞钦州伯练兵有方,火器锐利。 罗杉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十名士卒,是钦州伯千挑万选而得来的军中精锐吧?想来是钦州伯的亲兵罢?” 赵无忌淡淡一笑,“哦,这十人谈不上是什么精锐,这样的射术在本官的家丁中很常见,这样的士卒,本官还有两千人,”他把目光投向罗杉,微笑说道:“本官手下两千火枪手这几日便会到达,罗土司若是有兴趣,待到我军练兵之时,大可前来亲自观摩,到时便知本官所言不虚。” 罗杉听了,顿时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赵无忌呵呵一笑,伸手又招呼来一名士卒,“你去取三副藤盾来。” 原来在这南方,由于气候十分炎热,在北方流行的铁甲在这里则很少见,最常见也最实用的甲胄便是藤甲。 相比铁甲,藤甲的优点很多,藤甲不但透气凉快,既结实又轻便,并且材料也很容易获得,成本非常低廉,有利于大量装备。 出于以上的几点考虑,藤制的盾牌也是这里的标准装备。 很快便有一个明军士卒拿了三块藤盾过来,赵无忌吩咐他将三副藤盾垒在一起,再将其绑在大石之上,并亲自取过红笔,在藤盾上随意地点了一个红点。 随后赵无忌便带着众人退出了数丈之外,静静地立在一旁,只见远处的李定国一声令下,这时又一名明军士卒站了出来,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不过这次,他只射了一枪便退了回去。 弹丸重重地击打在藤盾之上,藤盾随即便被打得一阵剧震,随后一股焦糊的气味传了开去,待到硝烟散尽,赵无忌方才带人又来到了这三块藤盾之前。 看着这块藤盾,众人顿时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火枪的铅子已经将这三面藤盾一举击穿,而刚才赵无忌在藤盾上点的那个红点如今也已不见,红点所在的位置,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周围烧得焦黑的孔洞。 二百米之外,一枪击穿三块藤制盾牌! 赵无忌又拍了拍手,最后一名明军士卒冲着众人走了过来,不过此时他手中拿着的不是火枪,而是一把陌刀。 这士卒手持陌刀来到近前,赵无忌示意众人退后,随后那士卒便双手将陌刀高高举起,只见他腰部用力,猛然将手中陌刀狠狠砍下! 只听得唰的一声,一刀下去,三面坚固无比的藤盾被锋利的陌刀齐齐砍成两段!这士卒收起陌刀,对着赵无忌点头行礼,这才持着陌刀退了下去。 赵无忌微笑着环顾在场的众位土司,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接触到他的目光后,众人情不自禁地纷纷低下了头。 赵无忌今日立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明军的射术如此之精,火枪的威力也大得吓人,并且明军的陌刀也是如此的锋利,此外,这些明军士卒身上穿着的铁甲,看上去也是十分坚固。 在场的各个土司都在心中暗自思忖,和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明军相比,自己手下的士卒简直就跟过家家的小孩子一般,在这群凶悍的明军面前,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 无论是对方的冷兵器还是火器,自己手下的士卒都防不住,而对方那一身坚固的铁甲,估计也很难被己方的兵器击穿。 也就是说,面前这位年轻的钦州伯,倚靠手中的强大武力,他可以轻易灭掉任何一个敢于违抗他命令的部落。 赵无忌很满意在场众人的表现,看来自己今日的一番谋划没有白费,完全达到了自己事先想要的效果。 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在钦州这边,从地理位置上看,这里几乎已经是大明朝廷统治的极限位置,所谓山高皇帝远,在这边境之地,难保这些手握强兵的土司们,会没有异心。 所以赵无忌便干净利落地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将自己强大的武力完全地炫耀出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土司,让他们乖乖地服从自己,以方便自己接下来的施政。 赵无忌微微笑着,看向一旁的土司莫云喜,莫云喜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因为他也发现了,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手下强兵,在这位赵大人的兵锋之下,只怕也走不过一个回合。 “莫土司,你看本官这些兵马,还可堪使用?”赵无忌笑着问道。 “大人军威鼎盛,兵锋锐利天下少有,我等实在是望尘莫及,难怪凶悍如皇太极的清兵,也会败在大人手下,莫某对大人,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莫云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无忌当即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后他便亲热地上前挽着莫云喜的手,带着众人,又返回到了客厅之中。 再次落座之后,众人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便与刚才明显不同,原本众人大多数以为赵无忌不过是个侥幸在战场声获得军功,从而得到爵位的幸运儿,如今看到赵无忌手下士卒的表现后,众人才真正发自内心地开始对赵无忌敬畏起来。 赵无忌眼看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的脸色愈发地随和了起来,他与众人有说有笑地寒暄了一番之后,便准备开始端茶送客。 罗杉见了,心中暗暗着急,他连番对一旁的农名则挤眉弄眼,示意他起身向赵无忌发难,主动提起周家惨案之事,奈何农名则此时便跟个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得再也抬不起头似的,无论罗杉怎么示意,他都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罗杉心中气急,他脸色狰狞,对着农名则无声地做出‘雷老大’三个字的口型,眼看罗杉提起雷老大,出于对雷明根深蒂固的惧怕,农名则顿时便是身子一震,随后他便慢慢地站起身来。 赵无忌刚端起茶盏,正待说话,便见到自己的右侧有个土司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像是有话要说,怔了一怔之后,赵无忌只得将手中茶盏再次轻轻放下。 农名则站起身来之后,神智这才清明过来,心狠手辣的雷老大固然不好惹,但眼前这个温和地笑着的年轻伯爵,却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狠角,一时之间,他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赵无忌讶异地看着站起来的农名则,心想这人好生奇怪,好端端的突然站起,起身之后却又不说话,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好像是有些惧怕自己。 略一沉吟,赵无忌便望着农名则含笑问道:“不知这位土司有何见教?本官洗耳恭听。” 农名则眼看避无可避,于是一咬牙,硬着头皮便开了口,“在下农名则,敢问大人对于前几日钦州城中,周主簿之妻被毒杀一案,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坐在一旁的梁土司顿时便是脸色大变! 第六百八十八章审案 赵无忌面无表情地看了农名则一眼,想了想便说道:“哦,没想到农土司也关注了此案,此案本官略有所闻,张氏之死令人痛心,不过陈知县已对此案做出了判决,凶手也被当场抓获,不日便会被明正典刑,亦足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却不知农土司问起此案,是什么意思?” 农名则冷笑一声说道:“大人莫非是真的不知?钦州城内外百姓早已对此事议论纷纷,都说被抓到牢里的货郎不过是个替罪羊,真凶其实另有其人, 在下听闻,梁土司之女喜鹊一直对周主簿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却因周主簿已有家室而求之不得,案发当日,喜鹊也在周家,她匆匆离去不久,张氏便中毒身亡,大人不觉得奇怪么?” 农名则话音刚落,便见一旁的梁土司猛然站起,伸手指着农名则,便是一声大吼:“姓农的,我梁仁明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却为何当着钦州伯的面,诬陷我女儿清白!老子今日定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只听得唰的一声,梁土司便抽出了腰刀,只见刀锋闪闪,一片雪亮,梁土司拿着刀一脸愤怒地便向着农名则冲了过去,坐在他一旁的莫土司见状,急忙也跳了出去,双手紧紧抱住梁土司不放,梁土司被莫土司抱着,前进不得,于是便对农名则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罗杉见状,立刻也站起身来,抽出自己腰刀,怒视梁土司道:“姓梁的,你有刀,莫非我就没有刀?你这么紧张,莫非案子真是你家喜鹊做的!须知在这钦州城内,你还遮不了天!” 眼看已有两人刀刃相见,顿时客厅里便是一阵喧哗和骚动,众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 赵无忌沉着脸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说道:“成何体统!都给本官住手!否则休怪本官王法无情!” 赵无忌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众人耳中,便仿佛是响起了一声惊雷般,众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梁土司和罗杉两人也都停止了动作。 莫云喜急忙拉回梁土司,一把夺下他的刀,又将他硬按回椅子里,嘴里不住地埋怨,“老梁啊,你就是这个火爆脾气,喜鹊又不是凶手,你慌什么?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万事自有钦州伯替你做主!” 莫云喜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在梁土司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示意他暂时隐忍。 这边莫云喜好容易劝住了梁土司,那边罗杉也收了刀,他恶狠狠地地瞪了梁土司一眼,这才也坐了回去。 赵无忌的目光在犹自喘着粗气愤怒不已的梁土司,以及正在冷笑的罗杉和农名则两人身上一一掠过,随后他又扫视了一眼客厅内的众人。 刚才自己炫耀武力,算是以力服人,然而真正想让这些各怀心思的土司们心服口服地拥护自己,配合自己,却还需要以理服人。 看来,这件案子,将会是自己来到钦州后的第一块试金石,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 沉默半晌之后,赵无忌轻咳一声,方才开口说道:“此案本官已经掌握了线索,凶手是谁,也几近呼之欲出,由于此案在钦州城内外的百姓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影响深远,坊间亦是多有流言,以为判罚不公,凶手另有其人,是以本官决定……” 赵无忌侧过身去,看向江奎说道:“本官打算借用一下田知州的州衙,重审此案,田知州应该会给本官这个方便罢?” 江奎急忙恭敬说道:“大人一心为公为民,肯出面为钦州再审此疑案,下官等人感激还来不及呢,田知州定会欣然同意的。” “好!”赵无忌又扫了梁土司和农名则一眼,继续说道:“明日上午,在钦州州衙,本官将亲自重审此案,给本案一个水落石出,平息民间的种种流言,也还与此案无关之人一个清白!” “来人!”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顿时便有两名精悍的士卒吃力地抬着一架巨大的铡刀来到了客厅之中。 叮咚一声,沉重的铡刀落地,在青石砖面上激起一阵烟尘,此铡刀十分巨大,冷冷的刀刃长达三米,铡刀的另一侧,乃是个虎头的形状,饶是众人见多识广,此刻见到这把杀气浓浓的铡刀,心中却也不由得生起了一股寒意。 “宝剑虽利,不斩无罪之人!然而,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本官断案,只问真相,不论其他,无论是谁,只要犯了案,本官都是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目光转向梁仁明,赵无忌温言说道:“梁土司,贵女喜鹊既然涉及此案,还请明日务必前来州衙一行,做个旁证。” 梁土司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绝望之色,他先是怔了怔,方才有些无力地说道,“好,明日梁某会亲自带女儿前去州衙。” 赵无忌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徐徐扫视在场众人,“明日本官将会公开审案,诸位若有兴趣,到时可以一起前来旁听!” 众人听了,于是便七嘴八舌地答应了下来。 罗杉与农名则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之色,雷土司交代的任务,终于被他们给完成了。 眼看出了这么一个事,众人也无心再待下去,于是便纷纷告辞离去,赵无忌亲自把这些土司和江奎一同送到了大门口,并含笑与他们挥手作别,眼看众人皆已走得无影无踪,赵无忌这才转身回府。 片刻之后,商敬石匆匆来到了赵无忌的书房,向赵无忌禀报说道:“大人,属下今日在城里打听了半晌,都说梁土司父女不错,平时一向乐善好施,出了这个事以后,大部分百姓都不相信下毒之人回事喜鹊,不过也有人觉得喜鹊非常喜欢周主簿,难保她不会一时冲动,做出傻事。” 赵无忌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商敬石看着赵无忌,想了一想,又说道:“听闻梁土司和另一个大土司莫云喜是拜把兄弟,两人关系莫逆,一向同进同退,在钦州城内非常有影响,便是知州田仰,又是对他们也要让上三分, 梁土司只有喜鹊一女,平时视她为掌上明珠般爱护,听闻大人明日便要重审此案,属下希望大人一定要慎重从事。” “好,本官知道了,对了,关于陈卿和周天福,百姓们的评价如何?” “启禀大人,周主簿精明强干,为人又勤快,很得民心,至于陈卿,老百姓都说他又无能,又贪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商敬石恭敬说道。 “好,”赵无忌温和地看向商敬石,“有劳商将军辛苦了半日,此案本官已有头绪,你先去休息罢。” 当徐怡推门进来的时候,赵无忌正在书房内捧着一本书看着出神,看着他全神贯注看书的样子,徐怡憋在心中的话,竟是一时有些说不出来了。 赵无忌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书本,扭头看见是徐怡来了,于是便微微笑着,“怎么,担心你夫君明日会栽跟头?” 徐怡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的烦恼忽然尽已消失不见,于是她也笑吟吟地看着赵无忌,“夫君如此胸有成竹,想必早已知道那凶手是谁了,也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赵无忌嗯了一声,“凶手确实非常狡猾,只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只是……,”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赵无忌竟然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夫君可否告知怡儿,那凶手是谁呢?如果真是那个喜鹊做的,大人又准备如何判案呢?”徐怡慢慢走到赵无忌身前,把自己的俏脸慢慢凑近赵无忌的脸颊,吐气如兰,少女气息让人沉醉。 赵无忌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这个,明日你便知道了,本官乏了,今日不想再提此事。” “那你想要做什么?”少女大着胆子,又往前逼近了一步,香气袭人,此刻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 “嗯,”赵无忌一时也有些心慌意乱,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搂住了徐怡纤细的腰肢,往自己怀里用力一拉,在少女的惊叫声中,赵无忌的声音也有些粗重,“嗯,本官想和你要个孩子。” 次日上午,钦州州衙。 大门外满满登登都是踮着脚尖探头往里看,或是拼命地往前挤的百姓们,黑压压的人群,看上去怕不有上千人之多。 张氏之死,原本就在钦州城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觉得货郎不是凶手,关于究竟真凶是谁,各种各样的猜测层出不穷,此案一直是百姓们争论不已的话题,并且罗杉和农名则两人也趁机推波助澜,派出手下在暗中四处宣扬此事,把这场公开判案的热度推向了最高点。 门外围观的百姓是如此之多,以至于知州田仰不得不把大门口守备的衙役数量整整增加了三倍,虽然如此,这些衙役依然有些招架不住这些密密麻麻的人群。 赵无忌见状,只得派刘芳亮带了十个陌刀手也站到了州衙门口,这些浑身杀气的士卒一出现,顿时便把百姓们给震慑住了,他们稍稍的冷静了一些,再不敢随便往前挤了。 人群之中,尽是议论纷纷,众人都在猜测这个新来的钦州伯,今日将会如何审理此案。 “我猜啊,凶手应该是喜鹊,毕竟张氏一死,获益最大的便是她。” “胡说,喜鹊生得如此美丽,怎会是杀人凶手,我倒是觉得那个婢女很可疑,她是最有机会给张氏下毒的,并且有毒的饭菜她居然一口都没吃,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来,其实她早就知道饭菜中有毒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哼哼,陈知县也是正八经的当朝进士出身,若是无凭无据,他又岂会将这货郎定为死罪?我猜,凶手肯定还是这个货郎!” 赵无忌在大堂正中,一身官服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威严十足。 知州田仰和同知江奎,分别坐在赵无忌下方的左右两侧,曾判决此案的知县陈卿坐在田仰的下首,脸色十分的紧张。 由于此事牵扯到梁土司,为了此案的公平公正,莫云喜,农名则等六名被推举出来的土司代表,也来到了大堂之上,他们作为土司的代表,将会全程见证此案的审判,赵无忌命他们六人分成两排,也坐在大堂下面。 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赵无忌眼看时辰已到,便用力一拍惊堂木,沉着脸说道:“将人证并凶手给本官带上堂来!” 第六百八十九章另有其人 两侧的衙役有节奏地将手中水火棍不断重重地磕击在地下的青石砖上,嘴里齐齐喊道:“威武……。” 随后,证人并嫌犯一个个按次序被带上了公堂。 大堂之下,站在左侧最前方的是死者的家属周主簿,他的身后是婢女小婵,再往后便是梁土司,他用身体紧紧地护住身后的女儿喜鹊,见到赵无忌时,梁土司情不自禁地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梁仁明,见过大人。” “梁土司快快请起。”赵无忌急忙让他起身,梁土司这才站起身来,望向赵无忌,他的眼中露出祈求之意,赵无忌装着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大堂下面的右侧。 那里有个身材高大,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镣铐的犯人,他低着头跪在地上,身上有多处伤痕,想来他就是那名事发之后畏罪潜逃的货郎了。 虽然被自己的父亲护在身后,喜鹊却偷偷露出半边身子,她睁着一双妙目,深情地看向站在最前的周主簿。 周主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脸上顿时便露出了厌恶之色,他随即便扭过头去,不去看喜鹊。 看到周主簿的神情,喜鹊心中又失望又难过,她有些伤心地轻轻垂下了头。 下面的这一切,都落在了此刻端坐大堂正中的赵无忌眼中,看到两人的动作,赵无忌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 随后,两个明军士卒吃力地把巨大的虎头铡刀抬到了大堂下面,呯的一声,正好便放在了下跪的货郎前面不远处,看到闪烁着冷冷寒光的巨大铡刀,这货郎被吓得浑身开始发抖。 外面的老百姓们也看到了这把杀气腾腾的铡刀。 “好大的铡刀!哦,居然还是虎头铡,莫非是包青天包大人用过的铡刀?” “你想哪去了?这都多少年了,肯定不是当初的那把铡刀了,不过赵大人拿了这么一把巨大的铡刀上堂,似是别有深意啊。” “赵大人是要表明无论犯人是谁,都绝不姑息的决心!看来今日喜鹊姑娘危险了,只怕土司之女的身份,也保不住她了!” “别瞎说,梁土司就这么一个独生女,赵大人若敢判喜鹊姑娘是凶手,只怕明日这钦州城便会乱起来!” “你不要小看赵大人,赵大人可是以军功获取的爵位,梁土司再强,强得过皇太极?” 穿着一身男装,扮做赵无忌身边一个普通书吏的徐怡听着外面百姓的议论纷纷,又看了一眼下面的铡刀,她的眼珠转了转,随即就是微微一笑。 重新望向下面跪着的货郎,赵无忌目光趋冷,他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下跪之人,姓谁名甚?家住何方!” 这货郎浑身顿时便是一个哆嗦,他迟疑了一下后才反应了过来,“回大老爷的话,小人名唤张三,家住钦州城北门之外的劳家寨。” “哦,”赵无忌所有所思地看着货郎,“张氏乃是被砒霜毒死,这毒杀人命,以求谋取钱财之事,可是你做的?” 张三怔了一怔,半晌没说话,立在赵无忌身旁的李定国于是便喝了一声:“张三,大人正在问你话!这杀人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张三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他又楞了一下,突然间便拼命地磕起头来,把脑袋在青石板上磕得呯呯作响,几下就把自己的脑门磕得血肉横飞,“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冤枉!小人没有杀人!” “住口!杀人凶手明明就是你!那日在本官这里你明明已经招供,为何如今却又要翻供,张三!你居然敢欺瞒朝廷命官!”还未等赵无忌开口,一旁的知县陈卿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声呵斥着货郎。 赵无忌瞥了一眼陈卿,眼中露出不满之色,“怎么?陈知县今日也想来断案?那么,那本官把这个位置让给你?由你来审判此案?” 陈知县听了,晓得自己莽撞了,便急忙的告罪不迭,“大人见谅则个,下官刚才实在是被这奸人气糊涂了,下官实无冲突大人之意,还请大人恕罪。” 赵无忌哼了一声,继续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货郎,“张三,我且问你,你那日前去周家卖货却也正常,只是,你为何要偷摸前去人家的厨房?” 跪在地上的货郎顿时身子又是一震,迟疑了一下后,他有些哆嗦地开口说道:“小人,小人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小人一直规规矩矩地待在院子里,哪里都没去。” “既然如此,那为何本官前日检查你在案发当天携带的物品时,在你的担子里发现了一包蘑菇和两块腊肉? 你不过是一货郎,贩卖些针头线脑,妇道人家使用的首饰等商品,难道你还卖蘑菇,卖腊肉?” “这个……”货郎一时语塞,迟疑了一下后,他才开口说道:“这蘑菇和腊肉,是小人自己在街头和肉铺买的,准备回家食用,却不是小人贩卖的商品。” “你被抓获之后,你身上的所有物品本官都一一仔细看过,这蘑菇,和那日本官在周家的厨房中看到的蘑菇,是完全一样的品种,这腊肉一看便是山货,却不知是哪家肉铺,贩卖山里的腊肉?”赵无忌望着货郎,冷冷说道。 那日在周家的厨房,墙角放着几个口袋,里面装的是蘑菇,赵无忌细看之后,感觉有些奇怪,因为这几个口袋大部分袋口都被系紧,但有两个口袋是打开的,里面放得都是一模一样的干蘑菇。 按照常理,负责做菜的小婵完全没有必要同时打开两个口袋拿蘑菇,所以赵无忌怀疑,打开另一个口袋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于是事后赵无忌便亲自前去县衙,将货郎被抓获时,他的货担和所有的随身物品逐一查看,果然在他的担子里发现了一包蘑菇,和两块腊肉。 随后赵无忌派人把腊肉拿去给小婵辨认,小婵仔细一看才发现蘑菇和腊肉都是喜鹊送给周家的东西,至于这两块腊肉何时失踪,她却是不记得了。 所以赵无忌断定,这货郎一定进去过厨房! “张三,如今事实证据确凿,你确实曾单独进入过厨房,你还有什么话说?”望着浑身颤抖的张三,赵无忌冷冷说道。 张三浑身哆嗦不止,他的身子抖得十分厉害,他本能地为自己辩解着,“嘚嘚,小人嘚嘚,小人虽然进了嘚嘚厨房,却没有杀人啊嘚嘚。” 一旁的周主簿此刻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怒视着这货郎,他的脸上全是愤怒的神色,松了一口气的梁土司,则一边暗叹钦州伯大人果然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一边也以厌恶的目光看着正在发抖的货郎。 梁土司的手,轻轻地拍在自己爱女的后背之上,像是在安慰她。 “本官就说,凶手果然还是你!你居然还敢在赵大人这里当庭翻供,反咬一口!你这是罪加一等!”坐在一旁的陈知县忍不住再度开口怒斥张三。 啪的一声,赵无忌再度狠狠地拍下惊堂木,他的语调冰冷,微微带着一丝丝怒气,“陈知县,本官警告你,你再扰乱公堂,可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了!” 陈卿讨了个没趣,便缩了缩脖子,乖乖地闭上了嘴。 正在外面旁听的老百姓们早就把大堂中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得知这货郎居然进过厨房,老百姓们七嘴八舌顿时便是又一阵的议论纷纷。 “看不出来这货郎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没想到凶手果然是他!说起来,我还找他买过东西呢。” “是啊是啊,看来我们都冤枉了陈知县,陈知县这案子断得没错,货郎张三,他就是凶手!此人真是心狠手辣!” “可怜喜鹊姑娘这么可爱的姑娘,险些因此事被败坏了名誉。” “是啊是啊,梁土司一向温厚慷慨,他的女儿又会差到哪去,这倒都是我等的不是了,妄自揣测,冤枉了喜鹊姑娘。” “严惩!必须严惩此人!” 坐在赵无忌左侧下方的知州田仰,此刻终于松了口气,他侧过身子,含笑抬头看向赵无忌,“赵大人,如今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是否可以给此人定罪了?” 赵无忌看着田仰,微微地摇了摇头,他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大堂之下,望着跪在地上的货郎大声说道:“张三虽然进过厨房,然而,此案的凶手,却不是他!” 此言一出,顿时人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而其中一人脸上的表情尤其精彩,他的脸色在惊讶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恐惧! 赵无忌环顾州衙里的众人,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收声,随后他便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开始解释货郎不是凶手的理由。 “张三偷盗腊肉和蘑菇,固然表明了他曾经进入厨房,却也从侧面洗刷了他的嫌疑!试想,张三的目的既然是为了偷盗财物,他又有何必要下毒置两位女子死地呢?他已经偷到了东西,快速离去才是他当时的想法,他的目的不过是小偷小摸求财,却不是杀人害命!”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场中某人一眼,继续说道:“凶手,其实另有其人!” 第六百九十章真凶 “货郎张三偷了厨房中的一包蘑菇和两块腊肉之后,便将其放入自己的货担之中,但他万万没想到,片刻之后,张氏吃了里面混有砒霜的饭菜,当场毒发身亡,张三惊慌失措之下,做贼心虚的他当即昏了头,居然挑起货担逃离了现场,而这一反常的举动,才使得他一度成为此案的最大嫌疑人!” “试问,如果货郎真是凶手,张氏之死岂不是正在他意料之内,他又为何会如此惊慌以至于仓皇逃窜?” “并且,最重要的是,”赵无忌再度环视在场众人,慢慢说道,“本官早已派人前去张三家附近调查清楚,张三与周主簿,张氏,小婵之间素不相识,没有什么恩怨,他完全没有杀人的动机。” 赵无忌瞥了坐在堂下满脸羞愧和不安的陈卿一眼,继续说道,“随身携带砒霜,去杀人害命,而后再谋取钱财,这种动机和理由,也亏得有人能想得出来。” 跪在地上的货郎张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坐在上面的少年大人,心中感激无限,两行泪水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他的脸上簌簌而下。 自己的冤屈,终于得到洗脱! “货郎张三既然已经洗脱了嫌疑,那么从道理上看,凶手就应是当日在周家之内的另外两人之一。”赵无忌把目光投向左侧,看了周主簿身后的小婵一眼。 “小婵,你跟你主母的感情如何?” 小婵对着赵无忌欠了欠身,小声答道:“主母对婢子非常好,小婵对主母一直感激在心,我与主母名为主仆,实则小婵一直拿主母当姐姐看待。” “哦,是这样的,”赵无忌微微颔首,紧接着又开口问道,“既然你和张氏的感情很好,为何本官的人走访你家附近的邻居时,听到有些邻人反应,说是你经常在家中偷偷摸摸,令张氏十分气愤,更曾经扬言要把你赶出家门?” “大人这是哪里话来?是谁在污蔑婢子的清白?这,这简直是血口喷人!小婵从来没有偷过主家哪怕是一文钱!老爷和主母也从未说过要把小婵赶出家门的话!”小婵的脸蛋因激动而胀得有些微微发红,她抬起头,颇有些委屈和气愤地说道。 赵无忌盯着小婵的脸,沉默半晌,并未出声。 小婵的身体有些不安地开始扭动。 随着赵无忌的沉默,在大门外围观旁听的百姓们,慢慢地也沉默了下来,他们的目光时而看向小婵,时而看向喜鹊,似是想要分辨这两个怯生生的女子,究竟哪一个才是那个看似纯洁善良,其实阴险毒辣的杀人凶手。 刚才喧哗吵闹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不见,大堂上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大堂中如今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被众人清清楚楚地听到。 终于,赵无忌低沉的声音在大堂中慢慢响起,“这个案子,是本官目前办过的最复杂的案子,在这个案子里,本官看到了难以言喻的人性,犹豫不决的矛盾,强烈的冲突以及令人强烈不适的丑陋。” “本官已经知道了此案中凶手的真实身份,以及凶手采用的那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本官在这个案子中还看到了,无法直视的……,人性沦丧。” “来人,把此案的从犯带上来。”赵无忌缓缓下令。 没多久,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便被差人带上了大堂,这人的面目十分陌生,几乎大堂上的所有人,都不认识他。 然而此刻正在堂上的某人,看到这瘦小男子后,身子却是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巨大的绝望情绪突然在他的心中蔓延开去,瞬间便把他整个人都淹没其中,淹没过顶。 “此案的案情十分的扑朔迷离,嫌犯的手段也极为狡猾,加之陈知县的粗心大意,差一点便被嫌犯的阴谋得逞,而使好人蒙冤。” “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 周主簿,本官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丧尽天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然忍心杀害一路陪同你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赵无忌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仿佛一声闷雷般,在众人的耳边猛地炸响! 众人瞬间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脸色有些发白的周主簿,原本站在周主簿身后的小婵,更是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狐疑地看了周主簿一眼,她便匆忙地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周主簿的身旁。 莫云喜和农名则两人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尤其是农名则,他怔怔地望着周主簿,似已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的嘴大张着,看上去足足能塞进一个鸭蛋。 这剧情好像不对,翻转的有些快啊,凶手不应该是梁土司的女儿,喜鹊么?怎么又变成了周天福? 周主簿强作镇定地微笑着,他抬头望向赵无忌,“赵大人,你莫不是搞错了罢,下官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案发当天,下官正在县衙当值,下官又不会什么腾云驾雾之法,又如何能从县衙中飞回家中放毒杀人?请大人慎言,勿要轻易污人清白。” 赵无忌看着周主簿,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的手段,确实非常高明,说实话,在前去你家现场查勘之前,本官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本官一直以为,在本案中,你不过是个失去妻子,悲痛欲绝,令人同情的可怜受害者。” “然而,本官却在你家的厨房,发现了此案的关键线索,从而使本官开始怀疑你,并开始暗中派人调查你。” “此案的关键线索,便在那个锅盖之上。” 坐在下首的同知江奎,此时也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看向赵无忌,问道:“不瞒大人,下官也曾前去现场查勘,却是一无所获,却不知大人从这锅盖上,看出了什么?” “锅盖的正中间,撒上了一些砒霜,本官想问问诸位,这锅盖上的砒霜,作何解释?” 沉吟片刻后,依旧是江奎率先开口,“下官以为,这或许是凶手下毒之时,因过于惊慌,一时紧张以至于手忙脚乱,不小心将砒霜撒到了锅盖之上。” 赵无忌看向江奎,向他报之以微笑,“江大人所说的,正是绝大多数人第一时间会想到的解释,这个想法有一定的合理之处,然而这个解释,并不适合放在此案中,放在这个锅盖上。” 赵无忌伸出双手,向众人比量示范了一下,“灶台上的大铁锅非常大,同样,锅盖也是不小,足足有三尺宽。” “如果凶手是因为慌乱而将砒霜撒在锅盖上,诸位请想,砒霜洒落的位置是不是应该在锅盖的边缘处?”赵无忌伸出左手,先是做出拿起锅盖的样子,拿开锅盖后,他的右手则做出向下面的锅中撒下砒霜的动作。 江奎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极是,这样一来,砒霜应是会洒在锅盖的边缘处。” 赵无忌微微颔首,“不错!然而在此案中,砒霜却洒在了锅盖的正中间,不偏不倚,这么大的锅盖,他为什么会偏偏把砒霜撒在这个位置?莫非凶手是瞎子么?” 同样地,赵无忌再度亲身示范了一下,他依旧假做左手拿着锅盖,右手拿着毒药,两只手不断靠近时,众人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显然,只有在右手几乎和左手重叠到一起的时候,才会把砒霜撒到锅盖的正中间。 “本官当时心中已有猜测,但在凶手暂时不明的情况下,本官只能装作毫无所得的样子,继续又在现场转了一会之后,方才离去,离去之前,为了安稳隐藏在暗处的凶手之心,本官又故意让人把厨房再度查封了起来。” “当天夜里,本官派遣手下,秘密地再度潜入了周家的厨房,他按照本官的吩咐,重点检查了灶台正上方的房梁,果不其然,在那里发现了破案的线索。” “凶手的手段非常狡猾,投毒的手法也极为高明,”赵无忌瞥了一眼身子开始颤抖不止的周主簿,继续说道,“凶手在灶台正上方的房梁之上,钻了一个小孔,并把砒霜放到了里面,随后他又把这小孔用薄薄的油漆,或是蜡给封了上去,本官想来,凶手多半用的是蜡封。” “周家粉刷房子是在冬季,那时天气相对较为寒冷,蜡封一直牢固未破,也正因如此,这致人死命的砒霜才迟迟没有发作。” “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天气慢慢转暖,在灶台上烧水做饭所产生的热气慢慢地侵蚀下,蜡封越来越薄,就在不久前,蜡封终于破裂,于是原本被放在小孔里的砒霜,开始慢慢地从房梁掉落。” “砒霜是一点一点掉落的,当锅盖正盖着大锅时,砒霜便会掉落在锅盖的正中间,而当锅盖拿开时,砒霜便直接掉进了下面的大锅里,并混入饭菜之中,最终导致了张氏的死亡。” 第六百九十一章我不服 “确定了凶手下毒的手法之后,本官立刻派人明察暗访,终于找到了当初给周家粉刷墙壁,油漆梁柱之人,在本官的连夜审问之下,他最终招供,并供出了指使他投毒的幕后真凶正是周主簿。” “哈哈哈哈哈哈哈!”堂下的周主簿猛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之声,“既然是这个油漆匠下的毒,大人又为何又认为下官是杀人凶手?只怕这油漆匠或是与下官有仇,是以先是前来我家下毒,被捕后又攀咬诬陷下官!请大人切切不要相信此人的一面之词!” “更何况,下官虽然住在县衙,但饭食一向都是小婵在家中做好之后,再给下官送到县衙,若是下官下的毒,那岂不是会被一起毒死?” 赵无忌望着已近癫狂的周主簿,皱着眉头说道:“周天福,你不要无谓地挣扎了,本官既然断定你是凶手,自然是还有其他证据在手。” “首先,砒霜毒性发作很快,你又知道小婵有让张氏先吃饭的习惯,所以,只要看到小婵毫无异状地送饭菜过来,你就能知道,这饭菜里必然没有毒。” “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你事先一定在家中和张氏以及小婵再三叮嘱过,吩咐饭菜做好后让她们先吃,不必急着送饭给你,对吧?”赵无忌冷冷地看着周主簿那张原本俊秀,如今却已经扭曲变形,充满了怨毒之色的一张脸。 周主簿哼了一声,并未作答,在他身后不远处,小婵猛地啊了一声,惊讶地看着赵无忌说道:“大人说得没错,正是如此,自从老爷搬去县衙居住,迟迟不归家之后,他确实是跟婢子以及主母说过,让我们一定要先吃完以后,再给他送饭, 当时婢子心中还极为感动,觉得老爷实在是太体贴,太疼爱主母了,婢子万万也没想到,老爷竟然是别有用心……”说到这里时,小婵望着周主簿,脸上露出了害怕之色,她情不自禁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本官当日查勘现场时,有一点让本官觉得非常奇怪,你是一县之主簿,收入绝对不算少,然而与你的薪水相比,你家里的条件却实在是太简陋了,明显与你的收入不符,随后,本官从江大人口中得知你曾花费很多银钱,赞助了几名学子, 但后来本官想清楚了,你的收入恐怕不仅仅是用来赞助学子,为了能让油漆匠死心塌地地帮你下毒,你也给了他一大笔封口费吧?” 说到这里,赵无忌便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瘦小男子,“周天福让你帮他在房梁上下毒,他许给你多少银子?” “大人,这一切都是周主簿逼迫小人做的啊!他是官,小人是民,小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啊!他说过,小人若是敢把这事说出去,他就派人把小人抓进大牢,活活弄死!” “少说废话,本官问你的是,周天福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帮他下毒?” “回大人的话,周天福给了小人一千两银子,说是酬劳和封口费。” 赵无忌望向周主簿,“周天福,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这油漆匠单凭给人刷漆抹墙,如何能赚得到一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分明是你给他的!” “而这也解释了你为什么经济如此窘迫,因为你把钱花在了雇凶杀人上面!” “哈哈哈哈哈哈,”周主簿又是仰天一阵狂笑,“赵大人,下官的杀人动机呢?张氏可是下官的爱妻,”说到这里,周主簿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怆然之色,他顿了顿,突然又大声嘶吼道:“下官好端端的,为何要雇人杀死自己的妻子?” 赵无忌望着周主簿,脸上露出怜悯之色,“你的婢女曾说你向来胸有大志,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然而本官却打听到,你在钦州整整七年,虽然一向勤于政务,官声甚好,但却一直停留在主簿这个位置,没有提升。” “当梁土司的女儿,喜鹊开始追求你的时候,你当时确实是心动了。” “本官想来,你看上的不是喜鹊这个人,你看上的是她的背后,喜鹊父亲梁土司的势力。” 说到这里,赵无忌瞥了一眼梁土司,“梁土司是钦州很有实力的一个土司,他又和莫云喜莫土司是结拜兄弟,就连知州田仰大人,同知江奎大人,他们对梁土司也一直礼遇有加,梁土司只有喜鹊这一个女儿,若能成为梁土司的女婿,再借重他的势力,对于你在仕途上的提升大有好处。” “所以,喜鹊对你的爱慕,在你看来,那当真是喜从天降求之不得,然而,如果你主动休妻的话,既会败坏你的名声,也会影响你的仕途,所以你虽然心中喜欢,表面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拒绝了喜鹊的求亲。” 站在堂下的梁土司之女喜鹊,此时亦是睁大了双眼,楚楚可怜地看向周主簿,她脸上的神色,看上去又是惋惜,又是伤心。 “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为了你今后的仕途,你便开始苦心孤诣地准备起了你的杀妻计划。” “首先,你对喜鹊的追求,保持着欲拒还迎的态度,你若是当真对她毫不动心,又怎会默许她三番五次登你家的门?” “随后,再三筹谋之后,你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你的妻子,又让你可以轻易地置身事外,摆脱凶手的嫌疑。” “无缘无故跑去厨房钻孔,很容易被家中的张氏和小婵发觉,所以你便想出了粉刷墙壁的主意。” 赵无忌望着周主簿,冷笑了两声,“小婵曾和本官说,你粉刷墙壁的目的,是为了‘新年要有新气象’,哼哼,除掉旧妻,迎来新人,便是你日思夜想的新气象!周天福,你当真是禽兽不如!” “花了一千两银子收买了油漆匠,你成功地把砒霜封在了厨房灶台正上方的房梁里,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被官府发现张氏的真正死因,到时你可以把罪名直接推到油漆匠身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你便开始了第二阶段的表演。” “你装着对喜鹊姑娘的追求不胜其扰的样子,主动搬到了县衙里去住,你知道,你家的厨房十分低矮,灶台上的热气早晚会彻底融化房梁上方的蜡封,到了那时,砒霜便会从房梁落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你的杀妻大计。” “本官想来,你开始是准备让小婵当这个投毒的替罪羊,对吧?所以你主动放出传言,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你让左邻右舍知道,你家的婢女手脚不干净,经常偷主家的东西,并引起了主母张氏的强烈不满,哼哼,你果然是好算计!” “这样一来,待到有朝一日,张氏果真被毒死,而你又在县衙,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单独陪张氏在家的小婵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婢女因为偷取主家的财物,被主母发现,情急之下,她杀人灭口,害死了主母。” “周主簿,这就是你给小婵安排的行凶动机,对吧?” “周天福,本官刚才说的对不对?本官可有一丝一毫冤枉你之处?”赵无忌望着周主簿,冷冷说道。 周主簿铁青着脸,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一片寂静之中,喜鹊突然哇的一声,扑进了梁土司怀中,哭了出来,梁土司抱住爱女,急忙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地安慰她。 周主簿胸口的起伏慢慢地平息了下去,他的脸色也由铁青,而慢慢地变为正常乃至柔和。 叹了一口气之后,周主簿望向赵无忌,语气中充满了平静和解脱,“下官自幼家贫,先父早逝,幸得慈母抚养成人,一路走来之种种艰辛,不足与外人道,和大人这样的天之骄子相比,下官自小却受尽白眼,被人百般看不起。” “所以下官从小便立誓要出人头地,无论如何,我周天福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看!” 眼光看向知县陈卿,周主簿的眼中掠过一丝轻蔑之色,“陈卿这样的庸才,蠢笨如猪!但凭什么他这七年来却能一直压在我头上,整整压了我七年!我拼命地表现,拼命地工作,但我完成的工作成果,却被陈卿轻易掠走,反而成为他的政绩!” “凭什么!凭什么!”周主簿愤怒地望着知县陈卿,随即便是一阵仰天怒吼! 陈卿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他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还不是因为陈卿有关系!他是知州田仰的小舅子!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一个庸庸碌碌的无能之人,仅仅因为他是知州大人的小舅子,便能在知县之位上,整整压了我七年!我——不——服!”周主簿声嘶力竭地吼叫道。 这一下,知州田仰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十分尴尬的神色,赵无忌厌恶地看了一眼陈卿,没有做声。 “当梁土司向我提亲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赵大人,你简直无法想象,当时的我有多高兴!当时我激动的都快疯了!我仿佛看到了我的仕途上终于出现了曙光!梁土司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便是知州田仰,也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见!我可以想象,只要和喜鹊结了婚,将来便是这知州之位,我也未必不能一争!”周主簿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神采飞扬之色。 第六百九十二章伏法 “为了你的出人头地,你便想用你妻子的尸体,成为你仕途上的台阶?”赵无忌冷冷说道。 “我私下劝说过小兰,但小兰坚决不同意与我和离,那我又能怎么办?我不能让我仕途的曙光,让我毕生的梦想,就这样的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周天福的脸上,再度现出了疯狂之色。 “哈哈哈哈哈!所以她死了……,所有挡在本官仕途道路上的人,都必须死,哈哈哈哈哈哈……”周主簿的情绪越来越不正常了,他狂笑了一阵后,笑声慢慢停止,他随即就蹲了下去,转而开始抱头痛哭。 啪的一声,赵无忌一拍惊堂木,“本案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案犯周天福,为了一己之私,丧心病狂,使用阴谋诡计杀害其妻张氏,而今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该犯罪大恶极,罪不容赦,判,斩立决!” 两名士卒走了上来,他们再度抬起沉重的虎头铡,将其抬到了大堂正中,呯的一声,将虎头铡放到了地上。 “周天福!虽然你杀了人,但本官知道,这些年来,你为钦州的百姓也做了很多实事,好事,也确实捐助了几名贫困的学子,助他们完成了学业,所以,在你临死之前,你若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本官会尽量帮你完成。”赵无忌望着周主簿说道。 周主簿转过身来,无神的眼睛盯了赵无忌许久,方才低声说道:“下官的母亲,数年之前便已过世,而今下官在这世上,也再无留恋之人,小婵跟了下官十余年,下官死后,留下的那点薄产,便都赠送给她罢。” “还有,”周主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请把下官和张氏分开埋葬,九泉之下,下官实在无颜再见她,下官只盼能为她来生做牛做马,偿还此债!” 赵无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周主簿,点了点头。 “此外!”周主簿目光看向一旁的知县陈卿,他伸出手指猛然一指陈卿,“此人庸庸碌碌,蠢笨如猪,担任知县七年,毫无建树,反而广收贿赂,大开不法之门,此人在位越久,对钦州百姓伤害便越大,还望大人明察!” 周主簿话音刚落,陈卿便已愤然站起,他指着周主簿大喝一声,“周天福!枉本官如此信任你!把很多重要的公务交由你来做,没想到你不但为了自己的仕途杀害妻子,居然现在还要血口喷人,诬陷本官!你,你真是禽兽不如!” 陈卿快走两步,来到赵无忌面前,拱手行礼,愤然说道:“还请大人速速将此罪犯,就地正法!” 赵无忌沉着脸看了看周主簿,又看了看陈卿。 略一沉吟后,赵无忌再次一拍惊堂木,“知县陈卿,周主簿说你蠢笨如猪,他还真是没有说错,若不是本官及时发现真凶,这无辜货郎的性命岂不就毁在你的手中!” “本官前来钦州不过数日,便已收到了多封百姓举报信,信中说你尸位素餐,横行不法,巧取豪夺,收受贿赂!” “今日,本官便两案并做一案,来人,把陈卿的官服剥下!拿下大牢!待本官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理!” 顿时便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卒上前,三下两下剥下陈卿的官服,随后便将他捆了起来,一路押了下去。 坐在赵无忌下首左侧的知州田仰,顿时就是脸色阴沉,微微咬紧了牙关。 “哈哈哈哈哈哈,”周主簿仰天又是一阵狂笑,“好!好!果然善恶有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大笑了一阵之后,周主簿望向赵无忌,他的眼神再度恢复了清明,他喃喃说道:“大人今日虽取我性命,但周某并不怨恨大人,此事乃周某咎由自取,周某心中只恨,只恨大人来的太迟,大人若是能早几年来到钦州,或许,或许拙荆也不至一死,下官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周主簿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步伐,他慢慢地走向了那把巨大的虎头铡刀,终于,他来到了铡刀之前,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堂下的百姓们此刻也被震惊了,他们用惊讶而惋惜的目光,看着失魂落魄的周主簿。 “周主簿可是个好人啊,我家隔壁那小子,父母双亡,亏得周主簿不时接济给他钱,他才读上了童生,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这大老爷怎么这么无情呢?他就不能放过周主簿一条命吗?” “哎,官法无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周主簿虽然是好人,也摆脱不了他杀人犯的身份,赵大人判罚得没毛病啊。” “周主簿真可怜,在钦州辛辛苦苦地干了七八年,最终什么都没得到,还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又一个大妈抹着眼泪说道。 原本被梁土司拥在怀里的喜鹊,此刻突然用力挣脱了父亲的怀抱,她转过身子,上前两步,站在了周主簿的面前,少女深深地望着周主簿那张俊秀的脸庞。 周主簿察觉到了喜鹊的动作,他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随后很快就低下了头。 “天福,你,你难道真的就没有喜欢过我吗?你看中的,真的只是我父亲的权势吗?”望着周主簿,喜鹊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和痛心,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惋惜和怜悯。 周主簿的身子突然轻轻一震。 他最终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 啪的一声,赵无忌抽出一张签子,扔到了地上。 “周天福身为官员,知法犯法,杀害其妻,罪不容赦,斩——立——决!”赵无忌沉声说道。 立即便有一名士卒走上前去,他先是摘下周主簿的官帽,剥去周主簿的官服,随后便将周主簿按倒在铡刀之下,这个过程中,周主簿丝毫没有反抗,只是木然地扑在地上。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他的眼角突然滑过一滴泪珠。 这一刻,他是想起了去世的慈母,还是被他害死的发妻,又或是他那从少年时便苦苦追求而不得,却最终没能实现的梦想? 虎头大铡猛地落下,刹那间,人头落地!血光冲天! 第六百九十三章攻守之势异也 曾轰动全城的疑案终于真相大白,随着真凶周主簿的伏法,围观的百姓们一边惋惜地感慨着,一面纷纷地散了去,大堂上,知州田仰站起身来,微笑着拱手看向赵无忌,“大人慧眼如炬,拿获真凶,下官着实佩服不已。”赵无忌笑着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下了大堂。 在身后,梁土司带着女儿喜鹊匆忙追了上来,不住口地感谢赵无忌为女儿洗刷了冤屈,说道来日必将登门再谢,赵无忌对他也笑了笑,挥挥手便与他父女二人告别,与徐怡二人,从后门出了州衙,坐上了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的一辆马车。 黑色的四轮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钦州城的街道上,宽大的车厢里,赵无忌和徐怡并肩而坐,李定国率领着十余名骑兵警惕地护卫在马车的四周。 车厢两侧的玻璃窗半开着,阵阵的微风吹了进来,微风不断地拂动着丝绸做成的窗帘,为车厢内的两人驱散了少许的夏日炎热。 赵无忌摇着手中的折扇,望向身旁依旧是一副书吏打扮的徐怡,微微地笑着,“本官今日指出周主簿才是此案的凶手,当时在场的众人都是惊讶万分,为何怡儿的表情依旧镇定如常,似是早已知晓是这个结果?莫非怡儿也猜出了周主簿是凶手?” 徐怡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在前来州衙之前,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当时怡儿怀疑的凶手是喜鹊呢,夫君不是说过么,谁在案件中得益最大,谁就越有可能是凶手,张氏之死,怡儿以为,显然喜鹊受益最大, 并且前日众土司登门拜访,喜鹊之父梁土司送的礼物意外的丰厚,他居然送了夫君一万两银子,似是有收买夫君之意,所以怡儿当时怀疑的是喜鹊。” 赵无忌扭过头去,看着车厢外面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风,随口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周主簿的破绽的?” 徐怡微微一笑,“周天福隐藏的很好,此案他做得堪称天衣无缝,说实话,怡儿始终都没有发现他的破绽,怡儿发现的是夫君的破绽。” “哦?”赵无忌顿时便起了兴趣,“你且说说,本官又露出什么破绽了?” “众所周知,北宋名臣包拯有三口铡刀,龙头铡专铡皇亲国戚,虎头铡专铡贪官污吏,而狗头铡对付的则是民间的土豪劣绅。” “夫君明明有三把铡刀,今日却只取出一把虎头铡,显而易见,此案的凶手,乃是一位官员。” “大堂之下站立的众人中,唯有周主簿一人有官身,怡儿这时又想到,张氏之死,从某种角度讲,周主簿同样也是获益人,是以当妾身看到这把虎头铡时,妾身便已怀疑起周主簿。” 赵无忌听了,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本官一番谋划,却没想到在铡刀上露了破绽,被你这位女诸葛给看了出来!” 徐怡俏皮地笑了笑,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微微皱起了眉毛,“周天福,真是可惜了……,今天你处置了陈卿,可是把田仰给得罪了,田仰这人心思深沉,夫君今后可要小心他。” 赵无忌抿着嘴点了点头,“皇上虽然命我主政钦州,文武大权尽在我手,但田仰在这里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非是陈卿做得实在过火,本官也不想这么早就将他拿下,只是周天福某种意义上乃是因他而死,不拿下陈卿,本官心思便不通透。” “田仰若是识相也就罢了,他若是想动什么歪心思,这里山高皇帝远,本官直接调动黑旗军灭了他!” “说起皇上,怡儿便想起了清兵,”徐怡瞥了赵无忌一眼,“皇上把你发配这么远,若是清兵再度入侵,那可怎么办啊,到时皇上便是想调你勤王,怕是路上也来不及了。” 赵无忌低下头去,默然半晌方才说道:“其实皇上觉得,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清军在山东屡屡被我重创,实力大大受损,杨嗣昌当初若是大胆一点,直接以洪承畴的十余万西北军决战皇太极,只怕皇太极早已成为异乡之鬼,兵败身死。” 徐怡听了,也叹了口气,道:“皇太极此人不愧一代枭雄,虽然遭受重创,却在撤退路上,不断屡屡以虚兵佯攻我方府县,造出一副清兵实力犹存的假象,杨大人也是被他蒙蔽住了,只是命洪大人率军拱卫京师,不得轻举妄动,直到清兵即将出关之时,方才如梦方醒,晓得上了皇太极的当,可惜却已悔之晚矣。” “如今皇上看出清兵实力已然大损,又看出了清兵的野心和对大明的伤害,定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未来几年,将是大明攻,满清守的局势,所谓攻守之势异也,既然我方已占据优势,皇上自然是希望我这个不听话的臣子,离他越远越好。”赵无忌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沉。 在赵无忌看来,如今清兵的实力已经远远不如明军,尤其是蒙古诸部的主力几乎都被自己给打光了,再加上察哈尔部在草原上的牵制,未来数年,蒙古诸部将再无力出兵相助满清。 此后数年内,皇太极只能依靠满清士卒以及孔有德率领的汉军独自对抗大明,再加上满清内部多尔衮和皇太极分庭抗礼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败回辽东之后,两人的矛盾只会日益的加速冲突,形成内耗。 而崇祯这边,洪承畴,孙传庭都是大明较为优秀英明的统帅,麾下又有左良玉,贺人龙,曹变蛟,虎大威这样的名将,只要崇祯不作死,稳住了打,很有可能会改变原来历史上的进程,一举剿灭了满清。 只不过崇祯若是当真灭掉了满清,对自己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到时崇祯的下一步目标,估计一个是彻底剿灭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农民军,另一个怕就是借势削藩,对付自己罢?赵无忌有些自嘲地想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帝王心术,不外乎是。 第六百九十四章伯爵府 赵无忌和徐怡一路说这话,不知不觉便已回到了府中,赵无忌换下官服,穿上一件青色长衫,在书房里又与徐怡说笑了几句,便听到门子传报,说道同知江奎前来拜访,赵无忌急忙吩咐快快有请。 片刻之后,江奎便来到了客厅之中,刚刚落座,他便含笑拱手向赵无忌道贺,“恭喜大人破获此桩奇案,钦州州衙上上下下,皆是对大人钦佩不已,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属下谨为大人贺。” 赵无忌笑着摆了摆手,不知为何,他此刻突然想起双双身亡的周主簿夫妻,想到这里,他心中唏嘘,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人侦破此案,尽收百姓之心,却又为何不喜?”江奎问道。 “尽收民心,怕是言之过早,江同知,你久在钦州,这里的局势如何,你应该比本官清楚。”赵无忌随手端起茶盏,徐徐说道。 破获疑案,只能说是在钦州开了个好头,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赵无忌觉得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钦州的情况,与西北和山东,也是迥然不同。 江奎看了赵无忌一眼,他脸上神色也慢慢转为凝重,“大人初来乍到之时,属下不好与大人深谈太多,今日见了大人断案的全过程,这才知道大人之才华,远胜属下十倍有余,是以属下也就不再遮掩,跟大人讲一讲这钦州的形势。” “好,有劳江大人,本官在此洗耳恭听。”赵无忌打起了精神,他晓得因自己今日的表现,江奎对自己也升起了投靠之意。 “广西此地,十万大山,雨水充沛,物产丰富,是一块难得的宝地,此地粮食充足,百姓安居乐业;但也因这绵绵不断的群山,以至于百姓居住分散各地,交通极为不便,难以形成合力, 本地各处土司,在所在部落地位崇高说一不二,俨然国中之国,各部落之间,纠纷摩擦也时有发生,前几日为了争夺一处水源,几名山民的一点小小摩擦,最终竟演化成两处部落的混战,最后下官也不得不亲自前去当地调停,花费数日时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安抚住了双方。”江奎皱着眉头说道。 “哦,这种部落之间的纷争,很常见么?”赵无忌也有点头疼地问道。 “三五日一小摩擦,七八日一大摩擦,常见的很,田知州对此种情况也是困扰的很,这种事情一旦安抚不当,很容易引起民乱。” 赵无忌嗯了一声,“的确如此,那么对此种情景,田知州又是如何应对的呢?” “田知州平时刻意拉拢此地势力最大的土司莫云喜,一些较小纠纷,他便会派莫土司和梁土司前去解决,两人利用自己的威望,帮官府解决了很多麻烦。” 赵无忌缓缓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由土司出面解决这种事,无形中便多了一层缓冲,比起官府出面,效果更好,对了,江大人,本地的经济情况如何?” 江奎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此地气候炎热,稻米一年可以两熟,加之钦州又靠近海边,便于捕获鱼虾,是以粮食历来都不是问题,也因本地靠海,来此贸易的海内外商人很多,是以此地市面上商品丰富, 不过此地并不属于我大明官方的通商口岸,所以这些海外的商人采取的手段多半都是走私,还好他们的规模并不大,并且也带来了本地经济上的繁荣,是以田大人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怎么干涉他们,总而言之,此地的经济尚好,没什么问题。” “经济尚好?”赵无忌望了江奎一眼,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本官晓得了”。 “此外,下官以为,大人的伯爵府也该早日开建了,此事宜早不宜晚,请问大人可有相中的地点?”江奎对赵无忌的伯爵府很上心,在他看来,朝廷自有法度气派,堂堂一个钦州伯,总是住在百姓人家的宅子里,未免有失身份。 “哦,”听闻此言,赵无忌脸上顿时便露出了几分尴尬,“本官这几日忙于破案,却还没来得及考虑此事。” 江奎没有注意到赵无忌脸上的神色,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嗯,让下官想想,钦州城南半月桥附近,有一块空地不错,只是那里比较繁华,周边都是商铺摊贩,他们在聚拢在伯爵府周围,未免有碍观瞻,属下会设法让他们搬走,地价加上安置这些商人的费用,嗯,有个两万两银子也就够了。” 两万两银子?!赵无忌马上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本官主政此地,理应爱民如子,如何可以做出扰民驱民之举?此地就算了罢。” “哦,”江奎听了,有些失望,随即他眼前又是一亮,“嗯,城东报国寺附近也有一块地,面积甚大,附近风景秀美,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只是这块地是报国寺的庙产,上次钦州大户张富贵出价三万两银子欲购此地,却被庙中主持空明老和尚拒绝,下官想来,若是大人开口购买,空明老和尚一定会卖大人个面子的。” 三万两银子?这次赵无忌的头摇得更快,“哦,本官不喜欢住所附近有寺庙,此地也算了罢。” 江奎怔了一怔,随即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状,“啊,这却是下官思虑不周,大人乃是主政一方的大员,伯爵府邸,当然应该是在城中最热闹繁华的所在,下官倒是知道一处地点,只是费用稍高,大约五万……” 还未等他说完,赵无忌急忙打断了江奎的话语,“江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此事暂时不需劳烦江大人,本官自有主张,嗯,这两日若是无事,本官打算在城中微服私访几日,一方面体察民情,一方面也顺便在这里寻一处适合建立府邸的所在。” “如此也好,大人亲自挑选的地点想必更加合乎心意,那下官便不越俎代庖了。”江奎含笑说道。 第六百九十五章田仰来访 江奎又坐了片刻,方才告辞离去,赵无忌刚刚送走江奎,返回书房坐下,便看到门子又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大人,钦州知府田仰来访。” 赵无忌怔了怔,只得再度站起身来,“快快请田大人客厅叙话。” 不一会,赵无忌再度坐在了客厅之中,只不过,此时他接待的对象由江奎变成了田仰。 赵无忌一面吩咐人给田仰上茶,一面望着笑容可掬的田仰,不动声色地揣测着他的来意。 田仰微微笑着,神色并无一丝异常,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今日上午的不快,赵无忌见了,不由得心中暗生警惕。 田仰略一沉吟,便拱手望向赵无忌,“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下官对大人佩服得当真是五体投地; 周天福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没想到却被大人一眼看穿,当庭伏法,下官一路行来,听得路边百姓交口称赞,皆都把大人与昔年北宋名臣包拯相比,称赞大人明察秋毫,公正无私。” 赵无忌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田大人谬赞了,本官破获此案,也不过是恰逢其时,侥幸而已,当不得真的,却不知田大人来寻本官,可有何事?” 田仰先是回顾左右,眼看周围再无他人,他这才抬眼望向赵无忌,小心翼翼地说道:“嗯,这个,下官确实有事,嗯,周天福说的没错,知县陈卿,确实是下官的小舅子。”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端起了茶盏轻轻吹了吹,只见茶水清冽,茶香芬芳。 田仰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陈卿是个庸庸碌碌之人,但偏偏他又是自己最为宠爱的第五房小妾的哥哥,他若是不救陈卿,只怕那小妾闹将起来,宅中不宁,平时陈卿年节之时对他也多有孝敬,所以于情于理,陈卿他都必须要救。 “嗯,这个,陈卿虽然庸碌无能,但此人天性不坏,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县里一应事务,原本大半是周天福在其中操持,周天福此人虽然居心不良,心怀叵测,但还是有几分才干在身的,在他二人的治下,倒也算是一片太平,并未出太大的纰漏。” 说到这里,田仰迅速地看了一眼赵无忌,然而赵无忌只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香茗,并没有看他,也并未做声。 “钦州伯之才华高绝,为下官平生仅见,下官听闻,钦州伯当年在京师,主持户部之时,曾给皇上出了一个唤做‘议罪银’的点子?” 议罪银!赵无忌想了想,便记起来了,当时确有此事,不过当时他也是私下向崇祯提议,得知此事的人应该不多,却不知面前这田知州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 “嗯,当时确有此事,却不知田知州又是从何而知?”赵无忌放下茶盏,望向田仰微笑问道。 “呵呵,南京右府提督,诚意伯刘孔炤与下官也有几分亲戚关系,平时书信往来之间,诚意伯曾将此事说与下官,下官亦是对大人的手段,钦佩不已,此举既可充实国库,又可展现我朝宽大为怀的胸襟,钦州伯献上的,当真是条好计谋。”田仰脸上含笑,徐徐说道。 嗯,提起诚意伯,这算是暗示他田仰也有靠山么?赵无忌知道,初代诚意伯乃是明朝开国元勋,朱元璋著名的谋臣,刘基刘伯温,此人以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而著称,辅助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后,才得到诚意伯这个爵位。 赵无忌在南京时,与现今的诚意伯刘孔炤平时偶尔也有所来往,却没想到田仰与刘孔炤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诚意伯这种开国功勋之后,属于那种世家武勋团体,却是不太好开罪他们,田仰若是肯出议罪银,赵无忌倒也愿意卖他个面子,毕竟田仰说的有道理,此人只是能力不足,却无大恶,把他从这知县一职拿下,也就罢了。 赵无忌正等着田仰继续说下去,没想到田仰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目光望向客厅之外,沉吟半晌,不再言语。 赵无忌扭头看了田仰一眼,田仰这才回过神来,便有些歉意地一笑,“老夫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正是知天命之年,这人啊,岁数大了,想的就多,所谓叶落归根,在这钦州城,其实下官也待得够了。” “实不相瞒,再有几日,皇上的旨意应就会到达此地,不出意外的话,下官将再赴南京任职,离开此地,下官与大人的缘分,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田仰的言外之意是他即将离去,不会再在此地碍赵无忌施政,希望赵无忌能留一线余地,将来也好相见。 “陈卿此人本质尚好,大人能否卖下官几分薄面,知县一职便算了,留他一条性命即可,下官愿替陈卿,出三万两议罪银,不知大人以为如何?”田仰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三万两?”赵无忌不禁楞了一下,刚才他还在为安置即将到来的数万百姓,而头疼资金上的问题呢,没想到正想瞌睡,便有人送来枕头,一时只觉得世事当真奇妙。 看着赵无忌微皱眉头的表情,田仰觉得可能是自己开出三万两银子有点少,没能打动面前的钦州伯。 田仰可是知道赵无忌是个隐形富豪,南京城中的庆记商行,日进斗金,便连诚意伯刘孔炤在其中也占了一点点的股份,听说是不到百分之一。 然而就这百分之一的股份,每个月都能给刘孔炤带来数千两银子的收益,在田仰看来,仅仅从庆记这里,赵无忌怕是每月能拿到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银子,三万两银子对赵无忌来说,只怕有点少。 其实田仰误会了,庆记这么赚钱,肯定会引来无数豺狼虎豹的觊觎,便是赵无忌加上魏国公府,也是保不住的,所以在庆记商行成立之后没多久,在徐怡的建议下,赵无忌便把自己手中的大部分股权都低价卖了出去,卖给了南京城的各路权臣勋贵。 这样一来,赵无忌便与这些权臣勋贵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利益共同体。 正是有如此之多的权臣勋贵站在庆记的背后,庆记才能在南京乃至于江南畅通无阻,如鱼得水,逐步发展成了南京有数的几大商行之一,便是崇祯皇帝,也奈何庆记不得。 其实赵无忌如今持有的庆记股权,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每月到手大约五六万两银子。 看着银子不少,但赵无忌用钱的地方更多,用于养兵,用于建设和科研,用于民生,用于教育等等,哪一个都是吞金巨兽,赵无忌每月到手的分红,几乎是转眼间便被他给统统花了出去。 田仰暗想,三万两银子,能打动别人,怕是打不动面前这位财大气粗的庆记大股东,他咬了咬牙,向赵无忌伸出了右手,张开五指晃了晃,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肉疼,“大人若是嫌少,那五万两银子如何?” “五万两!”赵无忌顿时便是惊喜万分,有了这五万银子打底,自己开发建设钦州城便算是有了第一笔的启动资金,虽然相比自己的庞大建设计划,五万两依旧是远远不够。 但只要建设起来,项目周转起来,以钱生钱,慢慢地总会找到赚钱的办法,解决资金问题。 生怕田仰后悔,赵无忌急忙侧身望向田仰,满面含笑地说道“请田大人放心,本官也知道,陈知县在任期间,并未犯下什么大错,只不过此人能力有限,已不再适合担任知县一职,本官稍后便会上奏皇上,请皇上免去他知县的职位,其余之事,本官不会深究,稍后本官便会放人。” 田仰顿时大喜,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肉疼那五万两银子,心想待到陈卿被放出来之后,自己一定要找他把这笔银子讨还回来,自己这番前去南京,用钱的地方可也多着呢。 “既然如此,那下官便不继续打扰钦州伯了,五万两银子稍后下官便会派人送来大人府中,还望大人遵守承诺,不要为难陈卿。”眼看目的达成,田仰当即起身告辞。 “田大人请放心,来人,送客。”赵无忌站起身来,含笑目送田仰的身影离去。 钦州城内的街道上,几个洋人聚在一起,一边欣赏着异域他乡的景色,一边在向导的带领下,正往钦州伯赵无忌的府邸走去。 领头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男人,这人棕色头发,身材高大,一脸精明的样子,在他的身后,一个金发女子和一个褐色头发的男子正并肩而行,边说边笑。 金发女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十分之漂亮,褐色头发的男子年约二十余岁,他十分殷勤地和这女子说着话,时不时的便逗得这女子一阵哈哈大笑。 路上的老百姓纷纷对这几个洋人露出好奇的目光,更有一些胆大之人,将目光直勾勾地盯在这女子身上。 因为,这金发女子的衣着实在是太火爆了,她上身穿着一件无袖的背心,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下身穿一条短裙,但她的裙子实在是太短了,两条雪白的大腿裸露在外,十分的吸引眼球。 第六百九十六章看得出来您来自不列颠 “史密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金发女子问着走在最前的棕发男子。 “乔小姐,我即将前去拜访整个钦州府最有权势之人,他是钦州府的伯爵,是明国皇帝亲自册封的伯爵。”棕发男子说道。 “伯爵?史密斯,我可否和你一起去拜访他?你知道,我对于古老东方的文明很感兴趣,拜见一位他们的伯爵,有助于加深我对这个文明古国的了解。”金发女子说道。 “哦,不行!乔小姐,你要知道,这是一个陌生的国度,我们对这位伯爵一无所知,有关他的爱好,兴趣,行事风格我们完全不了解,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若是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向你的父亲,霍尔爵士交代。”棕发男子停下了脚步,不悦地看着身后的女子。 “史密斯,我想这位伯爵殿下,应该是一个非常聪明而又有修养的人,我听说他刚刚破获了一个非常困难的案子,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是不会为难我们的。”金发女子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不行不行,乔,我去拜访他是公司的命令,这是公务,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史密斯不断地摇着头。 “听着,史密斯,你不过是我父亲的下属,我的命令,就是我父亲的命令,我命令你拜访这位伯爵的时候,必须带上我,以及乔小姐!”一旁褐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很傲慢地命令着史密斯,“否则的话,我回去之后,便让我父亲炒了你!” 史密斯瞪大眼睛,无奈地看了一会两人,最终他只得让步,“好吧,泰勒,你和乔既然坚持要去,那就去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会你们最好不要说话,我这次去,是代表公司和这位伯爵做出交涉,如果因为你把事情搞砸了,到时哪怕你父亲是公司的董事,到时也护不住你。” 乔立刻便是欢呼一声,“太好了,史密斯,你放心,我绝对会乖乖的,一句话都不说。” 史密斯看了两人一眼,想了想说道,“到时你们的身份也要做出一些改变,不要让那伯爵看出你俩的身份来,泰勒,你来扮演我的随从,乔,你扮做我的秘书。” “好的。”乔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三人左顾右盼地在钦州城的街道上走着,在他们的周围,五六名面色凶恶的白人水手护卫在他们二人的左右,这些水手人人几乎都是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腰间挎着弯刀或是利剑,在他们的身后,几名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莫卧儿人吃力地挑着几个沉重的箱子紧紧跟随。 赵无忌的府邸中,当田仰的身影消失之后,徐怡便自屏风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她皱着眉头看着赵无忌,说道:“为了区区五万两银子,夫君就放过了陈卿?他可是间接害死周主簿一家的凶手!夫君若是缺钱,怡儿这里却还有一些……” 赵无忌冲着她摆了摆手,“陈卿此人,本官调查过了,他只是碌碌无能,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去掉他的知县一职,让他不能作恶,也就罢了,夏先生昨日有书信传来,五千百姓,数日之后便会乘海船而来,随后更是有多达五六万百姓陆陆续续地来到钦州,本官要安置这些百姓,还要开发钦州,如何缺得了钱?” 徐怡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犹自有些恨恨之意,“既然是用之于民,这也就罢了,只是便宜了陈卿此人。” 赵无忌看着徐怡小脸涨红,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他正待逗逗她,却见门子再度前来禀报道:“大人,门前有三个夷人求见。” 在这个时代,通常都把外国人称为夷人,赵无忌怔了怔,便说道:“请他们进来罢。” 门子接了命令便匆匆去了,赵无忌对徐怡笑了笑,“今日的访客,却是不少。” 徐怡听闻有夷人前来,心中一时也觉得有趣,于是便依旧穿着那身书吏的服饰,站立在赵无忌的旁边,打算看个热闹。 片刻之后,三个洋人便被带到了客厅门口,领头的男子棕色头发,鹰钩鼻,身材瘦削高大,看上去机警又精明。 棕发男子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人,那男子一脸的傲慢之色,令人望之生厌,不过那女子却是个少见的美女,身上的衣着更是火辣,让赵无忌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三个洋人进了客厅,看到在里面正襟危坐的赵无忌,三人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了吃惊之色,他们万万没想到,钦州府的实际掌权人,钦州伯爵,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一个男子。 吃惊之下,那白人美女便低声和前面的棕发男子嘟哝了一声,那男子点了点头,和她说了一句什么,便定了定神,大步向着赵无忌走了过去。 赵无忌见他过来,于是便也站起身来,眼看这两人走到跟前,这洋人男子熟练的拱了拱手,正待说话,没想到赵无忌却抢先开口,“嗯,看得出来,您来自不列颠,嗯,应该是英格兰王国,阁下是东印度公司的么?” 此言一出,三人的脸上皆都露出了比刚才更为强烈的震惊之色! 棕发男子很快便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哦,尊敬的伯爵大人,您说得完全正确,您是如何知道我来自不列颠的?而我也确实是东印度公司的雇员。” 赵无忌微微笑着,“这算不上什么,请问几位的尊姓大名?” 棕发男子狐疑地看了赵无忌一眼,随即便右手抚胸,对着赵无忌弯腰一礼,“尊敬的伯爵殿下,英格兰王国东印度公司史密斯向您致敬。” 赵无忌微微颔首,把目光投向了史密斯身后的女子,“你好,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赵无忌越看这女子越觉得面熟,感觉此人颇似后世北美大陆,一位非常出名的叫泰勒美眉的乡村女歌手,脸蛋精致,身材魔鬼。 乔轻扭腰肢,款款上前伸出右手,“伯爵殿下您好,我是史密斯的秘书,乔。” “原来是乔小姐。”赵无忌伸出手去,握住了乔的手。 两人握手之间,乔的小手指不露痕迹地在赵无忌的手心上勾了一下,与此同时,她还对着赵无忌抛了个媚眼。 赵无忌心中一动,于是便就势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乔的手背,乔捂着嘴,顿时便笑得一阵花枝乱颤。 身后突然有漫天的杀气传来,赵无忌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乔的手,随即又望向了第三位洋人。 “泰勒,我也是史密斯的秘书。”相比史密斯和乔,泰勒对赵无忌便明显的冷淡多了,看来刚才赵无忌对乔的举动,让他很是吃醋,赵无忌对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随后赵无忌便伸手示意,请他们三人入座。 史密斯刚坐下来,便笑着伸手给赵无忌递过一张礼单,赵无忌随手接过,看也不看,便放在一旁。 “伯爵殿下,我们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是东亚屈指可数的大公司,我们一向秉承着互惠互利的原则,来往各地,互通有无,我们是一群爱好和平的商人。”史密斯望着赵无忌,彬彬有礼地说道。 赵无忌心想你这小子坏得很,若不是老子来自于后世,早就听说过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大名,只怕今日就会被你给骗了。 东印度公司,它虽然是一个商业企业,他却有自己的独立武装力量,到了最后,这家公司发展成了一个可以掌控数个国家的庞然大物,其后更是成为印度的实际主宰者。 对于这种野心勃勃的公司,赵无忌本能地保持着警惕。 赵无忌对史密斯点了点头,言不由衷地说道:“嗯嗯,贵公司的大名,本官也是闻名已久,本官欢迎贵公司前来钦州城做生意。” 史密斯听了,顿时便是心中一喜,原来大明一直以来,不但海禁,还设置了特定的几个通商口岸,除了这几个通商口岸之外,严禁外国商人在大明的其他地方做生意,所以这些商人为了高额的利润,便只得铤而走险,通过走私的方式,往大明各地贩卖商品。 然而走私的风险大,开销也大,所以东印度公司很多时候,便通过贿赂收买当地的实权官员等等手段,希望这些官员能网开一面,让他们上岸做生意。 “不过,贵公司的生意必须要在本官的监管之下进行,不得从事违背我大明律法的行为,也必须要给大明缴纳足够的商税,不知贵公司主要都售卖什么商品?”赵无忌继续说道。 史密斯脸上顿时便掩饰不住地出现了一抹失望之色,官府监管,商税,不得违背律法,这几个词在他听来,分外的刺耳。 史密斯定了定神,便开口说道:“尊敬的伯爵殿下,是这样的,本公司的主要商品有硝石,棉花,香料,茶,福寿膏……” “等等!”赵无忌急忙伸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语,然后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别的可以,只有福寿膏不行,福寿膏不允许在大明的国土上出售!” 第六百九十七章名字的含义 听了赵无忌的话,史密斯怔了怔,便侧身靠向赵无忌,低声说道:“若是大人能允许我公司在大明销售福寿膏,本公司愿将福寿膏在此地销售额百分之十的银钱送给大人,大人可能不太清楚,福寿膏可是个好东西啊……” 赵无忌心想本官当然知道福寿膏是个‘好’东西,不过这种‘好’东西你们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赵无忌瞥了史密斯一眼,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大人,那百分之十五如何?”史密斯继续用一种很有诱惑力的声音劝说着,“我可以保证,一旦福寿膏在此地开售,每年大人能从我们这里得到至少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的分红。” “史密斯先生,本官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欢迎你们来大明,在我朝官员的监管下做生意,至于福寿膏,这一点没有什么可谈的!”赵无忌皱着眉头说道。 “呃,好吧,福寿膏之事我们今后再议,那么我公司在大明做生意的事……”眼看赵无忌的态度十分坚决,史密斯只得退而求其次,他打算先把上岸贸易之事搞定。 贸易之事,赵无忌准备让夏允彝去处理,但如今夏允彝等人还在路上,大概需要半个多月才能到广西,而和这些西洋商人贸易的事情对于大明百姓来说,虽然有一定的意义,但并不是迫在眉睫之事,海外贸易作为一种新生事物,事关重大,着急不得。 广西这个地方,虽然距离京师比较偏远,但是好处就是做事比较不容易受到掣肘,如果是在山东,赵无忌是万万不敢自作主张,私下允许这些洋人上岸贸易的,而在广西就不同了,山高皇帝远,大明的统治在这里相对薄弱,并且短时间内,崇祯也没有精力管到这里来。 赵无忌沉吟了一会,方才对史密斯说道:“兹事体大,此事急不得,你留下个联系方式,到时本官自会派人前去寻你。” 半晌之后,史密斯带着乔和琼斯两人走出了赵无忌的府邸,虽然得到了赵无忌同意他们上岸贸易的承诺,但细心的乔注意到,史密斯的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色,反而有些凝重。 乔突然想起一事,便好奇地问道,“史密斯,我记得你来之前曾和我说,要送给这位伯爵几支火枪的,刚才你是忘记了么?” 史密斯摇了摇头,“乔小姐,我没忘记,我是故意没有送那几支火枪。” “为什么?”乔十分迷惑,“你不是很想结交这位有实力的伯爵先生么?” 史密斯停下了脚步,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对乔说道:“乔小姐,明国人非常聪明,出乎意料的聪明,要比那些莫卧儿人聪明许多,刚才我在伯爵府,看到那里的卫兵们,他们手中的火枪非常先进,某些地方看起来似乎比我们使用的火枪都要好。” “当然,还是我们的火枪更好一些。” “但我还是放弃了送枪给他的想法,我很担心,以明国人的聪明才智,得到我们的火枪后,他们很快便会取长补短,研制出比我们更为先进的枪械。”史密斯望着乔,脸色严肃地说道。 乔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笑道:“有句话你说的没错,至少这位明国的伯爵就非常的聪明,他一眼便看出了,你来自英格兰,还是东印度公司的雇工,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乔的最后这句话,却是看着泰勒说的。 泰勒皱着眉头,迟疑了半晌方才说道:“或许,他已经事先调查过我们?所以才会知道我们的底细。” 乔摇了摇头,“不对,泰勒,你知道的,史密斯是今天刚刚决定前去拜访这位伯爵的。” 三人边走边聊,谈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赵无忌究竟是如何看出史密斯身份的,乔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她索性便不再去想。 乔扭头看向史密斯,说道:“史密斯,刚才那个伯爵你并没有给他送太贵重的礼物,他就答应了我们公司在这里贸易的请求,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达到的目标么?但是为什么,史密斯,我看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史密斯冷淡地瞥了乔一眼,没有理她。 “史密斯!”乔追在史密斯的身后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史密斯冷冷说道:“对不起,乔小姐,这关乎到公司的秘密,很抱歉,我不能和你说太多。” 在赵府的客厅内,史密斯等人离去之后,徐怡脸色不快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赵无忌身边的椅子上,气鼓鼓地不说话。 “怡儿,你这是……” “去找你的夷人女子罢!赵无忌,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放荡的登徒子,居然当着我的面,就亲那夷人女子的手!”徐怡的怒气猛然爆发了出来,她越说越气,突然站起身来,对着赵无忌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徐怡是将门世家,从小便练过武艺,可是披上铠甲便能上战场的,她这一次含恨出手,每一下打的都很重,顿时赵无忌便被打的哇哇乱叫,徐怡担心被人听了去不好,打了几下,方才恨恨地停住了手。 赵无忌一面吸着凉气揉着自己的胳膊,一面脸上带着笑连连对徐怡解释,“怡儿,不是夫君放荡,而是这吻手礼原本就是他们那边的风俗啊,你看那两名夷人男子就什么都没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徐怡皱眉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赵无忌吻了那女子的手后,旁边那夷人男子确实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过徐怡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被赵无忌骗了,感觉自己吃了亏,于是,她又面色不善地看向赵无忌,“这夷人女子当真是不知羞耻,你看她穿的那衣服,胳膊,大腿都露出来了。” 赵无忌心想怡儿这时醋劲发作了,得尽快想法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正在想着该提起什么话题的时候,没想到徐怡又开口说道,“不过,这夷人的皮肤好白,他们的头发也全不是黑色的,与咱们大明人士真是迥然不同呢,尤其是那名字也有趣,史密斯,泰勒,听起来好像有点异域风情,还有点高大上的感觉呢。”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徐怡一眼,“你若知道这两个名字的含义,只怕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名字的含义?”徐怡讶然问道。 “在他们的语言里,史密斯就是铁匠的意思,至于泰勒,则是看门人的意思,换句话说,刚才那两个夷人男子,一个名字叫铁匠,另一个名字叫看门人,怡儿,你还觉得他俩名字高大上么?”赵无忌面无表情地说道。 徐怡顿时便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居然会有人给自己取名叫铁匠,叫看门人?” 赵无忌嗯了一声,“这些夷人,有些人的名字便是他们祖先的职业,例如史密斯,他的祖先应该就是个铁匠,于是便以此自称,一代代地传了下来,泰勒的祖先,就是个看门人,也就是咱家的门子,他们的祖先也把这个职业作为名字,传了下来。” “所以,怡儿,”赵无忌含笑看着徐怡,“以后不要再闹笑话了,史密斯,泰勒,打铁的,看门人,这两个名字高大上?呵呵,可千万不要这么想。” “此外,倭国人的名字也很有意思,比如叫松下的,是因为他家门口长了棵松树,门前有座山的,就姓山口,住在大桥边的,就姓大桥,还有一些姓氏更是随便,比如‘我孙子’,‘犬养’,‘猪手’等等,怡儿,将来若是有机会去倭国,你便能看到这些奇怪的姓氏了。” 徐怡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赵无忌,赵无忌心中暗喜,心想终于把刚才亲吻那名洋人女子之手的事情给蒙混过去了。 谁知徐怡猛然脸色又是一变,“不对,赵无忌,是不是是在骗我?你怎么知道史密斯是铁匠,泰勒是看门人的?你又没去过夷人那里。” 赵无忌叹了口气,上前揉了揉徐怡的脑袋,“你猜猜,刚才本官是如何看出来那夷人来自不列颠?” “你天资一向聪明,看到锅盖上的砒霜,就能推导出投毒案的真相,怡儿想来,刚才你是注意到那夷人男子身上的一些细节了罢?然后从这些细节推导出此人的来历。”徐怡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你可是说错了,本官刚才并没有仔细观察此人。” “那你是?” “刚才在客厅门口的时候,这几人说了两句话,恰好本官懂他们的语言,他们说的是英语。” “英语?” “嗯,英语,英格兰语,或者可以解释为不列颠语,所以本官知道,他们三人来自不列颠。” 辽东,盛京,而今七月,正是一年以来最热的季节,距离皇太极率军从大明境内悻悻而归的日子,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尽管大清官方对外宣称此次明清战争再次取得大捷,但辽东的百姓已经从那些从明国回来的伤兵口中,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部分真相。 第六百九十八章战后的第一次朝会 尽管大清官方严禁民间私自谈论并传播有关这场战争的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清的百姓们,越来越感觉自家的军队,这一次很可能是打了一场败仗。 想要完全隐瞒住消息,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某些人眼中,受伤回来的清兵已经是值得羡慕的幸运者,因为还有更多的清兵,战死在了此次大明的土地上,再也没有回来。 春江水暖鸭先知,以往的战争结束后,最高兴的往往就是那些清兵的家属们,女真的勇士们,每次回来,都能给家中带来大量的牛羊牲畜,金银珠宝,以及一些健壮的男女奴隶,每次战争结束后的日子,对于家中有清兵的家庭来说,就好像是在过节。 然而此次与以往的几次战争截然不同,或是自家的儿郎永远地留在了大明的土地上,或是打开大门,结果迎来的是缺胳膊少腿的亲人,便是能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中的清兵,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 而这次战争的奖赏,也迟迟没有下发。 清兵们的家属从三月等到四月,再从四月等到五月,六月,直到现在的七月,整整四个月过去了,然而依旧没有等来大清朝的奖赏。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失意,至少正白旗那一脉的人,如今日子过得还是十分滋润的,正白旗的旗主,睿亲王多尔衮,出于体恤下属的目的,自掏腰包拿出了一大笔钱,给属下的士卒们发了下去。 这使得多尔衮贤明宽厚的名声更盛。 此刻正是上午时分,是泰和轩酒楼一天中比较清闲的时刻,王喜坐在一楼柜台的后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时不时地和店里的小二说笑几声,他的心情很好。 前方真实的战况,他早就知道了,得知清兵被大人连番击败,死伤惨重,王喜的心中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不远处的一桌客人,一面心思重重地喝着酒,一面交头接耳地低声谈论几句什么,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信’,“投降”,“勾结”这几个词依旧传入到了王喜的耳中。 王喜对此一脸的不在意,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街道上的行人突然乱了起来,闹哄哄的纷纷向道路的两旁开始躲避,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到近传了过来,这不知又是哪位大人物要出行了,王喜心中暗自想道,他的目光也便有意无意地向街道正中看去。 多铎坐在一辆黑色的四轮马车中,整个人都舒舒服服地靠在真皮沙发里,他紧紧抿着薄薄的嘴唇,目光阴鸷。 这辆马车也是在济南城的缴获,原主是德王朱由枢,乃是当初青州府临淄工坊生产出的最顶配马车,此刻马车的四面玻璃窗全部打开,顶上的玻璃天窗也已开启,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车厢里,照耀在年轻而又强壮的豫亲王身上,路边的百姓们用羡慕而又崇拜的目光看着马车,看着马车里的多铎。 随着马车的前进,车厢也在不断慢地摇晃,多铎的目光随意地浏览着街景,突然,‘泰和轩’三个字映入了他的眼帘,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柜台后面那个一脸谦和的年轻掌柜。 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年轻掌柜便谦卑地低下了头,多铎扫了他一眼,并未在意。 今日的多铎,心情有些烦闷,严格来说,这几日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清兵返回辽东之后,多尔衮把多铎私自留下来的银子分成四份,三兄弟一人一份,还有一份,被多尔衮秘密地送给了满清四大亲王之一的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虽然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但他与努尔哈赤的这些儿子们关系都很好,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他便是执掌国政的八大贝勒之一,便是皇太极对也一向是礼遇有加,在满清贵族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多尔衮将银子送给济尔哈朗,也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地位,想要拉拢他,济尔哈朗当时也是很欣喜地收下了。 多铎护送回的那五十万两黄金白银,则如数上交,其间皇太极也曾询问多铎,当时索海交给多铎的是百万两金银,为何只带了五十万返回辽东? 多铎的解释是他在路上遇上了明将李定国的偷袭,损失了一部分金银,把这件事,就这么暂时地掩盖过去了。 皇太极返回盛京之后,因身受重伤,所以一直都没有上朝,朝中的满清贵族们也慢慢地形成了两派实力,一派是如今满清贵族中军事实力最强的多尔衮三兄弟,另一派则是以大贝勒代善为首的保皇势力,代善这边虽然军事实力没有多尔衮强,但政治上的盟友却是最多,济尔哈朗在中间态度暧昧,不过他的立场暗中还是倾向于多尔衮。 多铎心烦意乱的原因在于,最近这半个月来,盛京城乃至辽东地区,最近有一些流言传的特别厉害。 其中一则流言的内容,便是之所以出征大明之时,多尔衮的左翼军损失最小,乃是因为多尔衮事先和赵无忌勾结,双方约定彼此互不侵犯,立下了君子协议,也正因如此,没有后顾之忧的赵无忌才能集中全部兵力,在德州野外,一鼓作气地击破了皇太极的主力部队。 又有人夜间在盛京城各处发放传单,传单的内容竟然是大明兵部左侍郎赵无忌至辽东百姓的一封信。 赵无忌在信中写道,无论满汉哪一族,都是大明的良善百姓,只是被奸人,阴谋家和野心家皇太极所惑,大明和大清才会屡次发生战争,赵无忌呼吁在辽东的满汉两族百姓,勇敢地站出来推翻皇太极的残暴统治,并认为睿亲王多尔衮温厚贤明,正是替代暴虐无道的皇太极之最佳领袖。 最后赵无忌则威胁,若是辽东百姓依旧执迷不悟,跟随皇太极一条路走到黑,数年之内,他必会亲自统率数万最精锐的黑旗军,前来讨平辽东,到时定会将这里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若是放在一年之前,辽东的百姓谁知道赵无忌是谁啊?他的威胁谁也不会当回事。 但是如今赵无忌的名声,在辽东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大明以寡击众,连番击败了大汗皇太极的主力大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心腹爱将,李定国趁着清军主力出动的机会,在辽东犹如拉网般的一顿扫荡,几乎把辽东腹地稍微繁华点的府县都给破坏了一遍,甚至连曾经的都城东京城,都被李定国带人给攻破了,最后李定国还在里面放了一把火,把努尔哈赤当年住过的寝宫都给烧了。 李定国这样一个凶悍的明军将领,还不过是赵无忌手下的一名大将而已,赵无忌的实力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人说的话,无论是谁,都要好好地掂量掂量。 毕竟清军之中最能打的几大名将,皇太极,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已经纷纷地败在了赵无忌手中,成亲王岳托更是在与赵无忌的战争中,战败身死,就连尸首都没有抢回来,在大清的百姓心目中,渐渐地已经有了赵无忌此人不可战胜的想法。 所以,如今在满清贵族的两大派系之中,隐隐又有第三派产生,那便是投降派,至于投降派的实力有多大,暂时不得而知,但多铎可以想象,朝中肯定有这样的人存在!并且为数还不少! 就在这大清国一片人心浮动的时候,一直在深宫中养伤的皇太极突然有旨意传出,他决定在今日,举行他自大明境内返回后的第一次朝会,多铎一大早便匆匆出行,正是为了去皇宫参加这次朝会。 由于有人传言多尔衮与赵无忌勾结,所以多铎料想,今日的朝会恐怕不会太平静,难保那些在战争中一无所获的满清贵族们,不会在朝堂上向自己等人发难。 但是满清这边,一向崇尚强者为尊,而今的大清国,多尔衮三兄弟的军事实力最强,又有四大亲王之一的济尔哈朗在暗中帮助,多铎并不惧怕这些人会在朝会中搞出什么幺蛾子。 万一真到了双方撕破脸,剑拔弩张的地步,多铎不介意亲自带兵杀进皇宫去,直接就逼迫皇太极退位! 毕竟实力才是硬道理,皇太极这边的实力,在与赵无忌的战争中损失惨重,代善如今只是个空头贝勒,他的两个儿子,岳托身死,萨哈廉如今正被关押在察哈尔部,代善如今年岁已高,虽然他手下也有些兵马,但是却无能征惯战的大将。 多铎倚在沙发上,明亮的阳光照射过来,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向前望去,只见前方路口处停了一顶轿子,似是正在等他。 片刻之后,多铎便已来到轿子跟前,只见那黑色轿子的窗帘已经打开,里面之人正是多尔衮的心腹刚林。 刚林看着多铎,点头示意,多铎急忙命车夫停下马车,刚林下了轿子,来到马车旁边,低声对多铎说道:“蒙古各部王公今日齐聚盛京,来意不善,睿亲王让我转告您,今日一定要小心行事。” 第六百九十九章三支弓箭 皇太极的皇宫,除了建造的时候采用大量汉人工匠之外,在样式上也是尽量地模仿大明的紫禁城,此刻在雄伟的崇政殿内,大清国满朝文武济济一堂,静谧无声。 皇太极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相比出征大明之前的踌躇满志,此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龙袍右边的袖筒空荡荡的,这使得他的威严气势看上去削弱了几分。 豪格站在皇太极的下首,却在群臣的上首,位置十分的引人注目。 多铎站在殿下群臣队列的左侧,他挨着多尔衮和阿济格站着,果然如多尔衮所言,草原上各大部落的蒙古王公们如今也罕见的齐齐出现在了崇政殿内,此刻,他们正站在多尔衮等人的对面,一个个面露不善之色,望着对面的多尔衮三兄弟。 看到对面阴沉着脸的众位蒙古王公,多铎也禁不住在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些蒙古王公,平时一般都在草原上待着,除非是有重大的节日或是行动,否则他们很少会来盛京,他们一般都是派遣各自的属下留在盛京,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没想到今日竟然都出现在了崇政殿内。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蒙古诸部此次出征损失最多,却没得到多少缴获,他们自然便会对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的多尔衮三兄弟生起不满。 多尔衮面色镇定如常,面上含笑地在对面的蒙古王公脸上一一扫过,碰上熟识的,还会微微颔首示意,他心中一片雪亮,知道这些蒙古王公,便是皇太极找来对付自己三兄弟的‘外援’了,多尔衮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蒙古王公们,一面在心中紧张地思考着对策。 而朝中的文武大臣们,此刻也都嗅出了空气中的硝烟气味,看来今日的朝会,注定不会是一片平静,这些个文武大臣们,或各怀心思,或小心翼翼地等着皇太极发话。 在场的众人中,颇是有些人已经被赵无忌的那封信给打动了,大家出来做官,无非是为了荣华富贵,既然在军事上打不过赵无忌,连最能打的大汗都败在赵无忌手里,既然如此,那投降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满清的前身建州女真,原本就是大明的属下,如今再度回归大明,也是情理之中,虽然有些丢面子。 但面子算什么?面子能当饭吃么?更何况赵无忌此人商才了得,他每到一处,都会把属下的州府经营的一片兴旺发达,繁华富庶,通俗的话说就是跟着赵无忌走,有肉吃。 所以,除了那些铁杆的满清贵族,一些处于权力边缘地带的小贵族以及部分文武臣子还是挺希望投降的。 毕竟投降之后,他们也不过是换一个主子,依旧会继续为官,所得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 他们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范文程和孔有德等从大明叛变过来的汉人臣子,心想赵无忌应该会放过自己等人,但是恐怕不会放过这些人,听说赵无忌此人,最恨汉奸,当初在归化城,他就亲自手刃了一位汉人官员鲍承先,全然不顾对方的使臣身份。 一旦大清回到大明怀抱,范文程和孔有德的下场必然会十分凄惨。 皇太极眯着眼,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殿下的众位臣子,眼看时辰已到,他略一沉吟,便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 皇太极的威严目光在殿下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凡是被他看到之人,无不为他的君威所摄,乖乖地低下了头,就连满清诸王中最为凶悍嚣张的多铎,也是如此。 皇太极冷淡的声音在空阔阴暗的崇政殿内徐徐响起,“此次征伐大明,共得金银合计五十余万两,从明日开始,朕便会将这些银子按照诸位的军功,全部发放下去,大贝勒代善德高望重,便由大贝勒负责此事罢。” 听闻皇太极要分发金银,殿下的众人顿时有些骚动,众人皆都是一脸的兴奋之色,皇太极微微笑着看向众人,又说道:“朕的一份,便不要了,把朕的这一份,平均分给那些战死的忠勇将士,以为抚恤。” 顿了一顿,皇太极又开口说道:“成亲王岳托,忠心国事,卓有才干,身先士卒上阵杀敌,可惜却不幸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传朕的旨意,诏封其为克勤郡王,赐骆驼五匹,马二匹,白银一万两。”说到这里,想起忠心耿耿的岳托,皇太极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哽咽着再不能出声。 众人见了,脸上也都露出了沉痛的表情,站在一旁的岳托之父,大贝勒代善更是老泪纵横,脸上也露出了悲戚之色。 所谓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这些年来,死于赵无忌之手的清军大将实在太多了,鳌拜,岳托,艾度利,硕托,瑚什等等,在这些清朝官员眼里,赵无忌俨然已成双手沾满清军忠勇将士鲜血的刽子手。 清军阵亡的将领,倒是有一多半,都是折在了赵无忌的手里。 半晌之后,皇太极擦干脸上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朕每当想起成亲王,便悲从中来,情不自已,不过,朕有个 好消息要告诉诸位,在我大清勇士马福塔的努力下,他成功带人从归化城救出了多罗郡王萨哈廉!” 此言一出,众人皆都是吃了一惊。 众所周知,当年归化城下,多尔衮率满蒙联军与赵无忌的黑旗军恶战一场,结果却大败而归,当时的清军副将萨哈廉也被明军所俘虏,一直被关押在归化城,没想到却被马福塔给救回来了。 清兵损失惨重,败走大明,一时之间,谁也没想到清军会杀一个回马枪,归化城的守军稍有懈怠,便马福塔率领清军精锐敢死队,化妆成平民百姓混入归化城,在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之后,终于成功地把萨哈廉给营救了回来。 “宣萨哈廉,马福塔二人进殿。”皇太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多尔衮,心中有些得意。 萨哈廉是岳托的弟弟,代善的第三子,他既是沙场上的骁将,在满清贵族之中的威望也是极高,有他回来坐镇镶红旗,正好可以取代死去的岳托,压制最近势头正旺的多尔衮三兄弟。 随着皇太极的命令,很快,萨哈廉和马福塔二人便进到了崇政殿,对皇太极施礼之后,两人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旁。 众人眼看数年不见之后,萨哈廉依旧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心中也都是十分欣慰,纷纷与萨哈廉点头示意,打招呼,萨哈廉也是满面堆笑地一一回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萨哈廉正好便站在了多铎的对面,望着多铎,萨哈廉的脸上突然便闪过了一丝阴鸷之色。 皇太极望着殿下众人,突然间长叹了一口气,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疲倦和厌烦,“此次征讨大明,我军损失惨重,朕作为主帅,指挥失当,应负起主要的责任,所谓能者上,庸者下,这大汗的位置,朕也早就不想做了,还请诸位,重新推举出一位贤君出来罢,朕,绝无二话。” 皇太极此言一出,顿时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震惊之下,代善,阿巴泰,杜度,范文程,孔有德等人纷纷出列劝阻,眼看几乎所有的臣子都是站在皇太极这一边,多尔衮无奈之下,只得出列,也加入到了劝阻皇太极的行列。 皇太极见状,于是便就势推辞了两下,方才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卿家如此坚持,朕便勉为其难的再做几年大汗,不过,在此之前,朕却是有一句话要说。” 皇太极伸手示意,当即就有小太监上前呈上三支弓箭,皇太极将三支弓箭牢牢地抓在自己的左手中,“明国古代有个故事,说的是一支弓箭,很容易便会被人折断,但是一个人的力气再大,也很难同时折断三支放在一起的弓箭,朕想说的是,而今的局势,我军新败不久,在兵事上相比大明,已然处于不利的地步; 而今正是我大清国最危险之时,只有诸位同心协力,如同这三支弓箭般团结起来,才能战胜实力强大的对手,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大汗说的是。” “大汗英明,我等此时正因团结一致,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大汗言之有理,我等切切不可中了明军的奸计。” 皇太极手中紧握着三支弓箭,轻咳一声吼,目光冷冷地望向殿下的多铎,“多铎!朕信任于你,才命你前去押送我军此番征伐大明所得缴获,但为何最终你交给朕的,只有五十万两金银?索海跟朕说,他可是交了一百万两金银给你!” 多铎闻言,眼中凶光一闪即逝,他正欲出声发作,却看到站在他左侧的多尔衮,对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以科尔沁部的贝勒布和为首的诸位蒙古王公,以及大贝勒代善,阿巴泰,豪格,杜度,萨哈廉等人齐齐怒视多铎,这些日子以来,在大明损兵折将,结果却没捞到多少好处的这些人,看着多尔衮三兄弟吃香喝辣,心中的怒火早已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难以抑制。 第七百章再攻大明 郑亲王济尔哈朗皱了皱眉头,眼看多铎犯了众怒,他却也没敢出声。 多尔衮无奈之下,只得上前一步望着皇太极说道:“大汗明鉴,多铎在路上被明军李定国所部偷袭,李定国此人极为凶悍,东京城当初便是被此人攻破,多铎当时也曾奋力抵抗,在猝不及防之下,才会损失了部分金银,臣记得此事,似乎多铎早已和大汗禀报过了罢?” 这个说辞是多尔衮三兄弟事先便已串通好的,如果皇太极不问此事也就罢了,一旦询问,便把李定国搬出来。 李定国如今俨然已是除赵无忌之外,清兵最畏惧的第二人,用他来做借口再好不过。 其实皇太极和多尔衮两人彼此都明白和清楚事实的真相,但他二人谁也不想先捅破这层纸,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双方实力接近,当真撕破脸的话,两人谁也不会是最后的赢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维持住当前这种斗而不破的态势,对两人都有好处。 皇太极阴冷的目光犹如毒蛇般地盯着多尔衮,说实话他真的很想把面前的多尔衮碎尸万段,但是眼下清军实力大减,又正是用人之际,他可以和多尔衮明争暗斗,但是却不能把矛盾公诸于众,造成大清国的分裂。 “李定国是赵无忌手下悍将,多铎败给他,也是情有可原,但多铎依旧是没有完成任务,辜负了朕对他的期盼,也使无数前线将士的心血毁于一旦,传朕的旨意,夺去多铎手下一半的牛录,罚银十万两!” 多铎听了,身子顿时便是一震,罚银也就算了,夺去他一半牛录,相当于他顿时便少了七八千能征惯战的士卒,多铎如何肯依?他一瞪眼,正要发作之时,多尔衮却已经抢先开口,“多铎,大汗已经饶了你,你还不快去谢恩?” 多铎怔了一怔,却也只得走了出来,跪在皇太极面前磕了一个头,“臣多铎,谢大汗宽恕之恩。” 眼看多铎终于服软,皇太极这才松了口气,夺去了多铎这一半牛录后,此消彼长,在兵事上,皇太极又重新建立起了对多尔衮三兄弟的压制之势。 多铎行事一向非常强势,平时得罪的人也不少,此刻见到多铎吃瘪,崇政殿上很多人都在心中暗爽不已。 “此番征讨大明虽然失利,但诸位卿家也不必太过悲观,相比明国,我大清依旧占据诸多的优势。” “明皇崇祯,昏庸无道,空有赵无忌这样的能臣而不用,却将其贬斥到了广西,明国不幸有此等昏君,而这却是我大清的大幸!” 皇太极冰冷的目光再度扫视众人,“朕知道,赵无忌最近又搞出了一个劝降信来,又威逼,又利诱,想劝你们投降,但如今的明国,掌权的是崇祯,而不是他赵无忌!赵无忌如今已被崇祯明升暗贬,赶赴广西为官,其距我大清,何止万里之遥,此人如今已不足为患; 在昏君崇祯治下,大明百姓民不聊生,更是频频造反。 不仅仅是赵无忌,便是那曾经擒拿闯王高迎祥的陕西巡抚孙传庭,也被崇祯拿下了大狱,诸位若是有人想要前去投靠明皇崇祯,朕绝不阻拦!不但不阻拦,朕还会送上盘缠和粮食,将你们礼送出大清!” “朕,说话算话!” 皇太极的目光在殿下众人的脸上一一看去,而今大明和满清双方的实力已经发生了改变,明军的实力已大大超过满清,在这个时候,皇太极知道,自己必须把手下这些人团结起来,集中全部力量,才会有取胜的希望。 有些原本打算投降的官员和权贵,听了皇太极的话,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顿时便取消了投降大明的打算。 大汗说得没错,如今明国掌权的是崇祯,崇祯这昏君识人不明,昏招频出,重用大用一些奸臣、庸臣,却把有功之臣孙传庭打入大牢,赵无忌则被远贬广西,投靠这样的皇帝,显然是没有前途的。 这些人投降是为了更加美好的生活,或是为了保住性命,却不是为了去找死。 “而今明国貌似强大,以朕看来,其实不过外强中干而已,其内部流贼屡剿不止,又有明皇崇祯倒行逆施,此时正是天赐良机,朕打算一个月之后,率军再征大明!” 皇太极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便有郑亲王济尔哈朗出列说道:“启禀大汗,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此时正是养精蓄锐,修生养息之时,为何大汗却又要再起刀兵?更何况如今明军实力要强于我军,士气也是正盛之时。” 皇太极听了,淡淡一笑,“郑亲王放心,朕自有主张,今日朝会之后,朕再与诸位卿家商议此事。” 上午的朝会结束后,皇太极留下了代善,萨哈廉,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豪格,阿巴泰,范文程,孔有德等臣子,进一步安排此番进攻大明之事。 “此次,朕的目标乃是明国的锦州城,此番,朕要开疆拓土!”御书房内,皇太极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说道。 “这些年来,朕屡次率军征伐大明,虽然多次破关而入,却始终无法得到明国的尺寸之地,原因便在于山海关的阻碍。”说到这里,皇太极叹了口气,“欲取山海关,则必取关外松山,杏山,锦州,宁远四城,此四城正是山海关之屏障!” “朕打算取锦州!明军之宁关锦防线,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而锦州为先锋,只要攻下锦州,便可在明军防线上打开缺口,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济尔哈朗摸着下巴皱眉说道:“锦州位置重要,城池坚固,更兼守将祖大寿有勇有谋,十分难以对付,我军之前曾三番五次攻打锦州,均是无功而返,我军新败不久,臣窃以为,此时攻打锦州,有些不妥。” “正因为困难,才更要知难而进,明国有句话,叫做两强相遇勇者胜,如今敌强我弱,我军更要主动出击!从地图上看,锦州是大明的先锋之地,明国若是前来攻打我辽东,必会先从锦州出兵; 拿下锦州,既可以打掉明军的前进基地,更可以大大地震慑明军,重振我军之士气,此战,乃是我大清与明国的国运之战,只能胜,不能输!”皇太极语气坚决地说道。 萨哈廉望着地图上的锦州,也是觉得有些头疼,“锦州城坚固无比,要攻破此地,非堆积消耗大量人命不可,但我军若是在此地损失太多的话,却又无力对抗来援的明军大军……” 皇太极嘴角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容,“朕这次不打算强攻,乃是准备通过围困,尽量迫使祖大寿主动投降。” 多尔衮听了,突然心中一动,当下便抬头看向皇太极,微微笑着,“大汗之意,莫非又要打算围点打援?” 皇太极听了,禁不住放声长笑,“不愧是睿亲王,一眼便看穿了朕的打算,不错,朕确实是打算围点打援!包围住锦州之后,朕便会屯重兵于锦州周边地带,利用我军机动力强的优势,一点一点的吃掉明军的援军,最终迫使祖大寿率军出降!” “只是明军如今已然占据了旅顺口和皮岛,臣听闻赵无忌虽然已被明皇崇祯调去广西,但仍然在旅顺口留下了几千精兵,为首之人正是李定国的副将刘文秀,此人文武双全,原是八大王张献忠手下四将军之一,相比沈世魁,强了不止一筹, 我军若是以重兵全力攻击锦州一线,只怕到时刘文秀会再度故伎重演,偷袭我大清内部腹地,此举不可不妨。”多尔衮看了皇太极一眼,摸着下巴说道。 今日皇太极有句话,多尔衮还是极为赞同的,便是在如今明军实力超过清军的时候,满清贵族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战胜大明,这时若是再内斗下去,只会便宜了崇祯,使大清更快的覆灭。 多尔衮知道,自己和皇太极其实都是一类人,两人之间,迟早会有一战,不过在此时此刻,团结一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皮岛总兵沈世魁不足为虑,不过睿亲王说得有理,刘文秀此人,却是不得不防,当初李定国偷袭我军腹地,刘文秀便全程参与,我军若是出兵锦州,此人必会在后方袭扰。”阿巴泰曾和李定国,刘文秀交过手,知道此二人的厉害,于是此刻也禁不住出言提醒皇太极。 皇太极笑而不语。 范文程含笑看向多尔衮,又看了阿巴泰一眼,说道:“睿亲王,饶余贝勒请放心,下官昨日得到的消息,而今旅顺口的守将乃是皮岛总兵沈世魁的侄子沈志祥,至于刘文秀,此人前几日便已率军离开旅顺口,而今正在前往广西的途中。” 代善听了,当即就是又惊又喜,“啊?赵无忌为何会出此昏招,把刘文秀带去广西?莫非,莫非他因崇祯贬斥他去广西,是以心生怨恨……” 第七百零一章杖毙 从地理位置上看,旅顺口和皮岛,正如两把锋利的刀刃般,抵在大清国的后背处,皮岛距离辽东距离稍远,旅顺口却就在辽东半岛之上。 旅顺口原本就是坚固的要塞,赵无忌派兵夺下此地后,又派遣顾炎武率施工队在此地建造了大量的水泥碉堡,地堡,城池也得到加固,此地更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清兵拿旅顺口没什么办法,旅顺口不但坚固程度堪比锦州,更难得的是它还是一处良港,明军可以从海上源源不断地增援兵力,粮草到此处,清兵可以围困锦州,却无法围困旅顺口。 明国诸将中,又以赵无忌麾下的军队最为锋锐,这一点在满清诸位贵族间早已达成共识,而今大清正准备进攻明国时,却没想到抵在自己身后的两把刀却被明军主动撤回了一把,这叫他们如何不喜? 听了代善的话,范文程摇了摇头,“据下官所知,刘文秀从旅顺口撤走乃是崇祯的意思,赵无忌自从救回那五十万百姓之后,在山东,河北等地极得民心,被那里的老百姓们视若神明一般,加以膜拜; 所谓功高震主,崇祯担心赵无忌一旦造反,将无人可制,是以对赵无忌的旧部大加打压,不但旅顺口的刘文秀被崇祯撤职,便是乐安港的龙江宝船厂,也就是赵无忌当初的造舰基地,也被崇祯所裁撤; 下官听闻原临淄县的知县连元,因当初和赵无忌走得太近,也遭到了清算,就在前些日子,和刘文秀一道,被贬斥到了广西地区。” 代善听了,禁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明国有如此昏君,当真是我大清之幸!” 在场众人的脸上也都露出欣喜之色,只要对手不是赵无忌,清兵的士气和战力顿时便重新爆棚,既然己方后顾无忧,举大清的全部兵力,包围锦州城,此战取胜希望不小。 “不知哪位将军,愿为先锋,为朕取下这锦州城?”皇太极含笑环顾,目光在场中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儿臣愿率精兵一万,为大军先驱,前去讨伐祖大寿!”皇太极话音未落,他的长子豪格便站了出来,意气风发地率先请战。 多尔衮望着豪格,突然心念一动,他想了想,便偷偷地给多铎递了个眼色过去。 多铎茫然地看了多尔衮一眼,他先是迟疑一下,随后便也站了出来,“臣也愿领兵前去,为大军先锋,攻击锦州城。” 多铎的主动请战,显然是大大出乎皇太极的预料,皇太极看看多铎,又看看豪格,一时之间,颇有些难以决断。 多尔衮于是也恭谨出列,禀道,“大汗,便让多铎去罢,也好给他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此战的先锋,皇太极原本是打算让自己的长子豪格担任的,毕竟关宁的明军一向喜欢龟缩城内,用兵保守,让豪格做先锋,既可以刷声望,危险性又不高。 但是自己刚刚惩罚过了多铎,没收了他一半的牛录,而今多尔衮以此为由,希望让多铎将功折罪,皇太极一时却也是不好拒绝。 眼看皇太极陷入两难境地,济尔哈朗想了想,便也含笑而出,“臣愿陪同豫亲王一同前去锦州,为大军先锋,肃亲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等冲锋拔寨之时,还是交给臣等代劳罢。” 皇太极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便有劳两位亲王了,出兵之日,便定在半月之后。” 皇太极与众人在御书房中商议了许久,关于此次进军的路线,沿途的补给,有哪些将领会参与,而又留下那些将领镇守盛京,以及万一明军从旅顺口,皮岛两地袭扰时该如何应对,逐一地商量并敲定了对策。 随后,皇太极又令饶余贝勒阿巴泰率四千人镇守金州,以震慑旅顺口和皮岛的沈世魁所部,又令朝鲜出四千士卒相助阿巴泰,再出一万民夫以及粮草若干,协助清军在锦州的军事行动。 在与赵无忌的交战中,见识到黑旗军火器的强大威力之后,皇太极又决定大力发展孔有德的炮队和火枪队,他一口气投入了十万两银子的巨款,交给孔有德造枪造炮,以及训练招募士卒之用。 皇太极最后留下大贝勒代善率三千人镇守盛京,其余精兵悍将,悉数跟随皇太极的主力大军,在一月之后,出征锦州。 此战意义重大,若胜,将重新树立对明军的战略优势,若败,则大清国便会遭到灭顶之灾,可以说,皇太极是把国运赌在了这一战中。 一直商议到天色已晚,众人方才纷纷散去,眼看御书房中再无他人,皇太极这才有些疲倦地坐了下来,刚才在众人面前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的他,看上去有些虚弱。 为了今日的朝会,为了对付多尔衮,皇太极暗中谋划了许久,前几日有关多尔衮的流言,也被皇太极所利用,他不但不加以禁止,反而有意无意地纵容流言的传播,目的就是为了给多尔衮施加压力,激起其他满清贵族对多尔衮三兄弟的不满。 随后在得到蒙古王公们和满清大部分贵族的支持下,皇太极方才召开朝会,并在朝会之上,狠狠地把多尔衮三兄弟之中最为跋扈的多铎给收拾了一番,再度竖立起了自己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威信。 断臂之处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如今已经不再疼痛,但是皇太极心灵上的创伤,却是迟迟难以愈合。 皇太极一动不动地坐在龙椅上,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熟睡过去,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方才站起身来,步伐坚定地向外走去。 刚才的疲倦和低落情绪俱已消失不见,此刻出现在宫中的,依旧是那个威严庄重,犹如海洋般深不可测的大汗。 皇太极在宫中缓步而行,很快,他便来到了内宫,此刻,在他面前的,乃是五座宫殿。 中间是正宫清宁宫,右面是关雎宫和衍庆宫,左面是麟趾宫和永福宫,其中皇太极最为宠爱的宸妃海兰珠,便住在关雎宫。 略一沉吟之后,皇太极便抬脚向左走去。 他前去的方向,是庄妃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儿的寝宫永福宫。 不一会,皇太极便来到了永福宫的门前,在这里,他停住了脚步,他站在门口处,望着傍晚在斜阳的照耀下,金光灿灿的宫殿,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方才抬脚拾阶而上,在他的身后,一品带刀侍卫索尼领着四个亲卫以及四个小太监,紧紧跟随。 皇太极刚刚迈入永福宫,便有两名宫女在门口盈盈下跪施礼,皇太极停止脚步,他背着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传朕的旨意,将永福宫中所有太监宫女,一律活活杖死!”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顿时便惊叫了一声,瘫倒在地。 得了命令的索尼先是一怔,随后便急忙派人前去召集人手,很快,数百名宫中亲卫便出现在了永福宫中,他们如狼似虎地闯入宫殿各处,将宫中除了庄妃之外的所有人强行地拖出宫外,直接就在永福宫门口,喝令这些太监和宫女趴下,然后便有专门施刑的太监走上前去,一棒子一棒子狠狠地打在这些人的身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喊声凄惨,面对眼前的这一切,皇太极依旧是无动于衷的表情,他瞥了一眼索尼,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宫里的人都齐了么?” 索尼立即就是单膝跪地,恭谨答道:“大汗,永福宫中除了庄妃以外,所有人都已被属下押到了这里。” 皇太极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好,把他们统统杖毙,一个不留!”随着皇太极的命令,那些太监手中的棒子打得更急,很快地,便有十余人慢慢地不再出声,被活活打死,满地的鲜血流淌,连屎尿都被打了出来。 皇太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脸上的神情平静,但眼神却露出了狰狞疯狂的光芒。 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很快,花容失色的宸妃海兰珠便出现在了皇太极面前,她悲呼一声,便重重跪倒在地,“大汗!请大汗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了庄妃吧!” 皇太极听了,急忙转过身去,将庄妃轻轻扶起,“海兰珠,你怎么来了?” 庄妃抬起头,一双美目中全是泪水,她哽咽着说道:“大汗!请大汗饶了妾身的妹妹罢。” 皇太极将庄妃缓缓抱入怀中,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宸妃多心了,朕不过是惩罚这些奴婢而已,却又关庄妃何事?” 听了皇太极的话,庄妃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皇太极环顾左右,沉声说道:“来人,快把宸妃送回关雎宫。” 两名宫女心惊胆战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宸妃回去了,在她们的身后,阵阵凄惨的叫声依旧在不断地传来。 “你们在外面守着,朕自己进去。”皇太极眼看宸妃已经走远,这才吩咐了索尼一声,于是便抬起脚步,向着永福宫的深处走去。 第七百零二章鞭挞 庄妃布木布泰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她的右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因为紧张而过分用力,她的指节处已经变得一片雪白,远处不断传来那个男人的脚步声,他在慢慢逼近。 没多久,皇太极便出现在了庄妃面前,庄妃倏地站起身来,有些惊慌不安地看着皇太极,“臣妾恭迎皇上。”庄妃低声说道。 皇太极冷冷地盯着庄妃的脸,半晌没说话,直把庄妃盯得浑身发毛,坐立不安。 “转身。”皇太极沉声说道。 庄妃身子轻轻一颤,她用有些绝望的眼神看向皇太极,但此刻中年男子的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此刻的皇太极,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冷意。 庄妃最终低下了头,她缓缓地转了过去,以后背对着皇太极。 皇太极看着庄妃玲珑有致的背影,一股怒气突然爆发开来,他的左手猛然扬起。 皇太极的左手上有一根鞭子。 啪的一声,皇太极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了庄妃的身上,庄妃痛苦地嘶喊了一声,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不许出声!”皇太极冷冷说道。 庄妃身子一震之后,便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皇太极左手执鞭,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了庄妃的身上,片刻之后,庄妃的衣衫便被打碎了很多,裸露出大块大块的雪白肌肤来。 此刻庄妃的身上遍布红色的鞭痕,在皇太极无情而冷酷的鞭打下,庄妃一声也不敢吭,只是痛苦地不断地扭动着身躯。 皇太极足足打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恨恨地停了手,他随手扔掉手中的鞭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皇太极今年将近五十,精力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充沛了,再加上他有伤在身,这么一会的鞭打,似乎便已耗尽了他身上的大部分力气。 庄妃依旧背对着皇太极,她觉得后背上和腿上火辣辣地疼,但她依旧是咬着牙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眼神有些绝望,她和多尔衮的绯闻,如今也已经传入了宫中,对这一天的到来,她也早有准备。 她脸上神色惊慌失措,但眼中却隐隐含着一分恨意。 片刻之后,皇太极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看着衣衫不整的庄妃,他的内心深处突然生出了一丝冲动。 皇太极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一把拉住庄妃的右手,用力将她向宫中深处扯去…… 十余日后,钦州府,此时赵无忌正在书房中和夏允彝,顾炎武,归庄三人议事,商谈开发钦州以及海外贸易的事宜。 夏允彝等人是三天前到的钦州,跟随他们前来的,还有五千多名来自北方的百姓们,钦州这地方物产丰富又靠海,粮食并不是问题,于是这五千人便被赵无忌暂时安排在了钦州城外。 “太冲留在了青州?”眼看只有他们三人前来,却不见黄宗羲,赵无忌心中有些疑惑。 “大人不是打算把南洋书院也搬迁到这里么?太冲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在书院教书和搞科研,他说打算等这边的书院建好后,他到时会和学生一起过来。”顾炎武恭谨说道。 “也好,”赵无忌看了三人一眼,“那本官便步入正题,这些日子以来,本官曾派人前去周边查探,钦州这里矿产很丰富,铁矿,磷矿,铅矿,石灰石矿都有,不过却是没有石英矿,而防城港也是本官的下辖地区,工匠们在那里发现了几处石英矿。” “大人的意思是,把玻璃工坊建在防城港?”夏允彝挑眉问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此地形势稍有复杂,为安全计,本官打算把所有的工坊都建在钦州,石英矿山设在防城港,到时把石英矿开采出来,运到钦州工坊来生产处理。” 夏允彝摸着胡子,微微颔首,“大人言之有理,广西这边既有大大小小的土司头人,又有那些远洋而来的佛郎机人和红毛人,这些夷人船坚炮利,既是海商,又是海盗,把工坊建在钦州,确实较为稳妥。” 赵无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本官在此地的当务之急,便是发展经济,开发钦州和防城港,此外,这几日本官打算和那些夷人商谈他们上岸贸易之事,尽早制定对外贸易的规则,允许这些夷人来我大明合法贸易。” “对外贸易之事,事关重大,牵扯众多,大人似可不必急于一时罢?”夏允彝有些不解地问道。 “上古时期,洪水泛滥,百姓深受其苦,大禹之父鲧向仙人借来息壤,采用‘堵’的方法,结果洪水反而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拾,及至大禹治水时,采用了疏导的方法,洪水这才慢慢退去,不再为患。” “这世界之大,远远超乎诸位的想象,我大明一向自命天朝上国,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诸位可知道我大明的国土,占据整个世界的土地面积大约多少?” 要说起对世界各地的了解,顾炎武,夏允彝等人虽然都是学问高深的大儒,但是在这一点上,他们却都不如穿越而来的赵无忌。 归庄踌躇了一下,报了一个数字:“百分之六十以上?”赵无忌编制的数学课本里,引入了百分比这个概念,而归庄尤其擅长数学,平时他也最喜欢以数据,数字说话行事。 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夏允彝年长,顾炎武稳重,两人对此都不了解,所以也都没有说话。 赵无忌笑了笑,“归庄,你说多了,大明占据的土地,不到整个世界所有土地的百分之七,大约百分之六点四左右。” 赵无忌此言一出,众人皆都是吃了一惊,心中也都是十分的震撼,虽然此事听起来骇人听闻,但三人知道,赵无忌从来都是言无不中,言出法随,他既是如此说,那此事多半为真了。 “所以说,我大明想要屹立这世界之巅,便不能闭关锁国,如鸵鸟般地对外面的世界视而不见,闭关锁国只意味着落后,最终封锁的,只能是我大明自己,只会使我们越来越落户,所以,我等只能主动地走出去,接触世界,征服世界。” “对外贸易,便是本官准备带领你们,走进外面世界的第一步,外面的世界,绚烂多彩,种种珍禽异兽数不胜数,也有着无数的黄金白银等稀世珍宝,有着无数壮丽奇异的景色,更有无数的夷人,其肤色或白,或黑,或棕。” 顾炎武点了点头,知道赵无忌所言不虚,这些洋商都是白人,黑色的昆仑奴,古书上也多有记载,在广州和月港,黑人也并不少见。 “而本官之所以急着对外贸易,还有一点便是夏先生刚才所言,这些夷人平时既是海商,也是海盗,如今洋货已经在我大明境内占据了不少的份额,与其闭关锁国,不如开放贸易,这就是所谓的堵不如疏,通过贸易,把这些杀人如麻的海盗们,尽量地转变成为我大明缴纳商税的合法海商。” 说到这里,赵无忌望向归庄,“尔礼,你把这几日调查的结果,给大家说说罢。” 归庄点了点头,打开自己手中的一本簿子,看了看说道:“按照师父的吩咐,徒儿这几日在钦州城内走访了诸多商家店铺,对于在我大明流通售卖的洋货,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由于钦州并非是我大明指定的通商口岸,因此在市面上售卖的几乎所有洋货,都是走私而来,具体种类以及占据比重如下。” “第一种是茶叶,主要以红茶为主,印度红茶在钦州市面上大约占据了,嗯,百分之十一的份额。” “此外是丝绸,占据了大概不到百分之十一的份额,夷人的丝绸优点是便宜,大约比本地丝绸便宜百分之二十左右,品质却是远远不如本地的丝绸。” “还有香料,这一点洋商占据绝对优势,他们占据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份额,利润十分的丰厚,这些香料都是来自于南洋。” “鸦片,几乎所有的鸦片都来自于夷人之手,所有的鸦片馆都从夷人那里进货,夷人通过鸦片获利不菲。” “布匹,印度土布因为价格便宜,质量也不错,在广西这里很受欢迎,目前占据了大约百分之三十三的市场份额。” “靛青,这种染料,洋商占据了百分之四十五的份额。” “瓷器,印度瓷器价格便宜,但品质非常一般,凭借价格上的优势,目前在这里占据了百分之十二的份额。” 归庄合上手里的簿子,抬头看向众人,说道:“洋商主要有红毛人,佛郎机人,高卢人以及不列颠人,其中又以红毛人实力最强,平时行事也最为凶狠残暴,佛郎机人次之,此外偶尔也会有少量的倭人来此,倭人出售的主要是铜,不过由于距离的原因,大部分倭人都在漳州月港交易,前来钦州的少之又少。” 赵无忌微微颔首,从倭国出发,前去月港最为方便,月港又是大明指定的通商口岸,所以那里才是倭商的首选交易之地,而钦州的有利之处是距离孟加拉,印度较近,可以大力发展与这些地方的贸易。 第七百零三章通商口岸 “海外贸易利润之丰厚,远超诸位之想象,”赵无忌环顾众人,徐徐说道,“生丝在浙江不过二百余文,售到倭国,价格可达五贯之多,利润足足二十多倍,而倭国的铜,在当地亦不过价值十贯,运到我大明,价格便可升至四五十贯之多,利润四五倍,而倭国朝廷亦在当中收取税收,每十取一,每条船约可获得四万余贯。” 三人听了,也都是面露惊讶之色,夏允彝摸着胡子,缓缓点头说道:“难怪这些夷人不远万里,冒着恶劣的海上气候和凶恶海盗的威胁,也要四处航海贸易,原来这其中的利润,竟然如此丰厚。” 归庄也是咋舌不已,“一艘船便有四万两银子的税收,若是有十艘船,那岂不就是四十万两银子。” 赵无忌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不过倭国每年运往我国的铜锭,明面上也不过五六艘船而已,更多的则是私下的走私,再加上我大明商税一向偏低,相比倭国,大明在海贸上收不了几个钱; 本官已经上奏皇上,申请在钦州开设通商口岸,并向皇上保证,每年至少上缴五十万两银子的税收,想来皇上是会同意的。” 五十万两!夏允彝不禁也有些耸然动容,“大人,五十万两白银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属下听闻,便是番商云集的漳州月港,一年之税收也不过白银几万两上下,大人许皇上十万二十万两银子,也就够了。” “月港商税之所以低,是有原因的,一个是我大明的商税原本就极低,乃是三十取一,其二便是官吏腐败,官商勾结,走私,瞒报以中饱私囊等等极为盛行,若是严格核算,杜绝走私和贪腐,月港商税年入百万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去岁满清入侵,祸害千里,我大明北方一片凋零,如今朝廷和皇上都在为银钱发愁,本官允诺五十万两银子,也有为君分忧之意。”赵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赵无忌没有提,那便是他担心既得利益集团的阻挠。 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权贵、商人,早已在月港织就了一张庞大无比的利益网络,每个人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食利,原本应属于朝廷的税收,就被这些人给私下瓜分殆尽。 包括郑芝龙,郑家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而月港之所以能养活这么多人,官方的通商口岸这个身份发挥了很大作用,整个大明,只有广州和漳州月港这两个地方,是大明官方认定的合法通商口岸。 这也就意味着,凡是想和大明做正当生意的海外商人,只有这两个地方可去,依靠垄断,给这两个地方的官员和缙绅们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而今赵无忌打算开第三个通商口岸,分食这块巨大的蛋糕,可以想象,月港和广州背后的官员权贵,必定会强烈反对此事,在朝廷上的阻力绝对不会小。 赵无忌许给崇祯五十万两白银,就是希望崇祯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出于填补财政亏空的心理,摆脱这些利益集团的阻挠,强行推动此事的实施。 “大人既已允诺皇上白银五十万两,想来此事皇上必会批准,那属下这两日便组织人手,开始筹备此事。”夏允彝想了想便说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便是皇上不曾批准,本官也打算将其强行推行下去,本官的打算是,”说到这里,赵无忌看了三人一眼。 “夏先生和归庄,你二人尽快组织人手,筹备对外贸易之事,争取十日之内准备完毕,到时本官便会带你们和这些夷人,洋人谈判,尽快敲定此事。” 习惯了后世的叫法,相比夷人这个词,赵无忌总觉得叫洋人更为习惯一些。 “至于宁人,本官也有任务交给你,勘探开发矿产,建立工坊等等,这些还需宁人一力担之。” “诸多工坊中,请宁人优先建设水泥,玻璃以及铁器工坊。”顾炎武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无忌手下的团队,作风历来都是雷厉风行,赵无忌这边任务安排下去后,那边夏允彝三人于是便纷纷告辞,按照赵无忌的吩咐分头行事。 赵无忌如今手头银钱不太多,所谓有钱要花在刀刃上,优先建设那些工坊,赵无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玻璃一直都是赵无忌倚重的吸金利器,玻璃无论是在大明本地,还是在海外,都十分受欢迎,玻璃工坊一旦建成,便可以为赵无忌带来滚滚不尽的稳定财源。 而钢铁是现代工业的基石,无论是兵器还是基建,又或是民生,钢铁都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优先建设铁器工坊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至于水泥则是基建利器,一旦水泥工坊建成,赵无忌打算尽快在钦州和防城两地之间,修建一条水泥路。 要想富先修路,水泥路能大大提高运输的效率,在商业和民生上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并且在军事上的意义也很重要,到时一旦有外敌企图袭击防城港,水泥路能大大提高黑旗军行军的速度,有利于军队的快速协防。 在赵无忌看来,非要说大明官员人人腐败,而大清官员便个个清廉,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相比宋朝,明朝的税收存在严重的问题,而这个隐患,在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那里,便已经深深地种下。 与宋朝相比,明朝很明显的,就是极其不重视商税,明朝的税收基础主要是农税,商税收入便说是可以忽略不计,也不为过。 在宋朝的时候,朝廷每年从酒水上征收的税收,便可达到一千二百万两白银,而明朝弘治年间,全年的商税收入,不过白银十三万两,直到其后,在财政资金缺口越来越大的情况下,又有赵无忌商业上成功的范例,崇祯才开始有意识的重视征收商税,明朝的商税这才渐渐增多起来。 但是在众多呼吁皇上不可与民争利的‘正人君子’们阻拦之下,崇祯每年能征收到的商税虽然相比以往增加了很多,已经从弘治年间的十三万两成功地增长到了近百万两,但相比财政每年五六百万两白银的缺口,依旧是远远不够。 夏允彝等三人走后,徐怡便从屏风后面踱了出来,挨着赵无忌坐了,一张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怡儿也没想到,海外贸易的利润竟然是如此丰厚,难怪靠着一个小小的月港,郑芝龙便可以建设出一支横行东亚的强大舰队,以夫君之才,若是钦州港开港成功,怡儿想来,便是年入百万,恐怕也不足为奇。” “怡儿见过白人,黑人,却没有见过棕人,夫君,你说的世界当真如此之大么?我大明这么辽阔的地方,居然才只占了百分之六的地方?”徐怡歪着头,含笑看着一旁的赵无忌。 赵无忌点了点头,“年入百万算不了什么,只要发展的好了,以后钦州港甚至可能年入千万,数千万甚至数个亿!外面的世界很大,也有很多美好的你我无法想象的各种事物,这些好地方,我们不去占据,就会被其他人占据。” “哇,数个亿!赵大人胸襟远大,小女子当真佩服不已,”随即徐怡又是话锋一转,“那这些夷人,哦洋人里,怡儿听说是那红毛人最强大,可是如此?” 赵无忌嗯了一声,“说起来呢,红毛人最凶残蛮横,佛郎机人昔日厉害,但如今已经日落西山,实力大减,我大明依旧在实行禁海之策,固步自封,主动放弃了融入世界,从发展潜力来看,若是没有本官的干涉,众洋人纷纷争霸世界,最后胜出的应该是不列颠人。” 徐怡笑吟吟地看向赵无忌,“夫君也有意争霸世界乎?怡儿想,既然夫君出手,想必就没不列颠人什么事了。” 赵无忌听了,哈哈一笑,随即站起身来,“怡儿你说的对,既然被你夫君赶上了此事,少不得要干涉一番,若是本官出手,他们确实是可以歇歇了。” “夫君这是要去哪里?” “去见江奎,商议海贸之事。” 四日之后,赵无忌府中的客厅里,座无虚席,赵无忌吩咐仆人又加了十多把椅子,但依旧有十余人来得晚了,最终只得站在客厅里。 今日,赵无忌请来了一共四十余人,这些人都是钦州和防城两地规模比较大的商人,此外还有七八名土司头人的代表也在场中,赵无忌和江奎坐在上首之处,在他的两侧下方,夏允彝和孙曦二人正襟危坐。 在场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激动和兴奋,互相交头接耳地说着不停,梁土司和莫土司两人今日作为土司代表也有份参与,两人也在低声地议论着。 看着坐在上首,信心十足的赵无忌,梁土司将身子侧向莫土司那一侧,“三大布行的掌柜都来了,嗯,还有瓷器行和陶器行的几位老板,还有两位茶叶行的老板,嗯?开鸦片馆的老王怎么没来?看样子赵大人今日的宾客,乃是有所选择啊。” 第七百零四章钦州商会 听了梁土司的话,莫土司也便嗯了一声,“老梁,你看这些人脸上的表情,赵大人不过请他们过来商议事情,他们就激动的一个个好像马上就要发财似的。” 梁土司顿时哎呀了一声,“梁老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赵大人除了打仗厉害,另一项厉害之处便是经商,据说他有点石成金之能,要不这伙人能这么激动……” 梁土司话音未落,便听到坐在上首处的赵无忌轻咳一声,随着这一声咳嗽,熙熙攘攘的客厅里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开门见山地说罢,本官将各位请到这里,乃是打算和诸位一起商议发财的大计,所谓人心齐,泰山移,本官准备成立一个商会组织,为诸位经商赚钱提供便利,诸位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加入成为会员,会员加入需要缴纳一定的会费,与此同时,也会得到商会在各种方面上的帮助。” 赵无忌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六十余岁精神矍铄的老者站起身来,“赵大人点金圣手之名,我等在座诸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大人这分明是要带着大家伙一起发财,此等好事,我李周文头一个要加入!” 这老者似乎颇有威望,他这一带头,顿时很多商人也都纷纷表示要加入商会,江奎将身子微微靠向赵无忌一侧,低声说道:“此人名叫李周文,乃是钦州府最大的瓷器商人。”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这时又有一人站起身来,面带笑容地冲赵无忌拱了拱手,大声问道:“赵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能否为在下解惑?” 赵无忌抬眼看去,只见此人年约五十余岁,中等身材,国字脸,笑容十分温和。 “这位掌柜的请问如何称呼?不知你又是何事不明?” “在下姓孙,在钦州城做一些布匹生意糊口,在下听闻,大人似乎有意允许那些夷人上岸,贩卖他们的商品?” “哦,原来是孙掌柜,你说的不错,本官确有此意,洋人前来卖东西可以带动本地商业的繁荣,临走的时候,他们也会从本地购买大量的商品回去贩卖,本官以为,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赵无忌含笑答道。 “只是,小人大胆询问大人一句,这夷人的土布价格远远低于我大明所产的布匹,钦州城内,依靠织布以及贩卖布匹为生的百姓何止万千,大人一旦放夷人进来,低价洋布泛滥成灾,这岂不是会砸了我等的衣食饭碗?”孙掌柜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话语却有些咄咄逼人。 孙掌柜的意见,也颇是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所属行业会受到洋货冲击商人们的意见,他这一发言,顿时便也有一些人纷纷出言支持孙掌柜。 孙掌柜站在那里,他嘴上说得硬气,其实内心也有些惴惴不安,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商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若不是担心印度的土布进来,会冲垮本地的布匹市场,直接影响他的生意,否则孙掌柜当真也是不想出这个头。 出乎孙掌柜的意料,赵无忌听了他的话后,脸上却并未露出生气之色,赵无忌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孙掌柜坐下,他想了想,于是便站了起来。 “刚才孙掌柜说的话,很有代表性,所以本官看到有不少人支持他,”说到这里,赵无忌含笑伸手指了指下面的几个人,“不过诸位不必害怕,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本官贵为钦州伯,是不会打击报复你们的。” 赵无忌的话音刚落,下面立刻便激起了一阵笑声,众人眼看这位伯爵大人如此平易近人地和他们开着玩笑,不知不觉中,一颗紧张的心慢慢地就放下了。 赵无忌面向北方拱了拱手,“本官蒙皇上信重,命本官主政钦州一地,本官深感责任重大,本官当初在西北,在青州的官声,想必诸位也有所听闻,神木,葭州,青州府三地,本官执政数年,当地经济无不兴旺发达,百姓安居乐业。” “本官在此执政的目标,就是让这钦州府,尽快地富裕富强起来,开展海外贸易,乃是本官在此地施政的第一步。” “孙掌柜的刚才说的话,不无道理,就这个问题,本官打算说两点。” “第一点,是抓大放小,如果说这种事情对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有非常大的好处,只对少数老百姓不利,那么这种事情就值得去做,包括允许洋人上岸经商也是如此。” “第二,本官施政的目的是为了让钦州府的百姓,富裕富强起来,像孙掌柜所说的这种情况,本官会酌情考虑,并在与洋人谈判的时候,尽量对布匹行业做出保护,将外来布匹对本地布匹的冲击尽量做到最小。” 赵无忌向着右侧的孙曦微微点头,孙曦会意,当即就站起身来,赵无忌向众人介绍说道:“这位是孙曦,也是本官的心腹爱将,他 将会担任钦州府商会会长一职,诸位在经商时如果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助你们解决,若是他也解决不了,诸位可以前来寻找本官,本官会想法替你们解决。” 此番会议直到中午方才结束,不出意料,在场的所有人都加入了钦州府商会,除了赵无忌指定孙曦担任会长之外,经过众人的推举,盛唐轩的李掌柜,金梭布行的孙掌柜,天德茶庄的周掌柜,莫云喜和梁仁明两位土司一共五人担任副会长。 会议结束后,赵无忌又单独留下了这几名副会长,商讨和布置和洋人谈判的事宜。 赵无忌首先谈起了布匹的事,因为这个行业人数众多,又是洋商比较有优势的行业,非常容易受到冲击。 “谈判的时候,你们几个会长作为代表,都要全程参与,关于布匹,本官的想法是利用高关税,先把洋布的价格优势限制一段时间。” “敢问大人,什么是高关税?”李掌柜不解地问道。 “嗯,就是利用高额的关税,把洋布的成本提高到与本地布匹价格差不多的地步,从而减少洋布对本地市场的冲击,李掌柜,你是做布匹生意的,本官问你,如今市面上的洋布,价格比本地布便宜多少?” 李掌柜想了想便说道:“启禀大人,洋布的价格比本地布便宜三成左右,只要大人能把洋布的价格提高两成,应该就不会对本地布造成太大的冲击,洋布价格只是稍低的话,老百姓还是喜欢购买本地布。” “好,”赵无忌点了点头,“那么过几日,夏先生和归庄带你们去和洋人谈判时,一定要咬住布匹的关税,把洋布的关税定为两成。”赵无忌沉声说道。 第七百零五章织布机 “本官很疑惑,为何洋布的价格如此低廉,不知孙掌柜可明白其中缘由?”赵无忌看向孙掌柜问道。 孙掌柜坐直身子,恭敬答道:“小人也曾就此事专门寻那些洋人打听过,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些洋布产于印度,而棉花是印度的特产,印度棉花质量既好,价格又低,这就是洋布便宜的原因。” 赵无忌哦了一声,心中突然想起一事。 他想起了珍妮纺纱机。 众所周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珍妮纺纱机在十八世纪中期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中大放异彩,依靠珍妮纺纱机,大英帝国生产出了大量的棉布,并以其物美价廉的品质,在世界上占据了大量的市场份额,珍妮机的出现也被誉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 赵无忌虽然并不知道珍妮机的具体结构和图纸,但他却听说过珍妮机的故事。 首先在英格兰,人们先是发明了一种叫做飞梭的织布工具,大大提高了织布的效率,也因此导致了对棉纱需求量的大大增加。 随后英国有个织布工,叫做詹姆斯,有一天他下班回家的时候,一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织机,他正准备把纺织机扶正的时候,却发现被踢倒的纺织机还在转,只是原先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的了。 詹姆斯当时就想到,如果把几个纱锭都竖直排列,用同一个纺轮带动,那不就可以同时纺出更多的纱了么?于是他说干就干,按照这个想法,第二天他便造出了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纱锭的新纺织机,将纺纱机的功效提升了八倍,并以他的女儿珍妮的名字来命名了这种机器。 赵无忌觉得,以华夏人的聪明才智,自己再在关键的地方提点几下,提前造出珍妮纺纱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强行以加关税的方法保护布匹产业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努力地提升实力,把布匹产业做大做强才是正途。 布匹产业一旦发展起来,便可以吸纳大量的富余劳动力,正好可以用来安置那些跟着赵无忌从山东过来的百姓们,赵无忌决定,等一会会议结束后,便去寻顾炎武,看看能不能把珍妮纺纱机给复制出来。 衣食住行,这个‘衣’字排在最前,可见这个织布产业的重要性。 赵无忌决心打劫日不落帝国的国运,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桂冠,戴在大明百姓的头上,而这一切,就从提前面世的珍妮纺纱机开始吧。 出了会神之后,赵无忌对着面前的孙掌柜笑了笑,便再不提起此事,而是转而开始望向盛唐轩的李周文李掌柜。 未等赵无忌开口,李掌柜便呵呵一笑,率先说道:“请大人放心,咱们大明的陶瓷,向来都是洋人抢购的紧俏货,完全不需要担心销路,印度的瓷器品质比咱们的瓷器低劣很多,虽然他们价格便宜,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此外,茶叶行业也是如此,你说对不对,周掌柜?” 天德茶庄的周掌柜忙不迭地在一旁连连点头,“李老说的是,请大人放心,咱们茶行绝不会给大人丢脸,定能将印度茶叶打得屁滚尿流。” 赵无忌笑着点了点头,自古以来,茶叶,丝绸和瓷器便是华夏的标签性的产品,独步天下,创汇无数,这几样产品赵无忌是非常放心的。 不过赵无忌记得在后世的钦州,还有一样特色产品,便是坭兴陶,这坭兴陶是以钦江东西两岸的特有紫红色陶土为原料,经过一定的处理后,烧制而成,号称东泥软为肉,西泥硬为骨,在后世号称广西两件宝之一。 “陶瓷这方面本官是完全放心的,”赵无忌笑着对李掌柜点了点头,“不过本官听闻此地的陶器,品质十分出众,本官给李掌柜提个建议,今后要多多发展陶器,要走出一条与别处不同的特色之路,有特色,就有销路!” 李掌柜听了,连连点头,心中对赵无忌的钦佩又增添了几分,心想赵大人对自己这个行业,果然是下了功夫研究过的,也难为钦州伯在百忙之中,将钦州的各个产业都研究了个透。 赵无忌又看向莫云喜,梁仁明两位土司,“本官知道,你们各个部落也都有自己独特的产品,本官希望两位土司辛苦一些,联系诸位土司头人,把你们各部落的商品整合起来,做大做强,保证稳定的供货品质,本官到时也会把你们的商品,向洋人做重点的推介。” 莫土司,梁土司二人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本官的想法,你们五个副会长,比较熟稔各自行业的情况,数日之后,你们便作为谈判的代表,跟随夏先生和归庄,前去和洋人谈判罢。”众人急忙也答应了下来。 随后,赵无忌便请众人在府中用了一顿便饭,饭后自有夏允彝和归庄,孙曦三人和李掌柜这几人商讨接下来谈判时的对策以及具体贸易的细节,而赵无忌则带着顾炎武,前去城外工匠们的住所。 珍妮纺纱机,宜早不宜迟。 赵无忌的诸多工坊中,最赚钱的是玻璃和香水工坊,而赵无忌最重视的则是铁器和火器工坊,人数最多的则是水泥工坊,纺织工坊相对来讲,在众多工坊中的位置,是稍稍靠后的。 前几日顾炎武带人前来,召集了铁器,玻璃,水泥三大工坊的负责人,向他们宣布准备开始筹备工坊建设的时候,没有被选中的工坊负责人心中都有些酸溜溜的。 毕竟先开工,就能先赚钱,没有活干的时候,这些工匠也有薪水拿,不过拿的可就是最低薪水了,只能说是聊以糊口而已。 工匠们的住处,依旧延续着赵无忌一直以来的特色,还是足足可住二十人的大通铺,这些简易的房屋,都建在用篱笆墙围起来的大院子里。 南方气候炎热,这些刚从北方过来的工匠们很不习惯,此时此刻,众人都是十个八个的在院子里聚成一群乘凉,扯上几条凳子,各自围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两把大茶壶,一个里面是滚烫的茶水,另一个里面是晾凉了的白开水。 每人的面前都摆着个大碗或是杯子,里面倒着凉开水或是茶水,一边聊着天,一边喝着水,夏日的微风时不时从旁边掠过,给众人带去一丝丝的清凉。 铁器,玻璃,水泥三大工坊的工匠们如今都在外面忙着筹备建设工坊之事,留在这里的,都是那些暂时没有事情做的工匠们。 大部分工匠们聊的都是家长里短,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聊到高兴时便往往会爆发出一阵的哄笑声,而其余的工匠都是一些技术狂人,便是在休息之时,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的也是一些技术问题,在思想的碰撞中,经常有一些奇思妙想,便会在闲聊之中不经意的得到。 这些奇思妙想可是好东西,只要能在工坊主管面前证明它的价值和作用,再由主管将其作为技术上的突破革新上报上去,几日之后,通常就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发下来,根据这些点子的价值和作用,奖金的数目也不尽相同,从几两银子到几百两银子不等。 赵无忌对工匠们的重视,在大明可谓是无人能出其右者,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花花的银子砸下来,技术上的突破便会逐一而来,日积月累之下,早晚会由量变进化到质变。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除了那些已经深深地沉浸在技术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少数工匠们外,其余所有的工匠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聊天,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殷切的期待之色,翘首望向马匹驶来的方向。 片刻之后,赵无忌等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名亲兵纵马奔了过来,冲着这些人大声喊道:“纺织工坊的老郑,老郑在不在?大人找你议事,把你工坊内的技术骨干都带上,大人有话询问。” “在在在,小老这便去,这便去。”一个六十余岁的瘦小老头急忙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应着,随即他便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招呼上工坊内二十多个技术骨干,跟随这那亲兵而去。 很快,亲兵便将老郑等人带到了赵无忌和顾炎武的面前,老郑见了赵无忌,就打算下跪行礼,没想到赵无忌却抢先一步上前,伸出双手扶住了他。 “郑老来到这里,可还习惯?”赵无忌和蔼地问道。 “习惯,习惯,小老原以为广西这地方是个蛮荒之地,如今看来,却是小老妄加揣测了,这里还真是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吃得好,也蛮繁华的。”老郑恭谨地说道。 来不及跟老郑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赵无忌直接便步入了正题,“郑老,咱们纺织工坊最近的技术可曾有所突破?本官交代你的,先进织布机与先进纺纱机的研制进展如何?” 一提起机器,老郑顿时便是眉开眼笑,“大人放心,大人的工钱给得慷慨,大家伙平时也都是拼了命的干,唯恐误了大人的要事,小老带着这群伙计们一直对大人的吩咐牢记在心,时时不敢或忘,这两种新型机器,如今都已经初具雏形。” 第七百零六章指引方向 说到这里,老郑回过头去,冲着自己手下的几个工匠很有气势地挥了挥手,“你们几个,赶紧去咱们屋里,把那两台新型机器抬过来,给大人看看。” 这几名工匠当即就答应下来,随后便转身快步向着他们的住处走去,老郑猛然又想起一事,于是便又扯着嗓子在后面喊了一句:“你们几个给我记着,一定要找块布把机器盖好了,再抬过来,这可是咱们的宝贝,万万不可被人看到,泄露了机密!” 工匠们应了一声,便快速去了,过了半晌,这些工匠们便吃力地抬着两架巨大的机器慢慢走了过来,按照老郑的吩咐,这两架机器的全身上下都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到内里的情况。 不多时工匠们便来到近前,他们犹如放置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一般,轻轻地将这两个巨大机器赵无忌等人的面前,商敬石对身边的亲兵们使了个眼色,于是这些亲兵便纷纷骑着马散了开去,在远处将众人围在了中间,这样一来可以隔阻外人窥探的视线,二来便是在外围警戒放哨,以防不测。 老郑犹如献宝一般,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去,当着赵无忌的面,将两台机器上的黑布一一给扯了下来。 霎时间,两台崭新的机器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两台机器的框架以实木制成,每一根木料都是整整齐齐,经过抛光打磨,带着工艺之美,框架之中,一排排的零件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机器内部,经线纬线遍布其间。 老郑脸上露出得色,他伸出手去,指向身后的两台机器,对赵无忌说道:“大人请看,这便是小老团队这半年的心血结晶,左边这款大一些的,便是织布机,右边这款稍小的,便是纺纱机,这两款机器的共同特点便是速度快,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好。” 赵无忌哦了一声,随即就背着手,上前仔细地开始打量这两台机器,他先是绕着织布机转了好几圈,聚精会神地在机器的各处看来看去,看得十分仔细,他的脸色很严肃,半晌也没有说话。 老郑见了,不由得心中有些紧张,他看着赵无忌的表情,暗中猜测着,看大人脸色如此严肃,莫非,莫非这机器不合他意? “郑老,这款织布机,相比市场上常见的织布机,主要有何优势?”赵无忌突然开口问道。 老郑急忙答道:“好叫大人得知,咱们这款织布机,最大的特点便是快,相比常见的织布机,速度要快上两成左右。” 赵无忌听了,点了点头,说实话,对于织布机和纺纱机,他是完完全全的外行,他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也没看懂,他想了想,便皱着眉头问道:“郑老,你这织布机,可曾使用了飞梭?” “飞梭?”老郑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大人说的是梭子么?这个有。” 随后老郑便走了上去,当着赵无忌的面开始示范,在他的操作下,很快织布机便开始运转,老郑手里拿着一支梭子,非常熟练地在经纬线之间掷来掷去,随着他不停的动作,一小块布匹慢慢地便出现在了机器中间。 赵无忌有些发蒙地看着老郑的动作,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梭子上面,他可以肯定,老郑手中的梭子,绝不是工业革命时英国使用的那种飞梭,只是,真正的飞梭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赵无忌又不是纺织业的专业人士,前世也没有接触过纺织机,他的脑海里,只记得飞梭和珍妮机的故事。 赵无忌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郑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老郑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他也顾不得擦,他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地慢了下来,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身来有些歉意地对着赵无忌笑笑,“大人见笑了,小老岁数大了,这活干久了,胳膊就疼,坚持不住。” 赵无忌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再度上前,拿起织布机上的梭子,仔细打量。 飞梭,飞梭,赵无忌思索良久,突然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后世的缝纫机,缝纫机之所以又快又好,原因就在于只需用腿脚出力,蹬动滚轮出力缝衣,双手则只负责掌控缝纫机上衣料的方向和角度这种轻松的活计。 这织布机使用起来,显然最累人的便是这梭子,需要人用手把它在经纬线之间掷来掷去,若是能改用腿脚代替手臂来控制梭子的动作,这岂不是省力得多?也可以大大地提高织布机的工作效率。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转过身去,含笑看着老郑,说道:“郑老,本官以为,这织布机似乎还有可以改善之处,本官有个想法,郑老你听一听,看看是否可行。” 这些工坊的负责人,人人都知道自家大人天资聪明,并且几乎是百事皆通,他有时不经意地说上两句话,就往往能说到关键的地方,并能直接导致技术上的重大突破。 是以老郑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做出一副全神贯注之态,看着赵无忌说道:“大人请讲。” 赵无忌手里拿着梭子对老郑说道:“郑老,是否可以在织机上加个脚踏板,用腿脚来控制梭子的移动?把操作者的双手解放出来,用脚踩可比用手扔轻松多了。” 老郑听了,眼珠转了转,脸上先是一片茫然之色,随后便眼睛一亮,他用力一拍大腿,露出了一脸的惊喜之色,“哎呀,小老这把年纪,算是活到狗身上了,用踏板来代替手控制飞梭,小老怎么没有早些想到!” 赵无忌见状,顿时心中大定,晓得自己又说对了,于是便含笑看向老郑问道:“郑老,看来本官的提议可行?若是可以实现,是不是这织布机的效率也能大大提升?” 老郑连连点头,“能实现,能实现,以小老想来,嗯,踏板放在这里,这里加根控制杆,这里再加一根线……”他在织机边上,嘴里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手里也不停地做着手势,模拟着在织机上添加脚踏板等部件的动作。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老郑终于有些疲倦地转过身来,兴奋地看向赵无忌,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添加脚踏板,只需要稍加改动即可,此举可行,大人这一妙想,足足可使织机功效提高一倍有余,小老稍后会再和大家伙商议研究一下,连夜赶工,争取明日把改进后的机械拿给大人看。” 在一旁的众工匠心中也都是钦佩不已,他们花了好几年功夫,集中了众多能工巧匠的智慧,结果才不过把织布机的功效提升了两成,而赵无忌短短几句话,便可以把织布机的功效提高一倍。 相比之下,高下立判,众人看向赵无忌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崇拜之情,心想果然不愧是星宿下凡的赵大人,一眼便能看出问题的要点并予以解决。 赵无忌的心中也是十分欣喜和激动,看来,织布机的飞梭问题算是就解决了,随即,他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纺纱机。 围着纺纱机转了几圈,赵无忌依旧是没有看懂,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纱锭,这个纱锭看上去,就是一个缠满了线的棒槌,赵无忌仔细盯着纱锭看了半晌,嗯,这个纺纱机只有一个纱锭,并且纱锭还是平放的,看来可以用珍妮机的思路对其进行大幅改良。 伸出手指,指着那个纱锭,赵无忌扭头看向老郑,:“郑老,这个纺纱机只有一个纱锭么?” 老郑听了,脸色有些奇怪,心想这天下所有的纺纱机不都是只有一个纱锭么?不过赵无忌既然问起,于是他也便恭恭敬敬地答道:“启禀大人,正是如此,纺纱机向来都是只有一个纱锭的。” “郑老,你来看,”赵无忌指着纱锭对老郑说道:“如果增加多个纱锭,嗯,先增加到八个纱锭,是不是便可以同时纺出多根棉纱?还有,郑老,你看看能不能把这个纱锭立起来。” 老郑又是愣了半晌,然后又是哎呀了一声,“小老这把年纪,真真是活到狗身上了,研究了一辈子纺纱机,却不如大人随口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大人,此举完全可行,若是增加到八个纱锭,足足可以使纺纱机的功效提高八倍!” 提高八倍!顿时众人对赵无忌的崇拜之情又深厚了几分。 “好!郑老,你看大概多久,纺纱机可以按照本官的要求改善完成?”赵无忌和蔼地问道。 “小老现在就带人去研究,今夜就是不睡觉,也要按大人的要求,把纺纱机和织布机搞出来,大人您就瞧好吧,明日一早,一定能完成!”老郑拍着胸脯说道。 赵无忌连连颔首,“好,郑老,这两个机器事关重大,一定要注意保密,从今天开始,你们工坊里的所有人,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这里,也不许往外写书信。” 第七百零七章选址 “本官宣布,明日一早,若是诸位能把这两台机器都搞出来,每人赏银一两!当场发放!”赵无忌大手一挥,开始实施奖金激励。 毕竟织布机,纺纱机作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其重要意义并不比蒸汽机差多少,在上面投入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随后赵无忌又转向身边的顾炎武,“宁人,你给郑老寻一个足够宽敞的房屋,供他们研究改进新型纺织机使用,在此过程中,无论他们需要什么材料,出现了什么问题,都要第一时间帮他们解决。”顾炎武点了点头,郑重地答应了下来。 眼看赵无忌对新型纺织机这么重视,老郑当下也是不敢怠慢,他打起精神,当即就指挥着手下的这些工匠,重新把这两台机器用黑色布匹包裹严实,随后就把带人机器抬起来跟着顾炎武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赵无忌转身对商敬石说道:“商将军,将纺织工坊列为最高级的安保地点,多派人手,严加警戒,无关人等一律禁止出入,以防泄密,最好是外松内紧,外面一切如常,以免被人看出来,反而走漏了风声。”商敬石当即领命而去。 第二日一早,赵无忌匆匆吃过早饭后,便带着顾炎武和商敬石,骑着马前往城外,去寻老郑,去查看新型纺织机的研制成果。 花费了半个时辰之后,众人便来到了城外工匠们的住所,得到消息的老郑早早地便迎接了出来,赵无忌抬眼看去,只见老郑的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上神色也有些憔悴,但是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气质,眉宇之间也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赵无忌见了,顿时便是心中一喜,晓得这两种机械多半是研制成功了。 “郑老,那两款新型机器,可是已顺利完成?”赵无忌翻身下马,走向老郑问道。 “恭喜大人,都成功了,按照大人的指点和吩咐,小老将织布机和纺纱机都做了针对性的改进,而今两种机器的改进型都已完成,其中织布机的功效可以达到市面上机器的一倍半左右,而纺纱机的功效则可达到十倍之多。”老郑兴奋地说道。 “好!”赵无忌很高兴地点了点头,便由老郑领头,走进了那间存放着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屋子。 商敬石在门口处转过身去,轻声吩咐了几声,随后便有十余名亲卫骑着马围着这间屋子分散了开来,负责保护这里的安全。 赵无忌进屋一看,只见屋子正中摆着两台崭新的机器,右边的一台是织布机,仔细看去与昨日确是有所不同,老郑果然按照自己的吩咐,在织布机的下面加了一个脚踏板,脚踏板又通过几个机械部件,直接连接到了飞梭之上,使用的时候,只要操作的工匠踩动脚踏板,梭子就会在经线纬线之间灵活地穿来穿去,完成织布的任务,相比以往用手飞梭,省去了操作工很多力气。 看着焕然一新的织布机,赵无忌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又看向左边的纺纱机,老郑按照赵无忌的指点,不但把纺纱机上的纱锭从平躺改为直立,还将纱锭的数量增加到了八个。 不等赵无忌开口,老郑便站了上去亲自示范,只见这机器运转起来之后,八个纱锭同时转动不停,以往一台机器同一时间只能驱动一个纱锭,而今这种新型纺纱机可以同时驱动八个纱锭,速度相比以往有了巨大的飞跃。 看样子速度算是上去了,赵无忌想了想,又问老郑,“郑老,在本官看来,这两台新型机器,速度上是大有提升,却不知这个产品的质量,以及机器的耐用性,故障率怎么样。” “请大人放心,”老郑拍着胸脯说道,“小老改动的并不多,这两台机器的原型机经过这几年的反复验证,质量和耐用性都没有问题,故障率也非常低,机器的构造并不复杂,万一产生故障,也很容易自己动手维修; 这两种机器已经基本完善,随时都可以按照大人的要求,投入大规模的生产,除此之外,,纺纱机将来的改进余地还很大,如果将纺纱机的体积做的再大一些,到时甚至可以把纱锭的数量从八个增加到二三十个。” 赵无忌微微颔首,“郑老的想法不错,但是,毕竟具体使用机器的还是普通的织工,纱锭太多,会不会比较难以操作?本官给你的建议就是,今后随着纺纱机的投入使用,随时留意织工在使用中的反馈情况,在不影响织工操作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增加纱锭,这一点便是纺纱机短期内的改进目标。” 老郑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小老晓得了。” 眼看两种机器已经胜利研发完成,赵无忌便命人抬来几盘银子,当众把奖金发了下去,凡是有份参与的工匠,每人都可以得到一两银子,而老郑作为工坊的负责人,他得到了三两银子,拿了银子的工匠们各个欢天喜地,这下子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赵无忌又嘱咐了老郑一番,让他继续改进和完善这两种机器,并且做好以这两种机器为蓝本,大规模生产的准备,另外,赵无忌又格外地强调了一遍保密的重要性。 纺纱机和织布机的意义可谓是十分重大,更是直接影响到千千万万大明百姓的就业和福祉,对于安全和保密方面的事情,便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赵无忌随后又让商敬石去找刘芳亮,从他手中调二百名骑兵过来,专门负责保护这些纺织工坊的工匠们,随后便带着顾炎武,离开了工匠们的住处。 “宁人,这几日工坊的筹建工作,准备得如何了?”赵无忌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往前走着,随口向身旁的顾炎武问道。 “启禀大人,属下如今已经广派人手,前往钦州各地查勘矿产,确定各个矿井的位置,却不知大人打算将工坊建设在哪里?是分散建设在矿井周边,还是集中起来,建设在一处?”顾炎武用手拉着缰绳,侧过身来看向赵无忌。 “嗯,矿山的位置我们影响不了,但是本官打算把工坊都集中起来,修建在一处,这样既有利于安全和保密,也比较方便管理和协调,在各个矿山与工坊之间,到时可以修建水泥马路,方便运输矿产。”赵无忌想了想说道。 “至于建设工坊的地点,本官和夏先生商量了很多次了,本官打算把工坊建设在钦州城西面的飞马岭附近。” “哦,原来是飞马岭,大人把工坊建设在山中的话,确实是既安全又隐蔽,保密性很强,这个地方属下也曾研究过,确实不错。”钦州城周围可供建设工坊的地点顾炎武都一一研究过,飞马岭距离钦州城不算太远,周围群山环绕,中间有处偌大的平地,正适合在那里建立工坊。 “这地方是不错,本官前几日去看了,非常满意,所以本官已经和田仰大人吩咐过了,手续也已办妥,本官将那附近的土地都买了下来,那地方原本就是荒山野岭,便宜得很,本官买下三万多亩的土地,总共才花了不到四千两银子。”赵无忌有些得意地说道。 三万多亩?!顾炎武顿时吓了一跳,“大人,这个,建设工坊并不需要如此之多的土地罢?有个几百上千亩,应该就差不多了。三万多亩有点大了。” “宁人你说得对,不过这块地不是全部给你们工坊的,”赵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本官留下三千亩的土地给工坊,应该富富有余,剩下的土地,本官打算把他们开发起来,对了宁人,本官的伯爵府,和未来的南洋书院,也会建设在那里。” 顾炎武听了,顿时就吃了一惊,他急忙出言劝阻道:“大人,此举万万不可!建府之事,关系到大人和朝廷的体面,堂堂伯爵府,如何能建在荒郊野岭之处?将来传了出去,大人岂不是为人所耻笑? 属下窃以为,大人便是再缺钱,也不应将伯爵府建设在那里,大人还是在城中另择地点,建设伯爵府为好。” 赵无忌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无妨,宁人勿忧,钦州城内寸土寸金,在那里买地,麻烦得很,到时地方小了,不合本官之意,若是地方大了,则又需在城中多征土地,难免劳民伤财,骚扰百姓,本官以为,这飞马岭位置要冲,且又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将伯爵府建在这里,本官很满意,” 说到这里,赵无忌又瞥了顾炎武一眼,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狡黠,“此地虽然现在是荒郊野岭,但等一两年之后,宁人你再看,本官相信,那里一定会比钦州城更为繁华。” 顾炎武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他知道赵无忌的性子是只要认准了一件事,便会坚定不移地去做,他认准的事情也几乎不会改变,如此看来,伯爵府建在飞马岭已成定局。 想到这里,顾炎武便觉得心中发愁,历朝历代的官员权贵,谁会把府邸建设在山中野外?他们往往都会把府邸建设在城里,此外再择上一两个风景优美之处,建上几处别业,待到闲来无事的时候,才会偶尔前去住几日,休闲散心。 顾炎武可以肯定,赵无忌这一举动,一定会在整个大明掀起轩然大波,这不是什么好事,而是一件传出去很丢面子的事,顾炎武作为赵无忌的属下,赵无忌丢面子,也就是他们丢面子。 赵无忌丝毫没有注意到顾炎武的情绪,由于纺织机械得到了技术上的突破,他兴致很高,赵无忌用马鞭指着西北方向对顾炎武说道:“走罢,宁人,本官现在带你去马头岭看看,咱们先把铁器,玻璃,水泥这三个工坊的位置确定下来再说,对了,那里还要加上一个纺织工坊,这纺织工坊可不会小,将来极有可能是这里所有工坊中规模最大,也是人数最多的……” 赵无忌兴致很高,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对将来纺织工坊的种种设想,顾炎武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嘴上敷衍地应上他几句,心中想的却是如何找个机会,去和夏允彝以及徐怡谈谈,集合众人之力,想出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让钦州伯打消把府邸建在马头岭这个疯狂的念头。 堂堂大明的钦州伯,伯爵府绝不能建设在荒郊野外! 第七百零八章修书提醒 顾炎武骑在马上,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旁的赵无忌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进去,他满心里只是在不断地思索着今后该如何说服赵无忌,打消他企图在野外建造伯爵府的这种荒唐想法。 众人在夏日的阳光下策马驱驰,半个时辰之后,便来到了飞马岭的山口处,赵无忌勒住了马,伸出马鞭指着山口对众人说道:“诸位请看,过了前面这道口子,便是大片的平原地带,本官曾派人测量过,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万多亩地,此地有山有水,且又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 众人定睛望了过去,只见山口两侧的山岭极为陡峭高大,山岭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树木,极难攀登,商敬石在一旁看得也是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属下窃以为大人可以在这山口处建一关隘,如此一来,有关隘坐镇其间,此地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赵无忌含笑看了商敬石一眼,道:“本官正有此意,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当务之急仍然是建设工坊,待到工坊建成,生产出了钢筋水泥,到时本官便安排人手,在此处修建一道关隘。” 众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穿过了这道山口,里面的山道并不是很宽,只有两丈宽左右,两侧都是陡峭的悬崖,穿过山道后,前面顿时豁然开朗,众人眼前一亮,放眼看去,只见前面出现了好大的一片青青草原。 草原上,众多民夫的身影在那里出现,他们正在远处不停地来回奔波忙碌着,赵无忌一拨马头,领先而去,“走,诸位跟本官前去看看。” 不久,赵无忌便带着众人走得近了,众人这才看见徐怡,夏允彝,李定国等人也都在这里,而那些民夫们,看上去能有两三千人,全部都是从山东浮海过来的百姓,如今他们正在忙着除去杂草树木,准备平整土地。 赵无忌当即下了马,带着众人走了过去,徐怡见是赵无忌来了,便开心地迎了上来。 赵无忌先是跟徐怡点了点头,随即就看向夏允彝问道,“夏先生,看这进度,你估计大概多久能把这一片土地给平整出来?” 夏允彝摸着胡子,有些为难地说道:“大人选的这个地方着实不小,三万多亩地,要是仅仅依靠这三千人,怎么也得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把这片地的树木杂草清理干净。” 赵无忌想了想,便摇摇头笑道:“夏先生何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平整土地不须如此麻烦,此地一片荒凉,附近又没有什么人家居住,夏先生只需把这块地周围的杂草拔除一圈,然后在中间的平原上点火,一把火烧下去,这些草木定会化为灰烬,到时只需一两天就能把这块地平整干净。” 夏允彝当即就是恍然大悟,于是以手扶额哈哈大笑,“若非大人提醒,属下险些就入了魔障,以往属下平整土地都是在人烟茂密之处,是以不敢用火,今日一时着急,竟然没想起来这里可以用火。” 此时,在不远处的另一侧,顾炎武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摇了摇头,对旁边的李定国低声说道:“宁宇,你可知道?大人打算把伯爵府建在这里。” 李定国扭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大人今早和我说了,我看这地方还行,有山有水,地方也宽大,是个不错的地方。” 顾炎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宁宇,大人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也不劝劝他,大人是堂堂的大明伯爵,皇上亲封的钦州伯,他的伯爵府怎能建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到时一旦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李定国摇了摇头,看了顾炎武一眼,说道:“宁人,你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自从我们跟随师父以来,你可曾见过师父做过哪怕是一件错事? 师父做的事,哪怕是再荒谬不经的事情,你从事后再看,就会发现师父当时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的英明正确,如今师父要在这里建府,我虽然不懂,但我觉得师父必定有师父的想法,只不过我们本质愚钝,领会不到师父的长远用心。” 顾炎武瞪着眼,死死地盯了李定国半晌,方才舒了一口气,失笑道:“没想到我顾炎武一向自负聪明,却还没有宁宇你看得通透,你说的对,师父确实是不会错的,我等只需拭目以待便好,刚才却是我多虑了。” 随后夏允彝便按照赵无忌所说的,急忙把所有的人手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去清除平原最外围的一圈草木,为以后放火做准备。 只要清除掉了平原外围的草木,到时点燃草原的时候,大火便不会蔓延到外面,而只会在平原上燃烧,直到最后将所有的草木烧光为止。 赵无忌等人在这片平原上转了一会,四处看了看,初步确定了各个工坊以及伯爵府所处的地点,也就回去了。 待到赵无忌与徐怡等人返回城里,已经是下午时分了,饥肠辘辘的众人匆匆忙忙地吃一顿迟到的午饭,随后赵无忌与徐怡两人便刚来到书房,准备喝点下午茶,谁知就在这时,一名士卒匆匆而来,给赵无忌拿来了一封信。 赵无忌接过信,看了看落款,却是杜红儿的笔迹。 广西地处天南,距离京城,山东,辽东都是十分遥远,不利于及时掌握北方的局势,赵无忌南下之时,杜红儿为了搜集情报方便,便主动留在了青州府,没有跟随赵无忌南下。 随手拆开信件,赵无忌一目十行地便看完了信中的内容,随后,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徐怡见了,便在一旁温声问道:“这信中写了何事,以至于夫君为此烦忧不安?” 赵无忌摇了摇头,说道:“红儿在信中说,她收到了王喜从辽东传来的情报,据说皇太极有意再度出兵入侵我大明,种种迹象表明,这次他攻击的目标,乃是锦州城。” “锦州城……”徐怡想了一想便说道:“锦州城高壕深,守将祖大寿老当益壮,善于用兵,皇太极想要攻破锦州,绝非易事。” “更何况,清兵主力在山东一战中,基本已经被夫君率黑旗军打残,在兵力上我大明已经占据了绝对巨大的优势,皇太极想要凭借数万士气低落的残兵先围锦州,再击退增援而来的朝廷大军,难度极大,怡儿以为,此事几乎不可能成功。”徐怡一面在心中推演不停,一面慢慢地说道。 “不过怡儿怀疑,这极有可能是皇太极的虚张声势之计,鞑子祸乱山东河北,山河残破,皇上为此极为愤怒,出于担心我朝发兵辽东,报复满清的原因,或许皇太极才会做出一副主动出击的样子,以掩饰其色厉内荏的本质。” 赵无忌听了,却是摇了摇头。 徐怡虽然说得信心十足,但赵无忌知道,历史上的皇太极还真成功了,他包围了锦州之后,一方面派人屡屡劝降城中的祖大寿,另一方面则利用锦州围点打援,利用明军急于增援锦州的心理,集中优势兵力,在野战中一举击败了以洪承畴为主帅的十三万明军。 随后守了一年多,迟迟不见援军来到的祖大寿无奈之下,只得开城投降,皇太极经过此役,成功地将大明在北方的所有能战之旅几乎是一网打尽,只剩下吴三桂率领的三万大明关宁铁骑,龟缩把守在山海关。 虽然说,这个时空中,清军的兵力已经被自己大大地削弱了一番,而今的局面掉了过来,是明军占据了十分明显的优势,但赵无忌总觉得自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是历史很有可能会再度重演。 赵无忌抬头看向徐怡,“怡儿你说,一旦皇太极出兵锦州,皇上会派谁前去救援祖大寿?” “去岁年末,清兵兵分三路入侵我大明,蓟辽总督吴阿衡当场战死,卢象升卢大人亦是以身殉国,随即皇上急调西北军十余万精锐前来拱卫京师,其后更是以原三边总督洪承畴,改任蓟辽总督,负责对满清的兵事。” “如果妾身所料不错,此次朝廷增援祖大寿,应该是蓟辽总督洪承畴挂帅出征。” 赵无忌点了点头,“为夫也是如此想,卢象升战死,孙传庭下狱,满朝文武中,也唯有洪大人挂帅出征辽东,才是众望所归。” “夫君勿忧,洪大人为人精明,深通韬略,一向谋而后动,行事谨慎小心,若当真是他挂帅出征,皇太极很难在他手中讨得到好去。” 赵无忌瞥了徐怡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心想你还忘记了朝廷中还有皇上以及众多猪队友。 他凝神想了片刻,终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斩钉截铁说道,“此番交战,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我大明与满清之间的一场国运之战,兹事体大,不由得本官不重视,当年在葭州,本官与洪大人亦是有几分交情,于情于理,本官少不得都要修书一封,提醒洪大人一二。” 第七百零九章开始谈判 三日之后。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此刻,在钦州城内,赵无忌的府邸之中,葡萄牙,不列颠,荷兰三国的商人代表齐齐到场,前来参与这场他们期盼已久的贸易谈判。 谈判的地点在赵府中的后花园内,赵无忌专门找了一块比较平坦的草地,在那里搭起了一顶蓝色的遮阳棚,遮阳棚下,摆着一张特制的长桌,大明和洋商代表分列长桌两侧,而赵无忌则坐在长桌的另一头,正处在两边代表的中线处。 洋商那一侧,荷兰代表坐在正中,葡萄牙代表在他的左侧,右侧则是不列颠代表,每个代表都带着秘书以及翻译。 大明这一侧的谈判代表是夏允彝,他的左侧是归庄以及李掌柜和孙掌柜,他的右侧是土司莫云喜,以及三位翻译。 参与谈判的大明这一方人的表情都是十分严肃,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洋商那边就比较随便一些,除却洋人一贯的自由散漫性格外,也因为他们都是海商出身,在苍茫无边的大海上行船,凶险万分,无论是狂暴的风雨还是残忍的海盗,都有可能轻易取走这些商人的性命。 经过三番五次的海上生死考验后,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放在心上了。 赵无忌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顿时,长桌两旁的人纷纷侧过头去,神色迥异地看向了这位年轻的钦州伯。 “众所周知,经商贸易是一件好事,可以彼此互利互惠,互通有无,各取所需,是以本官打算在钦州府开辟一个自由贸易市场,无论洋商华商,只要遵守我大明的律法,缴纳税款,都可以在这个市场上自由交易。” 赵无忌此言一出,这些洋人顿时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兴奋的神情。 几千年来,这个古老而富饶的文明帝国一直是这些洋人为之念念不忘的地方,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这两样产品便如同后世的苹果手机一般,在欧洲大陆得到了狂热的喜爱和追捧,数千年来,一直如此,长盛不衰。 大明的各种商品在欧洲都非常受欢迎,由于大明采用白银作为货币,所以这些洋商们想法设法地乘船前往世界各地,开采并收集白银,再来到大明,使用白银来交换那些精美的商品,只要他们能顺利地将这些商品运回欧洲,马上就能获得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利润。 然而如今明帝国的执掌者,从皇上到大臣,他们一直自命为天朝上国,甚至认为大明是地球的中心,并因为此,而将一切洋人都当成蛮夷,他们根本不在意海洋,对这些前来贸易的洋商谈不上反感,但也谈不上欢迎。 大明朝廷的重心全都用在了应对北方威胁巨大的游牧民族身上,至于海军,则被他们视为累赘而逐渐缩减,朝廷甚至挪用海军的经费用来给皇帝修建陵墓,兵部也曾把海军水师调到运河,把水兵当做运输粮食和货物的船工使用。 郑和七次下西洋,不但开辟了崭新的航路,同时也开辟了一条海上丝绸香料之路,郑和以武力威慑和互惠贸易双管齐下,无敌舰队所过之处,四夷宾服,这使得印度洋一度成为大明的内湖,也使得许多印度洋的国家成为明朝藩属。 孟加拉,斯里兰卡,印度西南海岸,霍尔木兹,亚丁和非洲东海岸的摩加迪沙,孟巴萨,拉瓦尔,这些地方统统被郑和所慑服,郑和以这些地方组建了大明的北印度洋朝贡圈。 由于由于大明朝廷上下的迂腐思想,以及郑和的身份(他是一名太监,也就是宦官,天然就被文官所看不起。),郑和的成就在当时并未得到重视,相反,在郑和死后,大明实施海上收缩战略,主动撤回了在印度洋上的明军士卒,把印度洋拱手让给了欧洲人。 海禁发展到最后,大明的兵部尚书刘大夏邀名卖直,更是一把火烧掉了郑和下西洋时得到的各种珍贵地理航路资料以及建造宝船的资料,结果他这种愚蠢的举动,反而得到了朝廷上下的一致赞扬。 只是历史的潮流无人能抵挡,在民间和洋商的双重呼吁和压力下,大明朝廷不得不开设了广州和月港两个通商口岸,供这些洋商前来交易。 如今得知赵无忌又要在钦州开辟一个自由贸易市场,对大明的商品无比渴望的这些洋商,心中可谓是欣喜若狂。 钦州的地理位置离印度洋最近,相比广州和月港,位置算得上是得天独厚,所以今日的三位洋人代表,都是东印度公司的。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只有法兰西人没有来。 赵无忌的目光在右侧的这些洋人脸上一一掠过,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让他感觉有些惊讶的是,那日见过的白人女子,乔,居然是葡萄牙的谈判代表,史密斯则不出意外地担任了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荷兰的代表是位四十余岁的强壮中年人,名叫德弗里斯。 赵无忌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官知道,你们洋人一向最重契约精神,本官也很钦佩你们这种精神,我们大明也有句老话,叫做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因此,在开始贸易之前,本官打算先把规则给你们定下来。” “不论诸位随后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诸位想要在大明合法经商,以下几条规则就必须得到遵守,这一点没有任何的商议余地。” “第一,所有的商人必须遵守我大明的律法,一旦有人犯法,本官绝不会网开一面,而是会按照大明的律法对其进行应有的处罚。” “第二,禁止经营销售运输违禁品,比如鸦片,从明日开始,在大明境内销售运输鸦片的,无论是谁,一律都会受到本官的重罚。” “第三,所有的商品都需要向朝廷缴纳关税,关税的具体数额从百分之十到百分之百不等,凡偷税漏税者,一旦被发现,也会受到重罚。” “以上三点,便是诸位在此地交易的基本原则,无论是谁,都必须遵守,不知几位可有意见?” 第七百一十章畏威而不怀德 赵无忌的话音刚落,下面便又传来了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 今日这三个洋商代表,多年来在大明与汉人交易,语言方面已经不是障碍,今日他们之所以会带翻译来,一来这样看上去会比较正规,也能表示重视,二来当协商的结果最终形成文书时,很多的专业术语还是离不开翻译,文书会以多种语言各自撰写一份。 史密斯放下手中的鹅毛笔,所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荷兰人,德弗里斯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他想了想,便傲慢地站了起来,微微抚胸看向赵无忌,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我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德弗里斯,我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在钦州府贩卖鸦片?要知道,鸦片在大明的很多地方都非常受欢迎,也非常被大明的百姓所喜爱,并且它还能给大人提供源源不断的高额税收,我希望大人能够解除对鸦片的禁令。” 赵无忌看了德弗里斯一眼,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据他所知,荷兰人并不怎么热衷与贩卖鸦片,他们最喜欢的商品是同样能带来高额利润的香料。 赵无忌先是伸手示意德弗里斯坐下,他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本官不喜欢鸦片,所以本官要查禁它,对鸦片的禁令是不可能被取消的,这一点,没有谈判的余地。” 德弗里斯听了,面色不善地看向赵无忌,他的语气中隐隐含上了几分威胁之意,“伯爵大人可能是新近来到这里,还不太了解我们荷兰人,伯爵大人,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东亚实力最强大的海上舰队,在这一片海域上,没有任何人能和我们的无敌舰队相抗衡,我希望大人能重新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放开对鸦片的限制。” “哦?”赵无忌看着德弗里斯,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你是在威胁本官么?” “哈哈哈哈,”荷兰人仰头就是一阵嚣张的大笑,“不不,亲爱的伯爵大人,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个事实而已,单纯地描述事实,并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德弗里斯一面说着,一面扭头大笑着看向身旁的史密斯和乔,乔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几十年前,葡萄牙人曾风光一时,成为海洋上的世界霸主,但是斗转星移今非昔比,如今的海上霸主,已经换成了有海洋马车夫之称的荷兰人,葡萄牙已经衰落了下去。 史密斯对赵无忌微微颔首,笑了笑说道:“德弗里斯先生说的没错,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亚海域上拥有最强的实力,这里的海盗非常猖獗,经常有货船在这里被海盗抢掠,货物都被抢走,船员也被杀死, 而荷兰公司的强大舰队在打击海盗上发挥了非常巨大的作用,德弗里斯先生是一位非常受人尊重的绅士,希望伯爵大人能够采纳他的意见。” 赵无忌不发一言,冷冷地看着史密斯,在赵无忌的冰冷注视下,史密斯的笑脸慢慢地变得僵硬,而后他变得尴尬起来。 赵无忌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听到赵无忌的号令后,不远处很快便传来一阵整齐的跑步声,片刻之后,刘芳亮带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陌刀手来到了众人的周围。 这些明军士卒浑身上下,都包裹着灰黑色的铁甲,长长的陌刀被他们持在手中,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刘芳亮正步走到赵无忌面前,猛然一个立正,对赵无忌行了一个后世常见的军礼,赵无忌对他点了点头,同样伸出右手,回了一礼。 随后刘芳亮转过身去,在他的命令下,身披铁甲的明军士卒们顿时便在众人的周围分散开来,手持陌刀站成两排,目视前方,默不作声。 看着雪亮的陌刀以及这些沉默的战士,史密斯和德弗里斯两人立即就变了脸色,目光中满是警惕之意,乔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扭头看向赵无忌,说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赵无忌站起身来,也是一阵长笑,“本官早已听说过荷兰舰队在海上的大名,但是在陆地之上,却是本官说了算!当初曾被你们称作上帝之鞭,征服欧洲的蒙古人,以及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在战场上,他们可全都是本官的手下败将!” 赵无忌的目光冷冷扫过史密斯,德弗里斯和乔三人的脸庞,“本官必须提醒三位一件事,凡是与本官为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们大明有句老话,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希望三位不要自误!” 荷兰人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非常难看,他脸上的傲慢之色已然消失不见,一旁的史密斯也是一副有些尴尬而又戒备小心的样子。 赵无忌说得没错,明军在陆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在苍茫的大海上,则是这些洋商们呼风唤雨的场所,双方就像海里的鲨鱼和陆地上的老虎,严格来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洋人畏威而不怀德,想要谈判顺利地进行下去,适当地炫耀武力是必不可少的。 现场的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 乔望向赵无忌,皱着眉头说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和您谈判,您却派出手下士兵来威胁我们,这难道就是大明的待客之道么?” 赵无忌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毕竟他的目的是经商,而不是要消灭这些洋人,于是他便温和地冲着乔笑了笑,“乔小姐,你误会了,本官此举,只不过想向诸位证明,本官有能力在陆地上保证诸位的通商安全,我们华夏人,从来都是爱好和平的民族。” “说到交易的安全,本官还有一个想法,可以保证你们交易双方的利益,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赵无忌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示意刘芳亮带着手下士卒退了下去。 眼看这些剽悍的明军士卒消失,德弗里斯和史密斯这才松了口气,乔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看向赵无忌,问道:“不知大人想出了什么法子,来保证交易双方的利益?” 第七百一十一章钱庄的构想 赵无忌看了乔一眼,却并未直接作答,“本官这几日也听说了一些传闻,据说你们洋商与本地商贾交易之时,时常会有纠纷发生,买卖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频频将官司打到我大明的府县衙门,让官府不胜其扰,头疼不已; 更有甚者,因商业上的纠纷,甚至会有一方行凶伤人,酿成治安血案,朝廷之所以实施海禁,禁止通商,也有出于杜绝此类事情,维持平安的考虑。” 乔正待答话,没想到性急的荷兰人却抢先开了口,德弗里斯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他大声咆哮道:“伯爵大人,这不能怪在我们头上,你们汉人中有很多骗子,他们装着要买东西的样子,其实他们只是单纯地想骗取我们的货物,上个月我就在防城港被人骗走一百担生丝,我向当地的衙门报了案,但他们说我是走私,是非法行为,不予以保护,也不给我立案,我的货物就那么白白损失掉了,那个该死的骗子,可千万别再让我见到他,否则我定会把他切碎了扔到海里喂鱼。” 乔也气愤地开口说道:“伯爵大人,有些狡猾的明国商人,会找出种种借口,故意挑一些并不存在的毛病,来达到他们压价的目的,明明当初双方早已谈好商品的价格,但是我们挡把东西运到大明之后,他们就开始挑毛病,并以此和我们讨价还价,这个我们当然不会同意。” 史密斯也点了点头,冷淡地哼了一声,道:“伯爵大人,我希望你们官府能保护我们这些商人的合法权益,惩治那些坏人,否则的话,我们有权利去按照我们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坐在长桌另一侧的几名大明代表,此时也纷纷开口反击,他们指责这些洋商有时运来的货物明显货不对板,或是数量质量确有瑕疵,却坚持要大明商人按原来约定的价格付款,甚至有的时候,这些洋商收了钱却不交付货物,而是偷偷摸摸地乘船远遁,逃之夭夭,骗取货款。 一时间,长桌对面的两伙人,慢慢地互相指责起来,彼此都在说着对方的不是,双方争吵的面红耳赤,场中的火药味也慢慢地浓厚了起来。 赵无忌眼看连乔这样的美女也开始挽起了袖子,摆出了一副跃跃欲试,准备下场吵架的姿态,于是便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请诸位先听本官一言!” 赵无忌这一开口,大明这边的人顿时全都乖乖地住了嘴,洋商这边,叫得最凶的荷兰人德弗里斯也被身边的翻译给劝了下去,乔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望着赵无忌,说道:“伯爵大人,快快说出你的办法吧,我相信那一定会是个绝妙的主意。” “办法很简单,诸位请先稍安勿躁,”赵无忌随即扫视了一眼众人,“是这样的,本官打算成立一家钱庄,凡是交易双方,在交易之前,买方必须将货款率先存入钱庄,随后卖方才可引领买方前去验货,验货无误后将货物交给买方,卖方则把收货凭证交付给买方,买方可以用收货凭证,在钱庄中取出货款,至此交易完成。” “从此之后,钱货两清,双方不得再有任何纠纷,诸位以为如何?”赵无忌擦了擦汗,随即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此外,本官打算再建立一个信用机制,每一次交易,交易双方都可以给对方做出一条评价,所有的评价都会保留在钱庄之内,所有人都可以随意查看,不守诚信,劣迹斑斑的商人将再也无法在本地立足,而信誉高的商人,会接到更多的交易订单。” 赵无忌这一招乃是师从后世的马老板,他准备建立起一个类似于支付宝加银行合二为一的机构,这样不但方便了这些商人,并且这样的一家钱庄,也是非常赚钱的。 “这个主意是不错,但若是买卖双方有一方坚决不肯按这种方法交易的话,又该怎么办?”乔皱着眉头问道。 “俗话说,买卖自由,本官总不能拿刀拿枪逼着你们使用这家钱庄,但是本官丑话说在前面,凡是不经过钱庄进行的交易,都会被本官视为私下交易,私下交易不会受到本官的任何保护,因此而造成的损失,本官不负任何责任, 更何况,本官开办的这家钱庄,并不会收诸位一丝一毫的费用,存钱取钱,一律免费。”赵无忌再度抛出了免费的诱饵。 一听钱庄并不收取任何费用,顿时在场众人眼前都是一亮,人人都在心中紧张地盘算了起来,众人思考了半晌,都觉得此举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又给交易中添加了不少的便利,可是正因为赵无忌开出的条件实在太好,反倒使得他们有些将信将疑,不敢相信。 就好比一样商品平时卖十块,有一天特价打到七块钱,大家就会争先恐后的前去购买,但若是这件商品突然变成特价一块钱,这时大家不但不会买,反而会怀疑是不是这件商品有什么质量问题,要不然何以会卖得如此便宜。 “大人辛辛苦苦开办钱庄,费心劳神,不收费的话,我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小人以为,大人还是适当地收取一定的费用为好,收取的费用,也可以用来提供更好的服务嘛,诸位以为如何?”盛唐轩的李周文李掌柜,回顾左右,满面含笑地说道。 “就是就是,怎能让大人白忙,小人以为,钱庄一定要收费,必须收费,要不小人心中如何能安?”金梭布行的孙掌柜紧随李掌柜其后,不住口地附和着。 德弗里斯眯着眼睛在那边想了半晌,他也觉得赵无忌这个办法很好,对于买卖双方的权益,都能得到保障,他们洋商,千里迢迢来到大明一趟,哪一趟的利润不是十几倍甚至几十倍,让赵无忌适当地收取一点费用,无伤大雅,却能免去交易中的很多麻烦,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荷兰人便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赵大人,我同意,您可以收取一定的费用,我们也愿意为您提供的服务,而付款。” 第七百一十二章任重道远 赵无忌原本是打算用免费的策略,吸引鼓励这些商人使用钱庄,但他却没想到众人的反响是如此热烈,竟然主动提出让自己收费,他先是怔了怔,随后便恍然大悟。 相比后世的银行之间激烈竞争,把拉客户作为一种增长业绩的手段而言,这个年代的钱庄还属于一种新生事物,钱庄的数量并不多,竞争也并不激烈,规模也不大,远远没有达到后世那种市场已经饱和,各家银行花样百出地争抢储户的局面。 更何况这个年代的钱庄还算是一种新生事物,其运营的方式,以及赚钱的手段,和后世存在着很大的差别。 在后世你存钱,银行会给你利息,然而在这个年代,你去钱庄存钱,你得给钱庄钱,作为保管费,至于利息,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同样地,存钱和取款,也需要一定的费用,哪家钱庄也不是免费存取。 所以赵无忌主动提出免费存取钱,已经让这些商人喜出望外,若是赵无忌再不收取交易的服务费,这些商人反而会觉得非常的过意不去,做生意总是要见者有份,买卖双方赚的盆满钵满,却让赵大人的钱庄在一旁白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赵无忌一转念,当即决定入乡随俗,毕竟能多赚点钱,总是好的,五万山东百姓不久便会到达,将来开销的地方还多了去。 “哦,也好,既然众位一片拳拳之意,实在是盛情难却,本那官便改一改这规则,前来钱庄存取款,依旧是不收取任何费用,至于交易费用,便按交易金额的千分之一收取罢,买卖双方各出一半。” 赵无忌原本就不打算赚这些商人的钱,千分之一的费用在这个年代,可谓是十分低廉,堪称良心价格。 “啪啪啪啪,”乔一边带头鼓起了掌,一边用火辣辣的眼神看向赵无忌,“尊敬的伯爵大人,我支持您,我们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完全支持大人的这个决定。” “且慢!”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众人讶异地循声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不列颠公司的谈判代表,史密斯。 “伯爵大人,这个办法虽然好,但是万一交易双方有了纠纷,各自争执不下,那又该怎么办?”史密斯沉着一张脸问道。 其实在史密斯的内心里,他也觉得赵无忌这个主意很不错,但是不知为何,一看到乔望着赵无忌,笑容如鲜花般绽放的样子,他心里就觉得非常之不爽,总想打击一下赵无忌。 “若是交易的过程中,有一方不满意,不同意完成交易,比如说,货不对板,或是数量不对,或是质量有瑕疵,买家不肯按照原价付款,如此种种; 到了那个时候,难道这笔货款便永远地留在大人的钱庄中,无法取出来么?”史密斯继续说道。 史密斯此言一出,顿时也得到了了众人的共鸣,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这个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的男人,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 于是众人又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赵无忌,想听听赵无忌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乔眨着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赵无忌,想看看这位聪明的伯爵大人又会想出什么办法。 德弗里斯的脸色则有些失望,他其实非常喜欢赵无忌提出的这个思路,这个办法很好,对买卖双方都有保障,如此一来,他再不用担心自己的货物被人白白骗走; 但是史密斯刚才所指出的,却是也是这个思路的一个巨大缺陷,他隐隐有些替赵无忌担心,担心赵无忌想不出来应对之策,毕竟若是有一个稳定,有信用而又可以预期的交易系统,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史密斯依旧是那副阴沉的样子,眯着眼睛看着赵无忌,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阴险。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史密斯,心想来得正好,正好让你们看看,华夏人是如何用自己的智慧来解决这个貌似棘手的问题。 史密斯所提出的问题,赵无忌事先早已经想过了,毕竟总不能每一次交易都是皆大欢喜,交易纠纷总是不可避免,迟早会出现。 一旦出现交易纠纷怎么办?赵无忌的答案很简单,现成的范例就在眼前,直接抄后世的淘宝啊,客服介入外加咸鱼的陪审团仲裁! 端起茶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赵无忌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交易中,任何一方若是对交易有异议,都可以申请仲裁员介入,若是在七天之内,交易双方依旧无法通过协商解决问题,仲裁员将会介入,他会根据交易的具体情况,做出最终的判决,交易双方都必须服从仲裁员的决定。” “我不同意!”史密斯举起手,大声喊道,“由你们明国人担任仲裁员,我们不放心,你们官官相护,照顾你们自己人,算计我们外国人。” “谁说仲裁员都是由明国人担任的?”赵无忌反问了史密斯一句,“仲裁员一共六人,其中大明出三名代表,你们洋商可也选出三名代表,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共同仲裁,若是双方票数相等,争执不下,则将会由钦州府商会会长孙曦做出最终的判决,若是有人依旧不服,可以来找本官,本官的信用,你们总该放心罢?” 众人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阵阵热烈的掌声自发响了起来,乔和德弗里斯纷纷鼓起掌来,德弗里斯更是一边鼓掌,一边对赵无忌伸出了大拇指,众人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心悦诚服之色。 赵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居然给他自创出了一整套的交易系统,严密性也堪称是无懈可击,看来此次贸易谈判的成功机会很大,夏允彝一面鼓掌,一面在心中想道。 赵无忌含笑看向史密斯,问道:“史密斯先生,你可还有其他疑问?有的话尽管提,本官会为你一一解答的。” 史密斯阴沉着脸想了半晌,最终他也没能再找出什么漏洞来,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意见了。” 赵无忌微微颔首,想了想便说道:“钱庄初步会在防城港,钦州城两地各开一家分行,诸位完全可以在甲地存款,在乙地取钱,只需花费千分之五的手续费即可,这可以避免诸位随身携带大量银两赶路的不便与不安全,在不久的将来,钱庄的分行也会开到广西各地,以及南京,青州府,京师甚至是葭州等地,为诸位提供更多便利的服务。” “今后在交易中,也许还会遇上全新的情况,交易的规则也会随之而不断完善,但是有一点不会改变,那便是本官永远会秉着公正的态度,以保护交易双方的利益为第一宗旨,请诸位放心。”说到这里,赵无忌便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本官还有一些事情要忙,具体贸易交易的细则,便由诸位自行协商谈判吧,诸位若是无事,本官便先告辞了。” 德弗里斯对着赵无忌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史密斯沉着脸,却也是再无话可说,赵无忌见状,便对众人笑了笑,转身便走。 赵无忌刚走没几步, 便听得背后传来乔激动的叫喊声,“赵大人,赵大人!i love you!”,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没当场摔倒。 长桌一侧的大明谈判代表们见状,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嗯?这位夷人女子为何会对着大人喊‘爱老虎油’?而自家大人为何又反应那么激烈? 长桌对面的史密斯,听了乔的叫喊,他那张阴沉的脸拉得更长了,他皱了皱眉头,眼中阴霾之色一闪而逝。 赵无忌收拾起狼狈之态,再不回头,背着双手很快便离开了后花园,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轻柔的微风扑面而来,脚下温暖而干燥的靴子,以及舒适得体,昨日刚刚浆洗过的衣衫,无一不让他觉得心中舒适,安详写意。 对外贸易的框架已经初步搭建起来了,剩下的就看夏允彝带着归庄以及那些商人老板,怎么和这些洋人谈判磋商了,这都是一些细节,无碍大局。 无论是大明这一方,还是那些洋商们,对谈判的达成都抱着殷切的希望,在双方的努力下,协议的达成,只是时间问题。 钱庄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欢迎,赵无忌可以想象,随着时间的推移,钱庄必然会成为又一个吸金利器,赚多少钱赵无忌并不是很在意,赵无忌在意的是,自己的手头终于拥有了第一个金融机构,此事意义非凡。 商场如战场,这场谈判,注定会耗时弥久,短期内无法结束,但是一旦谈判完成,带来的收益也会十分巨大,在井然有序的规则下,无数前来此地进行交易的商人,会使得钦州府经济越来越发达,也越来越繁华,赵无忌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把钦州府变成大明最大的通商口岸。 微风中,少年的步伐愈发的坚定起来,嗯,现在也该去飞马岭去看一看了,看看工坊建设的进度如何,此外,也该催促催促山东那边,让他们尽快地把那些百姓们送过来,建设工坊,开发钦州府,迎接海外贸易,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做。 任重而道远,赵无忌暗自想道。 第七百一十三章出兵伐清 数日之后,京城之中,此时已是夜晚。 夜色笼罩下的紫禁城,白日里高大辉煌的宫殿,在晚上却显得有些阴森可怖,犹如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一般,一动不动,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仿佛巨兽的双眼般,在黑暗中闪烁不停。 太监和宫女们,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地辨认脚下的道路,来来往往地穿行在紫禁城的宫殿群中,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唯恐不小心看不清道路而摔倒在地。 这并非是杞人忧天,前几日便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恰好有份紧急的文书到来,让他给皇上送去,不敢耽搁皇上的大事,于是老太监一路匆匆急行,结果老眼昏花之下,一个没看清路,一脚踏空,从三十多级的台阶上滚了下去,当场就把腿摔折了。 这几个月来,此种事情有增无减,相比往年其他皇帝在位时,夜晚宫中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气象,如今紫禁城的夜晚分外黑暗阴森,偶有点点灯火闪烁其间,仿佛鬼蜮一般,而这些穿梭于各个宫殿之间的太监宫女们,看上去便像是鬼蜮中的各种孤魂野鬼。 但内廷的总管太监刘元斌依旧无动于衷,一点也没有增加各宫殿夜晚用烛火数量的意思,太监们心里清楚,下令削减烛火用度的,不是他,而是当今皇上。 不仅仅是烛火,便是扫帚,熏香,乃至于宫中常用的种种器具和用品,数量也都被大大地削减下来。 皇上已经缺钱缺到这个地步了么?关于这个话题,宫中的众多太监和宫女们,既不知道,也不敢问。 紫禁城外面的围墙,高大坚固厚重,带给城内之人无穷安全感的同时,却也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完全隔绝了宫中人与外界的接触和交流。 这些的太监和宫女们,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外面已经是民不聊生,流贼四起,也不知道凶残的清兵入侵河北山东,将大片繁华富庶的城府变为空无一人的焦土,但他们知道,皇上近来的心情,是一日差过一日,一天不如一天,因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更已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 这阴森黑暗的紫禁城,似乎已预示着这老大帝国的风烛残年,预示着帝国那一片黑暗的前途。 崇祯皇帝的御书房内,宽敞高大的屋子里,也只点了四根蜡烛,昏黄的烛火努力地吞噬着黑暗,然而在浓重的夜色中,它们的火光是那样的渺小与微弱,不停闪烁的火苗,也映照得屋中的众人脸色,随之变得阴晴不定。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依旧穿着他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龙袍,他的脸异常的消瘦,脸上的黑眼圈也很重,仅仅二十余岁的少年人,两鬓却已经变得斑白一片,长出了无数的白发,他的眉宇之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倦怠之色,但崇祯却依旧在强打着精神,保持着自己的威严,冷眼打量着身边的臣子们。 相比有些即位后便吃喝玩乐,不理国事的逍遥皇帝,崇祯的命运可谓是可怜可叹,他自从即位登基以来,这个老大帝国的重担,便被交到了他的手中,往昔的宁静和幸福便从此离他而去,操劳和疲倦则永远陪伴在他的左右。 从最初的雄心勃勃,立志打算成为尧舜那样的贤明的君王,到现在的浑身伤痕累累,只为了这朱家的江山而苦苦挣扎,鞠躬尽瘁,只求能尽量维持住这老大帝国的基本运转,崇祯就像一名绝望的旅人一般,在苦难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却迟迟看不到这趟苦难之旅的尽头究竟在何处。 连续不断的天灾,碌碌无能的手下,野心勃勃的反贼,鹰视狼顾的外寇,这一切一切,便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一般,压在崇祯皇帝那瘦弱的身躯之上,使得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如同那溺水之人一般,拼命挣扎却越来越难以呼吸,无力回天。 尤其是去岁清兵的那一场破关入侵,更是沉重地打击了大明社稷的元气,河北,山东糜烂一片,赤地千里,无数昔日兴旺的城镇皆都在战火中化为废墟,原本能为朝廷缴粮纳税的地方,摇身一变而成了嗷嗷待哺,急需朝廷拨款予以援救的重灾区。 河北的全部地区,以及山东的北半部分,全是灾区,各地的主官奏折犹如雪片般地纷纷飞入宫中,内容洋洋洒洒不一而足,然而核心的意思都一样,请朝廷速速拨款拨粮救灾。 然而对崇祯来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没有钱。 清兵退去之后,崇祯终于如愿罢免了刘宇亮的首辅一职,便如同一个牙疼了好几天的病人,终于寻到了牙医,三下两下拔下了那颗令他痛苦不已的烂牙,但一时的痛快过后,崇祯却沮丧地发现,他手头没有合适的首辅人选了,面对这样的一个烂摊子,众多大臣一个个装聋作哑,谁也不愿意接手这首辅一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的大明,宛若一个旧病缠身的病人一般,沉疴已久,难以回天,诸位大臣自认没有张居正的魄力与政治手腕,也没有赵无忌那样无中生有,神乎其神的财神手段,是以对这首辅一职,人人都是敬谢不敏。 干这活不但累,费力不讨好,还有可能被皇帝当成替罪羊拿下,谁愿意去做? 悲哀啊,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羡慕不已的官职,如今却成了众官员避之不及的雷区。 崇祯在痛恨诸多大臣没有担当,不肯作为之余,却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他依旧认为自己是贤明的君王,依旧在徒劳地寻找着,可以辅佐自己的像张居正,戚继光那样的能臣干吏。 只是事到如今,大明的人才也变得慢慢地凋零起来,崇祯能够选择的余地,也是越来越小。 清兵入侵一役,文武双全的总督卢象升战死沙场,随即曾力擒闯王高迎祥的能臣,西北巡抚孙传庭,也因他和杨嗣昌及高起潜的矛盾,被两人中伤,从而慢慢地被崇祯疏远。 孙传庭最后更是因为崇祯对自己的意见置之不理,而拒绝接受崇祯的任命,主动托病隐退,导致崇祯一怒之下,将他免去官职,打入大狱。 赵无忌当初便是因屡次抗拒崇祯的旨意,让崇祯火冒三丈,一度传旨免去赵无忌所有官职,而如今孙传庭竟然也敢违逆崇祯的心意,崇祯这下子如何能忍? 于是老孙也只能乖乖下课,去大牢里养他的病去了。 不过还好,崇祯现在还有精明强干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他还不完全是无人可用。 在崇祯的旁边,宦官高起潜眯着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侧,他便如同一只忠犬般,向来只听从崇祯的命令,遵照崇祯的旨意行事,当然,私下里他是一定也是要顺便捞捞钱,揽揽权的。 东厂提督,总督京营的大太监曹化淳此刻也在场,他微微低头,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一副恭谨之态, 次辅薛国观和礼部尚书杨嗣昌二人皆都是面无表情,无论何时何地,他们二人总会如哼哈二将一般,出现在崇祯的身旁,他们也是目前崇祯最信任的两位臣子,两人的忠诚毋庸置疑,但两人的能力,那就只能呵呵了。 崇祯的注意力,集中在屋子里另外的两个人身上。 洪承畴静静地站在一旁,他身着绯色官袍,腰间系着一根玉带,胸口绣着一只仙鹤的补子,昭示着他一品大员的身份,此刻他的脸色十分的凝重,目光中也是遍布阴霾。 洪承畴的对面,许久不曾露面的兵部老尚书张凤翼,居然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今日的老尚书相比以往,看起来精神了很多,一副满面红光的样子,崇祯怜其年岁已高且又身有重病,便特赐锦凳一个,让他可以坐着说话。 清兵去岁的入侵,使得崇祯彻底地看清了皇太极的真面目,这就是一头吃人的饿狼,他的胃口很大,永永远远也喂不饱,此次遭殃的是山东,是河北,下一次又是哪里?是大明权力的中心京师,还是江南的膏腴之地? 大明和满清,两者之间,已成不死不休之局,两者之间,只能有一个存留下来,等待失败者的,只有灭亡一途,再无他路。 不过还好,去岁清兵入寇,势如破竹无能能制的关键时刻,卧病在床一年多的青州知府赵无忌突然苏醒过来,其后他更是振臂一呼,毅然起兵抗清,赵无忌率领手下的黑旗军堪称是所向无敌,连战连捷之下,将满清十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十万清兵,被他打得最终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就连满清成亲王岳托,也死在了他的手中,而岳托的尸体,也早已被崇祯献祭太庙,告慰列祖列宗,而赵无忌也以此大功,被崇祯封为钦州伯,从此便远赴广西,远远地离开了大明的政治中枢。 一想起赵无忌,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又怕的臣子,崇祯的心头便涌起一股非常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感觉,崇祯自己也说不出来。 “朕现在是看明白了,满清这条饿狼,再不打死它,它就要亮出獠牙吃人了!”崇祯恨恨地说道,“如今清兵新败不久,早已丧胆,朕准备集中手头兵力,全力征伐辽东,务必要把鞑子这个心腹大患,一劳永逸地铲除掉,不知洪爱卿以为如何?” 第七百一十四章老尚书荐才 听了崇祯的话语,洪承畴身子一颤,他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紧紧地皱着眉头,脸色凝重地思忖了半晌,最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皇上,此举,臣以为不妥。” “洪卿家,这又是为何?十万大军在手,难道你都没有信心取胜么?”崇祯的神情,颇是有些不悦。 想一想带着数千大军便敢硬撼清兵的赵无忌,崇祯脸上失望神色更甚。 想要找一个既听话,有能干的臣子,何其难也。 “臣,”洪承畴欲言又止,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终于无奈地说道:“皇上明鉴,虽然清兵此次入关亦是损失惨重,但死伤最多的不过是那些草原上的蒙古仆从军而已,清兵的主力大军,损失并不严重,满清睿亲王多尔衮的左翼军,更是几乎毫发未伤。” 洪承畴抬起头来,看向年轻的皇帝,脸上满是为难之色,“臣本质愚钝,难堪大任,唯恐有负皇上厚望,若是皇上想要征讨满清,臣以为,挂帅之人,非钦州伯赵无忌不可。” 崇祯心中顿时便升起一股极为强烈的反感之意。 嗯,朕何尝不知道赵无忌能打,但赵无忌现在已经是伯爵身份,若是让他挂帅征讨满清,荡平辽东,这开疆拓土的大功,何以为酬?到时岂不是要给他裂土分茅,封王拜侯? 这么英勇善战且又忠诚度极其暧昧不明的臣子,崇祯如何敢给他封王?真要给他封了王,让他养成了气候,凭他的能力,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人心也有人心,到时他若是起了谋反的心思,这天下,又有谁能制得住他? 听到赵无忌的名字,端坐一旁的老尚书张凤翼顿时便是眉毛一挑,直起了腰板。 张凤翼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卧病在床,然而今日,出于某种考虑,老尚书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张凤翼抬起了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对崇祯说道:“皇上,洪大人刚才所说,仔细想来,乃是老成谋国之言,老臣空活了一大把年纪,碌碌无为,空度岁月,但聊以自慰的是,总算还有几分识人之能,老臣也赞同洪大人的意见,皇上欲要铲平辽东,对清兵屡战屡胜的赵无忌才是主帅的不二人选。” 崇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张阁老,那个人再也休提,朕不想再听到那个逆臣的名字,”说罢,崇祯将目光转向洪承畴,冷冷问道:“洪卿家,你手握十万西北强兵,又有左良玉,贺人龙等猛将相助,难道还对付不了皇太极的那些残兵败将?” 洪承畴垂下头去,无言以对。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的胜负,又岂是谁的兵力多谁就能赢,这么简单;自己有十万大军不假,皇太极只有四五万兵马也不假,但胜负并不是简单的加减法。 当初皇太极被赵无忌击败,带着清兵在大明境内惶惶逃窜,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候,才是己方最佳追击良机,只可惜当时朝堂上下,谁也没看出来皇太极的虚兵之计,以至于白白错过机会。 如今皇太极已回辽东数月有余,手下清兵士卒也早已重整旗鼓,休整完毕,此时与清兵交战,洪承畴心中实在没有必胜把握。 洪承畴对上农民军,几乎百战百胜,这是不假,但卢象升当初对农民军也是所向无敌,结果却中了清兵的埋伏而大败亏输,天雄军一战尽墨,卢象升自己也战死沙场,卢象升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洪承畴又哪里有必胜清兵的信心? 有句话说,见过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 崇祯看赵无忌率领数千人激战皇太极数万人,却胜得轻松,以此推之,便以为洪承畴率领十万人,理应也会轻松战胜败退回辽东的清军残兵。 崇祯久居深宫,不明外界的局势,但崇祯不明白,不代表洪承畴不明白。 洪承畴心中可是犹如明镜一般。 那赵无忌的兵,可是普通的兵? 人人全身从上到下,都是一身铁甲,那陌刀连人带马都能砍成两段,那火枪相比官军用的鸟铳,也是射得又远又毒,就连赵无忌军中使用的火炮,射程和威力也是明军常用火炮的好几倍。 更不用说赵无忌手下那数千重甲骑兵了,洪承畴一眼瞄上去,便知道这绝对是个烧钱的玩意,这数千重甲骑兵,从武器装备到日常训练,一年没有十万两银子,绝对养不出来。 而十万两银子,省着点花,都足够五六万大明官军的开销了。 能比么?不能比。 抛开具体的兵力上的差距,单纯与赵无忌这个人相比,洪承畴也觉得,自己不如其远矣。 就看赵无忌那层出不穷的妙计,以及异想天开的发明,洪承畴就只能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阿济格,多铎,多尔衮,皇太极,哪一个都不是那种没有头脑,只知冲锋陷阵的猛将,尤其多尔衮和皇太极,更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在与明军的交锋中,占尽上风,令明军吃足了苦头。 然而他们也接二连三地败在了赵无忌的手中。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偶然,但是三次四次取胜,那只能说明赵无忌确实是凭着实力,直接碾压了对手,没有任何的侥幸因素。 孙子兵法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拿着十万西北军去和皇太极作战,胜利也就罢了,一旦战败,大明北方将再无可用之兵,成为不设防的区域,到时一旦清兵再度入侵,又或是农民军死灰复燃,那后果均都是不堪设想。 这就是步兵对上骑兵的悲哀,也是农耕民众对上游牧民族的悲哀。 步兵对骑兵,最多小胜,由于机动力上的差距,几乎无法扩大战果。 而步兵一旦战败,则注定是一场毁灭性的全军覆灭,因为两条腿的溃兵,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 在工业革命到来之前,这一命题,注定无解。 便是穿越者赵无忌,在坦克研制出来之前,也只能依靠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队,来以毒攻毒,与清军的骑兵硬撼。 洪承畴一向谨慎小心,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贸然出手,更何况此战关乎大明国运,他不能拿大明的社稷江山,来豪赌一场。 洪承畴斟酌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此战干系重大,臣实无必胜之把握,臣以为,此时实非出兵的最佳时机。” “哈哈哈哈,”崇祯气急反笑,笑了几声后,他猛然停了笑,用阴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洪承畴,毫不客气地质问道:“清兵刚刚在我大明境内惨败,损兵折将,士气低落,你却说如今却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洪卿家,莫非你要等着清兵养精蓄锐,恢复了元气以后,再去与他们决一雌雄不成?” 洪承畴脸色猛地一变,他垂下的双手蓦地紧紧握紧,片刻之后,却又慢慢地松了开去,他脸色难看地垂下了头,小声说道:“臣,愚钝无能,请皇上恕罪。” 崇祯听了,心中怒火更炽,他想不通,为什么赵无忌带着数千人,就能打得皇太极十万大军抱头鼠窜,而洪承畴坐拥十万精兵,却说对上四五万清兵并无把握必胜。 赵无忌,就真的这么强么? 坐在一旁的张凤翼微微抬头,正要说话,却觉得嗓子一阵难受,老尚书猛然又是一阵咳嗽,他咳得是如此剧烈,以至于让人担心,他会把肺给咳出来。 片刻之后,张凤翼才慢慢止住了咳嗽,他望着崇祯,微微摇头,“皇上,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拿蓟辽所有兵马前去征伐满清,风险实在太大,老臣以为,这是一场豪赌。” 说到这里,张凤翼便住了口,他的胸口不断起伏,似是刚才那几句话,便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力气。 “此战,乃国战也,一战可定国之生死,若是皇上坚持要征伐满清,老臣以为,主帅一职,非赵无忌不可,赵无忌面对清兵从未一败,连战连捷,多铎,阿济格,多尔衮,岳托,皇太极等等清军名将尽数败于此人之手,此人不为主帅,又有何人能为主帅?!” 张凤翼一席话,说的有些不客气,连带着把洪承畴都给贬低了下去,但一旁的洪承畴却是脸色不变,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看得出来,洪承畴也认为自己在军事上的才能,远远不如赵无忌。 崇祯眉头紧锁,一时也有些意动。 所谓姜是老的辣,张凤翼担任兵部尚书年头已久,经验丰富,在朝堂上也颇有威望,这样一位老臣的意见,崇祯不可能不予以重视。 张凤翼说得对,此战乃国战,断然不容有失,洪承畴虽然也是名将,但最大的缺点便是他尚未与清兵交过手,缺乏过往的战绩。 而赵无忌就完全不同,赵无忌已经在实战中多次战胜清兵,证明了自己清兵克星的身份,这样一场关乎国运的战争,为稳妥计,或许赵无忌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七百一十五章捷报传来 “赵无忌以区区数千兵马,便能击败满清十万大军,皇上试想,若是给他十万大军,清兵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讨平辽东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张凤翼继续说道。 崇祯刚刚还在微微颔首,没想到听到张凤翼后面的这番话,他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 崇祯最怕的就是有人谋夺他的天下,他之所以要在这时征伐满清,也是为了消灭这个野心勃勃,时刻觊觎大明江山的恶邻。 除了卧榻之侧的满清,赵无忌让崇祯也放不下心。 皇帝最恨的是什么臣子? 不是贪污钱财的,也不是庸碌无能的,更不是阴险狡诈,欺君瞒上的。 皇帝最恨的,是跟他争夺民心的臣子,若是一个人能力又强,又得民心,那他完了,皇帝一定会把他列在黑名单的头一位,欲除之而后快。 古代功高震主的名将,没几个能善终的,如白起,如韩信,如岳飞,俱是如此。 对于手下的名将,皇帝从来都不怕他贪财捞钱,也不怕他嚣张跋扈横行乡里,这种名将,名声越臭,皇帝越敢放心大胆地使用他。 这样的人得不到民心,便是造反,也不会有人跟他走。 皇帝就怕他收买民心。 既有能力,又得民心,这样的人,造反起来才可怕,偏偏赵无忌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救了山东河北数十万百姓,几乎得到了山东和河北所有百姓的拥戴;偏偏刚才老尚书又好巧不巧地来了一句,“赵无忌数千破十万,十万可灭国。” 这下可坏了,崇祯原本心思已经有些松动,听到这句话,崇祯马上就想多了,也想歪了。 嗯?给你十万兵你就能灭满清?那给你十万兵,你是不是一样能灭大明? 若是让赵无忌挂帅,讨平辽东,那辽东被解救出来的数百万汉人百姓估计也会拿他当万家生佛看待,这样一来,辽东,河北,山东,几乎半个大明北方他都有了民意基础,再加上他在西北葭州的根基,以及他和察哈尔部的关系,一旦造反,此人势必能席卷天下,无人能制。 到了那时,岂不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朕一番辛苦,却白白地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崇祯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了踌躇难决的神色,“赵无忌虽然能征惯战,但此人毕竟太过于年轻,资历也尚浅,以他为帅,只怕麾下众将不服,洪卿家也是我大明的名将,素有威望,老成持重,朕的心中,还是属意洪卿家挂帅出征更多一些。” 洪承畴听了,当即出列,对着崇祯长长一躬,“臣才能有限,自愧不如钦州伯,臣也愿推举钦州伯为帅,臣甘居钦州伯副手。” 洪承畴想得明白,他是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此战他实在没有必胜把握,此战乃国战,万一明军战败,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大明的罪人? 倒不如辅佐赵无忌,顺利征服满清,到时作为赵无忌的副手,自己也能青史留名,在史书上留下一段开疆拓土的佳话。 “荒唐!”崇祯立即翻了脸,当即就是一声怒斥,“洪承畴!你堂堂一品大员,蓟辽总督,如何能为赵无忌之副手?洪卿家!如此荒谬之事,也亏你想得出来!” 洪承畴是一品官,他若是给赵无忌当副手,那赵无忌的品级最起码也得是一品,崇祯现在打压赵无忌还来不及,如何肯再给赵无忌升官。 洪承畴的脸上顿时露出十分尴尬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是有欠考虑。 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次辅薛国观不懂兵,他也不愿趟这趟浑水,徒然招惹是非。 在场众人,杨嗣昌最懂崇祯心意,单纯从兵事的角度来讲,他支持赵无忌挂帅,但是从政治角度来看,揣摩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他就应该支持洪承畴为帅。 杨嗣昌也是左右为难,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择决,最终索性便如泥塑木偶般,不发一言,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皇上!”老尚书张凤翼打破了寂静,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拱手对崇祯施了一礼,“老臣最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来大限之日,亦是不远矣,然老臣死则死矣,却实不忍见太祖开创之锦绣江山,竟毁于满清鞑子之手,每当老臣想起济南城的惨状,心中常有戚戚焉。”说到这里,两行老泪从张凤翼的脸上缓缓流下。 “老臣今日抱病进宫,别无他求,只愿皇上能拜赵无忌为帅,讨平辽东,开疆拓土,告慰太庙,则老臣,死而无憾矣!” 说到这里,老尚书推金山倒玉柱,当即就给崇祯拜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崇祯顿时就是吃了一惊,“老大人,你,你这是何苦来?来人,快把张阁老扶起来。” 崇祯话音未落,高起潜和曹化淳两人早已抢先一步上前,一左一右,将张凤翼慢慢扶起,此时此刻,张凤翼早已泪流满面,老泪纵横。 “皇上,此战乃国战也,关系到我大明国运,万万不能再有闪失了,老臣恳请皇上,以赵无忌为帅出征!”张凤翼说完了想说的话,一口气没上来,顿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崇祯见了,心中不禁也有些感动,他望着老态龙钟,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张凤翼,终于微微颔首,“老尚书所言……” 崇祯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御书房门外有人禀报,“皇上,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求见!” 崇祯先是一怔,随即便开口道:“请骆卿家进来罢。” 很快,一脸喜色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来到崇祯面前,骆养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高举一封文书,“恭贺皇上,前方再传捷报,锦州总兵官祖大寿,设下奇谋,一战击溃满鞑豫亲王多铎,斩首五百余人,臣谨为陛下贺!” “啊?!”崇祯听了,当即就是又惊又喜,“此事当真?” “确凿无误!千真万确!祖将军的战报想必近日便到,请皇上放心!”骆养性恭谨答道。 高起潜急忙小跑上前,从骆养性手中接过来那封文书,随即又低着头,双手捧着文书,恭恭敬敬地呈给了崇祯皇帝。 崇祯急忙一把接过文书,打开之后三行两行便看完了文书中的内容,当即就是一阵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大明将星璀璨,当真如过江之鲫,无穷无尽,今日又有祖将军立下大功,一战袭破满清豫亲王多铎所部,可见满清如今,果然是气数已尽!” 崇祯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他将手中文书递给了高起潜,“让诸位卿家,都看看罢,看一看我大明,还是有为数众多的能征惯战之将!” 众人听了,一个个也都是面露惊喜之色,高起潜走上前去,先将文书递给了次辅薛国观。 薛国观看完后,递给一旁的杨嗣昌,杨嗣昌又递给张凤翼,片刻之后,在场众人皆都看完了这份捷报。 薛国观想了想,便开口说道,“皇上乃有德之君,贤明之主,是以上天垂佑,降下能臣名将,辅佐皇上,多铎号称满清诸王中军功最盛者,却也败在我大明一总兵手里,可见满鞑实属气数已尽,早已今非昔比,不负当年之勇。” 杨嗣昌也是一脸喜色地上前,向崇祯道贺,崇祯努力地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微微上翘的嘴角,依旧暴露出了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在场众人中,只有张凤翼和洪承畴二人,并不显得如何高兴,洪承畴手拿文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说了一声,“糟了!” 这一声糟了,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被崇祯皇帝听到后,却是如此的刺耳,崇祯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几分恼怒,“洪卿家,什么事情糟了?” 洪承畴急忙上前几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把手中的文书呈给了崇祯,说道:“皇上请看,文书中所言,祖将军设下埋伏,伏击清兵成功,本待扩大战果之际,却没想到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大军正在多尔衮所部身后数里处,故此祖将军没能乘势扩大战果,只斩首了五百余鞑子。” 高起潜听了,心头不喜,关宁铁骑是他的下辖,祖大寿也是他的属下,眼看自己部下立功,洪承畴却说了这么一番话来。 高起潜哼了一声,说道:“斩首五百鞑子还少么?要知道鞑子想来凶悍……”他正待说下去,却猛然想起赵无忌当初斩首数万鞑子的事迹来,顿时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来。 相比赵无忌斩首数万鞑子,祖大寿斩首五百余名鞑子,对比之下,嗯,确实有点少。 洪承畴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高起潜会错了意,于是又急忙说道:“高公公误会了,本官绝无轻视祖将军之意,本官的意思是,鞑酋皇太极绝不会无缘无故将两位位高权重的亲王派到锦州附近, 若是本官猜测不错,只怕鞑酋似有攻击锦州之意!多铎和济尔哈朗不过是清军的先锋部队而已,皇太极的大军,只怕如今正在赶往锦州的途中!” 第七百一十六章救援锦州 崇祯听了洪承畴的话,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没想到高起潜早已尖着嗓子率先出声,“洪大人此言,咱家不敢苟同,要知鞑子也是损失惨重,士气低落,如何又会主动攻击锦州这样的坚城?咱家以为,洪大人怕是多虑了。” 崇祯一时踌躇难决,他想了想,便把目光投向了杨嗣昌。 杨嗣昌略一沉吟,便出列拱手说道:“皇上,锦州城高壕深,固若金汤,又有祖大寿这样的猛将坐镇,当初清兵全盛之时尚未能攻下此地,皇太极更是曾在锦州城下连续两次铩羽而归,臣以为,此时此刻,清兵再攻锦州,似是不太可能。” 杨嗣昌话音刚落,便看到户部左侍郎吴履忠的身影匆匆出现在众人眼前,吴履忠来到崇祯面前,跪了下去,双手呈上一封文书,“臣今日当值,未料想刚刚收到锦州总兵官祖大寿将军的急报,臣不敢耽搁片刻,便来向皇上禀报。” “哈哈。”高起潜抚掌而笑,道:“皇上,此必复宇的捷报也!” 早有小太监急忙上前,从吴履忠手中接过文书,呈给了崇祯,崇祯面带喜色地匆匆打开文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他看着看着,脸上的喜色慢慢地消失不见。 崇祯沉着脸,放下手中的文书,又看了一眼洪承畴,他的脸色此刻十分凝重,“洪卿家所料果然不差,多铎和济尔哈朗率两万清兵,如今已将锦州城包围起来,皇太极的主力大军随后便到,这封信,既是捷报,也是祖大寿的求援信!” “祖大寿请朝廷速速派出援兵,为锦州解围!” 张凤翼缓缓点了点头,“皇太极之心,昭然若揭,他这是打算借着包围锦州的机会,与我军进行决战,皇上,国难思良将,此时此刻,唯有任命赵无忌为帅出征,方可挽回危局,解锦州之围!” 崇祯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嘴唇,微微地低下了头,目光看向放在案几上的那一封文书,一时间,他也觉得难以决断。 “张阁老何必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众人抬眼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高起潜,“若非鞑子人多势众,又有济尔哈朗为后援,祖大寿击溃多铎后,趁胜掩杀,阵斩五六千人,亦不是不可能,我大明将星璀璨,名将如云,猛将如雨,吴襄,吴三桂,祖大寿,王朴,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张阁老又何必对赵无忌情有独钟?”高起潜说罢,上前几步,来到崇祯面前,拜倒在地,“皇上,既然此战事关重大,臣以为皇上不妨尽调九边诸将,交由一能征惯战之人统率,集我大明之所有精锐之兵,解锦州之围,与满鞑决一死战!” 崇祯听了,也有些意动,为大明镇守九边的诸位总兵,各个都是一时之俊杰,若是能把他们集中在一处,再加上洪承畴的十万西北精兵,击败皇太极,取胜希望应是极大。 更何况祖大寿不过一总兵,便能击败多铎,九边诸将,九大总兵齐齐出手,岂不是声势更盛? 此战虽然看似冒险,又像是赌博,但崇祯已经意识到了一点,满清绝对是一条随时可以置大明于死地的毒蛇,自己绝对不能再给满清以修生养息的机会了,明清两国,已成你死我活之势。 今日不趁着满清新败,士气低落的机会赌一把,只怕以后便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崇祯皇帝沉吟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微微抬首,望向下面恭敬站立的洪承畴,“洪卿家,若是朕命九边总兵官加入你的麾下,集合我大明的九边精锐,再加上十万西北精兵,取胜的机会,应该会很大罢?” 洪承畴听了,微微动容,九边总兵中虽然不乏王朴,吴襄这样的滥竽充数之辈,但是更多的人则都是大明难得的猛将,人人都能独当一面,杨国柱,虎大威,曹变蛟,如此等等,俱都是一时无两的猛将。 洪承畴垂下眼帘,默而不语,心中斟酌再三,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抬头说道:“皇上,若是臣领兵出征,有这九大总兵相助,以臣想来,胜算应能有七成左右。” 高起潜摇了摇头,再度用尖利的嗓音说道:“洪大人未必太保守了,鞑子早已成惊弓之鸟,兵无战心,将无战意; 祖大寿尚能以寡击众,战败多铎,洪大人坐拥十几万大军,居然只有七成胜算?咱家以为,此战的胜算,至少九成!” 崇祯听了向来有‘知兵’之名的高起潜如此说,当即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嗯,高起潜久在关宁,对那边的局势是极为了解的,九成虽然有些过了,但朕以为,此战我军取胜的希望应是极大。” 高起潜突然灵机一动,“皇上,而今旅顺口和皮岛都在我大明手中,若是皇太极当真领兵再度亲征,我方可自旅顺口,皮岛出兵,袭扰敌军后方,使敌首尾不能兼顾,则此战胜算更增。” 崇祯心中顿时便是一阵懊恼,原本旅顺口可是有赵无忌的一支兵马在内的,却被自己勒令赵无忌强行撤回,现在袭扰清军后方的重任,便只能落在东江镇总兵沈世魁的身上了。 “皇上为何不用赵无忌?”张凤翼再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皇上若是启用赵无忌,老臣保证,此战的胜算可达十成十!” 高起潜摇了摇头,再度开口,“老尚书此言谬矣,赵无忌如今远在广西,若是派人前去广西,调他来此,一来一回,岂止三四月有余!所谓兵贵神速,又所谓救兵如救火,如今鞑子正在围攻锦州城,老尚书,非是咱家有意阻挠你,实在是时间上不允许啊。” “到时只怕赵无忌还没到,锦州城就被鞑子攻下来了!”高起潜说道。 崇祯听了,频频点头不止,在他看来,此战胜算极大,用赵无忌,和用洪承畴,其实都差不多。 张凤翼的眼中顿时便掠过一丝绝望之色,他怔怔地看着崇祯,突然扑通一声,再度跪倒在地,咚咚咚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方才抬起头来,看向崇祯,此时此刻,他的额头上早已满是鲜血,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皇上,此乃国运之战,一战可定两国之生死,万万不可轻忽大意啊,老臣知道,皇上一直对赵无忌当初没有去救德王而耿耿于怀,但是,但是皇上,这世间岂有完美之人?” “吴起贪功好色,霍去病飞扬跋扈(霍去病曾被写史记的司马迁,列入《佞幸传》),张俊(北宋中兴四将之一)贪财无德,陈汤(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便是出自他的话语)恃才傲物,皇上又为何不能包容赵无忌!” “更何况,赵无忌治理府县井井有条,为国聚财也是日进斗金,征伐流贼,满清更是连战连胜,此人并无一丝一毫的过失,为何皇上就不肯使用他呢?” 说完这些话,张凤翼又要开始磕头,还好曹化淳眼疾手快,急忙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的双臂。 崇祯看着满面流血的张凤翼,心中既尴尬,又气恼。 “来人,快把张阁老扶回去罢,张阁老身体不好,又见了血,可莫要受了风寒。”随着崇祯的吩咐,于是便走过来几个小太监,轻轻地扶起了张凤翼,便架着他向外面走去。 张凤翼频频回头,一边咳嗽,一边向崇祯喊道:“皇上!皇上!请赵无忌挂帅出征罢!” 看着张凤翼的身影远去,高起潜偷偷看了崇祯一眼,想了一想,便开口说道:“张阁老今日似是有些糊涂,尽说一些胡话,这赵无忌如今远在天南,千里迢迢,如何能赶来挂帅?这岂不是远水不解近渴?” 崇祯点了点头,他有些尴尬又心虚地看了洪承畴等人一眼,这才说道:“张阁老未免有些想多了,朕对赵无忌,爱护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心思怪罪他?唉,赵无忌前几日上书给朕,说道想要在钦州开设通商口岸,朕把这事拿到朝会上商议,没想到满朝文武,却是有一大半反对此事!” 崇祯环顾众人,又说道:“朝廷的国库空虚,亏空已久,这一点想必诸位卿家都是心知肚明,朕非是不想调赵无忌来此,实在是,实在是他还担负着开战海外贸易,填补国库亏空缺口的重任,所谓一心不能二用,此时此刻,朕不想让他分心。” 一听崇祯提起赵无忌的这份奏折,洪承畴也觉得有些头疼,洪承畴也没想到,赵无忌的那个提议在朝中受到了为数众多的非难和指责。 前几日崇祯在朝会上无意提起,钦州伯赵无忌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将钦州府列为大明对洋商贸易的第三个通商口岸,结果原本以为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演化成了似是捅了马蜂窝一般的局面。 无数大臣纷纷出列,从各种角度来反对此事,结果此事拖延了好几日,也没能在朝堂上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赵大人的提议不妨搁置再议罢。”高起潜又站了出来,给崇祯出主意。 崇祯没有理会高起潜,而是将目光投向杨嗣昌和次辅薛国观,毕竟现在讨论的不是兵事,而是政事,这方面,杨嗣昌和薛国观专业。 薛国观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此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以臣观之,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无足轻重,臣以为,皇上大可乾纲独断,不必理会那些腐儒的意见,皇上若是觉得可行,直接颁下旨意便可。” 崇祯又看向杨嗣昌,杨嗣昌最近的身体不太好,清兵入侵,明军惨败,给了他这主管兵部之人非常大的压力,这几日他脸色苍白,精神憔悴,体型也比以往瘦弱了许多。 杨嗣昌眯着眼睛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次辅言之有理,此事皇上完全可以圣心独断,一言而决,不必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崇祯如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既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看着案几上祖大寿的奏折,崇祯叹了一口气,“此事不提也罢,现今清兵正在围困锦州,派出援军已经刻不容缓,朕打算尽招九边精锐,齐心合力,在锦州与清兵决战。” “洪卿家,此战,你可愿为帅。” 洪承畴望着崇祯那有些热切的眼神,他怔了一怔,几乎是无意识地说道:“臣愿为皇上分忧。” 话刚出口,洪承畴便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那封信来。 赵无忌昨日寄给他的那封信。 第七百一十七章援灾 夜色如浓墨般漆黑一片,层层的乌云将天空的月亮和星星遮挡得严严实实,黯淡无光,两个太监一人手持一个昏黄的灯笼,将洪承畴等人一路送出了紫禁城。 御书房内,文武大臣济济一堂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留在这宽大而空阔的屋子中的,只有崇祯和王承恩两人。 崇祯疲惫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表情纠结而疲倦,此刻,无尽的困意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如潮水般的一波一波地冲击这崇祯的大脑,但崇祯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睡。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比如,书案上这厚厚一摞的奏折。 关于在钦州府开设通商口岸的事情,崇祯起初并不在意,接了赵无忌的奏折之后,在几日之前,原本他也不过是在大朝会上,随口提了一句,打算听听群臣的意见,走一走程序。 却没想到这个让他毫不在意的小事,却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般,在朝会上炸响,引起了众多大臣的极力反对,人人皆言祖宗之法不可废,又有说皇上切切不可与民争利云云,也有人出列弹劾赵无忌,认为他此举暗藏祸心,乃是有意勾结蛮夷商人,挟夷人而自重,众口纷纭,听得崇祯头疼无比,不过大部分的臣子都对此持着反对意见。 结果整整一个上午的朝会,大臣们都在言辞激烈地批评赵无忌,反对这件事,反倒把其他崇祯看来很重要的事情给忽略过去了。 崇祯虽然不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但是这些朝臣们的激烈反应,却是让他对此事也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趣来。 不可与民争利?这话从何说起?这又是哪来的利? 月港加上广州,一年收上来的商税不过几万两银子,便是这几万两银子,朝廷也拿不到多少,每年运到北京的,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 因为收税也要成本的,为了收税而花费的人力物力,以及诸般杂七杂八地费用等等,最后细算下来,扣掉各种开销后,才是朝廷实际得到的银钱。 这些年来,朝廷从广州和月港,每年实际得到的银子,加起来哪一年也没能超过三千两。 三千两银子,这个数字,对于这个老大帝国来说,当真是如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崇祯虽然缺钱,却也不会把这三千两放在眼中,所以当有些大臣劝阻崇祯不可与民争利时,崇祯觉得他们简直是满口胡言。 朕就是再穷,也不会落到和老百姓们争三千两银子的地步! 当初赵无忌在奏折里,对崇祯喊出一年上缴五十万两银子的口号时,崇祯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将这视为是赵无忌的一种手段,一种诱惑他同意在钦州府开设通商口岸的手段。 便是有赵无忌身上理财圣手光环的额外加成,崇祯也认为,赵无忌能每年给他缴纳五万两银子,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当如今满朝文武众口一词,都在大张旗鼓地反对此事时,惊讶之余,崇祯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必须要重新审视这件事情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当年崇祯新近登基之后,很快便诛杀了魏忠贤,并除尽了他的党羽,魏忠贤派往大明各地的矿税太监,也被崇祯一一召回,被东林党疯狂攻击的‘横征暴敛,中饱私囊’的矿税,作为魏忠贤留下的罪证之一,也就此取消。 那些矿税太监们,就像是谷仓里的老鼠般,劣迹斑斑,疯狂地借着给朝廷收税的机会,敛财自肥,除掉他们,当真是大快人心,满朝文武俱是众口一词,称颂皇上贤明仁厚,让年纪轻轻的崇祯当时颇是得意了一阵。 然而过了三五年崇祯就开始后悔了,朝廷赚得没有花的多,财政缺口越来越大,以至于他也不得不再次打起了矿税的主意,于是便遮遮掩掩地在某一次朝会上,很隐晦地提出了打算重开矿税的想法。 结果就跟这几日一样,大量的朝臣跳了出来,火力全开,从种种角度,引经据典,或明或暗地攻击皇上的主张,很快便使不胜其扰的皇帝取消了重开矿税的心思。 往日情形一一浮现在崇祯皇帝的眼前,崇祯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莫非这通商口岸当真很赚钱? 看来赵无忌喊出的五十万两,很有可能绝非虚词,看朝中群臣如此紧张的架势,想来这通商口岸,很有可能会成为又一个赵无忌为朝廷开创的吸金利器。 此事看来可行,崇祯慢慢地拿定了主意。 而今马上就要准备征伐满清,为锦州解围的出兵之事,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看又是一大笔银子即将花出去的崇祯,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伴,传朕的旨意,于钦州府开设我大明第三处通商口岸,关税与海贸一应事宜,皆由钦州伯赵无忌全权处理。” 说到这里,崇祯犹豫了一下,他想了一想,似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般,继续说道:“田仰调任南京,任副都御史,知州一职,由府谷县知县陈子龙接替,革去陈卿安远县知县一职,以原临淄知县连元接替。” “老臣遵旨。”王承恩恭谨说道。 把陈子龙和连元这两个心腹调来钦州府,这也是赵无忌许给崇祯五十万两税银后,所要求的交换条件,相比之下,同知江奎虽然也是可信赖之人,但能力上还是陈子龙更胜一筹。 端起桌子上的青花玲珑茶盏,崇祯仰头将里面的香茗一饮而尽,微烫的茶水下肚,初始的苦涩味道过后,唇齿间便是清幽的甘甜,令人神清气爽,而崇祯的精神,似乎也因这杯茶水而为之一振。 崇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左手,从那厚厚的一摞奏折中,拿取了最上面的那封奏折,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准备开始他惯常的夜间工作。 嗯,这份奏折看落款,是新任青州知府史可法写来的。 史可法此人,崇祯有些印象,知道他原本是卢象升的下属,为人精明强干而又忠心耿耿,是个可以托付重任的官员。 卢象升死后,感念他的忠义,卢象升当初的部众属下多有升迁,史可法也被崇祯任命为青州知府,接替赵无忌,主政青州。 却不知这个时候,史可法上这封奏折,又有何意。 崇祯皱了皱眉头,当初皇太极入侵之时,由于当时的青州知府赵无忌主动率军出击,前去济南府迎战清兵,将清兵挡在了青州府外,是以青州府并未遭受兵灾战火,青州的百姓也因此而逃过了一劫。 这份奏折应该不是求援求粮的。 崇祯翻开奏折,凝神细看。 史可法在折子里禀报,青州府这几年在前任知府赵无忌的治理下,农业商业兴旺发达,形势蒸蒸日上,去年大力推广种植的红薯,土豆以及玉米更是获得了大丰收,商税的增幅也是惊人。 而今得知河北,山东等被清军祸害过的地区百业凋零,民众困苦,史可法于是在青州府各地,组织缙绅民众为灾区百姓募捐,所获颇丰。 此次募捐共得粮食十二万石,白银四万三千两,史可法想请示崇祯,这些粮食和财物是先押解到京师,还是直接运输到山东,河北等地。 史可法在折子的最后还提了一下,此次募捐,最积极者便是庆记商行在青州府的分号,仅他一家便捐赠了粮食五万石,白银两万两,可见庆记商行东家的忠君爱国之心。 庆记商行的东家?崇祯的眼前,立即便浮现了赵无忌,魏国公,隆平侯,忻城伯等人的身影,南京的这些将门权贵,对大明朝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锦衣卫虽然这些年来在崇祯的手中不断削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威尚在,庆记商行的背后,那些诸多的股东背景,锦衣卫早已调查清楚,并行文呈给了皇帝。 是以对于庆记在江南一带的发展壮大,崇祯并不感觉奇怪,有赵无忌的理财妙手,再有这些权贵世家站在背后,庆记若是还发展不起来,那才是咄咄怪事。 崇祯想了一想,便伸手取了毛笔,略一踌躇后,便在奏折上批复:“所得粮食金银,交山东巡抚王国宝,做赈济之用,庆记商行忠心体国,朕心甚慰,予以表彰。” 随手将手中毛笔放在一旁的涂了金粉的黑色笔架上,崇祯满意地叹了口气,有了这十二万石粮食,以及四万多两白银,这山东一地,算是可以初步稳定下来了。 崇祯伸出手去,又取了一封奏折,正待翻开之时,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崇祯皱眉抬头望去,很快,一名太监便小跑着进了御书房,来到崇祯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启禀皇上,兵部尚书张阁老,刚出宫门便倒地不起,不幸过世。” “啊?”崇祯一时吃了一惊,他手中的奏折,不知不觉中,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七百一十八章爱老虎油 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赵无忌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先是跑了半个时辰的步,又打了一会拳,出了一身透汗,这才接过一仆人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汗,一边向着饭厅走去。 一张偌大的黑色实木圆桌正摆在饭厅的中央,徐怡等人早已坐在那里,等着赵无忌,他是一家之主,他不来,就不能开饭。 赵无忌走过去,取了个碗,先给自己盛了粥,随后便走到徐怡旁边坐下。 桌子上摆着四样清淡小菜,其中有酸黄瓜和炝土豆丝,此外还有鸡蛋和包子,正中间摆着一大盘切得薄薄的猪肘,旁边有一小碗用醋,蒜蓉,酱油拌好的蘸料,这就是早餐唯一的荤菜了。 赵无忌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猪肘肉,蘸了蘸酱油,放入口中,眼看他动了筷子,众人这才纷纷开动起来,开始吃饭。 夏允彝和归庄也在旁边吃的不亦乐乎,赵无忌这宅子足够大,房间也多,二人刚到钦州不久,索性就搬了进来,赵无忌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便望着夏允彝问道:“夏先生,这几日谈判,谈得怎么样了?” 夏允彝放下饭碗,擦了擦胡子,说道:“属下正想和大人禀报这几日的成果,总得来说谈判还算顺利,现在主要是对布匹的关税有争执,不列颠人坚持让我们降低对布匹的关税,态度非常坚决,不过红毛人和佛郎机人对此没什么异议。” “哦?看来布匹对不列颠人很重要。”赵无忌又夹了一筷子猪肘。 “大人所言正是,这几日接触下来,属下现在基本上弄明白了,不列颠人主要销售的商品是棉花,鸦片,茶和布匹,这其中鸦片已经被大人禁掉了,印度茶也很难竞争过本土茶,是以他们对布匹这块咬得很紧,史密斯说,他们只肯接受百分之五的关税。”夏允彝颇有些头疼地说道。 “这些夷人,当真是不识好歹!来我大明的领土上做生意,居然还敢对我大明的税收指手画脚,夏先生,告诉他,关税问题没什么可谈的!”徐怡在一旁听了,心中有些恼怒。 “且慢,”赵无忌急忙拦住徐怡,想了想,便对夏允彝说道,“来得都是客,百分之五的关税,也不是不能谈,其实英国佬最赚钱的是鸦片,现在鸦片不让卖了,他们当然要想法在别处找补回来,夏先生,除了这个布匹关税的问题,可还有其他没有解决的问题么?” 夏允彝摇了摇头,“红毛人和佛郎机人主要贩卖香料,价格高,利润也丰厚,属下给香料定下的百分之二十的关税,没费多少口舌,他们就答应下来,这两天属下主要都是在和不列颠人商谈,谈的就是布匹之事。” 赵无忌微微颔首,沉吟片刻,便挥了挥手,道:“告诉他们,布匹关税最低可以定到百分之十,再低就算了,愿意来大明贸易的洋商很多,不差他们一家。” “不过,本官知道印度特产硝石,他们为什么不带硝石来大明?你告诉他们,下次来可以多带些硝石来卖,本官对硝石很感兴趣。”硝石是制作火药的重要材料,在制作玻璃的过程中也能用到,是一种很有用的矿产资源,而印度的硝石矿很多。 “属下晓得了,属下一会就将大人的原话给他们带去,争取这两日就把协议签订出来。”夏允彝急忙答应了下来。 “嗯,也不用太急,夏先生,咱们这是第一次从事这种海外贸易的谈判,不可避免地,肯定会有很多疏漏之处,这几日你和归庄辛苦点,不必急,多想想,争取把这份协议弄得尽量严密一些。”赵无忌说道。 “看来这些夷人也不都是铁板一块,敢问大人,既然香料利润丰厚,为什么这不列颠人,他们不做香料生意呢?”商敬石有些不解地问道。 “商将军有所不知,在遥远的西方,有块大陆唤做欧罗巴大陆,那里有五六十个小国,佛郎机人,红毛人,不列颠人都是其中之一,他们并非同一国家,平时也经常明争暗斗, 这其中佛郎机人和红毛人来得早,所以占据了南洋盛产香料的地方,不列颠人来得晚,没能在香料上分一杯羹,不过他们最奸诈,他们如今正在印度全力发展,从潜力上看,却是不列颠人潜力最强。”赵无忌徐徐说道。 一旁的归庄三下两下吃完了饭,便把碗往桌子上一放,他突然想起了一事,于是便向赵无忌问道:“师父,谈判的第一日,那唤做乔的夷人女子曾对师父说什么爱老虎油,徒儿愚钝,不解其意,敢问师父,这‘爱老虎油’是什么意思?”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满头冷汗,徐怡听到归庄提起乔的名字,眼前立即便闪过一个露着胳膊和大腿的夷人女子身影,于是便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股无形的杀气从桌子下面向着赵无忌蔓延了过去。 赵无忌端起碗,装着喝粥的样子,心中却在紧张思索,他马上便有了计较,于是便放下碗,含笑看着归庄说道:“爱老虎油,是他们夷人的语言,意思就是,嗯,就是我很佩服你的意思。” 归庄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师父提出的钱庄方案确实非常好,红毛人和佛郎机人都对这个方案赞不绝口呢,都说这个方案对无论对买方,还是卖方都是十分公平,李掌柜和莫土司也都在夸这个方案好。” 赵无忌含笑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一声侥幸,他满意地感觉到身旁的杀气已经慢慢消失散去,眼看碗里的粥已经喝完,于是便站起身来,前去添粥。 赵无忌刚端了粥回来,便看到李定国带着一脸的疲惫之色,眼圈黑黑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父,昨晚徒儿带人在飞马岭连夜赶工,终于把那片土地都平整了出来,今日建筑工匠便可以进场干活,建设工坊了。”李定国望着赵无忌说道。 “哦,宁宇,辛苦你了,还没吃早饭吧,来来来一起吃。”赵无忌招呼着李定国。 “哇,三万多亩地,这才几天时间,都给弄完了?宁宇你真是太厉害了,宁宇,爱老虎油!”归庄一脸钦佩之色地对着李定国伸出了大拇指。 “噗”的一声,赵无忌嘴里的粥饭蓦地喷了出来。 第七百一十九章人人有衣穿 若无其事地迎着众人讶异的目光,赵无忌放下碗,拿了毛巾擦了擦脸,扭头对夏允彝说道:“此番在棉布的关税上对洋商让步,势必要损害本地布商和织户的利益,他们一定会对此心生不满, 夏先生稍后替本官给金梭布行的孙掌柜带个话,就说有关棉布之事,本官会另有安排,让他们推举一些代表,待到协议谈判结束后,前来寻找本官,本官会为他们指引一条明路。”夏允彝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具体的谈判自有夏允彝带着归庄等人去谈,不需赵无忌亲自参与,吃完饭后,赵无忌便带着商敬石等人前去飞马岭,查看那里的建设进度。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便来到了飞马岭,果然如李定国所言,大片的土地都已平整完成,草原上的杂草和野树早已消失不见,举目望去,到处都是黑黝黝的的平坦土地。 顾炎武正带着工匠们在那边忙碌着,听闻赵无忌来到,便急忙迎了过来。 赵无忌摸着下巴,盯着面前的这一片土地,随口问道:“宁人,现在就可以开始建设工坊了吧?” 顾炎武嗯了一声,“水泥,铁器,纺织,玻璃四大工坊,以及大人的伯爵府,孰先孰后,还请大人示下。” “伯爵府肯定是最后,嗯,先把水泥工坊建设出来,有了水泥,才方便盖更多的房子和建筑,随后再把纺织工坊建起来吧,然后是铁器,最后是玻璃,至于伯爵府先不急,把地方先预留出来就行,对了,纺织工坊将来规模会很大,给他们多留一些地方,嗯,给他们留一千亩吧。”赵无忌吩咐说道。 “一千亩?!”顾炎武顿时便吃了一惊,他颇有些迷惑地问道:“大人,这几个工坊里面,规模最大的铁器工坊也不过一百多亩,大人给纺织工坊留一千亩地,是不是多了点?” “不多不多,”赵无忌摇了摇头,“一千亩不但不多,本官还嫌小呢。” “宁人,”赵无忌用闪闪发亮的眼眸望着顾炎武,“本官打算在这里,建设一座目前大明最大的纺织工坊,专门生产棉布,将来这里的棉布,要供应到大明的每一个府县,甚至要贩卖到海外,宁人你想,纺织工坊要生产出这么多的棉布,得需要多少工人?你还觉得一千亩的土地大么?” “原来大人竟然有如此雄心,属下佩服不已。”顾炎武先是夸赞了一下赵无忌的雄心,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要说起棉布,似是江南一带的棉布品质最优,也最受欢迎,而印度布则价格低廉,很受中低层的民众欢迎,想要竞争过他们,殊为不易。” “宁人,那日本官让老郑带人研制出来的机器,你忘记了么?有那种高速纺织机与织布机在手,可以在短时间内,生产出大量既便宜,质量又好的棉布, 假以时日,将来占据市场,风靡世界的,定是我钦州布!”赵无忌信心十足地说道。 顾炎武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前几日赵无忌指示老郑研制出的两台纺织机器,“属下惭愧,若不是大人提起,属下险些忘记了此事,不过,属下以为,这贩卖布匹的利润,似乎远远不如丝绸之利丰厚,更不如玻璃,香水两者,却不知为何大人要在这上面,花费这么多的精力和人力。” “宁人,所谓衣食住行,穿衣是老百姓的头等大事,本官建设纺织工坊,赚钱倒是次要,本官打算薄利多销,尽快地生产出又多又好的布匹,让更多的大明百姓,都穿上暖和的衣衫。” 在后世,赵无忌穿越的时候,物质文明已经很丰富了,棉布也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物,老百姓家中的衣柜中,经常是塞满了衣服,有时还要定期地清理一些旧的过时的衣衫,把它们扔掉。 但是再往前六七十年,华夏国刚刚建国的时候,衣服和布匹可是非常紧俏的物资,在当时的窘迫条件下,甚至有人将从倭国进口的肥料袋子,经过巧手裁剪,做成裤子,这叫做‘尿素裤’。 当时华夏国化学工业底子薄,肥料不够用,而肥料又是一种农田不可缺少的重要物资,所以华夏国不得不从倭国进口了大量的肥料。 而倭国的肥料袋是用化纤尼龙做的,质量很好,非常结实,很受老百姓的青睐,有门路的人,弄到两条肥料袋,把它拆了,再用深色染料染出来,就变成了一块最初始的‘棉布’,用这个当材料,便可以由家中的巧手主妇做出一条裤子出来。 用肥料袋做出的裤子,因为原本是尿素袋,所以裤子上面都有图案和文字,大概在裤兜的位置,前面印着‘倭国’,后面印着‘尿素’,所以当时被称为尿素袋,因为裤子的材料既结实,又柔软,所以在当时很受欢迎,是一种比较时髦的裤子。 这一段轶事如今回想起来,让人觉得既心酸,又荒唐,然而华夏人民就在这样一穷二白的基础上,通过自己勤劳能干的双手,慢慢地把华夏国建设的越来越富强,待到赵无忌穿越的时候,华夏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有数的先进发达国家之一了。 在如今的大明,布料依旧是一种相对比较贵重的物资,普通的人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给家中的男人做一身衣衫,而穿不起衣服的百姓也是大有人在,为数不少。 赵无忌与莫土司闲聊的时候,曾无意听莫土司说过,在钦州,很多贫困的山民,家中只有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就是这样的破烂衣服,家中也才只有一套。 一家人平时就用草叶什么的遮住身上,待到不得不进城,或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才会把衣服交给某一个人,让他穿出去接人待物,去办事,这种情况非常常见,便是在城里,也有很多穷人家中好几个人,却也只有一套衣服,一套被褥。 赵无忌当时听了,心中非常感慨。 手工业能创造出的物资,毕竟只是有限,远远不能普及到每一个人身上。 而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是用机器代替了人力,从而生产出了数量极大丰富的各种产品,满足了百姓们的生活需要,使得百姓们的生活品质大大提高。 赵无忌既然研制出了先进的纺织机,他便打算以此为开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用尽可能低的价格,去满足大明百姓在穿着上的需求,提高大明百姓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白居易曾有首诗《卖炭翁》,里面有一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生动地写出了卖炭翁既怕天冷冻坏自己,又担心天不冷,自己炭火卖不出价的矛盾心理。 而通过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生产出大量的棉布,把布匹的价格大大地降低下去,让每一个人都买得起布,穿的起暖和的衣服,充满尊严地活着,不更必担心天冷会被冻死,这就是赵无忌建立纺织工坊时的理想。 想起以后大明百姓人人都有漂亮衣服穿的场景,赵无忌的心情不禁也有些激动起来,他对着面前的大片空地豪迈地一挥手,“本官的目标,便是用这里生产的布匹,来做成衣衫,穿在每一个大明百姓的身上!让大明百姓人人有衣穿!” 顾炎武和商敬石听了,心情都是十分的激动,商敬石拱手说道:“大人此举,利国利民,善莫大焉,属下有一事不明,敢问大人,将来准备把这些布匹降到什么样的价位?” “纺织工坊,三五年内,本官不打算赚多少钱,比成本价稍高便可出货,这样一来的话,应该能把棉布的价格降到市面上的五成左右。”赵无忌想了想,说道。 纺织机器还有进一步改进的余地,待到纺织机的技术基本成熟,赵无忌打算把驱动机器的动力从人力改为蒸汽机。 如此成本应该还能降得更低,不过受蒸汽机研制进度的影响,这一点短期内还无法实现。 在将来的几年之内,以水力驱动纺织机,是比较现实的纺织机改进方案,同样可以大大地降低棉布的成本。 “若是五成的话,咱们纺织工坊生产出来的布匹,价格可不是比印度布还要便宜两成!”顾炎武挑了挑眉毛,问道。 赵无忌嗯了一声,“印度布之所以便宜,一来是因为印度的气候和土壤,适合种植棉花,所以他们那里棉花便宜,相应也降低了棉布的成本,再一个他们用工成本很低,他们的雇工是那些莫卧儿人,除了这两者之外,不列颠人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他们的织机和纺机,技术水平比江南那些布行世家手中的织机,都差得很远。” “所以将来纺织工坊建成后,安全和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到重中之重,一定不能懈怠,万万不可把这些织机的秘密泄露出去,被那些洋人得到。” “本官留给纺织工坊一千亩地,这其中也会有相当一部分的土地,是用来建造这些纺织工人的住所,此外,那里里也要建设相应的酒楼,粮行,肉铺等场所,为这些纺织工人服务。” “本官打算,凡是招募而来的纺织工人,本官可以给他们一个较高的薪水,但是在至少十年之内,他们不得离开此地,与外界的一切书信往来,也必须得到严格的检查,以防泄密。”赵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七百二十章警告 赵无忌继续说道,“铁器,玻璃,水泥工坊也一律遵照这个原则管理,以后所有涉及到先进技术的工坊,一律如此。” 研究出一项先进技术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心血,但是窃取它,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尤其是钦州府临海,以后又要开放海外贸易,以后前来此处的洋商洋人相信会越来越多。 一旦商业机密被这些洋人窃取到,他们很方便就可以迅速乘船远遁,让赵无忌追之不及,所以赵无忌准备将来在这些工坊周边,建立起一支两三千人的安保队伍,未雨绸缪,用于防备那些心怀不轨的商业间谍们。 赵无忌在飞马岭整整待了一天,他亲眼看着工匠们从附近的山中伐来树木,修建房屋,开始建设水泥工坊,不时在旁边指点几句,直到傍晚,方才满意地带人返回城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赵无忌从夏允彝口中听到了谈判初步成功的消息,原则上的问题已经全部磋商结束,不列颠人接受了对布匹征收百分之十的关税,所有商品的关税问题都已解决,剩下的便是一些细节上的具体完善,顺利的话,两三天之后,便可以正式签署贸易协定。 听了夏允彝的汇报,赵无忌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今日的晚饭只有一道菜,却是道大菜,硬菜,原来今晚赵府厨师准备的晚餐,是一只烤全羊。 还好,大胃王韩勇尚未到达钦州府,否则这只羊虽然不小,却是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 一只百来斤重的大肥羊,去了皮,外面刷上蜜糖,撒上盐和香料,肚里也塞进各种调料,用一根铁棍穿了,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直烤得浑身金黄发脆,滋滋作响,肥油一滴滴地滴落进炭火之中,腾起一阵阵的肉脂香气,让人闻着便禁不住食指大动。 吃着香喷喷的烤羊,赵无忌便想起了韩勇,于是便问商敬石,这几日可有陈国宝和韩勇的消息传来。 商敬石想了想便说道:“按照路程推算,如无意外,就在这几天内,陈国宝,韩勇的船队便能到达广西,请大人放心。” 赵无忌点了点头,陈国宝等人到了之后,赵无忌手下的兵马这才算是聚齐到位,再其后的任务,就是靠着船队,一拨拨地从山东把那些百姓,以及龙江宝船厂的工匠们运来广西。 山东到广西太远,走陆路的话,非常不便,所以只能海运。 “大人,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和了解,属下以为,大人应该小心这些不列颠人。”夏允彝食量不大,他吃了几口就饱了。 “哦,难道红毛人和佛郎机人就不用小心了么?”赵无忌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允彝。 夏允彝也笑了笑,说道:“红毛番性子粗鲁残暴,做事简单直接,往往喜欢以力取胜,他们实力最强,又占了大量种植香料的岛屿,所以他们对于谈判的细节似乎并不很在意。” “相反,不列颠人史密斯则狡猾得多,心机很深,大人又禁止了他们在本地贩卖鸦片,断了他们最大的财路,属下担心他们会在私底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还请大人小心为上。” 赵无忌听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那佛郎机人呢?” “佛郎机的代表乔,属下感觉她不过是个纯粹的商人,在谈判中比较仔细谨慎,为人也比较温和。”夏允彝说道。 “嗯,”赵无忌微微颔首,“本官晓得了,请夏先生放心,不列颠人,翻不起什么浪花的。” 众人用了饭后,纷纷散去,夏允彝带着归庄回去,继续研究贸易协定的种种细节条款,李定国则趁着夜色赶赴飞马岭,去代替顾炎武,监督工匠们连夜施工建设,赵无忌则独自来到书房之中,他在书案前沉吟静坐了许久,方才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巴掌。 很快,一个黑影便悄无声息地跃入了书房之中,黑影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无忌关切地看着眼前的飞虎队首领十九,问道:“你身上的伤势,好了么?” “多谢大人关心,属下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十九的语音清冷,身形依旧矫健。 “这几日,本官让你派人紧盯这三路洋人的动静,你可曾有什么收获?” “红毛番,也就是大人所说的荷兰人,德弗里斯,每天谈判过后便会去酒馆和青楼,赌场等地取乐,此人出手阔绰,贪图享乐,在那些场所很受欢迎,属下暂时没有发现此人的疑点。” “佛郎机人,乔,表现并无异常之处,她平时会带着手下在城中逛街,购买一些喜欢的商品,尤其喜欢香水,属下曾看到她为了两瓶产自赵家庄的香水,足足花费了四百两银子。”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虽然他刚到钦州府没多久,庆记也还未来得及在钦州府开店,但是香水作为庆记商行最受欢迎的产品之一,被一些小商人带到钦州府售卖并不奇怪。 “那不列颠人呢?”赵无忌问道,“本官总觉得他们会搞事。” “大人所言极是,”十九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钦佩之色,“这几日,属下发现史密斯的一名手下经常在夜间偷摸出去,经过跟踪,属下发现他拜访的对象是一些原本经营鸦片的商人。” 赵无忌嗯了一声,心想果然如此,史密斯看来还是不肯放弃这个可以给他们带来超额利润的鸦片烟。 他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好的,本官知道了,这几日可以适当放松对红毛人和佛郎机人的监视,把重点放在监控不列颠人的身上!” “属下遵命!” 三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对外贸易的协定终于达成,德弗里斯,史密斯,乔分别在协议上签下了各自公司的大名,成为钦州通商口岸的首批三家洋商。 与此同时,钦州府关税司也很低调地成立了,因为此时赵无忌还不确定崇祯会否批复在钦州府开设通商口岸,所以把关税司安排到了钦州商会的会馆中,这样看上去似乎只是商会的一部分而已。 钱庄也已成立,这家钱庄乃是赵无忌独资设立,将会牢牢地掌握在赵无忌手里,钱庄的名字被赵无忌命名为宝丰,宝丰钱庄。 便是崇祯不批准钦州开办通商口岸,赵无忌也打算利用自己的职权,在钦州府强行推行此事,崇祯皇帝如今焦头烂额的事情很多,李自成,皇太极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想来他既没时间,也没精力来管钦州府与洋商贸易这一摊子事。 提前接触世界,提前发动工业革命已经刻不容缓,赵无忌不打算再推迟下去更何况此地山高皇帝远,在这里,赵无忌享有绝对的权威。 协议签订后,荷兰人德弗里斯便匆匆乘船离去,而不列颠人和佛郎机人则双双来到了赵无忌的府中,上门拜访。 赵无忌想了想,决定先接见不列颠人,史密斯。 史密斯阴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坐下来之后,他微笑着向赵无忌递过来一张礼单,赵无忌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地随手放在一旁。 “感谢伯爵大人的慷慨和宽厚,让我们可以上岸在这里贸易,我想,两个月后,第一批从印度来的商品便可以到达这里,供应给大明的民众百姓们。”史密斯含笑说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本官很欢迎你们前来贸易,不过在此之前,本官想给你们一点小小的建议。” “伯爵大人请讲。” “为了你们的钱袋考虑,本官建议,贵公司可以把印度的靛青,棉花,硝石运来大明售卖,我想这些商品一定会非常畅销的,尤其是棉花和硝石,它们会为贵公司带来丰厚的利润。” “至于布匹,”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史密斯,“本官建议你们最好不要拿到大明来售卖。” 史密斯顿时便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猫一般,眼中闪现出怒火,“伯爵大人莫非是想违反承诺不成?” 赵无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史密斯先生,本官对您并无恶意,也绝不会以官府力量干涉民间商人的正常经商活动,刚才只是本官对您的建议,因为本官感觉,印度布在大明不会有多少销路的,本官纯粹是出于一番好意,乃是为了贵公司的利润着想而说这番话的。” 史密斯这才松了一口气,“伯爵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本公司经营活动,一切都由董事会决定,这一点,我也做不了主。” 赵无忌嗯了一声,他的脸色慢慢开始变冷,“本官已经说过了好几次,今日本官便不厌其烦地再提醒您一次,鸦片决不允许在大明销售,一旦被本官发现有人往大明运送鸦片烟,在大明贩卖鸦片烟,无论他是谁,一律处死!所有商品,全部做没收处理!” 史密斯面无表情地盯着赵无忌的双眼,怔了一怔,方才微微地点了点头,“您的警告,我记住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独家经营权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赵无忌对于史密斯着实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对方还与大明的鸦片贩子暗中联系,两人又礼节性地聊了几句之后,赵无忌便端茶送客。 史密斯阴沉着脸起身,对赵无忌躬身一礼,赵无忌微微颔首以示回应,随后不列颠人便告辞而去。 看着史密斯的身影越走越远,赵无忌对一旁的商敬石说道,“请乔小姐前来客厅吧。”,想了一想,他却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商将军,嗯,顺便请夏先生前来作陪。” 片刻之后,在赵府的客厅之中,赵无忌居中而坐,夏允彝坐在他的左侧下方,乔则坐在他的右手侧。 乔今日穿了一身艳丽的红色裙子,鲜艳的红色如同跳动的火焰,更衬托得肌肤雪白如玉,南方的天气本就炎热,她这一身裙子看上去十分的‘节省布料’,又有些贴身,完美地体现出了她的火辣身材。 乔稍稍歪着头,对着赵无忌笑了笑,她站起身来,低下身子给赵无忌递过来一张礼单,动作熟稔无比。 赵无忌皱了皱眉,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看向乔胸前的那一片波涛汹涌,他伸手接过礼单,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上面写得是纹银两千两,心中不免有些吃惊。 夏允彝摸着胡子,在一旁看着乔的穿着,心想这些夷人女子当真是大胆开放,穿得如此暴露,简直是,嗯,不知羞耻,所以大人把自己叫来作陪,看来也是有避嫌之意。 “请乔小姐放心,不论你送不送礼,本官都会严格按照协议行事,一碗水端平,为你们营造公平,稳定,安全的经商环境。”赵无忌一边含笑看着身旁的葡萄牙女子,一边嘴里打着官腔。 乔点了点头,她将双手抱在胸前,随即便仿佛是不经意间,向着赵无忌的方向翘起了二郎腿,一条大白腿在赵无忌的眼前晃啊晃的。 赵无忌见了,也不禁脸上微微一红,于是便把视线从乔身上转了开去,“乔小姐,你今日给本官送的这份礼,可是不轻。” 史密斯刚才送的礼单,赵无忌后来看过了,里面也不过是价值一二百两银子的礼品,却没想到乔一出手就是两千两银子。 “我们葡萄牙东印度公司,一直都期待和大人建立更加深入而长久的友谊,当然,我个人也是这么想的。”乔甩了甩金色的头发,故意挺了挺胸,紧紧盯着赵无忌的双眼说道。 赵无忌自动地过滤掉了她最后的那句话,“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乔小姐送本官这么重的礼,莫非是有求于本官?” 乔顿时便捂着嘴一阵笑,直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方才停了笑,说道:“伯爵大人,您果然是天资聪明,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来意。” 赵无忌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心想你这么直接地送礼,我要是看不出来你的意思,那才是怪了。 “那我便直说了,我们葡萄牙公司,很期待以后能和大人更进一步地合作,像伯爵大人所说的‘共赢’,我希望,大人能够指定一些商品的专营权,给我们公司。” 赵无忌暗忖这外国女子果然直接,看她年纪轻轻的样子,没想到却也知道垄断会带来巨额利润的道理,居然想向自己讨要独家经营权。 赵无忌轻轻摇了摇头,“乔小姐,很遗憾,协议已经签订完成,本官必须要遵守契约,无论是葡萄牙,英吉利,还是荷兰,你们三家公司,本官对你们都会一视同仁,您现在前来找我,谈这种独家经营权,似乎是晚了点。” 乔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哦,赵大人,您真是个正直的人,不过您误会了,我希望能得到香水和玻璃,以及其他庆记商品在大明以外的独家经营权,对了忘了告诉您,罗格里德斯不知您是否熟悉?他是我的朋友,正是他告诉我,您才是庆记背后真正的东家。” “哦,罗格里德斯……”听乔提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赵无忌不禁也微微有些失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罗格先生了,他曾经为我效力了两年,可是他最后还是离开了大明,他和我说,是要返回故乡。” 乔点了点头,“没错,罗格先生如今已经回到了里斯本,一年前,他曾在印度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就在那时,我结识了罗格先生,他跟我提起您,说您是一位异常聪明正直,而又慷慨大方的雇主。” “罗格先生,已经回到里斯本了么?我也很想念他,若是乔小姐有机会见到他,请替我向他问好。”葡萄牙人在为赵无忌效力了两年之后,拿着赵无忌给他的薪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明。 虽然赵无忌百般挽留,但是罗格里格斯感到为赵无忌在满清刺探情报,实在是太危险了,危险性甚至远远高于在充满狂风巨浪的大海上行船。 两年中,葡萄牙人也得到了了一大笔出乎他预料的薪水,足足四万两银子,于是他见好就收,打算拿着这笔钱,返回葡萄牙养老,这让赵无忌感到非常的遗憾。 “罗格先生说您非常慷慨,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猜测他在大明起码赚了五六万个金币,而他才不过为您效力了短短两年,他将您形容成一个‘具有把石头变成黄金’般魔力的男人。”乔看着赵无忌,满脸都是仰慕之色。 乔自己也是个商人,所以她对赵无忌十分的迷恋,她觉得这个年轻的伯爵大人,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 “伯爵大人,您开个价吧,我对贵公司的商品非常感兴趣,也请你相信我们,我们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在这片海域上的力量绝对不容忽视。” 赵无忌笑了笑,“乔小姐,您是想代理庆记商品在海外的独家专营权,但是,庆记便是在整个大明来看,也是一家实力非常雄厚的商行,据我所知,香水和玻璃,在欧罗巴大陆也非常受欢迎。” 玻璃其实欧洲自己也有,但是品质上比庆记出品的玻璃稍差一筹,并且绝大多数的欧洲工坊,并没有解决制造玻璃时,玻璃内部会产生气泡的问题。 这个技术一直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他们也凭借着这个技术,牟取了丰厚的暴利,其中甚至有一家工坊专门搬到了一座小岛上,小岛与世隔绝,以此来防止秘密外泄。 玻璃气泡的问题赵无忌早就给解决了,随后庆记出品的平板玻璃,技术水平更是碾压欧洲,欧洲人目前尚且不能造出平板玻璃。 来自大明,清澈透明的平板玻璃一直是欧洲市场的抢手货,而由于玻璃易碎的特性,能够完好运到欧洲的平板玻璃数量更是少之又少,在王室和贵族的追捧下,平板玻璃在欧洲的售价居高不下,最高时价格甚至堪比等重量的黄金。 端起茶盏,茶叶的清香阵阵袭来,赵无忌好以整暇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放下茶盏,再度把目光投向乔,“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们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决策层是由十三名董事组成,而董事会上面,还有一位总督大人,乔小姐,请问,您是董事么?” 乔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么显而易见,看您的年龄,您应该也不是总督,乔小姐,恕我直言,想要商谈庆记商品的海外专营权,您的资格还不够。” 乔有些不服气地看了赵无忌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忍下来去了,“那您的意思是?” “商谈这种事,起码也要两三名董事,或是你们的总督大人亲自前来罢?”赵无忌淡淡说道,“乔小姐,您要知道,这可是涉及到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两银子的生意。” “那,好吧。”乔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些泄气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向公司禀报的,请公司尽快派人前来这里,和大人商谈此事。” “两个月后,我还会再次前来钦州,听说伯爵大人也是商业上的奇才,不知您觉得我带来一些什么样的货物,会比较受欢迎呢?” “只要贵公司的商品质量好,价格实惠,就不怕没有销路,我给您一个小小的建议,不要来大明贩卖棉布,此外,本官比较喜欢硝石和铜这两种商品,乔小姐如果能多带些硝石和来,您在这里一定会非常受欢迎的。” 乔皱了皱眉,看了赵无忌一眼,“硝石的话,印度有很多,至于铜矿,我们在印度很少发现。” “倭国不是有很多铜么?”赵无忌不动声色地问道。 乔叹了一口气,望着赵无忌幽幽说道:“自去岁开始,倭国实施闭关锁国之策,只有大明以及荷兰的船只获得许可,可以自由进出,大人若是想要倭国的铜,只能去寻郑芝龙,或是德弗里斯想一想办法。”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有些失望,心想这事却有些麻烦。 第七百二十二章京城来信 “大人求购铜,莫非是想要铸钱?”乔走后,夏允彝望着赵无忌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本官确有此意,不过,如今条件尚不成熟,此事却是着急不得。” 此时大明官方是明令禁止民间私自铸钱的,但是民间私自铸钱的风气依旧是屡禁不绝,这其中的原因非常复杂。 首先铜钱是一种货币,官方在市场上应该投放多少货币,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货币太多,会造成通货膨胀,具体就表现在钱不值钱了,钱毛了,通货膨胀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货币太少也不行,这就是俗称的通货紧缩,表现形势就是市面上的货币不足,在原始社会,以物易物的情况下,货币有没有都无所谓,但是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市场上流通的货币不足,会影响到商品的正常交易,很多地区缺乏货币用来购买商品。 所以在后世,专门有各国的央行,来负责控制货币投放的具体数目,但是在封建社会的大明,从皇帝到官员,都认识不到货币发行的科学性,明朝的铜钱发行基本取决于朝廷手中有多少铜材,铜材多,就多铸造一些铜钱,铜材少,就少造一些钱。 但是由于大明的铜矿一直比较稀缺,所以实际上,市场上的铜钱数量始终不足,在旺盛的商品交换需求下,缺乏铜钱的老百姓们,不得不开始私自铸钱,并慢慢地形成了风气。 而大明官方对于货币的重要性认识不深,以及市面上流通的铜钱确实不足,所以对私自铸钱的打击并不严厉,有些地方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比如在福建一带的郑芝龙,利用他和倭国的关系,获得了大量的铜材,于是便自己私自铸钱,从中获利不菲。 来自后世的赵无忌,对于货币的认识,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所以在钱庄建成后,他很自然地便打起了铸钱的主意。 赵无忌凝神沉思了很久,也没想到广西哪里有铜矿,,没有铜矿,就没法铸钱,老百姓只认铜钱,要么就是银子,于是赵无忌也只得悻悻作罢。 “夏先生,如今手头还有多少资金?”赵无忌看向夏允彝问道。 夏允彝略一沉吟,便扳着手指开始给赵无忌算账,“飞马岭的五千民夫,本月工钱已下发,每人一两银子,共计白银五千两,两千士卒饷银约五千两,此外建设工坊所需的建筑材料,如圆木,青石等,约白银三千两已提前给付,本月购买粮食六千石,供士卒及民夫食用,花费白银三千两,如今大人手头还有四万三千两银子。” 赵无忌点了点头,四万两银子看着很多,但花钱用钱的地方更多,况且还有山东一地的数万百姓也将陆陆续续地到达,工坊这边也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资金方面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在飞马岭,赵无忌首先建设的是水泥工坊,不但投入大,并且短期内无法赚钱,因为生产出来的水泥,都要投入到其他工坊和道路的修建上去。 随后是纺织工坊,由于纺织工坊赵无忌准备走薄利多销的道路,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印度布的竞争,可以想象短期内,纺织工坊也不会有太多盈利。 玻璃工坊倒是赚钱多,但玻璃工坊无法像纺织工坊那样吸纳大量的劳动力,考虑到印度布肯定会对本地的织工和布商造成冲击,所以为了社会的稳定,创造就业机会,玻璃工坊是注定要推迟到纺织工坊建设完成之后,才能开始建造的。 两人正商议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之声,片刻之后,一名身披甲胄的将领匆匆来到客厅,见到赵无忌后,倒头便拜,道:“末将杨延虎,见过大人。” 杨延虎是赵无忌当初在神木时招收的部将,他是神木杨家城人,先祖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杨业杨令公,祖传的杨家刀法出神入化,杨延虎为人也颇为精明,胸有韬略。 在赵无忌离开西北后,杨延虎一直率军驻扎在塞外草原上,赵无忌此番南下广西之时,派遣韩林前往西北,接替杨延虎,而将杨延虎调回了自己的身边。 韩林跟了赵无忌很久,始终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赵无忌将他调去塞外,也有磨炼他的意思。 此刻见到杨延虎赶到广西,赵无忌心中也是欣喜不已,当即快步上前,便把他扶了起来,“杨将军一路辛苦了,本官却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后发先至,国宝,韩勇二人可都还在路上呢。” 杨延虎起身抱拳说道:“当日西北一别,已有三四年间,今日见到大人,风采更胜往昔,末将心中喜不自胜,那日末将接到大人的调令后,不敢怠慢,当即率三十亲卫,星夜兼程,赶往青州府,没想到大人早已乘船南下,末将在青州府,却见到了杜百户。” 杨延虎原本曾在杜红儿手下效力过一段时间,此刻听杨延虎提起杜红儿,赵无忌便急忙问道:“杜百户找你,可是有事?” 杜红儿作为赵无忌的情报总管,平时行事神秘低调,深居简出,一向踪迹不定,除非是她主动现身,否则别人想找到她,千难万难。 听得赵无忌发问,杨延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用双手拿着,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赵无忌,“杜百户让末将把这封信速速送给大人,据杜百户说,这封信非常重要,是以末将不敢耽搁,便匆忙上路,轻车简从,一路急行来到此地。” 赵无忌接过信来,对杨延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一旁坐下,然后自己才坐了下来,拿起信封细细端详。 只见信封上写了“钦州伯亲启”五个字,并无落款,再细看去,赵无忌发现信封上的火漆完好未损,证明信件并没有被人看过,虽然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是既然杜红儿这么郑重其事地把信件交给杨延虎亲自送来,说明这封信一定很重要。 赵无忌撕开信封,从中取出信纸,细细观看,这封信他看得很认真,足足一盏茶功夫,方才看完。 看完之后,赵无忌低下头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凝神半晌,方才命人取来火盆,将信件扔了进去,熊熊火光之中,白色的信件不断燃烧,扭曲变形,很快便化为一片黑灰。 夏允彝在一旁出声问道:“杨将军亲自送来的信件,想必是十分重要。” 赵无忌嗯了一声,“是宫中的李公公写给本官的,通商口岸的事情,皇上已经同意了,宣旨的钦差如今正在路上,皇上命本官全权负责此事的筹办,并且也答应了本官的请求,陈子龙将会出任钦州知州,接替田仰,连元也会前来此地,接替陈卿的安远知县一职。” 第七百二十三章乱世之像 “李公公还在信中说道,清军围攻锦州甚急,皇上已命蓟辽总督洪承畴洪大人,集合九边众将,前去与满清决战,为锦州解围,此外,为海贸方便计,皇上许可本官在钦州府便宜行事。” 听了赵无忌的话,夏允彝顿时大喜,“既有皇上的授权,大人实施海贸之事则更是名正言顺。” 赵无忌点了点头,“钦州府这边,短期并无大碍,本官所担心的,乃在辽东,鞑子出兵锦州,来者不善,只怕鞑酋是存了在锦州与我军主力决战的心思。” 杨延虎在一旁笑道:“鞑酋皇太极也是个欺软怕硬之辈,专挑大人南下广西,无暇北顾之际来与我军决战,却也可笑,”杨延虎一面说着,一面又取出一份书信,上前递给赵无忌,“大人,这封信乃是杜百户写给大人的。” 赵无忌接过信,只见信封之上,正是杜红儿那娟秀的笔迹,他随即撕开信封,取了信笺,打开来看。 “赵大人钧鉴: 不知不觉间,大人南下已有数月,红儿独自留守北方,满眼所见,尽是触目惊心之事,红儿虽是女流,却也曾听闻,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大人南下不过数月,各地噩耗却已纷纷而来,各种妖孽之事,层出不穷。 今岁五月,苏州,松江,湖州三府大水,水势骤然发作,无数堤岸崩溃,房屋皆倒,民众死伤惨重,米价飞腾,难民不得食也,不得不食用草根树皮,更有强梁之徒趁火打劫作乱,百姓不满,民意汹汹。 山西蒲州府大饥,树皮草根被民众食用殆尽,百姓饿死者不胜其数,官府于城外掘坑掩埋死者,竟有无数人争相前去,割食死者之肉充饥,甚至更有父子,夫妻相食者。 山东忻州蝗灾,蝗虫铺天盖地,展翼日行百里,庄稼青苗尽为蝗虫所噬,民众饥饿无食,米价大涨,大量民众百姓因饥饿而死,路边沟壑,尸骸遍地,大批百姓自插草标,求售自身,只求饭食活命,卖儿卖女,种种惨状,不足以为大人道也。 幸有知府史可法,号召青州民众募捐粮食四万石,星夜送往忻州,赈济救灾,然忻州受灾者众多,史大人此举亦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天灾之外,又有人祸,去岁清军入侵,皇上急调秦军拱卫京师,以至西北众多流贼死灰复燃,罗汝才,张献忠二贼声势复张,齐力合攻四川,秦将贺人龙,李国奇与楚将张应元,汪之凤率军紧追二贼不舍,,张应元等人先至,与张献忠激战于夔州土地岭,因贺人龙路途逗留,迟迟未至,张献忠,罗汝才遂暗中集合部众,突然转逃为攻,反噬一口,二贼集结十数万贼军,猛攻楚军,官军兵少,不敌溃败,张应元突围而去,汪之凤战死当场。 其后贼顺势攻陷大昌,直逼开县,蜀中名将张令领军迎战,张令年七十余,号神弩将,擅使五石弓,向来有骁勇之名,因贼军势大,张令初战不利,遂退守竹菌坪,张献忠亲率大军猛攻,张令力战之下,中箭身亡,官军大败,张令乃蜀中第一将,此人既死,蜀将士气皆大为低落。 随后张献忠,罗汝才二贼趁势一路横行,纵横川蜀,为害剧烈,官军追之不及,绵州,汉州,泸州等地尽为贼军所破,贼势大涨。 此外,又有四川袁时中,河南李际遇二贼响应众贼,揭竿而起,聚贼者众,其声势浩大,祸乱四方,朝廷剿之不及。 值此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之际,皇上却再度下旨,以出兵与清军决战为由,加征关税,每一两税,则增一钱,商人百姓日益穷困,民众均心怀不满。 各地乱局纷纷,而朝廷则应对失措,皇上只知严刑酷法以治国,大臣犯错,动辄下狱斩首,湖广巡抚方孔炤,四川巡抚邵捷春因剿匪兵败下狱,次辅薛国观,任首辅仅三天,便因受贿被拿下诏狱,刑部尚书甄淑因收受贿赂,罢官入狱,吏部尚书傅永淳,南京礼部尚书朱继祚相继罢官,两广巡抚熊文灿因张献忠,罗汝才二人降而复叛,被皇上追责下狱,数日之后,当众斩首,尸体弃市,短短数月之间,已有七八位朝中大臣被皇上罢官,乃至下狱,斩首。 如此种种乱象,数不胜数,举目皆是,妾身虽然粗鄙,却也尝闻,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妾身以为,而今之大明,处处皆是不祥之像,乱世只怕转眼便至,大人向有匡扶天下之志,宜早做准备为佳。 妾身杜红儿顿首再拜。” 赵无忌放下杜红儿的书信,心中沉重,禁不住叹了口气,内有天灾频频,流贼为患,外有皇太极在一旁虎视眈眈,猛攻不止,看来这大明的江山,恐怕当真会和历史上一样,在四年之后,被人毁于一旦。 瞥见一旁夏允彝疑惑的眼神,赵无忌想了想,便随手把信给夏允彝递了过去,“夏先生,这是杜百户给本官的信件,你也看看罢。” 夏允彝接过信件,三样两眼便已翻看完,看完信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道:“杜百户虽是女流之身,但眼光见识却是分毫不差,大人,属下以为,杜百户所言极是,而今确已是乱世之像,究竟何去何从,大人宜早早图之。”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夏允彝一眼,随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避而不答,却又谈起了即将到来的锦州之战,“既有内患,又有外忧,值此内外交困之际,皇上还是太心急了,本官担心,洪大人此行未必能胜。” “这个,恐怕未必吧?”夏允彝有些疑惑地问道,“九边之军,乃是我大明最为精锐的兵马,主帅洪承畴精明强干,智谋过人,我军兵力更有十几万之多,而鞑子不过四五万残兵败将,大人何以认为此战我军未必能胜?” 赵无忌端起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扫视周围,只见屋中并无外人,这才开口说道:“皇上此人……,刚愎自用,事事操之过急,却又喜欢事必躬亲,本官当日征战山东,与鞑子杀得难解难分之时,皇上便曾连下数道旨意,远程指挥调动本官行军,也幸好当时本官顶住了皇上的压力,没有收到皇上的干扰,最终取胜清兵,否则那五十万大明百姓,定然会被鞑子劫掠而去。” “只是,洪大人官职虽高,却没本官在下面深厚的根基,本官手下之兵,皆是本官一手带出,如臂指使,得心应手,一呼百应,是以本官能硬扛皇上的压力; 九边精锐虽好,然鱼龙混杂,不能心齐,诸将各有心思,洪大人平时或可依靠他平时的威望驾驭众将,怕只怕,”说到这里,赵无忌叹了一口气,“怕只怕咱们这个英明神武的皇上,到时再度动起了远程指挥的心思,一旦皇上和洪大人在军略上起了分歧,洪大人手下诸将必会分化,各行其是之下,军心必乱! 满清看似不过数万残兵败将,但多尔衮三万主力并未受损,所谓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只恨本官当日那一枪,没能打死鞑酋皇太极,清兵如今更是俨然已成哀兵,满清大汗皇太极又是老谋深算之人,洪大人与其交锋,本官以为,实属凶多吉少。” 夏允彝垂首沉吟良久,方才抬头看向赵无忌,目光闪动,“大人可是有意,再度出兵北上,相助洪大人?” 第七百二十四章流水高山 听了夏允彝的话,赵无忌皱了皱眉,道:“本官确有此意,只是当今皇上,怕是不允,李公公在信中说了,皇上在旨意中特意嘱咐本官,非有朝廷命令,否则本官不得擅自离开钦州。” “只是,如今天下一片大乱,流贼四处肆虐,祸害百姓,昔日剿灭高迎祥的名将孙传庭又被捉拿下狱,皇上心思机敏,勤勉政务,想来对此等情况必不会坐视不理。”看了杜红儿的信,赵无忌心中也颇有感慨,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才来广西几个月,北方的形势就恶化成了这个样子。 洪水泛滥,蝗虫作祟,看似是偶发的自然灾害,但是赵无忌却以为,隐藏在其中的更深刻原因,却是人祸。 若是各级地方官员都能忠于职守,平时派遣人手,多加检查,加固堤防,注意疏通河道,这样一旦洪水来了,大堤也不至于崩溃,顺畅的河道也能将泛滥的河水尽快排走。 蝗虫在中原大地已经作祟了数千年,赵无忌就不信官府和老百姓没有应对的办法,之所以洪灾和蝗灾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和损失,官府事先的失察以及事后赈济救灾的不力,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哦,这却是属下的不是了,”听了赵无忌的话,夏允彝顿时便是一脸的歉意,“昨晚属下已收到北方传来的情报,只是彼时大人已经安歇,是以属下并未禀报大人。” “好叫大人知晓,七日之前,皇上已派遣礼部尚书杨嗣昌,以督师辅臣的身份,领军出征,统筹各路兵马,前去征讨剿灭流贼,此时杨大人想来应已离京。”夏允彝说道。 赵无忌听了,眉宇间忧色更浓。 “杨文弱此人,学问是极好的,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他久在中央,执掌军务,对兵事也是极为熟稔,属下以为,皇上命杨大人出京剿匪,乃是一步妙棋,却不知为何大人脸上殊无喜色?”夏允彝问道。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看了夏允彝一眼,“杨文弱确有才华,但本官以为,杨文弱能力不过中人之姿而已,巡抚一方或可胜任,但主持兵事,或是挂帅出征,追剿流匪,能力却是大大不足。” “其实剿匪的最佳人选应是前西北巡抚孙传庭,只是皇上刚刚拿他下狱,总不好马上便再次起复他,孙传庭足智多谋,胜杨文弱多矣。”想起蒙冤下狱的孙传庭,赵无忌心中难免一阵蹉叹。 “属下以为,既然皇上无意让大人参与锦州之战,大人便安心在钦州,修生养息,积蓄力量也是好的。” 夏允彝瞥了杨延虎一眼,想了想,对赵无忌继续说道:“所谓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大人并非拘泥不化之人,如此乱世,岂非大人逐鹿之良机?” “最难得者,民心也,”夏允彝看着赵无忌,沉声说道:“大人主政西北,青州,百姓归心,去岁清兵入侵,大人以数千之兵,力抗强敌,救回五十万民众百姓,如今山东河北一带,百姓均视大人为神袛一般,家家建造塑像,日夜顶礼膜拜; 而今皇上昏庸,奸佞弄权,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张献忠,罗汝才在四川锐不可当,势如破竹,官军追之不迭,状极狼狈,属下以为,这大明江山,迟早会落入流贼或是北虏之手,洪承畴与清军交战之时,大人实不宜再度北上,坐山观虎斗,方为上策。” 听着夏允彝说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赵无忌的脸色却是十分平静,“夏先生的意思是?” “皇上猜忌大人久矣,山东一战,大人军功盖世,所向无敌,然却被皇上明升实贬,遣来广西,大人,广西此地,号称蛮荒,向来都是朝廷发配犯人,罪官之地,皇上遣大人来此,其心可知; 清军包围锦州,局势十万火急,皇上却弃大人不顾,而以洪承畴为帅,可见皇上对大人的戒备之心; 属下以为,大人可效仿本朝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安心经营岭南一地,锦州之战,我军取胜固然最好,若是洪大人当真兵败,九边精锐尽毁,则清兵必然乘胜再度入侵,加之李闯,张献忠,罗汝才等流贼作祟,北方糜烂已成定局; 此时乱世既现,大人可命慕容先率一彪兵马自神木南下,并以察哈尔部蒙古铁骑为外援,以大人在葭州的官声和威望,则西北唾手可得;大人留一上将镇守钦州,亲自率主力于青州府登陆,以大人在山东和河北的民心,攻取山东,河北亦是易如反掌,如此下来,数年之内,北方之地当能尽数为大人所有,其后顺势南下,一统江山,建立不世霸业,岂不快哉?” 赵无忌面无表情地望着夏允彝,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商敬石和杨延虎对视一眼,于是也双双上前,拱手说道:“大人,夏先生所言有理,我等俱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无忌看着三人,怔了半晌,突然仰头哈哈一笑,“你三人这番说辞,本官若是依了,岂不成了又一个曹操?皇上虽然猜忌本官,但是皇上总归还是待本官不薄,又命本官主政钦州,文武之事尽在本官一人之手,本官深受君恩,如何会起兵谋反?此事三位再也休提!” 三人还要再劝,赵无忌只是摇头不允,却道:“取纸笔来。” 片刻之后,便有仆人上前,将纸笔拿了过来,赵无忌取了狼毫,稍一沉吟,便饱蘸墨水,唰唰唰不多时便写了一副对联出来,于是便将毛笔投于地上,说道:“本官以此联,聊表心志,也与诸君共勉。” 说罢,赵无忌对三人笑了笑,便离了开去,夏允彝带着二人上前观看,只见宣纸之上,龙飞凤舞,写下两排大字。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夏允彝盯着这幅对联沉吟良久,方才回顾商敬石,杨延虎二人,说道:“大人之意,吾已明了,此事,休要再提。” 第七百二十五章钦州码头 次日清晨,钦州港。 如今正是辰时,阳光下,赤裸着上身,只穿着短裤的粗豪汉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古铜色的肌肤,强壮的体魄,旱烟味,汗臭味,鱼虾味混在一起,糅合成一种复杂难闻的气味。 聊到高兴处,汉子们也会哈哈大笑,只是时不时地,他们便会瞥一眼身后的码头,若是发现有新的货船来到,热闹的聊天立刻便宣告结束,汉子们纷纷散开,向着船只靠岸的方向聚拢而去。 他们是码头的搬运工,靠着自己的双手在这里讨生活,钦州港规模不小,每日前来此地的货船总有几十艘,这些搬运工生意倒也是十分兴隆。 除了搬运工之外,这里还有卖吃食的小贩,挑夫,卖茶水的伙计,前来迎接家人朋友的民众百姓等等,码头上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远方响起,片刻之后,码头上骚动了起来,二百名全身披挂着铁甲的骑士们出现在了这里,又过了一会,又有几百名官军步卒的身影出现,与骑士们一样,这些步卒也都是一身铁甲,手中握着或是长长的火枪,或是锋利的陌刀,令人望而生畏。 这些士卒们一身的剽悍之气,他们并不说话,一个个面色沉稳,队列整齐,一名将官模样的人对他们大声地吩咐了几声,随着这声命令,士卒们很快便井然有序地分布到了码头各处,开始站岗戒严。 昨日赵无忌得到消息,刘文秀率领的水师舰队,会在今日到达钦州港,水师舰队护送着几十艘大海船,这里面不但有从山东来此的七八千平民百姓,也有赵无忌的家眷,以及造船厂的部分工匠。 是以一大早,刘芳亮便带着手下的士卒,前来钦州港,既为迎接,也为护卫。 刘芳亮骑着马,带着几名亲卫梭巡在码头上,他那锐利的眼神不时在来往的人群中扫过,巡视了半晌之后,眼看一切正常,刘芳亮这才松了一口气。 扭头回顾左右,刘芳亮说道:“稍后钦州伯会亲自前来码头迎接家眷,大家一定不要疏忽大意,一旦发现可疑人等,必须马上拿下,不得有误,若是发现持械凶徒,可以当场格杀,不必请示。” 众亲卫齐齐应了下来,刘芳亮想了一想,正待继续开口吩咐,却听到码头的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喊声,他皱了皱眉头,对身边一名亲卫说道:“你带几个人去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名亲卫匆匆而回,来到刘芳亮面前禀道:“将军,那边是不列颠人的船队,准备今日出海离去,刚才的那阵哭声,乃是这些洋人在大明采买的一些奴婢所为,听说不列颠人打算将这些人运到海外。” 刘芳亮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他皱着眉头盯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尔等跟随本将前去看看。” 刘芳亮带着十余名精锐骑兵,策马奔驰,如旋风般很快便来到了码头的另一侧,只见这里,正有七八艘大海船停在码头边上,码头上摆放着大量的货物,堆垒整齐,长长的木质跳板搭在码头上,一些搬运工人正弯着腰,吃力地将一箱箱的货品通过跳板,向船上运去。 在货物的另一侧,大约七八百人被绑住了双手,或坐或蹲在地上,这些人有男有女,刚才的哭声便是从此处传来。 刘芳亮定睛看去,只见这些人既有青壮的男子,也有妇人和小孩,这些人满脸都是恐惧之色,女人们正在那里低声抽泣着,也有小孩子直接放声大哭。 海船上的人很快便注意到了这些衣甲鲜明的明军骑兵们,不一会便从海船上下来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水手,簇拥着一人向着刘芳亮等人这边走来。 刘芳亮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那些被绑着的百姓们,心中很快便有了计较,他扭过头,低声对身旁的一名亲卫说道:“快去禀报大人,就说这里有些情形不对,请大人前来处理。” 那亲卫点了点头,当即拨转马头,纵马飞速离去,刘芳亮转过身来,沉着脸,冷冷地盯着向自己走过来的这些洋人。 洋人们很快便来到了刘芳亮面前,为首一名三十余岁,身材高大的棕发男子皱着眉望向刘芳亮,开口说道:“这位将军,不知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刘芳亮看着这人,总觉得有些面熟,他想了想,突然想起当初在大人府邸中,自己曾见过这名洋人,好像名字是叫什么斯的,于是便在马上微微欠了欠身,说道:“本将刘芳亮,接了钦州伯的命令,在这里警戒巡逻,盘查可疑人等,你们是?” 洋人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刘将军你好,我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史密斯,我们是合法的商人,这里也没有什么可疑人士,这里都是我的水手和护卫,并且我也认识你们钦州伯,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请你放心。” “哦,原来是史密斯先生,”刘芳亮想了想,便翻身下马,对史密斯拱了拱手,他故作无意地将目光扫过那些蹲在地上低声抽泣的百姓们,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史密斯顺着他的眼神,回首望去,待到他看清刘芳亮所问的是那些百姓后,这才松了口气,他毫不在意,甚至是有些轻蔑地说道:“哦,那些人啊,那些人是我在这里购买的奴婢,一应手续都有,刘将军问他们,可是有事?” 刘芳亮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摇头说道:“无事,无事,本官只是随便问问。” “没事就好,”史密斯想了想,便转身吩咐身后的随从,“把这些人立刻赶到船舱里去,别让他们在外面哭哭啼啼的。”那随从应了一声,随即便转身离去。 刘芳亮心中不禁暗暗着急,他将目光投向码头上的那一堆堆的货物,道:“这些是贵公司的货物?” 史密斯嗯了一声,“我们是商人,这些都是我们从大明采买的货物,是要运到海外贩卖的。” 刘芳亮顿时眼前一亮,他想了一想,便说道:“钦州伯大人有令,严令禁止任何人运输鸦片,不知贵公司的船上可有此物?” 第七百二十六章救人 听了刘芳亮的话,史密斯先是一怔,随即他的脸上便现出怒意,“刘将军,我们是合法的商人,是你们大人请来的贵客,我们严格遵守钦州伯的各项规定,这些货物里绝对没有鸦片。” 刘芳亮面带微笑地看着史密斯,“哦,本将绝对相信史密斯先生,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人曾有规定,每艘出海的货船,都要检查是否有违禁货物,本将有命在身,史密斯先生,得罪了。” 说罢,刘芳亮转身望向自己身后的十几名亲卫,吩咐说道:“你们几个上船去,逐一检查,看看是否有鸦片等违禁货物。” 听了刘芳亮的话,史密斯身后的水手们顿时也是一阵骚动,几名身材粗壮,面相凶狠的水手,嘴里大声喊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提着沉重的战斧和细长的刺剑,窜了出来,拦在刘芳亮面前。 眼看这些洋人水手如此凶恶,刘芳亮身后的十几名亲卫立即纵马奔出,挥舞着手中的陌刀,或是以火枪紧紧瞄准着这些水手,很快就把这十几个洋人包围了起来,只要刘芳亮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将这些洋人杀死当场。 刘芳亮的脸色慢慢变冷,他眯着眼看着史密斯,说道:“史密斯先生,你这是准备拒绝我大明官军的检查么?” 史密斯怔了怔,他心知自己这些水手,在海上都是一等一的无畏战士,但是在陆地上,面对大明的这些骄兵悍将,恐怕多半讨不到好去,他死死地盯了一会刘芳亮,这才恨声说道:“刘将军,请便,检查可以,我只是希望你手下的士卒,不要损坏我们的货物。” 刘芳亮仰头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史密斯先生大可放心,钦州伯手下的军队,绝对不会做出扰民害民之事,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们的安全,只要检查完毕,没有违禁物品,我们便立即离去。” 史密斯用力挥动手臂,又大声地呵斥了几声,便把这些手持兵器的洋人水手叫了回去,随即他又命人退向两边,让出一条道路,让这些明军士卒通过。 刘芳亮唤过一名心腹亲卫,对他小声吩咐了几句,那亲卫连连点头,随即便带着五六个明军士卒,小心翼翼地沿着跳板,进入了大海船中。 史密斯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他起初以为这些明军士卒是前来勒索银钱的,大明官军,一向军纪败坏,这些年他接触的官军多了,官军的丑态,他也见得多了。 跟着这些明军进入船舱后,史密斯便扭头跟一旁的翻译示意,那翻译于是笑嘻嘻地上前,与那领头的明军士卒说了几句话,便偷着摸出几块银子,往那士卒手里递。 史密斯没想到,那明军士卒并不收受银子,他很客气,却是很坚决地把银子又推回去了,死活不肯收下。 那士卒随后便带着人,在海船的各处地方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史密斯眼看他们检查的小心翼翼,生怕损坏了货物,做事也颇有分寸,这才放下心来。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中,明军已经检查到了第六艘船,眼看还有两艘船,就要检查完毕,刘芳亮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他刚才嘱咐手下慢慢检查,拖时间等大人前来,却没想到等了半晌,直到现在赵无忌也没来,他作为大明官军,检查违禁物品是他的应有权力,但是其他的权力他却是没有,若是所有的船都查完了,没有查到什么问题,那他也只能乖乖带兵离去。 一些凶恶的洋人水手从跳板上跳下码头,恶言恶语地吆喝着,驱赶着那些百姓们开始上船,不一会,便已有三百多名百姓被带上了一艘大海船,刘芳亮见状,心中更急。 刘芳亮正焦急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势甚大,听动静怕不有五六百骑之多,正在向着此处疾驰而来,刘芳亮这才放下心来,晓得自家大人,终于及时赶到。 来者正是赵无忌,因为今日要迎接叶婉儿,陈圆圆以及苏泰福晋等夫人,一大早他便把刘芳亮派去了码头,随后吃过饭后,又在徐怡的监督下开始换衣服。 徐怡出身于魏国公府,知书达理,对官家的礼仪十分熟悉而又非常在意,她以婉儿,圆圆等人乃是朝廷的诰命夫人,苏泰又是察哈尔部的贵人为由,坚持让赵无忌换上全套官服,坐上轿子,风光隆重地前去迎接叶婉儿等人。 赵无忌拗不过徐怡,只得按照她的吩咐,乖乖地在府中更换衣服,好容易一套官服刚刚换好,便接到刘芳亮派人送来消息,赵无忌一听,顿时吃了一惊,晓得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就要带上兵马,前去钦州港。 奈何他现在一身官服,长袍飘飘,行动不便,却是骑不得马,于是赵无忌又只得花费了半晌时间,把刚才好容易穿上的全套官服,又给换了下来,穿上一身戎装后,便匆忙带着李定国,商敬石两人并五百骑兵,飞速赶往钦州码头。 不多时赵无忌便带人来到了码头处,远远看到一群大明百姓正被人给用绳子绑着,犹如猪羊一般地往船舱里赶,赵无忌顿时便是义愤填膺,胯下催马更急,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来到了不列颠的海船之前。 到了近前,赵无忌猛然勒住马头,那马儿哧溜一声便停了脚步,赵无忌右手持着马鞭伸出,指着那些被绑起来的百姓,顿时便是一声怒喝:“大胆洋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劫掠我大明百姓!真真以为本官刀锋不利乎?” 史密斯此时正在船上,听得码头外又出现了一波骑兵队伍,当即便探头向外望去,却正好听到赵无忌的怒喝。 史密斯眼看赵无忌一脸的怒色,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样子,心中当即就是一个激灵,他从未见过赵无忌如此愤怒,晓得必然是出了大事,于是急急忙忙带人便从船舱了跑了出来。 那些百姓眼看来了一名年轻的威武将军,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卒过来,看样子似是要解救自己,顿时便激动了起来,十几名百姓不顾身上紧紧绑着的绳子,彼此互相牵扯,挣扎着就向赵无忌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赵无忌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他唰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刀,唰唰几下,便把前面几名百姓身上的粗绳砍断,商敬石和李定国也纷纷上前,带人用刀把百姓们身上的绳索一一割断。 这些百姓恢复了自由身,更是纷纷跪在地上,给赵无忌磕头不止,万分感激。 眼看这些百姓得救,更多的百姓们也挣扎着哭喊着冲着赵无忌的方向跑了过来,女人的抽泣声和小孩的哭喊声,乱作一团。 第七百二十七章抵债 “这是怎么回事?”赵无忌看着匆忙赶来的史密斯,冷冷问道:“本官还真是没想到,贵公司居然还有贩卖人口的生意?” “呃,这个,这个,”周遭一片嘈杂哭喊声传来,再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明军士卒,史密斯也有些发蒙,他的头脑也跟着混乱了起来,呃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该如何回答方才得体。 商敬石带着明军士卒们上前,拔出腰刀将百姓身上的绳索一一砍断,眼看有赵无忌前来撑腰,刘芳亮双手持刀,凶神恶煞地带着几十个士卒强行登船,把刚才被关押进船舱里的百姓们又给解救了出来。 船上的洋人水手们虽然也都是一些在海上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但他们看到明军的军威和气势,竟也是不敢反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刘芳亮把百姓们带走。 片刻之后,重获自由的百姓们在码头上聚在一起,人人脸上都带着惊喜的表情。 史密斯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想了想,上前对赵无忌拱了拱手,“伯爵大人,借一步说话可好?” 赵无忌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向侧面走了几步,史密斯紧紧跟上,两人来到了旁边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 “大人,这些人并不是我们直接购买的,而是抵债来的。”眼看远离了人群密集之处,史密斯急忙说道。 “抵债?”赵无忌皱着眉头看向史密斯,对于这些洋人居然在大明购买奴婢,并运往海外,赵无忌也是很奇怪,他隐约记得,历史上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经营的业务里,并没有贩卖人口这一项。 史密斯点了点头,这才开始详细地向赵无忌解释起来,原来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吸食鸦片把家产都花光了的,最后欠下鸦片馆的钱,无力偿还,因此不得不自卖其身为奴,而那些女子和小孩,也都是那些鸦片鬼的家眷,被这些鸦片鬼抵债给了鸦片馆。 赵无忌近日在钦州府查禁鸦片,鸦片馆纷纷倒闭,史密斯派人去这些鸦片馆收取货款时,有的鸦片馆主就把这些人转手又抵债给了不列颠人。 史密斯一脸晦气色地说道:“伯爵大人,其实我们也不愿意要这些人,但是我们的货款总不能白白地打了水漂,所以……” 史密斯话音未落,商敬石已经在一旁怒斥出声:“住口!你这夷人,好不晓事!我大明的百姓,也是你们能动得了的么?伤了他们一根毫毛,本将就要你们这些夷人一条命!这些百姓我们要全部带回去!” 史密斯听了,眼中顿时便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却是阴沉的可怕。 赵无忌看了看远处的那些百姓们,又看了史密斯一眼,他的神色凝重,也没有说话,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场中气氛一时沉闷了起来。 片刻之后,赵无忌终于开口,“史密斯先生,这些百姓本官肯定不会让你带去海外,这样吧,你当初花了多少银子购买这些百姓?本官替他们还你钱。” 史密斯想了想说道:“一共五千多两银子,大人若是肯买那是最好,给我五千两银子就好。”其实这些百姓他只花了四千多两银子,他多要一千两,是担心赵无忌会讨价还价。 “好!”赵无忌望着史密斯,很爽快地说道:“那就五千两!银子稍后便会送到,这些人,本官带走了。” 史密斯听了,心中顿时一阵轻松,说实在话,这些人他也不太想要,在他眼里,那些鸦片鬼瘦骨嶙嶙,和那些妇人一样,根本干不了什么重活,那些小孩,在他们成为健壮的劳力前,又要花费粮食养他们好多年,赵无忌肯花五千两银子买走这些人,那真是再好不过。 赵无忌回首望向商敬石,“商将军,派人前去府中,叫夏先生准备五千两银子送过来。” “大人,”商敬石面色不甘地上前一步,说道,“大人这又是何必……” 赵无忌摇了摇头,脸上已经带上了几分严厉之色,“商将军,不必多说了,快去吧。”商敬石叹了一口气,这才领命而去。 赵无忌是钦州伯,他的信誉,史密斯自然是信得过,此事既然已了,他留在这里难免尴尬,于是便和赵无忌说了一番话后,便告辞离去,回去指挥水手继续往船上装载货物。 赵无忌这才带着李定国,刘芳亮等人,向着那群百姓走了过去。 此时已经有一些附近的民众听到动静,聚拢了过来。 赵无忌来到这些百姓面前站定,这些百姓们看到旁边这些精锐的官军,如众星捧月般将一名年轻的将军簇拥在中间,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赵无忌说道:“诸位,你们现在自由了,本官已花费银钱,替你们赎了身,你们不必再担心被洋人送往海外了。” 听到赵无忌的话,百姓们顿时便是一阵欢呼,更有很多人激动的流下了眼泪,一些女子抱着小孩在赵无忌面前盈盈拜倒,赵无忌急忙上前,一一将她们扶了起来。 一旁围观的老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七八百人赎身的话,怕不要几千两银子!没想到这少年将军心地如此善良!” “钦州伯你都不认识?这是钦州伯赵无忌啊,换了别人,又有谁肯为咱们老百姓出头,花上几千两银子,从夷人手里赎人?” “原来是钦州伯!没想到他如此年轻!早就听说他爱民如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无忌微微笑着,看着这些被解救出来的百姓们,不过他的眼中,隐隐却又有一丝寒芒在内。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男子上前拽着一位抱着小孩的女子便走,那女子拼命挣扎不休,那男人一时恼怒,一脚便踹在那女子的腰上,将那女子踹倒在地。 赵无忌见状,急忙带人快步走了过去,怒斥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行凶!” 只见这男子獐头鼠目,身材瘦小,他目光闪烁不定,不敢直面赵无忌的眼神,只得赔笑低声道:“启禀大人,这两人实是小人的妻子和孩子,小人这是要领他们回家。” 男子话音未落,倒在地上的女子急忙站起,抱着孩子来到赵无忌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大人为民女做主,我丈夫吸食鸦片,把家中财产挥霍一空,而后又欠下巨额债务,却将民女和孩子卖给他人抵债,这叫民女如何敢和他回家?” 赵无忌看了一眼那瘦小男子,眼神凌冽,顿时便把那男子吓得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你想带她回家?”赵无忌望着这名男子,冷冷说道:“这赎身银可是本官出的,带她回家可以,这赎身银,你是不是应该还给本官?” “这,”瘦小男子顿时便是目瞪口呆,“大人爱民如子,为何还要跟小人讨要银钱?” 赵无忌皱了皱眉头,刘芳亮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上前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就扇在了这人的脸上,顿时便把他打倒在地。 刘芳亮一脸怒气地指着他骂道:“你这鸦片鬼,为了吸食鸦片,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拿来换了鸦片,居然还有脸来找大人要人!怎么会有你这种无耻之徒!” 赵无忌沉着脸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随即他的目光又看向了码头上的人群中,一些男子在赵无忌的目光注视下,纷纷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赵无忌想了想,便转身对商敬石说道:“商将军,你带人,把这些百姓都带到飞马岭,一个都不许走,这些人,将来本官还有用。”商敬石当即点头应允下来。 第七百二十八章亦商亦盗 商敬石接了赵无忌的命令,不敢怠慢,便带着一百多名士卒,护送着这些百姓向着飞马岭的方向缓缓而去,不一会,夏允彝也派人给赵无忌送来了五千两银子。 赵无忌便命人把银子付给了史密斯,史密斯拿了银子,也不多待,辞别了赵无忌,便带人扬帆远航而去,不多时,不列颠人的船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片刻,码头的远方,慢慢出现了重重的帆影,刘文秀率领的水师舰队终于到了。 赵无忌站在高处,望着远处的庞大舰队,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风帆,赵无忌感觉到这次舰队的规模似乎比上次大了很多。 高大威猛的黑色铁甲船,镇海舰率先靠岸,刘文秀带着人先下了船,上前见过赵无忌,随后便是叶婉儿,陈圆圆,苏泰福晋等人依次下船,前临淄知县连元也在这艘船上。 夫妻久别重逢,喜不自胜,马车早已备好,于是赵无忌便扶着叶婉儿等人上了马车,直奔城中府邸而去。 徐怡把接风宴布置得隆重热烈并且丰盛无比,赵无忌心中有事,只吃了几口菜,并未饮酒,见他如此,在座的众人于是也滴酒不沾。 宴席过后,来不及和叶婉儿等人卿卿我我,一述衷肠,赵无忌便带着手下们前往书房议事,而徐怡则亲热地拉着叶婉儿,陈圆圆,苏泰等人自去花厅叙话。 书房中,众人纷纷坐定,赵无忌问连元道:“本官看船队的规模,似是要比上次大了许多,此番运来的百姓,怕是有万八千人吧?” 连元拱了拱手,笑道:“大人慧眼如炬,确实如此,此番船队所载百姓,正好一万人。” 赵无忌微微颔首,道:“本官已保举你为此地安远县知县,皇上的旨意这几日便到,你且先做着,来日若有机会,本官再抬举你。” 连元的神情顿时便有些激动,他是颇有才干之人,赵无忌主政青州时,他就在临淄县知县的位置上,为赵无忌出力甚多,他本打算以此作为进身之阶,却没想到赵无忌离开青州后,反而因为和赵无忌关系过分密切,而受到崇祯皇帝的厌恶,连元不但没有升迁,连原本的知县之位也失去了。 连元辛辛苦苦得到的功名,如何就肯轻易失去,恰好赵无忌新到广西,急需人手帮衬,于是便询问连元的意见,连元毫不犹豫就做出了决定,跟随刘文秀的船队南下。 连元此番远赴广西,也是打着跟随旧主,从头再来,伺机东山再起的意思,却没想到刚到广西,赵无忌便给了他一个惊喜,让他出任安远县知县。 连元激动之下,急忙站起身来,极其恭谨地弯腰施礼,道:“属下多谢大人,大人栽培之恩,属下永世难忘。” “连知县不必客气,”赵无忌摆了摆手,示意连元坐下,“君之才华,品德,本官早已知晓,以君之才,便是巡抚一方,也是做得的,将来若是有机会,本官还会向朝廷保举连大人的。” 将目光投向在场中的众人,赵无忌笑了笑,“诸位不要小看此地,此地虽然被很多人视为蛮荒之地,面积也比青州府小上很多,但本官却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大展拳脚,让诸位一展抱负的风水宝地。” “皇上已批准在钦州开设我大明的第三处通商口岸,洋商海商可以自由地在此地行商,交易商品,本官以为,若是论起发展潜力,这里可比西北,青州府要大太多了。” “欲强兵,先富国,本官准备把这里打造成远远超过月港和广州的大明第一港,与此同时,靠着钦州港的富庶财力,本官也要在这里建设出一支我大明最为强大陆军和水师。” 众人知道赵无忌从不无的放矢,言出必行,他既然如此说,显然心中已有腹案,想到钦州伯居然要建设一支比郑芝龙郑家还要强大的水师,众人无不心中振奋。 “对了,连大人,本官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何此次运来的百姓如此之多?”赵无忌望着连元问道。 “这个,”连元先是望了一眼刘文秀,这才看向赵无忌,恭谨答道:“大人南下之后,数月之间,北方旱灾,水灾,蝗灾等频频发生,受灾百姓死伤惨重,流离失所, 大人当初将青州府建设得繁华富裕,又引导百姓种植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粮食连年丰收,俨然已成北方的鱼米之乡,众多灾民走投无路之下,都慕名而来,大量聚集在了青州府, 而今青州府的难民已超过十万之数,虽然青州府粮食充裕,足够赈济这些灾民,但青州府土地毕竟有限,难以安置如此之多的百姓,史可法史大人对此也是头疼不已,是以下官与刘将军商议之后,自作主张,此番多运了五千人来此,以缓解青州府那边的压力。” 赵无忌听了,点头不止,“史可法安置不了这些百姓,但本官却是可以,连大人,你做得很对,青州府的那些灾民,有多少,本官这里就收多少,本官这里多收一人,就能给史大人,给皇上那边减少一人的压力。” “不过,”赵无忌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苦恼,“这样一来,运输百姓的船队规模也势必要扩大数倍,可惜短期之内,本官手中却是没有太多船只……” 夏允彝摸了摸胡子,心中一动,便说道:“运输百姓的民船,属下以为,大人可以采用租赁之法,南京,漳州那边多有大海船,大人可以给付租金,雇佣他们来运输这些百姓。” “嗯,夏先生提出的这个法子可行,既方便,见效也快。”赵无忌点头赞许,含笑说道,心中却是暗自叫苦,他手中如今只有四万多两银子了,雇佣船只的费用估计也是不菲,但这却是必要的开销,救助百姓,利国利民,这钱,应该花。 “若是增加运人的海船,末将以为,大人还需增加沿途护送船队的战舰数量。”刘文秀在一旁出言提醒道。 “哦,”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刘文秀一眼,“文秀的意思,这一路,不甚太平?” 刘文秀点了点头,“正是,末将这一路行来,每隔三五天,总能看到或大或小的商船队,其中多有携带火炮的战船,船上水手,目光凶恶,望之不似善类,幸有镇海舰等六艘铁甲战舰护卫,这些人才没敢轻举妄动,船队才得以平安到达广西, 若是大人要再度增加海船数目,以区区六艘战舰,只怕是难以防护船队周全,非要再添加战舰护航不可。” 商敬石在一旁讶异问道:“果真如此?这海上的海盗居然如此之多?郑芝龙的强大水师,为何不去剿灭这些海盗?” 夏允彝也是皱着眉头,望着刘文秀说道:“刘将军莫非是有所夸大?海上安能有如此之多的盗贼?按刘将军的说法,岂不是海上到处都是海贼?” “刘将军所言,应是不差,”赵无忌看了神情讶异的商敬石和夏允彝一眼,开口说道:“夏先生也可以这么说,海上到处都是海贼,也到处都是海商。” “大人的意思,这些人亦商亦盗?”夏允彝似是明白了一点什么,试探性地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如此。” “苍茫大海,无边无际,在海上杀人越货,很难被人发现,也很难能被人救援,所以这些海商为了自保,往往都会在船队里加上几艘战舰,用来护航, 而一旦这些商人在海上发现了比自己更弱小的船队,有些不法商人便会心生歹意,利用自己强大的武力,抢夺劫掠弱小一方的货物,甚至会杀人灭口。” 赵无忌环顾众人,语气冰冷,“所以本官才会说,这些人亦商亦盗,”将目光转向商敬石,“商将军,你刚才一定很疑惑,为何本官要出钱从不列颠人手中,把那些百姓们赎买回来,而不是强行扣留这些百姓。” 商敬石嗯了一声,说道:“属下当时疑惑,这些夷人明明违反了我大明的律法,大人便是把百姓扣押下来,那也是依律行事,无可指摘,又何必去花费银钱给那些夷人?” “这些夷人,船坚炮利,性情凶恶,本官担心他们在一无所获之后,会在海上劫掠我大明的商船,以为报复,是以在本官的水师能掌控这片海域之前,本官对这些洋人海商,依旧不得不有所让步。”赵无忌皱着眉头说道。 赵无忌的水师拥有六艘铁甲舰,战力强大,但数量有点少,再加上水师还要去护送运输百姓的船队,短期之内,赵无忌暂时没法掌控广西一带的海域。 “诸位可知,前几日和我等谈判的那几家洋商,哪家最为赚钱?” 众人皆是摇头表示不知,赵无忌笑了笑,“最赚钱的,便是那红毛番,别看他们买卖的商品不多,但他们海上舰队最强,靠着在海上劫掠其他商船,三家东印度公司中,以红毛番的公司,利润最丰,远超其余两家之和。” “看似这些海外的货物运到大明,海商们可以获利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但海盗这个没本的生意,利润可比安安分分经商,要高出太多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准备造舰 “这些夷人海商,挂着商人的名头,却干着海盗的勾当,当真是无耻之尤。”夏允彝皱着眉头骂了一声。 “夏先生有所不知,有些海盗,还是在为国家效力呢,”赵无忌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些夷人的国家,在很多地方,与我大明颇有不同,我大明视所有海盗为匪,但是在那些夷人国家,有些海盗却是合法的,国王甚至会发给这些海盗‘私掠许可证’,许可他们攻击敌国商船,把他们的抢劫行为合法化。”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李定国想了想,便略带嘲讽地说道:“既然如此,用我大明的话来说,这岂不是‘奉旨抢劫’?” 赵无忌听了,哈哈大笑,道:“宁宇所言不错,正是如此。” 刘芳亮听了,心中顿时便是一动,他抬头望向赵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所谓寇可往,我亦可去,我军铁甲船战力无双,在大海上难逢敌手,大人如今正是缺钱之际,不如……” 赵无忌急忙摇了摇头,“刘将军谬矣,我等乃是官军,如何能学那些海盗一般,杀人越货,抢劫财物,此事休要再提,本官将来打算效仿郑芝龙,走郑家的路子。” 夏允彝听了,顿时哈哈大笑,道:“郑家一枚令旗,价值便是三千两白银,大人打得好算盘,此事若是能得以实施,堪称是日进斗金。” 众人想起郑芝龙的富可敌国,也是眼热不已,心中对自家水师的期盼更深。 “所以啊,本官当初便和皇上说过,这大海,便是一个取之不竭的宝库,早日开发海贸,便能早日打开这座宝库,这滔滔万里海疆,我战舰所至,都是我大明的领土。” “救灾之事,最为要紧,十余万百姓在青州府翘首以待,文秀,这一阵便要多辛苦你了,今日在此歇息一日,明日一早,你便率领船队返回山东吧,尽快将那些灾民运到广西来。”赵无忌吩咐刘文秀道。 “此外,本官再拨给你一万两银子,你用这些银子,去南京那边雇佣一些船只,用来运载百姓。”南京是赵无忌的起家之地,庆记商行的总部也在那里,在那里租船的话,会比较方便。 “至于增加护航的舰只……”赵无忌斟酌了一番,这才说道,“本官会上奏皇上,申请调动青州左卫的水师营帮忙护航,关系到安置灾民之事,想必皇上一定会答应的,文秀,有张名振率水师助你,海路上的安全应无大碍。” 刘文秀连忙答应了下来。 “如今又有一万百姓来到广西,虽然是多了的很多壮劳力,但这些人的饮食,住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属下以为,既然增加了人手,大人应该尽快把最赚钱的玻璃工坊和香水工坊建立起来。”夏允彝在一旁提醒赵无忌。 赵无忌微微颔首,“夏先生所言极是,本官晓得了。”随即他便扭头四顾,问道:“孙老如今在何处?” 赵无忌问的孙老,便是龙江宝船厂的造船工匠孙老四,他在建造船舶方面经验丰富,六艘铁甲舰,都是他和宋应星两人领头督造出来的,是以赵无忌对他十分倚重和尊敬。 夏允彝笑了笑,道:“孙老如今应该还在钦州港,老人家虽然岁数不小,但这精力旺盛不次于年轻人,听闻大人说了,想要把造船厂设在钦州港附近,孙老刚下船,就急吼吼地带人在港口那边寻找建船坞的地点,刚才属下还吩咐厨子单独做了几份饭食给孙老送去呢。” 赵无忌当即起身,环顾众人,笑道,“走吧,咱们都看看去,可不能让老人家,把咱们年轻人给比下去。” 众人说说笑笑地便出了门,纵马出城,飞奔而去,没多久便又回到了钦州港码头处,很快便找到了孙老四等人。 孙老四看到赵无忌带人前来,也是十分高兴,急忙过来迎接,赵无忌问他道:“孙老,船坞的地点可是选好了?” 孙老四点了点头,道:“小老初步看了看,有几个地点都不错,具体最后定在哪,小老还没想好,选好地点后,小老便会禀报大人,由大人定夺。” 赵无忌嗯了一声,随后便背着手走了两步,面向无边无垠的大海看去,带着咸味的潮湿海风扑面而来,赵无忌看着那海上波涛汹涌的浪花,在浪花中穿梭飞行的水鸟,以及海上时隐时现的片片白色帆影,久久没有说话。 前世的历史上,无论是满清,还是大明,都没有在意对海洋的控制,白白地把大好海权拱手相让给了洋人,西方工业大革命如火如荼,更是进入了令人热血沸腾的大航海时代,而这时大明和满清却在固步自封,自己画个圈子,主动把自己禁锢在了陆地上。 众人不知自家的大人在想什么,于是谁也没有出声,只是都簇拥在他的身后,跟他一起望向辽阔的大海。 “孙老,本官如今需要很多战船,敢问孙老,两三个月内,能造出合用的战船么?”赵无忌扭头看向孙老四,目光炯炯有神。 “这个,”孙老四一时也觉得有些为难,“两三个月的时间实在太紧了点,这还要算上建造船坞的时间,若是铁甲舰和大型福船的话,它们的建造周期太长,三个月肯定不够。” “那可有三个月内能造出的战船?不瞒孙老,本官现在追求的是一支能迅速形成战力的海上舰队,成军时间越快越好。”赵无忌继续问道。 “哦,原来如此,”孙老四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好叫大人得知,若是给小老三个月,造出网梭船和鹰船这样的小型战船是没有问题的,人手足够的话,赤龙舟和苍山船也能造出来,再大的船小老就无能为力了。” 赵无忌对大明的战舰也略有了解,网梭船是最小的战船,一艘船能载两到四人,船上的士卒只能使用火枪,弓箭作为攻击武器,这种船只适合近海航行,无法远航。 苍山船也是一种小型战船,船上可载约四十人,体积要比网梭船大上许多,勉强具备了一定的航海能力。 苍山船虽然比不上福船那样庞大,但已经具有了初步的火器战斗能力,船上可以搭载两门千斤的佛朗机炮,若是改用经过唐维改造过的新型火炮,其威力和射程还能大大提高。 赵无忌凝思了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孙老,尽快把船坞的位置定下来,本官会让夏先生全力配合你,人手和银钱都不是问题,本官希望这船坞早日建成,然后尽快开始造船。” “敢问大人打算造什么船?若是大人着急的话,小老可以先建一座简易的船坞,一周便可建成,此船坞虽然简易,但用来建造苍山船和网梭船,却已经足够了。”孙老四说道。 “如此甚好,”赵无忌想了想,道:“网梭船,鹰船,苍山船,尽量多造,本官希望在三个月后,能拥有一支由几百艘船组成的战舰群。” “请大人放心,”孙老四对着赵无忌拱了拱手,脸色肃然说道:“小老必会全力以赴,在三个月内,为大人造出这些船只来。” 赵无忌又看向一旁的唐维,“本官还想请唐先生,仔细研究,再和孙老反复商议探讨,为苍山船加上几门威力巨大的火炮来,这半年之间,文秀的铁甲舰队一直都要用来护送百姓,暂时无暇顾及这里,控制广西近海,半年内,这些苍山船,网梭船便会成为我军水师的战斗主力,海战之中,火炮为先,唐先生,你身上的担子很重,本官对你也是寄托厚望。” 唐维双手抱拳,慨然说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必会全力以赴,努力为水师研制出最好,最合用的火炮来,不过,在此之前,大人须要先把火器和铁器工坊建设出来,属下才能为大人造炮。” “哦,对,对,本官差点忘了此事。”赵无忌连连点头,“夏先生,如今人手足够充沛,劳烦先生派人去飞马岭通知宁人,命他尽快组织工匠,将玻璃,香水,火器,铁器四大工坊同时开建,尽快建成,越快越好。”夏允彝答应了下来。 赵无忌突然又想起一事,于是唤过刘文秀,附耳对他一番仔细嘱咐,听得刘文秀连连点头。 建造船坞,营造战船都需要花费大量银钱,于是赵无忌命夏允彝备出一万两银子,让孙老四可以随用随取,他又和孙老四商议了一番造船的细节后,方才告辞而去。 通商口岸即将开放,到时必须要有一支强力的舰队,能在近海执行巡逻和一部分的战斗任务,以防止哪些不法的海商,为了高额利润而走私避税。 对付这些走私的商人,拥有强大火力,但是机动力较差的铁甲舰反而没有用武之地,而像苍山船,网梭船这样速度快的小船,用来缉捕走私却最为合适。 第七百三十章强买强卖 返程的途中,夏允彝一面骑着马,一面靠近赵无忌,侧身低声说道:“大人,如今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属下刚才粗略算了一下,大人今日赎人花了五千两,建设工坊至少还需要一万两,船坞和造舰费用也是一万两,工匠们和士卒的薪水,百姓和士卒们食用的粮食,还有其他一些开销等等,加在一起,总共也快四万两银子了,到了这个月底,恐怕大人手中的银两就会花光,属下还请大人早做安排。” 赵无忌皱了皱眉,冲着夏允彝的方向,微微侧身,也是低声说道:“是吗?今日是十三日,这么说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留给本官,如今正是万事开头难的阶段,待到工坊建成,商品售出后,便好了。” 夏允彝看了赵无忌一眼,道:“从工坊建成到商品售出,怎么也要一个半月时间,属下以为,大人所做的这些事,哪一件都是迫在眉睫,非做不可之事,哪一件也不能轻易推后推迟,属下以为,大人或可向本地缙绅富户,暂时借一些银两,周转应急,待到工坊步入正轨,开始赚钱后,再还给他们也不迟。” 赵无忌听了,想了半晌,方才缓缓点头,“夏先生所言,有一定道理,用此法确实能解此时的困境,不过此事却也先不急,待到半月之后,再做商议吧。” 时间缓缓流逝,半个月后,钦州城内一处富丽堂皇的宅子内,土司莫云喜和梁仁明正坐在花厅里,摆了一桌菜肴,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大哥,你说钦州伯好好地把咱们这些人叫到这里,还要求咱们带着家眷和孩子,是为了什么事啊?”梁土司用筷子夹起一块切得薄薄的鹿肉,沾了沾酱料,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鹿肉的香甜,让他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莫土司瞥了梁土司一眼,叹了口气,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随即便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入喉,刺激得他浑身似乎都燥热了起来,“梁老弟,飞马岭你知道吧?” 梁土司点了点头,“知道,我还去过那里,那里不错,虽然荒凉,却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知道就好,告诉你,赵大人在那边盖了一些房子,叫咱们这些土司头人来这里的意思,是想把这些房子,卖给咱们。”莫土司也夹了一口鹿肉,吃了下去。 “卖房子?好端端的,赵大人为何要跑去飞马岭盖房子?还要把房子卖给咱们?”梁土司顿时觉得满头的雾水,“飞马岭那地方,景色虽然不错,但要是说让我住那里,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大哥,你知道我这人最喜欢热闹。” “赵大人是皇上亲封的钦州伯,在钦州这个地方,他可是说一不二,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从他身边的幕僚夏允彝,夏先生的口中打听到,赵大人的意思,是要求咱们这些土司,头人,每人至少要买一套房子。”莫土司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 梁土司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眼看并无其他人在旁,这才低声对莫土司说道:“大哥,赵大人当不至于如此吧?赵大人一向爱民如子,怎么会强买强卖呢?你是不是搞错了?” 莫土司一扬脖子,又一杯美烈酒下了肚,他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仁明啊,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才接触赵大人多久?我可是听说,赵大人最近花钱的地方很多,似乎资金上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借卖房子的机会,敛财。” 梁土司端起了酒杯,却没有入口,他皱着眉想了想,问道:“大哥,你可知道钦州伯卖的房子,大约多少钱一处?若是不贵,我就多买几处,赵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上次替我家女儿洗脱了冤屈,我正愁报答无门,这可是个好机会。” 莫土司没理他,自顾自地夹了一口菜吃了,这才有些不屑地对梁土司说道:“多买几处?那你快去买吧,我托人打听过了,钦州伯售卖的房子,最少也是两千两银子一套。” 噗的一声,梁土司嘴里的酒全喷了出去,弄得他脸上,身上满是酒水,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之像,梁土司胡乱抹了一把脸,便看着莫土司,讶异问道:“两千两?大哥莫非在戏弄小弟不成?钦州城内的上好宅子,也不过二百两银子就能拿下,飞马岭那地方原本就是个人迹罕至的荒野,那里的房子,如何能卖得两千两银子?” 莫土司没好气地说道:“为兄为何要消遣你?我打听得清清楚楚,那里的房子,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两起价,好一点的,还有三四千两的,钦州伯可是个狠人!” 震惊过后,梁土司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嗯,钦州伯这样的精明人,既然他把房子卖得这么贵,想必是有他贵的道理,明日见了面,他必会带咱们前去飞马岭,我等到时一看,便知那房子值不值两千两。” 莫土司不动声色地看了梁土司一眼,夹了一口菜吃了,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悠悠说道:“老弟,只怕又让你失望了,我听到的消息,那些房子如今尚未动工,那里到处都是空地,据钦州伯的说法,他卖的好像是叫什么,叫什么‘期房’的。” 梁土司伸手捂着胸口,他觉得那里有点疼,强忍着想喷血的冲动,梁土司问道:“一片荒地,就要卖咱们两千两银子?!” 莫土司点了点头,“不错,不但如此,咱们还必须要买一套,至少要买一套!”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久久没有说话,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哀怨之色,片刻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次日上午,来自钦州各地的土司头人们,陆陆续续地进了城,没精打采地向着赵无忌的府邸而去,他们事先都已经得到了风声,晓得钦州伯叫自己等人过来的用意。 飞马岭那荒郊野地,一处房子居然要人两千两,这简直和明抢也差不多了。 只是前些日子,在赵无忌的府中,他手下士卒展示出来的战力着实骇人,众土司亲眼所见,那火枪,那陌刀,那铁甲,无论哪一样都是难得的神兵利器,那些士卒则更是神勇凶悍。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无忌主政钦州府,独揽大权,无论是权力上,还是武力上,都不是这些土司和头人所能抗衡,又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众土司来此之前,人人都打好了破财消灾的主意。 几名本地的缙绅,坐在酒楼上,无意中看到了这些垂头丧气的土司们,有人不知所以,便觉得有些奇怪。 “嗯?这几个土司怎么都没精打采的?以往这些人可是神气的很呢。”一人疑惑地说道。 一个看样子消息颇为灵通的人士顿时便不屑地哼了一声,“怎么,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这几个土司怎么了?还请王兄赐教。”另一人问道。 被称作王兄的人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这才开口说道:“赵大人最近接收了一万多名来自北方的难民,准备把他们安置在咱们这里,这么多人的开销可是不少,弄得赵大人囊中羞涩,听说现在已经快入不敷出了,但赵大人毕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能对咱们这些普通平民百姓下手,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土司的身上。” “莫非赵大人是想要这些土司募捐银钱和粮草?” “钦州伯何等聪明,怎么会采用这种简单的法子,”说话之人顿了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这才继续说道:“钦州伯在飞马岭盖了一些房子,打算高价卖给这些土司,来换取银钱。” “高价?有多高价?” “我听说,那边的房子,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两一处!” 现场顿时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之声,“这,这个,钦州伯这也太狠了吧,就那荒郊野岭的地方,宅子也要两千两银子一处?就是五两一处我也不买啊,这些土司若是买下,只怕要赔个底掉啊!” “土司赔钱不要紧,你们算算,这些大小土司,怎么也有四十多人,每人两千两,算下来赵大人轻轻松松便可以得到八万两!赈济灾民的钱马上就出来了。” “这些土司就这么眼睁睁地让钦州伯坑么?”一人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不坑又如何?钦州伯手下是士卒每日都在城中巡逻,你们几个长着眼睛,难道没看见?就看那厚重的铁甲,锋利的长刀,还有那火枪,看上去也绝非凡品,最可怕的是那些士卒,只要钦州伯有这些兵在,那些土司就不得不低头。” “那些士卒?那些士卒,看上去也不甚高大强壮,只不过他们的精气神却是很足。” “你们那是不懂兵!老夫可是懂的!五十年前,那时老夫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当时曾有幸见过戚继光戚爷爷手下的兵,那气质,那眼神,那神态,和如今钦州伯手下的士卒一模一样!此乃虎狼之兵也,平时轻易不出,出必见血,出必噬人!也难怪赵大人能凭着这数千兵马,击败十万满清鞑子大军……” 老者幽幽地说着,眼神却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似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一般,情不自禁间,已然神游天外。 第七百三十一章卖房 赵无忌的府邸之中,此时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四十多名土司和头人齐聚赵府客厅,人头攒动,蔚为壮观。 在另一旁的花厅内,叶婉儿和徐怡一身诰命服饰居中而坐,婉儿拉着赵毅的小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和这些土司头人的家眷们谈笑风生,两人见到可爱的小孩子,也会抱起来亲两下,夸奖两句。 这些土司的家眷们原本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钦州伯把她们都请到这里来是什么用意,不过当她们看到两位夫人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慢慢地紧张之情便消失不见,言谈举止也变得从容起来。 赵无忌在客厅里,含笑看着诸位应邀前来的土司们,这些土司和头人,平时都待在大山里面,相聚的机会也不多,此刻在这里见了,相互之间都觉得亲切非常,于是便谈笑着寒暄个不停。 罗杉和农名则两人也来到了这里,两人互相挨着坐在了一处。 农名则紧皱着双眉,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他的部落不算太富庶,两千两银子对他而言,不是个小数目,他今日是真心不想来此,但那日赵无忌手下士卒演练火枪,陌刀,黑旗军的骁勇凶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实力强大,不服朝廷管教的土司雷明,农名则惹不起,但这个年纪轻轻的钦州伯,农名则自忖自己也惹不起,他明知飞马岭那里是个坑,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往里跳,此番前来钦州之前,他东拼西凑,凑了三千两银子,带在身上,多带一千两,是为了防止意外。 罗杉脸上的表情就轻松多了,他今日纯粹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来,他的部落距离钦州甚远,山路艰险难行,又有雷明在背后给他撑腰,是以他并不怎么惧怕赵无忌,他也没准备在飞马岭买房。 农名则心中有些忐忑,他向着罗杉的方向微微侧身,问道,“罗土司,这钦州伯,让咱们携带家眷来此,却是何意?老弟愚钝,苦思不得其解,还望罗土司为老弟解惑。” 罗杉斜了农名则一眼,说道:“这你还不明白么?叫咱们带家眷来,这是打算把咱们的家眷倚为人质啊,你看吧,一会钦州伯多半会要求咱们把家眷留在这里。” “这,这可如何是好?”农名则顿时便是面如土色,他这次把自己最喜欢的幼子带了来,原打算让他在钦州城见见世面,历练一番,谁想到赵无忌居然是打着将这些人当做人质的心思。 农名则当即就是后悔不迭,他三女一子,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年纪方才七八岁,向来都视为掌上明珠一般,疼爱非常,这儿子他是准备将来培养成人,继承自己家业的,如何肯拿他留这里当人质? 看着罗杉,农名则便露出了羡慕之色,罗杉今日来此,只带了几十个随从,没带家眷,看样子也没带着银两,农名则顿时便痛悔不已,恨自己当初没想到这一层。 不提农名则在那边懊恼不已,赵无忌坐在正中,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人也已经到齐,于是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顿时客厅里就安静下来,众人皆面色凝重地望向赵无忌,等待着他开口。 “哈哈,”赵无忌先是轻笑一声,尔后说道:“本官今日请诸位来此,乃是事出有因,打算送诸位一场富贵……” 赵无忌话音未落,那边的罗杉便禁不住嗤笑了一声,他的笑声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环境中,依旧被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罗杉不动声色,却眼带笑意地望着赵无忌,心想这年轻的大明官员,脸皮当真比城墙都厚,明明是他自己借机敛财,却要说得动听无比,指鹿为马,说是要送大家富贵,这让他心中对赵无忌的不屑之意更加浓厚。 赵无忌也听到了嗤笑声,他不动声色地望了过去,才发现是土司罗杉,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恍然之色,却不以为忤,他装着没注意到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广西此地,人杰地灵,物产富饶,只可惜山地众多,交通有些不便,实为遗憾。” “本官奉皇上之命,主政此地,如何让钦州的百姓富足,富裕,本官可谓是殚精竭虑,日思夜想,终于给本官想出了一个法子来。” “本官打算大力开发飞马岭,庆记,和记的所有工坊皆都建在此处,将来的飞马岭,必将是我钦州最为繁华富庶的所在,是以,本官打算把……” 赵无忌话音未落,便听到客厅中有一人冷冷说道:“大人便打算强行卖那里的房子给我等?” 众人讶然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土司罗杉。 众土司没想到罗杉居然这么有胆气,说出了他们心中想说而又不敢说出来的话,一个个心中暗喜,不过他们的脸上却都做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罗杉嗤笑在前,打断赵无忌的说话在后,便是赵无忌再有涵养,此刻也禁不住被他激起了火气。 “哦,原来是罗土司,怎么,你对本官带着大家伙发家致富,有意见?”赵无忌的语气中,微微带上了几分怒意。 罗杉强行忍住吐血的冲动,心想此人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他环顾全场,只见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对他露出了支持和同情的眼神,顿时胆气又是为之一壮。 “大人,您是皇上任命的钦州伯,凡事总要考虑百姓的口碑,以及因此而造成的影响吧?大人为了个人牟利,居然打算强卖飞马岭的昂贵房子给我等,此举,貌似不妥吧?”罗杉柔中带刚地说道。 “罗土司,你也知道本官是钦州伯!”赵无忌当即就是一声怒喝,“本官为皇上亲封的钦州伯,该如何主政,该如何造福一方,难道还要听你的安排不成?你为何在此胡说八道,扰乱民心?” 罗杉顿时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他当即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道不同不为谋,罗某告辞!” 说罢,罗杉气哼哼地转身便走。 赵无忌沉着脸望着罗杉的背影,目光不断闪动,他想了想,猛然大喝一声,“来人,把罗杉给本官拿下!” 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一旁的刘芳亮顿时便带着七八个如狼似虎的士卒冲了过去,从后面一脚便将罗杉踢倒在地,随即倒背双手,将罗杉按在地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本官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最恨的便是这种有令不遵,目无上司之人,来人,把罗杉打入大牢,一月之后,斩首示众!”赵无忌冷冷下令。 刘芳亮微微点头,那几个士卒会意,当即就拖着罗杉向着远方行去,罗杉顿时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和和愤怒的喝骂声,一名士卒唰地拔出腰刀,用刀背在他脸上啪啪猛扇了两下,顿时便把罗杉的脸给打肿了,肿的像个猪头一般,,罗杉这才不敢出声,任由士卒们将他拖了下去。 眼看罗杉被士卒拖走,一月后更是会被当众斩首,在场的众位土司也都给吓得不轻,他们心中明白,面前这个微微笑着的年轻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刚才的做法,更是颇有一些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架势。 于是众土司纷纷在心中打定主意,一会若是钦州伯要强行卖房,自己等人便忍痛买下罢了,罗杉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此时此刻,破财消灾才是正理,没必要为了一些身外物,丢了性命。 莫云喜站起身来,拱手强笑道:“罗杉此人,一向就是嚣张跋扈,今日他居然在大人面前撒野,大人教训他,那是再好不过,我等众人,其实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随着莫云喜的表态,众土司于是也纷纷出言开口,一边倒地痛骂罗杉,支持赵无忌。 赵无忌哼了一声,环顾众人说道:“非是本官心狠,实是此人太过无礼,当众顶撞本官,丝毫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中,本官可是个讲道理的人,本官一向是以德服人,罗杉犯了错,那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众人也都跟着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做得好,赵大人做得对等等。 “哦,对了,刚才被罗杉这么一打扰,本官差点忘了正事,”赵无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飞马岭那边的房子委实不错,山清水秀,富庶繁华,着实是一处风水宝地,本官以为,你们人人都应该买上至少一套才是。” 众人心想钦州伯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莫云喜冷眼看着场中的动静,想了想便站起身来,抱拳对赵无忌说道:“大人有令,我等岂敢不从?我莫云喜愿在飞马岭,买上一处房子。” 随着莫云喜的开口表态,众土司们于是也纷纷站起,表示想在飞马岭买房,赵无忌频频颔首,显得非常满意,于是便开口说道:“既如此,本官便带诸位前去飞马岭,看看那里的房子,对了,诸位把家眷也带去吧,让嫂子弟妹,也帮着参详,参详。” 第七百三十二章造价不菲 赵无忌既然开了口,摄于他的威势,于是众土司头人也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下来,当下便由赵无忌率领着众土司骑马在前,众多土司们的家眷带着孩子坐着轿子,马车在后,在刘芳亮率领的五百骑兵护送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钦州城,前往飞马岭而去。 赵无忌拉着缰绳,骑马走在最前面,莫土司和梁土司如同哼哈二将般,紧紧跟在他的左右,在赵无忌身后不远处,心事重重的农名则低着头,他脑子里宛若是一团浆糊般,不知该何去何从。 赵无忌拿下了罗杉,那自己将来如何回去,和罗杉背后的老大,雷明雷土司交代?雷老大会不会怀疑自己出卖了罗杉,而导致罗杉被赵无忌拿下?过一会自己是不是该主动上前挑一套最便宜的宅子买下来,还是再等等看,看看到时有没有类似罗杉这样的勇士为民请命,迫使钦州伯终止他强行卖房的打算? 农名则在后面胡思乱想,前面的两个土司则和赵无忌聊得颇为投机,三人谈笑风生,聊到高兴处,不时便有爽朗的笑声传来。 赵无忌对莫云喜十分信赖,也很器重他,把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莫云喜去做,莫云喜如今已经是钦州商会的仲裁委员会中,大明这边三人中的一人,仲裁委员会位高权重,一共六人,明人和洋人各半。 此刻莫云喜骑在马上,一边和赵无忌说笑着,一边也在心中暗自拿定了主意。 赵无忌待他总是不薄,如今钦州伯明显是缺钱了,自己作为他的得力手下,理应率先做出表率,莫云喜想了想,决定稍后带头买一套三千两银子左右的住宅,以表达对赵无忌的支持。 而梁土司所在的部落则比较富庶,他的财力之雄厚,还在莫云喜之上,感恩赵无忌前番帮爱女喜鹊洗刷掉了杀人的嫌疑,并且和莫土司一样,赵无忌平时对梁土司也很器重,所以梁土司今日打算砸四千两银子出来,给赵无忌一壮声势。 在梁土司想来,那房子虽然不值四千两银子,但梁土司砸出的钱,砸的不是房子,砸的是赵无忌这个人,他很看好赵无忌,他觉得钦州伯年纪轻轻,便如此精明强干,手握强兵,前程远大且辉煌,若是这个时候帮了他的大忙,将来钦州伯飞黄腾达之时,一定不会忘记自己的。 换句话说,梁土司把购房看做是一次投资,一次投资钦州伯赵无忌的机会。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驭马而行,后面的女眷之中,也经常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经过一个多时辰后,众人终于来到了飞马岭的入口处。 梁土司刚才和赵无忌聊得颇为投机,此刻他头脑一热,便开口问道:“敢问大人,这飞马岭的房子,最贵的卖多少银子一处?” 梁土司心中暗忖,赵无忌顶天也就报个五千两银子的价格,自己到时便顺口当众买下这套房子,定然会给钦州伯以极其深刻的印象,想到这里,他脸上笑容更盛,含着笑只是望向赵无忌。 赵无忌怔了怔,似是没想到梁土司会这样问,他想了一想便说道:“价格嘛,本官也不是很清楚,本官记得,嗯,最贵的宅子,大概一万多两银子罢。” 梁土司顿时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中了一箭,刚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觉得赵无忌这话,他实在没法接,也接不了。 众人在蜿蜒细长的山路上一路前行,没多久便穿越了山谷,来到了飞马岭腹地的那一大片平原上。 面前的土地,举目看去,到处都是一片荒芜,远处有大量的民夫正在热火朝天地在那边建设着,木材,条石等建筑材料堆放的遍地都是,从脚下到远方,到处都是黑色光秃秃的土地,和在土地上忙碌劳作的民夫们,更远处则是葱葱郁郁的山峦起伏,林木茂盛。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众多土司的心,顿时全都凉了,眼前的这番景象,可不就是一片最典型的荒郊野岭,自己若是在这里买房居住,消息传出去,岂不要被熟人笑掉大牙。 莫云喜心中也是吃惊不小,他迅速地扫了一眼众人的神态,他很明显地从众土司的脸上看到了失落之色,想了想,莫土司便望向赵无忌,强笑道:“大人,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些房子所在的地方?” 赵无忌啊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伸出手中的马鞭,往一旁的地面上指了指,道:“本官忘了跟诸位说了,这些房子这几日便会开始建造,暂时还没有开工,诸位请看,那地面上不是有用白粉画成的方框么?方框所在的位置,便是房屋所在的位置。” 众土司你看我,我看你,满脸都是一副被人坑了的沉痛之色,莫云喜硬着头皮驭马上前,仔细看去,果然这附近的土地,都被人用白色粉末画上了一个个巨大的方框,方框内,还有白粉画成的字迹,上面写着这块地的大小,售价,以及简单的格局介绍。 梁土司也跟了上来,他皱眉看着地上的白色字迹,他本以为在这荒野之上,又是这么贵的售价,这房子面积应该不小,但现在看来,这里的房子不但贵,面积也不怎么大,心中不由得也升起了几分怨气,心想赵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吃相有点难看,下手也太狠了一点。 众人脸上的神色,尽数被一旁的赵无忌收入眼底,赵无忌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提前半月便做好了准备,否则今日想要卖掉这些房子,还要多费不少周章。 “因为时间太紧,所以这些房子暂时还没来得及建设,不过请诸位放心,三月之内,诸位购买的房子一定会建好,”赵无忌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此外,为了让诸位放心,本官还建设了一处样板房,本官保证,诸位将来到手的房子,与样板房绝对毫无二致。” 样板房又是个什么东东?众土司也来不及细想,便被赵无忌在前面带着,跟着他向着远方的一处院落而去。 众人走了没多远,离那处院落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莫,梁两位土司,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禁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众人很快也跟了过来,看到面前的一切时,人人也都觉得很惊讶。 赵无忌翻身下了马,走到了众人的最前面,他面朝众人,伸手指着后面开始介绍说道:“诸位请看,在你们面前的,乃是一条水泥路,当然,由于时间太过匆忙,这条水泥路只有三十丈长, 本官保证,将来这一片宅子之间的道路,将全部是水泥路,水泥路坚固,干净,不易磨损,车辆在上面行驶,既舒服又快捷,诸位可以自己上去试一试。” 众土司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道路,于是也都下了马,学着赵无忌的样子,踏上了水泥路,有好奇的人,甚至蹲下身子,用手触摸脚下的道路,很快,水泥路的平整和坚固,便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本官设计的水泥路,中间略高,两侧略低,在道路的两侧,每隔二十丈,便会有一个下水口。”赵无忌伸出手,指着水泥路靠近道边处的一个长方形洞口说道。 众人望去,只见长方形洞口上,盖着一个由坚硬毛竹制成的栅栏状物品,赵无忌将它称为井盖,“钦州炎热多雨,每当滂沱大雨过后,普通的土路总会一片泥泞,积水遍地,难以行走,然而水泥路便不会存在这种现象,坚硬的水泥路,在任何天气都可以自由通行,不受影响,而这些路边的下水口,更是能迅速地将道路上的积水排走,保持道路的干净整洁,这样的道路,绝对不会积水。” 一面说着,赵无忌一面示意几名士卒抬过来几个巨大的浴桶,浴桶里面满满的装满了清水,在众人热切而好奇的目光里,这些士卒用力将浴桶缓缓推倒,浴桶里的水顿时便流了出来,流的满地都是。 众人仔细观察,只见水流很快便从道路中间流到了道路两侧,随后就顺着下水口流入了地底,消失不见。 赵无忌跺了跺脚下的水泥路,对众人说道:“诸位可能觉得本官一处宅子,便要价两千两白银是贵了,诸位想必不知,且不提这水泥路的造价便已是极为高昂,便是这水泥路的下面,也另有乾坤。” 赵无忌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下水口说道:“在这地面之下,本官也雇佣了大量的人手,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才挖出了两条平行的巨大沟渠,并且在沟渠里面,本官派人放进去同样是由水泥制成的巨大圆形排水管道,排水管道沿着水泥路一直通向远处,所有的雨水,以及从道路两旁宅子里排出的废水,都会顺着这两条巨大的排水管道排走。” “仅仅是这一整套排水装置,以及水泥路,造价便都是不菲,诸位,这时候,你们还觉得这里的宅子贵么?” 第七百三十三章高科技住宅 这一套成系统的排水装置,众人可谓是闻所未闻,一想到这么一大片地域,到处都铺设上这种坚固平整的水泥路,以及水泥路下面的巨大排水管道,众人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里的宅子,或许贵得也有一定道理。 众土司惊讶赞叹之余,连连点头,他们作为各个部落的头领,见识和眼光皆是远远超过常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这水泥路和排水管道的神奇之处。 无论水泥路,还是排水管道,都是一个规模浩大,花费不菲的巨大工程,因此而带给人的种种便利和好处,也是同样的巨大。 这数千年间,除了皇宫里面,哪个地方不都是一下雨便是一片泥泞,道路上满是积水,寸步难行,赵无忌若是真能把水泥道路和排水管道在飞马岭铺设成功,这里显然会成为令广西乃至整个大明百姓都羡慕不已的地方。 “不但飞马岭内的宅子之间皆以水泥路相连,四通八达,畅行无阻,在一年内,本官还会在这里建设至少两条水泥路,其中一条道路,可同时让四辆马车并排行驶,这条路将直接通往钦州城。”赵无忌很有信心地说道。 “哦,那属下敢问大人,另外一条水泥路,通向哪里?”莫云喜土司不失时机地发问道。 听了莫土司的话,赵无忌望向众人的身后,他伸手向南方指了指,他的目光深邃幽远,“另一条路,将可以让八辆马车同时并肩而行,此路将直接通向钦州港,直接通向大海。” 土司们的家眷们此时也来到了这里,她们或坐在轿子和马车里,或者索性带着孩子下来步行,她们好奇地在平整干净的水泥地上走来走去,感受着脚下坚固的道路,脸上的神情均是十分兴奋。 喜鹊也下了轿子,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梁土司的身旁,伸手挽着她父亲的胳膊,一双大眼睛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大人,这水泥路和排水管道,怕是不便宜吧?”喜鹊望着赵无忌,笑着问道。 “喜鹊姑娘所言极是,仅仅是遍布这里的水泥路,价值便可达到两万两银子左右。”赵无忌徐徐说道。 “喜鹊姑娘,这水泥路虽然贵,但好处更多,由于道路平整,没有颠簸,故水泥路可以把在上面行驶的车辆速度,提升三,四倍之多,以往两个时辰才能到的地方,如今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并且没有颠簸之苦。”夏允彝在青州府时,曾亲自指挥民夫建设水泥路,对此很有心得体会,此刻便也出言向喜鹊等人介绍这水泥路。 赵无忌带着众人在马路上待了一会,眼看这里的情形跟土司们介绍的差不多了,于是便抬脚前行,沿着水泥路,招呼上土司和他们的家眷们,向着不远处的院落走了过去。 灰白色的水泥墙,坚固而朴素,宅院的大门尚未安放,赵无忌指着空荡荡的门口说道:“这个大门,本官便给你们空着,诸位可以根据自己喜好的样式,自行修建,安装大门。” 随后赵无忌带着众人,穿越门口,走近了宅院之内,众人进去后,四处放眼看去,只见两侧的房屋都是两层小楼,而正面的正房,则是三层楼,楼房的墙体也都是由水泥搭建而成。 莫土司冷眼旁观,敏锐地发现这座宅子面积并不大,前面三栋小楼,后面应该还有一处花园。 “这屋中的设施,家具,以及墙面的装饰等等,这些都有待诸位自行添置,搭建,本官为诸位提供的,乃是‘毛坯房’。”赵无忌指着面前的楼房说道,“本官长话短说,简要地向诸位介绍一下这宅子的优点之处。” 赵无忌带着众人直接走进面前的三层小楼,一进屋,众人顿时便觉得一股热浪铺面而来,让人感觉似乎沉进了一片热气的海洋,有些不舒服。 赵无忌指着墙壁边缘处的一排排铁管说道:“此物唤做暖气,天寒地冻之时,这些铁管便会开始工作,散发热量,让屋子里面暖和起来,如今天气虽然不冷,但本官为了给诸位展示一下这暖气的功效,已经提前命人将暖气烧热。” 莫土司和梁土司很有兴趣的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这些铁管,发现果然是热得烫手,难怪这屋里并无火盆或是炉子,温度却是高得吓人。 刘芳亮跟在赵无忌的身后,不动声色地上前,把房屋中的窗户一一打开,让热气迅速排出室外,众人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冬季紧闭门户,以火盆炉子取暖,难免气闷,并且火炉燃烧的废气对人的身体也有影响,这暖气管就不同了,只是纯粹散发热量,对人体没有半点不利的影响。”夏允彝今日也跟了来,他指着一旁的暖气管,跟身边的几位土司介绍道。 赵无忌让众人感受了一番暖气之后,又领着他们来到了墙上的一处铁管处,他指着墙上伸出的半截铁管说道:“此乃自来水装置,此物唤做水龙头,只需直接拧动开关,清水便会从水管中不断流出,诸位居住在这里,不但不用担心冬天的寒冷,吃水也不用派人出门去打,坐在家中,拧开水龙头便可喝上清水。” 在这个时候,铁器虽然已经普及,但价格并不便宜,为了成本计,除了屋子里布设的水管采用的是铁管外,外面的管道,赵无忌打算用陶土管铺设。 陶土管足够结实,钦州一地的陶器产业也十分发达,采用陶土管,既节省成本,又能拉动当地的经济发展。 刘芳亮很有眼色地拿了个大木桶走了来,端端正正地放在水龙头下面,当着众多土司及其家眷们的面,赵无忌伸出手去,拧动水龙头的开关,顿时,一股清澈透明的甘泉,便从水龙头里面倾泻而下,潺潺地流入水龙头下面的木桶之中。 眼看清水从墙上流了出来,众人齐齐发出一阵惊喜赞叹的声音,不少人更是面露不可思议之色,甚至怀疑自己是看到了神迹。 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一面拍着手,一面笑着好奇地走了上来,围着水龙头周围转圈,喜鹊胆子比较大,她走上前去,伸手不断拧动水龙头,随着她的动作,水流一会停止,一会又继续流淌,逗得小孩子们拍着手嬉笑不止。 赵无忌让众人在水龙头前停留了一盏茶的功夫,充分满足了一下这些人的好奇心,这才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在卫生间里,抽水马桶和洗澡用的淋浴喷头也很受这些喜爱干净的夫人和小姐们欢迎,抽水马桶可以把污物迅速地冲入下水道,最终排到住宅外的排水管中,使得屋中再也没有难闻的臭气。 淋浴喷头由于条件有限,制作得比后世的热水器要简陋了许多,整套淋浴系统由两根铁管组成,一根冷水管,一根热水管,中间有开关可以调节两根管子水流的大小,从而达到调节冷热温度的作用。 冷水管里水的来源和自来水一样,热水管则直接通到卫生间墙上的一个巨大水箱,想要洗热水澡,则需要提前烧好热水,然后把热水倒入上面的水箱。 水箱里的热水,会通过热水管,来和冷水管里的冷水混合成温度适宜的水流,最终从淋浴喷头上喷出。 此外,宅子里还有一个额外赠送的真皮沙发,外面包着牛皮,里面则遍布弹簧,坐上去十分舒服。 至于窗户,上面贴的暂时还是白色的窗纸,只有最贵的那几处宅子,才会在里面装上几扇玻璃窗,彰显主人的身价。 小小一块平板玻璃,售价可达数百两银子,真要把这里的宅子全换成玻璃窗,赵无忌就得破产了。 众人在屋子里转了半晌,不断地感受到这里的不凡之处和方便之处,虽然宅子售价较高,但也算得上是物有所值,两千两银子买这么一处住宅,考虑到这里有水泥路,自来水,暖气,抽水马桶等种种这个时代的高科技元素在内,在心中仔细衡量了一下之后,众人都感觉这银子花的还算值。 眼看众人都已经动了心,赵无忌又开口说道:“本官的想法,是希望诸位每人至少在这里买上一处宅子,并且每年都要保证至少有半年的时间,诸位,以及诸位的家眷,要住在这里。” 农名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心想罗杉果然所言不虚,这钦州伯,最终打得还是以自己等人的家眷为人质的主意。 想起自己的唯一幼子,今后便可能被迫留在这里,孤单一人,成为赵无忌手中的人质,农名则不禁心如刀绞,伤心欲绝,他怔了一怔,突然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钦州伯,我等若是居住在这里,以后是否还可以随意走动,投亲访友?” 农名则爱子心切,一时情急,便开口问话,话刚出口,他便已知不妥,想起刚才罗杉的下场,心中顿时便是后悔万分,暗骂自己太过莽撞。 第七百三十四章不是人质 农名则话音刚落,赵无忌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吃惊之色,他怔了怔,方才说道:“农土司为何会如此问?本官不过是请诸位来此居住而已,寻亲访友,那是诸位的自由,与本官又有何干?这里将来便是诸位的家,诸位想做什么,愿意去哪里,诸位大可自便,本官一律不干涉的,尔等便是打算扬帆远航,去海外玩耍,也与本官无关。” 众土司听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赵无忌并没有挟持自己家眷做人质的意思,只是为何钦州伯又必须要求自己等人居住在这里,他们一时半刻,却也是琢磨不透。 赵无忌这一解释,众人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 赵无忌的目光在众土司脸上一一掠过,众人被他目光扫到,无不谦恭地低下了头,赵无忌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本官做事,讲究的便是一个令行禁止,若是有人不遵号令,适才罗杉的下场,诸位刚才也已看到。” “本官向来言出必行,绝无虚词,说是要送诸位一场大富贵,那就一定会送诸位一场大富贵” “之所以让诸位以及诸位的家眷,每年至少在这里居住半年,乃是有本官的考虑的。” “皇上的旨意,数日之前已经到达,皇上已经批准,钦州港为我大明第三处可以和洋商自由贸易的通商口岸,皇上更是将这里的一应大事小情,统统交由本官处理决定,本官深感责任重大。”赵无忌说到这里,面向北方,肃然拱了拱手。 “本官将会把飞马岭这片土地,打造成钦州,广西,乃至整个大明最为繁华的所在,数月之后,源源不断的玻璃,香水,肥皂,布匹,都会从这里生产制造出来,进而运送到广西各地,大明各地甚至是海外各地售卖。” “庆记商行以及和记商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工坊群,如今已经在这里开工,仅仅以纺织工坊而论,本官的目标是,一年内,钦州的棉布要占据广西市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份额,五年之内,本官希望大明各地的百姓们,都能买到,用到来自钦州府,飞马岭生产出来的棉布!” “到了那时,前来此地的各地客商势必如同那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而普通的民众百姓,也会纷纷前来此地,选购自己所喜欢的商品,如此之大的客流量,不利用上,岂不是可惜?” “本官在此郑重宣布,万达商城,即将于半年之后,在此地隆重开业,万达商城,为四层楼的高楼大厦,整个一楼,将会用来作布匹,服装的销售之地,二楼为钦州各种特色商品的销售地,三楼则是庆记,和记专营的商品销售之处,至于四楼,乃是餐饮之所,为前来购物的客人提供各种美食。” “诸位,本官知道,广西有很多好东西,很多好的产品,但是奈何十万大山层层叠叠,路途艰难,通行不便,以至于很多的明珠美玉,都隐藏在乡间野岭,难以为人所知,诸位的部落中更是有很多独有的珍奇特产,可惜也是售卖无门。” “凡在此地购买宅子者,本官都会提供万达商城二楼的铺面一处,并免去三年的租金,诸位可以派遣部落中的得力手下,将你们部落中的特色产品,山中珍奇拿到这里来售卖,销路一定大好。” 赵无忌的目光再度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他注意到了众人脸上露出的激动之色,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有气势了起来,“要知道,将来前来万达商城的,不仅仅有普通的钦州百姓,广西百姓,更有来自天南海北的各地客商,还会有那些肤色各异的番邦洋人海商,他们对于商品的需求量,可是十分巨大的,只要诸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富贵之日,便在眼前!” 在场的众多土司和头人,全部被赵无忌的一番话,给震撼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钦州伯,为了他们,为了钦州的发展,竟然想得这么深远,布局也是如此的宏大。 农名则猛然想到赵无忌话语中的一处漏洞,他心中好奇,忍不住再度开口发问,“敢问大人,万达商城是四层楼阁,这一层楼的面积又能有多大?我等这么多人,只怕一层楼的铺面,远远不够吧?”在场众人听了,当即也都是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这些土司们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众所周知,在古代,并没有钢筋和水泥,所以建造房屋时,使用的多是木头和石材。 石材坚固,但是难以运输和打磨,造价昂贵不菲,难以大规模推广。 木料价格适中,但受材质的影响,易腐蚀老化,搭建小型的楼房尚可,若是像现代这样的高楼大厦,木头的强度和耐用性,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来的。 所以古代中国的楼房多半是小楼,面积都不大,这就是受到了建筑材料的制约,普通的一栋小楼,一层面积不过几十平方米,最大也不过上百米面积,出去铺面之外,还要留出客人通行的空间,以及放置货物的空间,一层楼百八十米的面积,确实最多只能容纳十几个铺面。 但水泥和钢筋的出现,便可以改变这一切,高强度的水泥和钢筋合力,可以使赵无忌建造出更为宏大的建筑。 听了农名则的话语,赵无忌神情轻松地笑了笑,“农土司,你多虑了,你们的铺面不会小的,将来万达商城的一层楼,其面积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到时一层楼不但能容纳你们所有的铺面,还会给众多钦州城内商家留出大量的铺面呢。” “按照本官的规划,到时候万达商场的每一层楼,面积至少会有五亩地之广!”五亩地换算成平方米,大约是一万平方米左右,比木质楼房一层的面积至少扩大了一百倍!后世现代的大型商场,每层楼的面积也都在这个范围左右。 “到时仅仅是商场的一层楼阁,便可以容纳下数百个大型商铺,在这里销售各式各样的产品,而每一天,也会有成千上万的顾客光临此地,购物休闲。” 听了赵无忌的话,众人再度被震撼的不轻,半天时间,也没人能说出一句话,最终却还是喜鹊打破了这片寂静,“大人,占地五亩地的楼阁,如何能造得出来?喜鹊见过的最大楼阁,也不过二三十丈的样子,大人的话,小女子却是不信!莫非大人有神仙手段不成?” 梁土司听了,顿时便吓了一跳,他急忙上前,一把就把喜鹊给拽了回来,冲着赵无忌,不住嘴地赔笑道歉说道:“小女无知,口出妄言,让大人见笑了,见笑了。” 喜鹊心中有些不服,嘟着嘴正待要和梁土司争辩,却被梁土司给使了个眼色,强行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哈哈哈哈,”赵无忌仰天笑了几声,这才看着众人微笑说道:“喜鹊姑娘还真是心直口快啊,本官就喜欢她这样直爽的性格,有一说一,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省心!诸位不必忧心,本官向来言出必行,商城一定会建成的,半年之后,请诸位拭目以待! 不过这四层高楼的规模巨大,却颇是要花费一些时间和人力,这半年期间,本官会提供一些普通的平房给诸位使用,作为商铺,让诸位先把自家的业务开展起来,半年后万达商城建好,自然会请诸位搬进去。” “所以本官留诸位以及诸位的家眷在此居住,也是为了让诸位能更好,更方便地打理诸位在这里的产业,并无他意,请诸位不要误会。”赵无忌向周围的人解释说道。 众土司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赵无忌命令自己等人居住在飞马岭的用意,不由得心中惭愧不已,心想自己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钦州伯的君子之腹,钦州伯这样一心为民谋发展的好官,如何会拿自己的家眷做人质? 赵无忌话音刚落,农名则当即就上前一步,对着赵无忌拱手说道:“大人为我等殚精竭虑,送我等这么一场大富贵,农某无以为报,愿出资购买价值三千两宅院一处,聊以报答大人的恩情。” 农名则这一开口,一旁的莫土司和梁土司便是懊恼不已,心中后悔竟然被这农名则抢了先,他们原本就抱了即使这里是荒郊野岭,也要出钱购买宅院,支持赵无忌的心思,如今看到这宅院如此之好,赵无忌又附送商城铺面的三年免费使用权,这么算下来,几千两银子一处宅院,不但不算贵,反而是赚大了。 于是两人亡羊补牢,也上前表示要购买住宅,在他们的带动下,反应过来的土司和头人们也跟着蜂拥而上,纷纷向赵无忌表态想要在这里买房。 看到眼前这热闹场景,赵无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却是摇了摇头,:“几千两银子,数目可是不小,如何便能轻率决定,诸位,且先不急,先让本官带你们见识一下这飞马岭的不凡之处,如何?” 第七百三十五章还是人质 赵无忌带领众人慢慢地从宅院中走了出去,站在坚实的水泥路上,赵无忌指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大片工地,说道:“诸位请看,那里便是正在建设中的庆记,和记工坊群,庆记乃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行,这个就不用本官多说了吧?至于和记,那更是当今皇上自己的产业,天家背景,尊贵无比,速度快,乘坐舒适的青州四轮马车,便是出自和记商行旗下。” “那里有水泥工坊,铁器工坊,纺织工坊,玻璃工坊,香水工坊诸多工坊群,无论是哪个工坊,将来都会日进斗金,顾客盈门,这些工坊便好比梧桐树,只要有他们在这里,自然便会引得金凤凰纷纷前来,三年之后,诸位再看飞马岭,定然是迥然不同,别有一番繁华光景!” “诸位请随本官前来。”赵无忌前走几步,翻身上马,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此外,在前面不远处,本官还建立了一座游乐园,请诸位带着家眷,跟随本官前去游览。”听说是个玩耍的地方,众人顿时便是好奇心起,于是纷纷跟随赵无忌而去。 没走多久,赵无忌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处所在,指着眼前的这一片土地,赵无忌对众人说道:“这座游乐园也是草创初期,暂时的游乐设备不多,本官花费了半个月,只建成了一些秋千和滑梯,预计半年以后,游乐园将会和商城同时竣工,开张,到时里面的景点和玩耍的地方将会更多,眼下诸位可自行携带各自子女前去观摩玩耍。” 众人纷纷下马下轿,带着自家的孩子向前走去,只见这一大片平地上,左边搭建了十几个铁制的巨大秋千,秋千的支架都是精铁打造而成,秋千底座通过两根结实的铁链子,连到了支架之上,在右边则有两个巨大的动物塑像,高达两丈,一个做成大象模样,另一个则是众人从未见过的长颈鹿形象。 这两个动物塑像实际上都是滑梯,大象那个滑梯,孩子们可以从尾部踩着台阶,爬到大象的背上,而后从大象那长长鼻子处的滑梯滑下来,长颈鹿那个也差不多。 小孩子们十分好奇,于是纷纷在家长的带领下,上前玩耍,没多久,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便荡漾在了这片空阔的土地上,精铁价值不菲,是以铁质的大型秋千很少见,很多小孩抢着跑去玩秋千。 而那两个滑梯则受到了更多孩童们的喜爱,尤其是那个大象滑梯,非常受欢迎,小孩子们一个个排着队去玩滑梯,滑下来后便急忙跑到大象尾部继续排队,等着玩第二次。 小孩子们玩得开心,土司们也只得带着家眷在一旁耐心等候,喜鹊带着几个半大的姑娘和小子,看着孩子们玩得高兴,不禁童心大发,也跟着上前玩起了秋千和滑梯,看得一旁的众人莞尔一笑。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小孩子们依旧是玩得不亦乐乎,意犹未尽,赵无忌站在远处,含笑地看着眼前的这番情景,夏允彝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了赵无忌的身边。 捻着胡子,看着前面不远处快乐的孩童,和那些满脸都是慈祥之色的土司和家眷们,夏允彝低声说道:“大人果然好手段,商城加游乐园,不由得这些土司们不乖乖掏钱购买宅子。” 赵无忌微微一笑,道:“本官这也是为了他们好,两千两银子现在看上去有点贵,待到工坊,商场,游乐园陆续建成之后,百姓,商人,洋人们都会陆续而来,这里的房价只会更高,三年之后,夏先生你在看,就知道两千两银子是一个多么低廉的价格了,到了那时,商城加住宅,这些土司才会明白,本官当真是送了他们一场大富贵。” “大人在这里规划的宅子不少,属下刚才去看了下宁人手中的图纸,大人竟然打算在这里建造上千处宅院,这些土司最多也就买上四五十处,那这剩下的宅子……”夏允彝有些疑惑不解,他担心剩下的那九百多处住宅,赵无忌会烂在手里。 “夏先生,目光要长远。”赵无忌扭头看了夏允彝一眼,“钦州不比西北和青州,这块土地,是皇上封给本官的,也将会是我等的根据地,本官会把全部的资源和心血都放在钦州,会用尽全力去发展她。” “这些工坊,将来就是本官最大的依仗,这里生产的布匹,本官打算把它们卖到全世界去,飞马岭将来注定会成为广西乃至大明南方的经济中心,将来不但钦州,广西的富人们会来到这里置办产业,便是大明其他地方的富人,以及那些洋人,也会考虑在这里买房置业,上千套宅子,本官还担心不够呢。”赵无忌淡淡说道。 夏允彝听得连连点头,“大人目光深远,属下佩服,眼看这些孩童如此喜欢游乐园,又有商城的经商之利诱惑,看来不需大人用强,这些土司和头人们,也会乖乖地留在这里居住。” 夏允彝摸了摸胡子,又道:“这样一来,众部落的土司头人,以及其家眷皆尽住在此地,大人的军营便驻扎在飞马岭外,他们想要谋反,可就是难上加难了,大人此计甚妙,只要他们留在这里,这些人虽然不是人质,其实也胜似人质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夏先生说的是,本官确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虽然本官不限制他们的自由,但是只要他们住在这里,他们掌控的部落便不敢谋反,地方民心自然安定,所以,他们实质上,还是本官的人质,除此之外,本官还有其他一层用意在内。” “哦?属下愚钝,还请大人解惑。”夏允彝恭谨问道,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岁数远远比自己小,但是赵无忌总给他一种高深莫测,智深如海的感觉,夏允彝虽然也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智者,但在赵无忌面前,他总会感觉自愧不如,心服口服。 赵无忌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们,笑了笑,说道:“这世间的很多纷争,其实如果沟通得当的话,很轻易便能化解于无形,本官初来此地时,便听说这里十万大山,山路难行,各个部落之间交通不便,沟通不畅,平时山民们屡屡因小事,而有纷争发生,闹将起来,酿出大祸,令主政此地的知州田仰十分头疼,不得不重用莫云喜,梁仁明两位土司,利用他们的威信,前去调解纷争。” “而今这些土司们在这里买了房,互相都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今天他去你家喝点酒,明天你去他家聊聊天,长此以往,彼此都成了好邻居,好朋友,这样一来,往日的那些部落纷争岂不就会很轻易地就化为无形?便是再有争执发生,两方的土司们也能凭借彼此之间的私交,稳妥和气地处理好,使事件不至于扩大化。” “本官强令他们在此居住,不止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也有安稳地方民众的考虑。” 夏允彝听了,想了半晌,便转到赵无忌面前,弯下腰去,深深一拜,赵无忌顿时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扶起夏允彝,道:“夏先生何故如此?” 夏允彝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大人深谋远虑,属下当真是叹服不已,望尘莫及,如此一箭三雕之计,当真巧妙,巧妙!” 赵无忌哈哈一笑,也不做声,依旧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们。 孩童们天真活泼,玩耍起来,不知不觉就忘了时日,慢慢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幸好叶婉儿思虑周到,早已吩咐厨子做好饭菜,此刻便派人从城中给众人送了过来。 得知是钦州伯的夫人亲自吩咐人送来的饭菜,众土司头人们无不感激在心,暗自佩服夫人细心体贴,关爱下属。 吃过饭后,小孩子们依旧是玩兴未尽,吵着闹着继续在这里玩耍,于是便留下一些女眷在此看护孩童,赵无忌则带着众人继续去看房。 赵无忌卖的房子,如今还都是大片大片的荒地,一片空白,走过去也只能看看宅子面积的大小和位置,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赵无忌有赵无忌的办法,他带着众土司和一些家眷,直接来到了距离工坊不远处的一处新近修建的宅院里。 院子中间,停着一辆黑色四轮马车,赵无忌手指马车说道:“这便是由和记工坊生产的,非常畅销的青州四轮马车,这种马车,与水泥路乃是绝配,而这种马车,将来也会在这边的工坊里,大量生产。” 众人于是便也走上前去,细细观摩,赞叹夸奖了一番, 随后赵无忌便带着众人进了一间屋子,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屋子正中的一张巨大长桌,这实木制成的桌子长两丈,宽一丈,方桌上摆着整个飞马岭的沙盘模型,游乐园,工坊,万达商城,住宅区都被做成了模型,摆放在沙盘之上。 又有几个年轻女子,人人手持一根细长的木杆,为众人介绍这一带住宅的具体位置和周边的情况,让一些土司惊喜的是,在沙盘上,他们还看到了南洋书院的模型,这也意味着,将来若是住在这里,对他们的子女教育也是大有好处。 长桌的另一端,则摆放着具体宅院的格局模型,各种价位的宅院,在这里都有具体的模型展示,模型制作得十分精致,甚至连屋子里的水管,暖气管,淋浴器都是清晰可见,众人聚精会神地在这里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 半个时辰后,眼看大家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赵无忌便带着这些土司头人,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第七百三十六章枭雄末路 隔壁的这座房间,是庆记,和记商行的商品展示间。 屋子里面放置了很多书架和博古架,红木制成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精致的玻璃制品,以及香水,肥皂,毛衣的样品,甚至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几块布匹和几卷棉纱,这布匹和棉纱正是新型织布机和新型纺纱机制造出来的产品。 屋子角落里还摆着一些制作得十分精致的真皮沙发,真皮沙发的中间还有一个红木制成的茶几,客人们可以随意在这些沙发上休息,体验,几位手脚麻利的侍女殷勤地给各位客人分发着汽水和米花糖这样的小食。 包括沙发在内,所有的商品上面都有一个标签,标签上写明了商品的名称,种类以及售价。 众土司见到这一屋子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喝着以前从未喝过的饮料,吃着香甜可口,味道独特的米花糖,心中既是兴奋激动,又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那种自惭形秽之感。 便是这些人里面历练最丰富的莫土司,此刻站在这里,也感觉自己简直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不说别的,就说那些晶莹剔透,做工精美的玻璃制品,随便哪一件,在山中的部落里,都能当成是传家之宝一般珍贵的宝物,然而在这里,却像是最常见的大白菜一样,随意地摆放在架子上,到处都是。 赵无忌轻咳一声,说道:“诸位亲眼所见,这屋子里陈列的所有商品,在两个月之内,便会从附近的工坊里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本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工坊生产的所有商品,全部都处于一种供不应求的状态; 工坊建成后,不但会有来自广西,乃至大明各地的商贾前来此地,采办货物,便是那些洋商海商,也会不辞万里,历尽艰辛,乘风踏浪而来,把这里的商品运往遥远的西方,贩卖牟利。”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到时诸位便能够知道,本官所言不虚。” “大批的外地客商前来这里,对于诸位各自部落的特色产品来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本官并不担心诸位手中商品的销路,本官担心的是,你们到时没有足够的产能,来满足来自这些天南地北的商人们。”赵无忌善意的玩笑,顿时便引起了土司们一阵轻松的笑声。 “在此,本官想要提醒诸位两点,第一点便是道路交通的问题,这一定要引起诸位的足够重视,否则,任由你的货物再好,憋在山里运不出来,那也一样是卖不掉,所以本官以为,诸位现在就可以通知各自部落,在闲暇之时,尽快组织人手,修筑道路,尽量地把道路扩宽,使其便于行走和运输。” “诸位的货物,本官给你们的建议是,要有自己的特色,同时规模尽量地要做大,这样也方便那些商人的大批量采购。” 眼看是关系到各自部落的发展,以及自身的贴身利益,众土司于是纷纷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此外,花费数千两银子购买住宅,这个毕竟不是小数,诸位大可仔细斟酌一番,再做选择,不必急于一时。”赵无忌话音刚落,土司梁仁明便已经率先站了出来,“大人,小人已经考虑好了,小人愿购买三处住宅,还望大人成全。” 随后莫云喜和农名则两人也先后站了出来,表示要购买这里的宅子,在他们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土司头人们,纷纷开始一掷千金,挑选自己心仪的宅子,唯恐一旦落后,好地点和好户型的宅子,便被别人抢了去。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四十多名土司和头人,人人都购买了至少一处宅院,财大气粗的梁土司花了近一万两,买了三处宅院,在众人中排行第一,莫云喜莫土司也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两处宅院,农名则把手里的三千两银子都花了出去,买了一处稍大点的宅子。 农名则之所以如此踊跃,乃是因他心中有个预感,他感觉这位年轻的伯爵说的话,极有可能都会成真,无论是那与众不同,令人惊叹不已的宅院,还是那满屋子的华丽商品,皆都在佐证着赵无忌话语的可信度。 农名则感觉,整个钦州一地,即将会因为这位大人的举动,而涌动风云,自己等人的身家富贵,极有可能便落在这暂时还是一片荒芜的飞马岭上。 更何况,对于在此售卖何种商品,农名则早已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因为他的部落虽然偏僻又远在深山之中,但却有一种产品,非常受外界的欢迎。 眼看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赵无忌也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手,叫了声好,“既然诸位都买完了宅子,此事便算是尘埃落定,本官会如约为你们提供三年的铺面使用权,一个半月之后,此地的工坊将全面建成投产,届时各地的商人将会纷沓而来,那些夷人洋商们,也会带着大量的货物,远渡重洋,重返钦州港。” “诸位的铺面,本官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根据你们购买住宅的大小和价值,铺面的位置和大小也会有所区别,现在看来,梁土司的铺面应是位置最好,也是最大的一处。” 说到这里,赵无忌笑了笑,随即他又正色说道:“接下来的一个月,请诸位一定要重视起来,回去之后,仔细想一想你们能拿出什么样的商品和特产,抓紧把这些东西准备齐全,一个半月之后,一定要及时运来这里售卖,不要错过外地客商齐聚此地的大好机会。” 众人一面纷纷点头答应,一面也在心中暗自合计,思量自家部落究竟能拿出什么样的拳头产品出来,以及修筑部落附近道路,以利通行的事情。 金色的阳光洒将下来,照耀得少年的身影格外挺拔,赵无忌含笑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一月之后,本官将在此地恭候诸位大驾,还望诸位到时不要让本官失望,本官很期待,那时与诸位的再次相聚。”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郁郁苍苍的鱼腹山中,在树林中一处较为隐蔽的所在,有一队人马正驻扎于此。 这队人马大约五六十人左右,搭建了一个小型的营地,营地内胡乱分散着二十余个有些破烂的营帐,有的营帐上面,还有刀剑弓矢造成的破洞和损伤,也有被烈焰焚烧过的黑灰色痕迹,一看便知,这队人马曾饱经战火。 如今已是秋初,天气依旧炎热沉闷,燥热的空气中,一丝丝的微风也无,营地核心处的一处营帐前面,一面有些残破的旗帜无精打采地垂落在高高的旗杆上,一动不动。 这里是四川,乃是奉节县的东面,李自成带着这些手下被大批的明军包围在这里,如今已是第七天。 今年以来,官军的攻势一日猛似一日,大明朝廷对于这些义军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各地的巡抚总督,更是将剿匪列为主政施政的第一要务,纷纷组织官兵,操练人马,时刻准备打击出现在辖区内的义军。 曾经在西北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闯王李自成,也在大队官军的轮番围剿之中,精疲力竭,连战连败,时至今日,他手下的数万大军,在如潮水般的官军一波波的攻势下,被打得抱头鼠窜,几乎全军尽没。 就在前几日,在四川巡抚邵捷春的围剿下,李自成的残部再度遭受沉重打击,李自成经过一番苦战,方才带着这几十人成功突围,但他的妻子高夫人,以及高夫人统率的老营,却在突围中与李自成失去了联系。 当初最辉煌时曾手下雄兵十余万,睥睨自雄不可一世的李自成,如今似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二十余名忠心耿耿的骑兵,以及部分家眷,加起来总共不到六十人。 李自成一脸沉重地蹲在营帐前面的黄土地上,他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红色毡笠帽子,神情有些萎靡,脸上的皱纹也似是更多,高大健壮的身子有些偻了下去,此刻的他,正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的左侧不远处,身材高大,肌肉强健的袁宗第赤裸着上身,斜靠在一课老榆树上,他的胸口处有一道极为骇人的伤痕,看样子似是利器所至,伤口从胸膛的左侧斜斜下去,一直蔓延到右侧的小腹,伤口两侧的血肉已经发白卷起,狰狞怕人,看这样子,若是刀锋再向前深入一丝一毫,只怕袁宗第便是一个当场被人开膛破肚的下场。 虽然受了如此重伤,但袁宗第的脸上却是一副淡然且又无所谓的神情,他咬着牙,忍受着剧痛,以右手抓着一包伤药正在往自己的伤口上撒,很快他便把灰白色的伤药从上到下,在伤口上撒了个遍,随即他用牙咬着绷带的一头,艰难地用双手开始给自己进行包扎。 第七百三十七章凶残 没花费多长时间,袁宗第便把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饶是他一向悍勇,此刻额头上也已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脸色似是又苍白了几分,在他的身前不远处,他片刻不离身的得意兵器,两根沉重的精铁鞭被随意地扔在地上,铁鞭上面,黑色的血迹斑斑点点。 袁宗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慢地将头靠在老榆树的树干上,透过树荫上的树叶间隙,望着斑斑点点的晴朗天空,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迷茫。 闯王的另一名大将田见秀,此时剃了一个大光头,这让他看起来更像出家人了,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在另一棵老树下闭目打坐,口中低声地念诵着什么,良久之后,他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目光清澈无比。 田见秀先是看了袁宗第一眼,顿时便吃了一惊,道:“汉举,你为何如此心急,我不是说了,稍后我自会为你包扎处理伤口,你身受重伤,又何必非要逞强,自行包扎?” 袁宗第靠在树上,依旧是两眼望天,一动不动的样子,似是没有听见田见秀说话一般,也不理他,他的目光淡然宁静,似是这世间已再无什么事情,能真正地让他放在心上。 田见秀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到动静,在场的众人全都警觉了起来,纷纷扭头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不远处的七八名士卒更是急忙拿上趁手兵器,接连翻身上马,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有闯王李自成,和靠在树上的袁宗第,两人依旧是一动不动,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田见秀侧耳倾听片刻,方才松了口气,他回顾四周,摆了摆手,“不是敌人,只有一骑,没有追兵,应该是双喜查探敌情回来了。” 听了田见秀的话,周围的人这才放下心来,众人都知道,田见秀心思聪敏,平时轻易不说话,但一旦开口,却往往都能一语中的,说到点子上,那几名骑在马上的士卒虽然依旧提着兵器,望向远处,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显轻松了许多。 片刻之后,一骑骏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马上骑士正是众人所熟悉的身影,闯王李自成的义子,李双喜,看到是他,几名骑士立即惊喜地骑着马迎了过去。 李双喜纵马很快便来到了近前,他勒住战马,用手一撑马背,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他身姿虽然矫健,落地之时却是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一旁的田见秀眼看不对,猛一伸手便扶住了他,沉声关切问道:“双喜,你受伤了?” 李双喜是个十七八岁的剽悍汉子,他咬着牙,脸上露出愤恨之情,说道:“田叔不必担心,侄儿只是被那些狗官军给发现,不得不陪他们玩了一会,虽然杀了数人,不小心腿上却也中了狗官军一箭,箭矢已被侄儿拔出,再无大碍。” 蹲在地上的李自成,此刻也缓缓站起身来,他望着李双喜,皱眉问道:“双喜,你此番下山,可曾打探到夫人的消息?” 李双喜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孩儿无能,没有打探到夫人的消息,不过那日的突围中,高一功和李岩始终护卫在夫人左右,他们带的又是最精锐的老营,想必定能护得夫人周全。” “官军撤了么?”李自成话一出口,便已知自己问的不妥,官军若是撤了,李双喜又哪里会受伤,此时此刻,官军一定还在山脚下包围着自己这些人,之所以迟迟没有上山搜索,恐怕是在等后面的援军到来。 果不其然,李双喜脸色再度一黯,道:“邵捷春那狗官,此番是铁了心地要把咱们一网打尽了,如今山下处处都是官军,漫山遍野,不计其数,看上去有上万之众。” 李自成听了,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顿时眼前便是一阵发黑,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堕,他随手扶上旁边的旗杆,闭上眼睛,高大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众人见他如此颓唐,眼中也都皆露出了绝望之色。 田见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嘴里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片刻之后,李自成方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向着周围一一望去。 他目光所及,尽是残破的营帐,以及受了伤的弟兄,四川巡抚邵捷春还是过于谨慎,此时此刻,哪怕是二三百名官军出现在此地,义军也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了,想到这里,李自成心中更是难过。 “八大王那边有消息么?”李自成又出声问道。 田见秀皱了皱眉,说道:“八大王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自从击败我军后,官军俨然已经将八大王视为最大的目标,贺人龙,左良玉二獠率军对八大王穷追不舍,只怕……” 田见秀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贺人龙,左良玉两人都是大明有数的悍将,手下又多是骑兵,被他二人盯上,张献忠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当初煊赫一时,名震天下的西北十三路义军,而今就仿佛这夕阳落日一般,已然步入了最后的黄昏。 李自成脸色木然,一言不发,场中气氛一时又沉闷了下去。 就在这时,众人突然听到旁边有人一声大吼,“若不是有那高杰为官军带路指引,我等又何至于会有今日的局面!高杰那狗贼,可千万莫让爷爷遇见他,若是让爷爷撞见此贼,爷爷必取他狗命!”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李自成麾下的猛将郝摇旗,此刻他满脸的怒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高杰,字英吾,陕西米脂人,他原本也是闯王的部将,后来他和闯王之妻刑氏私通,由于担心被闯王发现,于是便带着刑氏和手下部众,投降了官军,此后在对农民军的战争中,屡立战功,很受重视。 在此番围剿农民军的作战中,熟悉内情的高杰作为贺人龙手下先锋大将,一样是出力甚伟,利用自己对李自成的熟悉,献计献策,给李自成所部造成了极大伤害。 听到莽撞的郝摇旗提起高杰,李自成便想起了背叛自己的前妻刑氏,刑氏那美貌的身影,以及高杰那可恶的嘴脸在他眼前不停闪现,一时之间,李自成只觉得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自己如今已是穷途末路,而情敌高杰,却带着背叛自己的美人,在朝廷中混得风生水起,加官进爵。 李自成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的脸色呈现出可怕的灰白色,此时此刻,李自成只觉得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自己带着这些残兵败将,已是走入了绝境,再无翻身之机。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李自成唰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刀,悲呼一声道:“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话音未落,手腕急转,迅速地握着腰刀,向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万万不可!”李双喜离他最近,情急之下,硬是拖着一条伤腿,用力一窜,一下就把住了李自成持刀的右手,“义父,万万不可!” 一旁的田见秀,顾君恩等人也急忙冲上前去,劝阻李自成,就连悠然地靠在树下,似是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的袁宗第,此刻也惊讶地睁大眼睛,向这边望了过来。 田见秀用力夺下李自成的腰刀,沉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又何必如此灰心丧气?” 李自成睁着血红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猛然吼道:“玉峰,官军把山下围得水泄不通,你我身边这几十个残兵败将,几乎人人带伤,又如何能突得围去?倒不如自行了断,落个干净,也免得落入官军手中受辱!” 李自成话音未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王何必灰心丧气,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谁说我等便突不了围!” 李自成抬眼望去,原来是自己的手下头号大将刘宗敏,刘宗敏右手拿着他那把沉重锋利的鬼头大刀,刀锋上犹自一滴滴地在滴着鲜血,他的右手则提着四五个头颅,向着李自成走了过来。 还未走到跟前,刘宗敏便将手中的头颅向着李自成等人掷了过来,头颅纷纷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滚了几下,便滚到了众人脚下。 众人定睛看去,却看到了一张张或愤恨,或惊恐,或绝望的年轻美女面孔,刘宗敏沉着一张脸,一挥手中鬼头大刀,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之家眷,我已亲手杀之,再不会拖累我等,刘宗敏此刻已轻身一人,随时可以跟着大王突围!” 李双喜看着脚下的几个头颅,似也被吓得呆了,谁知这些以往还被他亲热地称作婶婶的几位女子,如今便已经身首异处,化为孤魂野鬼,而下手杀害他们之人,却正是被她们称作夫君的刘宗敏。 望着脚下那些死不瞑目的面孔,再看着刘宗敏手中犹自滴着血的鬼头大刀,不知为何,自小便在死人堆中打滚,早已见惯生死的李双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第七百三十八章捉襟见肘 田见秀皱着眉看着地上的这几个可怜女子的头颅,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双手合十,低声似是在念诵佛号,李自成看着手持鬼头刀,凶神恶煞般的刘宗敏,眼中突然有光芒闪现。 顾君恩也上前一步,劝道:“大王,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大王天纵英才,这点挫折算的了什么?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王保有此有用之身,东山再起也是指日可待。” “属下敢问大王,当前之敌可堪凶悍?”顾君恩望着李自成,问道。 李自成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大王,朝廷的精兵,总是有限的,而今朝廷以小半精兵在此包围大王,另有大半精兵正在追击八大王,洪承畴的西北军精锐,如今正在京师,防备后金,朝廷兵马集中一处,岂不就意味着其他地方正是一片空虚?” “而今昏君无道,倒行逆施,各地百姓苦昏君久矣,属下听闻,河南一带,连年大灾,几乎是遍地饥民,百姓苦不堪言,若是我等能成功从此处抽身,去到河南,到时以大王之声望,振臂一呼,百姓们必会揭竿而起,响应大王,到时数万大军,唾手可得!”顾君恩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自成看了看顾君恩,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已经缓和了很多。 顾君恩说得对,去河南是个不错的选择,李自成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来自于何处,虽然自己曾三番五次地被朝廷官军逼上了绝路,但是只要大明还存在着吃不饱饭,为了活下去,几乎什么都能做的饥民难民,自己便随时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些饥民难民,正是李自成最大的兵源补给地。 别看现在只有这么几十人,只要能成功到了河南,喊几句跟着闯王吃饱饭的口号,借着朝廷大军云集四川,一时无暇他顾的机会,拉起一支数万甚至十几万的兵马,并非难事。 李自成正沉吟间,突然,又有几名士卒蓦地抽出腰刀,发了疯似的返身向着不远处的营帐跑去,很快,营帐那边就传来的利器入体的声音,和女子凄惨的求饶声和痛呼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过后,慢慢地,营地再度恢复了平静,这几个士卒很快便浑身是血地再度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扑通扑通地将各自女眷的首级扔到了闯王面前。 “大王,我等如今也是轻身一人,愿追寻大王前去河南,不离不弃!” 闯王望着这几名手下的心腹士卒,面色变幻不定,没有说话。 刘宗敏想了想,便挥手将这几名士卒招呼了过来,“还有那些受了伤的兄弟,被官军这么围着,他们肯定是跑不掉了,与其留在这里,将来被官军捉到凌辱,倒不如……” 那几名士卒当下便露出心领神会之色,几人对视一眼,便提着刀,再度返身向着营帐那边走去,李自成阴沉着一张脸,盯着那几名士卒的背影,却是没有说话,顾君恩垂下眼帘,也低下了头,袁宗第依旧是双手抱肩仰望天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神色。 很快,营帐那边再度传来了砍杀之声,片刻之后,那几名士卒去而复返,来到李自成的面前,一个个扔掉手中带血的腰刀,跪在了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他的神情也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好!便采用军师之谋,我等前去河南!且将此地辎重全部烧毁,半点不留,此仇我李自成早晚必报!此时,我等暂且进山,暂避官军锋芒!” 一盏茶的功夫,整个营地都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李自成骑在马上静静伫立,静静地望着这一片冲天大火,他的身后,十几名骑士手持武器,默默挺立。 眼看火势已经越来越大,李自成拔出腰刀,回顾左右,道:“诸位,我们走!这里,我等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李自成说罢,再不留恋,当下便带着刘宗敏,袁宗第等人,拨马就走,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音响过,众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山脉之中。 同一时间,紫禁城,崇祯皇帝的御书房内。 六部的几位阁老大臣此刻皆都在场,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鼻观口,口观心,静立一旁,等待崇祯皇帝的吩咐。 崇祯皇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和今晚的月色一样地清冷,“陈尚书,杨文弱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新任兵部尚书陈新甲急忙出列,微微躬身,恭谨禀道:“杨大人如今正在重庆,坐镇主持围剿逆贼张献忠之事,西北骁将贺人龙,左良玉正率领精兵,连夜追剿逆贼张献忠,张贼连战连败,一路逃窜,不敢与我军交手,其覆灭之日,指日可待,请皇上放心。” 崇祯皇帝微微颔首,表示满意,随即他又问道:“对了,那个叫做什么闯王的,可曾抓获?”崇祯对闯王这个名头的印象很深,因为凤阳的帝陵,便曾被前任闯王高迎祥率军破坏过,原本以为孙传庭拿下高迎祥,这伙流贼就该烟消云散了,却没想到这伙流贼死灰复燃,居然又拥立起了一个新的闯王。 “皇上说的可是自称闯王的李自成?据四川巡抚邵捷春的文书,李自成所部贼匪已被我军剿灭一空,如今邵大人正在调兵遣将,四处抓捕四散逃逸的流贼,臣以为,李自成就擒之日,亦是不远。”陈新甲小心翼翼地回答说道。 崇祯皇帝听了,脸上露出欢喜之色,道:“李闯,张献忠此二人,乃是流贼中最凶悍者,此二人若除,则流贼可定,天下太平,杨文弱,邵捷春剿匪有功,将来功成归来之日,朕是要重重封赏他们的。” 扭头望向户部尚书李待问,崇祯开口问道:“李尚书,朕让你准备的兵饷,可曾备好?” 听了崇祯皇帝的话,李待问身子一滞,他脸上的皱纹看上去似是更深了,他微微低下了花白的头颅,皱眉说道:“皇上,江南的税银因受黄河水患影响,至今还在路上,迟迟未至京师,户部如今拿不出银子,老臣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崇祯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有些尖利起来,“朕命你为户部尚书,筹备兵饷是你的职责所在,而今你跟朕说拿不出银子?你这户部尚书,可是称职?” 崇祯这话,说的就没有道理了,户部尚书也是普通人,也不会无中生有地变出银子,这话若是别人说,李待问有一千种话语能给他反驳回去,但是这话出自崇祯皇上口中,虽然受了委屈,但李待问可不敢轻易驳斥皇上。 于是李待问就那么低头站着,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他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嗡嗡作响,恨不得自己就此晕了过去,从此便远离摆脱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这一切。 崇祯皇帝发了一会脾气,慢慢地也冷静了下来,他眼珠转了转,便问道:“李尚书,户部不是有一笔常平银么?救援锦州的大军马上就要出征,没有饷银,士卒如何作战打仗?这样吧,李尚书,先用常平银,把士卒们的兵饷发下去,待到江南的税银解到京师,再补上常平银的缺口。” 此时此刻,崇祯突然想起了赵无忌答应他的五十万两银子,只是通商口岸便是开通,也不能马上见效,拿到这笔银子,最快也要在一年以后了。 想到这里,崇祯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像赵无忌这样不但从来不跟朝廷伸手要钱,反而还能源源不断地给朝廷献上银子的能臣,实在是太少了。 崇祯很想让赵无忌来做户部侍郎,辅佐李待问,他相信,以赵无忌的才干,数年之内,必能把户部管理的井井有条,并把户部的财政缺口一一填平。 只不过此事他也只能想想罢了,赵无忌不知为何,无论如何也不肯入京为官,在他眼中,好像就连那蛮荒之地的广西,都要比京师好上三分,对于这位能臣的想法,崇祯一直以来,总是捉摸不透。 若是再多几个赵无忌这样的能臣就好了,只要户部能出一个赵无忌,朕如今又何必为这些俗物发愁? 崇祯一面在心中暗自想着,一面抬头望向李尚书,说道:“就如此办罢,如何?” “这,”李待问迟疑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启禀皇上,朝中众多臣子,文武百官本月的俸禄已经拖了十余日,尚未发放,臣原本打算动用常平银,先给百官发放本月的俸禄,只是还未来得及请示皇上。” “李尚书,你怎么这么糊涂!”崇祯的脸上再度露出怒色, “所谓事有轻重缓急,锦州之战,敌寇围城,亟待救援刻不容缓,俸禄晚发放几日,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江南的税银解到,立刻便给他们发放俸禄! 此事便按朕的意思办,李尚书,你先把常平银拿出来,给士卒们发下饷银,至于朝中百官,你告诉他们,本月的俸禄,留待下月一并发放,朕的信用,他们还信不过么?”崇祯想了想,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李待问叹了口气,怔了怔之后,只得躬身说道:“臣,遵旨。” 第七百三十九章老臣去了 搞定了兵饷之事后,崇祯皇帝再度将目光投向了洪承畴,这位被他寄予厚望的臣子,“洪爱卿,兵饷的事情,朕已经给你解决了,祖大寿近日连续有紧急战报传来,求取朝廷援兵,洪卿可速速出征辽东,以解锦州之围。” 洪承畴皱了皱眉,心中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原本他可是打算率领手下全部的西北精锐前去解锦州之围的,结果没想到,因去岁清兵入侵,西北军不得已尽数调到京师,以至于原本已被西北军打得奄奄一息的各路流贼们再度得到喘息之机,短短几个月内再度死灰复燃,声势反而更胜从前。 于是在崇祯皇帝的命令下,洪承畴不得不把自己的爱将左良玉和贺人龙两人,以及他们的手下部众,都交给了杨嗣昌,由杨嗣昌带去四川,前去围剿流贼中声势最盛的李自成和张献忠。 洪承畴手下将领虽多,但用起来最得力,实力也是最强者,依旧是左,贺二人,此二将一去,顿时便带走了西北军将近一半的兵力。 洪承畴略一沉吟,当即开口:“请皇上放心,西军精锐,时时枕戈待旦,等待朝廷的调遣,只要发下兵饷,筹足粮草,臣随时都可率军出征。” 崇祯听了,微微颔首,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目前崇祯的手下众臣中,洪承畴算是难得的既忠诚,又有能力的大臣了,对于他此次的出征,崇祯信心十足。 清兵的力量比预想中的还要虚弱,虽然锦州依旧被济尔哈朗和多铎两位满清郡王死死包围住,但在锦州,以及附近的塔山,松山,迟迟都没有看到皇太极的援军。 目前清兵虽然占据优势,但是优势并不大,皇太极的主力一直没有出现,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去年入侵大明一役,虽然大明这一边损失惨重,但是在赵无忌的连番狙击下,清兵主力损失也是不小。 满清攻大明,向来都是集中所有兵马,全力以赴,此番包围锦州,却只派出了多铎,济尔哈朗两万兵马,其兵力之窘迫,可见一斑。 “此番出征,臣打算率手下精锐西军六万人前去救援祖将军,此外,臣还想调遣宣府总兵杨国柱,玉田总兵曹变蛟两将前来相助。” 如今朝廷银钱窘困,既然敌人只有两万,洪承畴此番也不打算多带人手,六万精锐西军,加上杨国柱和曹变蛟两人麾下的兵马,足足有七八万之多,为锦州解围,乃是富富有余。 崇祯听了,顿时便是有些踌躇,“敌军不过两万兵马,洪卿家,你率六万大军前去,已是富富有余,且又有祖大寿在锦州城内与你呼应,杨国柱和曹变蛟各有职守,此番便不用去了罢?” 洪承畴皱了皱眉,略一沉吟,便又开口说道:“皇上,所谓苍鹰搏兔,亦用全力,皇太极用兵一向狡诈,虽然包围锦州之敌兵只有两万,但臣担心清军会有其他兵马,潜伏在暗处,并未露面。” 崇祯想了想,也只得缓缓点头,说道:“既如此,便按爱卿说的办罢,传朕的旨意,调杨国柱,曹变蛟二人率本部精锐,速速来京,听候洪卿的差遣。” “此外,老臣还有所求,皮岛,旅顺口两地均有我大明士卒坐镇于此,还请皇上下旨,待臣出兵锦州之时,请东江镇总兵沈世魁从两地派出兵马,袭扰满清腹地,从侧翼呼应我军,以成掎角之势。” “好,洪卿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言,朕准了!我方两路大军齐头并进,敌军势必不能抵挡!”崇祯望向洪承畴,满眼都是殷切之意,“洪卿可还有其他的要求?” 洪承畴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所谓救兵如救火,祖大寿那边,已经守了一个多月了,洪卿,朕今日便不留你了,你先回去,速速整备兵马,准备早日出征罢。”崇祯看着洪承畴说道。 洪承畴拂了拂袖子,望着崇祯,郑重其事地弯腰行了一礼。 “皇上保重龙体,老臣,去了。” 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去,皎洁的明月徐徐升起,此刻在赵府中的书房内,夏允彝满脸喜色地拱手向赵无忌道贺说道:“恭喜大人,此番飞马岭的宅院售卖极为踊跃火爆,四十三名土司,共购买宅院五十一处,售得白银十二万两,所有的金银,将会在三日之内,缴纳完毕。” 赵无忌嗯了一声,有自来水,暖气管等高科技元素加持,又有赠送的商城铺面诱惑,这些宅子销售火爆,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不奇怪。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剩下的四十多套宅子,明天便在钦州城内,面向所有百姓,公开发售吧,凡购房者,均赠送三年铺面使用权,告诉他们,这个价格只卖半个月,半个月后,房价将会上调一成。” “好,好。”夏允彝虽然不太明白赵无忌的用意,但依旧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他相信自家大人这么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真是太好了,有了这十二万,开发建设钦州的启动资金总算是到位了。” “嗯,用于建设飞马岭,加上钦州港的船坞,十二万应该还能剩下不少,夏先生,麻烦你通知陈国宝,从明日开始,由他负责在钦州募集兵员,山东一战,我军损失不小,急需补充兵力,让陈国宝尽快将士卒总数,扩大到一万人。” 陈国宝和韩勇,带着数千黑旗军,前几日经由陆路,已经抵达钦州,如今两人正率军驻扎在城外。 去岁山东一战,赵无忌以六千青州兵加上陈国宝随后带来的两千西北兵,共八千人,随后又有虎大威和徐怡率领的骑兵相助,与皇太极的十万大军酣战数场,最后终于击败强敌,但自军也是损失不小,而今赵无忌手头的嫡系部队,人数已不到四千人,战损率高达一半之多。 听到赵无忌要募兵,夏允彝略一沉吟,便有些疑惑地说道:“钦州不过一州之地,土地面积相较青州府,不到青州府的四分之一,四千兵马守住此地,已然堪堪足够,大人这么急着募兵,莫非……,莫非大人还有意北上,相助洪大人不成?” 赵无忌微微低头,垂下眼帘,默然良久后方才开口道:“此事,本官也还没有考虑清楚,毕竟皇上对本官一向顾虑重重,出兵北上,既费力,又不讨好; 不过如今世道,颇不太平,遍地贼军,肆虐四方,此地又多有那些凶恶洋商往来,总要有一支精兵在手,本官方才心安。” 夏允彝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虽然皇上对自家大人诸多猜忌,但自家大人对皇上,却始终是忠心耿耿,嘴上说是募兵为了防备流贼和洋商,可是什么样的洋商和流贼,当得起大人要募集一万兵马? 看样子,自家大人心里依旧是存了挥师北上,精忠报国的心思。 “哦,对了,佟千总,本官命你审讯那土司罗杉,可曾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赵无忌将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佟报国。 “启禀大人,那个土司罗杉,便如同粪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末将审问了他半天,他依旧是什么也不肯说。”佟报国面露惭色地答道,赵无忌中午将罗杉拿下,随后吩咐他审问罗杉,却没想到这罗杉的嘴很硬,佟报国最终一无所获。 夏允彝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他说与不说,都没什么意义了,土司雷明自以为得计,屡次让他和农名则过来刺探大人虚实,却不知大人早已洞悉了他们的奸谋。” 一旁的李定国亦是连连点头,说道:“夏先生所言极是,这种人,明明没什么头脑,偏偏还自以为聪明,居然还敢与夷人勾勾搭搭。” “哦,他不肯说?”赵无忌缓缓点了点头,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先打他二十棍,然后打入大牢,把他的随从放回去,就说他得罪了本官,让他的部落,凑五万两银子前来赎人,本官额外再宽限他两个月,给他们筹备银子的时间,三月之后,本官若是见不到银子,便把罗杉当众斩首。” “末将遵令!”佟报国急忙答应了下来,然后转身便急匆匆地去了。 望着佟报国远去的身影,一旁的李定国露出会意的微笑,笑嘻嘻地对赵无忌说道:“师父这是打算提前对他们动手了么?师父既然有事,弟子愿服其劳。” 赵无忌转过头来,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看向李定国,道:“哦?宁宇为何如此说?莫非你是看出来了点什么?既然如此,为师便考一考你,你若是答得好了,为师便答应你的请求。” “师父请讲,徒儿洗耳恭听。” “山路崎岖难行,敌军人多势众,而又有地利之险,为师问你,该如何破之?”赵无忌一字一顿地问道。 第七百四十章胸有成竹 听了赵无忌的询问,李定国似是早已打过腹稿,此刻当即就毫不犹豫地答道, “师父,任敌有千般变化,我只一路破之,我军之长处在火器,若是师父派徒儿出战,徒儿会牢牢把握住一个‘火’字。” “哦,宁宇打算用火攻?”赵无忌若有所思地问道。 “正是如此,敌军居于山中,林木深茂,不利大军团施展,却正利于我方燃烧瓶,没良心炮一展威力; 宁宇愿率数千步卒,轻车简从,一路疾行,先以火攻,待敌陷入混乱,损伤大半后,再率军突袭敌军,一锤定音。” 赵无忌望着李定国,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点头赞许道:“好,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个计划不错,既然宁宇早已胸有成竹,此番为师就把剿灭雷明的任务交给你,给你两千精锐步卒,任你调遣, 此外,为师还会通知令莫,梁两位土司,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还有那个唤做农名则的,为师也打算在他身上,做一番文章。” 李定国拱手抱拳,恭声说道:“既然如此,兵贵神速,若是师父再没有其他吩咐,徒儿现在便去做出征的准备。” 赵无忌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杨延虎,“延虎,此次出征你也同去,宁宇为主帅,你为副将,辅佐宁宇。” 刚才赵无忌和李定国的对话,杨延虎听得是满头的雾水,迷惑不已,不知两人在说什么,此刻听到赵无忌下令,却也是拱手抱拳,正色说道:“末将遵令!” 片刻之后,李定国和杨延虎二人带着十几名亲兵,如一阵旋风般离开了赵无忌的府邸,骑着马向着城外的黑旗军军营疾驰而去。 杨延虎骑在马上,眼看周围再无外人,他心中存有疑惑,于是便靠近李定国,侧身低声问道:“宁宇,你刚才和大人说的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啊?为何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李定国扭头瞥了杨延虎一眼,想了想便问道:“延虎,那你知道大人派咱们二人出征,征讨的又是谁么?” “还能是谁,大人不是说了么?不就是那个早已有了不臣之心,屡次抗拒朝廷旨意和调遣的土司雷明么?听说中午被大人拿下的罗杉便是他的党羽。”杨延虎答道。 李定国笑了笑,道:“你既然这么明白,那又为何要来问我?” 杨延虎一脸无辜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宁宇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且问你,为何大人让罗杉部落拿五万两银子来赎人,你就能猜到大人要提前对雷明动手?” “很简单啊,延虎你想,咱们大人的为人,何时曾做过这种拿人下狱,而后向家属索取钱财的行为?大人之所以向罗杉的部落讨要五万两银子,乃是为了迷惑对方,使对方以为大人不过是个贪钱的普通贪官而已,从而对大人放松警惕。” “所谓兵贵神速,大人即将要在飞马岭开展轰轰烈烈的大开发,大建设,这个时候,不打扫干净屋子,怎么迎接客人?不平定这股潜在的威胁,大人又如何能放心地开发钦州?是以我认为,大人用计迷惑住敌人之后,一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前发动攻势,把雷明解决掉,是以我才会主动请缨,向大人请战啊。”李定国笑嘻嘻地对杨延虎说道。 杨延虎听了,摇了摇头,叹道:“宁宇,你不愧是大人的得意高徒,大人的才学,让你给学了个十足十,古人所说的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不过如此罢了; 刚才大人考你对雷明作战的方略,听你的意思,是打算用火攻?” 李定国点了点头,“不错,行兵打仗,最重要的便是要扬长避短,以我军的长处,攻击敌军的短处,我军擅长火器,此战正是要尽量发挥我军在火器方面的长处。。” “广西一带的土司头人,其步卒喜用藤甲,一是因其价格低廉可以大量装备,二是其轻便坚固,防护性相比铁甲,差不太多,但藤甲的致命弱点便是怕火,延虎你知道,三国时期,诸葛亮便曾一把大火,烧死三万南蛮藤甲兵。” “我军如今有大量的汽油,柴油,放火十分便利,怎能弃之不用。” “雷明此人,大人已经默默地关注他许久了,也搜集到了许多关于他的情报,他和罗杉,农名则三人手下的部众加起来,能拉出将近两万战兵,而山路艰难,骑兵难以进山,因此这回我只能带两千步卒出征,所谓敌众我寡,更是要发挥我军火器上的优势,再加以出其不意的奇袭,定可取胜。”李定国很有信心地说道。 “好,宁宇放心,我定会全力助你,定要取下土司雷明的首级,建功立业,回报大人!” 两人相视一笑后,不约而同地用力一抖手中缰绳,马匹不断加速,没多久,他们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次日一早,笼罩全城的淡淡晨雾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渐渐散去,吃过饭后,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去迎接崭新的一天,开始劳作,钦州城由安宁寂静,慢慢地又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昨日在飞马岭购买了宅院的土司和头人们,人人都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纷纷带领着手下,挑着沉重的箱子,或是赶着满载箱包的马车,牛车,从四面八方,向着钦州商会的位置赶去。 这些浩浩荡荡的队伍,顿时便引起了沿途百姓和民众的注意。 “嗯?不是说这些土司们,被赵大人强买强卖,逼着他们高价去买飞马岭那边的宅子么?昨天看他们还各个愁眉苦脸的,今日怎么一个个笑得跟朵花似的,看这样子,似是他们不是去交钱,倒像是去捡钱去的。” 钦州城内,得月楼二楼的一处雅间内,望着窗外那些带着沉重箱包匆匆赶路,却又一脸兴奋之色的土司们,一人有些迷惑不解地问道。 这个雅间不小,是得月楼二楼面积最大的一处,里面共二十余人,围着两张大圆桌,团团而坐,每张桌上都摆着两壶香茗,几碟点心,在场众人均是衣衫华贵,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只有一番风范在内。 这些人都是钦州城各个行业的翘楚豪商,人人都是身价不菲,在其所处行业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座中一名老者闻言,禁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周掌柜,这番话居然出自你口,可当真让老夫失望的紧。” 这老者正是盛唐轩的李周文李掌柜,李家的祖先早在一百多年前便来到钦州,创办了盛唐轩这家瓷器行,这些年来,在李家历任精明强干的掌柜操持下,盛唐轩始终长盛不衰,不断发展壮大,时至今日,已成为钦州乃至在广西一地,有数的几个大瓷器商之一。 李周文为人一向谦和,跟谁都能谈得来,平时有豪爽仗义,处事公道,所以在钦州的商界中很有威望,如今他被钦州伯赵无忌看重,加入了钦州商会,成为商会六人仲裁委员会中的一员,他的威信就更高了。 天德茶庄的周掌柜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李老莫怪,莫怪,前几日,这街头巷尾的百姓,不是都如此说么?说赵大人最近缺钱,所以便故意强卖飞马岭那边的荒地给这些土司。” 李周文又是冷哼一声,“不过一些愚夫俗子而已,人云亦云,怎能做的了真?周掌柜,这里也无外人,你我说话大可随意一些,我且问你,平心而论,钦州伯以往的官声如何?” 李周文目光炯炯地望着周掌柜说道。 周掌柜想了一想,便伸出右手,翘起大拇指,道:“钦州伯在西北,在山东一带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的事迹,在下略有耳闻,此人称得上是勤于政务,爱民如子。” 李周文笑了笑,道:“既然钦州伯爱民如子,那周掌柜又为何会认为钦州伯,会在飞马岭强买强卖,坑害那些土司,难道那些土司,就不是我大明的子民么?” 李掌柜这话一出,正好打在了周掌柜话语中的漏洞上,让他顿时哑口无言,讷讷地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李周文看着周掌柜的窘状,摇了摇头,说道:“钦州伯天纵之才,神机妙算,行事一向如同天马行空,让人无迹可寻,却往往能大获成功,岂是你我等人能随意揣测? 老夫虽然也不明白钦州伯的用意何在,但老夫却相信,钦州伯如此做,一定有他的想法和考虑,钦州伯胸怀大志,腹有锦绣,我等凡事不宜多想,只需紧跟钦州伯,遵令行事便好。” 在场众人均是钦州城内有头有脸,实力雄厚的商人,此刻听到李掌柜如此推崇赵无忌,虽然心中也有些将信将疑或是不服气,不过众人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哪一个不是心思深沉之人,虽然心中未必如此想,但表面上却也都频频点头称是。 “昨日李老派人相请我等,说道今日在此有要事相商,以在下想来,莫非也是为了这飞马岭之事?”另一名商人问道。 第七百四十一章节外生枝 李周文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老夫也是昨日方才接到夏先生的消息,这才匆匆联络诸位,约定今日在此相聚,商讨飞马岭那边的产业一事。” 听了李周文的话,在场的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了苦涩之色,心想钦州伯这狠狠的一刀,自己等人终究是没有躲过去。 果然钦州伯前脚宰完那些土司头人,后脚就轮到自己这些本地富豪大户了。 这些商人在此土生土长了几十年,相比那些长居深山老林,不明外界形势的土司头人们,更加清楚飞马岭那边的实际情景,在那里购买宅院,简直是坑的不能再坑了。 于是便有一人颇是不满地出声说道:“呵呵,不愧是理财圣手,几千两银子买下数万亩荒郊野岭,转手拿出一丁点大地皮,盖成宅院,就能卖到两三千两银子一处,此等巧取豪夺的生财手段,吾等当真要甘拜下风。” 这人的话语,很是能代表在座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顿时便有不少人暗自点头,深以为然,只是碍着李掌柜的面子,众人这才没有出声附和,李周文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想了想,却没有说话。 金梭布行的孙掌柜眼看如此,担心李掌柜下不来台,急忙在一旁调转话题,道:“这飞马岭的宅院究竟怎样个售卖法,李老一向消息灵通,可否为我等解惑?” 李周文听了,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实不相瞒,对于此事,老夫所知其实也是有限,诸位莫急,稍后夏先生便会前来此处,与诸位一一述说分详。” 那位夏允彝夏先生,虽然并无一官一职在身,但在座众人,却无人敢不尊重他,众人都知道,他是钦州伯赵无忌甚为依仗的心腹之人,他的意见和态度,往往都代表着钦州伯赵无忌的想法,此刻听说是他要来,于是众人便也耐下心来,安心等候。 钦州城原本就不大,众人平时也都较为熟稔,等待过程中,闲来无事,便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话题便扯到了金梭布行的孙掌柜身上,众人纷纷拿他玩笑取乐。 原来就在一个月前,名动江南的大豪商庆记商行,派出代表前来钦州,放出风声,要拿出真金白银,收购钦州城中所有规模较大的布行。 庆记为收购而给出的价格比市场价要高出一到两成,至于收购的理由,则是因为庆记即将涉足布匹行业,并已在飞马岭开建纺织工坊,准备在这一行业大展拳脚。 在钦州已成为大明第三处通商口岸的时候,庆记携巨资进入纺织产业,誓要与夷人生产的印度布争夺市场,一决雌雄。 大鳄出手,风云涌动,庆记此番有备而来,气势汹汹,而外来洋商的印度布没了关税保护,成本大幅降低,更是来者不善。 两虎相争,在纺织业大打出手,定然会在钦州商界也激起一阵腥风血雨,因不忍见布业同行受到波及,故此庆记提前以高价收购各家布行,并宣布此次收购行动只有一个月,过时不候。 庆记此次收购,重点在于收购各个布行自家的纺织作坊,以及作坊里的大量织工们,至于那些只做销售,并不直接生产布匹的布行,庆记并无兴趣。 消息传出后,摄于庆记的威名,加之给的价格也非常优厚,大部分布行都欣然接受了庆记的收购,孙掌柜的金梭布行也在此列。 不过孙掌柜只是向庆记转让了纺织作坊,金梭布行的销售部分,他还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也就是说,如今的孙掌柜,只卖布,却并不直接生产布匹。 孙掌柜的纺织作坊足足有雇工一百多人,他原本就是钦州数一数二的大布商,卖掉纺织作坊后,他手头颇是得了不少银子,这让众人羡慕不已。 在场天德茶庄的周掌柜,更是频频拿孙掌柜开玩笑,一迭声地询问孙掌柜,让他向庆记商行打听一下,庆记准备何时涉足茶叶行业,到了那时,他定会将手中茶庄,全部双手奉上,卖上一大笔钱,随后便拿钱返回乡下买地养老,做一田舍富家翁。 众人听了,均是一阵哄笑,笑骂周掌柜实在是太异想天开,想钱想疯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番下来,周掌柜被众人笑得急了,便涨红了脸,有些生气地道:“庆记涉足布行,乃是为了跟印度布竞争作战,这个总是不错罢?”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周掌柜继续说道:“既如此,你等总该知道,那些夷人不但贩卖印度布,还贩卖印度茶呢,谁说庆记就一定不会涉及茶叶产业,与印度茶一较高下?” 周掌柜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没想到诸位还有此等雅兴,在这里大开玩笑,既然如此,在下便在这里,代表庆记商行辟个谣,至少三五年内,庆记绝无进入茶叶行业之意,请周掌柜安心。” 周掌柜闻声急忙扭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人,书生打扮,一身青衫,身材瘦削,头顶黑色四方平定巾,手持一把折扇,此人年约三十余岁,几缕长须,风度儒雅,却正是钦州伯赵无忌的心腹谋士,夏允彝。 周掌柜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夏允彝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李周文等人急忙纷纷站起身来迎接。 夏允彝环顾众人,脸上露出温和笑容,道:“诸位快请坐下,在下适才有些事情耽搁,是以此刻才到,还请诸位恕罪。” 李周文拱了拱手,含笑说道:“夏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来,我等众人,谁不知道钦州伯为国为民,日理万机,夏先生作为钦州伯的得力之人,为我等百姓也是受累不少,事务繁忙,我等感激在心还来不及,哪里敢怪罪先生,夏先生快请入座。” 夏允彝拱手跟众人招呼了几句,这才入座,众人也便纷纷坐下。 夏允彝坐定之后,环顾众人,面带微笑,道:“诸位都是钦州城的大商家,大忙人,在下也就长话短说,并不多占用诸位的时间。” “将诸位召集过来,乃是因为钦州伯准备大力开发飞马岭,并有庆记,和记手下的诸多工坊,如玻璃,香水,肥皂等,同时入驻飞马岭,此地可谓商机无限; 钦州伯又准备在飞马岭建立一个超级商铺,并将其命名为万达商城,欢迎诸位商家入驻,新店开张,第一年铺面租金优惠。” “在下提醒一下诸位,钦州伯对飞马岭的重视程度和开发力度,前所未有,庆记,和记两大商行,也会在飞马岭投下巨资,诸位在飞马岭经商,将是大有可为。” 在场的众人,能在各自行业做到龙头位置,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人人心思都是十分的敏锐,虽然众人对这个万达商城究竟是何物,并不了解,但赵无忌号称理财圣手,飞马岭既然是他在主持,跟着他走,肯定吃不了亏。 于是众人便都颇有兴趣地纷纷开口,向夏允彝询问这万达商城的详细情况,夏允彝也很有耐心地一一为他们介绍解惑。 片刻之后,夏允彝站起身来,环顾众人说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诸位若是对商城的铺面有兴趣,大可自行前去飞马岭考察研究,那里有专人接待诸位,在下还有一些事情在身,暂时先失陪了。” 众人知道他一向忙碌,也不以为怪,于是纷纷起身相送,夏允彝含笑向着众人拱手告辞,这才转身离去。 夏允彝刚走到房间门口处,布行的孙掌柜猛然想起一事,急忙出声问道:“夏先生留步,在下听闻钦州伯有意出售飞马岭那边的宅院?”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怔,随后便纷纷向着孙掌柜投去了鄙视和愤怒的眼神,心想此人当真卑鄙无耻,为了巴结讨好赵无忌,居然打算出卖大家伙的利益。 孙掌柜话一出口,便已知不对,他本意也只是心中好奇而已,刚才喊出那句话时,心中并未考虑太多,此刻见到众人的眼神,这才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成为众人眼中的害群之马,顿时满面羞惭地低下了头去。 夏允彝转过身来,目光轻轻一扫,便把众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心中暗暗好笑,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想了想便说道:“哦,确有此事,若不是孙掌柜提醒,在下差点忘了此事。” 众人心中顿时便是咯噔一声,对孙掌柜这个节外生枝的鲁莽汉,心中愤恨更深一层。 夏允彝略一沉吟,便微笑说道:“除了万达商城的铺面之外,飞马岭也有民间宅院出售,每处宅院视大小及地点,售价从两千到一万两银子不等,凡购买宅院者,均会赠送万达商城一处铺面的三年免费使用权; 在下友情提醒一下,那里的宅院确实不错,将来钦州伯的伯爵府,也会建在那边,在下推荐诸位前去考察商铺之时,不妨也顺便去宅院那里看看,此外,半个月后,宅院售价便会上涨一成,诸位若是想买的话,可是要抓紧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小人知罪 这宅院还会涨价?众人听了,先是愣了一会,随后方才反应过来,周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夏先生,这宅院和商铺,我等可是必须要购买上一处或是两者均要购买?” 夏允彝仰头哈哈一笑,“周掌柜玩笑了,所谓买卖自由,何来必须要买一说?那边的商铺和宅子,诸位若是喜欢,便多买几处,若是不喜,那不买就是,无需烦恼。” 看了周围众人一眼,夏允彝继续说道,“庆记如今已经在城中广发告示,面向所有的百姓民众,宣传出售铺面,宅院一事,是以在下刚才没有与诸位谈到此事,还请诸位见谅,诸位若有兴趣,也可就近前去庆记商行咨询,夏某还有事在身,便不再多留了。” 说罢,夏允彝含笑向众人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众人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一时之间,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是一副迷惑的样子。 半晌之后,李掌柜环顾众人,说道:“诸位,既然夏先生如此说,那我等便先去飞马岭查探一番?看看那里的宅院和铺面?” 众人听了,皆都是连连点头,毕竟不过是随便看看,又不损失什么,于是便在李掌柜的带领下,众人纷纷下楼,乘上轿子,出城而去。 迎着凉爽的秋风,土司农名则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走在钦州城的街道上,在他的身边,十几名奴仆护佑在他的周围,另有四名奴仆,两人一组,挑着两个沉重的箱子,走在队伍的中间,箱子里面,便是他带过来用于买房的三千两银子。 农名则所在的部落,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手工艺品,但是却特产一种黑猪,这种黑猪肉质极其鲜美,滋味独特,味道醇香,便在整个钦州,也算是极为有名气的山珍野味。 然而这种黑猪虽然很容易饲养,在外界也很受欢迎,但奈何农名则所在的地方太远太偏僻,一路山路极其难行,从他那里翻山越岭来到钦州城,便是青壮汉子也需要花费几天几夜的时间,而途经的山路上,更是常常会有毒蛇猛兽出没,是以想要把这种黑猪大批量地运到山外贩卖,难度非常大,近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此番前来钦州,农名则带了一头活猪出来,一路上,他那十几名奴仆轮番赶着这头猪,遇上难行的道路,便把猪绑起来,用扁担担着走过去,费了好大劲,终于把猪带到了钦州城,最后作为土特产,送到了赵无忌的府中。 这种黑猪生长快,不挑食,也不爱患病,肉质还非常好,当农名则昨日得知赵无忌打算在飞马岭开设商城,又请众土司在商城贩卖特色产品时,立即就敏锐地感觉到,自己部落的机会到了。 赵无忌号召各土司修建道路,以方便产品的运输,这也意味着,阻碍黑猪走出大山的障碍即将消失不见,钦州广大的市场,以及畅通无阻的运输道路,这才是让农名则最为兴奋的事情。 农名则倒是没有太大的野心,比如说,要把黑猪卖到广西全境甚至是全世界去,只要能把部落里的黑猪卖到钦州城,他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他的部落每年都养好五六千头猪,普通猪在市面上的售价,一头能卖到二两银子左右,黑猪味美,价格会高不少,能卖到三四两银子一头。 这么算下来,维持现在的饲养规模不变,每年光靠卖猪的钱,农名则就能到手将近两万两银子,与此相比,购买宅院和铺面所花费的三千两银子,简直是不值一提。 所以农名则才会这么开心,一大早便兴冲冲地带着手下,挑着两箱共三千两银子,前往钦州商会而去。 这个时候,农名则必须支持赵无忌,只有在赵无忌的强力推动与居中协调下,各土司形成合力,将彼此之间的道路拓宽扩平,他的黑猪才能顺利的走出大山。 飞马岭远在城外,购房交款的地点,被赵无忌定在了钦州商会,并由商会会长孙曦亲自负责。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振奋的农名则带着人,脚下生风,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钦州商会。 钦州商会是一座不太显眼的三层小楼,当农名则带人赶到的时候,这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无数土司的随从们乱哄哄地聚在一起,挑着箱包里的金银,耐心地在门外等候着。 胡国柱领了夏允彝的命令,带着五十步卒,五十骑兵,在钦州商会大门附近维持秩序,兼警戒保安。 毕竟今日缴款,涉及到大量的资金,担心有心怀叵测之徒铤而走险,于是夏允彝就吩咐胡国柱带人前来。 农名则吩咐了一声,让随从们在外面看好财物,便带着两名亲信,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入到了钦州商会里面。 商会一楼宽阔的大厅里,大门左侧不远处摆了一条长桌,三个年轻人都是书生打扮,坐在那里,一个负责登记,一个负责交款,第三人则在一切手续办妥之后,将地契和房契发放给买家。 长桌的前面,早已排满了人,农名则粗略一数,在自己前面,至少有二十四五个人在排队,他没想到今日的缴款场面也是如此踊跃,笑着摇了摇头后,他便乖乖地带着人排到了队列的最后。 “这位可是农土司?”一名三十余岁,中等身材,国字脸的书生走了过来,对着农名则拱手问道。 农名则此时正在探出头去,绕过前面众人,向缴款的长桌处望去,听见有人招呼自己,他转头看去,怔了一怔之后,立即便认出此人正是钦州商会的会长孙曦。 农名则当即也是满面堆笑地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孙会长,不知孙会长有何指教?” 孙曦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凑近低声道:“你留几个手下在这里缴款就好,钦州伯吩咐,让你到他那里去一趟,他有事寻你。” 农名则狐疑地望了孙曦一眼,紧张地猜测着赵无忌召见自己的动机,他想了想便对孙曦微微点头,“好,在下这就去大人的府邸,面见大人。” 说罢,他转身对后面的几位属下吩咐了几声,这才回头和孙曦打声招呼,随即便带着两名随从,匆匆地离开了钦州商会。 没过多久,农名则便带人来到了赵府,通报姓名后,不一会,便有人前来请他进去,说道大人正在客厅相候。 赵无忌除非是特别隆重的场合,他才会穿上官服,平时他也只是一身青衫,戴个四方巾,做普通书生打扮,此刻他也是如此打扮,端坐客厅之中,韩勇,商敬石两人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地站在他的身后。 不多时农名则来到,赵无忌含笑请他坐下,又吩咐人奉上香茶,方才说道:“听说农土司的部落,乃是位于老鸦岭?” 农名则连忙点头称是。 “本官听闻此地多山,想必农土司前来此地一趟,甚是不易吧?” 农名则深有同感地轻叹了口气,道:“不瞒大人,山路确是难行,在下带人走了四五天,方才来到此地,这还多亏路上没有下雨,一旦下雨,耽搁的更久。”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问道:“农土司,不知贵部落,打算将来在商城主推什么产品?” 听到这个话题,农名则立刻便来了兴致,他直起腰板,微微侧身,对赵无忌说道:“在下的部落,特产一种黑猪,其肉质细嫩香甜,口味独特,一向颇有好评,在下打算,将来在大人开设的商城中,主推这种黑猪。” “哦,黑猪,”赵无忌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说道:“莫非就是农土司前几日送给本官的那只黑猪?” 农名则哈哈大笑,道:“大人当真好记性,确实就是那种黑猪。” 那只黑猪确实不错,瘦肉部分的脂肪很多,切成片后,从侧面看,瘦肉的切片呈现出类似大理石的花纹,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那种雪花牛肉一般,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肉猪品种。 “确是好猪,不过,路途如此遥远难行,想必把这只猪运到钦州,农土司也费了不少功夫罢?”赵无忌望着农名则问道。 “大人说的是,在下此番带了二十个随从,就只带出了这一头猪,实在是这山路,太难行走了,否则若是大人爱吃,在下每月送大人几百头都没问题。”农名则笑着说道。 赵无忌哦了一声,却突然掉转了话题,“听闻黄羊岭的土司雷明,距离你的部落不远?不知农土司对雷明有何看法?” “大人,在下不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听到赵无忌提起土司雷明,农名则的脸色突然就有点变了。 “农土司,”赵无忌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的后背舒服地靠在了宽大的椅子上,他歪着头,看了一眼有些惊慌失措的农名则,“农土司,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让本官看看你到底有多聪明。” 农名则的身子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他努力地睁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眼中露出狐疑的光芒,他的内心显然正在极其矛盾地挣扎着,天人交战,他这神态和目光,活像一只心惊胆战的小老鼠一般。 赵无忌没有理他,开始端起茶盏,他轻轻地吹了吹茶水上面漂浮的茶叶,嗅着手中茶水的清香,低下头去,抿了一口茶,随手便把茶盏放下。 茶盏放下的同时,只听得扑通一声,农名则就跪在了赵无忌的面前,颤声说道:“大人,小人知罪了,请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吧……” 第七百四十三章开发建设 虽然赵无忌给土司们留出了三天的缴款时间,但仅仅一日,十二万银子的款项便已全部缴纳到位。 现在最着急的就是这些土司们,早点缴款完毕,早点回去,赶紧和部落众人商议组织贩卖产品以及修路的事,尤其是修路,这可是个大工程,既费时,又费力,偏偏还要尽快完成,否则产品生产出来了,也运不出去。 所以有些性子急的土司,当天下午便开始带领手下启程,返回部落,返程的途中他们往往会和一些平时相熟的,结伴而行,一路上除了互相商量应该生产,售卖哪种商品,便是探讨彼此合作,共同修筑勾连几个部落之间的道路事情。 钦州伯为人厚道,心思也缜密,不但为大家指出生财之道,甚至还主动提出,愿意提供几支擅长修建道路的施工队,前去山区指导众人,如何因地制宜,把道路修建得又快又好,或是索性便亲自下场修路。 当然施工队的工作是要有报酬的,那些自认为自己部落有能人在手,无需他人指导的土司,自然是不会去雇佣这支队伍,但也有一些部落,确实是人才有限,所以便愿意花上一笔钱,去雇佣施工队前来施工或是指导。 土司农名则的部落,距离钦州最远,山路遥远,路上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所以他便花了不菲的一笔钱,雇佣了一支大约二百人,据说修筑道路经验极其丰富的施工队回去。 这支施工队的工匠,人人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壮,为首之人,是个四十余岁,一条腿有点瘸的农家汉子,名叫任老三的,有他们相助,想必农土司的修路工程必将一切顺利。 土司们来得急,去得也快,到了第二日,所有的土司头人,都离开了钦州城,当然,被赵无忌暴打了一顿,此时正被关押在大牢里指天骂地的土司罗杉不在此例。 当天中午,赵无忌在府中召集了他所有的手下们,开了个会。 李定国和杨延虎,已于昨日夜里,带上两千步卒,静悄悄地离开了钦州城,除了赵无忌等少数的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今日的会议,他们二人也没有参加。 按惯例,首先是各人开始汇报自己主管任务的进度。 陈国宝报告,募兵进展十分顺利,第一天就募集到了三千多人,大部分兵源来自于那些从山东漂洋过海来此的百姓们,由于待遇优厚,也有很多当地百姓踊跃报名,预计三天之内,六千兵源便能募集完毕。 其后是钦州商会会长孙曦,汇报十二万两购房银子已经如数到账,此外那些亲自前去飞马岭考察的钦州商人里,以李掌柜为首的十余名本地商人,敏锐地发现了飞马岭商铺的发展潜力和商机,也都买了一套宅子。 布行的孙掌柜更是一掷千金,仗着自己财大气粗,一口气买下了一处三千两银子的宅院,以及商城两处铺面的五年使用权,把出售纺织工坊所得的银子几乎全部都砸了进去,孙曦预计明日便会有三,四万两购房银子的进账。 刘芳亮为人机警,沉稳老练,很受赵无忌重用,他现在负责的是整个钦州府一地的军事警戒工作,在他的汇报中,钦州城并防城港近期并无大事发生,不过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点是巡逻的士兵抓获了几批鸦片贩子,在整个钦州府都在禁烟的大背景下,这些丧心病狂的鸦片贩子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偏远的山区,刘芳亮手下的士卒已经抓获了多起企图向山区偷运鸦片的犯人,据他们的招供,鸦片送往的最终目的地便是黄羊岭,那里是土司雷明的地盘。 第二点是近期钦州的难民突然大幅增加,短短数日,聚集在城外的难民便达到了两千多人,这些难民都是来自广西的其他地方,因近期家乡遭灾,不得不外出逃难,这些难民如今已经被妥善安置到了飞马岭,但不排除外地难民还会继续涌入钦州的可能性。 连元出任安远县知县后,因他深以赵无忌的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为然,是以刚刚上任,便花了十余日在县城内外各处走访调查,三教九流,高低贵贱之所让他尽数走了个遍。 由于靠近海边,水汽充足,气候温暖,又较易容易获得鱼虾这样的海产品,钦州的农业形势尚可,不存在像西北,山东那边老百姓吃不上饭的情况,不过从经济情况来看,大部分民众百姓的生活,也仅仅能说是刚过了温饱线,富裕富庶肯定是谈不上的。 至于商业的发展也较为一般,不要说和广州,漳州比,便是在整个广西,钦州却也不过属于中游的位置,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特色产品或是大商家。 接着是负责造船的归庄汇报,由于对水师舰艇的迫切需求,孙老四带人花费了数日时间,建造出一个简易船坞来,并且募集了大量的人手,如今正在加班加点,日夜赶工地建造船艇。 造船资金,人手已全部到位,孙老四带了一帮能工巧匠,花费了不少心思,采用了一些巧妙的方法,居然找到了用这个简易船坞制造海沧船的办法。 苍山船虽然可以搭载火炮,但是它毕竟还属于小型战船,火炮只能搭载两门,威力也不大,但海沧船是一种中型战船,可以搭载四门火炮,舰载人数也比苍山船多了二十人,达到六十人之多。 海沧船是明军中型战舰里的主力,速度快,火力猛,归庄与孙老四商量之后,初步确定了在两个半月后,下水三艘海沧船,五艘苍山船以及三十艘最小型的网梭船,鹰船的计划,这速度堪称惊人。 水师是目前赵无忌关注的一大重点,对于归庄和孙老四的这个造舰计划,赵无忌还是很满意的。 网梭船和鹰船可以在沿海作战使用,海沧船和苍山船,作战范围更大,已经可以扩展到中近海域,整支舰队已算是一支颇为可观的战力,起码这支舰队,要比原本的广西水师还要强一点。 广西水师驻扎在北海港,赵无忌前来钦州后,也曾前去拜访过,广西水师号称共有大小战船四百余艘,将士近万,主将是游击将军刘世勋。 起初赵无忌对广西水师还是很重视的,由于造舰受时间和工艺,技术水平上的限制,真正要建设出来他心目中理想的水师,至少需要三五年时间,在这三五年里,赵无忌希望近在咫尺的广西水师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赵无忌也不奢望能把他们作为主力水师使用,只求能侧翼呼应,平时能封锁一下海域,打击一下走私就行。 结果北海港之行,赵无忌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广西水师的现状,令他大失所望。 ‘四百’艘战舰,赵无忌只看到了几十艘,其中大部分还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舰旧舰,最大的几艘战舰也不过是中型战舰,又老又慢不说,船上居然还没有火炮,作战方式是用战舰正面冲撞敌军舰只,将其撞沉,或是靠近了依靠水兵登上敌舰,接舷作战。 再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犹如叫花子一般的‘水师精兵’们,赵无忌便彻底死了依靠广西水师的心,觉得还是依靠自己,尽快地建立出一支强力水师更为可靠。 广西水师在赵无忌的眼中,几乎类似扶不起的阿斗,除了主将刘世勋还有一定的能力外,其士气,士卒,训练,装备到处都存在问题,重新扶植起他们代价实在太高,倒不如另起锅灶。 于是在北海港逗留了一日,留下了若干劳军的粮草和金银,赵无忌便辞别了刘世勋,匆匆而归。 如今钦州成为通商口岸,将来前来此地的各国商船只会越来越多,海上的缉捕走私任务显然更重,这种情况下,是必须要有一支得力水师坐镇于此的,是以听得归庄汇报的造舰计划后,赵无忌的心情非常之欣喜。 然后汇报的是顾炎武。 前些日子,被赵无忌从史密斯手里赎出的那八百多名百姓,已经全部安置完毕,那些负债累累乃至于用自己身体抵债的鸦片鬼,全部给送去了矿山采矿,经过数年辛辛苦苦的矿工生涯后,想必他们的毒瘾也该戒得差不多了。 至于那些惨被当做货物一样抵债的妇女和孩童们,女子将会在即将城里的纺织工坊里做工,谋求一份自力更生的机会,孩童们则编入了少年营,在那里他们会得到妥善的照顾,并且有老师教授他们学问。 水泥工坊已建造完成,里面的工人被编成白班和夜班,轮班工作,连续不断地开始生产水泥。 铁器和纺织工坊的建造基本完成了百分之七十,再有五六天便可正式竣工,至于玻璃,香水,肥皂等工坊,也会在一个月内,陆陆续续地建设完成。 宅院和商城,目前暂未开工,这要等到铁器工坊全面投产,生产出了钢筋之后,才能开始正式建造。 再有一个多月,那些洋商们便会陆陆续续从海路来到钦州港,钦州港即将迎来成为通商口岸后的首批海外贸易生意,夏允彝汇报了关税司,钱庄和商会建设的进展,一切均已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那些洋商到来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前往桂林 众人一一汇报完毕后,赵无忌便开始发言,给手下部署任务。 首先是兵事,募兵练兵的任务交给陈国宝,由于短期之内,钦州应不会受到战火的侵袭,所以赵无忌嘱咐刘芳亮,把工作重心放在打击那些武装起来的走私贩子身上。 走私利润丰厚,这些走私贩子都是凶恶之徒,或许面对普通的官军和衙役,他们尚且能有一战之力,不过面对武装到牙齿的黑旗军,他们可远远不是对手。 由于目前水师尚未建成,所以那些飘荡在海上的走私船赵无忌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把重点放在那些陆地上的走私贩子身上,在陆地上消灭那些逃避关税的走私集团,斩断那些走私船的销售网络。 批准了归庄的造舰计划,让其稳步推行,不得有误,同时赵无忌又令从吴三桂那里投靠过来的将领胡国柱,负责招募并训练五百名水师士卒,争取在短短两个月内尽快训练成军,一旦归庄带人造舰成功,水师士卒便可登船上舰,演练海战之法,尽快形成战斗力。 唐维那边短期的工作重心,一个是为新近招募的六千士卒提供铠甲,兵器等武器装备,另一项便是研制适合海沧船配套使用的新型火炮。 飞马岭工坊和水师舰队的建设是目前赵无忌着力的两大重点,一内政一兵事,其中又以工坊的建设为重中之重。 把事情一件一件地交代下去之后,赵无忌环顾众人,说道:“近日本官打算前去桂林,前去拜见徐时徐大人,耗时约二十日左右,本官不在的时候,一应事宜暂时交由宁人处理。” 徐时,广西布政使,治所在桂林府临桂县,此人是万历四十五年进士出身,福建候官县人,统管广西十一府,四十八州,五十县,四长官司,是广西一地的最高官员。 赵无忌此番要去拜访的就是他。 数日之后,赵无忌带上夏允彝等人启程出发,王启年,佟报国率领四百骑兵一路护送,众人自钦州出发,目标是桂林府。 钦州和桂林在地图上看,正好位于广西的一南一北,两地路途将近千里,如今大明各地的治安都不太好,流贼频频出现,到处打家劫舍,不带上这四百骑兵,赵无忌还真不敢轻易出远门。 若是曾连续击败过满清诸多大将,战功赫赫的钦州伯死在广西的某一撮不出名的小毛贼手中,那可就笑话大了。 赵无忌这次出门,还带上了徐怡和苏泰福晋。 徐怡是自己提出要跟出来的,她只是想多陪赵无忌一段时间,此外,有四百骑兵护送,这一路没什么危险,徐怡也想顺路游历一下这岭南的风土人情。 叶婉儿温柔恬静,不喜热闹,所以就没有跟来,她留在家中照顾小赵毅,苏泰福晋却是个喜欢热闹的女子,眼看着徐怡跟了来,于是也缠着赵无忌想要同去,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赵无忌拗不过她,只得也答应了下来。 徐怡是魏国公府郡主,出身将门世家,弓马娴熟,苏泰也是草原上的儿女,能骑得马,是以这一路上,众人皆都是纵马而行,一日可行百八十里,如此算来,只需十天八天便可到达桂林府。 陈圆圆其实也很想陪赵无忌同去,奈何她不会骑马,于是也只能眼巴巴地用羡慕的眼神送别了赵无忌等人。 众人走了五六日,便来到了永淳县外,赵无忌等人一路行来,一直都是十分低调,若非万不得已,并不打算惊动沿途的地方官。 一来赵无忌对那些迎来送往的繁文琐节极为反感,二来赵无忌也深知这些各地基层官员的不易,如今他贵为钦州伯,这些知县要迎接,招待他,必然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赵无忌并不想因为自己,而扰民甚至是劳民伤财。 第三点原因是赵无忌也想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尽量地贴近民间,了解民间的疾苦和百姓们最真实的生活状况。 此时正是中午,众人赶了一上午路,腹中已是有些饥饿,于是便挑选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歇息下来。 众人前面不远处,一条大江宽阔无比,滔滔江水奔腾着一路向南而去,从江边远远望去,隔着宽阔无比的江水,隐隐能望见郁郁葱葱的对岸。 此地附近并无村镇人家,骑兵们纷纷下马,将马儿栓在一旁的树上,从马上挂着的褡裢里掏出干粮和肉干,吃了起来。 众人走了一上午,都有些口渴,又纷纷掏出身上带着的水囊,喝起水来,赵无忌吩咐人去江边打了些清水,又寻了些干柴,架起水壶开始烧水,自从在南京起家开始,赵无忌便立下了所有人都不得饮用生水的规矩。 毕竟生水里面各种微生物,细菌也多得是,更有那些可怕的寄生虫卵出没其间,喝生水很容易患病或是被寄生虫给寄生上。 不远处有一片山林,佟报国带着几十个骑士背着弓进了山林,看看能不能捕获一些野味,来加加餐。 看着他们那兴高采烈的背影,赵无忌笑着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徐怡说道:“明明跟前就有这么宽大的一条江,还非要去林子里打猎,走,跟着本官钓鱼去。” 徐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一旁的苏泰更已是欢呼起来,此番出行,东西带的十分齐备,其中就有钓鱼的鱼竿渔具,于是赵无忌和徐怡,苏泰三人,一人拿了一个钓竿,在鱼钩上放上鱼饵,再把鱼钩甩入江中,便开始耐心地坐在江边,等待鱼儿上钩了。 钓鱼是个很考验耐心的活计,三人一边等着鱼儿上钩,一面轻松自在地说着话。 “夫君这次匆匆前去寻徐大人,不知是为了何事?”徐怡侧过脸,看向赵无忌,微微笑着问道。 “还不是为了这通商口岸?”赵无忌看了一眼徐怡,继续说道:“从地理位置上看,相比广州和漳州,钦州离印度是最近的,所以将来会有很多来自印度的海船来到钦州,并带来大量的货物。” “这些货物,仅靠着钦州本地的百姓民众,是消化不完的,此外,本官还要在飞马岭开办工坊,将来生产出的大量产品,如布匹,玻璃,肥皂等等,也要为他们找到市场,打开销路。” “哦,原来夫君你去见这个徐大人,目的也是为了做生意。”一旁的苏泰插话说道。 “无商不活,你们可不要小看做生意,小看商人,让百姓们都能用上又多又好的商品,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第七百四十五章偶遇难民 “怡儿明白了,夫君是打算把整个广西都变成钦州产品的大市场。”徐怡望着宽阔的江面,头也不回地说道,似是已经出了神。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罢,本官将来是打算大力建设钦州的,到时钦州生产出来的那么多产品,以及那些洋人运来的舶来品,总是要想法销售出去的,没有一个巨大的市场消化可是不行。” 历史上的日不落帝国,其强大的工业能力生产出来的众多产品,就是依靠着手下大批的殖民地比如印度市场去消化的,赵无忌打算把钦州打造成大明的工业中心,他就必须为钦州的产品找市场。 “怡儿明白了,夫君这也算是多管齐下,洋人的海船能消化一部分钦州工坊的产能,而广西一地,也可以消化一部分钦州工坊的产能,并且还可以以广西为中心,将产品辐射到周围的云南,贵州,安南以及湖广等地,怡儿说得没错吧?”徐怡俏皮地看着赵无忌笑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怡儿果然是冰雪聪明,本官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明朝按管理的地域划分成两京十三省,关西七卫,俄力思军民元帅府,其中两京便是南京北京,十三省乃是十三承宣布政使司,包括云南,广西,贵州等地,其中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看着名字上有‘湖广’两个字,其实所辖的地区只是现湖北,湖南的大部分地区,并不包括两广地区。 安南都统使司的位置在如今越南的南部,安南都统使为莫氏世袭,虽然名义上归属大明管辖,维持着一个相对独立的地位。 半个多时辰后,佟报国等人兴高采烈地从树林中返了回来,作为女真人的佟报国,果然不愧是个好猎手,他带着手下,这一番打猎不但打了十多只兔子,五只山鸡,在他们的猎物中,居然还有一只肥壮的黑色野猪。 眼看他们回来,赵无忌这边也就停止了钓鱼,江水宽阔,水中鱼类也是不少,赵无忌三人半天功夫钓了二十多尾大鱼。 当下便有士卒们找来干柴生火,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把野猪和兔子,以及那些鱼类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野猪大卸八块,直接扔到大锅里就煮了起来。 嗅着不远处传来的肉香,看着眼前清澈的江水,以及身旁一片青翠的群山,苏泰福晋也不禁感叹了一句,“夫君,这山水好美。”徐怡在一旁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赵无忌看看身边的两位美女,笑了笑正待说话,突然他的目光警觉地向着右侧的山林边缘望去,只见那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与此同时,佟报国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他立即翻身上马,带着十余名亲卫向着那边疾驰而去。 赵无忌站起身来,凝神望向远处,只见远方的人影越来越密集,佟报国等人驭马没多久便冲到了那群人跟前,挥舞着兵器将那群人给拦住了,没多久便有一名骑士纵马又奔了回来,来到赵无忌身前翻身下马,禀报道:“启禀大人,佟将军在前方发现了一群三四百人的难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说已经饿了很长时间,看到这边的火光,想过来乞讨一些吃的。” 赵无忌哦了一声,想了想,很快便说道:“原来是一群可怜人,放他们过来吧。” 那骑士得令,立即翻身上马,转身向着佟报国那边狂奔而去,赵无忌随即吩咐一旁的士卒去取渔具,再去江边打一些鱼回来。 得到赵无忌的命令后,佟报国当即就率领手下的士卒们,护送着这些百姓向着众人这边的方向行来,没过多久,这些难民便出现在了赵无忌的面前。 赵无忌放眼看去,只见这些难民一个个都是一副瘦骨嶙嶙的样子,身上的衣衫也都是破破烂烂,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绝望且麻木,有一种已经认命了的浑浑噩噩的感觉。 赵无忌皱了皱眉,走上前去,众人一看他的气度和服饰,便知道他是这群人里的领头者,当即便有一名长得黑瘦的女子,扶着一个老者从难民的队伍中走了出来,来到赵无忌面前,老人正要下跪,却被赵无忌抢先一步上前给扶住了。 “老人家,你们来自于何处?”赵无忌和颜悦色地对老者问道。 “好叫这位贵人得知,小老等人都是广西本地人,却是哪里人都有,都是家乡遭了灾,没奈何只得出来逃荒,只求能有一条生路,适才我等远远望去此地有炊烟出现,实在是腹中饿得狠了,是以……”老者紧皱着眉头,右手紧紧捂着肚子,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还未等他说完,赵无忌便制止住了他,“老人家不必担心,本官乃是钦州伯赵无忌,既然让本官看见你们,本官绝不会坐视不理的,你让大家伙先坐着歇一歇,本官已经吩咐手下士卒开始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便会有食物送到。” 老者听了,顿时便是喜出望外,他那浑浊的老眼中慢慢地便出现了几滴泪珠,他两腿一弯,突然又给赵无忌跪下了,哽咽说道:“大人救命之恩,小老没齿难忘,小老若是能有一份活路,也不会拉下脸皮,来大人这里乞讨吃食,实在是,实在是……” 说到后来,老人家的眼泪簌簌而下,泣不成声之下,剩下的话语半天都没能说出来。 赵无忌赶紧弯腰,伸出双手,又把老人慢慢地扶了起来,“老人家先别激动,你们的事,本官一定会管到底的,且先坐下歇歇说话。” 王启年急忙吩咐手下递了两个蒲团过来,赵无忌和老者一人一个,便坐到了地上。 徐怡心细,她想了想,便招呼士卒们去割一些草过来,这些老百姓又饿又累,让他们这么站着总是不妥,直接坐地上,还容易着凉,到时让他们坐在干草上,多多少少能舒服一些。 徐怡又吩咐士卒把随身携带的米粮拿出来,再把那些捕获的鱼儿收拾干净,和米一起下锅,煮成鱼粥给百姓们喝,至于那些打猎来的猪肉和兔子,全部分给手下的士卒们食用。 人一旦饿的时间太长,突然暴饮暴食的话,胃肠受不了,很容易发病而死,猪肉和兔子对这些难民就如同是毒药一般,没法给他们吃,只能先给他们喝一些好消化的鱼粥,把他们的身体先慢慢地调养过来。 第七百四十六章触目惊心 一堆又一堆的柴火被堆到一起,点燃了起来,一个个大铁锅被放到了柴火上面,锅里倒上清水,大米和鲜嫩的鱼肉,煮了起来,没多久,鱼粥独有的香甜气味就弥散了开来,聚集在一旁蹲坐在地上的难民们闻到了鱼粥的香气,眼中顿时便露出了渴求的眼神,忍不住地纷纷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炊烟处,更有一些小孩子闻着香气,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一边眼巴巴地拼命往大锅那边看,一边时不时地咽着唾液。 赵无忌则在和老者随意地闲谈着,他自从当官以来,慢慢地身上也带了一些上位者的气势,他生怕自己态度过于威严庄重,吓坏了这几位百姓,使得他们不敢和自己吐露实情,是以说话间不但态度十分和气,便是举止和问话的内容也十分随意,慢慢地便取得了这老者的信任。 看着眼前的这位贵人如此温和可亲,当得知赵无忌是想了解广西各地受灾的具体情况时,老者便转身挥手,从后面又招呼了几个难民过来,“大人,我们这些人来自哪里的都有,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询问我们便是。” 赵无忌看着眼前这几个瘦弱的难民,和蔼地笑了笑,问道:“诸位不必紧张,我也是随意一问,你们也便随意回答就是,敢问诸位都是来自哪里?又是因何灾害,而背井离乡呢?” 这几个难民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刚才看到赵无忌对老者的态度,又看到赵无忌派人给他们准备饭食,如今已经很信任赵无忌了,于是便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来历和家乡的情况。 赵无忌耐心地倾听着他们的话语,发现这些人确实是来自广西的不同地方,其中有因洪灾逃难的田州,庆远百姓,也有因蝗灾逃难的浔州,郁林州百姓,还有因旱灾逃难的梧州百姓,从地域分布上看,可谓几乎已经遍布了广西大部分地区,堪称触目惊心。 “你们那边的灾害就如此厉害么?我们钦州今年可没有遭什么灾,老百姓们都好得很。”一旁的苏泰福晋听了百姓们的话,心中不解,有些奇怪地出声问道。 几个百姓你瞧我,我瞧你,最终都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没有出声回答,那岁数最大的老者见状,缓缓摇了摇头,他想了想便对苏泰说道:“贵人有所不知,天灾虽然厉害,但是最厉害的还是人祸啊,往年的广西,虽然也有过这些灾难,却不像是这次,闹得如此厉害。” 赵无忌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锋芒,他抬眼看向老者,讶然出声问道:“听老人家的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 老者脸上露出一副惨然的笑容,说道:“我老头子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他们不敢说,我便替他们说了罢,这样的灾害,小老往年也曾碰到过,但尤以今年闹得最厉害,像大人这样体恤民众,肯关心过问我等百姓,像这样的老爷,小老已经多年没有遇见过了。” “往年闹灾之时,官府都会派人施救,又会使人安置百姓,施粥放粮,总能稳定住人心,是以虽然闹了灾,损失却也不算太大,老百姓咬咬牙,勒紧肚子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但今年这情形,却是跟以往不太一样,小老是浔州人,当时那蝗虫铺天盖地而来,所到之处,青苗被吃食一空,根本拦都拦不住,到处都是蝗虫,打都打不过来,那蝗虫又有翅膀,吃饱之后便振翅飞走,追之不及,如此不到半月,浔州之农田,倒有十之八九尽被蝗虫祸害。” “老人家,这蝗虫作祟,官府就不管不问么?”赵无忌有些奇怪地问道,毕竟一地的粮食收成,直接和当地的官员政绩挂钩,于情于理来讲,发现灾情后,当地主管官员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救灾。 老者叹了一口气,眼中突然露出了愤恨之色,说道:“这些官老爷,平时只知花天酒地,声色犬马,谁会在意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遭灾的半个月来,小老连一个官人都没有见到,眼见今年颗粒无收,债主却又在这时上门讨债,小老没了收成,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他!没奈何只得弃了家中的几亩薄田,带着家中这一个女儿,便出来逃荒了。” 赵无忌哦了一声,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究竟,问道:“老人家可是在春耕之前,借债买的农具和粮种?” 老者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大人猜的不错,确实如此,小老原本还指着今年的收成下来,还了债还有一些剩余,倒也能聊以度日,如今颗粒无收之下,把地和房子都卖了,还不够还债的钱呢,所以小老也只得丢了家中的田地,背井离乡,一路逃难来到这里。” 赵无忌又问了问其他的几人,答案和这老者都是大同小异,都是受灾之后,官府救灾不力,更有各种高利贷主趁火打劫,挑在这个时候前来要债,借机将这些百姓们的田产和地产,以抵债为由,据为己有,甚至把百姓们家中的子女也捉了去,充作抵债的奴婢。 赵无忌听了一会,越听越是心中震动,看这动静,今年广西各地均是受灾不小,祸患处处,偏偏各级的官吏还大多都不作为,赈济救灾无力,以至于造成大量的百姓流落异乡,不得不出去逃难。 这些受灾的百姓们,聚集在一起,缺衣少食,遭受风吹雨淋,原本便是心情愤恨,怨气横生,若是出现类似李自成,张献忠那样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挑唆,很容易就会被坏人鼓动起来,聚众造反,酿出大事。 赵无忌一边想着,一边暗自心惊,他在钦州,最近一直忙着开发飞马岭和处理通商口岸,对外贸易之事,对钦州之外的事情关注甚少,更何况他的主要情报主管杜红儿如今正在山东,是以他对钦州意外的广西形势,却是了解不多。 而今跟这几个百姓一番交谈,赵无忌立刻便敏锐地感觉到了,此番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广西也会跟西北那边一样,出几个手握重兵造反的义军首领,到那时,整个广西必然都会糜烂一片,到时自己的钦州只怕也难以独善其身。 到时赵无忌便是能依仗手中武力,平定了这些义军,到时只怕整个广西民间也会是元气大伤,要知道这些义军所过之处,破坏力可是很强的,到时自己把广西当做消费市场的计划,也会大受挫折。 看来此番的广西之行,难度无形中被加大了许多啊,赵无忌暗自想道。 再一想如今已是崇祯十三年,赵无忌心中便也就释然了。 崇祯十三年,便是1640年,四年之后的崇祯十七年,闯王杀进北京,崇祯挂煤山自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直接导致了大明王朝的覆灭。 如今这广西的种种怪现状,正是明王朝即将灭亡的预演,官吏腐败无能,民间缙绅巧取豪夺,两者狼狈为奸,一起欺压掠夺百姓,最终不堪忍受的百姓们终于用脚投票,纷纷揭竿而起,聚众造反,汇合外界对大明早已垂诞以久的满清势力,共同推翻了大明朝。 想不到这天南海角之地,也非是世外桃源,赵无忌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微微笑着,望向面前的众人,问道:“你来自浔州,你是田州人,你则是郁林州人,你等众人,如何又会聚集在这里?” 老者有气无力地抬起他那花白的头颅,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赵无忌,说道:“各地的官府,最厌恶的便是我等这样的难民,每每发现有城外难民聚集,往往便会派遣官差,甚至是大批官兵,前来驱赶我等,将我等驱散开去,不满大人说,前日我等众人还在永淳县外呢,就在昨日,才被永淳县令派人驱赶开来,小老这些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惊扰了大人,实在万死。” “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如此说,”赵无忌先急忙安慰了老者一句,随后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老人家,我且问你,你们在永淳县时,可还记得当时聚集的难民共有多少?” 老者想了想,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老一路到处被人驱赶,又饿又累,哪有心思去看周围有多少人,只知人数实在是不少,至于到底有多少人,小老着实没有注意。” 赵无忌听了,怔了怔,便把目光投到了其他众人的脸上,有一个三十余岁的干瘦汉子想了想,便对赵无忌说道:“好叫大人得知,小人当时曾留意过,当时永淳县外的难民之数,应有三四千之众,大概是这么一个数。” 他这一出声,旁边几人想了想也皆都随声附和,说道应该是有三四千人,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脸上神色更是凝重。 小小一个永淳县外,便聚集了三四千难民,那整个广西又有多少难民?三万四万?亦或是三四十万? 第七百四十七章另寻他路 不久之后,那些咕嘟咕嘟作响的鱼粥终于被煮好了,浓郁的香甜气味四处弥散开来,闻着鱼肉和大米的香气,便是最为镇定的那位老者,也忍不住偷偷地咽下了一口唾液。 赵无忌会意地冲着众人笑了笑,便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吩咐王启年组织人手,给这些百姓们发放鱼粥。 百姓们顿时便是人人眼中放光,争先恐后地站起身来,向着前面涌了过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正在汤锅里咕嘟作响的粥水,王启年急忙上前招呼,吩咐他们一定要排成队列,井然有序地领粥。 苏泰福晋挽起袖子,亲自走上前去,一碗一碗地把粥从锅里盛出来,再亲自将鱼粥递给一旁排队等候的百姓们,每递一碗粥,她都会低声地叮嘱提醒他们,叫他们千万不要吃得太急太快,以免反而损伤了胃肠,乐极生悲。 佟报国此时早已吃完了饭,于是便带着十余个士卒在一旁维持秩序,排队的顺序是以老人和妇女,小孩优先,健壮男人排在最后面,难民们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很快就在几个大锅的前面,都排了一队长长的队列,赵无忌眯着眼睛粗略数了数,人数大约四百二三十人左右。 赵无忌倒背双手,看着这些百姓们兴高采烈的吃粥样子,心中更觉沉重。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同样,大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地,在之前也必会出现很多的不祥之兆,比如西北已经基本被流贼祸害完了,流贼如今纷纷涌进更为富庶的,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四川。 再就比如目前的广西,由于今年的灾害发生,以及官府处置的不当,也已经很明显地处于民乱即将爆发的前夕。 徐怡轻轻地走到赵无忌的身旁,站在了他的身侧,和他一起望着不远处不管不顾,只是低着头拼命吃粥的百姓们,脸上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夫君,刚才听这些百姓们的述说,怡儿有一事不解,为何这些官员今年的救灾如此不力?一路行来,以怡儿观察到的情景,再参考下钦州那边的情形,怡儿总觉得今年广西的灾害应不至于十分严重,远远没到官府无力救灾的地步。”徐怡站在赵无忌身旁,幽幽地问道。 赵无忌叹了口气,“怡儿,你没听刚才那个老人家所说的么?人祸甚于天灾,灾难若是三分,人祸倒是能有五六分,本官想来,各地官府救灾不力的原因,一是如今朝廷财政窘迫,没有余钱余粮救灾,于是只得索性不管,任由百姓自生自灭,另一原因,便是如今庸官当道,一批没有能力的庸才,通过贿赂等不法手段,当上了一方的主官,此时一旦突然碰上天灾,由于其能力低下,于是便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灾害日益扩大,他们也没想出来有效的应对之策。” “更有那些地方的不法土豪劣绅,趁火打劫,把灾难当成是他们发财的机会,不但不救助百姓,反而落井下石,以收债抵债为借口,大量兼并百姓们的田地,甚至趁机把百姓们变成他们自家的奴隶,这些人却不知他们此举正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遭受民众群起反噬的可怕后果。”赵无忌面色沉重地说道。 徐怡脸上的神色也不比赵无忌轻松多少,“看来广西这边的形势,远比事先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夫君若是想要把钦州的商业产品辐射到广西,在此之前,恐怕要先帮徐时大人把广西安定下来。” “怡儿,你出身勋贵之家,魏国公人脉深厚,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敢问怡儿,你对这个徐时徐大人,可有所了解?”赵无忌扭头看了徐怡一眼。 “嗯,徐时此人,怡儿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此人是万历年间进士出身,才学甚好,为官也是清廉,在朝中的评价还算尚可。”徐怡想了想答道。 赵无忌微微颔首,这个‘才学甚好’,只怕多半说的是此人的文采才学,却不是说的此人执政治民的本领,他若当真是在治政方面才学甚好,广西一带的灾情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广西如今的乱局,他难逃其咎。 不过能得到一个为官清廉的评价,他也算是目前大明比较难得的官员了,只是要想当好一方的主官,只有清廉,显然是万万不够的。 否则的话,雕一个泥塑木偶上去当官,岂不是更省事?不但两袖清风,连俸禄都能省下来。 “安定这些难民百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是本官也不是这广西的主官,最多只能从侧面协助一二,如何处理当前的局面,依旧还要看徐时大人他自己的心意。”赵无忌虽然是钦州伯,地位尊贵,徐时却也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地位比赵无忌只高不低,徐时指挥不了赵无忌,同样的,赵无忌也指挥不动徐时,而想要说服素不相识的徐大人,难度显然不小。 再者说了,徐时虽然是一省之主官,权力却也只在民政这一边,明朝实行的是三司制度,一省之中,布政使主管民事,按察使主管司法,都指挥使主管兵事,合称三司。 这有点类似于后世米利坚的三权分立制度,民政,司法,军事三权分立,互相制约,由此可见,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米利坚的那一套,大明王朝几百年前就已经实施过了。 赵无忌若是想要真正地把广西一地的百姓安顿好,把难民的事情处理明白,非要得到三司长官的同时同意和配合不可,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三位大臣,谁的官职也不比他小。 “不在位者,不谋其政,本官不过是个钦州伯,这广西的事情,却有和本官有什么关系?本官却要为此而操心受累!”赵无忌一想起处理此事的难度,心中便有些恼怒,他话音刚落,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大人说的是,这原本就非大人的职责所在啊。”伴随着这阵笑声,夏允彝的身影出现在了赵无忌的身后。 夏允彝书生出身,骑马却也能骑,只是骑术一般,驭马的速度也比赵无忌等人慢了一点,加上这一路上,沿途的景色着实不错,夏允彝一时文人性子发作,一边行路,一边便禁不住有些赏山玩水,不知不觉间,他便落在了后面。 考虑到广西暂时也没听闻有什么大的匪患,是以赵无忌便派了二十余名骑士护卫他,由着他慢慢地走在后面,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 夏允彝走上前来,先是给赵无忌施了一礼,道:“夏允彝见过大人。”转身又给徐怡也施了一礼,“属下见过夫人。”徐怡急忙回了一礼,赵无忌摆了摆手,说道:“这里又无外人,夏先生又何必客气,夏先生来得正好,正好帮本官参详参详如今的这个局面,广西这边,难民很是不少啊。” 夏允彝的目光掠过赵无忌身后,看向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怜悯之色,他很快便收回目光,看着赵无忌说道:“属下一路之上,也曾碰上不少逃难的百姓,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到这里受灾的情景,于是属下不敢耽搁,急忙加快速度,以求赶上大人,向大人汇报,没想到大人竟已提前知晓了此事。”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此间局势,看来令大人也颇是头疼罢?如此之多的难民受灾,官员安抚却又是如此无力,只怕早晚之间,便会生乱!” 赵无忌点了点头,他本来的意思,不过是到这边来向这边的百姓们推广一下钦州的商品,顺便看看能不能和这边的主官徐时搞好关系,让他为钦州产品在此地的售卖提供一些便利,乃是出于一片纯粹的商业目的。 没想到如今来到半路一看,这边的形势竟是出乎意料的恶劣,一旦活不下去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聚集起来攻城拔寨,战火燃起后,普通人保命都成问题,谁还有心思去消费什么商品。 夏允彝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是不动声色地瞥了徐怡一眼,徐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夏允彝却又把目光转了开去。 徐怡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允彝,想了一想,便对赵无忌说道:“苏泰姐姐一个人在那边施粥,甚是辛苦,怡儿也过去帮帮她的忙。”赵无忌闻言便点了点头,“既如此,辛苦怡儿了。” 徐怡又对夏允彝笑了笑,便抬步向着苏泰福晋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到徐怡走远之后,夏允彝上前一步,低声对赵无忌说道:“大人,属下还是那句话,病人早已病入膏肓,大人再有回天妙手,也是无计可施,倒不如顺势而行,以应天时,又何必学那诸葛孔明,强自逆天?” “如今朝廷精锐兵马少半在四川剿匪,大半在京师周围,等着前去辽东为锦州解围,一旦广西骤然有变,弹压不住之下,皇上定然会调遣近在咫尺的大人,前去出兵平叛。” “以大人手下之精兵,剿灭这些乱匪,当真如杀鸡用牛刀一般,可轻易取胜,到了那时,一来大人以平叛之功,在皇上心中地位更重,官爵也能更上一层楼;二来大人平定叛乱,安稳地方,也可尽收广西百姓之心,竖立起大人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更何况,”夏允彝凑近赵无忌,低声说道:“乱民起义之时,定然首先会杀尽那些不法之土豪劣绅,尽夺其财,瓜分其粮,大人若想安定广西,这些地方的不法豪绅皆都是大人的重重阻力,而由这些叛军替大人清理掉这些将来执政的绊脚石,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无忌沉吟了片刻,抬头望向夏允彝,“夏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先让这把火烧起来,烧尽这些野草杂木,烧出一大片平地,而后我们再在这块地上盖房子?” 夏允彝当即就是抚掌大笑,道:“大人当真是一点就透,如此比喻,在贴切也没有,属下便是这个意思。” “哦,”赵无忌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慢慢地摇了摇头,“大火不辨黑白,一旦烧将起来,也会将野草中混杂的庄稼一同烧掉,叛军兴起之后,不但那些土豪劣绅会遭殃,便是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也会有为数不少之人因此而丧身。” “本官又何忍见这广西百万百姓,生灵涂炭?此事有违本官本心,却是万万不妥,还需另寻他路。” 第七百四十八章要诛佞臣 夏允彝无奈地看了赵无忌一眼,摇了摇头,皱眉说道:“那此地的危局,如何能解?属下以为,此地早晚生乱!” “夏先生,这一点本官又何尝不知,待我等到了桂林府中,见过徐大人再说罢,眼下也只能且行且看了,”赵无忌望着远处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粥的百姓们,想了想又说道:“事不宜迟,我等稍后便启程出发,尽快赶到桂林府,至于这些百姓,给他们留点银钱和干粮就好,待本官见了徐大人,想必总是能找到解决此事的法子。” 两日之后,桂林府,临桂县内,广西布政使徐时的府邸中,徐时正端坐在客厅里,含笑和两位身份不凡的客人说着话。 徐时今年五十有四,面目清癯,双眼细长,颔下三缕长须,一身的儒雅气质,长相不俗,此刻在他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人,左边一人,年约四十余岁,一身绯色官袍,身材瘦削,瘦长脸,皮肤黝黑,眼睛半眯,似在假寐,此人乃是广西按察使余懋学。 坐在徐时右边之人,身材不高,面庞白净,大鼻子,胡子稀松,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此人正是广西都指挥使黄道周。 黄道周才学过人,原本是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此人颇有才华,为人正直,也是明朝著名的书法家之一,他本在京师任职,随后因种种原因得罪了崇祯皇帝,被崇祯明升暗贬,将他派往岭南,其后数年,他辗转数地,最终来到广西,担任都指挥使,他在此地任职已有一年之久。 徐时微微笑着,看向左右两人,道:“本官今日之所以请两位大人来此,乃是有事想与两位商议一下,两位大人皆是学识渊博,明辨识理之人,相信两位大人定然能为本官解惑。” 余懋学闻言,望向徐时,拱手说道:“徐大人言重了,我等三人,身负皇命,为皇上主政此地,彼此更应同气连枝,守望相助,这本是应有之义,却不知徐大人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听。” 黄道周亦是点了点头,抬首望向徐时,问道:“徐大人莫非是为了这难民之事头疼?” 徐时听了,脸色微微一黯,便点了点头,“今岁颇不太平,本省各地灾害四起,郁林州,浔州,田州等地百姓因灾害百姓流离失所,数不胜数,而今府城之外,聚集百姓难民已有万人左右,徘徊不去,衣食不继,当真令人十分头疼。” “哦,大人不是已命差人前去城外设棚施粥,赈济灾民了么?本官也曾派人前去城外查看,感觉百姓心思尚算平稳,皆都在称赞徐大人及时赈济救灾,拳拳爱民之心,令人钦佩。”余懋学含笑说道。 徐时笑了笑,摆了摆手,“这都是本官的分内事,当不得什么,只是这几日手下差人来报,眼看城外的难民是越来越多,本官手中的米粮却已经有所不足,官仓的米粮,没有皇上的旨意,不能轻动,如何赈济这些越来越多的难民,却是个难题,故此请来两位,共商此事。” 黄道周不以为然地看了徐时一眼,说道:“桂林府中,豪绅大户多如牛毛,家中财产何止百万千万,他们家中的粮食,怕是几辈子都吃不完,而今城外百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他们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住在城中?本官以为,徐大人不妨命他们捐献一些米粮出来,以救灾民。” 徐时沉吟了一下,微微颔首,说道:“黄大人所言,却也是一条路子,事不宜迟,本官明日便召集这些缙绅前来,劝他们为城外的难民,募捐一些粮草,多少也能稍解一些燃眉之急。” “只不过,如今广西一地受灾者众,本官粗略估计,分布全省之难民数目,至少有四五万人之多,两位大人也知道,这两年本地接连灾害不止,各级官府,手头也没多少粮食和银钱,实在是难以面面俱到,将这些难民尽数地安置起来,本官担心啊,这些衣食无着的百姓,一旦受到李闯,张献忠这样的流贼煽动,只怕很容易会做出过激之举,行那造反之事。”徐时面有忧色地说道。 余懋学与黄道周听了,两人均也是皱起了眉头,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官府手里没钱没粮,就无法赈济救灾,老百姓吃不上饭,要么饿死,要么就很有可能会造反,以求得一条生路。 “广西民间的开明士绅还是很多的,本官以为,号召各地的这些乡间良善士绅,捐粮捐款救助那些本地的百姓,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沉思片刻之后,按察使余懋学出声说道。 黄道周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本官以为,这世间之所以有这么多的乱匪,还是因为我等没有教化好万民百姓的缘故,试想,若是这些百姓们都懂了圣贤之学,通晓圣贤之理,心中自然便会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万万不可做,就算是饿死,又岂会去做那种无君无父的反贼?” “本官以为,大人不妨下令各地学政,派出通晓圣人之学的士子儒生,参与到给百姓施粥赈济的过程,在赈济的同时,也顺便为他们讲授一些孔孟之道,让他们明白那些圣贤的道理,教化他们知书明理,也可使那些潜在的居心叵测之徒深感自己的错误,从而幡然悔悟,岂不是善莫大焉?” 徐时听了黄道周的话,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黄大人此举,大有深意,将教化百姓融入到了赈济救灾之中,可谓是一举两得,大有深意,嗯,本官稍后便吩咐人,依照黄大人的办法,去派人教化百姓。” 黄道周摸了摸颔下的胡子,脸上并未因自己提出的法子被徐时采纳而露出喜色,他隐约地感觉到,徐时请自己和余懋学两人来此,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救助灾民这件事。 果然,徐时的脸色随后便转为凝重,看向两人说道:“本官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说道四川巨匪袁时中,统率流贼,号称十万,前来犯我广西,如今贼军正在攻打严关,守将胡彬星夜派人给本官送信告急,说道严关守军只有两千,只怕守不了太长时间,请本官速速派遣援军前去。” 骤然听到此事,余懋学和黄道周两人脸上齐齐变色,两人只是稍作沉吟,便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 如今广西各地受灾者众,无数难民流离失所,衣食无着,民怨沸腾,本就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 到时一旦被袁时中打进来,趁势突入广西腹地,这些难民到时候就会很容易被那些流贼所诱惑和挟裹,成为流贼新的兵源,扩大贼军的势力,使得贼军更加难以对付,到了那时,广西一地的局面势必将不可收拾。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袁时中率领的流贼堵在严关外,万万不能把他们给放进来。 余懋学皱着眉头,想了想便问道:“徐大人,本官也曾看过朝廷的邸报,本官记得袁时中不是在重庆起事的么?如何又能千里迢迢,窜到了广西这里?” 徐时听了,叹了口气,道:“流贼流贼,着重就在一个‘流’字,本官想来,这股流贼应是从四川,穿过了湖广边境,而后来到了我广西。” 他转眼望向黄道周,问道:“黄大人,你是都指挥使,兵事问题,本官只能问你,而今流贼犯境,又该如何是好?” 黄道周听了,顿时便是眉头紧锁,垂下眼帘凝思了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徐时见了,脸上忧色更重。 余懋学眯着眼,想了想,开口说道:“本官听闻,钦州伯赵无忌正在前来此地的途中……” 此言一出,徐时与黄道周两人俱是一惊,黄道周当即问道:“那个佞臣来此何干?” 余懋学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本官却也是不知,乃是灵山知县邓廷来信告知本官的,说道赵无忌率领四百骑兵,路过灵山,说是要前来桂林府,至于所为何事,赵无忌没有说。” 黄道周听了赵无忌的名字,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不假思索地便霍然站起,怒道:“此等奸佞之臣,屡次抗逆朝廷命令,大逆不道,无法无天,老夫没去寻他晦气,他居然还敢主动前来此地,老夫此番,定要设法为皇上除掉此等奸佞!” 黄道周话音未落,一旁的徐时和余懋学皆是脸上变色,两人也急忙站起,连声说道:“黄大人息怒,此举万万不可!” 黄道周扭头看向徐时,说道:“为何不可?此等奸佞小人,最喜用一些奇技淫巧,迷惑皇上,此人在西北时便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因看上他人妻女,甚至将当地一士绅满门杀绝,只留下此女,收入房中,可谓恶贯满盈,在山东时,此人更是屡屡违抗皇上命令,不听调遣,任意胡为,以至于皇太极得以轻松脱身,返回辽东,此等不忠不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第七百四十九章进城 徐时望着黄道周,满脸都是无奈之色,“黄大人,你这是,你先休要发怒,我等当前最重要之事,乃是如何安置难民与抵御正在攻击严关的流贼,兹事体大,万万轻忽不得,黄大人又何必节外生枝,去惹那赵无忌?” 余懋学也紧紧按着黄道周的双手,说道:“黄大人,本官有一言相劝,赵无忌乃是皇上亲封的钦州伯,他便再有万般不是,也该交由皇上处置才是,黄大人想要除掉他,不禁不合礼法,还有逾制之嫌啊。” 黄道周听了余懋学的话,想了一想,这才摇了摇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恨声说道:“余大人说的是,老夫适才气怒攻心,一时却是思虑不周,老夫确实没有处理此贼的权柄,若非余大人提醒,老夫险些酿成大错。” 徐,余两人见他如此说,心中这才松了口气,黄道周此人平时古板端正,极是嫉恶如仇,性子又倔强无比,他若当真铁了心去对付赵无忌,谁也拦不住他。 黄道周是主管一省兵事的都指挥使,士卒众多,赵无忌是钦州伯,麾下将士剽悍凶猛,两人一旦交手,必然就是惊天动地的动静,真出了事,徐,余两人也难免会受到牵连,是以两人对此都是十分紧张。 徐时伸出手去,眼中流露出抚慰之意,虚让了让说道:“黄大人,请先坐下说话吧。” 黄道周想了想,知道自己现在奈何不了赵无忌,也只得又坐了回去,眼看他入座,徐时和余懋学这才放下了心,二人于是也皆都落座。 看着黄道周犹自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余懋学脸上堆起笑容,说道:“黄大人,赵无忌这佞臣,多行不义必自毙,黄大人又何必急于一时,徐大人说的没错,皇上将广西一地托付给我等三人,安定广西,抵抗流贼方是我等目前的头等大事,至于赵无忌,本官以为,徐徐图之方为上策,不知黄大人以为如何?” 黄道周沉着脸,微微颔首,说道:“余大人说的是,老夫适才怒火攻心,一时失态,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余懋学笑了笑,道:“黄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我三人,理应同舟共济,彼此扶持,方能不负皇上的托付,安定百姓,造福民生,黄大人又何必客气。” “不过,刚才听余大人说,赵无忌此番带了四百骑兵随行?此人一贯阴险狡猾,带了这么多士卒前来,只怕是居心叵测,莫非此人又有什么奸谋不成?”黄道周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徐徐说道。 “黄大人多虑了,”徐时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他是钦州伯,长途远行之时,有数百家丁护送,也是自然之理,否则他若是被匪人所袭,死在广西境内,你我三人,却也要担责不少,哦对了,黄大人,这增援严关之事……” 黄道周听他说起严关,不禁也是皱了皱眉,“广西兵力虽不算少,然而诸多关隘府县,皆要分兵把守,而今老夫手头可用之兵,只有驻扎临桂的游击将军宋迈手下五千兵马,若是派遣宋迈前去增援,则桂林府兵力却又有所不足。” 余懋学摸了摸颔下的胡须,所有所思地说道:“赵无忌虽然是个佞臣,不过却也是个能打的战将,”他抬眼瞥了两人一眼,道:“要不,向钦州伯借兵?请赵无忌率军前去平叛?” “万万不可!”布政使徐时还没来得及说话,黄道周便是一拍桌子,出声反对,“赵无忌此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派他前去剿匪,只恐是前门打狼,后门进虎,此事万万不可。” 他又沉吟片刻,方才下了决心,抬首望向徐,余两人,眼中露出决绝之意,“敌军势大,不可轻忽,既如此,老夫便亲自率军前往严关,坐镇指挥,亲自前去迎战那股乱匪。” “这……”徐时脸上不禁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一旁的余懋学却是眼前一亮,拍掌赞道:“黄大人老当益壮,主动请缨,令人钦佩不已,有黄大人坐镇其间,想必定会保得严关不失,既如此,便有劳黄大人了。” 徐时想了想,却也没想出更好的法子,于是也只得点了点头,道:“贼军凶悍,黄大人务必小心从事。” 黄道周脸上露出慷慨之色,说道:“两位大人放心,宋迈也是能征惯战之将,老夫此番率宋迈并五千兵马前去增援,加上胡彬那两千士卒,守住严关富富有余,那流贼攻打不下,僵持数日之后,也便散了,老夫走后,这桂林府的事情,却要多多劳烦两位大人了。” 徐时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次日一早,在徐时和余懋学殷切的目光中,黄道周带着游击将军宋迈,以及五千兵马,离开了桂林府,前往严关,去增援守将胡彬,而第二日中午,赵无忌也带着手下众人,来到了临桂城外。(临桂城便是后世的桂林城,在当时乃是桂林府的府城。) 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临桂县城,赵无忌回顾左右,笑着对一旁的夏允彝说道:“夏先生,你猜此时此刻,是谁在前面等着迎接咱们?” 夏允彝笑了笑,略一沉吟说道:“属下以为,前来迎接之人,多半就是桂林知府李方至。” 一旁的苏泰福晋哼了一声,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意,“我夫君乃是皇上亲封的钦州伯,更是察哈尔部的摄政王,身份何等尊贵,那个叫什么徐时的,为何不出来迎接我夫君?却只派了一个知府出来,是何道理?” “苏泰你这却是错了,察哈尔部的身份,在大明却是不好使,按官爵来看,徐,余,黄三位大人身份都不在本官之下,如何能让他们前来迎接?我等远来是客,稍后进城,本官还要前去登门造访他们三位呢。”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临桂城外,待到看清最前面迎接之人的服饰,夏允彝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很快地,赵无忌的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 临桂县的城门处,迎接之人并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人,前面为首的一人,身上穿着青色的袍子,侍立在旁,显然,此人并不是桂林知府李方至,李方至官居四品,他的官服颜色应是绯色。 眼看距离城门已是不远,赵无忌于是就下了马,快步地走上前去,城门处站在最前的那名青色袍子的官员眼看赵无忌走近,急忙快走两步,对着赵无忌拱了拱手,道:“下官郭仲厚,乃是本县知县,见过钦州伯。” 赵无忌对着他点了点头,“原来是郭知县,有劳郭知县远迎,本官心中甚是不安。” “哪里,哪里,钦州伯客气了,”郭仲厚满面堆笑地说道,他的目光越过赵无忌,投向了那四百铁甲骑兵的身上,“这个……” 赵无忌扭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便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乃是本官的家丁,一路护送本官来此,怎么,郭大人可是有事?” 郭知县竭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在赵无忌看来,他的笑看着似是比哭都难看,“不瞒大人说,最近桂林一带颇不太平,徐大人早已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严禁一兵一卒进城,您看这……” 佟报国站在赵无忌身后,脸色顿时便涨得通红,桂林府只派了一个知县前来迎接自家大人,这已经让他觉得,自家大人受到了侮辱和轻视,而今面前这个矮胖的知县,居然还想禁止自己等人进城,简直让人不能忍! “岂有此理!”佟报国大踏步地走了过去,他高大的身躯站在郭知县面前,就仿佛是老鹰站在小鸡面前一般,气势逼人,“我等乃是大人的护卫亲兵,一路负责钦州伯的安全事宜,你这官不让我等进城,莫非是对钦州伯包藏祸心,不怀好意?” 佟报国挥动着粗壮的手臂,大声地咆哮着,他的面孔也变得狰狞起来,左手有意无意地扶在刀把上,似是随时都会抽刀出来,翻脸砍人,郭知县顿时便被他给吓得浑身发抖。 惊恐的郭仲厚无奈之下,只得将哀求的目光投向赵无忌,赵无忌皱了皱眉,伸出右手拦下了佟报国,“郭知县,本官乃是堂堂的钦州伯,不是什么流匪贼人,怎么,本官带几名护卫进城,都不行么?” 郭知县脸上一时露出了为难之色,他的目光不断闪烁,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这,下官这也是奉命行事,此乃是徐时徐大人的命令,与下官无关,钦州伯又何必为难下官?” “郭知县,我家大人,乃是皇上亲封的钦州伯,身份尊贵,身边怎么能连一个护卫的人都没有?郭知县此举,既不顾人情,也有违规矩,如今却又反过来倒打一耙,说是我等为难你,郭知县,现在可是你在为难我家大人啊!”夏允彝站在一旁,脸上也露出了怒色。 赵无忌看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郭仲厚,想了一想,却也不忍让他难做,于是便说道:“这样吧,郭仲厚,既然你是奉命行事,本官便也不为难你,本官此番便带五十护卫进城好了,其余三百五十人,驻扎城外,你看可好。” 郭知县思忖了半晌,情知已阻止不住赵无忌,只得说道:“既如此,便按钦州伯的意思做罢,钦州伯,这边请。”一面说,他一面对赵无忌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赵无忌微微颔首,回首跟王启年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夏允彝,徐怡等人,并五十名护卫,鱼贯而入,进了临桂城。 第七百五十章托病 郭仲厚为赵无忌安排的住处乃是城中的一处寺庙,地方宽敞,所在幽静,景色也颇是不错,寺庙主持早已得知消息,早早候在门口,十分殷勤地将赵无忌等人引入了寺庙。 进了寺庙后,赵无忌仔细看去,只见这庙宇里面房舍尚算精致整洁,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和尚也都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心中倒也十分满意。 在住持的引领下,赵无忌先是去大雄宝殿叩拜了佛祖金身,随后又给寺庙布施了五百两银子,顿时,接待赵无忌的寺庙住持,了空和尚脸上的笑容更加地灿烂了起来。 了空和尚十分殷勤地挑选了三间上好的禅房给赵无忌居住,赵无忌和徐怡合住一间,苏泰自己一间,夏允彝也有一间。 今日在桂林府受了冷遇,赵无忌心中有些不乐,关上门便只顾自己看一些书,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便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正是夏允彝。 夏允彝刚到此处,也来不及安歇,便带着护卫出去打探消息,此时已有所得,便急忙回来向赵无忌禀报。 “好叫大人得知,桂林知府李方至,昨日便去了附近州县,听说是前去安抚流民百姓,是以今日未能前来,其余同知,通判两人,也皆都随李大人前去,所以今日只有临桂县知县郭仲厚前来迎接大人。”夏允彝刚刚落座,便迫不及待地向赵无忌禀报道。 赵无忌略一沉吟,便不快地哼了一声,“哪有这么巧,本官前脚刚到桂林府,他李方至后脚便出城安抚流民,看来此人,分明是故意在落本官的面子。” 夏允彝点了点头,心中也是同感,又说道:“此外广西都指挥使黄道周,已于两日之前,率领五千兵马,前去增援严关,因流贼袁时中率众多贼人攻打严关甚急。” “袁时中?”赵无忌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印象,便说道,“为何本官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是有些耳熟?”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袁时中此人,岂不是当初在临淄城外,聚众围攻周家庄的匪首么?”夏允彝的记性特别好,几乎是过目不忘,此刻便出言提醒赵无忌。 “哦,原来是他。”赵无忌微微颔首,想起了那个当年临淄城外的精壮汉子,“本官当时爱惜他是个人才,没有伤他性命,只是小作惩戒,便放了他,却没想到他如今居然在这里做得好大事!” 能惊动广西的都指挥使黄道周,亲自率领游击将军宋迈,并五千兵马前去增援严关,赵无忌多少能想象得出,袁时中如今的声势定然不小。 “能惹得黄道周出手,这厮怕是挟裹了数万百姓了吧?”赵无忌望向夏允彝问道。 “属下探听到的消息,贼军号称十万,攻打严关已有六七日,攻势甚急,严关守将胡彬不能抵挡,派出快马向府城求援,不得已之下,黄大人只得亲自率军出征。” “哦,真是十万大军出手,严关早就破了,又怎会等到这时?黄道周又何至于只带了五千兵马前去增援,本官想来,袁时中的部众,真正能上阵作战的,应该不会超过两万人,其余人等,只怕就是被挟裹的平民百姓而已,所谓十万,全算上去能有五万就不错了。”赵无忌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再说了,黄道周此人,虽然能力平平,不过听说那个宋迈却是个宿将,治军才能不俗,再加上严关易守难攻,袁时中很难得手,我等也不必太过慌张,夏先生,徐时徐大人的府邸所在,你可曾打听清楚了?” “大人放心,徐时,余懋学,黄道周三人的府邸所在,下官均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想起正人君子黄道周,赵无忌也有些头疼,此人道德文章无可挑剔,为人又古板迂腐,方正不阿,很难被人说服。 “今日在城外,本官感觉这临桂县外,似是并没有难民。” “大人有所不知,得知大人前来后,此地知县郭仲厚早早便将城门附近的难民驱赶开来,不使他们出现在城门左近,大人进城之后,那些难民早已去而复返,属下听说,如今临桂县外的难民百姓,不下五千人之多。”夏允彝说道。 赵无忌听了,也是咋舌不已,“五千人?黄道周也当真胆大,主力精锐尽出严关,他就不怕后院起火,这些难民起来闹事么?一旦这些难民聚集起来造反,徐大人又拿什么兵马来镇压?” “大人过虑了,属下听说,城中尚有五百守城士卒,出城作战虽然不足,守住临桂城却是问题不大。”夏允彝恭谨说道。 “原来如此,今日暂且先如此罢,歇息一日,明日一早,本官便前去拜访徐时徐大人。”赵无忌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一早,赵无忌吃过早饭后,便带着夏允彝等人,又带上一些礼物,前去拜访广西布政使徐时。 徐时的府邸距离赵无忌居住的地方不算远,众人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徐时的府邸之前,夏允彝上前报上名字,门子通传进去后,过了半晌,那门子去而复返,恭恭敬敬地对夏允彝说道:“钦州伯来得还真是不巧,我家老爷昨夜受了风寒,一直卧床不起,怕是无法见钦州伯了。” 夏允彝听了,顿时便楞了一下,他想了想,便只得转身将那门子的话语原原本本地跟赵无忌说了一遍,赵无忌也是吃惊不小,两人面面相觑,没奈何之下,众人只得调头打道回府。 “大人昨日方才来到桂林府,今日这徐大人便感染风寒,时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这徐时,乃是在有意躲避大人。”夏允彝说道。 赵无忌皱着眉点了点头,心想此番桂林之行,当真是不顺之极,先是知府李方至躲了出去,随后徐时也托病不见自己,隐隐约约,赵无忌总觉得整个桂林府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股十分诡异的气氛,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第七百五十一章余懋学 “大人,属下以为,既然徐大人有病在身不能见客,我等不妨先去拜访按察使余大人。”夏允彝说道。 “这个,”赵无忌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他此番前来桂林,诸事不顺,连番遭到打击,实在是也有些后怕,“唉,钦州伯的名头,在这广西不甚好使啊,若是余大人也不见本官,本官岂不更加颜面扫地?” “大人放心,余大人应该是会见您的。”夏允彝微微一笑,“属下可是听闻,余大人对大人很有好感。” “哦?”赵无忌疑惑地看了夏允彝一眼,心想你怎么知道,不过他一向信任夏允彝,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既然夏先生如此说,那咱们就先去见一见余大人。” 于是夏允彝在前面带路,众人掉转方向,抬着原本打算送给徐时的礼物,向着余懋学的府邸而去,走了半晌,众人便来到了余懋学的府邸门前,报上姓名,门子通传进去后,没多久便见到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带人匆匆地迎了出来。 只见此人身材瘦削,皮肤黝黑,举手投足皆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正是广西按察使余懋学,他来到赵无忌面前,含笑拱手说道:“不知钦州伯前来,本官有失远迎,还望赵大人恕罪。” 连遭冷遇的赵无忌总算放下心来,于是也含笑拱手回礼:“正是本官,余大人却是客气。” “赵大人,里面请。”余懋学也不多说,当即一伸手,便将赵无忌等人请进了府中,赵无忌刚走两步,便听到余懋学身后的一人突然欣喜地喊出声来:“彝仲,你怎么在这?” 夏允彝定睛望去,顿时脸上也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原来是闇公兄,没想到在这岭南之地,你我二人还能再度重逢,看来你我当真有缘。” 赵无忌闻言,也停了脚步,转身看去,夏允彝急忙便拉着那人的手,对赵无忌介绍道:“此乃吾友徐孚远也,闇公以文章而闻名江南,乃是松江府有名的大家。” “哦,原来是徐先生。”赵无忌微微颔首,徐孚远急忙也上前与赵无忌见礼,余懋学含笑看着徐孚远道:“既然遇上旧友,闇公大可自去招待友人,就不用陪着本官了。” 徐孚远应了一声,便上前拉着夏允彝的手,两人聊得极是投机,一边说这话,一边离了开去,余懋学却带人将赵无忌引入客厅不提。 宾主坐定,又有仆人奉上香茗,余懋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抬首望着赵无忌含笑问道:“赵大人不在钦州府忙你那海贸之事,却不辞千里,巴巴地赶来我桂林府,不知所为何事?” 赵无忌见这余大人举手投足之间,和蔼可亲,对自己似乎并无敌意,他想了想,便决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便道:“正如余大人所说,皇上已降下旨意,钦州港已成为我大明第三处可以对外贸易的通商口岸,此正千载难逢之良机, 本官打算借此机会,大力开发钦州,钦州将来不但会是一处异常繁华发达的商业港口,也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商品生产基地。” “本官此番前来,便是想为钦州港即将生产出来的玻璃,香水,肥皂,布匹等物,在广西寻个销路,找个市场,此举乃是两全其美之事,还望余大人能多多关照。” “哦,原来如此,”余懋学摸着胡子,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这么说的话,此举既能使广西百姓享受到钦州生产出来的优质商品,一买一卖之间,也能为广西增加商税收入,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正是如此,钦州之商品,将来还要途径广西,运往云贵,湖广,四川等地,也能带动广西一地的运输行业,以及客栈,酒馆等行业的发展。”赵无忌附和说道。 余懋学听了,微微颔首。 眼看余懋学认可自己的举动,赵无忌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能遇上余大人这样开明贤达的主官,实在是赵某之幸,赵某可是听说,如今广西各地,多有遭受灾害,以至流民众多,衣食无着,此事不可不慎重图之。” 余懋学听了,脸色也转为沉重,“赵大人说的不错,今年灾害相比以往,确实严重了许多,更有无数百姓,因此而背井离乡,外出逃难,此事不光是本官,便是徐大人和黄大人,也是头疼不已。” 扭头看向赵无忌,余懋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赵大人主政钦州,其实也算是我广西的官员,本官便也不拿赵大人当外人,索性便直说了罢,如今广西各地的难民百姓,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五六万之多,嗷嗷待哺,缺衣少食,然而,我朝财政状况之窘迫,想必不用本官跟赵大人多加解释吧?” 赵无忌听了,也是会意地点了点头,神情也颇为凝重,“本官明白,如今的朝廷财政,早已捉襟见肘,确实是拿不出多少钱粮赈济救灾了,户部的李尚书,为此也是颇为焦灼。” 余懋学叹了一口气,“本官为了此事也是忧心不已,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米粮,安置救助灾民就只能是一句空话,不过……” 余懋学侧身看向赵无忌,目光炯炯有神,“听闻赵大人在西北,在山东,于赈济灾民一事颇有心得,皆都传言,赵大人所过之处,均能施展妙手,化腐朽为神奇,把那穷困败坏之所,尽数化为富庶繁华之地,却不知赵大人可有良策,以教本官?”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是心中一动,他想了想,便说道:“此事其实说来却也简单,如何富国富民,本官只重点两点,一农事,一商业,农事这一块,下官采用的是兴修水利,鼓励引导百姓民众种植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的法子;” “商业方面,本官则鼓励商家多建工坊,每一处工坊,至少可吸纳至少数百上千百姓就业,就比如和记,庆记两大商家如今正在钦州建设的工坊,建成之后,长期来看,招募的雇工百姓人数,至少可达四五万人, 而依附这些工坊,又可以带动运输,航海等行业的兴旺,而这些工坊里的工人,衣食住行,消耗支出也皆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费用,由此也可以带动当地酒楼,米行,布行等等行业的繁荣,如此以点带面,一座万人规模左右的工坊,至少可以解决四五万百姓的就业问题,而庆记,和记在钦州建设的工坊,更是会使整个钦州百姓,都能获益匪浅。” “农商并举,便是本官施政行政的两大法门,余大人德才兼备,学富五车,下官只是一些粗浅皮毛,不值一提,却是班门弄斧了。”赵无忌很谦虚地说道。 “呵呵,赵大人未免太谦了,”余懋学摸着胡子笑道,他凝神细想良久,便看向赵无忌问道:“赵大人,你我同在广西做官,理应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不知这个,这个高产良种,是否能赠送给本官一些?” 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余大人放心,土豆,玉米,红薯等物,钦州应有尽有,数量不菲,价格低廉,余大人只需直接派人前去钦州采买即可,需要多少,便购买多少便是。” 余懋学顿时就是一喜,他想了想,随即又问道:“那这庆记,和记的工坊,是否也能在广西各地,开设上几处?” 赵无忌听了,脸上当即就露出了为难之色。 开办工坊是小事,难的是开办以后怎么办,真正的困难都在不是商业问题,最怕就是碰上那些贪官污吏,地痞流氓前来勒索敲诈,借故生事。 无论在神木,在青州,在钦州,赵无忌都是当地主官,说一不二,并且当地的贪官,劣绅,流氓都早已被赵无忌以铁腕提前打击了下去,所以不会为这个问题而烦恼。 但是若是把工坊开设在赵无忌管辖不到的广西,万一当地的官员中存在大量贪官酷吏,又或存在着那些土豪劣绅,地痞流氓,时时前来骚扰生事,勒索银钱,到时建设工坊的大笔银子早已砸了下去,退又退不得,进又进不得,岂不两难? “开设工坊却是问题不大,”赵无忌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说道,“不过,开设工坊,也需要有当地官府的一定协作与支持,更需要有一个良好的经商环境,方能成功。” 余懋学心思何等机敏,他很快便听出了赵无忌的弦外之音,想起广西各地基层官吏实际情形,他禁不住也是叹了口气,想了一想,便也不再继续往下深谈。 “若是余大人担心数万难民因无事可做,衣食无着而会有骚乱产生,本官却有一策,可解决此事。”赵无忌掉转话头,转而又跟余懋学提起了灾民之事。 “哦,赵大人想出的计策,想必定是极好的,本官洗耳恭听。”余懋学不动声色地说道。 “各级官府虽然银钱米粮不多,但各地民间之富户,却是数量不少,余大人可命各地富豪缙绅,捐献银钱粮食,而后再招募各地难民,利用募捐得来的米粮,将他们组织起来,修筑道路,道路畅通之后,既可带动农业,商业的发达,平时百姓出行,士卒调动,也是诸多便利,有使得众难民有事做,有粮吃,岂不是一举数得?” 余懋学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赵大人此计甚妙,颇为可行。” 第七百五十二章试探 赵无忌听了余懋学的表态,心中也颇是高兴,此举不但可以在短期内缓解难民问题,并且道路修筑好了,也便于钦州生产出来的商品在广西的流通。 赵无忌又想起刚才那名与夏允彝相识的文士,便问道:“徐孚远此人,却在大人府中担任何职?” 余懋学笑了笑,道:“此人乃是本官的儿女亲家,虽然有些才学,但一直久试不第,如今暂时在本官府中帮忙。” “哦,闇公的才名,本官也有所耳闻,若是如此埋没,未免过于可惜,所谓举贤不避亲,余大人身为朝廷官员,也有为国荐才之责啊,为何不替他保举个出身?”赵无忌含笑说道。 余懋学若有所思地望了赵无忌一眼,笑了笑,想了一想却说道:“此人是个懒怠性子,事到如今,他也没了当初想要出仕的念头,此人平日里也有些疯疯癫癫,好像在研学什么屠龙术,帝王学,本官事务繁忙,也懒得理他,便由他去了。” 赵无忌听了,心中蓦然便有所触动,他抬眼看去,余懋学却依旧是一副和蔼含笑,若无其事的面孔,似是刚才他所说的,不过是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而已。 但赵无忌来自后世,可是知道帝王学是个什么东东,研习帝王学,屠龙术,可不是疯疯癫癫那么简单,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帝王学,是古代君主治国理政,驾驭政权的学问,在古代,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想研习这门学问,几乎是与意图谋反无异,你一个老百姓,居然也敢钻研当皇帝的学问? 再加上那屠龙术,则更是意有所指,皇上往往喜欢自称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屠龙术若是和帝王学联系起来,这其中的意味,当真是堪值琢磨。 所谓交浅言深,赵无忌和余懋学不过首次见面,再加上崇祯皇帝一向对他猜忌非常,他更是要谨言慎行,小心翼翼,以防自己的言论传将出去,遭到崇祯皇帝更深一层的猜忌和打压。 于是赵无忌便只是笑了笑,一副好像没有听到刚才余懋学所说话语的样子,略一沉吟,便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掀开杯盖,轻轻吹动茶水上的热气。 余懋学见状,却又把话题岔了开去,“钦州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不知赵大人,对当今天下局势,可有何看法?” 赵无忌刚才听他提起屠龙术,而今又要谈论天下大事,他不欲多说,想了想便淡淡说道:“而今局势,颇不乐观。” “本官有一事不解,”余懋学侧身望向赵无忌,眼神也变得有些锐利起来,“以赵大人之才华,蜗居广西一地,岂不可惜?所谓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赵大人才学惊人,却又为何不留在京师,一展胸中抱负,治国安邦,兼济天下?” 赵无忌听了,只是微微低头,垂下眼帘,沉吟了半晌,却终于也没有说话,余懋学见了,心中有些失望。 “如今广西一地,难民众多,久而久之,极易生变,赵大人乃是我朝有数的忠臣名将,手下士卒骁勇善战,纪律严明,而今广西难民实在太多,隐患重重,本官有意与徐大人协商,恳请赵大人派兵进驻广西,协助维持秩序。”余懋学一边说,一边深深地望了赵无忌一眼,其眼中意味,隐晦难明。 半晌之后,赵无忌清冷的声音方才响起,“余大人放心,若是广西生乱,赵某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如今钦州那边却也颇不太平,赵某手中兵力有限,只怕不能如余大人之意了。” “无妨,无妨,”余懋学满面含笑地说道,“有赵大人这句话,本官也就放心了,唉,若是赵大人早来几日,黄大人又何至于亲自率军,增援严关,若是赵大人出手,想必那些宵小定然会望风而逃。” “余大人言重了,本官听闻,宋迈将军颇有韬略,作战勇猛,手下士卒也尽是精锐士卒,想来贼军定然会在严关之下,撞得头破血流,难以得逞,区区毛贼,余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赵无忌安慰了余懋学一句。 “但愿如此,”余懋学点了点头,又说道:“请钦州伯放心,钦州商品在广西售卖之事,本官在能力范围之内,定然会全力协助,毕竟这是一件双赢之事。” 赵无忌听了,心中大定,两人随后又闲聊寒暄了片刻,赵无忌方才起身告辞,转眼看去,两人却未曾见到夏允彝和徐孚远的身影,余懋学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夏先生与我那姻亲,还真是性情相投。” 赵无忌也是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那本官便先行告辞了。”余懋学微微颔首,亲自将赵无忌送出了府中,随后又站在府邸门口,目送赵无忌等人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方才转身回府。 半个时辰后,徐孚远轻轻走进了余懋学的书房,余懋学一面看着手中的书,一面随口问道:“夏先生走了?” 徐孚远嗯了一声。 “夏先生说的没错,赵无忌并无反心,本官今日三番两侧试探于他,他却毫不动心,只可笑当今皇上,却对他疑神疑鬼,猜忌有加,明明手下有此能臣,却不能用,否则大明局势安能糜烂至此。”余懋学淡淡说道。 “啊?他没有答应大人?那大人岂不是白白谋划了一场?”徐孚远有些着急地说道。 “也不算一无所获,赵无忌的来意是想在广西一地,推广售卖他们钦州的商品,本官已经答应下来,会对他大力协助,也算是结下一段善缘,此事只宜徐徐图之,却是着急不得。” “当今皇上,性情急切,待人苛刻却又刚愎自用,属下犯错,则惩戒手段极其狠毒,如今眼看局势日益糜烂,已难以挽回,大人欲要自保,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等下一步,又该如何去做?”徐孚远低声问道。 余懋学冷笑了一声,道:“徐时那个蠢货,以为皇上猜忌赵无忌,为了避嫌,竟然不敢和赵无忌见面,将来若是广西出事,无论他见没见过赵无忌,皇上都不会轻饶于他,此人碌碌之辈,貌似精明,其实愚蠢,并不足为虑; 黄道周食古不化,满口仁义道德,世事却是一窍不通,此人当一教书先生尚算合格,让他担任统率兵事的都指挥使,只怕早晚会被他酿出大祸,用人如此糊涂,朝政焉能不糜烂?” 余懋学将目光投向徐孚远,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而今广西的局势,仿佛是一团乱麻,不知会向何处发展,如此种种,本官也参悟不透,我等暂且静观其变,相机行事就好。” 赵无忌带人匆匆回到寺庙后,却发现徐怡,苏泰二女早就在佟报国等人的护送下,前去逛街游玩去了,感叹了一番女人的天性之后,他一个人觉得寂寞无聊,正好了空和尚前来相请,于是他便在了空和尚的陪伴下,在寺庙各处游历了个遍。 了空和声口才不错,学识也渊博,对寺庙中的各个所在和事物,皆都是了若指掌,一路妙语如珠,口若悬河,让赵无忌感觉真真受益匪浅。 赵无忌随后又回禅房看了会佛经,这才看到夏允彝返了回来。 “大人和余大人今日谈得如何?”夏允彝问道。 “本官和余大人一见如故,谈得很投机,余大人答应会对钦州商品在广西的销售,予以支持,夏先生,本官看你和徐孚远聊得也很投机嘛。” 夏允彝仰天哈哈一笑,道:“不瞒大人,闇公在江南之时,与我,陈子龙,顾炎武等人就已是知交好友,他不是外人,今日属下他乡遇故知,高兴之余,难免就和他多聊了一会。” 赵无忌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允彝,“哦,原来是故交,说起来,算下日子,陈子龙也该快到钦州了。” “大人说的是,懋中是快到了,那接下来,大人打算如何做?” “夏先生,你明日在县里寻一热闹繁华之场所,再邀请那些本地有实力的豪商缙绅前来,向他们展示一下钦州工坊即将生产出来的玻璃,香水,肥皂,布匹等物,寻求一些庆记,和记在本地的合作者,我等在此再待上三四日,若是徐大人的‘病情’迟迟不好,那我们便回去钦州。” 次日上午,在临桂县最为高档的酒楼百花楼三楼之内,夏允彝遍邀桂林府中的豪商缙绅,向他们展示了各种各样即将由钦州工坊制造出来的商品,无数的精美玻璃制品,以及晶莹剔透的平板玻璃,飘散着各种各样迷人香气的香水瓶,更有那售价仅为市面布匹售价八成的钦州棉布,众多琳琅满目的商品,深深地吸引住了这些桂林府的缙绅们。 出乎意料地,这个小小的聚会,广西按察使余懋学居然也出席其中,他的出现,在这些缙绅中顿时便引起了一阵轰动,眼看余懋学出席,原本不想参加的赵无忌也只得出场作陪。 于是,这一场小小的钦州商品推介会,却因钦州伯,按察使两位大人的出席,而意义变得不一般了起来,有两位大人物在场背书,众人对于钦州商品的兴趣和信任,却又是加深了几分。 第七百五十三章曹操来援 严关,又称炎关,位于广西兴安城以西,自古以来,从湘楚而入粤西古道,则必走严关,严关扼守古道要冲,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严关的东面是狮子山,西面是凤凰山,而严关的位置恰好在两座山脉之间,严关的北侧又有一处小严关,石山环绕,石城相连,两座关隘彼此呼应,互为倚角,巨石搭建而成的石墙极为坚固,虽有千军万马,也难以攻破。 黄道周率领的五千兵马,增援来此已有两日,而城下的义军,则已经在此地连续攻打关隘已有七日之久,只可惜严关实在太过险峻,加之守将胡彬虽然手下士卒不多,但临阵指挥应对,极为稳健。 这数日间,胡彬硬是靠着手下的两千士卒,抗住了义军一波又一波凶猛的攻势,及至黄道周率领五千援军来到,官军的防守更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此时已是正午,一队攻城的义军,挥舞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推着各式各样自制的简陋攻城工具,拼命地向着城头杀了过去,守城官军此刻也是万箭齐发,拼命地杀伤着这些悍不畏死的义军士卒们。 义军士卒拼命冲杀,却迟迟打不开局面,不得寸进,半晌之后,攻城义军终于无奈地听到后面传来的鸣金之声,不得不开始转身退却,城头上的官军得势不饶人,在守将胡彬,宋迈两将的指挥下,将手中的弓矢射击得更为猛烈,飞蝗如大雨一般,袭向了撤退中的义军。 留下了二百余具尸体之后,残余的义军终于成功地退回了已方营寨之中,交战的双方,再度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 黄道周站在严关城头,望着城头下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不断地摸着胡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好,又打退了贼军的一次攻势,两位将军再坚持几日,这些乱臣贼子发现无法破关之后,早晚便会自行散去,到了那时,本官定会上奏皇上,为两位将军请功。” 宋迈闻言,急忙拱手说道:“大人言重了,此战多赖大人指挥若定,又有士卒三军用命,我军方能取胜,我等不过微末之功,相比大人的运筹帷幄,却是差得远了。” 胡彬瞥了宋迈一眼,心想此人不愧是从府城过来的将领,这话说起来就是漂亮,哪像自己这个大老粗,除了打仗,什么话都不会说,所以才会得罪了上官,被发配到这荒山野岭,守着这处关隘,一晃便已是七八年过去了。 “宋将军说的是,此战黄大人功劳最大,末将等人,哈哈,什么都没做,功劳都是黄大人的。”胡彬想了想,终于说出了几句他自认为尚算十分得体的话语,心想自己奉承黄大人,把功劳都归于黄大人身上,他想必会是十分欣喜。 黄道周闻言,皱了皱眉,心想这胡彬用兵打仗还算是一把好手,就是这张嘴不会说话,明明是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立即就变了味,说什么‘功劳都是黄大人的’!这叫什么话?难道我黄道周,是那种喜欢抢夺手下功劳的小人么? “胡将军此言差矣,你等不必谦虚,你二人之功劳,老夫皆都铭记在心,迟早都会禀明圣上,为两位将军请功,此时正是午时,老夫城头观之,敌军已然开始埋锅造饭,我等也下去先去用饭吧,吃饱了饭,才好应对下午贼军的攻势。”黄道周缓缓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胡将军,你辛苦了一上午,现在便带着手下士卒,和大人一起去用饭吧,本将带领手下士卒,在此坚守,以防敌军偷袭。”宋迈年约四十,身材雄壮,擅使一把大砍刀,而今担任游击将军一职,乃是广西有数的悍将。 “好,老宋,这里就交给你了,俺带着手下儿郎,和黄大人前去用饭!”还未等黄道周开口,胡彬便抢先说道,在这厮杀了一上午,他可是着实觉得有些饿得狠了。 黄道周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对着宋迈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有劳宋将军了。” 城下不远处的义军营寨,大帐之中,袁时中双眉紧锁,一脸烦恼的样子,在他的身旁,刘玉尺,朱成矩两将也都是面色沉重,忧心忡忡。 此番义军连续攻打严关七八日,竟然没能攻打下来,损兵折将不说,也使得己方士气,大大受挫。 其实最初的那几天,若是不计伤亡,全力猛攻的话,袁时中原本是有机会攻下此地的,只不过他当时起了保存实力的心思,想要用尽量最小的伤亡,来攻下此地,以至于坐失良机,待到数日之后,官军援军赶到,双方实力发生变化,使得他攻下严关的希望,更为渺茫。 袁时中手下部众共计四万人左右,其中可战之兵约一万五千人,其余都是被他挟裹的普通难民,只是为了一口吃的,才一直跟着他的大部队。 在这几日的交战中,他已经损失了三千多名精悍士卒,若是再过两日,还是不能攻破严关的话,他便只能放弃,掉头北上,再度重返湖广,四川等地,另谋出路。 营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一名士卒匆匆走进营帐,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启禀将军,罗汝才首领率领手下大军,已到十里之外,罗首领派遣侦骑前来报信,愿与将军合兵一处,共破此关!” 袁时中闻言,顿时大喜,“曹操到了?这真是天助我也,有他相助,攻破此关,易如反掌!” 一旁的刘玉尺也兴奋说道:“罗汝才首领足智多谋,有他来助,我军更是如虎添翼。” 袁时中激动地在营帐中走来走去,如此反复,走了几个来回后,便来到那士卒面前,说道:“速去通报罗首领,本将这便带人,前去迎接他!” 绰号‘曹操’的罗汝才,乃是义军中和李自成,张献忠齐名的将领,为人狡诈多谋,反复无常,他从前曾诈降于熊文灿,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只过一年,他偕同张献忠,再度降而复叛,兴兵作乱,祸害地方,此举大大地激怒了崇祯皇帝,直接导致负责招抚他们的福建巡抚,右副都御史熊文灿丢了脑袋。 罗汝才与张献忠关系一向交好,两人起兵之后,也是配合默契,彼此呼应,此二人均是十分狡猾,面对背后紧追不舍的官军,二人在率军拼命逃窜之余,也时刻留意身后官军的动静。 一旦发现背后的官军孤军深入,势单力薄,流贼们就会停止逃窜,转身聚集在一起,反手一击,合力吃掉这支追击的小股官军。 是以看似这些流贼被官军一路追杀,狼狈无比,然而却实际情况却往往是有惊无险,不但如此,流贼们还能在逃跑中不断地寻找战机,利用反杀来逐步削弱官军。 所以这几个月来,追击的官军实力慢慢地衰弱了下去,随着友军的不断溃败,士气也大受影响,而这些流贼却越战越勇,逃窜的方向选择得也极是刁钻,选得尽是官军防守的薄弱之处。 流贼们每到一处,都会对当地富户,大户进行一番烧杀劫掠,吃饱喝足后,他们便会带走大量的金银和粮食,而将少量粮食和财物,当做小恩小惠送给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贫民百姓们,用来收买人心。 等到流贼离去数日之后,官军赶到,面临的却往往是一个狼藉遍地的烂摊子,不但无法从当地补给粮草,有时反而还需要主动掏出粮草,以安稳安抚当地那些贫困的百姓们,以防他们饥寒交迫之际,有样学样,仿效张献忠等人那样起来造反,弄得祸患一发不可收拾。 追击流贼的官军们,焦头烂额之际,也很难获取当地民众的支持,那些得到流贼赠送财物的百姓们,会天然地对那些贼人抱有好感,而对官军,则抱着不配合的抵触态度,更有甚者,还会主动地偷偷给流贼通风报信,以获得流贼赠送的粮食和银钱。 于是张献忠和罗汝才,一路烧杀劫掠了过来,灭掉无数大户豪绅,获取了很多普通百姓对他们的好感。 面对狡诈的张献忠和罗汝才,面对他们层出不穷的狡诈招数,习惯了循规蹈矩的杨嗣昌被他们搞得十分被动,颜面大失。 就在前几日,张献忠与罗汝才暗中约定,两人再度回师反杀,一战击溃了身后紧追不舍的左良玉部,此战张献忠麾下两名义子孙可望,艾能奇身先士卒,亲自率军冲击官军阵营,骁勇非常,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紧追流贼的左良玉没想到会在突然遭受流贼的反身猛攻,猝不及防之下,被流贼打得大败而逃,溃不成军,至此张献忠军威更盛,而官军的士气则再遭打压。 取胜之后,张献忠趁势挥师东进,挺进湖广,而实力稍逊一筹的罗汝才听说广西遭灾的情况后,则打算进军广西,以广西为跳板,利用广西难民扩充实力,积蓄力量后,再进攻较为富庶的广东,福建等地。 于是张献忠,罗汝才二人便分道扬镳,各奔西东,罗汝才率领手下五千精锐骑兵,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严关之外,准备和袁时中合兵一处,攻破此关。 得到消息的袁时中率领几十名亲卫,骑马便出了营寨,行了不过十余里路,众人便看到了罗汝才所部扎下的营寨。 袁时中望着眼前景象,微微皱眉,心想罗汝才嘴上说要和他合兵一处,却又把营寨设置得离他如此之远,这曹操的心思,果然令人难以捉摸。 早有守门的士卒将消息传送进去,袁时中等人纵马堪堪到了营门口处,却见里面也有十几人骑着马匆匆迎了上来,当先一人,身材瘦小,颔下留着他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年约四十余岁,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正望着袁时中哈哈大笑:“袁将军别来无恙乎?罗某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袁时中急忙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去,罗汝才亦是下了马,十分亲热地拉着袁时中的手,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说说笑笑,便进了罗汝才的营寨。 片刻之后,众人便来到了罗汝才的大帐之前,看着眼前高大壮观,金碧辉煌的大帐,袁时中咋舌不已,心想人皆传言罗汝才作风奢侈,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罗汝才哈哈大笑,一掀门帘,便率先进内,袁时中于是便也率人跟着走了进去,刚才在外面,他已觉得这座巨大帐篷十分豪华,而今一旦入内,袁时中方才发觉,相比外面,这里面才当真称得上是奢侈无比,酒池肉林,远胜外面百倍千倍有余。 厚厚的猩红色波斯地毯铺在地上,花样繁杂精美,不知铺了几层地毯,人踩上去,软绵绵的十分舒服,粗壮如手臂的巨大蜡烛熊熊燃烧,将帐篷内部照耀得宛若白昼一般。 帐篷的里面,摆着二十余个案几,每个案几上面都堆满了数不尽的山珍海味,案几上面的酒杯和碗碟,也都是镶金带银,贵重精美。 每个案几的两侧,都有三四个美貌年轻女子,身上只着一层薄纱,曼妙身材显露无疑,人人都弯腰低首,一脸的谦卑之态,跪坐在案几周围。 帐篷的正中间,宽大的座椅上,覆盖着一张巨大的白虎皮,座椅面前的案几之上,也是堆满了山珍海味,奇珍异果,鲜血也似的葡萄美酒,被倒满在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中,流光溢彩,光辉灿然。 宽大座椅周围,十余名绝色女子 ,或跪或卧,侍奉在一旁,媚态毕露,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令人望上去血脉偾张,饶是袁时中一向不好女色,此时此刻,见到这么多的绝色女子,不由得也是心中一动。 袁时中身旁的朱成矩,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此刻见了这么多的美女,气血攻心之下,居然留下了两行鼻血,他自己还犹自不觉。 见了此番奢华景象,袁时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早知曹操奢侈,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奢侈到这个地步! 第七百五十四章会师 看到袁时中等人脸上露出的震惊和羡慕之色,罗汝才得意地笑了笑,大声招呼众人道:“来来来,不必客气,袁将军请入座。” 罗汝才手下的将领纷纷上前,亲热地拉着袁时中等人来到案几之前坐下,罗汝才则自顾自坐到了正中那个宽大的桌椅之上。 罗汝才刚刚坐下,他身旁的一名绝色女子便把一粒刚刚剥去了皮,碧玉也似的葡萄,以玉手轻轻地送入了他的口中,另有一名绝色女子,跪在罗汝才的侧面,双手高高捧起那尊盛满了美酒的名贵玻璃樽,谦卑恭谨。 还有两名绝色女子,一左一右,帮助罗汝才轻轻褪下脚下的靴子,又将他的脚捧在胸口,用玉手不断地给他捶着腿,此外也有一女子,站在罗汝才身后,伸出双手,轻轻地给罗汝才揉肩。 罗汝才哈哈大笑,神情十分得意,“袁将军,且看我身边这些女子如何?可有相中合意的?本将送你几个可好?” 袁时中脸色木然地摇了摇头,道:“袁某不好女色,罗首领的美意,袁某心领了。” 罗汝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想了想便伸出手去,指着下首袁时中对面的一名赤着上身,胸前露着黑毛的壮汉说道:“袁将军,待某为你一一介绍,此乃本将麾下骁将,东山虎,擅使一把大斧,舞动起来,等闲百八十人不得近身,有万夫不当之勇。” 袁时中听了,急忙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说了声久仰,东山虎也站了起来,两人含笑点头示意。 罗汝才又指着东山虎右侧一个满脸横肉的凶恶大汉说道:“此乃本将麾下大将轰塌天,骁勇非常,弓法,刀法均是出神入化,乃是本将的左膀右臂。”袁时中也急忙和他点头示意。 轰塌天旁边坐着三十余岁的汉子,虎背熊腰,气质剽悍,面色阴沉,罗汝才介绍说道此人乃是革左五营的贺一龙。 贺一龙绰号革里眼,是和高迎祥同期的农民军将领,名气很大,武功高强,因其手下部众被左良玉率军击败,所以不得不率领残部,暂时依附罗汝才,他在罗汝才手下,保持着一种半独立的状态。 袁时中是听说过贺一龙的大名的,不敢怠慢,急忙满面含笑地拱手和贺一龙见礼,贺一龙似是不太爱说话,只是对着袁时中点了点头。 介绍完自己的几个手下后,罗汝才便看向袁时中身后的两将,问道:“这两位好汉是?” 袁时中急忙也伸手给他介绍:“此乃刘玉尺,此乃朱成矩,此二人乃是本将的心腹手下,嗯,两人均有万夫不当之勇。” 今日他被罗汝才的气势和奢豪所摄,难免有些自惭形秽,于是介绍两名手下实力时故意有所夸大,生怕遭到罗汝才轻视。 刘,朱二将齐齐站起,对着罗汝才拱手行礼,罗汝才含笑点了点头,道:“果然不愧是虎狼之将,罗某平生最喜欢结交英雄好汉,诸位今日大可随意,无需拘束。” 随后袁时中等人身边的美女们,纷纷跪了下了,把美酒,瓜果,珍馐美食高高捧起,任凭众人取用,又有女子将柔软的身体依靠过来,袁时中生性质朴,对于这种场面十分的不适应,但顾及到罗汝才的面子,他又不想打扰别人的兴致,只得偷偷地瞪了身边女子一眼后,方才轻轻地推开她。 罗汝才自起兵造反以来,至今已有十余年,算是一名积年老匪,大风大浪的场面他见得多了,接触过的义军将领也是不少,也算是阅人无数,此刻见到袁时中等人的举止气度,知道他们的战力应是不差,不由得心中欢喜,于是频频举杯劝酒。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几杯酒下肚,慢慢地也放松了起来,罗汝才用力搂过身旁一名美女,连摸带亲了半晌,方才将其推了开去,哈哈大笑,看着袁时中说道:“罗某自起兵以来,行事一向以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为准则,最重的便是一个‘义’字,前日听闻袁将军正在此地攻打官军,久攻不下,本着江湖道义,罗某于是便急忙赶来相助。” 袁时中急忙拱手抱拳,道:“罗首领盛情,在下感激万分,听闻罗首领也是从四川过来此地,却不知川蜀那边,如今局势如何?” 听袁时中提起四川,罗汝才顿时便是喜形于色,哈哈笑了两声,方才说道:“好叫袁将军得知,川蜀形势,一片大好!” “哦,”袁时中听了,顿时精神也是为之一振,“某曾听闻,官军左良玉,贺人龙二獠追击义军甚紧?前期闯王李自成也曾败在他的手下?” 罗汝才不屑地冷笑一声,道:“贺,左二人,皆碌碌鼠辈耳,不足为虑,闯王性格过于刚强,实力不敌之下,依旧率军与官军死拼,岂能不败? 闯王败后,本将汇合八大王,一路上避敌锋芒,只向官军薄弱之处频频出击,斩获颇丰,获得财物粮草无数; 而官军则追在我等身后,疲于奔命,屡屡被我等二人反杀得手,对了,袁将军,听闻你是在四川重庆起事,那你可曾听闻川中神弩将之名?” 袁时中脸上当即色变,“罗首领所言,可是川中名将张令?此人虽已年过七十,然老当益壮,韬略过人,有廉颇,黄忠之勇,一张五石弩,百发百中,中者必死,号称川蜀第一将。” 罗汝才微微颔首,脸上神色极是得意,“不错,正是此人,不过本将看来,说什么神弩将,其实也是胡吹大气,本将略施小计,便令他陷入天罗地网,全军覆灭,当日亲自射杀张令之人,便是本将麾下轰塌天!” 袁时中听了,顿时肃然起敬,急忙站起,举起酒杯,敬了轰塌天一杯酒,射杀张令,乃是轰塌天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事,此刻听罗汝才提起他的功绩,又有小袁营的首领袁时中亲自给他敬酒,情绪激动加上酒意上头,顿时他便是满面通红,一脸的麻子似是都在闪闪发光。(袁时中造反后,其统率的部众被人称为小袁营。) 罗汝才一口干了杯中酒,只觉得热酒下喉,血流上涌,爽快非常,忍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片刻之后,他停了笑,望向袁时中说道:“八大王曾作诗一首,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袁将军,你说,这诗妙不妙?” 袁时中听了,亦是抚掌大笑,道:“八大王的意思,袁某明白了,可是再说邵捷春怯战,而杨阁部又永远追不上他,始终距离他有三天路程?” 罗汝才含笑点头,又说道:“杨嗣昌那狗官,曾悬赏白银万两,索取八大王之头,结果次日,他的行营衙门前却被人写上大字,‘有斩杨阁部者,赏银三钱’,你说,可是有趣?”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皆有一种老鼠戏猫的痛快之感。 罗汝才扫视在场众人一眼,又对袁时中说道:“而今川中,百姓民心尽归于我军,我等一路势如破竹,吃香喝辣,好不快活,而官军则疲兵在后,缺粮少饷,士气低落,是以本将才会说,川中形势一片大好。” 袁时中听了,缓缓点头。 罗汝才说他吃香喝辣,这一点袁时中是信的,就仅仅看今日罗汝才这奢侈作风,就知道他最近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不知不觉中,众人皆都喝了不少酒,罗汝才眯着眼睛,带着几分酒意望着袁时中,问道:“袁老弟,你如今有多少手下?” 袁时中想了想,便答道:“能征惯战之士,一万余人,又有两万余名百姓,一路跟随本将,共计三四万人左右。” 罗汝才哦了一声,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不是老哥哥说你,你这手下的人数,还是稍嫌少了点,待到你我合力攻破严关,进入广西后,袁老弟可要趁此机会,多多招募手下,要知道,兵卒,才是咱们在这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袁时中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过得再好,也终究是贼,出于这种观念,这些老百姓很难招募,除非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他们才会前来投奔我,成为我的属下。” 罗汝才阴阴一笑,说道:“本将可是听说,广西那边最近也是天灾频频,这灾害一点都不比西北少,那边吃不上饭的难民百姓,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严关扼守湖广入粤西的咽喉之处,朝廷在此布下重兵,只要攻破此关,前路将再无人能阻止你我,进入广西后,我等到时振臂一呼,十万难民,瞬间就会变成十万大军,席卷天下!” 袁时中皱了皱眉,道:“罗大哥,我可是听说,广西布政使徐时,按察使余懋学,都是有名的干吏,这些受灾的难民,他们很容易就能用赈济的手段,把他们给安抚住; 以袁某的经验来看,只要那些老百姓有一口吃的,他们就不会跟着咱们走。” “要是他们没吃的了呢?”罗汝才望着袁时中狡黠一笑,目光阴森,反问说道。 第七百五十五章求降 “这个,罗首领这是什么意思?”袁时中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装作不解地问道。 罗汝才诡异地笑了笑,道:“这个嘛,袁老弟你就无需再问了,待到打进广西,你跟着老哥哥走,一路看老哥哥如何做,你便明白了。” 提到打进广西,罗汝才顿时便想起今日的正事来,“袁老弟在此攻打严关多日,里面的官军虚实,想必已经了若指掌,且不妨为愚兄分说一番。” 想起自己连番攻打严关不下,袁时中脸上不禁微微一红,“严关守将乃是胡彬,通晓兵事,关隘守军约两千人上下,严关地势险峻,攻取难度很大, 就在三日前,广西都指挥使黄道周,游击将军宋迈率五千兵马来援,而今官军实力大涨,士气更盛,急切之间难以攻下,若非罗兄赶来相助,袁某恐怕明日便会撤军,离开此地。” 罗汝才摇了摇头,伸手点着袁时中道:“袁老弟,严关扼守广西咽喉,只要破了此关,俱是一路平川,再无险阻,如何能稍受挫折便轻易放弃?更何况如今城中守军不过七千,实在不多,愚兄今日带来精骑五千,任你驱使,不破严关,你我誓不归还!” 袁时中听了,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片刻之后,却又踌躇说道:“虽有罗兄仗义相助,只是此关过于险峻,敌军也俱是官军精锐,强行攻关,只怕损失不小,若是损伤太多,却又违了攻打此关的意义。” 罗汝才听了,皱着眉头,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突然心中一动,当即抬首望向袁时中,眼中隐有精芒闪烁,道:“刚才老弟所言,官军援军主帅为何人?” “广西都指挥使,黄道周。” “好!”罗汝才狠狠地一拍身旁女子的大腿,惹得那女子一阵娇嗔,说道:“破关希望,便在此人身上!” 袁时中听了,眼前一亮,急忙追问道:“久闻大哥智谋深远,号称义军第一智将,小弟愚钝,却不知大哥又想出了什么锦囊妙计?” 罗汝才不慌不忙,缓缓扫视帐中众人,这才说出了一番话来。 众人听罢,皆都是齐声叫好,口称妙计,唯有袁时中眉头紧锁,道:“这,这不太好吧,两军交战,当堂堂正正取胜,此计虽好,但如此一来,似有背信弃义之嫌,只恐于我义军名声有碍。” 罗汝才听了,哑然失笑,当下摇了摇头,道:“孙子云,上兵伐谋,以计谋取胜,方是两军交战,取胜之最高境界,这又有何背信弃义可言?兵者,原本就是诡道; 此外,袁兄弟刚才一定很疑惑,为何愚兄将营寨设立的距你大营如此之远,坦白地说,愚兄此举,正是为了隐匿行踪,使守城官军不知我军援军已至,便于我等出奇制胜。” 袁时中听了,心中方才恍然大悟,暗自佩服罗汝才果然智谋过人。 罗汝才望向袁时中,道:“只要采用愚兄适才所言之计,破关亦只在反掌之间,不过计策的具体实施,还需袁老弟派人进行。” 袁时中紧皱眉头,半天也没有出声,他的脸色犹疑不定,似是心内正在天人交锋一般,迟迟没有给罗汝才答复。 罗汝才一时等得有些不耐烦,想了想,便索性说道:“算了,此事袁老弟你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愚兄便是,你便高坐营寨之中,坐等愚兄为你破关吧。” 袁时中听了,瞥了罗汝才一眼,依旧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方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眼看破关之计已定,众人这才放下了心,于是更加放松地开始饮酒作乐起来,罗汝才手下的几名将领,此刻已有七八分酒意上头,于是便开始对身边的美貌女子搂搂抱抱,上下其手,动作不堪入目,罗汝才自己亦是跟众美女左拥右抱,丑态百出。 袁时中苦苦忍耐了半晌,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便站了起来,含笑拱手告辞,罗汝才苦留一番,眼见他去意已决,也便由他去了。 于是袁时中便带着刘玉尺,朱成矩两人以及一众手下,翻身上马,向着自家营寨返程。 众人纵马驱驰之时,刘玉尺望向袁时中,问道:“将军刚才匆匆离去,惹得罗首领面露不悦之色,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将军又何必得罪于他?” 袁时中扭头看了刘玉尺一眼,想了想便叹了口气,说道:“本将起兵造反,只为不忍身边这些无辜百姓被活活饿死,乃是想为他们寻求一条生路,使他们能存活下去; 而罗汝才此人,嘴上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口口声声说什么替天行道,实际不过是个损人而自肥的蟊贼而已,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将实在耻于与之为伍,故此方才早早告辞。” 刘,朱二将听了,皆是默然不语。 用完午饭后,在城头一直等到将近黄昏,也迟迟未见贼军攻城,黄道周不禁觉得有些讶异,“这却是怪了,贼军为何直到此时,还未攻城?往日这时候,这群贼子早已攻过来了。” 宋迈,胡彬二将面面相觑,也都是迷惑不解,不知其中究竟,片刻之后,宋迈犹豫说道:“莫非是贼军已知不是我军对手,攻不下此关,是以萌生了退意?” 黄道周想了想,方才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当天下午直到晚上,袁时中一直保持着按兵不动的态势,既不进攻,也不撤退,而官军兵力不足,也不敢轻易出击,就这样,交战双方在僵持的态势中,度过了一日。 到了次日上午,贼军依旧没有任何攻城的动静,这让站在城墙上的黄道周等三人,越来越倾向于认为,敌军已无力攻城,恐怕即将撤走。 然而到了中午,事情突然有了新的变化。 几名衣衫褴褛的农民军士卒,高举双手,表示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打着白旗来到严关城墙之下,向守军喊话,说是要投降。 黄道周本想开门放他们几个进来,但宋迈担心贼军有诈,便阻止了黄道周打开城门的想法,随后胡彬不知在哪里找到几个吊篮,于是就在城头上用绳子把吊篮放了下去,将这三名贼军士卒用吊篮给吊了上来。 这三名贼军士卒人人都是一副骨瘦如柴,衣不遮体的样子,上来就跪在地上,对着在场官职最高的黄道周,连连磕头不止。 黄道周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疑惑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问道:“尔等三人,所为何来?” 为首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诚惶诚恐地抬起头,说道:“罪人乃是奉了我家首领袁时中的命令,来向黄大人请降的。” “哦,”黄道周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半晌,“你们想投降?” “正是如此,”这汉子看着黄道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小袁营上下数万人,都是川中的穷苦百姓出身,因遭受灾害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外出逃难,以至于衣食无着,袁首领当初聚集我等造反,也是为了能给大家伙寻找一条不被饿死的出路……” “住口!”黄道周当即就是一声怒喝,“你等刁民,缺乏教化,全然不懂礼义廉耻之道!衣食无着,就可以造反了么?造反怎么能成为求生的出路?这是哪位圣人,那本圣贤书告诉你们的?” 黄道周突然发怒,这三人顿时都被吓得不轻,开始如捣蒜般地拼命给黄道周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等当真只是良善百姓啊。” “良善百姓?良善百姓又怎会聚众造反,袭击朝廷关隘?你这分明就是狡辩!”黄道周一脸厌恶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三人,三人顿时又是一阵磕头求饶。 黄道周皱眉盯了他们半晌,却又开口道:“罢了,本官且问你们,你家首领投降,可是真心?” “真心,真心!当真真心!黄大人,如今小袁营中,上下老小共计四万人,嗷嗷待哺,而粮草却已经所剩不多,首领说如今只够两日食用,袁首领不忍眼看我等被活活饿死,故此想向黄大人投降,求大人放我等一条生路。”为首汉子早已在城头地面的青石上磕得头破血流,他这一抬头说话,额头上顿时便流下了数道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原来如此。”黄道周望着面前跪倒的三人,似有所悟地说道。 “正是这样,黄大人,我家袁首领是真心实意地想向大人投降,还望黄大人给我等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为首汉子抬头望着黄道周,满脸的希翼之色。 黄道周皱眉在他们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脸色阴晴不定,内心也在紧张地不断思索着利害得失。 “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这些贼子,打不下严关,就打算使用诈降之计?你等三人真是好狗胆,当真以为本官看不出来你等的奸谋!”黄道周脸色突然一变,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厉声喝道。 第七百五十六章惊变 听到黄道周的呵斥,三人顿时便是身子一软,几乎瘫到了地上,又开始拼命地给黄道周磕头,赌咒发誓说自己等人绝对是真心投降。 “哼哼,早不降,晚不降,本官刚刚带领援军来到严关,眼见破关无望,你们就来投降,这其中岂不是有诈?”黄道周厉声说道。 为首汉子再度抬起磕得头破血流的脑袋,睁着眼睛望向黄道周,说道:“我家袁首领虽然是个粗人,却也听说过黄大人是个品德高洁,为人正直的正人君子,一向言而有信,这才胆敢向大人投降,若是换了其他守将,我家首领还不肯降呢。” 黄道周听了,脸上神色稍缓,他眯着眼睛狐疑地盯了三人半晌,这才背过手去,冷哼一声:“算你家头领,还有三分眼色!” “我家首领说了,为了让大人相信我等是真心投降,他愿意先解除手下的武装,将兵器铠甲都交给大人,让大人放心之后,再受理我等的投降。” “哦?”黄道周听了,顿时便有些意动。 黄道周捻着胡子思忖片刻后,便吩咐手下士卒将这三人暂时收押起来。 回顾左右宋迈,胡彬二将,黄道周问道:“两位将军以为如何?” 大明朝廷收纳降将,早有先例并且屡屡为之,如张献忠就曾先后投降十余次之多,此外官军也有很多起义军投降过来的将领,比如后世南明江北四镇之一的高杰,原来便是李自成手下。 一方面流贼总觉得自己混得再风生水起,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并且过得也是刀口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是以颇有一些流贼的目的是把实力做大,而后投靠朝廷,谋划个官职出身。 另一方面朝廷这边,领兵的将领肯定是希望能不打尽量不打,毕竟打仗哪能不死人,能一团和气地将其招抚,那是最好,从朝中大臣的角度来讲,起义军里也颇有一些能征惯战的将领,将他们收服过来,用起义军去打起义军,既能分化离间他们,代价也很低,只需要付出部分兵饷和官职即可。 听到黄道周出言相问,胡彬上阵厮杀还行,碰上此事却是没了主张,只是说任凭大人吩咐,宋迈想了想,说道:“此事任凭大人做主便是,不过受降之事,非同小可,大人也要提防对方有诈。” 黄道周摸着颔下的胡子,思忖片刻便将目光投向宋迈,“我军如今尚有六千可战之兵,宋将军,本官问你,若是敌军把兵器都交出来,手无寸铁的四万叛军,可能敌得过六千官军?” 宋迈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若贼人手中并无兵器,末将只需两千精兵,便可杀尽这四万贼人!” 黄道周闻言,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袁时中愿主动将所有兵器交出,看来此人应是当真准备投降了。” 宋迈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但是又找不出贼军的破绽。 胡彬却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大人若是不确定贼军是否真心投降,索性便直接拒绝了他们也好,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人又何必冒这个风险。” 黄道周哦了一声,扭头瞥了胡彬一眼,他想了一想,却是叹了口气,“拒降倒是简单,可是若是拒绝了他们的投降,这四万贼军,攻打不下严关,只怕便会掉头他去,我等士卒太少,又无力前去追剿; 一旦让贼军流窜到我大明的其他府县,那里的百姓,岂不就会惨遭荼毒?张献忠,李自成等流贼祸害过的地方和百姓,还少么! 而今天灾不断,乱军四起,外地满清又是虎视眈眈,鹰视狼顾,我等岂能只顾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若是能安抚住这四万贼军,多少能为皇上和杨督师那边减轻几分压力,老夫才疏学浅,别无他能,若是能因此,而为我大明挽回几分的元气,便心愿足矣!” 胡彬与宋迈对视一眼,便望向黄道周,齐齐拱手施礼,“大人高风亮节,忧国忧民,属下佩服不已!” 当日下午,黄道周与宋迈,胡彬两将商议良久,最终决定接受袁时中的投降,宋迈担心有失,自告奋勇愿率两千士卒,率先前去袁时中营寨,监督小袁营解除武装,待小袁营全部解除武装后,黄道周再率兵出城,前去受降。 三人商议良久,均觉此举稳妥非常,其中最坏的结果是袁时中诈降,但宋迈为人机警,武艺也不错,一旦他发现有什么不对便会立即出手突围,再加上城中胡彬的策应,宋迈还是有很大希望率领手下精兵从贼军阵营里冲杀出来的。 也就是说,即使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损失掉几百士卒而已。 而若是受降成功,则可以把小袁营的四万贼军,全部转化成良民百姓,或是朝廷的士卒,又可以避免这股四万余人的贼军,前去祸害大明其他地方。 于是黄道周便把那三名贼人唤了过来,先是严词呵斥了他们一番,随后才说道同意接受小袁营投降,让他们速速回去禀报袁时中。 次日一早,官军的受降行动正式开始,宋迈先是率领两千精兵,小心翼翼地出了城,等他到了小袁营门口,只见贼军的首领袁时中,早已率领几名心腹手下,自缚双臂,跪在道路两旁。 小袁营中的众多士卒,也开始纷纷走出营寨,当着官军的面,逐一将手中兵器扔到面前的大片空地之上,随后便空着手,规规矩矩地排成队列,跟在袁时中后面跪了下来。 短短不过一个时辰,各种各样的兵器便在空地上堆成了数座小山,所有的小袁营士卒皆都解除了武装。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再看看那些高达数丈的兵器堆,宋迈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宋迈急忙派出一千八百士卒,人人手持兵刃,如狼似虎地列成一排,挡在了贼军士卒和兵器堆之间的道路上,将贼军和兵器牢牢分开。 转身看向身旁的亲兵,宋迈又吩咐道:“贼军已经全部解除武装,可以去请大人前来受降了。”那亲兵得了令,当即翻身上马,转身向着关隘方向狂奔而去。 片刻之后,一脸欣喜之色的黄道周率领三千精兵,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向着宋迈等人的方向兴奋地走了过来。 很快黄道周等人便赶到了受降现场,宋迈急忙将手中大刀挂在得胜钩上,骑着马上前,对黄道周拱手禀道:“大人,贼军人数三万六千二百四十一人,如今皆已到场,所有兵器,均已收缴完毕!” 如今正在战时,非常时期,宋迈便没有下马和黄道周见礼,而只是骑在马上拱了拱手。 “好!”听了宋迈的话,黄道周高兴地赞了一声,随即他便转身将目光投向那群下跪的叛军们身上,魁伟健壮的袁时中低着头,跪在最前面的地上,一副真心忏悔的样子,纹丝不动。 黄道周哈哈一笑,等得到袁时中这样的猛将投降,黄道周也不想太过怠慢了他,于是便撩起官服的下摆,快步向着袁时中走了过去,及到跟前,他赶紧伸出双手,扶在袁时中的肩上,温声说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袁将军快快请起吧。” 那‘袁时中’这才顺势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承蒙黄大人不弃……” 此话刚一出口,不远处的宋迈顿时便觉得遍体生寒,虽然此时是燥热的秋天,他整个人却仿佛掉入了冬天的冰窖子里一般,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前几日袁时中在城下骂战,宋迈听得清清楚楚,袁时中满口的河南口音,而如今,这个‘袁时中’外貌虽然与真正的袁时中十分相似,体型也差不多,但他刚才开口,却是字正腔圆的四川口音! “大人,快跑!有诈!”宋迈只来得及喊出这么几句话,便急忙提起大刀,用力一夹胯下战马,带着手下亲卫,疯了也似地向着黄道周冲去。 听到身后宋迈的喊叫,黄道周顿时便是一怔,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面前‘袁时中’脸上恭谨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见,而是换上了一副凶恶的嘴脸。 随着一声狂笑,这个‘袁时中’突然双手用力,只听一声清脆的绳子断裂声传来,此人竟然硬生生地崩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随即他双手一反,牢牢地抓住了面前黄道周的双手,随即用力一拽,顿时便把黄道周扯到自己怀中,他高大的身躯抱着黄道周往后面猛地一滚,三下两下,便混入了身后的贼军士卒群中。 与此同时,刚才跪在‘袁时中’身旁的众多贼军士卒,也纷纷崩断身上绳索,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短刀匕首,拼了命地挡在了那些欲要救援黄道周的官军士卒前面,跟他们撕扯了起来。 宋迈见了,目呲欲裂,心急如焚,他挥舞着大刀,拼命拍马向前冲去,希望能杀退群贼,救出黄道周,而此时此刻,那些原本跪在地上的贼军也纷纷站起身来,从身上不知何处摸出了各种各样的短兵器,呐喊着向着面前的官军们冲去,数万贼军齐齐出手,与五千官军混战在了一起,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宋迈一边驭马猛冲,一面也不忘大声呼喊:“弟兄们,挡住面前的贼军,莫要让他们取到了兵器!” 贼人虽然人多势众,但使用的都是短兵器,颇不趁手,官军只要挡住贼军的第一波攻势,稳打稳扎,不让贼军得到那些被丢弃的长兵器,取胜依旧是轻而易举之事。 现场的局面一片混乱,不断有血花在人群中闪现,一些悍匪挥舞着匕首,悍不畏死地向着面前的官军冲去,想要冲过官军的拦阻,取回前面不远处的兵器,而官军们则举着长枪大刀,也是拼了命地阻拦着他们。 双方如今谁也不能败退,也不肯败退,谁也承受不起败退的后果! 混乱中,一名身材粗壮的汉子借着周围人群的掩护,躲在人群中,悄悄举起了手中的长弓,弓弦已被他拉得如同一轮圆月般,他盯着只顾向着黄道周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的宋迈,嗖的一声便射出了一支冷箭。 宋迈挥舞着大刀正在冲锋,突然他的眼角边缘处,留意到左侧的一道寒芒,多年在战阵上磨炼出来的直觉,使得他来不及思索,本能便猛一仰头,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几乎就在他仰头的瞬间,那支利箭也已呼啸而至,只听夺的一声,宋迈身子剧震,右臂吃痛之下,手中大刀顿时便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七百五十七章惨败 潜伏在人群中射箭之人,正是罗汝才手下大将,曾一箭射死神弩将张令的轰塌天! 刚才那一箭又快又急,宋迈并未完全躲过,原本射向他胸口的箭只,因为宋迈急忙躲避,只射中了他的右臂,重伤之下,宋迈右手所持大刀终于落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突然有团团烟尘,在林间袅袅升起,急促的马蹄声音不断传来,瞬息之间,五千贼军骑兵自树林里冲了出来,在一名挥舞着大斧的贼将率领下,如遮天盖地的蝗虫般,向着战场这边冲了过来。 五千官军被四万贼军团团包围,战做一处,不远处五千贼军骑兵正在快马加鞭,疾驰而来,宋迈也是沙场宿将,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便判断明白了战场上的形势。 自己身受重伤,救回黄道周已是不可能任务,如今只能是毒蛇噬腕,壮士断臂,尽量保留有生力量,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严关! 强忍着右臂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宋迈咬牙以左手拔出腰间长刀,厉声对身旁的副将喝道:“尔等速速带人突围,本将为你掩护!” 副将怔了一怔,才要说话,宋迈已然头也不回地率领着手下十余名亲卫,大喊一声,便毅然地迎上了前面如潮水般涌过来的贼军。 明军副将双目含泪,眼睁睁地宋迈单手挥刀,奋不顾身地率人迎向敌军那名挥舞大斧的战将,他果断掉转马头,大呼一声:“撤!”随即就带着手下人马,疯狂地挥舞着兵器,掉头向着严关的方向拼命地杀了过去…… 血肉横飞,残肢飞舞,剩余的明军官兵奋力地与十倍于己的贼军厮杀着,但是很快,他们便被潮水般涌来的贼军所淹没…… 半个时辰之后,厮杀声,喝骂声,兵器交击声曾喧嚣一时的战场,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明军士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以惨败收场。 此战只有八百多名明军士卒在副将的带领下,成功突围,逃回了严关,其余三千余人,非死即伤。 游击将军宋迈当场战死,被罗汝才手下大将东山虎一斧斩落马下,黄道周被匪人生擒,另有六百多名明军士卒投降。 率众站在战场边缘处,罗汝才摸着大胡子,得意洋洋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哈哈笑了两声,看向一旁的袁时中,说道:“袁将军,本将这诈降的计策如何?” 虽然取胜,但袁时中的脸上并无多少喜悦,他是个爱惜名声的人,这诈降之计,让他觉得自己的名声有些崩坏,他暗叹一声,心忖只怕从此以后,一个‘反复无常’的帽子便会扣在自己头上。 事实上,如果此战是罗汝才亲自诈降,黄道周根本就不会上当,但袁时中在贼军中一向名声不错,是以黄道周才会相信他的主动投降。 此战虽然取胜,但对袁时中的名声,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听得罗汝才相问,他便淡淡答道:“罗首领神机妙算,在下佩服不已。” 罗汝才定下诈降之计时,袁时中对此颇不情愿,于是罗汝才只得在自己的部下中寻了一个身高长相都和袁时中差不多的人,去冒充袁时中。 仓促之间,罗汝才虽然找到了外貌相似袁时中之人,但其口音却是难以改变,以至于被宋迈当场看出破绽,贼军不得不提前动手,以至逃出去了八百官军。 否则的话,罗汝才本有把握将这出城的五千官军,全部一网打尽。 望着远处跪在地上的六百多名官军士卒,袁时中想了想便说道:“这些人既已投降,便饶他们一命,让他们充作军中民夫吧。” “袁将军此举不妥!”罗汝才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黄道周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岂可心慈手软?来人,传本将的命令,把这些官军,统统拉出去斩了!” 随着罗汝才的一声令下,轰塌天兴奋地搓着手,提起长刀便带着手下几百人向着那伙投降的官军冲了过去。 轰塌天嗜杀成性,几天若是不杀人,他便浑身生了病似的难受,只有女人,以及杀戮,才能使他兴奋起来。 很快,那边就传来了一阵阵凄惨的求饶声和痛呼声,还有利刃破体的砍杀声,几个呼吸之间,那六百多名投降的官军便被人屠戮一空。 东山虎肩上扛着大斧,另一只手提着宋迈的头颅,带着几名贼军押着黄道周走了过来,此刻的黄道周早已不复当初儒雅傲然的样子,神态十分狼狈,他弯着腰,花白的头发胡乱地披散在破烂的绯色官服上,官帽早已消失不见,两只官靴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只是赤着两只脚,踉踉跄跄地被人扯到了罗汝才面前。 身后的一名贼军用力一踹,正踹在黄道周的小腿之上,黄道周腿部剧痛,禁不住扑通一声,便在罗汝才面前跪了下去,黄道周顿时大怒,他强忍腿部的疼痛,猛地用力,却又站了起来。 他身后的那名贼军士卒见他如此顽固,顿时便怒从心起,当即拔出手中腰刀,用刀背狠狠地在黄道周的肩头上砍了一下,只听一声闷哼,黄道周身形剧震,猛地一晃,他的左肩便迅速地垮了下去,似是骨头被刀背砸断了。 另一名士卒再度伸腿一踹,黄道周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好个黄道周,果然不愧是铁骨铮铮,虽然身受重创,但他却强忍剧痛,猛一咬牙,腿部用力,瘦弱的身影,摇摇晃晃却又站了起来,瞪眼怒视对面的几名贼酋。 面对黄道周愤怒的目光,袁时中只觉得脸色发烫,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着手看向远处。 罗汝才一抬手,制止了手下士卒继续强迫黄道周下跪的举动,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的大明都指挥使,说道:“黄大人,久仰了,在下‘曹操’罗汝才,今日与老大人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不亦乐乎。” 黄道周怒视着眼前的贼军头子,怒哼一声,“原来是你这贼子!早知是你在此,老夫决计不会同意受降!只恨老夫一念之差,为你所蒙蔽,却惹得这么多人为老夫陪葬!” “哈哈哈哈哈哈!”罗汝才顿时仰天便是一阵狂笑,“黄大人,大明朝廷已然是风独残年,摇摇欲堕,如今天下英雄群起,逐鹿中原,你又何必非要跟着那无道昏君,守着大明这艘破船不放?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黄大人肯去关隘之前,劝你那些下属将严关献出来……” 他话音未落,黄道周早已一口浓痰吐了过去,“呸!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想让老夫投降,你做梦!” 罗汝才躲闪不及,顿时被他一口痰吐在脸上,一时颇为狼狈,他身边的一名亲卫急忙上前,动手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浓痰。 罗汝才回过味来,顿时心中一阵暴怒,他唰的一声抽出腰刀,向着黄道周冲了过去,“老匹夫!我活劈了你!” 黄道周巍然不惧,不但如此,他还挺了挺胸,尽量让自己的身躯站的笔直一些,他那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胡乱飘舞,冷冷望着一脸凶神恶煞,向自己冲过来的匪首,他闭上了眼睛。 “且慢!”一旁的袁时中听到动静不对,回过头来,正看到罗汝才持刀向着黄道周冲了过去。 大惊之下,袁时中急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了罗汝才,“罗首领暂且息怒,何必与此迂腐之人一般见识!此人乃是清官,并无为非作歹之事,便饶他一命算了。” 罗汝才被袁时中抱着,进退不得,只得暴跳如雷地痛骂黄道周不止,黄道周紧闭双眼,似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脸上神色一片平静。 “老匹夫,你等着,待我攻破此关,定要将关隘里的大大小小,一切活物,皆都屠戮一空!定要叫这严关,鸡犬不留! 老匹夫!这就是你不识抬举的代价!这么多无辜之人,皆都是因你而死哈哈哈哈!” 黄道周身形猛然剧震,随即,两行后悔的老泪从他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黄大人,我等只是借路而已,只要你们肯打开关门,放我等过去,袁时中保证,绝对不伤你们任何一人性命。”袁时中也是开口劝道。 黄道周脸颊抽动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动,见状,罗汝才也便收了声不再咆哮,而是和袁时中一起,满怀希望地望向黄道周。 杨嗣昌手下的追兵虽然速度慢,但迟早会追上来的,在严关这里耽搁的越久,就越危险。 早点进入广西,尽快扩充实力,才是正理。 片刻之后,黄道周终于长叹一声,“也罢,能多救几人,总是好的,老夫又何惜此身。” 随即,他睁开眼睛,望向袁时中,“袁头领,前面领路吧。” 一名贼军士卒正欲上前扶住他,却被黄道周手一甩给挣脱了,强忍着左肩的剧痛,黄道周用右手尽量地整理了一会自己的官服,又极为珍视地拂了拂官服上的灰尘,这才抬起头,沉着脸,一拐一瘸地向着城头走去。 片刻之后,踉踉跄跄的黄道周终于被罗汝才等人带到了严关之下,唯恐城头官军放箭伤人,罗汝才也不敢走得距离城墙太近,他提着刀,押着黄道周来到城头弓箭的射程之外,便开始命手下大声喊叫起来。 第七百五十八章油尽灯枯 城下的异动和呼喊声很快便惊动了城头的守军,守将胡彬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城头之上,他望着城下狼狈不堪的黄道周,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大喊道:“下面可是黄大人?” 黄道周尽量挺了挺胸膛,忍着痛用力嘶喊道:“正是本官黄道周,胡彬,本官以大明广西都指挥使的身份命令你……” 听到这里,罗汝才,东山虎,轰塌天等人的脸上俱是露出了得意之色。 黄道周说到此处,触动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禁不住弯腰咳嗽了几声,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继续大声喊道:“本官命令你,一定要坚守严关,万万不可放过一个贼军入境!否则本官便是在九泉之下,也绝不饶你!” 罗汝才听了,顿时大怒,手中快刀猛地挥起,袁时中阻拦不及,只听唰的一声,黄道周那白发苍苍的头颅便飞了出去,无头的身躯猛地喷出一股血箭,冲天而起,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传来,黄道周头颅,躯干双双落地! 城头之上的守将胡彬,顿时便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喊:“大人!” 大明崇祯十三年九月初八午时,广西都指挥使黄道周,兵败被俘,宁死不屈,以身殉国! 同一时刻,正在临桂县城内陪着徐怡,苏泰二人逛街的赵无忌,突然间心有所感,便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了北方。 “夫君,怎么了?”他身旁的徐怡觉得有些奇怪。 “哦,”赵无忌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怡儿,你刚才说到哪了?” “夫君真坏,总是不肯认真听怡儿的讲话,怡儿恨不得锤死你这大坏蛋!”徐怡娇嗔地打了他肩膀一下,赵无忌只是嘿嘿地笑着。 “怡儿刚才说的是,这里的桂林米粉很好吃的,我知道一家店铺,他家的桂林米粉非常正宗,要不我们中午就去吃这个?” “好啊好啊,我也想吃米粉。”赵无忌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苏泰早已娇笑着拍掌叫好。 赵无忌温和地看向身边的两女,“好,那我们中午就去吃米粉。” 重庆府,奉旨出京剿匪的督师辅臣杨嗣昌,此刻正站在一处官邸内的书房中,他透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窗楹,脸色木然地向院子里望去。 这座院子空间很大,建造得十分雅致,里面既有亭台楼榭,又有小桥流水,假山怪石,院子里几株桂树花开正盛,阵阵桂花的香气随着微风飘进了书房之中,沁人心脾。 但无论是娇艳的花朵,青翠欲滴的草木,还是灵秀如画的景致,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使得杨嗣昌的心情稍稍愉悦半分。 杨嗣昌不过是刚过五十的人,如今却已须发皆白,他身形消瘦,背也有些驼,脸上皱纹密密麻麻,看上去倒似个七八十岁的老翁一般。 日益恶劣的局势,种种沉重的压力和重担,以及皇上殷切的期许,都使得杨嗣昌感觉难以承受。 杨嗣昌前几日还在给崇祯皇帝的奏折里写道:“此身之忧劳病瘁,夜不得眠,奄奄垂毙,不敢言矣!更兼库饷并无半文,督臣移咨可骇,臣愈增忧愤,不知死所。” 明确地向皇上说自己‘不知死所’,这深深地表现出了杨嗣昌对当前局势的无力和绝望。 杨嗣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背着无比沉重包袱的旅人,他头昏眼花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迎着烈日,行走于大漠之中,他的嘴唇干裂,皮肤被晒得出了血,黄沙铺天盖地地迎面袭来,他不知路在何方,也不知身处何处。 或许死亡,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杨嗣昌叹了一口气,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坐了下来。 这座府邸原本属于四川巡抚邵捷春,而今邵捷春已经被以‘剿匪不力’的罪名,被崇祯派来的使者革去官职当场拿下,并打入囚车,运往京师,其家产也被悉数充公,子女夫人也皆尽被充作官奴,官妓。 当初的执掌四川第一人,如今的境遇,还不如一条狗。 杨嗣昌如今正在重庆督师,一时没有合适的住处,于是便在这曾属于邵捷春的府邸暂住。 不远处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名小吏的身影出现在了杨嗣昌的面前。 “刚才那番动静是怎么回事?”杨嗣昌闭着眼睛问道。 “大人,那是钦差押送邵大人的囚车,正准备出城返京,街道上满满的都是人,沿途百姓哭声载道,更有无数民众,争着跟在邵大人的囚车之后,一路相送,民众哭声震天,是以惊扰到了大人。”小吏恭谨说道。 杨嗣昌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邵捷春为官清廉严谨,四川百姓因他而受惠甚多,此番,却也难怪。” 小吏看着杨嗣昌,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嗣昌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启禀大人,街道颇有一些愚夫俗子,在胡乱传闻,说道是因为大人对邵巡抚的弹劾,皇上才会……” 杨嗣昌猛地抬头,目光狠狠地瞪向了那名小吏,小吏吃了一惊,顿时便不敢再说。 “邵捷春贻误军事,放纵流贼,本官为何不能弹劾他?”杨嗣昌收回目光,低声自语,似是在替自己辩解一般,随后,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可有张献忠,罗汝才二贼的消息?”过了半晌,杨嗣昌再度出声询问。 “启禀大人,张献忠率军前往湖广,贺人龙贺总兵正率领曹志耀,张一川两名将军追击而去,至于罗汝才,他似是已经和张献忠分兵,目的地好像是广西。” “广西?”杨嗣昌皱了皱眉,“这伙流贼,流窜的方向一直都是富庶州府,罗汝才为何反其道而行,却去了广西这等蛮荒之地?” 他皱眉思忖片刻,不得其解,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这是他却又想起另外一事,当即皱眉问道:“为何只有贺人龙去追击张献忠?左良玉呢?本官不是吩咐他和贺人龙同时进军么?” “这个,左总兵说他腿伤未愈,不能出兵,他一直留在渠县,按兵不动。” “这,”杨嗣昌顿时便是一阵气怒攻心,他猛地站起,用力一拍案几,“简直荒唐,本官的话,他也敢阳奉阴违!当真以为本官斩不得他?!” 他的胸口因愤怒而急促地呼吸起伏,片刻之后,杨嗣昌方才平缓下来,这才发现刚刚拍案的右手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令张载福,惠登相两将立即率本部兵马出发,前去增援贺总兵!”张载福,惠登相都是投降过来的流贼将领,杨嗣昌平时不大信任他们,只让他们负责把守一些不太重要的地点。 但如今杨嗣昌征讨流贼频频失利,损兵折将,手下可用之兵将已着实不多,当初洪承畴交给他的五万西军精锐,而今只剩不到三万人,贺人龙孤军追击狡猾的张献忠,这让杨嗣昌颇为放心不下。 支使不动左良玉,实在是无人可用,杨嗣昌只能让这两员降将,前去协助追击张献忠。 想起桀骜不驯,对他的态度也日益傲慢跋扈的左良玉,杨嗣昌只觉得脑袋有些嗡嗡作响,他脸色慢慢变得灰白,想了想又坐了下去,无力地冲着小吏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罢。” 小吏正要转身离去,看到杨嗣昌的样子,却又有些不忍,想了想,他便停住脚步说道:“大人万勿过于忧心,以免伤了身体,罗汝才虽然逃逸广西,但秦招讨使已经率领手下精兵,追击了过去,秦将军对罗贼交战,一向屡战屡胜,有她出征,罗贼必会授首。” 杨嗣昌闭上双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又挥了挥手,小吏在心中暗叹一声,终于转身离去,再不复返。 杨嗣昌仰头靠在宽大的座椅之上,窗外的微风吹来,他那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不断凌乱,片刻之后,杨嗣昌的脸上突然现出痛苦之色,他猛地一个俯身,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地上的血迹殷红,而又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色,片刻之后,血迹逐渐干涸,变黑,逐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恶臭气味。 杨嗣昌半躺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仿佛失去生气的一具躯壳,一动不动。 次日上午,晴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天空晴朗,初秋的微风轻轻地拂过,临桂县的百姓们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穿梭而行,为了新的一日开始奔波劳作。 如今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正值金秋,瓜果粮食俱已成熟,乃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而天气又不像夏季那样的炎热,所谓秋高气爽,凉爽干燥的天气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赵无忌带着徐怡,苏泰二人,随意地漫步在临桂城的街道上,一家店铺的门外,摆满了漂亮的壮锦织品,那斑斓的色彩和美丽的图案。立即便牢牢地吸引住了苏泰福晋的目光,她宛若小孩子一般欢呼一声,便冲着那间店铺跑了过去。 第七百五十九章孤注一掷 望着苏泰曼妙美艳的背影,想起昨日两人在床上抵死缠绵时,苏泰痴缠不休的情景,赵无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苏泰这几日见什么买什么,本官当真担心会被她给吃穷。”眼看苏泰仿佛不要钱一般地将那些壮锦往身后的侍女手里塞,赵无忌禁不住抱怨说道。 徐怡风情万种地白了赵无忌一眼,“傻瓜,她可没花你的钱,苏泰妹妹是察哈尔部的贵人,人家可比你有钱多了,她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哦,哦,本官记性不好,却是忘了这点。”赵无忌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 “我们明天回去?”徐怡问道。 “嗯,明天一早就走,事情都办完了,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赵无忌想了想说道。 “还是没见到徐大人。” “嗯。” “徐大人为了你,居然连续病了四天,怕见你怕到这个地步,夫君倒也可以聊以自慰。”徐怡捂着嘴吃吃笑道,“不过,怡儿想,若是徐大人明天突然病好了呢?” “好了也不去!为夫乃是堂堂钦州伯,徐时这么扫我面子,本官岂会再去见他?”赵无忌佯怒说道。 两人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其实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赵无忌的气量并不小,他之所以不想再见徐时,乃是因为,从这几日徐时的作为来看,证明他并不是一个有担当,能做事的人,这种人见了也没什么用。 想起前来桂林府之前,听说过徐时精明强干的‘贤名’,赵无忌摇头苦笑,心想传言果然多半不实。 商敬石带着十余个侍卫,装成普通的百姓,远远地分散在赵无忌的周围,或走路,或聊天,或购物,伪装得天衣无缝,便是刻意去看,也很难发现他们其实是赵无忌的护卫。 从路人的角度看去,赵无忌和徐怡不过是个正在逛街的普通情侣而已,望着徐怡那如花朵般娇艳的笑颜,赵无忌心中突然一动,便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徐怡的玉手。 入手滑腻,柔弱无骨。 徐怡的脸上霎时便腾起一抹嫣红。 赵无忌禁不住心中一荡,他正想做下一步的动作,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大人,大人,懋中到了!” 陈子龙,字懋中,他是最早结识赵无忌的江南才子,说起来,夏允彝也是他介绍给赵无忌的,陈子龙虽然也在赵无忌手下做事,但是对赵无忌来说,他更像是一位朋友,而非属下。 扭头看去,夏允彝一脸笑容地和一个年轻书生正往这边匆匆而来,赵无忌定睛看去,那青衫书生,可不是陈子龙么,于是便哈哈笑着,急忙迎了过去,“懋中何来如此之迟也?” 陈子龙也急忙上前,一把握住赵无忌的手,先是盯着赵无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道:“与君西北一别,已有数年,如今却又在岭南重逢,人生际遇,果然奇妙,君之风采,更胜往昔。” 赵无忌笑着握着陈子龙的手摇了摇,“懋中来得正好,本官如今在这里,正是事业草创,用人之际,急需懋中前来帮忙。” 陈子龙一下抽回手,用手指点了点赵无忌,回头对夏允彝佯怒说道:“彝仲你来评评理,我拿他当朋友,他却拿我当劳力,刚见面不过两句话,就想让我给他干活!” 赵无忌等三人含笑对视一眼,彼此心有默契,突然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陈子龙眼尖,一眼看到赵无忌身后的徐怡,便急忙上前和徐怡见礼:“陈子龙见过郡主。” 徐怡亦是笑着微微福了一礼,道:“大人这几天一直等着你的消息,总念叨你,说道好几年都没见到懋中了。” 陈子龙哈哈一笑,“他哪是想我,他是想我过来帮他做事哈哈。” 赵无忌脸色微红,他望着前面一家酒馆,心中一动,便道:“懋中既然来了桂林府,岂可不尝尝这里的桂林米粉?桂林米粉,远近闻名,来来来,今日中午,本官请你吃米粉。” 陈子龙哈哈大笑,道:“久别重逢,怎能无酒,米粉就算了,今日你我当一醉方休才好。” “此地有一酒楼,菜肴滋味甚是绝美,其中以禾花鱼,醋血鸭,五香豆腐干尤为出色,,合称肴味三绝,懋中既要饮酒,不如我等便去那里用饭吧。”夏允彝含笑说道。 赵无忌略一思忖,想一想今日也没什么事,于是便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便请夏先生带路罢,对了,那酒楼叫什么名字。” 夏允彝望着赵无忌,淡淡说道:“天下居。” 赵无忌听了,脸色一滞,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夏允彝,又看了看陈子龙,两人脸上依旧笑容灿烂,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催促赵无忌尽快前去吃酒。 “也好,我等这便前去。”赵无忌想了想,便同意了。 众人前行欲走,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无忌急忙拉住徐怡的手,两人避过路旁,陈子龙等人也纷纷避到了道路的两旁,只是瞬息之间,便见一匹快马在闹市中瞬时飞驰而过! 马上一员明军骑士,战袍上血迹斑斑,紧咬钢牙,脸色蜡黄,他半伏在马背上,只是纵马挥鞭不停,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的街道上。 望着远处留下的阵阵烟尘,徐怡娥眉微蹙,脸色也有些凝重,“此人如此着急,必有紧急军情,恐怕是有大事发生。” 赵无忌看着围拢过来的陈子龙和夏允彝,抿着嘴唇想了想,便做出了决定,“走,先不吃了,我等先回庙里再说。” 不久之后,在广西按察使余懋学的府邸之中,余懋学正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他眉头紧锁,不住地捻着胡子,似是遇上了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一般。 一名四十余岁的文官带着一脸的焦急之色,在客厅里快步来回走来走去,余懋学的身旁,他的姻亲徐孚远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正在紧张地思索着什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余懋学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站起,随着他的举动,那名文官也停止了走动,将目光投向余懋学,道:“大人已有决断?” 余懋学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便说道:“黄大人,宋将军战死沙场,五千精兵全军尽没,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处置不好,叫流贼杀进广西,带动十余万灾民响应造反,势必震动天下,不可收拾,到了那时,皇上怪罪下来,你我等人,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那文官脸上一副既慌乱又惊恐的神情,“敢问大人,计将安出?” 余懋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徐孚远,咬了咬牙,说道:“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事到如今,也只得孤注一掷,去夺取那一线生机!李大人!” “下官在。”文官恭谨说道。 “你速速赶去府衙,广派人手,安抚百姓,若是本官所料不差,今日下午,黄大人兵败的消息便会在桂林府中流传开来!此时此刻,更是不能放任人心动荡!你可多派遣差人上街巡视,发现有造谣传谣,扰乱人心者,一律拘捕收监!以安民心!”余懋学厉声说道。 “下官领命!”这文官正是桂林知府李方至,此刻他得了余懋学的命令,晓得事态紧急,也不及多说,当即就转身匆匆而去。 徐孚远缓缓站起身来,“大人的意思,是打算摊牌?” 余懋学沉默良久,方才嗯了一声,“徐时现在应该也得知了此事,你派人去请徐大人来此,就说本官有事与他商议。” 他望向徐孚远,压低声音道:“徐时到了后,你便如此如此……” 半个时辰后,两名轿夫抬着一座宽大的黑色轿子,在四个仆人的簇拥下,向着余懋学的府邸匆匆而去。 广西布政使徐时心事重重地坐在轿子里,他的脸色灰白,内心情绪焦灼不安而又十分沮丧,他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简直是坏到了极点。 黄道周率军增援严关,原本是十拿九稳之事,只要按部就班地守住严关不失,攻打不下的流贼们就只能撤兵,因为他们不可能在严关耽搁太久,毕竟杨嗣昌手下的剿匪官军,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谁料想黄道周一时头脑发昏,中了流贼的诈降之计,居然想要收降这伙将近四万人的贼寇!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外患内忧连续不绝,崇祯皇帝最近也正是心情不畅,屡屡迁怒于人的时候,前几日更是连续罢免下狱了十余名文臣武将,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人人心惊胆战,噤若寒蝉,唯恐惹祸上身。 这个时候,最应该采取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做法,而不是胆大妄为,贪功冒进。 不过黄道周如今已经死了,怪罪他的话,他再也听不到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应该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尤其是严关,万万不能再有闪失,一旦给流贼破关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也正是因此,所以一接到余懋学的邀请,徐时便急忙乘上轿子,也顾不得装病这码子事了,便匆匆出门,前去拜访余懋学。 第七百六十章说服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广西境内十余万灾民尚且没有足够的钱粮去赈济,去安抚,如今严关那边又要派兵去堵窟窿,只是想来想去,徐时也没想出来该从哪里调兵。 广西以南倒是有些兵马,除了分散驻守各地府县,关隘的士卒之外,广西另一员骁将,游击将军马尚文,如今正领着三千精兵,驻扎在太平府,算是除宋迈外,另一支可以调动的可用之兵。 想起马尚文,徐时心中便是一阵的后悔,原本马尚文和宋迈两人均驻守在桂林府城,只是自从赵无忌调任广西钦州,受封伯爵之位后,崇祯皇帝便曾有密旨给徐时,字里行间暗示让他小心警惕赵无忌,更是嘱咐他要时刻注意赵无忌的动向,稍有不对,便立即向朝廷禀报。 于是徐时脑子一抽,便去找黄道周商量此事,早就看赵无忌不顺眼的黄道周与徐时当即一拍即合,于是两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将马尚文及其手下三千精兵调到了距离钦州不远处的太平府。 这样一来,马尚文所部平时可以监视赵无忌的动向,万一赵无忌起兵造反,近在咫尺的马尚文也能及时率军应对。 结果半年时间过去,赵无忌那边天天忙着发展经济,平安无事,桂林府这边反倒后院起火,流贼袁时中与悍匪罗汝才合流,诈降杀掉了黄道周和宋迈,如今正在猛攻严关,守将胡彬率领一千多名官军拼死抵抗,但在人数远远占据优势的敌军攻击下,严关如今已经岌岌可危。 胡彬在求援信中说,贼军攻势极为猛烈,他最多只能支持两天时间,两天之内若是没有援军到来,严关必破。 严关距临桂县不过百里之遥,严关一旦被攻破,贼军步卒一日便至,若是贼军骑兵,一两个时辰就能杀到临桂县。 马尚文所部都是步卒,太平府距离临桂县足足一千多里,便是现在便征召马尚文星夜来援,等他到了桂林,至少也是十日之后,到时只怕整个桂林府都早被贼军攻陷了。 徐时坐在轿子里,绞尽脑汁地想着该从哪里调兵应急,但是直到最后也没想出个能用的章程来,急得徐时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到了地头,外面仆人招呼他下轿他都没有听见。 仆人不得不上前掀起帘子,请他下轿,徐时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走出轿子,到了余府门口,一个仆人见了徐时,当即低头说道:“徐大人,这边请,老爷正在书房等您。” 徐时摸了摸胡子,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心事重重地跟着那仆人走了进去。 那仆人领着徐时沿着小径连续穿过几个院门,终于将徐时带到了书房门前,恭敬说道,“徐大人,请进吧,老爷在书房内等你。” 徐时伸手推开门,便走了进去,见一人背着手正在观赏墙上的一幅山水画,看体型身高,却不像是余懋学,徐时讶然环顾周围,却见屋中只此一人,并无余懋学的身影。 “余大人?”徐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人似是才发现有人进了书房,急忙转过身来,徐时定睛一看,原来是余懋学的一位师爷,好像名叫徐孚远的。 徐孚远满面含笑,对着徐时拱手说道:“徐大人,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徐时吃惊地看着面前之人,“怎么是你?余大人呢?” “徐大人且坐,在下出现在这里,当然是余大人的意思,余大人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在府中,便由在下和徐大人分说一番。” 徐时狐疑地看了徐孚远一会,想了想,便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严关出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本官很忙,徐先生便长话短说吧,余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徐孚远哈哈一笑,道:“好,那在下便开门见山,如今官军新败,贼军猛攻严关,形势岌岌可危,在下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法子,或可解决当前的危局。” 徐时听了,顿时精神一振,他略一沉吟,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先是好以整暇地拂了拂衣衫上的灰尘,又随手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方才缓缓说道:“哦?徐先生有何良策,本官愿闻其详。” “小袁营战力强悍,其首领为袁时中,手下部众更有四万人之多,罗汝才是积年老匪,被朝廷招安后复又叛乱,其人狡诈无比,奸计百出,这坑死黄大人和宋将军的诈降之计,想必便是出自此人之手,据胡将军的文书,他最多只能守住严关两日。” 徐时听了,脸色愈发的沉重,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徐孚远,想听一听他又能说出什么办法来。 “桂林府兵马,已经尽数被黄大人抽调一空,官府手头已再无可用之兵,一旦被贼军成功破关,一日之内,贼军兵锋便可到达桂林府,为今之计,只有一招可破贼军。” “请大人出面,邀请钦州伯率手下四百亲卫,急援严关!”徐孚远一字一顿地说道。 徐时听了,顿时脸色一变,他蓦地站起身来,“此事却是万万不可!” 徐孚远一脸的诧异之色,望着徐时疑惑问道:“大人,此事有何不可?” 徐时沉着脸没说话,内心却在紧张地思索着此计的得失与可行性。 首先,赵无忌手下只有四百骑兵,而仅仅一个袁时中,手下士卒便将近四万,据胡彬的战报,罗汝才的手下尽是骑兵,似也有四五千人之多。 也就是说,便是赵无忌肯去增援严关,以他手头这少得可怜的四百兵,能否击败四万五千名贼军,仍是未知之数。 其次,崇祯皇帝曾下密旨,让他暗中监视赵无忌的动向,因而他为了避嫌,在赵无忌前来桂林府之时,不得不装做因病卧床,对赵无忌避而不见。 而今徐孚远却让他主动向赵无忌求援,这事要是传到了崇祯皇帝耳中,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徐时可是知道自家的这位年轻皇帝,为人冷酷,多疑善变,性情急躁,手下大臣一旦犯错,崇祯通常都会惩戒极狠,轻者罢官,重者入狱,官员们的下场往往十分凄惨。 崇祯下旨让他监视警戒赵无忌,明显是对赵无忌已经起了猜忌之心,他可不想跟赵无忌有任何的瓜葛。 徐时想了半晌,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文士,“徐先生找本官来,若只是为了此事,那本官恕难从命,此事断然不可。”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如今正是诸事繁杂之际,他可没时间陪余懋学的师爷在这扯淡。 徐孚远面色不变地看着徐时的身影不断远去,当徐时伸手准备推门而出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内容只有短短的三个字,“邵捷春。” 徐时听了,抚在房门上的手便再也没能推出去,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似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法一般。 “当今皇上,刻薄寡恩,翻脸无情,属下稍有犯错,动辄严惩不贷,邵大人治理四川,勤政爱民,兢兢业业,百姓无不称赞,而仅仅因为剿匪失利,便被皇上派人打入囚车,家产尽数充公,满门老小尽为官奴,官妓,虽然蜀王亲自求情,也未能阻挡皇上的雷霆一怒。” “邵大人的际遇,在朝廷的邸报里已有详细记载,想必徐大人也已看过,在下便不再多言。” “黄大人轻率受降贼军,其事不成,反为其害,五千精兵,全军尽没,如今桂林府已无一兵一卒,一旦两日之后,贼军破关而入,桂林,抚州,柳州,平乐,梧州等等府县,定然皆会被贼军所荼毒残害,成焦土一片,而那十万灾民,也会瞬间变为十万贼军。” “到了那时,大人以为,您的下场,会比邵捷春更好么?” 抚在房门上的手慢慢地开始颤抖不停,片刻之后,徐时终于长叹一声,转过身来,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文士,问道:“赵无忌若是出手,又有几分胜算?” 徐孚远轻哼一声,没有作答,他慢慢地坐到一把椅子之上,随后又信手整理了下衣衫,这才望着徐时,慢条斯理地说道:“钦州伯八千兵马,便可破满鞑十万大军,而贼军虽然势大,却皆是乌合之众,我军又有地利之险,守住严关,并不困难,在下以为,钦州伯率四百骑兵增援严关,把握当在五成以上。” “更何况,”徐孚远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布政使大人,“不用钦州伯,莫非大人还有其他人选可用?” “若大人自认还有其他办法,大可就此离去,在下绝不强留。” 徐时脸色木然地站在那里,他的脸色由惨白,而慢慢地又有些涨红,最后却又终于变得一片灰白,许久之后,他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声,笔挺的身姿也突然偻了下去,“好吧,本官便依你,本官稍后就会签发文书,请钦州伯出兵,援助严关。” 第七百六十一章投效 “哈哈哈哈哈,”听了徐时的话,对面的文士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笑声,似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徐时一阵阵的莫名其妙,只觉得脊背发冷。 “钦州伯率军上阵,打生打死,替徐大人火中取栗,事成之后,徐大人的乌纱帽和脑袋是保住了,可钦州伯又能得到什么?” 徐时猛地抬头,眼中已带上了几分怒意,“徐师爷,你又想让本官如何?” “很简单,而今朝廷腐败无能,流贼四处肆虐,满鞑更是屡屡兴兵犯境,烧杀劫掠,就连天家贵胄的福王都难以幸免,皇上无道,肆意屠戮臣子,乱世已现! 此时此刻,正应有一英雄横空出世,拯救万民与水火之中,提三尺剑,平定天下,开创太平!” “钦州伯文韬武略,天纵英才,平定乱世,舍他其谁!” “在下希望徐大人,能为赵大人写一份效忠信。”徐孚远话音刚落,却见窗外猛地一道巨大闪电掠过,随即惊雷响起,震耳欲聋,适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如今早已阴沉一片,滂沱大雨,纷纷自浓密云层中倾泻而下。 徐时伸手指着对面的文士,他的脸因过于惊恐,以至于失去了血色,“你,你,你居然想造反?” 徐孚远面色阴沉地紧逼一步,“不错!我正是想造反!徐大人若是不依,只怕朝廷的邸报之中,近日就会出现如此一条讯息,某月某日临桂县,有城中饥民,突然暴起作乱,烧杀劫掠,满城肆虐,广西布政使徐时一家老小,不幸尽数丧身于暴乱之中!” “你……,你好狠!”徐时的身躯不断颤抖,只听得扑通一声,他便跌倒在地。 “你,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如此逼迫于我……” “在下可是为了徐大人好,舍此之外,徐大人可还有第二条生路可走?写了这封信,大家便是自己人,在下自然会护得大人身家富贵安全。” “便是在下今日放大人安然离去,只怕贼军四处肆虐广西之时,便是天使奉旨前来缉拿大人进京之日!” “何去何从,大人好自为之!” 徐时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徐孚远,一时之间,他觉得要不就是自己在做梦,要不就是面前这人已经疯了,他觉得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疯狂,也太过不真实。 半个时辰之后,失魂落魄的徐时扔下手中毛笔,看也不看一眼桌上自己刚才写就的书信,他精疲力尽地站起身来,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徐孚远不动声色地上前拿起书信,快速地看了一遍后,便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徐大人果然是文采斐然,一封效忠信,居然也能写得行云流水般,令人拍案叫绝。” 徐时垂下眼帘,实在不想再看这可恨的余府师爷一眼。 “大人可以回去了,在下马上便会前去联系钦州伯,大人只管端坐府中,静待钦州伯得胜的捷报就好。” 徐时听了,扭头就走,哪怕如今外面依旧大雨滂沱,他也要冒雨离去,这个地方,他是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大人别忘了,回去后,尽快将贵公子送来余府,前来拜师,贵公子天资聪颖,乃是难得的可造之才,徐某绝不会藏私,定会将一身才学,悉数相授。”徐孚远的话语,在他后面冷冷传来。 徐时只是略停了一下,便继续快步而走,他再不回头,用力推开门,不顾外面滂沱的大雨,便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书房内的屏风后面,余懋学踱步而出。 “闇公,你说,本官是不是过得有些过分了。”望着案几上徐时刚刚写就的效忠信,余懋学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世间之事,谁又能说得出对错,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乃世间之理。” “广西如今是什么样,想必大人比在下更清楚,将此地交到钦州伯手里,胜过徐时百倍千倍!” 余懋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终于有些疲惫地开口说道:“此间事情已成,剩下的便看闇公你了,拿着这封信,去寻夏先生,去见钦州伯罢。” 徐孚远点了点头,上前取了书信,仔细地叠好,收入自己怀中,随后他又望向余懋学,“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么?” 余懋学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略一沉吟,便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红色的信封来,递给了徐孚远。 徐孚远一脸诧异地接过信封,只见信封之上,以金粉和颜料涂抹,绘出了一条金龙和一只彩凤,龙凤之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喜’字。 “大人这是?” “这是钰儿的生辰八字,你把它交给钦州伯,就说我欲将钰儿嫁给他。” 徐孚远顿时便吃了一惊,“亲家公,钰儿秀美绝伦,一向是你的掌上明珠,当初云南沐国公沐天波欲求之为妻,你都没有同意,为何却要嫁给赵无忌做妾……” “钦州伯宅心仁厚,而我却算计太深,恐不为他所喜,此番虽然是我等助他,谋得了广西一地,但只怕,此后他心中却会忌惮本官,提防本官; 钰儿三岁那年,龙虎山张真人曾偶然来访,见钰儿便大惊,说道此女将来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像,本官想来,如今正是应在钦州伯身上, 将钰儿嫁给他,是钰儿的福分,也是命中注定。” 徐孚远怔怔地看着余懋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闇公,快去吧,兵贵神速,胡彬那边,还在苦苦等待援军呢,万万不可贻误了军机。” 徐孚远点了点头,随手将红色信封揣入了怀中,他对着余懋学微微颔首示意,随后便取了一把雨伞,披上蓑衣,匆匆地也消失在了外面的大雨之中。 余懋学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面,将身子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之上,房门依旧开着,不时有秋风挟着冷雨,倾泻到房中地面之上。 余懋学望着大开的房门,目光不断闪烁,却没有起身关门的意思,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紧张,有些激动。 寺庙之中的一处禅房内,赵无忌背着双手,紧紧抿着嘴唇,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黑色的星空中,闪电如龙蛇般在云层中频频起舞,巨大的响雷一个接一个的轰鸣开来,声势摄人。 苏泰此番买了很多漂亮的壮锦,徐怡也非常喜欢,于是她便跑到苏泰房中,两人叽叽喳喳地在那边谈论这些壮锦的图案和绣工。 夏允彝说是要去替去赵无忌打探消息,还拉着陈子龙同去,如今也不在庙里,此时的禅房中,只有赵无忌自己独自一人。 望着窗外的大雨,不知为何,赵无忌突然觉得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赵无忌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商敬石在前,引着夏允彝,陈子龙,还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众人打着伞,身披蓑衣,向着赵无忌所在的禅房走了过来。 赵无忌急忙转身来到门前,替他们把门打开,片刻之后,众人都进了屋里,赵无忌看着陈子龙身后之人,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夏允彝放下雨伞,除掉身上的蓑衣,向着赵无忌拱手说道:“大人,此乃广西按察使余懋学的姻亲,徐孚远徐闇公,那日在余府和大人见过的。” 赵无忌哦了一声,顿时恍然大悟,于是便歉意地笑了笑,“原来是徐先生,本官适才眼拙,却是没认出来你。” 徐孚远走上前来,在赵无忌面前突然跪倒在地,道:“臣徐孚远,见过主公!” 赵无忌顿时便吃了一惊,“徐先生,你这是何意?” 徐孚远自怀中掏出三封书信,高高举起,“主公,这是广西布政使徐时徐大人,余懋学余大人,桂林知府李方至李大人,他们三人亲笔写给大人的效忠信。” “效忠信?”电光火石之间,从前的种种事情一一在眼前浮现,赵无忌似是突然想通了许多事情,他没有去接徐孚远手中的书信,却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夏允彝,“夏先生,这又是你搞出来的吧?” 夏允彝摇了摇头,“大人,属下虽然对此事有所知情,但并没有参与其中,请大人明鉴。” 赵无忌盯着夏允彝看了一会,这才转过身来,好以整暇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凝视徐孚远良久,突然一声怒喝:“徐孚远,你们都疯了不成?居然打算造反?你信不信本官今日就在这里,一刀斩了你!” “大人!”徐孚远抬起头来,望着赵无忌,眼中突然露出狂热的色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主公难道忍心看这万民挣扎于水火之中,却不出手,拨乱反正?” 陈子龙亦是上前一步,说道:“大人,先听一听徐先生要说什么,再处置他,也不迟。” 赵无忌皱着眉头看了陈子龙一眼,摇了摇头,“懋中,你我多年好友,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富贵荣华,于我不过一梦而已,或许很多人想当皇帝,但这里绝不包括我。” 夏允彝走上前去,将徐孚远给扶了起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先生且向大人解释一二。” 第七百六十二章接纳 徐孚远就势站了起来,道:“主公,此事须怪不得彝仲,此事乃是在下主谋,如今昏君无道,屠戮功臣,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种种怪状,层出不穷,数年之内,必有大变发生!这接连不断的天灾,也是上天对当今皇上不满的最直接证明!” “臣今日代表余懋学余大人而来,余大人愿将广西一地,献给主公。”说罢,徐孚远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他打开包裹,翻开里面的油布,取出了几张地图出来。 “主公请看,这一份是朝廷在广西各地的兵马分布图,这一份是广西全境的详细地形图,而这一份,则是……” 赵无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人研学帝王术,屠龙术,怕是已经魔怔了,谋逆造反这种会被抄家,诛九族的话题,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吃饭喝水那样轻松。 赵无忌急忙开口,打断了徐孚远的话语,“本官不过是个伯爵而已,身份上和余大人也不过是相差仿佛,为何余大人放着好好的按察使不当,反而却要投靠本官?还要将广西献上?” 徐孚远叹了一口气,“此地民生凋敝,豪强纵横,灾害也是连绵不断,若无一强力人士出手扭转局势,早晚会有大事发生! 余大人早有心思投效大人,原本也不想这么快就和大人摊牌,欲要慢慢图之,但如今贼军犯境,严关岌岌可危,形势危如累卵,余大人只得提前请主公出手。” “贼军犯境?”赵无忌的脑海里顿时便想起了那个在闹市纵马狂奔的明军骑士,“严关出事了?黄道周不是带了五千人去增援了么?” “黄大人已经败了!”徐孚远望着赵无忌,一字一顿地说道:“小袁营的袁时中,与绰号‘曹操’的流贼头领罗汝才,设下诈降之计,黄道周大人不幸中计身死,自游击将军宋迈以下的四千官军士卒,在受降贼军的过程中,全部以身殉国。” 黄道周死了?!官军也损失了四千?! 赵无忌立即便认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严关可曾失守?” “游击胡彬率一千多官军正在死守严关,最多还能坚持两日!”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只要严关没有失守,当前总有转圜的余地。 他想了想,问道:“敌军多少兵力?” “小袁营三万六千人,罗汝才五千骑兵!” 赵无忌望了徐孚远一眼,站起身来,开始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走来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紧张地思考着应对的办法。 “余大人是什么意思?”赵无忌突然停住脚步,向徐孚远问道。 “余大人希望主公能率领手下这四百骑兵,增援严关,余大人已经说服了徐大人,徐大人稍后便会正式向主公发出邀请出兵的公文。” 想起那三封效忠信,赵无忌便问道:“徐时,李方至和余大人是什么关系?” “徐时乃是被臣所胁迫,李方至乃是余大人的心腹,前日主公到达此地之时,李大人确实是因为公事不得不出去安抚赈济百姓,纯属巧合,绝非有意怠慢大人。” “哦。”赵无忌思忖了片刻,基本便把整个事情想了个明白。 “你是余大人的谋士,余大人觉得天下即将大乱,所以打算投靠本官,而如今黄道周身死,贼军即将杀入广西,担心皇上追究你们的守土之责,所以你们不得不加快了投靠本官的步伐,是也不是?” 徐孚远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眼中散发出热切的光芒,“主公当真贤明之君,这么快便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无忌望着跪在地上的徐孚远,一时觉得有些头疼,“徐先生还是先起来罢,幸好这里并无外人,否则消息传将出去……,算了,效忠之事,休要再提,本官答应你,本官这边准备出兵增援严关!” 就在这时,赵无忌突然看到陈子龙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 “徐先生,你先出去歇息一番,事关重大,本官要斟酌斟酌。”赵无忌吩咐道。 徐孚远走后,陈子龙急忙说道:“大人,别人不知,某如何不了解你的心意?懋中知道,你对皇上确实是忠心耿耿,可笑徐孚远,却是以他的小人之心,置大人的君子之腹了。” 赵无忌听了,微微点头。 “不过,懋中以为,此事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契机,”陈子龙话锋一转,“徐时空有虚名,其实碌碌无能,广西在他的治理下,只会越来越差,钦州就在广西,广西一旦糜烂,钦州岂能独善其身,出污泥而不染?” “懋中的意思是?” “属下并非要劝大人造反,但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徐孚远此人虽然癫狂,但至少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 “大人又何忍见这万民,苟延残喘,痛不欲生,挣扎哭喊于水火之中,却不出手拯救?” “大人借此机会,暗中控制广西,借助余大人的力量,革除积弊,造福万民,此举无论是对大明,对广西,对钦州都是两全其美之事,大人又何必推辞?” 赵无忌听了,一时犹豫难决。 “大人,天授不取,反受其咎!是大人的名声重要,还是百姓们的福祉重要?只要大人坚守本心,又何必在意那些身外虚名?” “真到了大功告成,太平世界繁花似锦之时,大人再舍弃这一切,抽身离去,自证心迹,犹自不晚!” 赵无忌怔怔地望着陈子龙半晌,他的目光由迷茫,而慢慢地开始变得清澈起来,他深深地望了陈子龙一眼,“懋中兄,赵无忌受教了!” 赵无忌想了想,猛地一甩袖子,转过身去走到墙边,坐到了椅子上,他的眼光一会凝视着窗外不停倾泻而下的滂沱大雨,一会又盯在了屋中众人的身上,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如此反复几次,他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拿定了主意。 “唤徐孚远过来吧。” 几个呼吸之间,早已在隔壁等得坐立不安的徐孚远再度出现在赵无忌面前,“主公可是有了计较?” 赵无忌清冷的声音在禅房中响起,“余懋学打算怎么帮我控制广西?” “徐时有这份效忠信在大人手里,他的独子也会被控制在我们手中为人质,从今以后,他便会作为一个傀儡,替主公发号施令,桂林知府李方至是余大人的心腹,也是可靠之人,民政这方面,大人无需担忧。” “而余大人作为按察使,天然便有纠察官员之责,他会慢慢地除掉那些基层的庸才和贪官,而将主公手下的人才替换上去,方便主公施政; 唯一可虑者,乃是兵事,余大人怂恿黄道周去严关,本意是想调虎离山,为主公在桂林府行事提供方便,但没想到黄大人贪功冒进,居然会战死在严关。” “我等如今唯一控制不了的便是军队,还好如今广西的官军都分散在各个府县和关隘,数量虽多,但其中空饷者众,各地人马也是良莠不齐,暂时不足为虑,主公可以徐徐图之。” 赵无忌听了,缓缓点头。 余懋学提出的这个控制广西的办法,至少看上去很可行,具有相当高的可操作性。 控制广西,改造广西,在治理钦州的同时,也把广西的经济带动起来,把这里建设成为钦州的大后方,大市场和坚强后盾,抛开野心勃勃,满脑子想着从龙造反的徐孚远不提,此举无论是对大明,对钦州,对广西,对赵无忌自己,都是大有好处。 赵无忌确实也需要有一个繁荣发达的根据地,毕竟,钦州还是有点太小了。 四年,历史留给赵无忌的,还有四年时间,在此之前,如果不能积蓄起足够的力量的话,一旦历史重演,清军入关,并在短短半年便席卷了整个大明北方,到了那时,赵无忌如何拿钦州一地,去抗衡整合了半个大明的庞大满清? 赵无忌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封效忠信,随后他的目光在陈子龙,夏允彝,商敬石,佟报国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最终停留在了徐孚远的身上。 沉默了一会,赵无忌开口说道:“谋反是不可能的,此事你们就不要想了,这一点在座诸位一定要牢牢记住,谁要再提谋反,惹得本官发火,本官可是会杀人的。 不过对于发展广西的经济,为万民谋福祉,本官很有兴趣,徐先生,唤余懋学来见本官罢,出兵之前,本官一定要先和他见一面。” 徐孚远急忙站起,他转身欲走,猛然又想起一事,心中急忙暗骂自己糊涂,险些耽误了大事,于是他赶紧再次探手入怀,掏出了一个红色的信封,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了赵无忌。 赵无忌怔了怔,一脸茫然地接过了信。 “这是余大人爱女余钰儿的生辰八字,余大人愿把她嫁给大人为妾。” 徐孚远话音刚落,夏允彝便已羡慕出声,“天!余钰儿天姿国色,桂林人人皆知,世镇云南的沐国公沐天波欲求余钰儿为妻尚且不得,如今余懋学居然舍得将她嫁给大人为妾!大人,彝仲对你真是羡慕不已!” “余大人只有一子一女,此女长相秀美绝伦,知书达理,大人见了就知道了。”徐孚远说道。 赵无忌一时间觉得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是心知肚明,晓得这不过又是一个政治联姻的典型事件。 不过,自己想要控制广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吧,结亲之后,余懋学想必也会不再顾虑,死心塌地地跟自己合作吧。 这个心机深沉,不知不觉便控制了几乎大半个广西的按察使大人,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余懋学忌惮赵无忌,赵无忌又何尝不忌惮他?两人结亲之后,彼此便可放心对方,背靠背安心做事,也算是一件好事。 沉吟许久之后,赵无忌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本官答应了。” “徐先生,唤余,哦不,请余大人前来一见吧,本官要和他商议出兵之事,此外,尽快把徐大人请本官出兵的公文拿到手,出兵之事,总要名正言顺。” 窗外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地停了下来,密集的乌云渐渐散去,金色太阳跃出云层,在空中散发出万道光芒,原本阴沉的天空瞬间开始变得明亮起来,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商将军,请速速派人前去城外,通知王启年,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征严关。”商敬石听了,当即应了一声,便出门而去。 “大人下定决心了么?”夏允彝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群流贼冲进广西。” “可大人只有四百骑兵。” “四百骑兵,已经足够。” 第七百六十三章血战严关 半个时辰之后,余懋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禅房之中,在这里他见到了早已披挂整齐,一身戎装的赵无忌。 “下官见过钦州伯。”余懋学很恭谨地施礼说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余大人请坐。” 余懋学坐定之后,赵无忌看了他一眼,便说道:“救兵如救火,本官稍后便会亲自领兵出征,增援严关,请余大人放心。” 余懋学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谢道:“钦州伯仗义援手,救广西数千万百姓于水火之中,下官感激不尽,来日必有厚报。” “余大人万勿客气,快快请坐,”赵无忌深深地看了一眼余懋学,“余大人的想法,本官已经知晓,救援严关乃是头等大事,其余事情,待到本官杀退袁时中,罗汝才二贼之后,再来和余大人商议罢。” “如此甚好,甚好。”余懋学连连点头。 “此外,黄大人,宋将军双双战死,消息传出后,百姓民心定然惊惶不安,还请余大人多派人手,稳住百姓,时时警惕,严防宵小闹事,前线战事吃紧,桂林府此时更不能乱。”赵无忌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案几上的红色信封。 “下官明白,钦州伯只管安心杀敌,桂林府这里有老夫坐镇,钦州伯放心便是。” 赵无忌正待开口,突然见一个年轻女子推门而入,这女子约二八年华,上身一件紫色色流云水袖,下身穿淡蓝色袄裙,脚下红色尖尖绣鞋,长相秀美绝伦,身材错落有致,细观全身上下,竟无一处不完美,挑不出任何的瑕疵。 只见她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先是害羞地望了赵无忌一眼,随即就低下了头,站到了余懋学的身后。 赵无忌微微有些失神,心忖这或许便是余懋学的女儿了,他想了想,觉得再无其他事情,便站起身来,望着余懋学说道,“本官现在便率军出征,待归来之后,再和余大人商议革除广西积弊,开发建设,造福庶民百姓的计划和想法。” “甚好,甚好。”余懋学也站起身来,随后便侧身指着身后垂首低头的女子说道:“此乃小女余钰儿,钰儿,快来见过钦州伯。” 余钰儿款款上前,给赵无忌福了一礼,赵无忌微微颔首回应。 “徐大人的公文可曾写好?”赵无忌是钦州伯,不是广西伯,他的部队在广西作战,需要得到广西布政使徐时的许可,否则会多少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徐大人的公文在此。”余懋学急忙取过一封公文,递给赵无忌,赵无忌接了过来,看了看,便收了起来。 “余大人,时间紧迫,本官这便出发了。” 严关城头之上。 胡彬拼命地挥动着手中大刀,势若疯虎,在他周围一丈以内的敌军,尽数都被他以大刀当场斩杀,虽然胡彬如此神勇无敌,但他的内心,却是充满了惶然和悲凉。 因为贼军已经杀到了城头上,胡彬如今正在严关的最后一道防线奋战,一旦被贼军突破严关,分散流窜到广西各地,再煽动起那些早已心怀不满的难民起来造反,官军围剿的难度将直线上升。 主帅主将中伏身死,四千官兵被贼军屠戮一空,直接导致把守严关的官兵们士气大降,而贼军们则是气势如虹,黄道周身死之后,罗汝才,袁时中立即率众对严关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攻势,令官军难以招架。 粗大的竹梯争先恐后地靠在严关的城墙上,这些竹梯虽然简陋,但却很好用,贼军们嘴里叼着刀,双手扶着竹梯不断攀爬而上,守城的士卒们拼了命地用木杆将竹梯一架架地推倒,不断有贼人随着梯子一同倒了下去,活活摔死,摔伤。 但贼人数量实在太多,又有贼军弓手在城下拼了命地放箭掩护攻城的贼军,官军顾此失彼之下,很快便有贼人顺着梯子爬上了城墙,与城头官军厮杀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贼军爬上了城墙上。 一旦贼军大量登上城头,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的官军,便只能接受战败的命运了。 胡彬一记横扫千军,大刀去势凌烈,顺势便将面前的两名贼军拦腰砍成两截血肉横飞,惨叫倒地,随即他头也不回地大喊了一声:“热油呢!快取热油来,烫死攻城的贼人!”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名士卒带着哭腔喊道:“将军,热油都用光了!” 胡彬来不及喘口气,挥刀又向身旁不远处的城墙奔了过去,刚刚那里已经有十余名贼军攀爬了上来,“那就快运滚石檑木来!” 身后再度传来带着颤抖的喊声,“将军!贼人太多,民夫们都被吓跑了,滚石檑木都在城下,运不上来!” 胡彬身子猛地一晃,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的刀法一时便有些散乱了下来。 城下不远处,罗汝才带着众多手下,眯着眼睛冷冷地观察着城头的战况,眼看己方优势愈发明显,他想了想,便沉声下令,“轰塌天,你可愿为本将,取那守将胡彬之头颅?” 轰塌天哈哈大笑,也不作答,当即持着手中长枪,带着几百名手下纵马奔出,直向严关城头杀去。 此时此刻的胡彬,浑身上下都是血迹,这些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只是在不知疲惫地挥舞着手中大刀,率领手下残余的士卒,顽强地与源源不绝涌过来的贼军厮杀着。 终于有些胆大的民夫扛着滚石檑木爬上了城墙,守城士卒们急忙接过滚石,觑准方向,便用力向下掷去,随着滚石檑木源源不断地砸下,只听得一阵阵竹梯破裂和贼军落地的惨叫传来,贼军攻城的气势,终于被官军给初步遏制住了。 胡彬来不及欢喜,心中突生警兆,多年战场磨炼出来的本能使得他猛地向右侧身一跃,随即,一杆长枪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在他刚才的位置上破空而过,若非胡彬反应机敏,只怕这一枪便会将他刺个对穿! 胡彬又惊又怒,头也不回,腰部一拧,全力向后挥出一刀,只听当的一声响,对方再度伸出长枪,抵住了他的大刀,而胡彬也趁势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一名满脸横肉的凶悍贼将,正望着自己嘿嘿而笑。 “本将轰塌天,特来取你性命!你若是识相,乖乖跪下受死,爷爷或可留你一个全尸!”轰塌天手持长枪,嚣张地说道。 “贼将敢尔!”胡彬怒喝一声,挥起大刀,一招力劈华山便迎风砍了下去,轰塌天嘿嘿一笑,身形急退,便躲过了这一刀,随即他手中长枪如毒蛇般再度刺出,胡彬挥刀格挡,两人枪来刀往,顿时便战做一团。 胡彬今日已经厮杀了一天,别看他如今势若疯虎,一刀快似一刀,但有苦自己知,他内心明白,自己的精力已所剩不多,眼看也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对面这员贼将,武艺精熟,枪法狠辣,又是养精蓄锐良久,在他面前,自己怕是最多也只能支撑十余个回合。 没想到,原以为可以守住严关两天,为援军的到来尽量争取时间,如今来看,在贼军的疯狂进攻下,自己竟是连一天都没能守住。 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慢慢地将胡彬淹没,直至没顶,胡彬只觉得手中大刀开始变得越来越重,无尽的疲倦之感骤然来袭,动作也变得生涩缓慢。 对面贼将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在他的脸上,胡彬分明看到了一种嗜血疯狂的兴奋之色。 最后的时刻,终于要到了么? 胡彬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到时宁可自刎,也不能落到贼军手中受辱。 突然间,一阵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随后这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切,似是有千军万马,正在拼命地向着严关方向杀来。 片刻之后,一彪黑色的钢铁洪流出现在了严关后方,为首一将,身披玄甲,手持陌刀,纵马疾驰,威风凛凛,一名小校手持大旗紧随其后,玄色的旗帜,迎着苍凉的秋风,烈烈飞扬! 援军已到! 胡彬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没想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援军,居然提前到达! 而他对面的那员贼将,气势相比刚才,则明显地低落了下去,他的脸上露出了慌乱之色,那面黑旗,让他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城头厮杀的交战双方,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股前来增援的官军,众人有意无意间,向远处望去。 突然之间,有人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叫声,“不好!是黑旗军!来的是赵无忌!” 轰塌天听了,顿时便被吓得肝胆俱裂,两腿发软,他没想到自己等人攻打一个小小的严关,也能惹出这个魔头出来。 罗汝才当年曾在赵无忌手中吃过大亏,被赵无忌在西北一战打得几乎全军尽没,是以贼军的上上下下,对赵无忌的印象都是极深。 随后赵无忌在山东,以八千兵杀得满清十万大军节节败退之事,也早已在这些贼人中传了个遍。 此刻见到是这尊杀神来援,众多贼人顿时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不但兵无战心,更是吓得都快跑不动路了。 与此同时,众贼人也是心中疑惑,赵无忌不是在钦州么?钦州距离此地应有十余日的路程,他为何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这里? 第七百六十四章急援 罗汝才等人站在城下,突然发现城头上的贼军阵型乱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们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 不好,官军援兵到了!此时此刻,眼看关隘即将攻破,罗汝才又怎么舍得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东山虎,官军似有援军,你速速带人前去攻城!务必赶在官军到来之前,夺下此关!” 东山虎听了,当下便脱下上身铠甲,露出遍布黑毛的胸膛,弃了大斧不用,而是在身后背上两把刀,带着手下便冲了上去。 随后罗汝才更是命令手下急锤战鼓,为攻城的贼军助威,城头群贼听到城下战鼓声和喊杀声阵阵响起,晓得己方援军也到了,一时之间,士气慢慢地又上去了。 众贼人发了狠,拼命地跟城头官军厮杀着,打算在官兵援军到来之前,夺下关隘。 不多时,东山虎也爬上了城头,他取下身后双刀,一眼便看到正在和轰塌天酣战的胡彬,当即大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胡彬一甩大刀,用力荡开轰塌天的长枪,却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喊叫声,他一咬牙,腰部用力,回首便是拦腰一刀,只听一声巨响,东山虎竟以双刀牢牢地接住了胡彬这一刀。 东山虎怪力惊人,他双手用力一绞,顿时便把胡彬的大刀卡住,胡彬双手用力向夺回大刀,奈何他激战一日,气力已竭,扯了一扯,大刀居然分毫不动。 胡彬暗叫不好,只听得身后风声传来,只得弃了枪,向左一跃,只听噗呲一声,血花飞溅,趁着东山虎和胡彬纠缠之际,轰塌天一枪突袭得手,正中胡彬大腿。 胡彬痛呼一声,中枪倒地,轰塌天脸上露出狞笑,快步上前,双手猛然用力,长枪如毒蛇般刺出,直奔胡彬面门! 情知自己走到生命尽头,胡彬叹了口气,便闭上了眼睛。 孰此时晴空中猛然传来一声大喊:“贼子敢尔!”随即一把陌刀,横空探出,如一把雪也似的白练般,挡住了长枪的枪尖,一声巨响之后,长枪急退。 轰塌天讶然看去,只见一员明军大将,年约三四十岁,身披玄甲,威风凛凛,手中陌刀探出,遥遥指向自己和东山虎二人。 来将正是商敬石! 随后又是一声怒喝响起,身材高大的佟报国犹如一尊杀神般,挥舞着陌刀也杀了过来,唰唰唰一连数刀,杀得东山虎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商敬石觑准机会,一声大吼,高高跃起,与空中举起陌刀,冲着东山虎直挥而下。 东山虎见状,心惊胆战,只得双手用力,举起双刀向上一拦。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传来,锋利的陌刀迅速便砍断了东山虎的双刀,陌刀顺势斩下,东山虎来不及躲避,顿时头颅便被陌刀硬生生劈成两截,身死当场! 城头之上,越来越多身披铁甲的明军士卒冲了上来,双手挥舞陌刀,将面前的贼军一个个砍成肉泥,王启年手持大旗,也冲上了城头,在城头的烈风之中,黑色大旗猛地展开,绣着‘赵’字的大旗,在风中迎风飘舞。 “赵无忌来了!”众贼军终于确定了这伙凶神恶煞的官军援兵来自哪里,一声惊叫之后,几乎所有的贼军都纷纷扔下武器,转身便逃。 轰塌天眼见不妙,目光闪烁间,他顿时便有了主意,他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猛地大吼一声,用尽全身之力,猛地持枪向着商敬石的胸口刺去。 商敬石眼疾手快,当即双手持刀,用力向上一挡,谁料轰塌天这一招居然是个虚招,长枪尚未刺到,他便已掉转身形,拖着长枪扭头便跑,三步两步便跑到了一架竹梯之前。 轰塌天一脚便将竹梯上一名正要攀爬下城逃跑的贼军踹了下去,随即他转过身来,用力将长枪向后掷去,商敬石只得挥刀再挡,将长枪打掉,这时轰塌天早已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一般,顺着竹梯窜下了石城。 躺在地上的胡彬咬牙站起,大吼一声:“弟兄们,莫要放跑了贼人!援军已至,随本将杀光这伙贼人,为黄大人报仇!” 守城官军士气大振,在一拐一瘸的胡彬的带领下,配合黑旗军士卒,开始对逃跑的贼军展开了追杀,片刻之后,先前爬上城头的贼军们,全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胡彬一把扔掉手中大刀,扑通一声,便无力地倒了下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头地面上,感觉浑身的力气俱已消失不见,大腿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一张年轻而又坚毅的面庞出现在胡彬的眼前,微笑着问他道:“胡将军?” 胡彬努力地睁开双眼,发现面前却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年轻将军,想起刚才贼军的惊恐呼喊,他便也问道:“赵无忌?” 年轻将军哈哈笑了两声,“不错,正是本官。”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好险好险,本官差点来迟一步,还好总算是把贼军打退了,”他随即又望向胡彬,“胡将军,可还能战否?” “老子当然能战!”胡彬伸手蹬腿,想要起身,他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自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这一挣扎,牵动腿部伤口,顿时又是一阵鲜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赵无忌赶紧制止了他,“快来人,给胡将军包扎伤口。”马上便有几名士卒上前,抱着胡彬把他扶了起来,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赵无忌带着商敬石,佟报国等人站在城墙前面,望着城下不远处的贼军,而在城下的一处小山坡上,罗汝才和袁时中也是心情复杂地望着城头的年轻将军,以及他身后的那杆玄色大旗。 赵无忌缓缓伸出手去,遥遥指着远处的贼人首领,一声怒喝:“罗汝才!袁时中!本官必取你二人头颅!” 红日渐渐西斜,缓缓落入天边,由于赵无忌及时率军杀到,贼军破关企图没有得逞,此刻又是天色已晚,日光黯淡,于是罗汝才,袁时中二人也只得怏怏不乐地收兵回营,准备明日再战。 夜色降临,周遭漆黑一片,今日虽然打退了敌军的进攻,但赵无忌依旧不敢疏忽大意,派出佟报国,率领手下士卒,在城头巡逻警戒,以防贼军趁夜偷袭。 夜幕下的营帐之中,赵无忌晚饭也来不及吃,便带着众手下和胡彬一起,开始探讨迎敌之策。 胡彬今日整整和贼军恶战了一日,极为疲累,加上他腿伤又中了一枪,所以赵无忌只是询问了一些近日的战况以及守军的情况,便让他回去休息。 此时此刻,营帐之中,便只有商敬石,王启年二人在赵无忌的身边。 赵无忌前来桂林府时带的这四百人,都是枪骑兵,人人身背一杆三眼燧发枪,带一把陌刀,一副弓箭,无论远战近战,皆是强大无比,游刃有余,是赵无忌手头最为精锐的一支军事力量。 “我军有火枪之利,加之关隘之前地方并不大,贼军无法一次性投入太多兵力,所以守住此关,应是轻而易举之事,依靠火枪,弓箭的远程射击,我军甚至可能会零伤亡守住此关, 本官如今所虑者,乃是如何能斩罗汝才,袁时中二贼的头颅,为黄大人及宋将军报仇。” “贼军虽是乌合之众,但胜在人数众多,罗汝才手下皆尽是流窜多年的积年老匪,狡猾老练,不易对付,我军守关易,破敌却难,想要杀掉二贼,却是有些麻烦。”王启年说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想了一会说道:“此战,本官打算出奇兵,夜袭贼军大营!” “万万不可!”王启年脸上变色,急忙出声劝阻道:“我军既已稳操胜算,大人又何必要出奇?黄大人的殷鉴就在眼前,敌军兵力远超我军,若是陷入混战,到时谁胜谁负,犹未可知,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望大人慎之。” 赵无忌沉吟片刻,却只摇了摇头,“罗汝才,袁时中二贼,吾必杀之!岂能只是据城而守,眼睁睁地放二贼离去?” 商敬石皱了皱眉,道:“听闻黄大人当年便曾在朝堂之上,当众毁谤大人人品,更是称大人为奸臣佞臣,欲除大人而后快,而今二贼杀了黄道周,大人却为何对二贼如此痛恨?” 赵无忌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本官欲杀二贼,非为私怨,乃为公事。” “张献忠肆虐川蜀,所向无敌,就连左良玉都中了他的埋伏,大败而逃,兵力折损过半;李自成如今去了河南,短短数日便募集数万人马,声势复起,更胜往昔,攻城拔寨,势如破竹; 官军连战连败,士气低落,如今又折了黄大人和宋将军,如此道消魔长,贼军气势日益猖獗,流贼之势头若不能及时予以遏制,只恐动摇我大明国本,更进一步,则会影响到正在奔赴前线,拟与后金决战的我军士气。” “所以,罗汝才和袁时中二人必死,本官绝不可能放此二贼,活着离开此地!本官定要把贼军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赵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 商敬石与王启年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之意。 第七百六十五章破贼 “本官主意已定,王启年,你一会便去整备兵马,待到午夜时分,偷偷开了城门,随本官亲自前去,踏破敌营,讨取敌酋!”赵无忌吩咐说道。 王启年顿时肃然而起,“属下遵令!” 王启年领了命令,当即匆匆忙忙地离开营帐,赵无忌随即又吩咐商敬石道:“商将军,马上联系十九,命飞虎队全军出动,分成两队,前去侦查敌营,重点关注贼酋罗汝才,袁时中的动向!” “大人的意思是?” “流贼相比我军,纪律较差,守备相对松弛,飞虎队应能较为轻松地潜入敌营。”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要让十九务必要设法暗杀掉罗,袁二人,敌军群龙无首,乱成一团之际,便是我军趁夜突袭之时!” “末将遵令!” 赵无忌的夜袭计划看似莽撞,其实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贼军原本就没有什么组织性,纪律性,只是一伙为了利益而临时拼凑成的武装军队,这种军队,在顺境中尚且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一旦遇到逆境,便很容易一蹶不振,分散逃命。 一旦流贼首领被杀,流贼们定然会乱成一团,这时赵无忌再以重甲骑兵趁夜突袭,便可以很轻松地击溃这两股看似强大的贼军。 商敬石领命去找十九,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赵无忌想了想,便从营帐中踱了出去。 夜风吹来,带来微微的凉意,远处隐约传来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吼叫声,官军的营寨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闪耀,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以皎洁的光芒,温柔地抚慰着大地。 受伤士卒痛苦的呻吟声,不远处枪骑兵们擦拭武器,装填弹药的声音,篝火上咕嘟咕嘟煮粥熬药的声音不断传来,赵无忌仰头看向暗夜中的天空,想着天地之大,和个人的渺小,不知不觉中,突然感到无尽的孤单和悲凉。 半个时辰之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上,随后商敬石一脸兴奋之色地出现在了赵无忌面前,抱拳笑道“恭喜大人!大喜啊!” 赵无忌有些奇怪,眉毛上扬,盯着商敬石问道:“十九这么快就得了手?” 商敬石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十九,是贼酋袁时中,刘玉尺,朱成矩三人,自缚自身,趁着夜色前来城下投降, 如今正在被押送来此的路上!” “哦?袁时中又投降了?”赵无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便道:“赶紧通知十九,今夜行动,以侦查敌情为主,暗杀行动取消!万万不要轻举妄动,惊扰到了贼军!”商敬石点了点头,返身便走。 片刻之后,袁时中等三人就被带到了赵无忌面前,由于担心他们再度诈降,商敬石使人将这三人重新又用手指粗的绳索绑了一遍,绑得结结实实,又不知他在哪里找到三副铁链脚镣,也给三人上了。 袁时中见到赵无忌,顿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罪人袁时中,叩见钦州伯。”刘玉尺和朱成矩也赶紧跪了下去。 赵无忌紧紧抿着嘴,冷冷地盯了袁时中半晌,方才开口道:“袁时中,本官当初看来是小瞧你了,本官原本以为你不过是名为民请命的热血好汉,虽然莽撞,心地却不坏,是以当初在青州府,本官一时心软,放了你一马。” “但本官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狼心狗肺之人!将本官对你的宽宏大量视为软弱可欺,不但再度起兵造反,居然还敢以诈降之计,杀害黄大人,宋将军!” “袁时中,你当真是死有余辜!” “赵大人,诈降之计是罗汝才提出来的,也是他派人实施的,小人一时糊涂,没有及时制止他,如今想来,后悔已晚。”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是以主动来降,无论大人怎么处置我等三人,我等皆是无怨无悔,只愿大人能网开一面,放小人在城外的属下一条生路,他们原本都是衣食无着的饥民,跟着小人,也只是为了求一条生路而已。” 袁时中说罢,便不住地呯呯呯呯磕起头来。 赵无忌急忙以目示意,商敬石上前一把拦住了袁时中。 赵无忌望着袁时中,端详良久,“你要投降?” “正是,小人愿投降大人,随意大人处置,只求大人放城外四万百姓一条生路。”袁时中急忙说道。 “嗯,好,本官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袁时中,” “小人在。” “本官可以受降你,但你要缴纳一份投名状给本官。” “投名状?” “不错,投名状!” 次日上午,袁时中,罗汝才再度率军来到严关之前,众人望着城头严阵以待的官军,均是觉得一阵头疼。 “大哥,今日我等还要攻城么?”袁时中望着罗汝才问道。 罗汝才皱着眉头往城头上看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赵无忌虽然凶恶,但看样子此次他手头兵力并不多,否则按他的行事风格,他应早已出关迎战我等。” “那大哥的意思是,是战是退?”袁时中满脸真诚地问道,暗中却悄悄地向罗汝才靠近了一步。 “且先派人再试探一下,总不能见了赵无忌,我等便望风而走,来日若见到其他江湖好汉,岂不为他们所笑?”罗汝才喃喃说道,“昨日天色已晚,没来得及和这伙官军分出个胜负,白白折了东山虎,着实令人痛心。” 罗汝才望着远处的关隘,喃喃说道:“今日不妨派兵试探一番,若是官军实力太强,那你我兄弟也只好暂时撤离此地,暂避官军锋芒。” “如此也好。”袁时中眼睛望着城头,脚下似是不经意地走了一步,距离罗汝才又近了几分,他的左手悄悄地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上,与此同时,刘玉尺,朱成矩二人也不动声色地向着轰塌天靠近了过去。 罗汝才突然转头,他盯着袁时中的额头,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袁兄弟,你这脑门,怎么通红通红的?” 袁时中顿时便是一愣,随即便醒悟过来,晓得自己昨日给赵无忌磕头太狠,把额头磕红了,若不是商敬石当时及时制止,早已磕得头破血流。 罗汝才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袁时中,心中突生警兆!就在这时,袁时中已经唰的一声,拔出长刀,停也不停地顺势便向罗汝才挥去! 也幸得罗汝才见机的早,眼看刀来,他急忙向后急退,他速度虽快,但还是没能躲过袁时中这一刀,只听一声闷哼过后,罗汝才的右臂便被袁时中砍去了大半,一只血淋淋的断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罗汝才顿时便是一声痛呼,他抓着鲜血淋漓的右臂,怒视袁时中:“你,你这个叛贼!” 就在这时,刘玉尺舞动双刀,朱成矩则操着手中大刀,上前和轰塌天杀做一团,轰塌天虽然武艺不俗,但在两人的突袭围攻之下,应付得颇为吃力,几个回合下来他腿上便着了刘玉尺一刀,气得他哇哇大叫。 小袁营麾下的众多士卒们,看到首领已经动手,于是便在袁时中的几名亲信手下带领下,纷纷操起手中兵刃,向着罗汝才所部的五千骑兵,杀了过去。 赵无忌站在城头,看到袁时中已履行诺言,出手伤了罗汝才,两伙贼军此刻也是混战一团,于是便急忙挥动手中令旗,只听城中响起三声号炮,随后,城门大开,商敬石手持陌刀,率领王启年,佟报国两人及四百枪骑兵,如狼似虎地杀了出来。 商敬石率领骑兵直奔罗汝才所部骑兵而去,双方距离尚远之时,黑旗军骑士们便齐齐端起手中火枪开始瞄准,屏气息声,等待两军接近的那一瞬。 距离贼军二百步之遥,明军骑兵猛然齐齐开火,只听啪啪啪啪一阵炒豆般的枪响过后,贼军骑兵立刻便有二百多人中弹落马,骑兵们一击得手,再度端枪瞄准,很快地,密集的枪声再度响起,又一波贼军骑兵被火枪打落马下,其余贼军被官军声威所摄,已经开始有人掉转马头,转身逃跑。 铁甲骑兵射击了三轮,将枪支中弹药射击殆尽后,便收起火枪,转而操起陌刀,长长的刀锋树立如林,闪烁着摄人的寒芒,四百骑兵如同一架巨大的杀人机器般,向着贼军杀了过去。 两军甫一交接,黑旗军便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瞬间便在贼军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肉筑成的长长通道,贼军无论装备,士气,素质都被铁甲骑兵给全面地压制了下去,一时之间,只能抱头鼠窜,四散奔逃,躲避着这些身披重甲的杀神。 罗汝才断了一臂,疼得死去活来,趁着几位心腹手下上前阻拦袁时中的功夫,快走几步,被亲信扶着上了一匹马,掉头就跑。 袁时中率手下亲信,将罗汝才的亲随们杀得干干净净,随即便也翻身上马,带人追了下去。 罗汝才断了一臂,操纵马匹总不太方便,再加上伤口上时不时传来的剧痛,这使得他的战马总也跑不快,很快便被袁时中带人追了上来。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不断靠近,罗汝才愈发惊慌失措起来,眼看离得近了,袁时中当即取了弓箭,觑准罗汝才后心,猛地一箭射出! 噗呲一声,利箭从后心入,从前胸出,汩汩鲜血不断涌出,罗汝才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随即他的身子便松垮垮地掉下马去。 这名纵横天下十余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积年老匪,终于死于严关之下! 轰塌天那边,被刘玉尺和朱成矩两人缠住,三人恶斗不休,朱成矩手持大刀,正面牵制轰塌天,刘玉尺则仗着灵活的身形,不断地在轰塌天周围游斗,伺机偷袭。 轰塌天脱身不得,眼看罗汝才身死,心中更是焦急,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枪响,随即轰塌天的头颅便如同西瓜一般,啪的一声,迸裂开来,他那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便轰然落马。 王启年火枪建功! 眼看主将纷纷战死,对方铁甲骑兵又是如此骁勇难敌,贼军终于开始溃败,商敬石,袁时中率领手下部众顺势一阵掩杀,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罗汝才的五千骑兵几乎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有贺一龙率领几十名亲卫骑兵,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去。 胜局已定,赵无忌便带着胡彬以及几百官兵也出了关,眼看赵无忌前来,袁时中当即兴奋地提着罗汝才的头颅,带着刘玉尺,朱成矩两人迎了上去。 距离赵无忌还有五六步之遥,袁时中便跪倒在地,双手举着罗汝才的头颅,说道:“在下幸不辱命,贼将罗汝才已然授首,头颅在此,请大人验视!” 胡彬急忙上前,从袁时中手中接过头颅,上上下下地仔细查看了一方,这才点了点头,回顾赵无忌说道:“大人,这确实是罗贼的脑袋!” 赵无忌嗯了一声,他望向面前下跪的三人,突然脸色一变,“来人,把这三人给本官抓起来!” 第七百六十六章大功告成 佟报国持刀站在赵无忌的身旁,听令后当即率领手下,指挥着手下士卒,很快便把大惊失色的袁时中等三人绑了起来。 “袁时中,你可知罪?”赵无忌面色不善地问道。 “小人知罪,小人不该聚众造反,而后又实施诈降之计,害了黄大人和宋将军的性命。” “不过,”袁时中慢慢抬起头,两行眼泪从他脸上滑落,“小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惟愿大人能遵守前言,为小人的这些属下们,谋一条生路。” 赵无忌的目光在袁时中等三人脸上一一掠过,半晌,他方才冷冷说道:“本官此番,只诛首恶,你的那些属下,本官会安置好他们的,会给他们一个比较好的归宿,让他们衣食无忧,袁时中,你可以放心。” “既如此,小人再无话可说,任凭大人处置。”袁时中垂下了头,低声说道。 “来人,将袁时中,刘玉尺,朱成矩三人拿下,打入囚车!”随着赵无忌的命令,便有一队士卒上前,将袁时中等三人带了下去。 “王启年!” “末将在。” “你率所有官兵上前,将小袁营部众就地解除武装,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遵令!” 在凶神恶煞的枪骑兵监督下,小袁营的众多士卒们,不得不又进行了一次解除武装的行动,各式各样的兵器,再度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丢弃了武器的贼兵们,乖乖地按照官军们的指示,双手抱头,蹲在道路边上。 这其中也有一些人企图负隅顽抗,其中便有一支六百人左右的部队,不但拒绝放下武器,反而挥舞着兵器想要抵抗,又企图救出袁时中等人。 结果他们遭到了骑兵们无情的镇压,明军骑兵甚至都没有和他们近身作战,三眼燧发枪连续三轮精准射击,随后又放了一阵箭,直接便把这六百多人全部给消灭掉了。 黑旗军强悍的战力立即便震慑住了小袁营的其他贼兵,在王启年喊出投降免死的口号后,其后的投降工作进行的更是顺利了很多,两个时辰之后,小袁营三万余人,全部束手就缚。 “派人回临桂县,向余大人报捷,就说罗汝才授首,小袁营投降,贼将袁时中,刘玉尺,朱成矩三人,不日即将押回桂林府。” “另外,请余大人多派民夫来此,运送流贼遗留下的辎重,罗汝才此番在四川到处烧杀抢掠,身家丰厚,金银粮草无数,有了这些银钱,余大人赈济广西灾民的物资钱粮,就有着落了。” “属下遵令!” 三万多名小袁营的贼军,人人身上都被绑上了粗大的绳索,每百人为一组,彼此之间以绳索相连,由一拐一瘸的胡彬率领手下官军,慢慢地将他们押送了回去。 赵无忌随后又唤来佟报国,吩咐了几句,佟报国连连点头会意,随即便翻身上马,率人来到那些投降的小袁营士卒面前,大声喊道:“钦州伯有好生之德,不欲取尔等性命,相反,还会为你等寻一条光明大道,但是,若有人不知好歹,企图再度谋反或逃逸,一旦发现,便实施连坐之策!” “每组百人,每十组为一千人队,每组若有一人谋反逃逸,则尽诛全组!每千人队有一组逃逸谋反,则尽诛该千人队!本将良言相劝,你等切切不要自误!否则休怪本将官法无情!” 小袁营曾经有过降而复叛的经历,这样的一支队伍,很容易便会在诱惑和蛊惑下,再度谋反叛乱,而如今赵无忌手头士卒也不太多,所以在此非常时期,只得采取严刑峻法,用连坐之策来约束小袁营。 连坐之法一宣布,顿时便断了一些犹自抱着反叛心理的贼军念想,哪怕是一人叛乱,也会导致全组被杀,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性命,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人的动静,时刻准备举报企图叛乱之人,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无辜连坐被杀。 望着井然有序地排成队列,在官军押送下慢慢通过严关的贼军队伍,赵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算是松了一口气。 罗汝才被杀,袁时中被俘,四万贼军烟消云散,增援严关之战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随后,赵无忌带着王启年等人,前去查看此番的缴获。 袁时中的情况,跟他之前和赵无忌说的一模一样,三万多士卒,只剩下了不到一千石的粮食,至于金银也没有多少,算下来,仅仅够这些人食用三,四天,也难怪袁时中一见赵无忌,便起了投降的心思。 原本袁时中倒也不至于如此窘迫,但他为人颇有原则,不肯纵兵劫掠普通百姓,只挑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下手,得手之后,他也经常将缴获得来的粮食,金银分给附近的平民百姓,是以他手头的钱粮一直都不多。 随后罗汝才的营寨让赵无忌堪称是大开眼界,五千人的队伍,光粮食就足足十万石,金银珠宝更是无数,各种各样的珍奇物质数不胜数,最后赵无忌带着人,来到了罗汝才那个超级豪华的营帐面前。 两名黑旗军士卒手持陌刀,一左一右在营帐面前把守着,赵无忌带着众多手下,掀开门帘就迈了进去。 只见数百名年轻美貌女子,莺莺燕燕,或立或卧,媚态百出,她们的身上衣衫俱是十分单薄,更有一些女子身上不着寸缕,大胆地将雪白的身子裸露在外面。 众女子突然看到一群陌生人进了营帐,先是大吃一惊,随即看到带头的是个年轻的温和官员,他身后的众人也都是全身披挂,一身官军的装束,顿时便放下了心,晓得这是朝廷的官军到了。 官军既然来到,罗汝才等贼人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众女子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便有一些女子禁不住便抱头痛哭,还有一些身材妖娆的女子,搔首弄姿,对着赵无忌等人抛着媚眼,卖弄风情,看得赵无忌脸上也是一红,他怔了一怔,便急忙带人退出了营帐。 “给她们找一些衣服,愿意回家的,发放金银粮食,送她们回去,不愿意回家的,都带回去,将来送到飞马岭,让宁人给她们安排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赵无忌吩咐王启年道。 随后胡彬又派人前去附近村镇寻了不少民夫,指挥他们将贼军的辎重一点一点地搬进严关之内,存放起来,等待广西按察使余懋学派人前来接收。 安置俘虏,搬运缴获辎重,处理死去贼人的尸体,清理战场,哪一件都不是轻松的活计,整整花费了一天功夫,直到日头西斜,众人方才忙完了这一切。 尤其是死人尸体,都要挖深坑,撒上石灰后将他们掩埋起来,否则这些尸体一旦腐烂,很容易传播各种病菌和传染疾病。 “启禀大人,所有辎重都已搬运完毕,打好封条,也皆都做了记录。”王启年禀报道。 “好,记得派一些士卒看守,在余大人前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这些辎重。”赵无忌吩咐道。 胡彬也匆匆走了过来,“赵大人,贼人都已安置完毕,请大人放心。” 赵无忌望着胡彬,猛然想起一事,“胡将军,可曾发现黄大人和宋将军的尸首?” 胡彬脸色一黯,“好叫大人得知,黄大人和宋将军的尸首如今正在城内,大人来的匆忙,是以末将也还没来得及禀报大人。” “哦,是胡将军将他们的尸首抢回来的?” “是袁时中派人送回来的,末将当时手头只有一千八百人,把守关隘尚且不够,哪有多余的兵力出去抢人?” 赵无忌点了点头,略一沉吟之后,便说道:“你带我去看看他们。” 片刻之后,严关城内,两口薄皮棺材静静地摆放在一处偏僻的空地上,事出仓促,加之守城任务又重,胡彬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两口棺材,棺材的盖子都没有盖严,一股隐隐约约的恶臭气味,从棺材中飘散了出来。 佟报国等人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赵无忌却是神色未变,他举步上前,迎着尸体发出的恶臭气味,来到了这两口棺材面前,示意手下打开棺材。 黄道周衣衫破烂,不但没有帽子,脚上连官靴也没有,身首分离地摆在棺材里,虽然已经死去,但他依旧怒目圆睁,脸上露出后悔和不甘的神色。 另一口棺材里,则是宋迈的尸体,袁时中心很细,连宋迈的大刀都送了回来,此刻这把沾满了血迹的大刀,也被放在棺材里,默默地陪伴着他的主人。 赵无忌叹了口气,吩咐手下合上盖子,又唤人取了香,在黄道周和宋迈的棺材之前鞠了几躬,给他们上了香,这才沉声说道:“黄大人,宋将军,罗汝才已经被本官诛杀,贼军全军尽没,严关安稳无恙,你们可以放心了。” 随后他又转身吩咐胡彬道:“立即派人,把黄大人和宋将军的尸身送回桂林府,通知他们的亲戚前来处理。” 第七百六十七章秦良玉 赵无忌话音刚落,便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片刻之后,一员骑士纵马来到赵无忌面前,在马上拱手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四川招讨使,镇东将军秦良玉率五千官军,追剿罗汝才来到此地,如今正在关外十里之处。” 秦良玉来了?赵无忌吃惊过后,想了想便道:“本官亲自前去迎接秦将军。” 赵无忌带着手下,很快便来到了严关之外,落日余晖下,一支队列严整的官军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慢慢地行进到了严关城门处。 队伍最前列的,是一名身披红色披风,手持一杆长枪的女将,想来便是秦良玉了,赵无忌急忙便带人迎了上去。 那女将离得近了,望了赵无忌等人一眼,随即她目光转动,却瞥见城头上那杆黑色大旗,以及大旗上那个巨大的‘赵’字,当下禁不住啊了一声,急忙将手中长枪挂在得胜钩上,身子轻轻一倾,便已翻身下马。 赵无忌定睛看去,只见这员女将约六十岁左右年纪,面目清秀,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虽然岁月沧桑,两鬓已白,但仍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杀伐果断的气度。 这女将盯着赵无忌看了两眼,方才拱了拱手,“赵无忌?” “正是本官,来者可是秦良玉秦招讨使?” 听了赵无忌的答话,秦良玉便笑了笑,她这一笑,便宛若万年寒冰突然融化,露出冰川下面生机勃勃的世界一般,威严气度消失不见,整个人便似一名邻家大姐般,笑容灿烂而温和。 赵无忌怔了一怔,心想若是在年轻时,秦良玉定然是个难得的美女,如今虽然年华已老,但岁月依旧遮挡不住她当年的风情风姿。 秦良玉收了笑容,望着赵无忌问道:“赵大人为何会出现在严关?老妇记得清楚,赵大人的封地似是在钦州,距此千里之遥。” 赵无忌叹了口气,“罗汝才,袁时中两大流贼,率数万贼军来犯严关,广西都指挥使黄道周黄大人,与游击将军宋迈两人,中了贼人奸计,连同五千官军,齐齐在此壮烈殉国。” “本官适时恰在临桂县,是以受广西布政使徐时徐大人委派,率领手下四百精兵,急援严关,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老妇人。” “哦,”秦良玉回顾左右,看了一圈周遭环境,便说道:“如此看来,罗汝才等人已败在赵大人的手下,却不知贼人向哪个方向逃窜去了?老妇受杨嗣昌杨大人派遣,一路追杀这些反贼至今,务必要斩下罗贼之首,方能返川向杨大人交令。” 赵无忌微微一笑,道:“好叫秦大人得知,罗汝才已被本官所斩,其首级也在本官手中,罗汝才手下部众,皆已烟消云散,唯一遗憾却走了贺一龙等人; 至于袁时中已然投降本官,小袁营三万贼军已被本官缴了械,去了武装,皆都关押了起来。” 秦良玉眼中顿时便掠过一丝不可思议之色,她和罗汝才交手多次,此贼的阴险狡猾,她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赵大人居然以四百之众,尽破袁,曹二贼?这,老妇当真钦佩不已。” 赵无忌仰天便打了个哈哈,“本官取胜,却也是侥幸,侥幸,秦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入关一叙,稍事休息吧。” 秦良玉点了点头,随即扭头向身后一员大将点头示意,那大将当即纵马上前,在距离赵无忌一丈之地时,猛地勒马停止,马颈之上,一颗头颅顿时便是摇摇晃晃,“好叫赵大人得知,贺一龙及所率部众,已被我白杆兵全灭,有贺一龙头颅在此!” 赵无忌哦了一声,微微颔首,贺一龙既死,此战便算是尽了全功,称得上是大获全胜。 赵无忌见那马上大将身材雄壮,气势凶猛,禁不住便赞了一句:“白杆兵果然是天下强兵,名不虚传!” 秦良玉听了,瞥了赵无忌一眼,道:“白杆兵相比赵大人的黑旗军,却是远远不如,至少老妇也没有把握,能以四百人尽灭曹,袁二贼。” 赵无忌笑了笑,向后伸出了手,“秦大人,请入城。”秦良玉点了点头,便带着手下众将,跟随赵无忌进了严关。 不久之后,在赵无忌的大帐中,众人分宾主而坐,经过秦良玉介绍过后,赵无忌方才得知,刚才那斩首贺一龙的雄壮大将便是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勇力绝伦,文武双全,号称小马超。 马祥麟的下首坐着一名年约三十余岁的沉稳将军,据秦良玉介绍,这是她的侄子秦翼明,如今是参将一职,此外还有一名二十余岁的白袍英武小将,乃是秦良玉的孙子马万年。 赵无忌也向秦良玉介绍了商敬石,王启年,佟报国,严关守将胡彬等人。 双方寒暄了一阵后,赵无忌便跟秦良玉说起了今日之战的来龙去脉,听得秦良玉也是连连点头不止,道:“没想到袁时中居然和大人还有这么一段关系,此人虽然误入贼途,不过此人有情有义,倒也不愧是个好汉子。” 赵无忌微微颔首,道:“此贼凶恶成性,当初本官一时心软,在山东放他一马,没想到却酿成大错,被此贼跑到这里,害了黄大人和宋将军的性命,如今此贼已被本官打入囚车,不日即将押解前去广西。” 望着赵无忌,秦良玉微微笑道:“此人终究匪性未脱,杀一杀他的性子,也是好的。” 赵无忌笑了笑,心想到底姜是老的辣,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 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是汉朝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白杆兵便是秦良玉和马千乘夫妻二人,亲手训练出来的一支战力强悍,极擅山地作战的军队。 白杆兵,以其士卒手中所持白杆枪为名,白蜡木的杆子上,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除枪尖可刺敌之外,铁钩可斩可拉,铁环则可以锤击敌方,秦良玉率领这支军队,平播、平奢、援辽、抗清、勤王、剿匪,立下了赫赫功勋。 第七百六十八章惺惺相惜 虽然以往黑旗军的战绩,以及实际的战力均要比白杆兵高出一筹,但赵无忌心知肚明,黑旗军的强大,离不开自己穿越者身份带来的种种便利优势。 用金钱砸出的训练强度和伙食补给,精良的武器,对天下大势的预见性,这些东西,秦良玉都没有。 仅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年代,以一女流之辈,带出白杆兵这样一支威震天下的强兵来,其难度并不比自己练出黑旗军简单多少。 “本官早知白杆兵乃天下雄兵,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此雄壮善战,真乃虎狼之兵也,本官佩服。” 秦良玉笑了笑,没有接茬,她想了想,似是想起了从前的往事一般,叹了口气。 “秦大人因何叹气?”赵无忌问道。 “白杆兵乃是老妇和先夫亲手所创,时至今日,成军已有四十余年,期间平播,平奢,屡立战功,所向无敌,也正因为此,白杆兵之名,此后便传将了出去。”秦良玉幽幽说道,眉宇之间,说不尽的感慨之情。 “然自二十年前,老妇与戚家军在东北辽河,共抗后金,没想到却遭惨败,参将周敦吉,吾兄秦民屏战死沙场,遭此重创后,白杆兵便再也没能恢复当年之勇。”秦良玉说到此处,似是想起当年往事,眼中禁不住有泪光闪动。 赵无忌听了,也是一阵蹉叹不已,他想了想,便问道:“本官对当年辽河一役,所知不多,但本官以为,戚家军,白杆兵都是天下有数的强兵,便是对上满清八旗,战力亦是相差无几,不遑多让,何以全力一战之下,竟会以接近全军覆灭之惨败收场?” “据本官所知,不仅仅是白杆兵,戚家军也在此役,精锐尽毁,再不复往日雄风,以至满鞑此役之后,气势日益猖獗嚣张,其后更放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虚言大话,骄横不可一世。”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秦良玉低声念叨了一句后,蓦地一声冷笑,“满鞑八旗又算是什么东西,当初辽河之役,原本我军已稳占上风,老妇与戚家军主将戚金联手,连续击破满鞑正白,正黄两旗精锐,斩首数千,老奴努尔哈赤为之丧胆。” “那为何后来又……” 秦良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军越战越勇,正待直讨敌酋之时,没想到此时此刻,眼看局势不利,投降后金的明军降将李永芳许以千金之诺,收买了盛京城被俘的官军炮手,炮手们掉转炮口,以红夷大炮的密集火力,猛轰我军,我军遭炮弹攻击,死伤惨重,鞑子趁机一拥而上,于是遂有浑河血战之败。” 啪的一声,赵无忌猛拍案几,怒而站起,“此等民族罪人,为一小恩小惠,居然甘做汉奸,将炮口对准汉家军队,当真是愚不可及!其罪行听了,令人发指!” 一旁众人听到此处,也皆都是怒气填胸,王启年一声冷笑,道:“此真愚人也,此举便好比人在船上,而贼人使金收买船上人,命其自凿己船一样,船沉之后,他又岂能独活?如此手足相残,不但愚蠢之极,也当真令人齿冷。” 夏允彝微微颔首,道:“这些人,要是真有点智商,也不会去做汉奸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背叛大明,也不会有善终。” 赵无忌点了点头,心想,历史上孔有德,尚可喜,吴三桂等汉奸的下场来看,还真是如此,孔有德其后被南明战神李定国所杀,子嗣断绝,几十年后,吴三桂,尚可喜等人随后起兵谋反,结果全家老小,都被康麻子杀得干干净净。 这几人可谓是汉奸也当了,恶人也做了,最后没有得到想要的世袭富贵,反而都落了个全家死绝的下场,可见天道彰彰,报应不爽。 秦良玉亦是连连颔首不止,她想了想,便对赵无忌说道:“此皆陈年旧事也,赵大人不必介怀,老妇听闻,满鞑有孔有德者,乃是山东叛逃的汉军,极擅火器,来日战场之上,赵大人若见此人,务必小心。” “火炮之威,非人力所能抗衡。” 赵无忌心知她是好意提醒,便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怒火,便坐了下来,“孔有德,汉奸也,本官早晚必杀之!” 秦良玉望着赵无忌,脸上现出赞许之色,道:“老妇虽然与钦州伯第一次见面,然而之前却早已闻钦州伯大名久矣,今日一见,钦州伯英雄人物,远胜老妇想象,能以八千士卒,击破满鞑十万大军,钦州伯,老妇对你佩服得当真是五体投地。” 赵无忌急忙谦虚几句:“老夫人抬爱了,赵某才疏学浅,当不得老夫人如此说,老夫人忠肝义胆,匡扶天下,勇毅武略,屡立奇功,赵某才是佩服不已,五体投地。” 说到这里,赵无忌郑重地站起身来,前行一步,来到秦良玉面前,满怀尊敬地弯腰一躬,行了一个大礼。 赵无忌确实是发自内心地佩服秦良玉,说起古代著名女将,多数人可能都会想起花木兰,但花木兰是否真正出现在了历史上,这一点还有待考证,而秦良玉则不同。 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一位记载进史册将相列传里的的巾帼英雄,也是唯一一位被皇上册封过的女将军,崇祯更是亲自为她写下四首诗,赞颂她。 终其一生,秦良玉一直都对大明忠心耿耿,为大明王朝一直征战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家族,也是满门忠烈,几乎全部都牺牲在了对抗叛军,流贼和满鞑的战争中。 有幸穿越到大明,见到这样一位伟岸的,为华夏民族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奇女子,赵无忌不能不对她,表达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赵无忌这么一礼,却把秦良玉吓了一跳,她急忙起身,道:“钦州伯何故行此大礼,当不得,当不得。” 赵无忌抬起头来,望着秦良玉,想起她那传奇的一生,心中感慨良多,“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秦将军忠贞勇毅,满门忠烈,举世皆知,将来史册之中,必将有秦将军的一席之地。” 第七百六十九章结盟 从身份上来讲,赵无忌是钦州伯,秦良玉是四川石砫土司,赵无忌的官职要比秦良玉高,从获得的战绩来讲,赵无忌也比秦良玉要强。 秦良玉没想到赵无忌会给她这么高的评价,她看了赵无忌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 “罗汝才既已授首,老夫人总算也不用继续在外奔波,便可以回川向杨大人交差了。”沉默了片刻后,赵无忌说道。 秦良玉听了,先是点了点头,“川蜀那里尚不太安定,老妇明日便会返程回师。” “老妇空活一把年纪,倒也见过很多人,知人识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杨嗣昌此人,能力平平却身居高位,这样既对他不好,对朝廷也不好,老妇一直疑惑,以赵大人之才,明明你才是领兵剿匪,领兵伐清的不二人选,为何皇上却看不到这一点?”秦良玉问道。 赵无忌顿时便是额头冒汗,心想老夫人果然是武人出身,快言快语,耿直敢言,刚和自己见面没多久,便敢在自己面前,谈论皇上的是非。 不过秦良玉敢问,他可不敢明说,难道说原因是崇祯猜忌自己? “这个,可能是皇上另有考虑吧,更何况杨大人,洪大人都是本朝才学优异之士,本官以为皇上的决定,并无不妥之处,本官才疏学浅,老夫人实在是太过抬爱了。” 秦良玉听了,只是微微笑着,脸色颇有些神秘莫测。 赵无忌想起一事,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本官在城外观之,似是老夫人五千人马,其中只有二千白杆兵?罗汝才,悍匪也,狡诈残忍,亡命之徒,老夫人为何还要留手,只带两千白杆兵出来?” 秦良玉听了,脸色顿时一黯,她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 一旁的马祥麟摇了摇头,恨声说道:“钦州伯有所不知,白杆兵,如今可是只有这两千人了。” 赵无忌顿时便吃了一惊,他记得历史上的白杆兵,巅峰时期可是有数万人之众,便是浑河血战,精锐损失惨重之后,也依旧保持着万人左右的兵力,如今到现在只有两千人,莫非秦良玉在别处又受重创? 望着赵无忌迷惑不解的眼神,秦良玉只得解释说道:“钦州伯有所不知,当初杨大人以川蜀险峻,山路难行,于是定下计策,决定引贼军入川,利用川蜀的地形迟滞贼军的机动力,而后聚官军主力而围歼之,谁料最终想事与愿违,反而被贼人利用这一点,各个击破。” “当初夔州一战,张献忠,罗汝才二贼趁杨大人主力不在的时候,集中力量,围攻老妇与张令二人,血战之中,张令被贼人射杀当场,其军遂溃,贼军趁势猛攻我军,寡不敌众之下,我军死伤惨重,白杆兵主力,亦是大多战死在此役之中,从此之后,天下恐怕再也不会有白杆兵这个名头了。”秦良玉黯然说道。 “秦将军为何如此心灰意冷?须知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夫人只要振奋精神,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也是犹未可知。”赵无忌劝道。 秦良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黯然之色,她想了想,突然望向赵无忌,说道:“我孙马万年,虽然年幼,但在老妇的教导下,兵书战略,无一不精,上阵厮杀,骁勇果敢,老妇有意将他及剩余的两千白甲兵托付给赵大人,希望他能在赵大人麾下,博个出身,光宗耀祖,不知赵大人可能接纳?” 赵无忌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喜,白杆兵乃是天下强兵,他刚刚所见,马万年英姿勃勃,也是一员年轻的骁将,却不知为何秦良玉要将这样的强兵,拱手相让。 赵无忌略一沉吟,便开口问道:“老夫人为何要如此做?本官可是记得,如今尚有少量贼军留在川蜀一地,老夫人为何要在这时,将如此强兵,托付本官?” “川蜀一地已被流贼破坏殆尽,短期之内,流贼当不会再返,钦州伯少年英雄,前途无量,白杆兵在大人手中,想必会大放异彩,更上一层楼,老妇乃是诚心实意,钦州伯便不要再推辞了。”秦良玉看样子是拿定了主意。 “这,”赵无忌想了想,便拱手说道:“既如此,那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良玉听赵无忌答应了,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于是便招呼马万年过来,说道:“从此以后,你便跟随钦州伯罢,奋勇杀敌,建功立业,万万不要丢了我们马家儿郎的脸。” 马万年当即来到赵无忌面前,拱手行礼,赵无忌也急忙站起身来,扶着他宽慰了几句。 赵无忌望着年轻英武的马万年,越看越是心中喜欢,他又看了一眼秦良玉,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升起。 如今广西三巨头里,徐时沦为傀儡,余懋学现在和赵无忌是同盟,唯有都指挥使黄道周身死,广西的兵事指挥权赵无忌暂时还没有拿到手中。 秦良玉是川军里实力最强的将领,并且对大明朝忠心耿耿,这样的一个人,在将来对抗后金的时候,将是一个非常不错且难得的伙伴。 更何况秦良玉如今宝刀不老,只要能有足够的资源和扶持,她还是能再度拉出一支威震天下的白杆兵的,秦良玉赠送白杆兵给自己,很明显已经露出了结交之意,自己何不趁热打铁,将双方的关系更近一步,发展成类似盟友的那种关系? “流贼声势浩大,张献忠,罗汝才均是残忍狠辣之辈,流贼肆虐一番后,想必此时此刻,川蜀之地,定然是百废待兴。”赵无忌想了想,便望着秦良玉微笑说道。 秦良玉脸色黯淡地点了点头,“钦州伯说的不错,一方面是贼人破坏,一方面是连年征战,十分损耗民财,老妇之所以心灰意冷,也与兵饷不继有关。 老妇前日出征贼军之时,曾与邵捷春邵大人商量,打算募兵两万,士卒的粮饷,老妇自家出一半,官府出一半,但最终邵大人以财政窘迫为由,拒绝了老妇的提议,最终老妇只拉出了一万兵马。” “若是兵马足备,两万白杆兵在手,老妇或许也不会败给张献忠。” “哦,秦大人也在为钱粮发愁?”赵无忌佯做不经意地问道,刚才在心中闪现的想法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秦良玉笑了笑,“赵大人说笑了,放眼大明,除了钦州伯善于理财,从不缺乏银钱之外,大明各个府县,哪位主官,不会为了钱粮发愁?老妇治下的石砫宣慰司,尚算安定,境内百姓安居乐业,老妇而今犹自愁苦兵饷不足,川蜀其他地方,不如石砫者,更是大有人在。” “老夫人此言,正说到了点子上去,”赵无忌看着秦良玉,面露微笑,“钱粮足备,方能养兵,白杆兵乃天下少有的雄兵,若是就此没落下去,岂不可惜?” “川蜀与广西,距离甚近,两者可谓守望相助,唇寒齿亡,这两千白杆兵,本官也不能白要老夫人的,本官愿派遣巧手匠人,前往四川,根据当地的情况,将庆记工坊看家产品如玻璃,香水,肥皂等物的技术,倾囊相授,以助石砫发展。” 赵无忌一番话说毕,秦良玉顿时便吃了一惊,“这如何使得?老妇曾闻,庆记商行富甲天下,靠的便是香水和玻璃等种种珍奇产品,号称可日进斗金,此事老妇委实受之有愧。” 赵无忌微微一笑,“老夫人,如今天下局势如何,这不用本官多说了吧?不是乱世,胜似乱世,大明的元气正被流贼和满鞑急剧地削弱下去,本官能力有限,只能掌控钦州一地,将玻璃等产品的生产技术教给老夫人,乃是希望老夫人能利用此物发展经济,安定百姓,待募集到足够的兵饷后,将白甲兵重新组建起来,再造数万强兵,来日若是天下有变,赵某愿率一路精兵,自钦州出发,汇合老夫人麾下白杆兵,一同讨伐逆贼,平定天下。” 秦良玉听了,沉吟许久,方才猛一拍桌子,“也好,既如此,老妇便与钦州伯结为盟友,彼此守望相助,讨逆讨鞑立功!具体该如何去做,还请赵大人教我。” “老夫人客气了,本官的设想是这样的,”赵无忌斟酌了一番之后,方才徐徐说道。 “不瞒老夫人,本官打算配合徐时徐大人,余懋学余大人,对广西一地,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建设,在此过程中,必定会触及那些不法劣绅,土豪恶霸的利益和势力,他们不会束手就缚,定会想出种种手段,激烈反抗,所以,本官需要军方的支持。” “而都指挥使黄道周黄大人,游击宋将军不幸身死,”赵无忌看了一眼马万年,继续说道:“秦大人忠烈之名,举世皆知,白甲兵入广西维持秩序,安定民间,想必这也是皇上所乐于看到的。” “所以本官打算把马万年留在广西,取代宋将军身死之后,留下的空缺,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秦良玉默然良久,方才点了点头,“万年既以入你麾下,赵大人自可便宜行事,不必询问老妇。” “好,保举马将军之事,本官会交由徐时徐大人去处理,尽快上书兵部,将马将军调遣至广西任职, 而派遣工匠,前往川蜀之事,本官也会尽快派人去做,钦州港如今已成我大明的第三处对外通商口岸,将来四川的种种特产商品,也可以运输到广西,更可以通过钦州港,运输到四面八方。” 秦良玉听了,脸上神情慢慢地也激动了起来,她想了想,便对着赵无忌微微颔首,“所谓大恩不言谢,钦州伯之恩,老妇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老夫人言重了,夫人忠肝义胆,世人皆知,本官此举,也不过聊表心意而已。” “不过,玻璃,香水的配方何等贵重,老妇又不懂经商,所谓无功不受禄,老妇的想法是,赵大人不妨直接将庆记,和记商行,工坊开设到四川,老妇愿在其中给予种种便利,以此在当地的商行中,占据一定股份,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无忌与秦良玉商量了半晌,他原本希望自己只免费提供技术,但秦良玉坚持要以入股的形势,合伙成立商行,最终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把庆记的商行和工坊都开到石砫去,经营,生产都有赵无忌负责,秦良玉在其中占据五成股份,并会在商行的生产和经营中,为其提供种种便利。 能达成这样一个商量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首先这种经济上的合作大大地加深了双方的关系,原本两人便是惺惺相惜,如此一来,关系更加密切,秦良玉在政治上是个纯粹的武将,满腔忠诚,并没有什么野心,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盟友。 其次这种经济合作,能给秦良玉的石砫宣慰司带来大量的财源,庆记可以以石砫为中心,将产品辐射到整个四川,以及四川周围的湖广,云南,贵州等地,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带给秦良玉和赵无忌的利润都不会少。 而秦良玉便可以利用从工坊赚取到的银钱,拿去发放兵饷,拿去募兵,重新打造出一支白杆兵来,重新恢复实力的秦良玉,将成为赵无忌最强力的盟友之一。 双方既然成了盟友,秦良玉斟酌了一番之后,考虑到马万年年纪轻轻,资历尚浅,秦良玉决定把自己的侄子,参将秦翼明也派遣到广西,由他在广西坐镇,帮徐时,余懋学稳定地方。 连得两员大将,对此赵无忌也是感激不已。 随后赵无忌便询问了一番石砫那边的矿产情况,经过马祥麟,秦翼明等人的一番描述,赵无忌断定石砫那边,石英砂矿和石灰石矿肯定是有的,这样一来,便可以在那边生产玻璃,玻璃利润最厚,哪怕只有这一个产品,也足以支撑秦良玉募兵所需资金。 秦良玉听了,大喜过望,众人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竟然谈到了半夜。 第七百七十章班师 第二日一早,心忧川蜀战局,又急着回去禀报杨嗣昌的秦良玉,拜祭了黄道周和宋迈二人,又与赵无忌约定好双方今后合作之事,便匆匆带着三千兵马返程离去。 临行之时,秦良玉留下了侄子秦翼明,孙儿马万年以及最后的两千白杆兵。 赵无忌缴获的罗汝才所部辎重十分丰厚,考虑到秦良玉如今钱粮窘迫,双方既已是盟友,赵无忌便送了两万石粮食并白银一万两给她,秦良玉并不推辞,很干脆地就收下了。 秦良玉走后,直到中午,桂林知府李方至便带着五千名民夫匆匆赶到了严关,眼看赵无忌缴获如此丰厚,不由得喜出望外,便指挥人开始将缴获的贼军辎重搬运回桂林府。 赵无忌留下胡彬继续把守严关,自己则带着四百骑兵,以及两千白杆兵,载有袁时中三人的囚车,黄道周,宋迈两人的棺材,以及三万多投降的贼军,与李方至率领的民夫们一起,一路向着临桂县返程而去。 李方至是余懋学的心腹,余懋学将女儿嫁给赵无忌之事,他也早已知晓,再加上他也给赵无忌写了效忠信,是以他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把搬运辎重的事情交给手下处理后,便一路跟在赵无忌身边。 “此二人乃忠臣之后,这是四川参将秦翼明,乃秦招讨使之侄,此乃马万年,乃秦招讨使之孙,秦招讨使听闻宋迈将军战死,广西兵力空虚,便主动提出愿将秦,马两位将军,并三千白杆兵留在广西,镇守地方,威慑宵小。”赵无忌向李方至介绍说道。 李方至听了,急忙便和秦翼明,马万年二人见礼,他见秦翼明沉稳,马万年骁勇,白杆兵亦是兵强马壮,心中也是不胜欢喜。 “属下回到桂林后,便会向徐大人上书请示,请徐大人亲自上奏皇上,留两位将军于此地。”李方至说道。 赵无忌微微颔首,心想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省心。 “这七万石粮食,本官丝毫不取,全部留给广西,应该足够赈济灾民使用了吧?” “多谢钦州伯仁厚,七万石粮食已然足够,这些粮食应可以让十万人吃用两三个月,若是做成粥,还能吃得更久。”李方至恭谨答道。 “嗯,那就好,这两个月时间,本官也会从钦州那边调遣米粮过来,总不会再让这些百姓衣食无着,民心不稳,什么都做不了,”赵无忌缓缓说道,“这批粮食很重要,万万不能有失,李大人还要多上上心。” 李方至心领神会,便说道:“大人有令,属下敢不遵从,属下这便去那边,督促民夫,抓紧运送粮草辎重。” 赵无忌嗯了一声,李方至于是便带人离开了赵无忌的队列,前去督促那些运送粮草的民夫去了。 李方至毕竟是朝廷的官员,不是赵无忌的属下,他总在身边跟着自己,赵无忌担心被人看到的话,传出去影响不好,所以赵无忌才会借故把他给支开。 商敬石眼看秦翼明和马万年,正在身后远处和佟报国聊得火热,便骑马赶上赵无忌,低声问道:“大人真的准备与秦大人合作,在石砫建立庆记商行和工坊?” “嗯,秦大人不但能征惯战,治政理民也很有章法,她有了钱粮,才能募兵,练兵,秦大人发展起来了,对我等将来对抗满鞑,也是一大助力,秦夫人忠心耿耿,没有野心,和她结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那袁时中,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商敬石问道。 “袁时中,”赵无忌沉吟了一下,侧身看向商敬石,笑了笑,“商将军,你怎么想?” “属下以为,袁时中的本质并不算坏,加之他又是主动投降大人,还杀了罗汝才,有立功行为,属下以为,大人应该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此人短短时间便能拉出一支四万余人的队伍,可谓是能力很强,应是可造之才。” 赵无忌微微一笑,对商敬石点了点头,“既然商将军给他讲情,本官便饶他一命罢了,来人,把袁时中等三人给本官带来。” 随着赵无忌的命令下达,很快便有手下士卒将三人的囚车推了过来。 此时囚车里的三人,以袁时中为首,人人脸色都是一片煞白,紧闭双目,觉得自己等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虽然杀害黄道周的是罗汝才,诈降之计也是罗汝才策划实施,但这毕竟也离不开小袁营的配合,三番两次聚众造反,又杀害了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三人早已心知肚明。 却不知等待自己三人的,是个痛快的斩首之刑,还是最残酷的千刀万剐,凌迟之刑? 三人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囚车停了下来,睁眼望去,只见赵无忌正骑着马,立于三人之前。 “袁时中,刘玉尺,朱成矩,你等三人,可是知罪?” “小民知罪。” “袁时中,你虽然罪大恶极,但主动投降,又诱杀了罗汝才,立下功劳,刚才商将军替你求情,本官想来,你这人本质尚还不错,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歹人,所以本官今日,打算再度放你一马。”赵无忌缓缓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三人听了,精神顿时便振奋了起来,晓得自己等人算是脱罪了,望向赵无忌的目光里,便充满了感激感恩的情绪。 “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来人,把他们三人放出囚车。”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便有几名士卒,打开囚车,把袁时中等三人放了出来。 “每人三十下板子。”赵无忌沉声说道。 于是便有几名士卒上前,如狼似虎地上前按倒了袁时中等三人,便取过板子,啪啪啪地打在了袁时中等人的身上。 袁时中等人倒也硬气,硬是一声不吭地挨完了板子,眼看行刑完毕,赵无忌这才翻身下马,将三人一一扶起。 “悔过自新的机会,只有一次,本官希望尔等三人,定要珍惜,尔等若是再度起那谋逆造反之心,本官必亲手取尔等性命。”赵无忌沉声说道。 “在下明白,多谢大人不杀之恩。”袁时中强忍着疼痛,急忙说道。 “嗯,悔过自新,善莫大焉,本官会上奏朝廷,替你三人保举个出身,袁时中,你先跟着王启年,刘玉尺你二人跟着佟报国,至于你们的手下,本官会将他们中的一部分改编成官军,其余人等,也会有所安排。” “属下谢过大人!” 由于车马辎重行驶较慢,再加上降卒众多,必须严密盯防,所以赵无忌一路上走的比较谨慎,众人返回的速度慢上了许多,直到第二日中午,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方才到达桂林府,临桂县外。 布政使徐时,按察使余懋学亲自率众出城迎接,两人都是一脸喜色,便是曾对赵无忌心存芥蒂的徐时,也不得不满面含笑地上前,和赵无忌谈笑风生,似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赵无忌守住严关,击败流贼,还缴获了大量的物资辎重,对于广西上下的一众官员来说,可谓是恩同再造父母。 首先贼人入侵广西的隐患被赵无忌给消除掉了,地方安定,众人的乌纱帽和脑袋算是保住了,考虑到四川巡抚邵捷春的下场,仅仅从守住严关这一点来看,赵无忌对他们便有着救命之恩。 在其次,赵无忌击败罗汝才,缴获了七万石粮食,却很慷慨地表示会把这些粮食全部留在广西,用于赈济灾民,他则不取分毫,这使得赵无忌的形象在广西这些官员心目中,瞬间便高大了起来。 有了这些粮食,广西官府便可以有足够的底气去赈济那些受灾的百姓,从而把原本可能会爆发的难民危机,消灭于无形。 能力强,不爱财,慷慨大方,顾全大局,这就是赵无忌留给广西官场上下的印象。 此时此刻,不论是贪官,还是清官,是干吏,还是庸才,都对赵无忌报以极大的好感和感激,更有人已经开始在心中暗自拿赵无忌和现今的广西布政使徐时相比,比较一番之后,竟然发现徐时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远远不如赵无忌。 俗话说,主帅无能,累死三军,跟着强大的主帅,便可以得到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跟着无能的主帅,则只会不断地踏进一又一个的深坑。 是以这些中下层的官吏看到自家布政使和按察使,在赵无忌面前极为谦和,更是当众宣布打算和钦州进行深入的合作,希望钦州伯派人前来广西传授赈济难民经验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赵无忌是文武全才,文能安民治政,武能平定四方,有他相助,广西的那些灾民将不再成为问题,众人看着年轻谦和的钦州伯在那里和徐时,余懋学谈笑风生,心中皆是有些激动,觉得广西这边,历经了种种磨难之后,总算是有些盼头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返回钦州 看着迎接自己的官员们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和热情,赵无忌的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得意,他轻轻咳嗽一声,顿时众人便皆都将目光望向了他,全神贯注地等待他开口说话。 “本官才疏学浅,不意却得徐大人,余大人的抬爱,心中惭愧,实不敢当,广西如今面临的困局,本官略有耳闻,所谓唇寒齿亡,唇齿相依,本官又怎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本官当初在西北之时,于如何安置,赈济灾民一道,略有一些心得,愿派遣得力手下,前来广西,协助诸位安置那些受灾的百姓和民众; 此外,本官愿捐助广西百姓十万石粮食,白银一万两,用于赈济灾民,以示同舟共济之意,米粮银钱,不日便到!” 赵无忌在罗汝才那里共缴获了七万石粮食,白银四万两,留下七万石粮食和一万两银子后,他再从钦州运来三万石粮食,就能完成自己的承诺。 这么算下来,此番严关之战,赵无忌所获还是不少,虽然没得到粮食,但得到了白银三万两,此外还得到了秦翼明和马万年,以及率领的两千白杆兵。 赵无忌的发言,顿时激起了广西官员一阵热烈的回应,以李方至为首,众人纷纷开口称赞钦州伯仁厚慷慨,也有一些贪官奸臣,喜上眉梢地在心中暗自算计,此番自己又能从赈济百姓的物资里捞到多少好处。 随后徐时也在众人面前说了一番话,首先他感谢了赵无忌对广西的大力支援,以及在兵事和钱粮上给广西的巨大帮助,随后表态欢迎钦州伯派人前来广西,协助主持赈济灾民一事。 徐时又反复强调,赈济灾民百姓,乃是当前广西一切事务中的重中之重,各地府县官吏一定要好好配合钦州伯,把所在地方的灾民安抚好,不要闹出乱子。 按察使余懋学最后发言,他也感谢了钦州伯的义举,表示支持徐时大人的决定,他又着重强调,如是被他发现有人破坏救助灾民的行动,或是在赈济灾民的过程中上下其手,以权谋私,中饱私囊,一定要重重处罚,决不轻饶。 随后以徐时为首的广西官员们,将赵无忌引入了临桂县城,并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摆上宴席,给赵无忌庆功接风,酒宴上的气氛极为热烈,众官员推杯换盏,喜笑颜开,心中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不过只有徐时喝了一点酒,而余懋学,赵无忌两人皆是滴酒不沾。 酒宴一直持续到傍晚,众人方才尽兴散去,待到晚上,趁着夜色的掩护,余懋学带着徐孚远,乘着轿子再度前去拜访赵无忌。 赵无忌对余懋学的前来并不感到意外,他屏退了众人,只留下陈子龙和夏允彝两人作陪。 禅房中,赵无忌坐在最中间,他的左侧是陈子龙和夏允彝,右侧是余懋学和徐孚远。 “余大人,本官对广西这边的形势还很不熟悉,具体应该如何做,本官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将来在广西这边,本官还要多多仰仗余大人,本官打算以余大人为主导,而本官则配合余大人,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赵无忌很谦和地率先开口。 余懋学听了,微微颔首,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他,年纪轻轻,做事却很沉稳,颇有分寸。 不动声色地望了赵无忌一眼,余懋学开口说道:“下官以为,如今皇上对大人依旧是抱有猜忌之心,是以大人继续保持低调,乃是极为正确的应对之策,徐时此人,色厉内荏,且又有把柄在大人手中,留着他,比除掉他更为有利。” “至于广西这边,大人最好是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赵无忌点了点头,道:“余大人所言极是,本官也是这个意思,本官以为,如今的广西,最主要的问题便是吏治腐败,只要花钱,就能买官卖官,这样上来的官员,如何能做事? 今后的一两年内,本官打算拜托余大人,尽量将那些庸官,贪官找出来并打击下去,本官则会在南洋书院中,择优秀者,前来广西任职; 秦翼明将军也会长期率白杆兵驻扎在此地,白杆兵将会给余大人提供最强力的支持,此外,本官还打算在广西再做两件事,一是开办工坊,一是兴修道路。” 余懋学原本担心赵无忌少年得志,得了广西之后便马上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激进行事,此刻听得赵无忌说的这几条,这才放下心来。 “钦州伯的意见,下官深表赞同,清理吏治,刻不容缓,老夫乃是按察使,处理此事正是职责所在,易如反掌。” “要把钦州伯的人安插进广西,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不过老夫便只得再做一回贪官,不得不因此而向京师吏部的诸多官员行贿。”说到这里,余懋学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菩萨心肠,雷霆手段,在当今的局势下,却也只能如此。”赵无忌也觉得有些荒谬,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却也不得不向朝中的官员行贿。 “开办工坊可以富国富民,兴修道路更是功在千秋之事,不但如此,这两件事还可以吸纳大量的人力,可以安置灾民和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可谓是一举两得。”赵无忌说道。 “如此甚好,下官会全力配合大人行事,会设法使徐大人下令,命各个府县的官员,为工坊和修路提供方便。”余懋学想了一想,便答应了下来。 “白杆兵本官暂时先会带回钦州,休整训练一番,两三月后,他们会再度重返桂林府,到了那时,若是余大人在施政中,遇上有心怀不满的贼人或那些土豪劣绅,聚众企图作乱,余大人随时可调白杆兵平乱。”余懋学听了,连连点头。 有实力强悍的白杆兵在,足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两人商量了半晌,最终决定在临桂县开办能够提供大量岗位的肥皂工坊和冶炼工坊,赵无忌也会派人前来广西各地,勘探矿井,开发矿山,庆记,和记商行也会跟着过来,工坊,矿山的股份赵无忌独占六成,余懋学两成,李方至一成,徐时半成,最后的半成会出售给桂林府那些有实力的缙绅和大户。 如此一来,赵无忌和余懋学等人便能通过工坊,矿山,而形成更加紧密的利益共同体,而有了这些强力的股东,对工坊和矿山的发展也大有好处。 至于修路和赈济百姓之事,赵无忌准备交给徐孚远去做,徐孚远很有才干,相比赵无忌亲自派人,徐孚远出面更容易被当地人所接受,也不会给赵无忌落下企图向广西伸手,干涉广西的口实。 明面上,赵无忌只抓工坊和修路这两件事,其余事情他并不干涉,原因之一是为了避嫌,再一个也是他精力有限,无暇顾及太多,没法面面俱到。 最后,余懋学终于提起余钰儿的婚事,“由于皇上的猜忌,所以老夫也不好在表面上显得和你过于接近,钰儿的婚事,老夫打算低调行事,尽量不为太多人所知, 此事不宜再拖,这几日老夫会选一个良辰吉日,为你们二人成亲,成亲后,钰儿便随你返回钦州吧。” 说起女儿的婚事,余懋学脸上露出慈和之色,很平静地对赵无忌说着自己的打算。 这几日赵无忌也曾从侧面打听过余钰儿的情况,众口一词都说此女性情贤淑,知书达理,是个不错的女子。 此刻听余懋学提起此事,赵无忌也有些腼腆,“此事全仗岳父大人做主便是,小婿并无意见。” 接下来的几日里,余懋学择了个良辰吉日,为赵无忌和余钰儿两人成了亲,成亲后的第二日,赵无忌便匆匆带着四百骑兵,两千白杆兵,以及小袁营三万降卒,拔寨起行,返回钦州。 赵无忌来时,部下皆是骑兵,是以速度较快,归去时手下大多都是步卒,所谓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虽然日夜赶路不停,但众人依旧花了十余日时间,方才回到钦州。 众人刚到钦州边境,便见有一队骑兵在路旁等候迎接,赵无忌放眼看去,为首之将正是李定国和杨延虎,众人再度汇合见面,皆都是心中欢喜。 “宁宇既然出现在这里,看来那土司雷明,已经伏诛了吧。”赵无忌笑眯眯地看着李定国。 “好叫大人得知,土司雷明之部落,已被末将率军所灭,抓获雷明并反贼家眷八十余人,俘虏人口两万余人。”李定国禀道。 “好,此事只诛首恶雷明即可,至于那些俘虏的人口,便把他们打散了,分布到其他部落里去吧,此役缴获不少吧?”在赵无忌想来,这土司雷明号称当地一霸,平时嚣张跋扈鱼肉百姓,积攒下来的财富定然少不了。 “大人说的是,此战缴获颇丰,共计粮食十万石,金银六万两,此外,末将还在雷明的老巢内,发现了大量的鸦片。” 想起雷明之前和不列颠人的勾勾搭搭,在他那里发现鸦片倒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这鸦片是怎么回事?” “大人不是封禁了鸦片在钦州的销售了么?那些鸦片贩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山区,对雷明许以重利,他们打算通过雷明,把鸦片卖到大明的腹地去。” “鸦片的来源,应该就是不列颠人吧?” “大人猜的没错,就是那个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雷明招认,来自不列颠的鸦片贩子颠地,打算以雷明部落为鸦片的中转地,并且颠地还赞助了雷明五十支火枪和部分火药,这些火枪和火药也全部被我军缴获。” “火枪送到唐维先生那里去,让工匠们好好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从中学到些什么。”赵无忌先是吩咐了一声,随后便摸着下巴,开始思索了起来。 看来这个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果然是包藏祸心,明明有赚钱的正路不走,偏要走这歪门邪道发财,企图用鸦片坑害大明的良善百姓。 看来这些人,是留不得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生产安全 赵无忌收回思绪,望着李定国微微笑着,“本官带人一路疾行,就是希望能赶上你的婚事,如今看来,总算是赶上了。”李定国听了,脸上顿时便是微微一红。 李定国和朝鲜素真公主的婚事,定在了十月九日,也正是因为此事,他的父母,远在西北的任老三和玉娘,也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参加儿子的婚事。 “任大叔身体还好吧?”赵无忌问道。 李定国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杨延虎便笑着抢先开口:“任大叔身体好着呢,宁宇骁勇无敌,任大叔也是老当益壮,那日在雷明的老巢,任大叔用一把短刀架在雷明的咽喉上,便逼得雷明不敢动弹,硬是拽着他乖乖出营受降,能轻易剿灭土司雷明,任大叔居功至伟。” 赵无忌惊喜地哦了一声,心想任老三还真是老而弥坚,别的不说,就说这份深入敌巢的胆气,就远非常人所能及。 “李溰来了么?”赵无忌问道,提起素真公主,赵无忌便想起了朝鲜王世子李溰。 杨延虎看了李定国一眼,道:“李溰来了,如今就在后面候着,朝鲜王还派来了几位王室宗亲,一同前来。” 虽然朝鲜现在是满清的藩属,但上至朝鲜君臣,下至朝鲜百姓,都对满清是又恨又怕,时刻想着推翻满清,重返大明爸爸的温暖怀抱。 而通过素真公主和李定国的联姻,能和大明的实力派赵无忌搭上关系,形成一定程度上的同盟,朝鲜王是求之不得。 但迫于满清的淫威,李定国和素真公主的婚姻,朝鲜王并不敢大张旗鼓地操办和对外宣布,对此,赵无忌表示非常理解。 朝鲜现在实力比较弱,属于墙头草,基本谁赢他帮谁,但在内心深处,朝鲜上下,还是强烈地倾向于原本的宗主国大明,而将满清视为蛮夷。 “请李溰来见本官吧。”赵无忌说道。 不一会,李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赵无忌面前,相比去年,赵无忌感觉他看上去胖了一点,“李溰拜见钦州伯。” “免礼,世子千里迢迢来此,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溰忙不迭地说道。 赵无忌好言宽慰了他几句,朝鲜王这次除了给素真公主带了一大笔价值不菲的嫁妆之外,还额外赠送了白银一万两以及两千精锐的朝鲜士卒,这些朝鲜士卒名义上是负责保护素真公主,不过作为素真公主的夫君,李定国也可以随意调遣他们。 赵无忌知道朝鲜王这是在大明,满清之间两头下注,不过朝鲜小国寡民,能在年年应付满清勒索之余,还能拿出一万两银子和两千兵,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随后赵无忌又将秦翼明和马万年二人给众人做了一番介绍,白杆兵之名,天下皆知,众人对两人也是十分尊重。 随后赵无忌带人返回钦州城,跋涉千里后终于到家,婉儿和陈圆圆早早便在门口迎接赵无忌,赵无忌也是乏了,和叶婉儿,陈圆圆亲热了几句,就早早歇息了。 次日一早,赵无忌吃过饭后,便带着手下前去飞马岭,查看那边的建设进度。 赵无忌此番桂林府之行,来来回回用了一个多月,返回后再看飞马岭,感觉变化很是不小。 当初的一片荒芜土地上,工坊群已初具雏形,红砖砌就的高大围墙牢牢地挡住了来自外界窥伺的视线,围墙之中,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建筑伫立其中,几处高高的烟囱不断地向天空吞吐着黑色的浓烟,围墙内不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眼前的这一切景象与后世的工厂也已相差无几。 一条足足可容纳四匹马车并排而行的水泥路,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水泥路的尽头,便是飞马岭的核心地区,工坊群所在的地点,在道路的两侧,刚刚修建成的一排排砖石房屋井然有序地默默伫立,这些房屋,便是赵无忌吩咐人建造出来的商业店铺房,在万达商城建成之前,暂时交给那些商人使用。 这条水泥路刚刚修建好,在飞马岭的各个地方,无数勤劳的工匠们正在利用水泥和沙砾,碎石铺设道路,这支勤劳的道路施工队,人数足足有万人之多。 整个飞马岭,被赵无忌给规划成了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便是商业,娱乐区,这里有万达商城和游乐园,酒馆,布行,粮行应有尽有,是一个供人游玩和消费的地方。 第二部分便是住宅区,所有的高档住宅都在这里,仿照后世物业的保安,在住宅区的门口,也有身强力壮的保安人士在警戒站岗,此外还有那些负责维护环境整洁,养护花草树木的人员,为里面业主们提供周到的服务。 第三部分则是赵无忌的伯爵府,以及即将搬迁过来的南洋书院,赵无忌还打算在这里建设一个科学研究所,把各行业的精英都集中在这里,研究所里,不但会有那些从书院里走出来的理论派,也会有那些从工坊中挑选出来的实干派,在这些精英的思维火花碰撞下,大批先进的科研成果有望从这里源源不断地创造出来。 相比前两个区域,这一区域的安保等级明显更高一些,所有的道路出入口,都有明军士卒的岗哨,将来这里也会有明军士卒不定期的上街巡逻,而研究所的安保级别,是飞马岭最高的。 最后一个区域便是工坊区,这个地区也是整个飞马岭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道路上随处可见巡逻的明军士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论是谁,没有正当合理的文书,都无法自由出入这里,便是从外面运送进来的各种物品物资,也会有专人设岗抽样检查,这一切都是为了严防那些商业间谍,防止这里的商业机密泄露出去。 工坊区所占的地方在飞马岭是最大的,足足占据了飞马岭一半还多的空间,这里不但有工坊,也有那些工匠和家眷们的住宅,住宅都是统一建造,免费提供给他们使用的,不过因时间太短,来不及建造,目前工匠和家眷们所居住的还是那种二十人一个屋的大通铺。 工匠们的住宅,待到整个工坊建设的差不多的情况下,才会放在最后建造,当务之急依旧是以生产和销售为主,优先建造工坊和那些售卖的住宅,以及备受瞩目的万达商城。 赵无忌带着夏允彝等人,在顾炎武的陪同下,沿着水泥路一直向里走,最终来到了工坊群的所在。 众人先是进了纺织工坊,宽敞高大的厂房内,几百架纺织机械一排排,一列列,摆放得整整齐齐,勤劳的纺织工匠们,如同小蜜蜂一样,正在忙碌地劳作着,在他们的巧手操作之下,缠满了丝线的线锤在机械上不断转动,慢慢缩小,最终变成了一匹匹颜色各异的布料。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突然皱了皱眉头。 “大人,可是这里有何不妥?”顾炎武见状问道。 “给这些纺织工匠,每人每月配发几只口罩吧,此外,这厂房内一定要注意通风,让空气流通起来,此外,本官要特意强调,厂区内外,严禁明火!”赵无忌很严肃地嘱咐道。 刚才他甫一进屋,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粉尘味道,这些从丝线上掉落的粉尘,弥漫在空气中,一旦遇上明火而被点燃,便会产生威力巨大的爆炸,其爆炸效果,甚至不次于火药。 以往的纺织工坊规模都比较小,最多也就是十几架织机这样的规模,产生的粉尘也有限,很难产生爆炸。 但如今赵无忌搞的是那种后世的大工厂,大生产的模式,几百架织机放置在同一座巨大厂房中,织机的高效率,虽然短时间生产出了大量布匹,却也迅速地在厂房中产生了大量的粉尘。 顾炎武少见赵无忌如此郑重其事地吩咐某事,于是急忙答应下来,马上吩咐手下,将纺织工坊内外严禁明火的规定传达了下去。 “本官可不是故意吓唬你,宁人,这空气中的粉尘,你也闻到了吧?”赵无忌望着顾炎武问道。 顾炎武点了点头,他只是觉得这些灰尘有点呛人。 “这四处弥漫的粉尘,一旦遇上火源,便会产生剧烈的燃烧,而在密封的厂房中,燃烧又会导致威力强大的爆炸,一旦爆炸,整个工坊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摧毁殆尽,化为乌有,宁人,你说,这问题严重不严重?” “师父,这粉尘爆炸,有这么大的威力么?”顾炎武还未说话,归庄便已率先开口询问。 赵无忌环顾众人一眼,点了点头,“稍后咱们可以做个试验,到时你们便知道这粉尘爆炸的威力了,不光是这种丝线产生的粉尘,再比如小麦粉,木屑粉,茶叶粉,煤粉,只要是能燃烧的粉尘,遇上明火,都能引起这种破坏力巨大的粉尘爆炸,待到下午,本官会亲自示范给你们看。” “至于口罩之事,”赵无忌看了顾炎武一眼,吩咐说道:“粉尘弥漫在空气中,被人吸入体内,会对身体产生不健康的影响,所以这些织工人人都要配备口罩,以保护他们的身体健康。” “我等开办工坊,不仅仅是为了牟利,更是为了让民众百姓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若是因此反而损害了民众百姓的身体,那便是本末倒置了。”赵无忌很温和地说道。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不已,夏允彝禁不住赞了一声:“大人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令人钦佩不已。” 第七百七十三章视察工坊 赵无忌叮嘱顾炎武道:“宁人,这些工坊,都要把安全问题放在第一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事,必定是大事,本官再强调一次,对于安全问题,有多重视都不为过。” “所有的工坊,都要严禁明火,尤其是纺织工坊和火药工坊,此外,所有的工匠,每月都发放几副口罩,纺织工坊,水泥工坊要多发。”顾炎武听了,连连点头。 “工坊如今产量如何?”赵无忌问道。 顾炎武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册子,翻了一下便答道:“前日生产布料二百九十七匹,昨日生产布料三百零三匹,到昨日为止,工坊共生产布匹四千三百六十二匹,随着工坊们对于织机使用熟练程度的不断增加,工坊应该能保持每日生产三百匹布料以上的规模。” “这布料的质量如何?”市面上的布料,按照质量和花色分类,价格也有所不同,有的布料会比较廉价,但相对来说,质量也较次。 “请大人放心,工坊采用的织机非常先进,不但速度快,纺织出来的布匹质量也很好,这些布匹属下曾找来城中金梭布行的孙掌柜来看过,孙掌柜对这种布评价很高,认为这种布材质紧密,结实耐穿,质量处于中等偏上,他认为这些布匹尤为难得的是,保持了统一的质量,若是上市售卖,市面价格应能卖到六百文一匹。”顾炎武恭谨答道。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 第一次开办纺织工坊,便能生产出这种高质量的布匹,这让赵无忌很是满意,随着这里的纺织工匠慢慢从生手变成老练的熟手,以及技术团队对纺织机械的不断改进改善,将来这里工坊生产出来的布料,只会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好。 原本的布匹生产,都是那种小规模的,以家庭为单位的手工业生产,每个家庭的织机不同,织工手艺也良莠不齐,所以生产出来的布匹,质量也是有高有低,布行收购的时候,也要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去鉴定这些布匹的质量,从而给出一个合理的收购价格。 但是工坊以机械大规模生产出来的布匹,质量都能保持一定的统一水准,对外售卖的时候,便会使得那些商家省去鉴定布匹质量的功夫,省时省力,也会受到他们的热烈欢迎。 陪同赵无忌参观了纺织工坊后,顾炎武便领着众人来到了工坊旁边的库房里,打开库房大门后,一批批布匹折叠得整整齐齐,堆放在库房中。 这些布匹都已经经过了染色处理,已经可以直接上市销售了。 “大人请看,所有的布料都放在这里,随时都可以对外销售,不仅是庆记自有的店铺,便是其他布行,比如金梭,元亨,太和等布行,也向工坊下了很多订单,尤其是得知这些布匹都会尽量平价销售后,他们都是非常有兴趣。”顾炎武说道。 赵无忌想了想,便摆了摆手,“这第一批布,暂时先不卖。” “大人这又是为何?大人建造纺织工坊,不就是要对付那些夷人的印度布么?”夏允彝问道,他可是知道赵无忌如今目前的担子很重,不但要给广西的灾民送去钱粮,带回来的三万小袁营士卒,每日消耗的粮食也是一笔庞大的开支,更何况不久之后,刘文秀还会从山东运回来大量灾民过来。 这些布匹按六百文出售的话,能到手两千多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宁人,如今工坊内共有工匠多少人?”赵无忌问道。 顾炎武抬头想了想,便给出了一个数字,“纺织工坊,铁器工坊,玻璃工坊,水泥工坊,龙江船厂等等,再加上铁矿,石灰石矿等地的矿工,总人数共计一万三千人左右。” “若是算上家眷,应该能有近四万人了吧,按照三口之家的规模。”赵无忌在心中暗自算道,他想了想,便吩咐说道:“这第一批布,不对外发售,全部都用在这些工匠,以及他们的家眷身上。” “一匹布能做十套衣服,这样算来,每匹布可以给三个家庭,共计九人,一人做一套衣服,四千多匹布,足够给所有的这些工匠们,每家每人都做出一套衣服了。” “就这么办吧,此事由宁人牵头,对所有的工匠进行登记,弄清他们的家庭构成,用这些布匹,给他们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做一套衣服,当做发给他们的福利,至于做衣服的银钱,也都由咱们出。”顾炎武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此事要尽快,抓紧去做。”赵无忌又吩咐了一句,“对了,本官此次前往广西,招降了小袁营,陈国宝那里能吸纳一万士卒,剩下两万多人,你看看飞马岭还能吸纳多少?” “一万人左右吧,工坊一部分,矿井一部分。”顾炎武答道,“其余的人口,属下建议大人将他们编成施工队,大人不是打算在钦州修路么?让他们去修路,这样既能安置他们,算下来也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赵无忌点了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随后众人又去了铁器工坊,玻璃工坊,肥皂工坊等地,到了火器工坊后,赵无忌突然想起一事,便转身看向唐维。 “唐先生,本官有个想法,你看看能不能实现。” “大人请讲。” “本官打算把三眼燧发枪小型化,唐先生你看,能否把这三眼燧发枪做得小一些,再把枪管锯短,最好能做到类似短刀那么大,”赵无忌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做出一种便携式的火枪。” 唐维一面沉思着,一面缓缓地点了点头,“应该可行,虽然有点难度,但难度不大,成本会比三眼燧发枪低,生产工艺难度会比较复杂一些,不过,大人,这样一来,这种枪威力和射程怕不会很高。” “无妨,无妨,既然可以,便请唐先生下一些功夫,尽快制造出样品火枪出来吧,对了,战舰上的火炮研制得怎么样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暗藏祸心 唐维知道赵无忌问的是那种专为中型战舰海沧船研制的火炮,他点了点头,道:“请大人放心,研制火炮的进展一切顺利,那些夷人工匠经常能想出一些奇特却有效的办法,对于火炮火枪的研究改进帮助很大, 舰载火炮这方面,属下和孙老师傅曾反复商议过,拿出了两个可行方案,两种方案各有利弊,属下一时拿不定主意,今日正好请大人定夺。” “唐先生请讲。”赵无忌说道。 “我军之海沧船,正常可载千斤佛郎机火炮四门,孙老师傅对海沧船的船体结构做了一些改进,体积和吨位都有所上升,,舰载火炮现在有两种方案, 第一种方案便是在保持火炮威力的前提下,使得火炮重量更轻,体积更小,这样一来,可以在战舰上搭载高达八门火炮。” “第二种方案是保持火炮重量不变的前提下,改进火炮的性能和威力,经过改进的火炮,射程和威力都比原来增加约三成左右,不过这样一来,战舰上便还是只能搭载四门火炮,请问大人,该如何决断?” 赵无忌想也不想地就选择了第二种方案,“就是第二种吧,海上争胜,要点无非是大舰巨炮,火炮威力越大越好。” 火炮多,只能在面对同级别战舰时占据优势,但是火炮强,则可以使海沧船能够越级挑战比自己吨位大的多的敌军战舰。 “哦,对了,唐先生,”赵无忌突然想起一事,便招呼唐维,将秦翼明和马万年两将介绍给他,而后便说道:“白杆兵是我大明难得的精锐,给他们使用的武器装备,也尽量要做到最好。” 唐维和秦翼明两人见了礼,想了想便对赵无忌说道:“请大人放心,属下稍后便会与两位将军商议,拿出一个改进白杆兵装备的可行方案出来。” 赵无忌点了点头,白杆兵作战勇悍,突击力强,属于冷兵器时代非常强大的兵种,赵无忌准备以后重用他们。 有秦翼明和马万年在这里,又有袁时中投降时带来的一万士卒,赵无忌打算以这些降卒为基础,扩大白杆兵的规模,利用秦翼明和马万年两人,训练出更多的白杆兵。 巡视完全部工坊后,已是中午,于是赵无忌便带人直接前去工坊食堂吃饭,众人跟那些工匠们一起,规规矩矩地排队打饭,最后在露天,十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团团坐着吃饭。 周围人声喧哗,一身汗味,穿着统一粗蓝布制服的工匠们带着开心的笑容打饭吃饭,这年头,不但薪水给的丰厚,还有免费制服可穿,还提供免费伙食的东家,也就赵无忌独此一家。 赵无忌拿着一张黑面饼,闻了闻,上面传来淡淡的麦粉香气,他今日也有抽查食堂伙食质量的意思,食堂的伙食全部免费,只要是飞马岭的工匠,无论是谁都可以排队领取一份饭食。 今日的主食是一张黑面饼,菜肴则是炒土豆片,土豆片里偶然还会有一两片大肥肉片子,此外还有一道萝卜汤。 主食若是不够吃,还可以再领一张饼,汤则可以随意添加。 赵无忌咬了一口黑面饼,用力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口感有些粗粝,不过在这大明各地一片饥荒的年代,能有这种黑面饼吃,便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了。 菜肴做得也都十分可口,餐具都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让人食欲大开,众人忙了一上午,都有些饿了,于是便如风卷残云一般,没多久便把面前的饭菜消灭一空。 赵无忌拍拍肚子,对食堂的伙食质量很满意,随后他便对众人说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走,本官带你们消消食,领你们去看看粉尘爆炸的威力。” 于是赵无忌当先,带着众人健步而行,片刻之后,众人便来到一处废弃的房屋面前,粉尘不太好找,想来想去,最终赵无忌决定用面粉来当做爆炸的粉尘,于是他便派一名士卒,背了一小袋面粉进了那间屋子,那士卒在里面拼命地到处喷洒面粉,把面粉弄得满屋子都是,随后便急忙退了出来。 赵无忌带人退得远远的,退到安全距离后,便让身边枪法最准的刘芳亮,瞄准屋子的窗户,放了一枪。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屋中突然火光一闪,随即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动静,整个房屋,蓦地四处崩散炸裂开来,虽然离的很远,但地面上的震动感依旧传到了众人的脚下,一大片烟尘升腾起来,烟雾弥漫,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 片刻之后,冷风吹散了那片烟尘,露出来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那处房屋如今已经完完全全地被炸平了,原地只留下一片焦土废墟,地面偶有零星的火焰燃烧。 夏允彝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没想到这粉尘爆炸,威力居然恐怖如此,难怪大人再三叮嘱宁人,工坊内切切不能使用明火,这爆炸或是发生在工坊里,只怕整个工坊都会荡然无存。” 顾炎武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看到粉尘爆炸的威力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上午的叮嘱或许还不够有力,心想待到大人走后,自己一定要把工坊内严禁明火的规定,绝对严格地贯彻到底,成为任何人也不能触碰的一条红线。 唐维盯着那片废墟有些微微出神,喃喃说道:“这粉尘的威力,似是也不亚于火药爆炸,不知这一点能否利用上来,用它制造出一种新型武器。” 赵无忌摇了摇头,心想后世科学那么发达,也没见哪个大国造出这种粉尘爆炸类的武器,他笑笑说道:“唐先生别想了,以粉尘作为武器,并不现实,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唐先生还是致力于改进火药的工艺和配方比较好,据本官所知,黑火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和发展潜力。” 随后赵无忌便带人前去钦州港,去查看战舰的建造情况,在孙老四带领下,战舰建造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开展,据孙老四所言,由于人手充足,物资供应得力,再加上船工们的积极性都很高,所以进展一切顺利,再有一个半月,舰船便能全部造好下水,请赵无忌放心。 数日之后,十余艘大海船在几艘巨大战舰的护航下,大张风帆,行驶在苍茫的大海上,这支船队正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队,方向正是大明的钦州港。 史密斯和泰勒两人,迎着海风,扶着栏杆,站在最大一艘战舰的前甲板上。 “史密斯,若不是你坚持要在金奈等那些卖不上价的破布,我们应该原本能提前五六天到达钦州的,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多带点棉花?据我所知,棉花在明国人那里也很受欢迎,最重要的是,棉花不用等,金奈那里到处都是卖棉花的商人。”泰勒神色傲慢,态度十分不耐烦。 “哦,泰勒先生,此番携带的商品种类,可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这是董事会的决定,据我所知,您的父亲当时在会议上也投了赞成票。”史密斯不冷不热地回击道。 听到史密斯谈起董事会和自己的父亲,泰勒的态度方才有些软化。 “董事会的决定?史密斯,我记得那个明国伯爵,他好像很需要硝石,并且硝石的利润也很高,而棉花的利润也不比布匹低多少,但是为什么董事会会决定带这么多布匹过来?” 史密斯叹了口气,他有些不想搭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但是考虑到泰勒父亲的身份不凡,便是在董事会里他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史密斯绝不想得罪泰勒,相反还会尽量和他处好关系,以利于自己将来的晋升。 “泰勒先生,这个市场的容量是有限的,大不列颠帝国每多卖出一匹布,明国就会少卖一匹布出去,布匹对于帝国来说,具有很重要的意义,他关系到帝国数以千万名织工的生计,而不是仅仅从金钱的角度去衡量它。” “如今印度向我们提供哪些最初级的产品如棉花和硝石,而我们则向他们销售布匹等成品制品,我觉得,对不列颠帝国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分工。” “我们的长远目标,就是把大明变成一个只出售那些最初级产品的国度,比如棉花,矿石,就像印度现在做的那样,而我们则向他们提供制成品,不列颠帝国站在这一商业链条的最顶端,而让他们如同其他殖民地一样,匍匐在我们的脚下,向我们臣服。”史密斯的话语十分阴冷。 “明国是个庞然大物,我们要尽量在其中挑动起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能把他们分裂成七八个,甚至是七八十个小国家,那才是最好,那样才方便我们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分化拉拢,分而治之,而他们的统治者则是越昏庸越好,像钦州伯爵那样有才能的人,最好是设法除掉他。” 一阵冰凉刺骨的海风吹来,首当其冲的泰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紧紧裹住身上的羊毛大衣,喃喃说道:“真是好冷的海风,没想到董事会的那些老头子,居然还有这么远大的想法,只不过这么一个庞大而富庶的帝国,可不是印度能相比的,要征服他们,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泰勒先生,只要方法得当,我们早晚都会成功的,就像小小的白蚁,却能啃倒参天的大树一般,只要低价的布匹源源不断地进入大明,由于无利可图,慢慢地,那些大明的布商们便会被我们弄得破产,而他们最终就会把这一巨大的市场,拱手让给我们不列颠帝国, 我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各个方面如法炮制,最终把他们的产业全部搞垮,让他们成为我们不列颠帝国版图上的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史密斯望着远方,禁不住挥动了一下拳头,“所以,此番我们不但带来了印度布,还给他们带来了鸦片,哈哈哈哈。” 泰勒撇了撇嘴,摊开双手摇了摇头,说道:“史密斯,你未必太乐观了,我认为你应该多加小心,那个年轻的伯爵看上去很不好对付,他手下的士卒非常勇猛,纪律森严,我听说他曾以少胜多,只用八千人,便击败了强大女真人的十万大军,若是让他发现你的图谋,知道你居然还在贩卖鸦片,恐怕他不会轻饶你。” 史密斯扭头看了一眼泰勒的侧脸,眼中讥讽之色一闪即逝,“泰勒先生,恐怕你有些过于多虑,那个伯爵再强,也只能在陆地施展他的威力,至于这大海之上,则是我们的地盘,强大的帝国战舰群会保护我们的。” “大海便是我们最好的屏障,只要我们在海上,他便拿我们没办法,若是那个伯爵不自量力,居然胆敢来到海上,我不介意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知道,这片辽阔的海洋,是属于我们掌控的地方!” 泰勒似是没有听到史密斯的话语,他望着前方,突然伸出手去,激动地指着远方喊道:“天啊,上帝保佑,前面便应该是钦州港,太好了,史密斯,我们终于要到陆地了,总算可以结束这段该死的航行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面目一新钦州港 半个时辰之后,不列颠商船队慢慢地驶入了钦州港,泰勒和史密斯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港口,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只不过短短两个月,这里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钦州港原本的规模并不大,毕竟以前来到这里的商船数量也有限,然而在钦州港成为大明第三个通商口岸之后,赵无忌便派顾炎武率人将港口的规模足足扩大了十余倍,而整个海港也分成两部分,左侧是商船,民船停靠的地方,右侧是船坞以及战舰停靠的地方。 钦州港的右侧船坞所在,两侧都是山脉,两条山脉犹如人的两双手一样,慢慢地伸入海中,山脉是天然的屏障,可以保护港口内舰只的安全,此外,赵无忌也有意在两侧的山坡上,日后修建几处炮台,以防止敌军战舰的袭击。 赵无忌不但对钦州港进行了扩容,同时也对港口进行了一番修缮,翻修过的钦州港面目一新,已经隐隐有了后世那种国际化大港口的气派。 原本黄土铺就的道路,晴天尘满面,雨天一脚泥,而今黄土路已经全部被改造成了水泥路,原本在道边的那些破破烂烂,杂乱无章的草棚和土房,也都被人一一推倒推平,而代之以一排排整整齐齐,并且看上去十分坚固的砖石房屋,那些住房的墙面上有的刷着白灰,没刷白灰的地方,和地上一样,都呈现出一种特有的青灰色,显然它们使用的是同一种建筑材料。 钦州港的码头上,一艘艘巨大的海船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静静地停泊在这里,不时有勤劳的搬运工人,在船上和岸边忙碌不停,运送货物,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衫,不但衣衫款式相同,色彩也都是统一的深蓝色,远远看上去,他们就像是一群群勤快的小蚂蚁一般。 史密斯皱着眉头望着那些工人身上的衣衫,不知为何,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至于不舒服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史密斯和泰勒所在的战舰名叫独角兽号,作为整个舰队最大最强的战舰,同时也是舰队的旗舰,独角兽号率先靠岸,很快,长长的跳板就被搭了起来,史密斯跟着泰勒,踩着跳板匆匆登上了岸。 泰勒是个纯粹的花花公子,虽然他父亲让他跟着这支舰队一起航行,并且利用职权,给他安排了一个秘书的职位,希望他能在旅途中得到锻炼,并学到一些什么,但显然泰勒并没有把他父亲的嘱咐放在心上。 “史密斯,这里便交给你了,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泰勒转身对史密斯吩咐了两句,那样子就像上司在吩咐手下,虽然他们两人的级别和职务几乎完全相同,两人的身份都是秘书。 史密斯沉着脸点了点头,泰勒冲着他微微颔首示意,随即便带着几个随从,兴高采烈地消失在了岸上的人群中。 史密斯望着泰勒远去的身影,狠狠地吐了口吐沫,他刚回过头,便看见一个穿着粗蓝布衣衫,目光灵动,满脸带笑的少年冲着他走了过来,“这位先生,您可是带了货物,要在这里贩卖?” 史密斯盯着少年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尤其特别留意了一下他这身粗布衣衫,这才对他点了点头,“嗯,我有很多货物,打算在这里出手。” “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在下姓王名进,您唤我王进就好。”少年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为史密斯先生,王进,你找我有事么?” 少年的脸上笑容更盛,“是这样的,史密斯先生,钦州港刚刚成为通商口岸,为此钦州伯赵大人采取了很多的措施,尽量地为你们这些商人提供方便,比如这码头,便比以往扩大了将近十倍,此外,赵大人还将这些搬运工也组织了起来,统一管理……” 王进刚说了没几句,史密斯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抱歉我很忙,你就直接说,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如今的钦州港,相比以往有很多不同,您可能会觉得不太习惯,在下的身份,算是向导,也算是牙人(古代对中介的称呼),有我的帮助,您的行动会方便很多,只要二两银子,我就能帮您把买卖商品的这一切所有流程,都处理的稳稳妥妥。”王进有些谦卑地说道。 “好。”史密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去,看着身后一个袒露着上身的水手说道:“老约翰,给他二两银子,我要雇佣他。” 那个唤做老约翰的水手,有着一只红通通的大鼻子,一头乱蓬蓬的红色短发在他的头顶上野蛮生长,他醉眼惺忪地上前,在衣服兜里掏了半天,方才掏出了几块银子,便从中挑出二两银子,递给了王进。 就在这时,一名全身披甲的明军士卒也走了过来,他来到史密斯面前,先是敬了一个军礼,随后便指着他身后正在进港的商船队,出声问道:“先生,这些都是你的船么?我等奉钦州伯命令在此设卡检查,所有到达此地的船只,都必须接受我们的检查,检查是否携带违禁物品。” 史密斯听了,摇了摇头,“我是清白的商人,我认为你们查不出什么的,不过,你们想查就查吧,不过,你们的人检查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损坏了我们的货物,否则你们可要照价赔偿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地给老约翰使了个眼色。 老约翰会意,他装着要去找什么东西一般,转身回到了船上,片刻之后,船队最后面,两艘原本打算驶入钦州港的大海船,慢慢掉转船头,在一艘战舰的护卫下,开始向着其他的方向驶去。 “钦州伯在港口里面,设立了一处巨大的仓储区,并收取一定的费用,对来往的客商提供保管货物的服务,只要交纳费用,货物在里面存放多久都可以,钦州伯会派人保护这些货物的安全,若发生丢失破损现象,会按照市价给予赔偿。”王进指着远处的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向史密斯介绍说道。 “此外,仓储区里也有缴纳关税的机构,您可以直接在那边交纳税款,完税后,您便可以正式在大明售卖您的商品了。” 史密斯看了几眼远处的巨大建筑群,想了想便说道:“可以,你去找一些搬运工来,把我的货物卸下去,都运到那片仓储区里吧。”王进听了,点头示意,随后他便匆匆转身去找那些穿着蓝色制服的搬运工去了,不久,便有一队穿着制服的搬运工们排成队列,小跑过来,在王进的指挥下,开始从史密斯的船上往下卸货。 货物先是被卸下船,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史密斯派人清点无误后,便有另一队搬运工前来,较小的货物用独轮车,较大的货物则被搬到牛车上,搬运工们用这些车辆,将史密斯的货物往仓储区运去。 史密斯也在王进的带领下,跟着运输车队来到了仓储区,仓储区外面有着高大的青灰色围墙,一共有四个大门,每个门口都是戒备森严,有手持火枪和陌刀的士卒在这里把守。 仓储区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露天区,这里存放那些不怕风吹雨淋的货物,一部分是半露天区,场地上有着一排排高大柱子,柱子上面搭起了一层棚顶,可以遮挡日光和雨水,货物放在这里,既通风,又不怕雨淋。 最后一部分是封闭区,一间间巨大的房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大量的货物,看来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商人将商品运到了这个仓储区。 史密斯看了,暗自点头,他这次运来的商品大部分都是棉布,只有少量棉花和一点点硝石,至于装载鸦片的那两艘船,因为担心明军的检查,而没有在钦州港登陆。 “我的货物,都不能被风吹雨淋,全部都给我运到封闭区。”史密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栋巨大空阔的库房,对王进说道。 王进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说道:“史密斯先生,您来的真巧,明日,也就是十月十日,乃是飞马岭商行,工坊开业的第一天,到时会有非常多的商人前去那里,采购玻璃,香水货物,不知史密斯先生对此有没有兴趣呢?” 史密斯很惊喜地点了点头,“是吗?香水和玻璃已经生成出来了?那我是一定要去的。” 这些海商的盈利模式,便是利用两地商品的差价,往返两地运输商品,贩卖牟利。 史密斯运来大批货物到钦州,返程之时,他肯定不会让货船空着回去,他打算在这里买一些香水,香皂,玻璃,茶,陶瓷等大明的特产,将他们运到印度或是欧洲大陆。 玻璃目前欧洲自己也能制造,不过制造工艺依旧被少数几个工坊所垄断,产量不高,售价也是居高不下,不过史密斯打算在这里采购的玻璃,乃是平板玻璃,平板玻璃目前欧洲尚不能生产,只能从大明这里,也就是从赵无忌这里采购。 王进年纪轻轻,却十分能干,在他的指挥下,那些搬运工有条不紊地从货船上将货物一一运送到仓储区,最后一一清点完毕,无一疏漏。 随后他又领着史密斯来到驻扎在仓储区的大明关税司,史密斯在这里缴纳了税款,办理完了商品进口的手续。 看着王进把一切都办理的井井有条,史密斯暗自点头,心想这二两银子花得挺值。 第七百七十六章大搞基建 办完手续的王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拿着厚厚的一摞文书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将手中文书递给史密斯,“史密斯先生,这些是您商品的完税证明,请您一定要收好,不要丢失。” 史密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接过王进手里的文书,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投向王进的胸前,那里用红色的针线绣出了‘飞马’两个字。 “这身衣服很不错,是你买的么?我看很多人都穿着这样的衣服。” 王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随即就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史密斯先生,这衣服不是买的,而是钦州伯免费发放的,不光是我,”王进转过身去,伸手指向那些搬运工们,“包括他们也一样,这些衣服都是免费的。” 史密斯听了,当即就吃了一惊,“这得花不少钱吧?这些搬运工人数怕不有两千人,每人一套衣服,只怕也有上千两银子了。” 王进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史密斯先生,不光是这里的搬运工,在飞马岭那边还有成千上万的工匠,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也获赠了一套这样的衣服,钦州伯一直都非常关爱百姓,他在民间的名声非常好。” 史密斯在大明做生意也有几年了,这些年来,他见多了那些习惯于敲诈勒索百姓和商户的贪官污吏嘴脸,深知那些官员不收礼就不办事的秉性,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赵无忌这样的,自己贴钱给老百姓赠送衣服的官员。 “可恶啊,他这么一搞,我带来的印度布会失去很大一部分客户。”史密斯心想,价格便宜的印度布原本针对的就是那些购买力不强底层民众们,如今他们有了免费赠送的衣服穿,印度布再便宜,对他们的诱惑力也已大大降低。 毕竟对这些底层民众而言,能有一套衣服穿,就已经相当不错,完全没必要再去买布另做一套。 第二日一早,飞马岭的入口处可称是热闹非凡,将近数千人熙熙攘攘地聚集在这里,他们口音各不相同,显示他们乃是来自于大明的各个不同的地方,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蓝眼睛,白皮肤的夷人也来到了这里,十分的引人注目。 这些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想来这里采购进货的商人,也有很多本地居民听说这里开业,想过来看看热闹。 一排排红色的彩旗迎风招展,兜销着零食小吃的摊贩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年轻的女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衫,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欢声笑语,成了一道亮丽风景的同时,也将这里的气氛烘托的更加热烈。 飞马岭的谷口处原本是无遮拦的一片空地,如今已经被赵无忌命人用水泥,青石,钢筋等建筑材料,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建造出了一处关隘,青灰色的城墙低调而沉默地伫立在众人面前,关隘的大门口上方,龙飞凤舞地雕刻着三个红色大字——飞马岭。 关隘门前左侧不远处,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赵无忌坐在最中间,新任钦州知州陈子龙,同知江奎则坐在他的左右两侧,左侧往下,郑芝豹,夏允彝,顾炎武,陈国宝等人依次而坐,而在右侧往下,坐的则是孙曦,土司莫云喜,李掌柜,德弗里斯,乔,史密斯等商人的代表。 郑芝豹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六岁的英武少年,他的身子挺得笔直,目不斜视,他的皮肤有些黝黑,腰间挎着一把刀,这少年便是郑芝豹的侄子,郑芝龙的长子郑森。 他的父亲郑芝龙,原本有意让自己的长子就学于江南大儒黄宗羲,但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实现,后来听说黄宗羲在山东的南洋书院当老师,郑芝龙曾亲自带人前去那里观摩过,他非常喜欢那里的就学环境和那些学识渊博的老师,经过一番考量之后,郑森索性就让弟弟郑芝龙带人前来钦州,打算让郑森直接拜在赵无忌门下为徒。 毕竟南阳书院的很多理论基础和教学内容都是赵无忌一手创建出来的,比如物理,比如化学,或是在他手中得已发扬光大的,比如数学,所以郑芝龙会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郑芝龙财大气粗,给长子找老师当然要找个最好的。 今日来到飞马岭的商贾着实不少,其中也有很多洋商,但唯有三个东印度公司的商人代表能得以登上高台坐在这里,这是有原因的。 大明的贸易对象,不外乎是倭国,南洋群岛,欧洲,印度等地,而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倭国天然距离漳州月港最近,并且郑芝龙在倭国也具有一定的势力,倭国的对外贸易,也基本集中在月港那里,很少会有倭国的商船会长途跋涉前来钦州贸易。 而南洋的情况和倭国也差不多,如今南洋诸国大部分都在荷兰人的控制之下,而南洋的主要特产便是香料,对于香料这种昂贵的商品而言,显然是在规模较大,商业繁华的广州和月港销路更高,而钦州在赵无忌的带领下,经济刚刚开始起步,民众对于香料这种昂贵的物品,购买力其实有限。 所以控制南洋的荷兰人,主力的销售对象也主要是广州和月港。 这样一来,钦州最主要的交易伙伴便只能是来自欧洲以及印度的各大商人了,毕竟从地理位置上来讲,钦州比其他两家,更靠近欧洲和印度,而这才是赵无忌对三家东印度公司如此重视的原因所在。 荷兰人是这群洋商里实力最强的,葡萄牙人正在走下坡路,不列颠人作为新秀,气势逼人,这三家公司的实力最强,也最具有代表性。 高台上的众人,看到今日来客如此众多,场面如此热闹,个个都是笑容满面,也会偶尔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说几句话,对飞马岭,对赵无忌的信心更为高涨。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时辰已到,赵无忌便含笑站起身来,左右环视众人,随后便走上前去,站在了高台的最前面,看向下面熙熙攘攘的民众和商人们。 “诸位,今日是飞马岭正式展现在民众面前的日子,诸位可以在这里自由地买卖,购物,休闲和娱乐,本官相信,这里是一片会给诸位带来财富和欢乐的希望之地,本官在此宣布,飞马岭今日正式对外开放!” 随着赵无忌的话语落下,整齐排列在关隘两旁的礼炮顿时便开始连连作响,一口气放了二十炮后,关隘的大门徐徐打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关隘里面小跑着出来,随即便持枪整齐地站立在城门两侧。 早已等待多时的民众们顿时便是欢呼一声,你拥我挤地抢着入了关,进入飞马岭。 赵无忌含笑转身,伸出手对着台上的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的带领下,众人走下高台,跟着那些兴奋的百姓民众们一起,慢慢地涌入了飞马岭。 穿过关隘,首先映入到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平整结实的水泥路,赵无忌如今手头有大把的人手,除了从山东过来的百姓外,还有部分广西各地的灾民,以及袁时中的那两万裁撤下来的士卒,总人数约五六万之多。 所谓人多力量大,建设和修路虽然是一件工程量浩大的任务,但架不住赵无忌人多,顾炎武调动了一万多人在飞马岭内四处修路,大搞基建,后世华夏号称基建狂魔,大规模的基建建设和超级工程,令整个世界都是瞠目结舌,望洋兴叹。 以桥梁为例,全世界前二十位最高的桥梁中,华夏独占十五席!穿越后的赵无忌,自然是要继承这一优良传统,整个钦州,如今都已快被他变成了一个巨大工地。 很多人还是头一次走在这种结实平直的水泥路上,心中又兴奋又好奇,谷口的小径很长,步行到里面的核心地区大概需要半小时,所以赵无忌派人在关隘里面,靠近水泥路头的地方,设置了十余辆四轮马车,富人可以雇佣这些四轮马车,直接坐车前往里面。 一辆辆行驶平稳,装潢精美的四轮马车不断从众人身边掠过,引起很多人羡慕的目光,荷兰人德弗里斯比较财大气粗,于是他花费了二两银子,带着两个随从坐上了一辆四轮马车,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透过车上的玻璃窗,得意地对乔和史密斯挥了挥手,便率先乘车远去。 史密斯略一踌躇,转过身去,也去雇了一辆四轮马车,乔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二人的举动,想了一想,最终却没有和他们一起,而是快跑几步,前去追赶步行的赵无忌。 赵无忌带着陈子龙和江奎两人在水泥路上并排而行,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道路,赵无忌皱了皱眉。 这条路还是长了一些,步行的话,有些太过于花费时间,四轮马车只能为少数富人服务,随着今后客流的不断提升,以后有必要搞一个类似公共汽车那样的公共马车,专门走关隘门口到飞马岭内部的线路,价格也可以定的比较亲民。 这样的马车只需行驶平稳,简单舒适就好,并不需要诸如玻璃窗,沙发这样的豪华配置,此外,空间也要尽量的大,以便能拉载更多的人。 赵无忌的思绪发散开去,心想待到日后钦州港,飞马岭,钦州城三地的水泥路修筑好之后,也可以组建一个公共马车公司,专门负责这三地的载人运输任务,赵无忌一时想得出神,不知不觉中,赵无忌便独自落到了后面。 郑芝豹恰好在赵无忌身后不远处,见状心想这是个单独和赵无忌说话的好机会,正待快步赶上赵无忌,却见一阵香风掠过,那个裸露着胳膊和雪白大腿的夷人女子却是率先小跑了过去,跑到了赵无忌的身旁。 郑芝豹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钦州伯的女人缘真是不错,看来只能稍后再找机会,和他商谈郑森的拜师一事了。 水泥路的两旁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一排排整齐的砖石房屋,这就是赵无忌命人建造的商家店铺。 排在最前面,规模也是最大的两家店铺,都是赵无忌自家的店铺,左边是庆记,右边是和记,两家都是三层高的楼房,门脸店面都是不小,其中庆记的店铺里面已经挤满了人,门外也有二三十人正在排队,等待进入,和记那边店铺里面的人也不少。 这两家店铺都是零售,那些外来的商人若是想要批发商品,就要一直走到最里面,那里有庆记,和记商行的总部和库房,他们可以在那里批发进货。 “伯爵大人,恭喜你,两月没见,你就把这里变得这么热闹。”有些生硬的汉语腔调响起,赵无忌微微侧身,却发现身边的陈子龙等二人已不知跑到哪去,站在自己身边的则是巧笑嫣然的乔。 第七百七十七章会者不难 “哦,原来是乔小姐,你看这里这么热闹,不知乔小姐有没有想法,在这里开设一间店铺,专门销售你们自己的商品呢?”所谓在商言商,不放过任何一个宣传飞马岭的机会,赵无忌打算向乔推销自己在这边出租的商铺。 乔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略想了一想,便说道:“亲爱的赵,我们的商品,一直都是直接批发给你们本地的商人,我们并不直接销售,不过如果这里每天都能这么热闹的话,我不介意在这里专门开一家店铺,用于销售我们的商品。” “乔小姐放心,将来这里会越来越热闹的。”赵无忌笑笑说道,“等你下次来,你会发现这里会变得更热闹。” 两人肩并肩地走着,继续往里走,出现在街道两旁的,既有那些贩卖商品的商铺,也开始出现了类似酒馆,客栈等服务业的场所,赵无忌的目光随意一瞥,却意外地看到了正在自家店铺里忙碌不停的农名则,农土司。 赵无忌笑了笑,便走上前去,乔也急忙跟在他的身后。 农名则刚送走几位客人,他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正待坐下休息片刻,便见到赵无忌含笑向他走来,于是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农名则,你贵为部落土司,居然亲自在店里照顾客人?看这样子,你这生意不错啊。”赵无忌笑了笑说道。 雷明被赵无忌除掉之后,农名则心中压抑许久的阴霾一扫而空,再不担心自己部落会受到雷明的欺凌和掠夺,如今的他,比起以前看上去阳光了很多,脸上总是带着乐呵呵的笑容,“好,好得不得了,好叫大人得知,小人此番运来的四百头黑猪,这才不到一上午,就全卖了出去,现在店里就剩一些腌制的腊肉,山货之类了。” “哦,这次你居然能运出来四百头猪?”赵无忌有些惊讶,他记得上次农名则费了好大劲,才从山里带出一头猪来,“看来你们修路确实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若是提起这个,小人还要感激钦州伯的谋划有方,举措得力,没有钦州伯主导的修路工程,小人便有天大的本事,也运不出来这么多头猪来。”农名则发自内心地感谢着赵无忌。 他部落的黑猪原本就已经是名声在外,所以售价比市场上的普通猪要贵很多,市面上普通猪二两银子一头,小黑猪居然卖到了六七两银子一头,售价足足是普通猪的三四倍,这四百头猪,轻轻松松就卖出了三千多两银子,想起部落里剩下的那几千头猪,农名则笑的脸上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好啊好啊,真是不错,得让他们尽快把猪全运出来,这样一来,每年轻轻松松几万两银子到手,农名则幸福地遐想道。 “若是钦州伯能派人把山里的路也修建成水泥路就好了。”农名则有些羡慕地看着一旁的水泥路,“若山里都是这样的道路,不要说几百头,便是几万头猪,小人也能轻松地一次就给赵大人运出来。” 赵无忌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他用手点着农名则说道:“老农啊老农,你可真敢想,水泥路的价格可不便宜,把它铺到山里?我怕你农土司铺不起啊。” 农名则听了,脸上顿时便有些失望,赵无忌想了想,便又笑着对他说道:“想解决这个问题,还需要你们各个部落用赚到的钱,拿出来一部分,继续把道路扩宽,修筑结实,以方便运送更多的物资,除此之外,本官这里也替你想出个主意来。” 农名则听了,顿时便是一脸的喜色,“是什么主意?赵大人快些说来听听。”看到钦州伯赵无忌来到了农名则的店铺面前,旁边几家店铺的主人,几个其他部落的土司也纷纷围拢了过来,好奇地听着两人的交谈。 赵无忌看着眼前的这些土司,笑了笑,说道:“这个主意呢,其实也很简单,想做到呢,难度也不大。” “钦州伯说笑了,说穿了可能会觉得简单,但是没说破之前,一般人肯定想不出来啊,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像我们这些大老粗,便是把头想破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钦州伯能用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这才是最高深的智慧啊。”农名则旁边的一个矮胖土司笑笑说道。 另一个四十余岁长得干瘦的土司看上去和农名则比较熟悉,嘴里便开起了玩笑,“赚钱的方法,钦州伯可千万不能随便告诉他,起码也要让老农拿十头猪来换。” 农名则嘿了一声,“好你个老陆,这还用你说?我农名则岂是吝啬之人?赵大人若是真有办法能解决问题,我农名则愿意以十头,不,百头黑猪相谢。” 赵无忌摆了摆手,道:“谢礼却是不必了,本官早就说过,会带着你们一起发财,又岂是为了图你的谢礼,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便是两个字,‘联合’。” “联合?”众土司先是怔了怔,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大人是说,让我等联合起来养猪?”农名则问道。 “对,农土司,你想啊,猪在哪里不是养?你何必非要在你那偏僻山谷里养猪?你完全可以跟其他土司合作嘛,找个距离比较近的地方,养你的小黑猪,这样一来,运输不就不成为问题了么?” “至于合作的方式,你们可以采用股份制,最终赚取的银钱,也按股份的多少来分配,农土司,我想,你那部落,人手到底有限,便是全力以赴地去养猪,一年一万头,也差不多是你们部落的极限了吧?” 农名则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 “但是若你们几家联合,集中你们大家伙的财力物力人力,便是养出几万头猪也不成问题,到了那时,诸位请想,那又该是多大的利?一头猪三四两银子,几万头猪,那可就是十余万两银子的生意!” 农名则想了了一会,方才狠狠一拍大腿,说道:“我老农空活了半辈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办法,今日居然被钦州伯用两个字便轻松解决,赵大人,别人都说你是天上星宿下凡,神机妙算,老农今日可算是信了!” 赵无忌笑笑急忙摆手,“农土司可不要乱讲,这个办法你若是觉得可行,便拿去用吧,你们几个好好商量商量,本官尚且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罢,赵无忌向众人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洒脱离去,乔在一旁也看得目瞪口呆,她怔了片刻,方才反应了过来,向着赵无忌的身影追了过去,“赵,你等等我。” 众土司围着农名则纷纷开口,矮胖土司说道:“老农,你看咱俩店铺挨着,这里的住宅也挨着,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就冲你我的关系,你这个养猪场,我投五千两银子可好?” 那干瘦土司也急忙说道:“老农,我那个部落可是距离飞马岭最近,两个时辰就能从我那来到飞马岭,并且我那边地方也大,你要建养猪场,不要说几万头,十万头都能放得下,我愿意和你联合,提供土地和人力作为入股。” 农名则摆了摆手,没有跟他们说话,而是急忙跑出店铺,冲着赵无忌的背影喊道:“赵大人,这个主意老农用了,答应你的百头黑猪,下次一定送到你的府上。”赵无忌听了,也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右手,摆了摆手。 随后赵无忌带着乔继续前行,沿途也经过了金梭布行,天德茶庄,盛唐轩,李掌柜等人看到赵无忌路过,也纷纷出来和他打招呼,赵无忌也很谦和地和他们挥手示意,他看到各个店铺面前都是一副宾客盈门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 茶叶和瓷器,是大明对外销售的拳头产品,洋商前来大明,必会采购这两件商品,乔看到天德茶庄和盛唐轩,便跟赵无忌打了声招呼,离开了赵无忌身旁,带着几名手下,向着盛唐轩走了过去,打算去采购一些瓷器。 赵无忌的目光跟随着乔的身影,无意中却突然看到金梭布行前面站立的一个瘦高身影,辨认出对方身份后,他眼中厉色一闪即逝,随即便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史密斯站在金梭布行的门前,望着店铺门外摆放着的那几匹蓝布,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这些布匹的材质和他昨日在码头上看到那些搬运工身上穿的布匹一模一样,摸上去厚实紧密,十分结实,布匹全部已经被染上了深蓝色,旁边还有一块木牌,上面用黑色毛笔写着“钦州粗布,四百文一匹”。 史密斯对布匹的行情很熟悉,以他的眼光来看,摆在他面前的这几匹布,无论是质量还是做工,都非常好,市面上的售价一般都在五百文以上,便是卖到六百文一匹也不稀奇,而今这家店居然会卖四百文,显然这是一个无利可图的价位。 而这家布行前面排着长达几十人的长队,人人都是一脸兴奋之色,在那里耐心地排着队,等着购买这些蓝色粗布,这也从侧面验证了史密斯的判断。 史密斯沉默半晌,方才皱着眉头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一个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小伙计,问道:“你这里的布匹怎么这么便宜?” 第七百七十八章一事相求 那伙计见他是个洋人,吃了一惊后,倒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很耐心地对史密斯解释说道:“这是钦州伯实施的善政,凡是钦州的百姓,每户都可以凭借当地里正开具出的证明,在官府指定的几处布行内,以成本价三百文购买一匹这样的布,每户限购一匹,钦州伯这是有意让利给百姓民众,让百姓人人有衣穿,为此才会贴钱赔本卖布,当然,你若不是本地的百姓也可以买,购买价则是每匹四百文。” 见这伙计停下手头工作和一个洋人说话,一些排队的百姓顿时有些心急,纷纷催促伙计赶紧卖布,不要闲聊,他们担心自己动作慢了,会买不到这样便宜的布匹。 伙计急忙举起双手,对着这些排队百姓说道:“各位父老别着急啊,布匹有的是,人人都能买到,请大家伙放心,钦州伯的工坊就在这飞马岭里面,每天都能产出几百上千的布匹出来,钦州伯发话了,生产出来的布匹优先供给钦州百姓购买,百姓买完了,他才会正式将布匹上市销售。” 伙计的话,很快便激起了百姓们的一阵称赞声。 一个白发苍苍,身上皮肤被晒成红黑色的老头说道:“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就从来没碰过这样的好官,居然会自己赔钱,补贴老百姓买衣服,我家老婆子一大早便催我来这里,让我买上一匹布回去,给全家每人都做上一套衣服,钦州伯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老头的话语,顿时便招来了旁人一阵阵的赞同之声,众人众口一词地称赞钦州伯体恤百姓,爱护子民,站在一旁的史密斯却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四百文,这原本是他的印度布准备出售的价位啊! 史密斯原本打算用四百文乃至三百五十文这个区间在大明出售印度布,史密斯的布匹成本是三百三十文左右,他甚至做好了不赚钱的准备,打算低价在钦州倾销印度布,把当地的纺织工坊全部击垮,从而自己达到垄断市场的目的。 但现在赵无忌自己搞出了一个纺织工坊,大量生产棉布,并把价格降到了四百文,而对钦州的百姓,更是定下了一个亏本价——三百文,这样一套连环拳,把史密斯打得晕头转向。 这样一来,史密斯不远万里从印度运来的布匹,不但达不到他冲垮钦州市场,垄断钦州市场的目的,反而还要陪个底掉。 首先,这个时代的大明还不像后世的满清末年那样,落后于世界的先进水平,从而得到了诸如东亚病夫之类的称号,以至于人人都对洋人抱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和仰视的心里。 这时的大明,依旧是屹立在世界顶端的大国,百姓们皆以天朝上国子民自居,民族自豪感还是非常强的,所以在同样的价格下,百姓们天然都会觉得国产货好,肯定会买本地产的布匹,而不是买那些蛮夷番邦生产出来的布匹。 本地布三百文,洋布要卖多少钱?史密斯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让他感觉有些晕眩,身子晃了几下,差点没摔倒。 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想起两个月前,他离开钦州时赵无忌对他的劝告,当时赵无忌曾劝他不要往钦州贩卖印度布,但是史密斯没有听进去。 怀着险恶居心的史密斯,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史密斯这次船队里一共十艘海船,其中五艘运的都是布匹,还有两艘运的鸦片,两艘棉花,一艘硝石。 棉花倒是不愁销路,昨天晚上便已经被本地的商人给买走了,硝石是赵无忌指定购买的商品,只要运来钦州,赵无忌就会照单全收,只是这五船布匹估计要蚀大本。 史密斯转过身去,离开了这家布行,在他的身后,无数百姓兴高采烈地在那里挑选布匹,彼此讨论着要拿这些布匹做什么样的衣服才合适等等话题。 史密斯的步伐有些不稳,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大明之行只怕是要蚀本,不过若是能在这里采购一些平板玻璃,香水之类的香水回去贩卖,补贴布匹的亏本,最终也许还能搞成一个收支平衡。 想到这里,史密斯方才定下心来,他用阴狠的目光看着前方不远处健步前行的那个明国年轻伯爵,心中涌现出了强烈的杀意。 此时赵无忌却已走到了万达茶楼这里,年轻机灵的王进穿着一身蓝布衣衫,站在茶楼面前招呼客人,当他看到赵无忌,顿时便眼前一亮,急忙迎了上来。 王进是王盈儿的弟弟,每次看到王进,赵无忌都觉得内心深处疼的厉害,在王进的眉眼之间,他总是依稀仿佛能看到王盈儿的影子,而每当想起王盈儿,他便会难过的说不出话,吃不下饭。 “你……,这几天还习惯么?”强自压抑下内心深处的痛苦,赵无忌露出一副貌似轻松的笑容,望着王进问道。 “启禀大人,小人在这里习惯的很,昨日还按大人的吩咐,前去码头帮忙去了呢,若不是亲眼目睹,小人都没敢想象钦州港会变化这么大。”王进恭谨答道。 赵无忌伸出手去,拍了拍王进的肩膀,“好好做,若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或者夏先生也行。”王进连连点头不止。 就在这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敢问前面可是赵大人?”赵无忌回首一看,原来是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原来是郑将军,在这里逛了半日,想必郑将军也累了吧?你我不妨上楼歇息一番,喝点茶水如何?”看着郑芝豹身后的少年,赵无忌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看周围人对待这少年的态度,这少年似是在郑家地位不低。 “如此甚好,赵大人请。” 于是几人便走进万达茶楼,又在二楼拣了一间包房坐了,两人从前也曾打过交道,原本也是相识,话语之间,并不拘束,谈了一番最近南洋那边橡胶的收成之后,郑芝豹便开口向赵无忌介绍道:“此乃吾兄长子,郑森,钦州伯观之,此子如何?” 郑芝豹这番话,问的很有讲究,也大有意味。 众所周知,赵无忌是个忙人,虽然他才名在外,但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收了李定国,顾炎武,黄宗羲,归庄一共四个徒弟,这四个徒弟,人人都是人中龙凤,非比寻常。 李定国是赵无忌手下第一大将,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官职便已至参将,前途不可限量,昨日又和朝鲜的素真公主完婚,成了朝鲜王的女婿,当然,由于朝鲜顾忌满清的原因,婚礼非常低调,只有赵无忌等几十人参与。 顾炎武,归庄也都是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黄宗羲更是名声在外的大儒,这样几个人的师父,收徒定会是十分慎重,郑芝豹担心贸然向他提出拜师要求,若是当面被拒,难免失了面子,反倒疏远了双方的关系。 所以郑芝豹便采取了迂回的办法,先询问赵无忌对自己侄子的看法,从赵无忌的答话中,推测出赵无忌的态度,从而决定是否当面向他提起拜师之事。 两人刚才的谈话中,郑芝龙已经有意无意地表示出了要给郑森寻求名师的意思,此刻他又问起赵无忌对郑森的看法,其用意,赵无忌自是心知肚明。 略一斟酌之后,赵无忌微微笑着,看向站在郑芝豹身后的郑森,说道:“本官素问郑家有一千里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贵侄声调清越,坚毅果敢,假以时日,今后必为国之栋梁。” 郑芝豹听了,顿时大喜,他试探着问道:“钦州伯谬赞了,所谓璞玉尚需雕琢,家兄为森儿遍访名师而不得,钦州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家兄有意使森儿拜入大人名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赵无忌微微颔首,说道:“如此甚好,只恐本官才学浅薄,耽误了令侄的天分。” 郑芝豹哈哈大笑,说道:“钦州伯何必太谦,君之才学,大明谁人不知,森儿得遇名师,那是他的造化,森儿,你过来。” 听了郑芝豹的吩咐,郑森急忙走了过来,在赵无忌面前拜了一拜,“郑森见过师父。” “起来罢。” 郑森急忙站起身来。 “为师观你气概英武,来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郑森,为师有意替你改名,名为郑成功,意喻马到成功之意,如何?” “多谢师父赐名。”郑成功急忙再次拜倒,赵无忌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以后你便跟着为师吧。” 郑芝豹也在一旁说道:“森儿,要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习,学出一身本领出来,千万不要堕了你师父的名头。”郑成功赶紧也答应下来。 “小侄顽劣,以后还请钦州伯多多费心教导,末将受家兄的托付,带来白银一万两,以为拜师束脩,还请钦州伯笑纳。”成为赵无忌的徒弟,不仅仅能学习到很多在别处学不到的知识,更重要的,还能借此和赵无忌搭上关系,结成人脉。 李定国,黄宗羲的师弟,谁敢小瞧于他? 赵无忌微微颔首,“郑将军有心了,哦,对了,郑将军,本官还有一事相求。” 第七百七十九章狗急跳墙 “钦州伯请讲,末将洗耳恭听。”郑芝豹很谦恭地说道。 “本官打算买点铜,不过听说倭国如今限制了出口铜锭,似是每年只允许出口十艘海船的铜锭,不知郑将军可有办法?” 郑芝豹想了想便问道:“大人需要多少铜锭?” “哦,这个自然是越多越好,最好能有一船铜锭,若能弄到两船则是更好。” 郑芝豹听了,微微点头,心中一片雪亮。 赵无忌需要这么多的铜,目的只能是拿来铸钱,此时大明官方虽然禁止私人铸钱,但由于种种原因,民间的私下铸钱之风依旧愈演愈烈,官府屡禁不止,也只得听之任之。 郑芝龙自己也在福建铸钱,如今听说赵无忌想要一两船的铜锭,倒也不觉得奇怪。 “两艘船的铜锭,郑家还是有办法为大人搞到的,末将回去便会跟家兄提起此事,家兄与倭国关系一向很好,由家兄出面,此事并不是太大问题,请大人放心就是。” 铜锭的问题解决了,尤其是还收了郑成功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子,这让赵无忌心中十分畅快。 赵无忌和郑芝豹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听得包房外传来一阵敲门之声,还未等屋内人说话,房门便已被人从外面打开,葡萄牙美女乔探头进来,嘻嘻笑着说道:“伯爵大人,我找了你好半天,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里。” 郑芝豹见状也是莞尔一笑,洋人他接触的也不少,知道他们一向性情直率,说话也喜欢直来直去,他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对赵无忌拱了拱手,“小侄便拜托赵大人了,末将还有些事,暂且先行告辞。” 赵无忌于是只得起身相送,一直将郑芝豹送出了万达茶楼,方才回去包房,赵无忌再度坐下,便望着乔问道:“乔小姐想吃点什么?万达茶楼的米花糖和汽水,可都是非常出名的小吃,你在别的地方可吃不到。” 乔虽然没听说过米花糖和汽水,也不知道此二者为何物,但既然是赵无忌亲自推荐,想必也都是好东西,于是她便点了点头,“小女子任凭伯爵大人安排罢。” 赵无忌笑了笑,便唤来小二,吩咐他去取一些米花糖和汽水来。 随后赵无忌又转过身去,和颜悦色地对站在身后的郑成功说道:“明俨,在为师这里,你不用太拘束,坐吧。”(郑成功字明俨) 于是郑成功便上前来,坐在了赵无忌的身边。 “乔小姐此番带来的货物,卖得怎么样了?”赵无忌望着乔问道。 “哦,非常好,我这次带来了六船棉花,四船硝石,刚到了钦州港,便全部都卖出去了,我没想到,明国人现在对棉花和硝石的需求有这么旺盛。”乔一边笑着,一般感叹地摇了摇头。 飞马岭内的纺织工坊正在全力开动所有产能来生产布匹,自然会导致对棉花的需求极为旺盛,而硝石在制作火药中也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基本上硝石只要一上岸,就会被赵无忌派人买走。 赵无忌微微颔首,赞扬说道:“乔小姐果然是经商的天才,本官以为,今后无论什么时候,棉花和硝石这两种商品,在钦州港都会非常受欢迎,乔小姐以后可以多带一些来。” “此外,庆记,和记商行那里也有很多非常好的商品,返程的时候,乔小姐也不妨买上一些带回去。” 乔侧过身子,微笑着望向赵无忌,美丽的大眼睛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赵,你上次让我不要往大明贩卖印度布,我遵照了你的吩咐,这次我一匹布都没带来,不过,我刚才看到了史密斯,他的脸色很不好,我听说他这次带来了很多布匹,看上去你售卖的那种三百文一匹的粗布,对他的打击很大。” 赵无忌听了,只是笑了笑,“是么?其实本官不仅仅提醒过你,史密斯那里本官也提醒过他,叫他最好不要往大明贩布,但没想到他不但没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带了更多的布匹来到这里。” 说到这,赵无忌摇了摇头,“本官听说,他这次来了八艘船,其中五艘船里装的都是印度布。” 乔捂着嘴吃吃地笑着,“那史密斯这次可栽了个大跟头,他的成本肯定在三百文以上,伯爵大人把布匹打到三百文的价格,我不得不承认,您这一手很漂亮。” “不过,”片刻之后乔停了笑,她凝视着赵无忌又问道:“三百文一匹布,钦州伯只怕也赔得很惨罢?” 赵无忌笑了笑,没有作答。 只要能把不列颠的纺织工业给打击下去,赔的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更何况赵无忌也将此事看成是一件改善民生的善举,也谈不上什么赚啊亏啊的。 “不过,亲爱的赵,我想提醒你,海商之间的争斗,可绝不仅仅是在商场上。”乔笑了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赵无忌闻言,心中一动,他抬起头来,瞥了乔一眼,想了想,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手中茶盏,抿了一口香茗。 明媚的阳光自空中挥洒而下,照耀着大地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从二楼敞开的窗户望去,外面街道上游人如织,时不时还有拉着满满登登货物的牛车或马车匆匆而过,操着各种口音和语言,肤色各异的人们饶有兴趣地走在街上,打量着街道两侧连绵不断的商铺,脸上喜笑颜开,一副太平盛世的样子。 放下手中茶盏,赵无忌望着面前美丽的白人少女,笑了笑,“这里是本官的地盘,若是有人想要在这里搞一些歪门邪道,那他一定是打错了算盘。” 他的嘴角慢慢弯起,语气却有些阴冷,“乔小姐,相比不列颠人,我对你们葡萄牙人很有好感,我想,我和你们应该可以会有更深层次的合作。” 望着赵无忌的目光,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对面的这个年轻英俊的伯爵大人,似是对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公司很有兴趣。 不过,这条蛇看起来很帅气,也很有魅力,让乔有一种想主动地把自己送到他嘴里的冲动。 乔笑了笑,随即不动声色地翘起自己那晃得人眼晕的大白腿,好以整暇地问道:“赵大人,你打算怎么跟我,跟我们合作?” 赵无忌把身子往后一靠,让自己的身体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不列颠人如今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印度,若本官所料不差,如今在印度那边,不列颠人如今应该已占据了上风,若是没有本官的帮助,这些狡猾的不列颠人最终肯定会把你们与荷兰人的势力全部从印度驱逐出去,最终独霸印度,把印度变成他们的势力范围。” “不列颠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乔小姐,在这一方面,我们理应同仇敌忾,所以,我建议你我两家联起手来,共同对付不列颠人。” 乔禁不住轻笑了一声,道:“联手?亲爱的赵,你拿什么和我联手?你连一艘战舰都没有,你手下的这些士卒虽然看上去很勇猛善战,但是他们无法下海作战。”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乔一眼,“亲爱的乔小姐,战舰早晚会有的,水师也早晚会有的,给我时间,以后这些都不是问题。” 乔叹了口气,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亲爱的伯爵大人,我必须提醒您,商战上获得的胜利只能暂时的,我很了解史密斯,他绝不会做蚀本的买卖,若是在您这里吃了亏,他一定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的。” “我相信在陆地上,您是堪称无敌的存在,无论是哪一家东印度公司,都无法在陆地上和您手下骁勇的士卒相抗衡作战,但是在海洋上,个人的力量是没有用的,在那里,起决定性作用的只能是巨舰和大炮!” 说到最后,乔的脸上禁不住腾起朵朵红晕,似是也因此而兴奋激动了起来。 “乔小姐,你的意思是说,不甘在商场上遭受挫败的史密斯,可能会在海上劫掠我大明的商船,以弥补他生意失败的损失?”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赵无忌就觉得有些头疼,他现在连一艘可用的水上战舰也没有,乔说得对,他的士卒在陆地上再骁勇,也没法下海去和史密斯的战舰搏斗。 “这倒是有些麻烦。”赵无忌禁不住喃喃自语道,若真逼得史密斯狗急跳墙从而变身海盗,这倒是有些麻烦。 刘文秀的舰队远在山东,一时半刻赶不回来,龙江宝船厂的那些战舰,如今还躺在船坞上,下水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若是在近期有海战发生,赵无忌的悍勇士卒们恐怕也只能巴巴地在陆地上站着,望着远处的敌军战舰,望洋兴叹。 看着他在那边冥思苦想的样子,乔禁不住噗呲一笑,“没想到伯爵大人也有发愁的时候,我还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呢。” 赵无忌翻了个白眼,心想没有战舰,难道让我手下士卒划着小舢板去作战? “不过,”乔故意拉长了声音,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虽然没有什么水师,但这个问题倒也不是不能解决。” “哦?”赵无忌听了,心中顿时大喜,“还请乔小姐不吝指教,本官感激不尽。” 第七百八十章你要战那便战 乔也学着赵无忌,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只又白又直的长腿翘啊翘啊的,晃得赵无忌有些心慌。 她脸上带笑,说道:“其实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史密斯的商船队,本身也需要战舰护航的,所以他能留下用来抢劫的战舰不会太多,顶多三到四艘, 此外,出于对海盗的担心,史密斯不会任由那些战舰离开商船队太久的,所以,他留下的那几艘战舰,无论战果如何,他们最多也只能在这片海域逗留三四天,便会开始返航,去和史密斯的船队汇合。 也就是说,只要赵大人在史密斯船队出发后的三,四天之内,不要让商船出海,便可逃过这一劫。” 赵无忌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乔给他出的主意,在他目前手头一条战舰也没有的情况下,算是一条可行的权宜之计。 他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望着乔,微笑着拱了拱手,“此计甚妙,多谢乔小姐仗义相助,本官来日必有回报。” 数千里之外的北方,宣府总兵杨国柱骑着他的爱马万里云,离开了宁远城,率领本部一万精兵,向着松山缓缓而进。 杨国柱今年四十余岁,国字脸,卧蚕眉,一脸大胡子,身材雄壮,不怒自威,作为大明九边军将中的佼佼者,他和另一骁将曹变蛟一起,加入到了洪承畴解围锦州城的大军中。 经过朝堂上群臣旷日弥久的争吵和扯皮,户部尚书李待问经过好一番东拼西凑,终于将大军出征的粮草和兵饷准备齐全,于是洪承畴也便率领人马从京师出发,六万大军气势汹汹,兵锋直指锦州城。 而杨国柱作为洪承畴大军的先锋,今日率先前往距离锦州不远的松山城,肩负着查探敌情和为后面大军扫平道路的任务。 此番出征,朝堂上下,几乎人人都抱着非常乐观的态度。 皇太极在此之前,曾连续两次出兵攻击,包围过锦州城,但种种情报都显示,这一次的清军实力,是最弱的,他们只有两万兵马。 赵无忌在山东以八千士卒,大破十万清兵,斩首数万,就连皇太极也被赵无忌亲自率军杀伤,掉了一条胳膊后,不得不狼狈逃回辽东。 这很好地解释了这一次包围锦州,清军实力会如此羸弱的原因,赵无忌在山东,实在是将清军打得太惨,清军元气大伤之下,却又不肯服输,于是便虚张声势,打算对大明采取欺诈之计。 赵无忌在山东的浴血奋战,使得几十年来,明朝面对满清,头一次在军事上占据了优势。 从崇祯皇帝,到兵部尚书陈新甲,再到朝堂中的众位臣子,虽然嘴上说的都是要洪承畴前去锦州解围,但在众人的内心深处,皆都是希望洪承畴能摧枯拉朽地迅速击败包围锦州的清兵,而后趁胜出击,兵发辽东,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满清这个心腹大患。 是以洪承畴率军出征后,户部尚书李待问却依旧在皇上的督促下,继续筹备大军的粮饷,为将来洪承畴讨伐辽东而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虽然前方的松山,塔山两城尚未发现敌踪,手头得到的所有情报也都显示,围攻锦州的敌军,只有济尔哈朗和多铎的两万满洲兵,但久经沙场,战阵经验丰富的杨国柱依旧是不敢怠慢大意,他率领手下兵马,阵容严整,不急不躁地缓缓向着松山城而去。 毕竟满清皇太极用兵,一向阴险毒辣,虽然这一带向来安稳,并无敌军出没,但杨国柱依旧是小心翼翼,万事以稳为主。 毕竟清军的凶残和狡猾,他可是不止一次地领教过的,两年前,杨国柱和虎大威两人率领本部兵马,跟着总督卢象升的天雄军,一路紧追清兵不舍,本以为是己方占据主动,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反而成了敌人的猎物,中了清军埋伏而被团团包围,以至卢象升当场战死,天雄军也全军覆灭,而杨国柱和虎大威则率众杀出一条血路,侥幸逃得生天。 从此之后,杨国柱在面对清兵的时候,便再也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疏忽大意,他知道,哪怕是一个再微小的破绽,但一旦被敌军发现并利用上,都有可能会导致全军覆灭的下场。 由于谨慎,全军行进并不快,众人行了一路,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下午,眼看前面出现了一座连绵不绝,郁郁苍苍的山脉,杨国柱皱着眉头,扭头望向一旁的副将金升,道:“此山可是小仓山?” 金升点头说道:“将军说的不错,此地正是小仓山,只要翻过此山,前行五十里地,皆是一马平川,直达松山城。” 杨国柱皱眉望着前面远处的山岭,只见远处林木茂盛,山势险峻,若是敌军伏兵在此,这么大的一座山,一时半刻,侦骑也很难探查出来。 他沉吟了片刻,方才挥了挥手,“通令全军,今日便在此地结寨扎营,明日再进。” “将军何故如此谨慎小心?侦骑早先在此地已侦查多次,并未发现敌军踪迹,祖将军如今正在锦州城被困……”金升觉得自家将军未免有些太过小心。 还未等金升说完话,杨国柱便已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鞑子狡诈异常,只要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我等只宜稳打稳扎,徐徐而进,方为上策。” “本将观之,前方山脉绵绵,树木高大茂密,极易伏兵,若是敌军当真埋伏在此,待我军行进之时,突然发难,则我军必败, 而今天色将晚,我等不妨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日侦骑探明山林中并无敌军后,再行前进不迟。” 金升听了,只得转身吩咐手下亲卫前去传令,很快,明军的队伍便停止了前进,开始准备在这里修建营寨。 小仓山中某处,多铎望着远处突然停止了脚步的明军,恨恨地骂了一声,马福塔,孔有德两人也在他的身边,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清军的实力确实已经大不如前,是以多铎的用兵一直都非常谨慎小心,为了避免被明军发觉,多铎一直都只派零星的一两个侦骑在这里侦查明军的动静,由于侦骑数量较少,又非常注意隐蔽,所以从来没有被这里的明军发现过。 原本小仓山这一带,多铎也从未在这边出现过,直到当他得知杨国柱率兵一万,从宁远出发,准备前往松山增援锦州之后,他方才趁着夜色,带了三万精锐清兵,来到小仓山这里设伏,准备一口吃掉这股明军先锋。 多铎没想到杨国柱如此谨慎,眼看前面山脉森林稠密,在没有发现敌踪的情况下,居然就打算就地扎营歇息,并不着急冒进。 “豫亲王,杨国柱原地扎营,我等该如何应对?”孔有德在一旁询问道。 多铎想了一想,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不等了,现在就进攻,若是拖到明日,洪承畴大军前来,我等更难取胜,不如就趁此时歼灭这股明军,尔等到时听我号令行事!”马福塔,孔有德两人齐齐答应了下来。 明军的阵容当中,杨国柱皱着眉,眺望着远处的小仓山,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在沙场征战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今日只怕不会平静,定会有大事发生! “通令众军,暂时停止扎营,先结军阵!”杨国柱决定遵从自己的直觉,开始大声地发号施令,一旁的金升满脸的讶异,“将军为何……” 金升话音未落,只听得远处葱茏的山脉所在,突然传来三声炮响,随即在道路两侧的丛林中,有两股清军骑兵突然显现身形! 沉重的马蹄不断地敲击着地面,远处的清军如潮水般,红着眼睛,凶悍地向着明军杀了过来,与此同时,明军的身后方向也传来了一阵战马奔腾的声音,那是远远缀在明军后面的清军饶余贝勒阿巴泰,听到前方己方的号炮声响,于是便配合前军的行动,率领一万骑兵杀了过来。 敌军终于出现,杨国柱的心思反而沉静了下来,他有条不紊地开始下令:“全军速速结阵,结方阵,弓手在内,枪手在外,把据马和铁蒺藜放出去,阻止敌军骑兵前进。” “不要慌,我军只要结成了阵,敌军便冲不进来,洪大人五万大军正在宁远,明日便能到达,我军只要撑过今晚,便无大碍!” “金升,速速派出侦骑,分散突围,前去宁远城,向洪大人求援!” 杨国柱手下这一万兵马,皆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宣府精锐,此刻大敌当前,士卒们却是毫不畏惧,动作丝毫不乱,片刻之后,这一万人便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方阵的最外面,是一架架带着尖刺的据马,以及撒了一地的铁蒺藜,再往里,则是明军随军的辎重大车,明军将这些大车首尾相连,摆在阵列最外围,作为阻止敌军骑兵前进的障碍。 大车后面,便是手持长枪的步卒,长达一丈的大枪,枪头锋芒毕露,寒光闪烁,令人望而生畏,士卒们的脸上毫无惧色,他们的身后,便是名闻天下的宣府弓手,人人都已做好准备,拉弓搭箭,等待敌军靠近之后,便会猛然射出箭雨伤敌。 眼看手下士卒临危不惧,迅速结阵完成,杨国柱欣慰地笑了,往日的刻苦训练,此刻终于现出了成效。 杨国柱临阵的安排无懈可击,他对自己手下的士卒们也充满了信心,骑兵虽然天然克制步兵,但是一旦步兵结成了阵,骑兵便极难攻破,骑兵想要破阵,难度极大,非付出惨重代价不可。 多铎,马福塔各率一万精锐的满清骑兵,从两翼向着明军的方阵包抄而去,未到近前,马上骑兵便纷纷拉弓搭箭,射出一阵遮天蔽日的箭雨,向着明军袭去。 望着远处清兵的旗帜,杨国柱的瞳孔猛然缩小,那是正白旗!来的正是满清豫亲王多铎的精锐! 待到看清另一侧的清兵旗帜,杨国柱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马福塔!那拉氏马福塔!满清第一战将! 满清这只原本看上去病恹恹的猛虎,此时此刻终于撕下了伪装,露出了它那雪白的獠牙和锋利的利爪! 宣府军到底是大明的精锐之师,即便猝然遇袭,明军士卒也是毫不示弱,最外围的步卒们纷纷以随身携带的木盾护住自己,而方阵核心处的明军弓手,立即也是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对清军还以颜色。 清军此番只是试探性的进攻,骑兵们射出弓矢后也并不冲阵,只是纵马从侧面离开,双方在远程用弓箭互相攻击,瞬息之间,清军骑兵一冲而过,便结束了这个回合。 清军骑兵远去后,杨国柱急忙命人清点己方损失,清兵士卒由于骑在马上,动荡不定,射击的命中率要比明军低上很多,再加上宣府弓兵乃是天下强兵,算下来这一回合明军小胜。 杨国柱望着远处地面上的清兵尸体,密密麻麻怕不有五六百人之多,而明军这边却只损失了一百多人。 杨国柱总算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今日他的布阵无懈可击,弓手和步卒的搭配令敌人找不到下手的空隙,他手下弓手全部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射术极其精准,远程对射,绝对不怵对方的骑兵,甚至还能占据优势。 而外围的据马长枪大车铁蒺藜,也能有效地阻止敌军对己方阵容的突袭,除非对方主将孤注一掷,打算和自己两败俱伤,付出数倍于己方的伤亡,强行下令骑兵冲阵。 否则的话,若是就这么交战下去,杨国柱甚至有信心以自己手头的这一万士卒,用弓矢慢慢地一点一点磨掉对方骑兵,进而击败对手。 毕竟结阵一向都是步兵打骑兵的不二法门,尤其是杨国柱还部署了一个骑兵最为惧怕的车阵在最外侧,又有精锐弓手在内里坐镇。 当初南北朝的刘裕,便曾用车阵加弓手,布下历史上有名的‘却月阵’,最终以两千步兵大败北魏三万骑兵,成为步兵克骑兵的经典战例,杨国柱如今一万强兵在手,阵势已成,并不惧怕面前的满清大军。 你要战,那便战!望着远处的清军,明军士卒上下士气高涨,战意冲天! 第七百八十一章杀手锏 “这伙明军有些棘手。”马福塔眯着眼睛看着明军的军阵,他和多铎站在远处,刚才己方攻击敌阵的情景被二人看得清清楚楚,对方主将指挥严整有度,弓手射击极其精准,即便遭到数倍于己方的敌军,阵型也并未有一丝慌乱,在第一轮的攻击中,明显是己方吃了亏。 “杨国柱此人原本就不好对付,宣府弓兵天下闻名,不过好在这样的将军,整个大明也没几个,我军势大,正好趁着今日除掉此人。”多铎望着对方整齐的阵容,一时又起了爱才的心思。 “若是能把他收归手下就好了,如恭顺王那般,为我大清效力。” “不给他们吃点苦头,他们如何肯降?”天边的夕阳照在马福塔的头顶上,如老鼠尾巴一般的小辫油光发亮,“豫亲王,要不我再率军冲一冲?” 多铎望着远处的明军,稍稍沉默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以试探为主,尽量找出敌军的破绽,能用骑兵解决问题最好,若是实在没办法,那只能动用恭顺王的炮营了。” 恭顺王孔有德的炮营,被皇太极和多尔衮寄予厚望,被视为此番进攻大明的关键和致胜法宝。 一年前在山东,号称骑射无敌的满清骑兵在赵无忌的凶猛炮火之下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此战也成了满清自反叛大明以来的最大惨败。 痛定思痛之下,皇太极返回辽东之后,对火器的发展和研制,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他给孔有德投了整整十万两银子,命他专心研究和制造火枪,火炮。 孔有德也发了狠,这十万两银子,他硬是一两都没往自己腰包里揣,而是全部都给用了出去,他悬下巨赏,凡是能在火炮和火枪的研制中获得突破性技术进展的,赏银五千两! 孔有德发狠的背后,则是对赵无忌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很清楚,一旦满清败亡,赵无忌或许会放过皇太极,多尔衮等满清贵族,但是绝不会放过像他和范文程这样的汉奸! 众所周知,赵无忌最恨汉奸,当初在归化城,他便曾亲手斩杀了作为使臣出访的汉人臣子鲍承先,孔有德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在汉奸这条路上,继续走到黑。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千两白银,终于勾起了这些火器工匠们的工作热情,一个叫刘汉的炮匠俘虏,受到利益驱使,他原本便颇有天分,而后他日夜钻研之后,居然被他创造性地发明了一种叫做‘失蜡法’的造炮方法。 这种新工艺可以化铸铁为铸钢,采用重重复杂的方法,用来处理炮身的各个部位,使得火炮的威力和射程均是大大增加,并一举使满清的火炮水平首次领先于大明。 得到失蜡法的孔有德如获至宝,他利用此法铸造了五门超级巨大的红衣大炮,以及六十门口径稍小的野战火炮,并以此为基础,重建了自己的炮营。 皇太极闻讯之后大喜过望,亲自将那五门超级大炮命名为‘天佑助威大将军’,对孔有德也是大加嘉奖,赏赐了他不少财物。 多铎今日原本没打算让孔有德的炮营上场,在他看来,孔有德的炮营具有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的作用,这种杀手锏实在不宜过早暴露。 不过面前明军的顽强出乎他的想象,若是马福塔在接下来的进攻中还是攻不破明军的坚阵,那他也只能让孔有德的炮营提前亮相了。 马福塔此刻已经再度率领手下骑兵,对明军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面色凶狠,身材魁梧的清军骑兵在马福塔的率领下,围着明军的方阵不断地绕着圈,这些人原本都是来自白山黑水的优秀猎手,目光锐利得犹如天上的雄鹰,能随时捕获到明军阵营中最微小的疏漏,并会及时以那一点为突破口,集中全部力量,冲破缺口杀将进去,从而一举破阵! 然而杨国柱并未给他们以机会,这些士卒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每一个人他都再熟悉不过,长年累月的训练,使得这些士卒的配合早已默契无间,心意相通。 马福塔率领骑兵试探性地又发动了几次攻势,但均是无功而返,再度丢下几百名清军骑兵的尸体后,马福塔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率军返回。 “传本王的命令,把这股明军包围起来,暂且不要进攻。”远处的多铎见状,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是该孔有德炮营登场的时候了。 “传令给恭顺王,命令他的炮营立即全力轰击当前的明军,还有,告诉恭顺王,那五门天佑大将军炮暂且先不要使用。” “喳!”传令兵当即领命而去。 杨国柱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敌军骑兵,心情有些沉重,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敌军会在此刻停止进攻,不过这对于明军来说,显然是个好消息,如今已是傍晚,再过一个时辰,夜幕便会降临,黑夜之中视线不清,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轻率发起进攻,无法交战,到时敌军也只能退兵。 前往宁远城求援的侦骑已经派出去了,得知此事的洪承畴绝不会袖手旁观,只要能熬过这一夜,明日一早,洪承畴的大军就会前来这里给自己解围。 不过不知为何,在杨国柱心中深处,他依旧有些感到不安,他隐隐觉得,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对面的主将是满清豫亲王多铎,此人阴险狡诈,能征惯战,是满清诸王中最难对付的一人。 满清果然是狡诈如狐,一直都在隐藏清军的真实实力,想起被困锦州城的祖大寿,杨国柱此刻心中早已笃定,清军此番围攻锦州的兵力,绝对不是两万,只看身边这群清兵的人数,便已有三万之多,加上还在包围锦州的两万清兵,总人数绝不少于五万。 此事极为重要,定要及早告诉洪大人得知,杨国柱在心中暗暗想道。 便是在被敌军重重包围之下,己方士卒脸色依旧沉稳,人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这使得杨国柱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时间又过去了片刻,清军依旧在远处包围着明军,既不进攻,也不退却,眼看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杨国柱心中的不安预感却是愈发强烈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几乎是瞬息之间,一枚枚巨大的黑色铁球从远处呼啸而来,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一般,无情地砸在了明军的队列里。 孔有德炮营中的六十门红衣大炮,终于开火! 铁球直来直去,撞到地上,弹跳不止,所谓炮打一条线,钢铁球体所过之处,到处都是一片血肉横飞,猝不及防之间,已有二三十余枚铁球倾泻在了明军的阵地上,顿时便有数百名明军士卒,或被打死,或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一枚铁球直接轰在了明军最外围的一辆辎重车上,一声闷响过后,几千斤重的大车被铁球打得四分五裂,里面装载的面粉顿时就是漫天飞舞,激起一片白色的烟尘。 那铁球击破大车后,去势未衰,继续向前冲去,连续撞死撞伤了十几名士卒之后,又跳跃冲击了几十米方才停下。 六十枚动能强大的铁球在明军阵营里横冲直撞,肆意地收割着明军士卒的生命,破坏着沿途遇上的一切阻碍,一轮炮击结束后,明军原本严整的阵列,此刻已被清军炮火给轰得支离破碎,刚才还无懈可击的方阵,此刻看去,已然四处漏风,到处都是破绽,清军骑兵随时都可以从任一炮弹打出的血肉缺口处,轻易杀入明军阵中! 杨国柱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他的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没跌倒,还好一旁的副将金升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扶住了他。 杨国柱的心中突然有所明悟,他顿时便仰天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怒吼:“孔有德!你这数典忘祖之徒!” 满清是渔猎民族,只是长于骑射,却哪里懂得什么火炮,能把火炮运用到这个地步的,对手只能是大明叛将,满清恭顺王孔有德。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清军炮兵的第二轮攻击再度呼啸而至,此次清军的炮击更为精准,几乎每一发炮弹都准确地轰击在了明军的阵营中,这一轮火炮肆虐过后,明军阵容彻底被火炮摧毁,遍地都是死去士卒的残肢和鲜血,无数伤兵在地上打着滚,痛苦地喊叫着,那些侥幸没有受伤的士卒们,此时脸上也皆都露出了惊慌之色。 杨国柱脸色变得惨白,他心中清楚,自军如今败像已现,自己手头这一万精锐,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杨国柱握着佩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此时此刻,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来应对当前的危局,然而人力难以胜天,敌方既有骑兵,又有火炮,取胜已成不可能的任务。 何去何从,杨国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快,清军炮兵开始了第三轮的轰击,再度炸得明军将士人仰马翻,溃不成军,有一些被吓坏了的士卒失去了理智,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偌大的平原上,步兵逃跑的下场,只能是被骑兵赶上,轻松屠杀。 第七百八十二章败亡 杨国柱的帅旗也被一发炮弹拦腰打断,青色的旗帜跌落在地上,沾染上了一块块鲜红色的血色,饱含着血腥味的一阵冷风袭来,卷起无数灰色的尘土、泥土落在了旗帜上。 原本站在杨国柱身后的持旗士卒,一声未吭便被急速袭来的铁球迎面击中,上半身被打得稀烂,倒在地上,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杨国柱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痛苦得变了形的面孔,他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神采,无神地盯着铅灰色的天空,这原本只是一个十八岁,爱说爱笑的淳朴汉子啊。 清军阵营中,此时此刻突然有一名骑士纵马奔出,他一面挥舞着手中的大旗,一面冲着明军这边喊着些什么。 杨国柱目光呆滞,他的神态如今就像是一名在赌桌上输光了所有筹码,如今已经走投无路的赌徒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似是突然间便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豫亲王有令!尔等只要放下武器投降,便可免于一死!豫亲王礼贤下士,对杨将军一向仰慕的紧……” “投降?”声音忽大忽小,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但这两个字却依然清晰地传进了杨国柱的耳中。 投降,免死,这,或许也是一条出路吧? 杨国柱转过头,一旁的副将金升依旧是忠心耿耿的样子,咬着牙拎着刀,等待着自己的将军下令。 金升或许才华有限,能力一般,但他对杨国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能不打折扣地执行下去,这也是杨国柱最为欣赏他的地方。 不过此时此刻,他在金升的眼中,也看到了一丝动摇。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 投降吗? “局势危急,将军宜早做决断!”金升抱拳劝道,“若是当真事不可为,将军,不如我们就降了罢?” 说到最后,他已经满面羞愧地低下了头。 “投降?”杨国柱喃喃自语地说道,突然之间,一股怒气蓦地在他身上爆发出来,“吾兄,吾儿皆死于鞑子之手,吾岂可独自偷生,投靠寇仇,来日九泉之下,又以何面目见他二人?” “你我若是降了,将来九泉之下,又何以面对牺牲的那些袍泽?” “投降过去后,你我难道就像那孔有德一样,向自己的同胞挥起屠刀,行那禽兽不如,数典忘祖之事?” 瞬息之间,杨国柱摘弓,取箭,拉弦,瞄准,一气呵成,强弓顿时便被他拉得犹如满月一般。 嗖的一声,利箭飞出,杨国柱含恨出手,这一箭射得又急又快,那劝降的清兵躲闪不及,顿时喉咙处便有血花闪现,他手中大旗无力落下,双手向天虚空抓了两下,终究什么也没抓到,便扑通一声,掉下马去。 “大明只有断头将军,哪来投降将军!狗鞑子,你这是做梦!”杨国柱望着远处密密麻麻如天边乌云般的清军,一声怒吼! 随即,杨国柱转过身去,望向自己的副将,“金升!本将命你速速带军中所有骑兵,向宁远城突围,把敌军的虚实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洪大人,本将则会率军在此替你拖住敌军!”杨国柱将手中强弓收起,沉声说道。 “将军……”金升正待说些什么,杨国柱却早已转身上马,操起得胜环上的长枪,随即便是一声大吼,“诸君,请随本将上阵杀敌!我等宁断头,不投降!” 随即杨国柱挥舞着长枪,用力一催爱马,万里云哧溜一声吼叫,便率先窜了出去,在他的身后,无数明军士卒拿起手中的长枪和弓矢,一声怒吼之后,也皆都义无反顾地跟随杨国柱冲了上去。 金升眼中泪水立刻便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的视线突然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转过身去,大声命令自己周围的那些骑兵手下,“走!随本将突围!无论谁到了宁远城,切记要把敌军的虚实告知洪大人!” 杨国柱率领着手下残存的六千多士卒,拼了命地挥舞着兵器,向着清军的方向毅然杀了过去。 他冲杀的方向,正是火炮袭来的方向。 多铎,马福塔所部都是骑兵,明军乃是步卒,追赶不上。 杨国柱准备率众直接突击敌军炮营,尽量为身后的大军多少清除掉一些障碍。 无数明军士卒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拼了命地向着东北方向杀了过去…… 多铎一眼便看穿了杨国柱的意图,“这明将好生硬气,居然打得是两败俱伤的主意!” 若是没有孔有德的炮营在此,多铎等人完全可以仗着战马速度快的优势,一面向后面撤退,一面用弓箭射击,保持自己在弓箭的射程内,轻松地将明军士卒一一射杀当场。 但孔有德的炮营行动速度可是迟缓无比!炮营如今是满清全军上下的心头肉,断然不能有任何损伤。 多铎沉声下令,“传令给马福塔,阿巴泰,全力拦住当前明军,不可放走一个!” 明军越冲越快,与此同时,清军士卒也开始拼了命地冲着前方的明军放箭,不断有明军士卒中箭倒地,但这并不能减缓明军士卒冲刺的速度。 困兽犹斗,宣府兵在杨国柱的带领下,准备做最后一搏! 眼看明军越冲越近,冲锋在前的那名将军的面孔在多铎眼中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大胡子,国字脸,一脸坚毅之色,看样子,此人便是宣府总兵杨国柱。 多铎的身后便是孔有德的炮营,他此刻也是退无可退。 多铎双手持住狼牙棒,一声怒喝,便率领着如潮水般的清兵,向着明军士卒涌了过去。 冲锋在最前的杨国柱身上早已中了三四箭,但他恍若不觉,依旧挺枪冲锋,仗着胯下战马万里云的速度,杨国柱很快便杀入清军阵营之中,手中长枪如毒蛇般左右突刺,枪来枪往之间,便有五六名清兵丧生在他的枪下。 周围的敌军越来越多,杨国柱身上的箭只也越来越多,但他依旧忍痛继续向前冲杀,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盯着东北方,那是清军炮营的方向。 此刻的杨国柱浑身浴血,状若疯虎一般,一杆大枪使得虎虎生威,堪称是当者披靡,在他的搏命冲杀之下,面前居然没有一合之敌,所过之处,清兵纷纷落马。 杨国柱依旧不知疲倦地挥动着长枪,将一个又一个的敌军挑落马下,突然间,眼前密集的清军阵容突然变得稀疏起来,不远处,便是空无一人的平川。 就在此时,杨国柱胯下战马万里云突然发出一声悲鸣,连中数箭的它,马腹上再度狠狠地中了一箭,吃痛之下,它前腿一软,便倒了下去,把杨国柱也从马上甩了下去。 杨国柱拼命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手持长枪,一枪又挑飞了一个冲上来的满清鞑子,然而丧失了机动力,移动不便的他,此刻俨然成了清兵最好的靶子,几个呼吸之间便有七八只箭矢狠狠地射在了他的身上,杨国柱雄壮的身躯猛然一颤,突然停止了动作。 密密麻麻的箭雨不断倾泻而来,将杨国柱的身躯射得犹如一只刺猬一般,杨国柱依旧面向东北方向,手持长枪伫立当场。 他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两个身影自远处哈哈笑着,向着杨国柱走了过来,待到近了,杨国柱终于看清两人的面孔,“国栋!信儿!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 杨国柱话音未落,两人突然消失不见,再无踪影。 杨国柱拼命地左顾右盼,却见前方又飘飘然走来一人,身材魁梧高大,脸色沉稳严肃,正是三边总督,杨国柱曾经的老上司卢象升! “卢大人!”杨国柱痛呼一声,失去了意识。 一阵秋风吹来,杨国柱的雄壮身躯终于轰然倒地。 大明宣府总兵杨国柱,于崇祯十三年十月十日,中伏不降,力战而死,手下一万宣府精兵,全军尽墨! 良久之后。 夜幕低垂,此时,已是夜半时分,高大雄壮的宁远城静静地屹立在暮色之中,城头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队队明军士卒手持火把,来往巡逻不休。 远方的锦州城,如今正被后金士卒牢牢包围,蓟辽总督洪承畴洪大人此时便在宁远城中,正欲出兵为锦州解围,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作为明清战争的最前线——宁远城,士卒们本能地便不敢松懈,愈发地打起精神警戒起来。 远处突然传来的马蹄声在一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散乱的马蹄声,似是也昭示出马上骑士心中的惊慌之情,夜色之中突然传来的动静,使得城头守军都紧张了起来,他们一面凝神向下观望,想查看个虚实究竟,一面急忙派人前去通知今晚负责值夜的主将曹变蛟。 曹变蛟此时正全身批甲,在城中巡逻,听得守军来报,便急忙纵马向着城门飞奔而去,待到他匆匆忙忙登上城头,却正听到城下来人的叫喊声,“我乃是宣府总兵杨国柱的部下,杨将军在小仓山被清兵包围,我突围而走,前来向洪承畴洪大人报信求援!” 第七百八十三章局势有变 曹变蛟听了城下来人的话语,当即大吃一惊,他急忙命人打着火把照了下去,只见城墙之下,影影绰绰,七八个明军骑兵灰头土脸地立在城下,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慌之色,其中为首那人,看模样似是有些眼熟,曹变蛟隐隐想起,此人似是杨国柱麾下侦骑头目,好像叫做杨宪。 曹变蛟向下大喝一声,“你乃何人?锦州敌军只有两万,杨将军率一万精兵,如何能被敌军包围?” 那人急忙答道:“曹将军,我是杨宪啊,您以前见过我的!末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围攻我军的清军,至少有两万余人,他们预先埋伏在小仓山我军必经之路上,敌军皆是满蒙精锐骑兵,为首主将乃是满清豫亲王多铎,此外,末将观察到满清饶余贝勒阿巴泰,以及满清名将马福塔的旗号也在其中,发现被围后,杨马上便命我等突围前来求援。” 曹变蛟听了,心中当即就是一沉,多铎,马福塔,阿巴泰三人都是满清有名的大将,杨国柱骤然被此三人围攻,又是敌众我寡,只怕是凶多吉少,他想了想,急忙转身吩咐手下士卒,命其速速前去寻洪承畴报信。 “洪大人早已颁下军令,夜间不得妄开城门,尔等且先把马栓在城下,待本将用吊篮吊你等上来!”随着曹变蛟的话语,没多久,几个吊篮便从城头上晃晃悠悠地放了下去。 那几人急忙下马,将战马和兵器皆扔在城下,便急忙上了吊篮,被城头明军给慢慢地吊了上去。 待到这几人上了城头,借着城头的火光照耀,曹变蛟终于确定,这几人确实是杨国柱的麾下,他和杨国柱关系不错,两人平时多有来往,对杨国柱麾下的士卒也较为熟悉。 “末将杨宪,见过曹将军。”那侦骑头目低头便拜。 曹变蛟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来,“救兵如救火,走,本将带你去见洪大人,有什么话,咱们在路上说!” 曹变蛟带着这几个侦骑,匆匆下了城头,翻身上马,正待前行之际,突然听到远处隐隐约约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听动静,还是来自城外。 曹变蛟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想了想,便吩咐身旁的亲兵先将这几名侦骑送到洪承畴处,自己则急忙下马,蹭蹭蹭三步做两步,再度登上了城头。 远处的马蹄声音愈发的清晰起来,片刻之后,一群丢盔弃甲,人人带伤的明军骑兵再度出现在了宁远城下。 “尔等又是何人?”曹变蛟厉声喝道。 听到曹变蛟的声音,骑兵中为首一人扑通一声,便从战马上跳了下去,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我军遭到清兵突袭,杨将军他……”说到这里,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不断倾泻而下,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你是金升?杨将军怎么了?”曹变蛟马上便听出了金升的声音,心中不安顿时更重,暗想金升受伤来此,杨国柱的大部兵马,怕是完了。 不过曹变蛟转念一想,宣府兵向来都是大明的精锐之师,杨国柱更是久经沙场的骁将,一向沉稳老到,怎么能如此轻易便被清军击溃? 金升在底下痛哭不止,哽咽之中,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他身边的骑士急忙便把己军如何遇袭,起初又如何抵御住了清军的前几波攻势,随后又突然遭受到清军红衣大炮从远处的轰击,打死打伤明军无数,将明军的阵容也给打乱的事情跟曹变蛟说了个一清二楚。 曹变蛟听到这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步兵一旦列阵成功,依靠彼此之间的配合和掩护,骑兵基本是攻不下来的,尤其对方还是杨国柱这样精通兵法的老将。 但没想到的是,清军在远处以红衣大炮破坏了明军的阵列,阵容既破,又是敌众我寡,明军败亡已成必然。 曹变蛟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便吩咐手下,将金升等人一个一个地用吊篮都吊上了城头。 次日一早,宁远城中,看着面前身中二十余箭,犹自怒目圆睁的杨国柱尸身,洪承畴的脸色铁青,在他身旁,一众文武官员,也皆都露出了沉痛和震惊的神情。 明军侦骑天还没亮就已出发,前往小仓山战场查探虚实,却发现清兵早已远去,只留下横七竖八一地的明军士卒尸体,最终只得将杨国柱的尸身带回宁远城。 望着杨国柱的尸身,洪承畴沉默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没想到鞑子如此狡诈,明面上以两万大军包围我锦州城,暗地里却在小仓山设下伏兵,偷袭我军,金升,” “末将在。” “你确定当时敌军有三万之众?” “观敌军声势,不会少于三万人,这一点末将可以确定,此外,若是加上敌军火炮营,人数还会更多。”金升答道。 “此外,杨将军临死前再三嘱咐末将,一定要清军的虚实告知大人,洪大人,清军火炮十分厉害,若非敌军炮营轰击,杨将军也不至于兵败身亡,今后我军战场上若是遇到清军炮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旁的赞画张斗皱眉恨恨说道:“此贼必孔有德也,此贼当初在登州,莱州作乱,而后又携孙元化孙大人手下众多制炮工匠逃至辽东,投靠满清,满清炮营如此猖獗,皆此一人之力,此贼不除,早晚会成我大明心腹大患!” 洪承畴微微颔首,一时间,他也是心乱如麻,他从京师出征之时,种种迹象都表明清军已遭重创,此番围困锦州不过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借以掩饰其虚弱的本质。 是以他方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出征辽东,为锦州解围的任务,而之前明军侦查到的敌军动静也表明,锦州周围只有两万清军,并未发现其他敌军出现的踪迹,所以他才会派遣杨国柱为先锋,率一万精兵先行一步,直奔松山城。 谁料想清兵居然狡猾如此,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小仓山设下埋伏,围歼了杨国柱的一万宣府精兵,出现在小仓山的敌军,算上清军炮营,人数至少会在三万五千人以上,再加上包围锦州的两万清兵,此时此刻,洪承畴瞬间便明白了清军的意图,清军采用的乃是‘围点打援’的战略! 局势有变,当初制定的战略,也必须做出一定改变! 一旁的郎中马绍愉出言劝道:“大人,清兵人数至少在六万以上,我军兵力只有五万,我军刚折损了宣府兵,此时此刻,更不能仓促冒进,大人还是尽早上奏皇上,请皇上增派援兵吧。” 洪承畴听了,微微颔首,道:“此言甚合吾意,此战,当以稳字为先,不可冒进,而今既然有变,老夫当速速禀明皇上,请皇上增派援兵来此,再与清军一决死战!” 第七百八十四章高薪养兵 钦州城中,赵无忌一大早吃了饭便匆匆出门,带人来到位于飞马岭东面的黑旗军军营,这里原本也是一大片荒地,后来荒地上的杂草野树被赵无忌派人一把火烧平,并在这一片平地上搭建起了军营。 赵无忌一面吩咐手下前去飞马岭工坊请唐维过来,一面带人进了军营,陈国宝正在训练士卒,听闻赵无忌前来,便急忙率人迎了上来。 这个军营如今俨然已成赵无忌的新兵训练营,营寨里面干净整洁,旌旗招展,一路所见的明军士卒,人人脸上都带着雀跃奋发的神情,都是精神十足的样子。 陈国宝新近招募的六千士卒,以及袁时中投降时带来的一万人马,还有秦翼明,马万年两人手下两千白杆兵,如今都驻扎在这里,至于素真公主带来的两千朝鲜兵,赵无忌考虑了一番后,将他们派往防城港,去增强那里的守备力量。 至于赵无忌原本手下那四千多名曾参加过山东之战的老兵,除了少部分在飞马岭以及钦州港口处巡逻警戒外,大部分则都被赵无忌派了出去,在刘芳亮的率领下,前去钦州,防城港两处的海岸线边缘巡逻放哨,赵无忌的用意是要打击走私,防止有海商在钦州港之外的地方登陆,偷运走私商品入境。 毕竟走私的商品不用交关税,这其中利润大得惊人,为了钱,总会有一些亡命徒会铤而走险,一般的官差根本无力对付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只能出动军队剿灭。 刘芳亮这个人,做事很有分寸,经验丰富老到,能力极强,并且对赵无忌也非常忠诚,所以赵无忌十分器重他。 袁时中,秦翼明等人也在这里,赵无忌含笑一一跟他们打过招呼,便带着众人,在军营里巡视了起来。 “国宝,袁时中带来的一万士卒,有多少可用之兵?”赵无忌骑在马上,望着身边的陈国宝,却是先问起了这个问题。 袁时中的手下士卒,原本就是农民起义军,素质水平良莠不齐,更有一些昔日的盗匪贼人混迹其中,如今这一万人摇身一变成了官军,肯定是要淘汰掉一部分。 “启禀大人,属下淘汰了一些老兵油子,还有一些不守军纪、自由散漫的,此外还有一些人被检举出以前曾有杀人越货等不法行为的,全部算起来,一共淘汰了四千余人,按照大人的吩咐,这些人全部被送到各个矿山去挖矿,而今还剩下六千士卒可堪使用。”陈国宝很恭敬地答道。 “这么说的话,”赵无忌在心中算了算,说道:“现在军营中只有一万四千人?士卒们的训练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请大人放心,大人给的薪水非常高,从不拖欠,给他们的待遇也非常好,顿顿都有鱼和肉吃,在这样的激励下,士卒们的训练热情都很高,水平也都提高的很快,假以时日,他们都会成为十分优秀的战士。” 赵无忌点了点头,“走吧,去校场看看。” 片刻之后,赵无忌便带着众人出现在了校场的边缘处,陈国宝招募的新兵以及反正过来的袁时中部下,如今都合在一起,每百人一组,正由老兵带着,在校场上练习训练队列。 赵无忌规定,所有招募过来的新兵,都要练习一个月的队列,借此训练出他们的服从性和纪律性,然后才会进一步将他们细分为步卒和骑兵等兵种,进行各自有专业性的训练。 此时此刻,无数的明军士卒在校场上齐刷刷地踢着正步,嘴上喊着一二一,口令和动作整齐划一,看上去声势十分惊人。 袁时中,秦翼明等人在此之前,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练兵方式,虽然几人心中疑惑,但想起赵无忌在战场上的威名,却也没人对此提出质疑,反而每天都饶有兴趣地盯着陈国宝在这边练兵,在内心琢磨着这些看似简单无比的队列训练,是不是蕴含着什么自己没有看出来的高深道理。 “这些士卒的队列训练再有半月便会结束,他们将来的兵种如何安排,还请大人示下。”陈国宝开口向赵无忌请示。 “嗯,”赵无忌想了好一会,方才说道:“骑兵我要五千骑,尽快将他们训练出来,这些骑兵必须都具备在战马上放枪的本领,也就是说,本官需要五千枪骑兵,此外,依旧保留原有两千重骑兵。” “大人这手笔不小,训练装备五千枪骑兵的费用可是不菲。”一旁的夏允彝有些惊讶,“大人如今手头方才五百枪骑兵,若是将其扩充到五千人,每月仅仅这些人的薪水,便可高达白银两万两,这还不算养马买马的费用,训练时消耗的火药子弹费用以及平时的伙食费用,若是全算下来,大人要养这支兵马,每月至少要四万两银子。” 夏允彝作为赵无忌的心腹,平时军队的各项供给全都是他在负责,他说的一点没有错,赵无忌手下的士卒之所以这么厉害,动不动就几千破几万,除了训练得力,武器装备抓住了未来发展的正确方向,以及统军将领本身的骁勇外,高薪酬带给士卒的巨大激励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相比大明其他地方的官军那犹如叫花子一般的待遇,赵无忌手下士卒的薪水,可谓是高得吓人,步卒每月一两半银子,骑兵每月二两银子,火枪手每月三两银子,普通炮手三两半银子,而最贵的则是战舰上的炮手和枪骑兵,每人薪水四两银子。 这个年代,四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这么说吧,赵无忌当初在神木县当知县的时候,作为掌管一县之地的当地主官,一年的薪水才不过白银四十五两,算下来每月三两多银子,还没这些枪骑兵的薪水高。 此外这个时候的住宅,普通一点的百姓住宅,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一处,这些枪骑兵一年的薪水就能买一套住宅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大扩军 高薪水吸引了很多有能力的人竞相加入赵无忌的军队,这使得赵无忌手下士卒的素质和能力,刚开始便要比普通的大明官军高上几个层次,在日后的饮食中,由于赵无忌注意给士卒们补充肉食,这使得士卒们的身体素质得到了飞速的提高。 由于赵无忌和察哈尔部的特殊关系,所以黑旗军在购买马匹时可以省掉很大一笔费用,但战马的饲料也是一个巨大的开支,五千骑兵,按一骑双马算,一万匹战马,一个月吃掉的饲料数量也是相当惊人的。 有人说了,战马的饲料还不简单,野草到处都是,马儿吃的不就是草么? 其实不然,马儿吃的确实是草,但马也有分类,拉车用的马给它们随意吃点草就行,但战马的饲料可是相当讲究,光吃草是绝对不行的。 从战斗力来讲,依仗强大的机动力,一名骑兵的战力大约等于十几个步兵,而骑兵的威力,很大程度上由骑兵骑乘的战马所决定,战马速度越快,耐久力越强,骑兵的战斗力也就越强。 想要马儿活下去,只喂食干草也不是不行,但是想要战马速度快,身体强壮而又耐力强,就必须给它喂食精饲料,精饲料由食盐,糙米,谷物,豆饼加上干草所组成。 在当时的环境下,甚至还有人给战马喂鸡蛋,鸡蛋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的大明,很多人穷的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鸡蛋,但战马却可以拿它当食物。 而马这种动物,它的消化功能非常差,吃下去的食物,消化率连百分之四十都达不到,有句老话,叫马粪外面光,里面一包糠,用来形容那些外表华而不实的人和事,意思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差不多。 这句话其实也从侧面证明了马的消化功能差,外面光,里面糠,说的是马粪外面光滑,被消化的比较好,里面则全是马没能消化的草渣,这些草渣,就属于那些没有被战马消化系统所吸收的饲料,全部都被白白浪费掉了。 如此之低的消化率,使得马匹每天至少要吃掉二十五斤以上的饲料,才能满足作战时能量的消耗,所以战马不但吃的饲料要好,吃的饲料也得多。 按照大明官方的饲养标准,每匹战马,每年要消耗将近十石大豆,以及二百多捆草料,而一个普通老百姓,一年也不过才能吃掉三石粮食,这么算下来,大豆,食盐,糙米,谷物,豆饼加上草料,一个战马吃掉的饲料,相当于一个普通士卒的十倍。 此外战马也需要专人养殖和伺候,比如说草料要铡成一节节的便于战马消化吸收,此外草的老根不要,发霉的草和毒草也要挑出来,总而言之,战马的威力很大,但养殖的成本也非常高。 除了战马之外,枪骑兵本身也要多吃肉类以增强体力和营养,平时还要尽可能的多练枪法,训练过程中消耗掉的火药和弹丸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总之这枪骑兵,就是一个非常烧钱的兵种。 所以夏允彝才会说,赵无忌要养这五千枪骑兵,每月至少要花掉四万两银子,而这还仅仅是枪骑兵一支兵种的开销。 赵无忌瞥了夏允彝一眼,咬了咬牙,“无妨,枪骑兵在战场上威力很大,拥有这样的一支兵马,对本官来说很重要,便是花费再多的银钱,也是值得的,更何况,如今飞马岭的各个工坊均已陆续建成,作为通商口岸,钦州港也会越来越繁华,区区四万两银子,不算什么。” “国宝,如今已是十月,以半年为期,本官希望你能尽快把这支骑兵练出来。” 陈国宝顿时便面露难色,“大人,骑兵的成军时间最长,至少也要一到两年,半年时间,未免有些太紧了。” “哦,时间太紧的话,那只能有所取舍地训练,国宝,这批枪骑兵,训练的重点乃是火枪射击,然后才是驭马之术,至于近战厮杀可以放到最后练,先把他们的火枪射击能力给练上去,这支枪骑兵的主将,由宁宇担任。”赵无忌吩咐说道。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钦州这个地方,位于南方,温度一直比较高,冬天也不怎么冷,所以即便是在冬天,赵无忌手下的士卒依旧可以照常训练,这一点是在西北和山东时所做不到的。 “建立五千人的枪骑兵,还剩九千士卒,再分给白杆兵两千,使他们人数凑成四千,其中三千白杆兵,一千火枪手,主将由秦翼明担任,副将马万年。” 秦翼明马万年对视一眼,均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欣喜之意,于是急忙上前抱拳领命。 此番白杆兵不但扩军一倍,并且新近加入了一千火枪手,白杆兵近战,火枪手远攻,二者合二为一,无论近战远攻均可如鱼得水,可谓是相得益彰。 “余下的七千兵马,练成两千水师,两千陌刀手,三千火枪兵,陌刀手交由韩勇统率,火枪兵国宝你亲自统带,至于水师,”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袁时中一眼,“水师两千,袁时中你三人统率一千,另一千给文秀留着。” 这样成军之后,不算那两千朝鲜兵,赵无忌手头将有两万名士卒,其中白杆兵四千,陌刀兵三千,火枪兵四千,水师两千,两千重骑兵,五千枪骑兵。 此外炮兵对技术要求比较高,训练难度也比较大,原有的炮营在山东之战中损失不小,赵无忌打算在老炮营的基础上,再度募兵,将其扩军到三千人,由韩林统率,赵无忌自己和唐维,归庄等人也会在炮营兼任教官。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这批兵马练成之后,最终将会使赵无忌手下的兵马数量,首次突破两万,达到两万三千人。 再有三年,便是历史大变动的日子,赵无忌自然是要提前做好准备,至于崇祯是否因此而猜忌他,赵无忌已经顾不得了,所谓虱子多了不咬,无论扩不扩军,崇祯对赵无忌的猜忌都不会改变,更何况随着大明局势的不断恶化,崇祯如今自己还在焦头烂额,是否还有精力顾及赵无忌,犹未可知。 就在此时,听到赵无忌相召的唐维也已从飞马岭工坊匆匆赶到这里。 第七百八十六章马车公司 “唐先生,你来得正好,本官打算将白杆兵扩军至四千,其中包含一千火枪手,上次本官跟你说的,关于改进白杆兵装备一事,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唐维看了一眼秦翼明,这才对赵无忌开口说道:“大人,属下已经和秦将军,马将军商议过了,根据两位将军的诉求和属下的实地考察,属下以为,白杆兵手持的长枪无需改进,只需要给他们配上合适的护具即可, 白杆兵长于山地作战,翻山越岭之时,甲胄不宜太重,属下打算为他们定制一款全新的板甲,重量会比普通战甲轻一些。” 赵无忌微微颔首,说了声好。 秦翼明,马万年两人站在一旁,听了赵无忌和唐维商量的话语,两人心中都是十分感动。 当初在四川的时候,由于秦良玉缺少钱粮,白杆兵不但饷银发放不及时,便是装备也非常简陋,很多士卒除了一根白杆枪,身上连甲胄都没有,平时的饮食也不好,以至于人人面有菜色,没有力气,这也是白杆兵当初惨败在张献忠手里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来到钦州以后,最让两人感动的,便是赵无忌没有拿他们当外人,而是将他们和自己的嫡系一同对待,待遇一碗水端平,白杆兵的薪水参照陌刀兵,也是每人每月一两半银子,每月初提前发放,这两千人到了赵无忌手下才一个多月,每人便已经领到两个月的薪水共计三两银子,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此外平时的伙食也出乎意料地好,士卒们的伙食待遇要比普通的工匠高一些,顿顿有鱼有肉,这一个多月的滋补下来,原本面黄肌瘦的士卒们,如今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体能也增强了不少,力气增加,训练时大枪刺出更是虎虎生风。 而如今赵无忌又跟唐维商量,要给白杆兵添加甲胄,当初白杆兵为大明朝廷四处奔波浴血奋战,由于朝廷没钱,他们也没得到太多的奖赏。 兵部有时也会发放给他们一些甲胄兵器,但由于腐败和贪污,这些兵器甲胄的质量都非常差,大多数根本没法使用。 黑旗军手下士卒所披挂的板甲,重量轻便而又非常坚固,早就让秦翼明等人眼热不已,但这种防身的利器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所以秦翼明马万年二人起初也没敢奢望这个。 四千士卒的铠甲,可想而知,这必然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而这笔开销,纯粹是赵无忌用自己在庆记与和记的收入,自掏腰包支付的。 所以说黑旗军严格来说,一直都是赵无忌自己的私军,用这个年代的说法来说,就是家丁。 家丁制度在大明非常常见,普通的官兵靠不住,但将领们自掏腰包供养的家丁,待遇,装备,士气,战斗力都要比朝廷的官兵强很多,例如吴三桂父子,便有一万多名家丁,这也是他们父子二人最大的依仗。 黑旗军作为赵无忌的家丁,其军费一直都是从赵无忌在庆记,和记的收入中来支出的,而今赵无忌全面接管了白杆兵的军费支出,意味着他正式将白杆兵也纳入自己的麾下。 秦翼明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他上前一步,拱手抱拳对赵无忌说道:“钦州伯对白杆兵的关爱照顾,我等上下均铭记在心不敢或忘,白杆兵上上下下,人人都愿为大人效死!听凭大人吩咐!” 赵无忌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本的计划是白杆兵留驻广西,但他之所以把白杆兵带回钦州,一个目的就是给他们改善伙食,改进装备,以提升他们的战斗力。 另一个原因就是赵无忌打算借这个机会,让白杆兵跟自己手下的士卒们多加接触,多多磨合,使他们更快地融入到黑旗军这个大集体中,此刻听到秦翼明的表态,赵无忌便知道,自己收服白杆兵的打算,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白杆兵并不会在钦州待太久,赵无忌打算顶多留他们在钦州训练两三个月,便会把他们派回广西,做余懋学,李方至等人在兵事方面的坚强后盾。 “广西那边,徐大人和余大人还在等着你们前去稳定地方,待到板甲给你们配备齐全,三个月后,秦将军便带人出发,前去广西驻守吧,切记,到了桂林府,凡事皆以余大人的意见为准,余大人的意见,便是本官的意见,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秦翼明听得有些糊涂,心想广西布政使徐时才是广西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却不知为何钦州伯叮嘱自己要听余懋学的话,不过他素来稳重,心想大人如此叮嘱,肯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只管照做,也就是了。 秦翼明与马万年对视一眼,齐齐拱手抱拳,“请大人放心就是。” 随后赵无忌又将装备之事跟唐维交代了一番,此番大扩军,除了负责练兵的陈国宝,便属唐维身上的担子最重,士卒人数骤然扩大数倍,所有新增士卒的武器防具都需要唐维来操办,毕竟唐维是兵器工坊的总负责人。 赵无忌将各个兵种的人数,以及需要的装备一项项地交代给了唐维,唐维拿出一个笔记,逐一记下。 赵无忌一一交代完成之后,唐维终于长出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笔记,赵无忌想了想,又说道,“唐先生请随本官来,本官还有一些私密事情,拜托唐先生。” 于是赵无忌带着唐维远离人群,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方才附耳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和唐维交代了下去,听得唐维连连点头,答应赵无忌一定将事情办好。 “此事非常重要,一定要尽快弄好。”赵无忌最后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随后赵无忌带人将白杆兵,降卒,新募之兵都巡视了一番,中午又和众人在军营的食堂里吃过饭,方才离去,离去之前,犹自不忘叮嘱陈国宝,一定要将五千枪骑兵尽快练好,尤其是枪骑兵的火枪射击之术,更要狠抓多练,不能懈怠,陈国宝听了点头不止。 处理完军营这边的事情之后,赵无忌便带着夏允彝,商敬石两人,前去飞马岭,他打算把成立马车交通公司的事项提上日程。 一阵萧瑟的冷风扑面而来,赵无忌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衫,如今已是初冬,便是钦州这样的南方地带,空气中也已带上了几分凉意,想起钦州还是有很多穷人买不起布匹,衣不遮体,赵无忌不禁叹了口气。 天气越来越冷了,没有衣服怎么成? 虽然纺织工坊如今已经开足马力,日夜不停地生产布匹,但每天三四百匹布的产量,相对钦州数千万的人口,依旧是有些杯水车薪。 赵无忌想要达成使得钦州人人有衣穿的愿望,还需花费一段时间。 “天冷了,那些贫苦百姓可怎么办啊,宁人的纺织工坊,还需继续扩大规模。”赵无忌喃喃自语道。 夏允彝在一旁听了,脸上露出感动之色,却没有做声。 不多时众人便驭马来到飞马岭,此时在飞马岭关隘的里面,已经有一些头脑灵光的百姓,驾着自家的两轮马车和牛车,在这里吆喝拉客,相比二两银子一次的四轮马车,这种简陋的运输工具的价格可谓平易近人,每次只要五文钱。 赵无忌心中暗自慨叹这些百姓们的生意头脑,心想千万不要小看华夏人的勤奋和智慧,他略一沉吟,便对身旁的夏允彝说道:“夏先生,本官打算设立一个公共马车公司,专门用来载客运营,此事还需劳烦先生多多费心。” 夏允彝听了便是一怔,“敢问大人,何谓公共马车公司?” “本官打算在工坊生产出一些用于拉人的四轮马车,走平价低价路线,在飞马岭的谷口和商业区之间载人拉客,方便民众百姓出行,公共马车公司,便是负责此事的组织。” 夏允彝想了想,道:“此事可行,招募人手,组织运行之事便交给属下即可,只是这载人的马车,却还要联系工坊制造。” “这个本官稍后自会和宁人说,夏先生只需组建公司即可。”听了赵无忌的话,夏允彝点了点头,便答应了下来。 今日的飞马岭商业区,虽然没有了昨日人山人海,接踵摩肩的景象,但人数却也不少,街道上随处可见前来购物逛街的百姓们,以及那些行色匆匆,背着大包小裹的商贩,赵无忌下了马,带着众人在街道上步行穿梭,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毕竟两个月之前,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荒芜之地。 而今这里的繁华热闹,已经超过了钦州城。 众人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之声,一些人正围在一处店铺门口看着热闹,有不少百姓也闻声纷纷跑了过去,想去看个究竟。 赵无忌诸事缠身,哪有心思去看热闹,他原本打算带人直接路过,没想到在那些一声高似一声的争吵声中,居然夹杂了一些骂人的英文句子,赵无忌皱了皱眉,随手把马匹的缰绳交给旁边的属下,便带着商敬石和夏允彝等人望着出事的地方走了过去。 看来此次的纠纷,似是牵扯到了洋人。 第七百八十七章史密斯蚀本 几十个人围在一家店铺的前面,一些人身上穿的蓝布制服尤其显眼,从不远处能看到这家店铺的牌子,‘盛和布行’四个红色的大字镶嵌在黑色的牌匾上,前面围着的人太多,再往前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听着里面传来的似曾相识的声音,赵无忌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会心微笑,听着那气急败坏的语气,看来史密斯的印度布怕是很不好卖啊。 几名随从依靠强壮的身躯,强行在前面开路,他们很快就在拥挤的人群中为赵无忌挤出了一条路,赵无忌带人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在布行的大门口,不列颠人史密斯带着两名水手,涨红了脸,口沫横飞地和一位富态的中年人,看着像是店铺掌柜的人激烈地争吵着,地上还丢着一匹散开了的印度布。 “上次问你,还给四百文一匹收购价,不过两个月,你居然就只肯给二百文!二百文连棉花的成本都不够!”史密斯用力挥动双手表达着自己的愤怒,“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黑心的奸商!。 “这位客官,您可不能不讲理啊,小人又没答应一定要收购你的货物,上次是上次,商品随行就市,原本就是如此道理,你若觉得低了,大可去别的地方卖,却在我这里纠缠什么?”这掌柜的语言也十分犀利,顿时便引起了旁边众人的一片附和之声。 “就是,这洋人莫非是个傻的么?此一时彼一时他都不知道?谁规定的上个月和这个月的价格就必须一样?” “就是就是,原本他们又没签订契约,李掌柜也没有高价收购他那破布的责任,这洋人自己不懂行情,贩布赔了钱,却怪在他人身上,嫌低就不卖呗,在这里苦苦纠缠,莫非还打算高价强卖不成?” “这洋人着实猖狂,在我大明境内,居然也敢光天化日之下讹诈良民,怎么,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么?” “不要慌,钦州伯有士卒在此地巡逻,怕是一会就该赶到,钦州伯可是清官,刚正不阿,到时把这无理取闹的洋人抓过去,吊起来打个五十大板!” “咱钦州如今根本不缺布,我可是听说,赵大人的工坊里面,可有着上百台的织机,不但白天上工,便是晚上,那些织工也不休息,以此保证每天都能有源源不断的新布上市, 钦州伯人又一向慷慨,爱民如子,规定只要是大明百姓,都能用三百文买到一匹上好粗布,还是染过色的,谁又稀罕这些夷人带来的烂布!” “可不是这个理!这些夷人的烂布,原本品质就极差,李掌柜给他们二百文,我还觉得多了呢,这种烂布,给我当裹脚布我都嫌破!” “这些洋人,做生意失败就想要强买强卖,没一个好东西!” 史密斯听着旁边众人的议论,一张脸涨得更红了,他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布行掌柜,那神态像是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掐死这个给了他低价的明国奸商。 他原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不过今日他带着手下前来兜销印度布,他在钦州城内跑了一上午,结果那些相熟的布行,给的价格都是极低,最高也不过二百四十文一匹,低的则给到了二百二十文。 这样的价格史密斯实在是无法接受,虽然他们公司在印度的工坊,拼了命地压榨那些印度人原本就不多的薪水,但最终也只能将成本做到三百三十文每匹布,二百四十文出售的话,实在亏得太多。 于是史密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由于走得太急,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随风飘来的言语。 “这洋人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想跟赵大人唱对台戏,我等也是大明子民,如何会为虎作伥?” “钦州伯卖的布才三百文,这印度布原本品质就差,二百四十文收,也未必有得赚,看他是老客才想收他的,没想到看他这样子,我这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 “这洋人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两月之前赵大人曾提醒过他,不让他来此卖布,谁知这洋人偏偏不听!” 在钦州城里撞得满脑袋包的史密斯,突然想起了刚刚兴起的飞马岭商业区,那里客流量大,猜想或许那边的布行给价能高一些,于是史密斯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带着手下赶到了这里。 结果史密斯没想到,他接连走了几个布行,给的价格都跟城中差不多,都在二百三十文上下浮动,及到这一家布行,掌柜直接给到了二百文的价格,折腾了一整天又累又饿,心气早已不顺的史密斯终于没能忍住怒火,直接便跟布行掌柜吵了起来。 史密斯未尝不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只是内心的一股邪火实在难以发泄,气愤之下,积累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一连串的脏话如潮水般地倾泻在了这可怜的布行掌柜身上。 史密斯身后的那两名白人壮汉脸上也露出了凶恶之色,面色不善地瞪着眼前的布行老板,其中一人更是掏出腰间的一把短匕,在手里不断把玩,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那掌柜和史密斯吵了半天,心中也觉晦气,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轻率,这么吵下去,最终只会影响自己店铺的生意,他这一旦想通,当即便拿定主意,也不理史密斯等人的叫嚣,转过身去,返回自己的店铺,再不搭理这几个在门前叫骂不休的洋人。 没了对手,史密斯在门前又骂了半晌,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 赵无忌皱着眉在一旁看着史密斯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喝骂,他想了一想便低声吩咐商敬石,“让这些百姓散了吧,叫他们别聚在这里,这些洋人穷凶极恶,都是杀人不眨眼之徒,万一动起手来,出了人命可不好。” 商敬石点头表示明白,随即他就带着几个亲卫,上前将周边围观的百姓们一一驱散开去,赵无忌走上前去,站在史密斯的身后问道:“史密斯先生,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愤怒?” 史密斯讶然转过身来,这才发现身后是钦州伯赵无忌,他挥着手臂,大声咆哮道:“赵,你们大明的商人实在太奸诈了!上个月一匹布还给我四百文的收购价,才一个多月,收购价就掉到了二百文!他这是在趁火打劫!我绝不会放过他!” “哦?你们二人可有交易契约?在其中约定他要以四百文收购你的布匹?”赵无忌不急不忙地问道。 史密斯嚣张的气焰顿时便减小了大半,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看样子是没有契约吧?如果没有契约,那他就没有义务和责任,按四百文购买你的布匹,商品价格的波动不是很正常么?史密斯先生,你们不是号称最注重契约精神,崇尚自由贸易么?怎么为何本官看今日的情景,倒像是你打算强卖布匹一般?”赵无忌的话语一句比一句犀利,说得史密斯无言以对。 “再说了,两个月前,本官记得可是曾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到大明来贩卖布匹,可是史密斯先生你不听劝,听说你这次八艘海船,居然有五艘装的都是布匹,如今落到今日的境地,你又能怪的了谁呢?” 赵无忌的这几句话,说的史密斯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无比,他不断地喘着粗气,眼神阴鸷。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毕竟是钦州港的大客户之一,史密斯本人也是商会六人仲裁委员会中的一员,赵无忌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他留一条活路,帮他解决掉这个问题,。 “这样吧,史密斯,你说个合理价,这些印度布我可以全收了。”赵无忌望着史密斯温和地说道。 史密斯原本也可以将这些布运到广州去售卖,但是他已经在这里订购了大量的香水,玻璃,瓷器茶叶等大明的特色产品,正急着返回印度和欧洲去出售。 若是将这些布运到距离最近的广州,一来一回也要耽误个十余日,而他购买的那些香水,玻璃等等物资,也需要在钦州花费保管费来托人保存,一来麻烦,二来也挽回不了多少损失。 反正已经是陪了,索性便赔的干净利落一点,想到这里,史密斯把心一横,便说道:“二百二十文,如果您能全部收购的话,那这些布匹就都是您的了,伯爵大人。” “二百一十文,不能再高了,本官可以一次性付出现银,全部收购,免去你一家一家卖布的麻烦。”赵无忌当即就还了一个价。 史密斯瞪着赵无忌,他的眼球血红,目光阴冷,一张脸也是涨的红通通的,看上去十分吓人。 “史密斯先生若是觉得本官出价低了,那就当本官没说过这话好了,本官自己库房里还有很多布,若不是看在史密斯先生的面子上,本官还真不想买下这批印度布。”赵无忌淡淡说道。 史密斯咬着牙想了半天,终于狠狠地点了点头,“好,二百一十文成交!货物如今就在钦州港仓储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这些布本官便全部收购下来,免去史密斯先生的后顾之忧,不过,”赵无忌望向史密斯,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本官劝你今后还是不要再往大明贩卖棉布了,大明这里,只需要棉花和矿石,本官好言相劝,史密斯先生下次若是还来这里贩布,到时可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史密斯低了低头,沉默不语,围观的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掠过的一丝仇恨之色。 第七百八十八章马车公司的意义(上) 赵无忌随即派出一名士卒,让他陪着史密斯去找王进,让王进跟随史密斯前去钦州港的仓储区,去完成这笔印度布交易,看着史密斯失魂落魄远去的身影,赵无忌嘴角禁不住浮现出一丝冷笑。 布匹本身的利润并不大,远远没有硝石赚钱,但史密斯却不辞千里,从印度运来大量的布匹来到大明贩卖,其险恶用心不问可知,无非是打算借着这些低价的印度布,冲垮大明的民族纺织工业。 待到钦州的纺织工坊纷纷倒闭,印度布垄断市场之后,到时这些布想卖什么价,那可不就是这些不列颠人说了算么? 低价抢占市场,逼死竞争对手,随后再借着垄断的优势,涨价谋取高额利润,这些在古代显得非常有战略性的高超商业手段,在后世却早已是屡见不鲜,已成烂大街的套路。 大明要和欧洲比赛竞争,抢先进入工业革命时代,今后的日不落帝国,地球上也只能有一个,所以一直以来,赵无忌都是拿不列颠人当做最大的对手看待。 印度那边赵无忌暂时无暇顾及,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恶心一下不列颠人,赵无忌和乔的关系很好,他也很乐意扶持日薄西山的葡萄牙人,用葡萄牙人去对付不列颠,用意也是打算以夷制夷。 毕竟印度市场就那么大,葡萄牙人强大几分,不列颠人就会被削弱几分。 “大人,这么多的布匹,您打算怎么处理?”夏允彝问道。 “售价二百文,面向所有钦州百姓发售,依旧是一户一匹,凭证明购买。” 曾辅佐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恒公,名相管仲曾经说过,‘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粮仓充实,衣食饱满,人们才会注重礼节,崇尚礼仪。 便是在钦州城中,赵无忌也没少见到那些衣不遮体的穷苦百姓,给他们衣服穿,给他们以尊严,让他们慢慢地恢复自尊和自爱,从而慢慢地影响整个钦州百姓的精气神,才是赵无忌所最为看重的。 至于赔的那点钱,那不算什么,原本就是为老百姓造福的事情,什么钱不钱的。 街道上的人流依旧很多,时不时便能看到身穿粗蓝布制服的人穿梭其间,阳光下,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脸上绽放着充满希望的光芒,到处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 赵无忌与夏允彝会心地笑了笑,便继续前行,去寻顾炎武。 约莫小半个时辰,众人便来到了纺织工坊内,赵无忌看到顾炎武的时候,顾炎武正挽着袖子,拿着一支粗大的毛笔,亲自在一堵墙上绘制警示安全的标语。 随意放眼一瞥,整个工坊内,几乎每个显眼的地方都粘贴绘制着大幅的安全标语,如‘严禁明火’‘安全第一’等等,总有一些工匠不认识字,为了方便他们理解,有的标语还被特意绘制成了图形。 此刻的顾炎武,便亲自赤膊上阵,他站在一个条凳上,以红笔在一堵白墙上绘制了一堆极其逼真的火焰,随后他运笔如飞,很快又在火焰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的x符号。 赵无忌暗暗点头,看着铺天盖地的标语,赵无忌暗忖顾炎武应该是被那天粉尘爆炸的威力给吓着了。 不过赵无忌完全支持顾炎武的这些安全措施,安全生产绝不是一件小事,稍有疏漏,便可能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顾炎武画完画,仔细又瞧了瞧,这才满意地将手中毛笔递给一旁的工匠,接着转过身来,从条凳上跳了下来,这才发现在一旁望着自己微笑的赵无忌等人。 “不知大人前来,属下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顾炎武急忙先告了声罪,随即又问道:“大人特意前来寻找属下,可是有事?” 昨日是飞马岭开业的第一天,如潮水般涌来的外地客商和洋商门,给各个工坊下了大量的产品订单,逼得顾炎武不得不着手开始扩大产能,加人,加厂房,加设备,一桩桩的事情,让顾炎武忙的脚不沾地。 他亲自在这里绘制标语,未尝也没有一点忙里偷闲的心思在内。 “哦,对,宁人,本官刚才有这么一个设想,”赵无忌于是将自己打算开办公共马车公司的想法和顾炎武说了一遍,他最后说道:“马车公司的组建,本官委托给了夏先生,至于这公共马车的设计和制造,还要烦请宁人派人着手进行。” 顾炎武忙得昨日就睡了两个时辰,眼圈黑黑的,他疲累之下,心情便有点不太好,此刻听说赵无忌要准备制造公共马车,不由得心中就有些抵触。 “属下以为,这马车公司便是成立,只怕也赚不到多少钱吧?大人又何必如此在意此事?昨日各地的客商下了好多订单,此时的当务之急乃是扩大各个工坊的产量产能,属下请问大人,制造马车之事,是否可以稍后推延几日?” 赵无忌看到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心中有些不满,他想了想便说道:“宁人你误会本官了,这公共马车,看着赚钱不多,意义却很重大,否则本官焉能特意赶来,和你商量此事?更何况,这马车的意义,正与你目前这扩大工坊规模有关。” “啊?”顾炎武尚未答话,一旁的夏允彝却已率先开口道:“这马车虽然能给民众百姓带来一定便利,但大人所言此事意义重大,属下以为,这似是有些夸张了吧?大人未免有些言过其实。” 赵无忌哈哈一笑,“夏先生有所不知,本官说他意义重大,自然是有本官的理由。” “我且问你二人,咱们这飞马岭商业区建立了以后,是不是吸纳了很多闲散人员?为很多人创造出了谋生的机会?”赵无忌问道。 夏允彝,顾炎武两人皆点头称是,夏允彝道:“大人说的不错,咱们这商业区虽然仅仅开张不到两日,但各家店铺雇佣的伙计,穿梭人群之中贩卖吃食和商品的小贩,还有打扫清洁街道,维护街道治安和稳定的这些活计,都需要很多人手,大人此举,为钦州很多失去土地的无业百姓创造出了一条全新的谋生之路。” 第七百八十九章马车公司的意义(下) “这不就对了么?”赵无忌笑着看着两人,“那我再问你们,这些人通过工作得到的薪水,虽然温饱无碍,亦足以养家糊口,但是他们的薪水应该不会特别高吧?” 二人又点了点头,承认赵无忌说的不错。 赵无忌手下雇佣的这些雇员,严格来说,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那些掌握了核心机密,负责制造如玻璃,水泥等产品的工匠师傅,他们的薪水比较高,但是同时他们全部都和庆记或是和记签订了一笔长达十年以上的契约,在这段时间里,由于保密的需要,他们不能外出,只能生活在飞马岭内,生活在赵无忌为他们建造的生活商业区内,与外界隔绝。 另一部分是那些不涉及到核心机密的工匠和雇工们,比如说挖矿,运输,销售等等的人员,他们的薪水相对要低一些,因为没有什么保密的需求,所以相对也更加自由,跟普通的雇工一样,每日早出晚归地工作着,可以自由活动。 “宁人,你看,你要扩大工坊规模,那这些工坊,比如不涉及到保密的制衣工坊,煤炭工坊,以及那些要扩招的运输工人等等,他们的薪水也不会很高。” “既然他们的薪水不高,那他们肯定是没法像那些土司和富商一般,掏出几千两,在飞马岭购买一处住宅,对也不对?”顾炎武二人想了想,再度点头承认赵无忌说的是事实。 “好了,那我问你们,他们在这里工作一天后,晚上他们去哪里睡觉?” “这,”夏允彝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作答,答案很简单,既然这些人都买不起飞马岭的高价住宅,那他们晚上便只能离开飞马岭,回到在飞马岭外面的家中休息。 “所以本官要建立公共马车公司,正是为了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啊,让他们可以安心地在飞马岭这边赚钱,养家糊口,有了公共马车,他们才能正常通勤。” “节省了他们上班时花费路上的时间,那飞马岭的工作对他们来说,才会有更大的吸引力。” “这个,敢问大人,这‘通勤’又是什么意思?”顾炎武有些迷惑地问道。 通勤这个词说起来,乃是来自于日制汉语,指的是从家中往返工作单位的过程,通勤是工业化社会必然会出现的现象。 众所周知,倭国,朝鲜等国的语言受华夏语言影响很深,直到后世,倭国的语言中还留存着大量的汉语单词,至于韩国虽然后来废除了汉语,但在学生基础课中,两千多个常用汉字依旧是他们的必修内容。 在发展和演化,融合中,相应的,也便出现了日制汉语。 工业化社会,会使得大量人口集中在工厂之类的场所进行劳动,这种现象是以前的那种小农经济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小农经济的时候,农民经常在自己住所附近种地,路上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工业化社会时期,人们为了生活,就必须前去远离家门的地方去工作。 而有了公共马车,就能方便他们上下班,替他们节省上下班途中花费的时间,这也是后世有很多国企单位会有自己的通勤车,用来运送职工上下班。 赵无忌解释之后,夏允彝两人原本也极是聪明,当即一点就透,明白了此事的意义之后,众人顿时便对组建马车公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众人就近寻了个空闲的房屋,一人一把椅子,便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公共马车的制造方案来。 说是讨论,其实基本方案赵无忌心中已经有了,只不过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制造双层马车好,还是单层马车好。 双层马车,具有上下两层的空间,所以能容纳更多的人,但是重心也比较高,相对单层马车来说,如果马速过快的话,就比较容易侧翻。 单层马车坐得人少一点,但是重心低,安全性比较高。 原本赵无忌是倾向于制造单层马车,但单层马车一次只能乘坐二十人,后来夏允彝提出,很多民众百姓坐车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一些包裹或是买到的商品,或是要出售的货物等等,带着这些东西乘车,这样一来,这些东西就会挤占更多的车厢空间,从而减少乘车的人数。 于是众人商量了一番之后,最终决定还是制造双层马车,空间大,载客多。 拉车的马匹定为两匹,由于有橡胶轮胎和轴承,这两样东西可以大大减小摩擦力,提升车辆的效率,增加车辆的负重,所以顾炎武建议马车可以制造的更大一些,这样一来,双层马车可以容纳五十多人。 赵无忌则提出马车每日按照固定的线路行驶,每隔一段距离,便可以设立一个站点,乘客可以在站点等车上车或是下车。 虽然赵无忌说的不过是后世很普通很常见的做法,但在顾炎武和夏允彝眼中,简直是惊为天人,两人齐齐称赞大人想得周到细致,构想天才。 赵无忌也只能笑了笑,心想自己果然是如牛顿所言,站在了无数巨人的肩膀上面,才会用后世的见识,来轻松碾压古人。 制造方案和要求确定下来后,接下来便会由顾炎武具体安排人手,将这种双层马车具体设计并制造出来,几人正探讨的热烈,突然听到外面房门响动,随即便有一名黑旗军士卒出现在了门口。 士卒来到赵无忌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大人,刘芳亮将军派遣属下前来报信,按照大人的安排,我等一直在海岸边境巡逻警戒,昨日刘将军率人在三娘湾,当场抓获了一批企图偷运鸦片入境的鸦片贩子, 其中缴获鸦片五千箱,抓获本地鸦片商人及同党共计三百余人,抓获洋人鸦片贩子五十三人,为首的洋人名唤颠地,据他们的供述,这些洋人都是不列颠人。” 听了士卒的禀报,赵无忌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他的目光也慢慢地冷了下来,沉吟良久后,方才吩咐说道:“让刘将军把这些人,还有鸦片,全部押送回来。” “这些洋人,当真无法无天!大人已三令五申,命他们不得销售鸦片,没想到他们还是拿大人的话当耳边风!居然胆敢走私鸦片!”夏允彝气愤说道,“不过,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夏先生说得对,本官再三强调,严禁一切人等在我大明运输销售鸦片,而今他们明知故犯,撞到本官手中,本官岂会轻饶!”一想起后世这些洋人用鸦片毒害国人身心,并借此从华夏掠夺了大量的白银和财富,可谓是又损人又利己。 既伤了华夏的元气,使得华夏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也使得这些洋人靠着鸦片积累起了巨额的财富,强大起来的强盗们,之后甚至演出了八国联军侵华,抢走无数珍宝后,又火烧圆明园这样的戏码。 更可恨的是,他们甚至还将因吸食鸦片而导致身体羸弱不堪的国人称之为‘东亚病夫’,一想到这里,赵无忌便恨得牙痒痒的。 穿越者既已来此,数百年后的屈辱,岂能让他再度重现?! “夏先生,把消息放出去,明日午时,本官将在钦州港,处置这批缴获的鸦片烟,和那些罪犯!”赵无忌声音清冷,“这些洋人畏威而不怀德,只有狠狠地打疼他们,才会让他们吸取教训。” “此事的出现,未必是坏事,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对不列颠人动手的时机,终于到了! 第七百九十章鸦片走私贩颠地 次日一早,明媚的太阳照常升起,于空中将金色的阳光慷慨地撒将下去,温暖着那些在冰凉的冷风中,来来往往辛勤劳作的人们,一群群的人穿着蓝色粗布制服,沉默着或是喊着号子,将一车车的货物从海船上卸下来,或是运上去,整个港口慢慢地从夜晚的寂静中苏醒过来,迎来了又一个忙碌的早晨。 “馒头,馒头,刚出锅的大馒头,不暄不要钱。” “热乎乎的炊饼,小咸鱼,鱼汤管够,只要八文钱!” “大碗热茶,大碗凉茶,只要一文钱!” 码头上的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在这里奔波着谋求一份生计,时不时便会有一些早上没吃饭的搬运工们,上前买上两个馒头,蹲在地上便吃了起来。 也有奢侈一点的,便进了竹竿搭就的帐篷里,坐在竹椅上,花上八文钱,就着酥脆的小咸鱼,吃上一张半斤重的炊饼,再美美地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鱼汤,顿时便感觉早晨的寒气被驱赶的无影无踪,浑身上下,洋溢着暖流,恢复了力气。 这两日由于飞马岭工坊的开业,吸引了大量的海商洋商来到这里进货售货,也因此钦州港的码头这几日格外的热闹,搬运工们甩开膀子拼命地干活,挥洒汗水辛勤劳作,每天赚得的钱,足足能有以往的四五倍之多,这让很多人甚至萌生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娶媳妇!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大概就是华夏农民几千年来,一直都在追求的最朴素的理想。 原本钦州港的人流客流并不多,这些搬运工平时也赚不了多少钱,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人都处于随时会饿死的边缘,哪里还敢有讨媳妇的心思? 但自从赵大人来到这里之后,在他的部署安排下,钦州港顿时便是面目一新,规模也扩大了许多,这几日往来的海船数量更是增加了十几倍。 海船上的水手们拼命挥舞着装满铜钱的钱袋,铜钱撞击,哗哗作响,以此招呼这些搬运工前来搬运货物的情景,俨然已成钦州港的一大景观。 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同样一批货,谁能先运到欧洲,谁就能先卖上一个高价,这些跑船的水手都是老海狗了,商场上的门道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有时为了能让搬运工们能优先给自己装货卸货,他们甚至会主动提高搬运的报酬。 受到高报酬的诱惑,前来钦州港干搬运工活计的人越来越多,即便如此,人手增加的速度也比不上码头上货物的增加速度,这倒使得这些搬运工人数越多,却越是忙得脚不沾地,有时活多的时候,忙得他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想起从前饿肚子的时候,码头上的搬运工人觉得现在真是太幸福了,一种只有吃过苦的人才能体会到的幸福。 努力攒钱,买房子,娶媳妇,如今已成大部分搬运工心中的究极梦想。 梦想并不遥远,按钦州港现在的发展势头看,两到三年,或许他们中的很多人便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不过,今日的钦州港,相比以往,似是稍稍有所不同。 一大早便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卒们,把码头西南角的一处沙滩围了起来,随即又有一群民夫进了其中,士卒们脸色严峻,阻止任何人的靠近,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百姓民众们因为好奇,慢慢地向着那边聚集而去,交头接耳地议论个不休。 “大哥,他们在干啥?”一个穿着蓝布制服的汉子,坐在竹椅上,嘴里咬着一张炊饼,含混不清地问道。 “你说那些人么?听老杨说,钦州伯今日要在这里处置一些鸦片贩子,你看来了那么多官爷,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老杨是驻守在码头这里的一个普通黑旗军士卒,他其实不老,只有二十岁,不过因为他总是沉着一张脸,露出一副与其年龄明显不符的成熟来,平时又是一副生人勿近铁面无私的样子,所以便被人称作‘老’杨。 “哦,原来是这样。”汉子甲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半碗鱼汤,随后用力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其动静之大,使得不远处的饭馆老板也心疼地哆嗦了一下。 “鸦片,那不就是福寿膏么?这玩意又‘福’又‘寿’,钦州伯为什么不让卖?”汉子甲继续问道。 “这个老杨也不知道,不过他说钦州伯做事从来没错过,赵大人不让卖鸦片,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汉子乙翻了翻眼睛,悻悻说道,“那玩意可没少坑人,我有个朋友就是吸鸦片,把家产都败光了。” “那,大哥,一会我们也去看热闹?”汉子甲三口两口啃完了手中的炊饼,试探性地问道。 摸着怀中鼓囊囊的钱袋,汉子乙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中!一会咱们也休息一会,看热闹去!”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渐渐地,闻讯赶到钦州港的百姓们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听说今日要在码头处置鸦片贩,所以才特意赶来看热闹的,也有一些是被鸦片害得家破人亡的,特意过来一趟,想看看这些鸦片贩子的下场。 随着围观人群的越来越多,一些海船上的洋人海商,以及海船上的水手,见有热闹可看,于是也加入到了围观的人群中。 他们也很好奇,想知道这位据说是非常有能力的年轻伯爵,将会如何处置那些触犯了大明律法的鸦片贩子。 据传闻,这批被抓获的鸦片贩子中,不但有大明人士,也有几十名洋人,这一点尤其引起了那些海船上洋人们的兴趣。 乔和德弗里斯两人也出现在了这里,两人并肩站着,望着不远处戒备森严的明军士卒,他们二人的船队都是定在今日出发,正闲来无事之时,听说此事后,便下了船来到这里。 德弗里斯望着那些目不斜视,手扶腰刀一脸严肃的明军士卒,叹了口气,“乔,我想,这次出事的,应该是史密斯的人。” 乔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嗯,两个月前,钦州伯就已经发出过警告,不允许任何人在钦州贩卖鸦片,钦州伯是个非常强势的人, 我们原本也不怎么做鸦片生意,再说,也犯不上因为这点利润而得罪他,所以这次出事的肯定是不列颠人,估计史密斯现在正头疼呢。” 德弗里斯哈哈笑了两声,“这些傲慢而又狡猾的英国佬,我听说史密斯这次运来五船布,全部都赔得很惨,现在他又碰上这事,我担心,史密斯回去之后,只怕他在公司里的职位是保不住了。” 乔嗯了一声,自从赵无忌发出禁烟的警告后,她便把这一消息及时反馈给了总公司,总公司随后便做出了停止鸦片贸易的决定,她此番前来,从印度运来大明的货物全部是棉花和硝石。 而荷兰人则垄断了利润丰厚的香料生意,香料的利润甚至比鸦片都高,他们根本没必要去刀口舔血,冒着得罪赵无忌的风险去卖鸦片。 所以这次被抓获的洋人贩子,乔百分百确定,肯定是那伙不列颠人,因为不列颠人的鸦片生意做得最大,想到这里,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身形矮胖,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笑容的金发胖子。 金发胖子颠地,是不列颠在东亚最大也是最有名的鸦片贩子,他在南亚很多地方,如印度和孟加拉,采用种种凶残的手段,逼迫那里的土著农民为他种植鸦片,而收获到手的鸦片,则被他大量地利用利用海船运输到东亚销售,尤其是大明。 这个胖子外表和蔼,脸上总是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只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他非常阴险,并且十分残忍,曾经有一个印度村庄的村民拒绝为他种植鸦片,被拒绝的颠地恼羞成怒,一周后,那个村庄的村民全部被人残忍地杀死,就连老人和小孩也没被放过。 年轻的妇女们则大部分都遭到了侮辱,被残忍地虐待致死,而此案的凶手至今没有被抓获,但很多人相信,这正是颠地的手笔。 颠地双手沾满鲜血,罪行累累,但靠着他手中私人卫队的强大武力,以及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对他的全力支持,在加上他在帝国中利用金钱开道而得来深厚人脉,他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却不知颠地这一次有没有被赵无忌抓住,乔在心中暗暗想道。 聚集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再有一刻,便是巳时时分,这时远处慢慢地传来一阵骚动,一队上千人的明军士卒冲着这边走了过来。 最前面的是一名威武雄壮的明军将领,他一手拉着战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把锋利无比,闪耀着摄人寒光的巨大长刀。 在他的身后,一队排成两排的明军士卒迈着齐刷刷的步伐走了过来,在队列的中间,先是一辆辆拉着沉重箱子的牛车,那箱子里估计便是鸦片,随后便是几百名被绳子捆缚住的大明鸦片贩子,他们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感觉末日将临的样子。 在最后面,则是几十名金发碧眼的洋人,相比那些大明鸦片贩,这些洋人的表情便轻松多了,人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还有几个洋人,看到围观人群中的几个年轻女子,甚至还放肆地吹起了口哨。 走在这群洋人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脸上带着笑容的矮胖金发男子,他脸上带着一副茫然的神色,似是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捆着,带到了这里。 乔和德弗里斯几乎同时看到了这个金发男子,两人皆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人正是臭名昭著的鸦片走私贩,颠地。 第七百九十一章钦州销烟 赵无忌骑着一匹纯黑色半点杂毛也无的战马,全身披甲,面沉似水地走在队列的最后,他腰间挎着长刀,马背右侧得胜钩上悬着一把细长的陌刀,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在他的身后,则是夏允彝,商敬石两人的身影,此外还有一个眼生的年轻少年跟在最后面,这少年虎背猿腰,手持一杆大刀,显然是武艺不凡,但在其眉宇之间又自有一股儒雅之气,看上去英气勃勃。 乔看到这个少年,有些诧异,她跟赵无忌接触了很多次,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少年,这少年虽然年轻,此刻骑在马上,竟然也有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乔毫不意外地在鸦片贩子的群中看到了颠地的身影,她和德弗里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心里明白,史密斯这次怕是遇上了大麻烦。 赵无忌一向作风强硬,却不知此事他又打算如何处置。 很快,赵无忌等人便来到了码头的西南角处,进了明军士卒的警戒圈里,随后赵无忌一声令下,那些警戒的士卒们便散了开去,等着看热闹的百姓们和洋商们于是便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地挤了过去。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首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坑,应该就是刚才的那些民夫给挖出来的,深坑通过海滩上被挖出来的一条沟渠,连入了大海,但深坑和沟渠之间有一道铁闸,虽然沟渠里全是海水,但铁闸却是将海水牢牢地拦在了深坑外面。 赵无忌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身后的手下,他望着不远处神色各异的民众百姓,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稍后他会派人把查获的鸦片烟土和生石灰混合,倒入深坑,然后升起闸门将海水放入深坑中,利用水和生石灰的化学反应,彻底销毁这些鸦片烟土。 赵无忌也没想到,后世林则徐的虎门销烟,竟然被自己在这个时空中提前预演,巧合的是,这个鸦片贩子的名字也和后世一样,都叫颠地,而洋人鸦片贩面对的都是一样腐朽而无能的帝国。 不同之处是地点从虎门变成了钦州,而主持禁烟的,也由一代名臣林则徐变成了穿越者赵无忌。 既然我来了,此后便是再不相同!赵无忌在心中默默想道。 冰凉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庞,赵无忌一时也有些心神激荡,他想起了历史上那位不畏强权,当众销烟,却被腐败无能的清廷给免职,惨遭发配新疆的林则徐。 这位民族英雄一生坎坷,然而面对强大的外国侵略者,他却从来没有屈服,而是勇敢地与强大的敌人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抗争,虽然由于当时的大势以及历史局限性,他的禁烟行动最终以悲剧告终。 “大人,巳时已到。”一旁的夏允彝看到赵无忌似是有些出神,急忙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赵无忌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向着人群中看去,很快他便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乔和德弗里斯。 略一沉吟,赵无忌向着两人露出微笑,伸出右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乔回报赵无忌以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便率先走了过去,德弗里斯略微迟疑了一下,但随后他慢慢地向赵无忌那里走了过去。 “你好,美丽的小姐,没想到在这里,我们又见面了。”赵无忌抓着乔的玉手,弯下腰吻了一下乔的手背。 乔轻笑了几声,“伯爵大人,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赵无忌先是和走过来的德弗里斯点头示意,而后方才对两人说道:“本官当初颁下禁烟令,宣布任何人不得在大明,在钦州销售运输鸦片,此事想必两位都已有所了解。” 德弗里斯听了,没有做声,乔却是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们当然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德弗里斯先生,我们都严格地遵循了大明的律法,那些鸦片贩子并不是我们的人。” 赵无忌笑了笑,不过他的笑容在乔和德弗里斯眼中,似是带上了几分狠厉和决绝。 “本官当然相信两位的高贵品格,哦,为什么没看见史密斯先生?”赵无忌一面说着,一面还故意向两人身后望去,似是在寻找史密斯的样子。 乔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德弗里斯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说道:“伯爵大人,我听说史密斯这两天心情很不好,我的水手在城里一处酒馆恰好看到了他,听说他喝了整整一夜的酒,所以……” 德弗里斯对赵无忌做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赵无忌心想原来如此,史密斯生意受挫,借酒浇愁,此刻还不知在哪里狂饮或是酣睡呢,这却有些遗憾了,自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他若不来,着实可惜。 赵无忌想了想,便对乔和德弗里斯二人微微颔首示意,而后他便迈步上前,站到了围观的大明百姓和洋人面前。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两月之前,本官曾颁布‘禁烟令’,言道自即日起,禁止任何人在大明钦州境内,贩卖运输吸食鸦片,一旦查获,无论何人,定会严惩不贷!” “但本官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为了鸦片的高额利润,冒着种种风险,继续向我大明运输,销售鸦片!这些鸦片贩子利用海船,走私了整整五千箱鸦片来我大明,在与本地的鸦片贩子交易的过程中,被本官手下士卒发现,当场包围,人赃并获!” “为防止此种情景今后再度发生,本官在此,将当众销烟并对所有人犯一并加以处置!” “本官在此,再度重申,今后再有犯者,一律遵从此例!” “来人!给本官把这五千箱鸦片,把这些害人的玩意,全部倒到坑里去!” 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在无数民众兴奋的目光中,一队黑旗军士卒齐唰唰地走上前去,从牛车上搬下一箱箱的鸦片,一刀将箱子劈开,随后把箱子里的鸦片通通倒进了深坑之中。 “慢着!”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叫喊,众人闻声惊讶地看过去,只见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史密斯浑身酒气,带着七八个同样喝得满脸通红的水手,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史密斯看着不远处的赵无忌,眼中难以掩饰地露出了疯狂的恨意,他停了一停,强自压下自己的酒意,这才脚步踉跄地来到赵无忌面前,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向赵无忌问道:“赵,伯爵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哦,史密斯先生,你来得正好,正好也给本官做个见证。”赵无忌笑眯眯地上前挽起史密斯的胳膊,亲热地把他也拉到了乔和德弗里斯面前,“本官抓获了一批鸦片贩子,还缴获了大量的鸦片,本官打算在这里,当众将这些鸦片销毁,以儆效尤。” 史密斯张大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箱箱被倒入深坑的鸦片烟土,感觉心里的血一滴滴地滴落,这一箱箱的烟土,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赵无忌笑眯眯地看向史密斯,“却不知刚才,史密斯先生为何要阻止本官销烟?难道,这些鸦片,跟史密斯先生也有关系?” 史密斯迷离的眼神顿了一顿,他喝得实在太多,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他的目光在赵无忌,乔和德弗里斯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赵无忌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卒身上,沉默了半晌,方才咬牙说道:“这个,这个跟我们没关系。” “那为何刚才史密斯先生要阻拦本官呢?”赵无忌笑眯眯地看着史密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史密斯一时语塞。 史密斯如今心中恨赵无忌恨的牙痒痒的,但是此时此刻,虽然他喝多了酒迷迷糊糊,但他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可不能承认这些鸦片和鸦片贩子,和自己有关系。 损失了鸦片虽然肉疼,但早晚能够通过交易贸易,一点点的赚回来,若是承认自己贩卖鸦片烟,在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面前名声扫地不说,以后,整个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都没法在钦州做生意了。 毕竟鸦片并不是生意的全部。 要是董事会的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人们,得知他搅黄了他们在钦州的生意,只怕马上就会派人把他砍碎了丢入大海喂鱼。 孰轻孰重,醉酒的史密斯还是能分出来的。 在史密斯阴沉绝望的目光里,一箱箱鸦片不停地倒入深坑,没用多少时间,五千箱鸦片就全部被倒完了。 赵无忌气势十足地再度站在了围观的百姓和洋人们面前,“以后谁再敢在大明贩卖鸦片,就是这个下场!” 随即,他转过身去,冷冷下令,“动手!” 刘芳亮当即走了过去,他和韩勇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抓住钢铁闸门的两侧,两人同时用力,“给我起!” 一声怒吼之后,沉重的闸门便被两人慢慢抬起,汹涌的海水顿时奔腾倾泻到了深坑之中,韩勇猛然又是一声喊,刘芳亮急忙松了手,韩勇居然独自一人,慢慢地举起了那道巨大的钢铁闸门! 随即韩勇一声暴喝,双臂猛然用力,沉重的铁闸顿时便被他掷了出去,直直飞行了十余米,方才轰的一声发出巨响,砸到了地面上。 第七百九十二章当众处死 汹涌的海水疯狂地涌了进去,深坑的底部顿时便腾起了一阵阵的白烟,没多久海水便将深坑完全淹没,生石灰不断地和海水发生着化学反应,水面咕嘟咕嘟不断地冒着气泡,原本冰凉的海水,此刻似也是被点燃沸腾了起来。 生石灰遇上水,会发生强烈的化学反应,产生大量的热和水蒸气,此刻海水在众人面前沸腾,时而可以看到被烧得翻白了肚子的海鱼漂浮在水面上,刺鼻的气味伴随着水蒸气扑面而来。 赵无忌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海水不断沸腾滚动,他脸色冷静,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史密斯脸色铁青,强压着心头怒火,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 乔和德弗里斯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三个国家一向明争暗斗不止,此番看到对手吃瘪虽然开心,但是两人却也升起一股些兔死狐悲之感。 乔还好,因为赵无忌曾说过想和葡萄牙人结盟,盟友实力强,她只会觉得高兴,但德弗里斯心中对赵无忌的忌惮和畏惧则又多了几分,他觉得这位年轻的明国伯爵,实在是太强势了。 至于一旁围观的大明百姓们,则是纷纷拍手叫好,兴高采烈。 “好,钦州伯说的没错,早就该整治这些害人的玩意了!全烧了才干净!” “那可不是,我家邻居原本家境殷实,家中是开粮行的,原本过得好好的,就因为沾染了这个,结果把家产全给败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最终实在活不下去了,一家三口双双悬梁自尽了,那情景,真是太惨了。”一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沾染了这玩意,人就没人性了,前几个月我还看见王秀才,因为沾上这个,把房子媳妇孩子都给卖了,最后实在没有再能卖的了,鸦片瘾犯了,居然就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求鸦片馆赊给他点烟土抽,他爹幸亏早就死了,要是知道这事,怕不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他!老头当年最要脸面的一个人!” “那可不是,我原来还觉得赵大人年轻,现在看这两个月赵大人的作为,我老头子真是发自内心地敬佩他!果然是我大明文武双全第一人!” 大明的民众百姓们一边鼓掌喝彩,一边在那边议论纷纷,称赞着赵无忌,而那边的洋人水手和洋商们,脸色却都是一阵红一阵白,表情既有些尴尬,又有些惧怕,从前他们对这个老大帝国的腐败官员很有些轻视,但是面前的这个年轻官员,精明强干,威严十足,让他们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敬畏。 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咕嘟作响的海水,心中各怀心思。 赵无忌也望着这满坑的海水,久久没有做声,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还是在等些什么。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后,水面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无数条被烧死的海鱼和虾蟹翻着肚子浮在水面上,宣告了此次销烟的结束。 赵无忌望着水面,背着手想了一会,方才转过身去,望着不远处被抓获的那些鸦片贩子,沉声说道:“把那些鸦片贩子,给本官带过来!” 在史密斯,乔,德弗里斯三人神态各异的注视下,以颠地为首的五十三个洋人鸦片贩子,以及三百多名大明的鸦片商人,浑身绑得结结实实地,被带到了众人的面前。 史密斯看到颠地,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愤恨之色。 他痛恨颠地无能,做事居然这么不小心,居然连人带货都被明军士卒给抓住,以至于给他和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史密斯恨不得手中现在就有条鞭子,他很想用鞭子亲自把面前这个死胖子给活活抽死。 不过以后有的是收拾颠地的机会,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洋人在大明犯了事以后,明朝的官员通常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通常的做法乃是将他们驱逐出境,偶尔也有不好对付的明朝官员,则会扣着这些人不放,而最终公司也只好出一大笔钱,把他们赎出来。 史密斯目光阴冷地盯着面前的胖子,心中已经想好了十几个惩罚颠地的酷刑出来。 赵无忌的目光貌似随意地在史密斯,乔,德弗里斯三人脸上一一掠过,将三人脸上神态尽收眼底,他想了想,便转过身子,再度面向那些围观的百姓民众们。 “两个月前,本官曾颁布过禁烟令,言道再有敢贩卖运输鸦片者,一律严惩不贷!今日,本官便在此地,对这些犯人明正典刑!” “来人,把这五十三名洋人烟贩,还有三百一十四名汉人烟贩,通通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当众处死!”这四个字犹如一声炸雷般,顿时便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响,便是原本最为镇静,只当来此看戏看笑话的德弗里斯,也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这年轻的伯爵,不按牌理出牌啊! 正常的操作流程,不是驱逐出境么? 史密斯眼中猛然爆出怒火,他脖子一梗,正待说话,他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德弗里斯脸上,在德弗里斯的脸上,史密斯分明看到了一丝兔死狐悲的同情之色! 虽然不列颠人与荷兰人暗中多有争斗,在东亚和南亚海域,以及印度孟加拉等地,争夺着霸主的位置,但是此时此刻,面对强势的赵无忌,德弗里斯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赵无忌有些太强势了。 史密斯心思敏锐,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于是他便望向德弗里斯,目光中带上了浓浓的哀求之意。 眼看多年的老对手向自己求情服软,德弗里斯皱了皱眉头,心中为难,他也不想看到赵无忌以及大明过于强大,于是他便轻咳一声,开口说道:“且慢!” 赵无忌一时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率先开口的居然是与此事无关的荷兰人,他扭头看向德弗里斯,语气有些冰冷,“哦,德弗里斯先生,您有何见教?” 德弗里斯身材高大,神色凶恶,不过此时的他,脸上罕见地挤出了一丝微笑,“亲爱的伯爵大人,按照大明官场的惯例,这些可怜的人只需驱逐出境,他们不是贵国的子民,不受贵国律法的管制。” 荷兰人如今是东亚海面上,唯一可以和郑家水师一较短长的强大海上势力,对于荷兰人,每到最后关头,赵无忌也不想得罪他。 三股势力,专心拉着葡萄牙人,只打不列颠这一股就好。 赵无忌的脸上也露出微笑,“德弗里斯先生,惯例如此,并不代表理应如此,本官在两个月前的禁烟令里面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无论是谁,只要触犯禁烟令,一律会处以严惩!” “洋人的身份保护不了他们,此事与贵方也无关,此事并无谈判余地,还请德弗里斯先生谅解。” 赵无忌在钦州这里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给钦州带来的种种变化,德弗里斯也看在眼里,他对不列颠人的那一点同情心,远远抵不过待到钦州繁华之后,通过海贸交易,带给荷兰公司巨额利润后的诱惑。 本来也并非盟友,肯开口出头,便已是十分的人情了。 听了赵无忌的话,荷兰人沉默了一会,于是便耸了耸肩,“我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您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我尊重您的意见。” 听了德弗里斯的话语,史密斯的心情瞬间沉到海底,他想了想,只得强行压抑住酒意,再度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脸上神情不知是笑还是哭,对赵无忌说道:“尊敬的伯爵大人,他们虽然犯了错,但是这些可怜的人,我都认识,他们都是我不列颠帝国的子民,您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让我把他们带回国内,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得到最严厉的惩戒!” 赵无忌含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凝固了起来,眼光转为冰冷,他摇了摇头,说道:“很抱歉,史密斯先生,言出必行是本官一贯的准则,他们在大明犯了罪,所以他们必须要在这里接受他们应得的惩罚。” 史密斯怔了一怔,他刚才忍气吞声向赵无忌低头服软,本以为赵无忌能给他个面子,就坡下驴,放颠地等人一马,没想到赵无忌居然铁了心,真想杀掉颠地等人。 史密斯的语气也变得阴冷起来,话语中隐隐带上了威胁之意,“赵大人,我必须提醒你,他们是我不列颠帝国的子民,您滥用贵国的律法惩戒他们,很有可能会引起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史密斯话音刚落,一旁的鸦片贩子颠地也猛地从地上站起,冲着赵无忌大声咆哮道:“我是帝国有身份的绅士,你对我的侮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帝国下议院的议长白金汉爵士是我的教父,你若敢杀了我,你就等着帝国的大军来到这里,为我复仇吧!到了那时,这里全部都会变成一片焦土!” 哦?看来这个颠地还有些背景啊,难怪史密斯也要出面保他,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想道。 第七百九十三章必须要死 郑成功手持大刀,青冷阔大的刀锋,让人望之生畏,立在赵无忌的身后,面带不善之色地看向颠地和史密斯两人,他虽然年仅十六岁,但已经生得颇为高大,这些年陪同父亲郑芝龙四处磨炼,却也让他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不过他心中可着实担心的紧,原以为师父不过是要将这些洋人鸦片贩驱逐出境而已,顶多也就是打一顿板子了事,却没想到师父走得这么远,居然是想要这些洋人鸦片贩的命。 只是这些洋人也不好对付,这些来自远方的洋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依仗着船坚炮利的优势,依旧在这片东亚的海域上闯出了一片天空。 杀掉这些鸦片贩容易,但杀了他们之后,且不说不列颠帝国今后可能会对此事进行交涉,甚至会派出远洋舰队来攻打大明,讨要说法,仅仅说眼前,史密斯的船队拥有八艘商船,六艘战舰。 若是史密斯狗急跳墙,派遣战舰在海上冒充海盗,打劫进出钦州港的商船怎么办? 到时损失船只和货物还是小事,影响到了钦州港作为通商口岸的大局,才是至关紧要之事。 这些鸦片贩确实该死,但是在如今海上力量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此时正应该韬光养晦,积蓄力量,而不是急于和这些洋人摊牌。 毕竟郑成功清楚,赵无忌手头可是一艘战舰都没有,造船厂那边倒是有几十艘战舰正在日夜赶工地建造着,但是也要一个半月后才能下水。 莫非,师父打算动用广西水师?想到这里,郑成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广西水师的德行,郑成功可是非常清楚,欺负欺负渔民和小股海盗还行,真要上阵,只怕连一艘不列颠战舰都打不过。 一阵寒冷的海风吹来,吹得赵无忌的衣衫不断飘动,但他的人却依然坚定地伫立在那里,面对寒风,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乔在一旁皱着眉头,心中对赵无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她也没想到赵无忌会做的这么决绝,先是销烟,而后要杀人,招招都是把史密斯逼得退无可退的路数,我那天对他的提醒,难道他没有听进去么?乔暗暗想道。 她想了想,便走了过去,她先是温和地瞥了一眼史密斯,暗示他先暂且忍耐,而后便站在赵无忌面前,低声说道:“赵,颠地在不列颠帝国确实很有背景,你最好不要得罪他,不列颠帝国的实力很强,并不比大明弱多少,并且史密斯背后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拥有东亚实力数一数二的舰队,你又没有水师,不要把他逼得太狠。” “要不,就罚点钱算了,你们华夏不是有句谚语,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赵无忌若有所思地望了乔一眼,想了想,却没有说话。 乔这才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史密斯和德弗里斯,故意放大声音说道:“颠地在这里犯了罪,轻轻放过他,伯爵大人的体面何在?不过看在仁慈的主的份上,他若是肯缴纳一笔赎罪金,我想,伯爵大人是会原谅他的。” 颠地听了,顿时眼前便是一亮,虽然他认为赵无忌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毕竟是自己性命要紧,万一这个东方蛮子突然发了疯,一定要杀自己呢。 生命可是只有一次,他颠地,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没有享受呢,暂且低头一次,日后在联系国内的人脉,设法发动一次对大明的侵略,想方设法报复回来,让这个明国人把自己的赎金连本带利地都吐出来,才是正理。 他想了一想,最终一脸肉疼地开口说道:“不错,我愿意出白银两万两,作为我的赎罪金!”他本来想说五千枚金币,后来又担心赵无忌听不出这金币的价值,于是便改用大明的银子来计算。 一下就能拿出两万两银子,看来这个颠地通过贩卖鸦片,赚了不少钱啊,赵无忌稍稍有些动容。 赵无忌沉吟片刻,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在乔,史密斯,德弗里斯,颠地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乔的脸色平静,隐隐有些忧色,荷兰人面无表情,因为此事与他无关,摆出了一副坐看好戏的样子,史密斯的脸色愈发阴沉,目光不断闪烁,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颠地神态傲慢,满脸不屑的表情,不过从他脸上,赵无忌依旧是看出了一丝的畏惧之情,一旁的夏允彝轻咳了一声,暗自给赵无忌递了个眼色,示意赵无忌见好就收,不要得罪海上力量强大的不列颠人。 刘文秀的舰队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夏允彝暗自想道。 赵无忌的脸色依旧镇定从容,他想了想,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围观的民众百姓和那些洋人洋商的脸上。 洋人愿意花两万两银子买命,看样子大人多半会答应,百姓们的脸上,显然都有些失望,不过却也带着几分理解之色,而那些洋人洋商,现在看上去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赵无忌垂下眼帘,貌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那销烟的巨坑,而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十分晴朗,万里无云,太阳如今还没有升到他的头顶上,也就是说,还没有到午时,不过看这日头所在的位置,时间估计也快了。 赵无忌想了想,终于转过身来,背向着民众百姓,他望着不远处的颠地,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颠地见了,顿时心中一松。 乔的脸上露出释然之色,而史密斯依旧阴沉着脸,看着十分吓人。 一旁的郑成功和夏允彝二人,见到赵无忌的脸色,也皆都是松了一口气,洋人虽然可恨,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水师早晚会建成,到时再找洋人秋后算账也不迟,何况如今还有两万两银子可拿。 赵无忌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乔小姐,很抱歉,您的建议,我不能接受,此时此刻,今日今朝,颠地,以及他的五十二名洋人党羽,都必须要死!” “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第七百九十四章震慑宵小 众人都被赵无忌的话语给震惊到了,短暂的沉默之后,颠地突然跳了起来,因为双手被捆着,他只能一面拼命地挣扎,一面大声地冲着赵无忌破口大骂,咆哮如雷:“你敢!我背后可是不列颠帝国!我是高贵的帝国绅士,你敢杀我,等待的你定是帝国的滔天怒火!待到帝国海军到来之日,此地皆尽化为火海!鸡犬不留!” 颠地话音刚落,一旁的刘芳亮早已快步上前,用力抡圆了胳膊,啪啪两下,左右开弓,便给了颠地两个狠狠的大嘴巴子,“住口!你这番邦蛮夷,居然敢辱骂威胁大人,你可是活腻味了?!” 颠地被这两个狠狠的耳光顿时便给打蒙了,他怔了一怔,嘴角慢慢流出鲜血,疼痛使得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咳嗽了两声,吐了一口血出来,血迹里还带着几颗牙,刘芳亮臂力非同小可,这下含恨出手,力道十足。 史密斯顿时便是火冒三丈,他伸出手去,指着刘芳亮道:“你居然敢殴打帝国的绅士?你真以为我们不列颠人是好欺负的么?信不信我放炮轰烂你这钦州港!” 史密斯如今也是退无可退,东印度公司董事会里的一位实权人物便是颠地的姐夫,颠地的姐姐当年更是伦敦有名的风流交际花,无数帝国的大臣勋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颠地在帝国的人脉,倒是有大部分都是他姐姐替他争取的,有这层关系在内,史密斯无论如何,也要死保颠地。 颠地捅的篓子再大,史密斯也得捏着鼻子给他擦屁股。 乔一闪身便拦在了史密斯面前,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史密斯,你冷静一下!这里可是大明!” 随即她又匆忙扭头对赵无忌说道:“伯爵大人,请冷静一下!还有,颠地,两万两银子太少了,我们都知道你这些年靠着鸦片赚了多少钱!五万两银子,一两也不能少!” 史密斯眼看乔在其中转圜,这才停住了脚步,恨恨地望着赵无忌,他觉得脑袋有点晕,有点疼,心中明白,自己昨晚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到现在还有些不太清醒。 “五万就五万!”到底是自己的性命重要,颠地很爽快地便答应了下来。 颠地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此番逃出生天后,定要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怂恿唆使帝国尽快派兵前来,征讨这个腐败而无能的老大帝国。 这里有着数不尽的华美丝绸和珍贵瓷器,帝国海军的远征,一定会满载而归,到了那时,自己损失的银钱,也定要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听到颠地的喊叫,围观的众人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人人都是惊讶无比,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居然如此有钱,也惊叹和羡慕,钦州伯轻轻松松便有五万两银子进账。 赵无忌望着颠地,嘴角微微上翘,“五万两银子?” 金发胖子连连点头,大声喊道:“不错,五万两,我认了!” 赵无忌望着他,又笑了笑,“颠地,有些事情,是金钱所不能衡量,也不能交换的,金钱并非万能,很遗憾,你和你的同党们,今天必须都要死!你若不死,本官的心思不通透!” “你!”颠地终于被赵无忌气得彻底疯狂了起来,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咆哮着,“你敢杀我?你等着,帝国海军会为我报仇的!你一定会为此后悔的!” 赵无忌望着颠地,冷哼一声,他迈开脚步,便沉稳地向着颠地走了过去,很快他便走到了颠地面前。 “刀来!”赵无忌蓦然喝道。 一旁的韩勇急忙将一把长大的陌刀向着赵无忌抛了过去,赵无忌看也不看,一把接过,他双手持刀,刀锋高举,脸上露出狞笑,“帝国绅士?” 话音未落,只听唰的一声,陌刀刀锋破空而下,只见刀光一闪,颠地的身子左侧蓦地爆发出一蓬血雨,他的左臂啪的一声,齐根而断,掉在了地上,颠地一声惨嚎,摔倒在地,不断打滚哀嚎。 赵无忌冷冷看着地上惨叫的鸦片贩子,沉稳地握着手中陌刀,“下议院议长?”只听唰的一声,刀光再度闪现,顿时颠地的右臂也被他砍了下来,一阵剧痛传来,颠地两眼一翻,当即就昏了过去。 陌刀再度高高举起,“帝国海军?开战?哈哈哈哈哈哈……”一阵长笑之后,陌刀猛然下挥,颠地嗷的一声再度惨叫醒来,双腿小腿已不翼而飞! “不过是一些蛮夷而已!”赵无忌盯着倒在地上的颠地,有些不屑地说道。 随手将手中陌刀掷还给韩勇,赵无忌转过身去,环顾全场,沉声下令:“来人,把这些鸦片贩子,通通都给本官斩了!一个不留!” 如狼似虎的黑旗军士卒持刀纷纷上前,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唰唰唰一阵刀锋破空之声响起,瞬息之间,所有的鸦片贩子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颠地的脑袋也被砍了下来,他的死状很惨,四肢加上头颅,躯干,整个身体被砍成了六段,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赵无忌!”史密斯也红了眼,一声暴喝便站了出来:“你是要与我不列颠帝国为敌么?传我命令,所有战舰立即向钦州港开炮,给我把这里轰平了!” 史密斯此番带了六艘战舰过来,每一艘都是携带了众多大型火炮的巨舰,听到他的命令,他身后的几名水手立即转身准备回到战舰上报信。 “史密斯你疯了不成!”乔像一头母狮子一样,猛然冲到了史密斯的面前,尖声说道:“赵无忌是明国的官员,炮轰钦州港,意味这大英帝国和明国宣战,史密斯你确定要和整个大明开战?你真想挑起不列颠和大明之间的战争么?你承受的起后果吗?!” “炮营何在!”赵无忌那边也是一声怒喝,很快地,众人身后便出现了一队队推着炮车的明军士卒,修长的炮身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炮衣已经被取下,炮口高昂,炮弹早已装填完毕,炮口正对不远处的不列颠船队,蓄势待发。 不知不觉中,火炮营一百门大炮已经被运到了钦州港! 在赵无忌的身后,郑成功身形闪现,他站了出来,指着史密斯一声怒吼:“兀那洋人,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威胁我师父!信不信我带人灭了你们东印度公司!” 史密斯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手持大刀,站出来怒斥自己,这少年甚是面生,但气势十分雄壮,此人他以前从未见过,史密斯一愣神,居然就忘了说话。 赵无忌转过身去,望着郑成功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明俨,此事为师自能处理,你先退下吧。” 郑成功见他如此说,这才恨恨地瞪了史密斯一眼,心有不甘地退了下来。 史密斯没认出郑成功,但一旁的德弗里斯却是目光闪烁,心中剧震。 荷兰人和郑芝龙在东亚海域,两强争霸,彼此都是熟悉的很。 这被称作明俨的少年,明明就是称霸东亚海域的海上霸主,郑芝龙的长子郑森!德弗里斯记忆力很好,他曾和郑森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对方何时却又成了赵无忌的弟子。 荷兰人和郑芝龙一直都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双方都想把东亚海域据为己有,独享海运带来的巨大利益,目前局面暂时是郑芝龙占优,荷兰人处于下风,想到这里,德弗里斯望着赵无忌和郑成功的眼神,慢慢地变得阴沉起来。 史密斯目光阴冷,怔怔地盯着赵无忌,今日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使得他的酒意消散了大半,此刻的他,突然只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不能在这里直接开战,不能引起帝国和大明的全面战争,乔说的没错,发动战争的,只能是国防部的那些大臣勋爵,自己不能贸然出手,给人留下口实,史密斯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史密斯痛心又遗憾地瞥了一眼血泊中的众多鸦片贩子,随后便望着赵无忌,冷笑着拱了拱手,似是刚才的事情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里一般。 “伯爵大人,海上风大浪急,时有狂风巨浪出没其间,颠覆船只,您的船队,出海时可千万要小心啊。” “这个不劳史密斯先生惦念。” “伯爵大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好,不送!”赵无忌冷冷答道。 史密斯也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他脸色铁青,忍受着作为失败者的难堪,带着身边的水手们,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的船队走去。 所有运来的商品都卖掉了,该买的玻璃,香水,瓷器等商品也早已装船,他也该出发返程了。 片刻之后,史密斯踩着跳板登上了独角兽号的前甲板上,望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海港,史密斯脸上现出厉色,冷冷吩咐道:“老约翰,你替我去找德弗里斯,就说如此如此……” 乔嗔怪地看了赵无忌一眼,似是想说什么,眼神既是担心,又是钦佩,她犹豫了一会,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对赵无忌点了点头,转身便回去了。 她也该出发返航了。 德弗里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赵无忌身后的英武少年,随即对着赵无忌点头致意,便也带人离开。 在他们的身后,销烟的坑中,海水犹自在慢慢地冒着青烟,不远处躺倒了三四百具尸体,海风吹来,一阵浓郁的血腥之气散发开去,令人闻之欲呕。 望着一地的血泊,以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那个巨大的销毁了所有鸦片的深坑,围观着的老百姓一边心满意足地议论着,一边开始纷纷散去。 “不愧是八千破十万的赵大人,难怪有此胆色!就连凶恶的洋人都被他给吓退了。” “不错不错,虽然他杀了这么多人,但是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不错,总觉得赵大人杀得好,杀得对!” “哈哈,我也是,你们没注意到么?刚才站在咱们身边的那些洋商水手,被赵大人给吓的脸色都变了。”一个观察得比较细致的百姓说道。 他说的没错,围观的那些洋商和洋人水手们,他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走路时的步伐也有些蹒跚,赵无忌刚才带给他们的心里压力实在太大了。 无数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就这样被他视若草菅一般地给杀掉了。 所有的洋商,水手均是暗自在心中下定决心,决定从此以后,自己一定要在大明做一个遵章守法的良民,一定不能去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第七百九十五章禁海令 眼看史密斯等人已经远去,刘芳亮等人慢慢地聚到了赵无忌的身旁。 “大人,不要养虎为患啊,刚才那洋人明明就是在威胁大人,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就在这里,末将带人把他们给……”刘芳亮脸上露出凶狠之色,右手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动作。 赵无忌瞥了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这个倒用不着,本官自有对付他们的法子。” 史密斯不想惹起两国之间的战争,赵无忌同样也不想,至少明面上,两国之间绝对不能有战争。 史密斯的战舰伪装成海盗船,看上去像是掩耳盗铃,但还真是这么回事,哪怕再是打生打死,也可以解释为是和海盗的斗争,两国之间总能留下一些缓冲的余地和体面。 在港口交战的话,则就非常容易变成两国之间直接的冲突和纠纷,所以说名义这个东西,还真是很有用。 刘芳亮的提议从军事的角度来说非常有效,靠着手头的这些精锐兵力以及身后的炮营,赵无忌可以轻松地在钦州港全歼史密斯的舰队,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若是真这么做了,事情就再无转圜余地,不列颠帝国和大明帝国之间将不得不因此而爆发出一场战争,所以他只能拒绝刘芳亮的提议。 “大人,那个史密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属下总感觉,他离去之时的话里有话,似是有阴谋诡计一般,属下担心他会在钦州港外的海面上做海盗,袭击我大明的商船。”一旁的商敬石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赵无忌听了,冷笑了一声,“这些洋人,能有什么阴谋诡计,无非是打家劫舍的那一套,商将军你担心的对,他肯定会以战舰在港口外面袭击进出港口的商船。。” 赵无忌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郑成功想了想,便出声说道:“师父,我五叔还没离开,要不我去找五叔,让五叔出面去和那洋人谈,用我们郑家的名义,吓退他们。” 赵无忌望着郑成功,欣慰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明俨,为师刚才不是说了,此事为师自有解决之道,却是不用你操心。” 夏允彝皱着眉头,望着赵无忌说道:“刘文秀的舰队还在山东,宝船厂的那些船舶还没下水,如今我等并无可用之水师,我等又该如何应对那些洋人的舰队?” 赵无忌抬头望了望天,想了想便说道:“嗯,等这些洋人的舰队走了,便传本官的命令,禁止任何船只出海,以防止被不列颠战舰袭击,不过名义上不能这么说,得换个说法,嗯,就说,就说此地混入了内奸,本官正在全城搜捕,在找到贼人之前,任何船舶也不得出海。” 夏允彝听了,眼睛顿时便是一亮,“大人当真好计策,这洋人总不能一直在海上飘着,耗他们几日,他们也就散了,却不知大人打算禁海几日?” “哦,一天的时间,也就够了。”赵无忌不假思索地说道,“就禁到明日的申时吧,明日申时之后,海船方能出海。” “嗯……,啊?”夏允彝顿时便吃了一惊。 停靠在码头上的洋人船队开始慢慢地升起风帆,甲板上,各船的船长大声地开始给手下水手点名,以防有船员被落在港口码头,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荷兰舰队的旗舰狂暴号上,老约翰低着头将史密斯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德弗里斯,德弗里斯听了,沉默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可以,你回去告诉史密斯,我答应他的请求。” 半个时辰后,不列颠船队与荷兰船队一先一后,扬着风帆慢慢地离开了钦州港,站在旗舰忠诚号的前甲板上,乔痴痴地望着不远处码头上那个秀气挺拔的身影,目光中流露出担忧和不舍。 大副匆匆来到乔的身旁,低声说道:“船长让我问问您,现在是否可以出发了?” 乔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走吧,我们也回印度。” 望着扬起风帆缓缓开始离港的葡萄牙船队,夏允彝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葡萄牙女子似是对大人很有好感,大人为何不向她求援?” 赵无忌摇摇头,心想这个‘拖字诀’便是她教我的,她其实已经帮过我的忙了。 “夏先生,本官何须向他人求援?不列颠人又有何惧?先生勿忧,本官早已布下妙手,明日申时之后,此事自会解决。”赵无忌说道,“敌舰不会在港口呆太久,耗一耗他们,也就成了。” 夏允彝心想自家大人这怕是死鸭子嘴硬吧,把希望寄托在敌舰会主动撤退身上,他总觉得有些不那么靠谱,他犹豫了一番,最终却也没有说话。 望着葡萄牙人的船队消失在了远方,赵无忌当即沉声下令,“传本官的命令,因发现城中有满清的奸细出没,从现在开始,钦州港,防城港任何船只不得出港,所有港口,只进不出,直到明日申时,禁令自动中止,船只方可离港。” 夏允彝,郑成功等人在一旁看着赵无忌,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郑芝豹背着手站在窗口处,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在他的身后,几个精悍的汉子围着一张红木制成的圆桌坐在那里,这屋里的陈设堪称豪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桌椅皆是以上等的红木,再以最好的木匠精心制作而成,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看落款正是此地颇有些名气,号称诗画双绝的一位诗人所书,这样一幅画,在外面的行情至少也要二十两银子。 墙边摆放着造型古朴的博古架,架子上摆着一些钦州当地的工艺制品,价格也均是不菲。 这里是醉仙阁,号称整个钦州城最高档的酒楼,几乎所有钦州的百姓们都知道,醉仙阁的酒菜或许不是钦州最好的,但价格肯定是钦州最贵的。 醉仙阁向来以豪华的装潢,力求最好的食材,来自京城的大厨,以及出奇昂贵的价格而知名。 坊间传闻,醉仙阁的大厨当年曾在御膳房给皇帝做过菜,至于此事的真假,就不为人所知了。 而郑芝豹所在的房间,又是醉仙阁里面价格最贵的一间包间,除了菜价之外,在这里吃饭还要花费二十两银子的包间费,便是钦州本地的土豪,平时也不敢到这里来吃饭,只有在接待某些贵人的时候,才会忍痛到这里来定个包间。 第七百九十六章担忧 钦州相比从前,确实是繁华热闹了几分,但是和漳州月港相比,差得还很远,不过飞马岭给郑芝豹的印象却是十分惊艳,虽然如今的飞马岭刚刚铺开,还是个雏形,但那些四通八达,平整结实的青灰色道路以及那些同样是青灰色的整齐划一房屋,一眼望去,大气磅礴,让人感到有一种欲要气吞天下的气势。 郑芝豹对那种青灰色的结实道路的建造方法和材料非常感兴趣,他曾委婉地从侧面询问过夏允彝,夏允彝却也很隐晦地暗示他,那种东西是钦州最高的机密之一,属于非卖品,这让郑芝豹颇是有些失望。 郑芝豹身后的剽悍汉子们一个个坐姿都是十分随意,甚至还有一人直接将脚放到了价值不菲的红木桌子上,身子则舒服地埋进了宽大的座椅之中,坐在一旁的郑芝龙手下大将洪旭见状不禁皱了皱眉。 这些都是曾跟着郑芝龙刀山火海一起闯过的老弟兄们,海盗们原本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凶险非常,这些年过去,能活下来的老弟兄屈指可数,郑芝龙又是个重感情的人,对他们平时也极是放任。 私下里,并没有什么上下尊卑的讲究。 “施琅怎么还没回来?”郑芝豹的心情有些烦躁不安地说道,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房门外面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随后门便被人推开,一个二十五六的魁梧汉子拎着几个纸包走了进来。 “哈哈,施琅,五爷刚问你何时回来,你便进了屋,说曹操,曹操到,莫非你也是个属于曹操的?”把腿撂在桌子上的汉子嬉笑问道。 施琅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施琅,五爷让你去买药,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洪旭的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满。 施琅急忙把手中的药材放到了桌子上,脸上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我刚才在街上听说了个消息,钦州伯赵无忌,在防城港那边查获到了一批鸦片,刚才在钦州港码头,不但把鸦片全部给销毁了,还把那些不列颠的鸦片贩也都给斩了,更亲自下手,活活砍死了颠地。” 正在望着窗外的郑芝豹听了,顿时啊了一声,惊讶地转过身来,望着施琅问道:“赵无忌当真如此做了?” 施琅连连点头,“那可不是,整整五十三人,全部被砍了头,赵无忌自己拿了一把长刀,把颠地砍成了五六段!” 郑芝豹顿时便是倒吸一口凉气,咋舌不已。 “钦州伯的手够黑啊,不过他这风格我喜欢。”双腿撂在桌子上的汉子曾德说道。 洪旭皱着眉头,道:“颠地这人不简单,他交游很广,背后很有一股势力在支持他,听说他在不列颠帝国内还有爵位,钦州伯此番杀了他,却是有些莽撞,恐怕那些英国佬,断然不肯善罢甘休。” 郑芝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赵无忌这次惹了大麻烦,众所周知,这些鸦片贩子的背后东家就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些鬼佬一向心狠手辣,钦州伯虽然陆上号称无敌,但我这次来,好像没发现他有水师。” “他的生意,他工坊里的那些货物,最后不还是要通过海船运到外面贩卖么?不列颠人若是蓄意报复他,把港口给他封锁了怎么办?” “五爷勿忧,我听说赵无忌自己也在钦州港造舰,他那个造舰厂,好像就是原来龙江宝船厂的那些人,不过听说至今还尚未有一艘战舰下水。”洪旭说道。 “造舰岂是一朝一夕之功?”郑芝豹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个洋商唤做史密斯的,莫非不在场?颠地是他们的人,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颠地被处死?。” 施琅的样子像是有点想笑而又不敢笑,“五爷,史密斯当时在场,不过赵无忌硬是当着史密斯的面,强行处死了那些毒贩的。” “啊?”郑芝豹又是吃了一惊,“史密斯此人一向睚眦必报,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怎会善罢甘休?史密斯现在走了没?” 赵无忌是郑成功的老师,又和郑家一起做着橡胶生意,双方关系事实上已经接近半盟友,此番赵无忌有难,郑芝豹打算利用郑家的影响力,替双方说和一二。 “早走了,跟荷兰人的船队一起走的,颠地刚被处死,史密斯就走了。” “坏了!”洪旭一拍大腿,“史密斯肯定会带他的那些战舰,隐藏在钦州港外,装成海盗偷袭我大明的海船,以此作为赵无忌销烟的报复。” “洪老哥说的不错,”施琅点了点头,“史密斯临走时曾威胁赵无忌,说道外面风大狼急,让进出钦州港的商船小心,赵大人因为此事,已经颁下了禁海令。” “禁海令?” “嗯,从今日起,到明日申时,任何船只不得出海。” “钦州伯这又是什么意思?若是为了躲避洋人的海盗舰队,只禁海一日,又有什么用?”洪旭皱眉说道。 郑芝豹低头思忖片刻,便下定了决心,“走,去寻赵无忌,将此事问个清楚,否则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洪旭在一旁提醒他道:“五爷,咱们不是在这里约好和盛唐轩的李老爷子谈生意么?如今时辰快到了,李老爷子……” 郑芝豹烦躁地摇了摇头,“这事且先放下,洪旭,你留在这里,代替我和李掌柜叹,再替我跟李掌柜说声抱歉,就说我临时有事要办。” 片刻之后,一辆黑色的四轮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钦州城内的街道上,这辆马车是赵无忌赠送给郑芝豹的回礼,郑成功这样的弟子,就是不要学费,倒贴钱,赵无忌也是肯收的,但拜师的束脩不可少,这是应有的习俗和惯例。 于是赵无忌收下了郑芝豹的一万两银子,却回赠给他一架全新的四轮马车,要论起市面上的价格来,倒是这马车还要贵一些,这样规格和配置的马车,在和记商行,卖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是不二价。 郑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郑芝豹也是财大气粗,他收到马车后,便花钱去和记,命人将马车里的单人沙发升级到了双人沙发,此刻他和施琅二人一左一右地坐在马车里,十几名精悍的手下骑着马警惕地护卫在左右。 金色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玻璃窗照射了进来,映得两人身上一片明亮,清凉的微风从外面吹了进来,施琅抚摸着手边牛皮沙发的扶手,纯色的牛皮质感柔软中又带着一点粗糙,他有些羡慕地说道:“五爷,你说钦州伯这一辆马车,能赚多少钱?” “谁知道呢?这个可说不准,上万两银子的利润总是有的吧。” “能卖这么贵,利润这么大,这玩意估计不好仿制吧?”车厢在轻微地左右摇摆,身下的沙发也跟着晃动起来,两人就像漂浮在水面上一般,没有颠簸的不适,反而觉得很舒服。 “肯定不好仿制啊,”郑芝豹扭头瞥了施琅一眼,“你以为天下聪明人就你一个?这玩意要是好仿制,和记能把它们卖得这么贵?就说这沙发吧。” 郑芝豹拍了拍沙发扶手,道:“这个玩意有人拆开研究过,发现里面就是一个木头架子,放着一些富有弹性的铁线圈,外面再蒙上一层牛皮,就这么简单,但为什么没人仿制?嗯?” “五爷,这是为什么啊?” “那铁线圈造不出来,大兄也曾派人仿制过,造出来的线圈硬邦邦,一点弹性都没有,根本没法用。”郑芝豹叹了口气,“只有和记能制造出来这种东西,别的地方都造不出来,而这种铁线圈的技术,只不过是庆记,和记工坊诸多独家技术中的一种而已。” “也就只有赵无忌这样的天才人物,才配得上做森儿的老师。”郑芝豹总结说道。 一旁的施琅,脸上露出一副有些不屑的神气,“一个破铁圈而已,五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照我看,那赵无忌估计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位骑士驭马靠近车窗,“五爷,已经到了钦州伯的府邸了。” “去问问他在不在家。”郑芝豹吩咐道。 顷刻之间,那随从便转了回来,“五爷,咱们这番来的却巧,钦州伯如今正在家中。” “好,”郑芝豹当即就站起身来,弯着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施琅紧随其后,抢先几步来到赵府门前,对那门子说道:“麻烦通传一下,就说郑芝豹来访。” 约一盏茶的功夫,赵无忌一身青衫,气度儒雅,笑眯眯地迎了出来,“不知郑将军大驾光临,赵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郑芝豹哈哈大笑,“钦州伯说得哪里话来,末将实不敢当。” 赵无忌当即将郑芝豹等人引入府邸,片刻之后,众人在客厅坐定,又有仆人送上香茗。 “为何不见森儿?”郑芝豹问道。 “哦,他对造舰很有兴趣,本官让归庄带着他前去造船厂,实践一番。”赵无忌含笑说道。 郑芝豹哦了一声,决定开门见山,“赵大人,末将听闻今日中午,大人在钦州港销毁鸦片,还斩了几百名鸦片贩子?” 第七百九十七章大话炎炎 听了郑芝豹的话,赵无忌点了点头,“确有此事,本官早已三令五申,严禁任何人贩卖运输鸦片,但这些人依旧罔若未闻,顶风作案,继续行这不法之事,本官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将他们惩罚一番,以儆效尤。” 郑芝豹暗自苦笑,心想赵大人你这算是惩罚一番么?你这是捅了马蜂窝啊,你怕是不知道颠地的背景吧? “这个,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些洋人鸦片贩,背景其实都很深,与不列颠帝国的许多实权人物,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末将窃以为,大人得罪他们,殊为不智啊。” 赵无忌当即就是一声轻笑,“郑将军未免过于夸大了吧?不过是一些蛮夷之人罢了,得罪了又能如何?” 侍立一旁的施琅撇了撇嘴,心想这位钦州伯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那个不列颠帝国,哪是个好相与的,便是郑家对他们也要忌惮三分,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实力可是非同小可,其战舰规模在洋商中仅次于荷兰人。 “这个,末将当然知道大人不惧他们,不过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大人如今正在全力发展钦州港,又何必和这些洋人闹得太僵?我郑家在这海上还算有几分薄面,不若末将出头,替大人和那些不列颠人说和一番,如何?”郑芝豹望着赵无忌,诚恳说道。 赵无忌听了,却摇了摇头,“郑将军有心了,不过说和一事,就算了,这些洋人,不狠狠地教训他们一番,他们是不会老实的。” 施琅在一旁,心想这个赵大人,看样子是个麻木人啊,五爷说的多清楚了,得罪了这些洋商,后果很严重,如今五爷主动提出要提你解决问题,结果你却反而在那边装好汉,拍胸脯说不怕洋人,你是不知道那些洋商的厉害啊。 大少爷跟了你这个二把刀,我老施可是有点不放心,只怕你是个欺世盗名,只会空口大话之人罢? 想到这里,施琅一时心急,便禁不住在一旁开口说道:“敢问钦州伯,若是那洋商在港口之外,以军舰袭击我大明商船,大人又该如何应对?” 郑芝豹听了,当即扭头斥道:“施琅你胡说些什么?”随即他又急忙对赵无忌赔笑说道:“海上之人,粗鲁无礼,钦州伯勿怪。” 赵无忌只是哈哈一笑,“无妨无妨,这样直率的汉子,本官也是欢喜的紧。” 赵无忌想了想,便又说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官既然敢得罪这些洋人,便肯定是布有后手,郑将军勿忧,那洋人之炮舰,本官视之,亦不过是一堆土鸡瓦狗而已,覆灭此等蛮夷,对本官来说,如掌上观文般容易。” 施琅听了,心中反而一股怒火升起,他越看赵无忌,越觉得此人实在是大话炎炎,胡吹大气,心想大少爷天才英武,成了他的弟子,可别被此人给带坏了。 不行,我施琅便是拼着被五爷责备,也要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于是施琅不顾郑芝豹频频对他施以眼色,再度抗声问道:“敢问大人,现有水师战舰多少?” “六艘铁甲舰,各个皆是船坚炮利,海战堪称所向无敌。”赵无忌悠悠说道,一面随手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 施琅气极反笑,“那敢问大人,如今大人在钦州港,可用的水师有多少?为何末将在钦州港,一艘也没看到?”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本官之铁甲舰队,如今正在山东,半月之内,便可到此。” “哈哈哈哈哈,口气如此之大,末将还以为大人早有成竹在胸,如今大人在此一艘战舰也无,拿什么去对抗洋人的坚船利炮?难道大人手下的精兵悍卒,尚能飞天浮海作战不成?”施琅厉声问道。 “放肆!”郑芝豹猛地一拍桌子,嘴唇都被气得哆嗦了起来,“施琅,你怎可如此和大人说话!还不速速给大人道歉!” 赵无忌望着施琅,脸上露出堪可玩味的笑容,“本官手下的士卒,并不能飞天浮海,不过,这并不代表本官便对付不了这些洋人。” “大人的应对之策,便是禁止船只下海吧?只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这个道理大人应该知道,大人若是打算禁海半月,只怕来此做生意的海商,皆是怨声载道。”施琅又是一声冷笑。 “本官发布禁海令,只是为了捉拿满清的探子,跟那些洋人没有半分关系,待到明日下午,禁令自会解除。” “那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是商船贸然出海,万一被不列颠战舰袭击怎么办?”施琅的语气已经有些阴冷起来。 郑芝豹目瞪口呆地看着唇枪舌剑的二人,他感觉事态的发展已经脱出了自己的控制,谁知道为何施琅今日突然脾气爆发,句句针对赵无忌。 “这个,黄将军多虑了,此事绝不会发生。”赵无忌不在意地说道,随即仰头将手中茶水一口饮尽。 啪的一声响起,原来是郑芝豹突然站起,转身便给了施琅一个耳光,“没规矩的东西,你怎么和赵大人说话的?赶紧给我滚回去!没大没小,一点不懂上下尊卑,本将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施琅捂着脸,望着郑芝豹,心中顿时满是怨恨之情,心忖自己好心为大少爷揭穿这个欺世盗名之辈,没想到五爷却不辨忠奸,反而还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怔了怔,顿感自己颜面尽失,随即一跺脚,便气哼哼地离开了此地。 郑芝豹转过身来,望着赵无忌,满脸的歉意,“这个……给赵大人添麻烦了,此人末将回去后一定会严加管教,还请赵大人不要见怪。” 赵无忌笑了笑,也站起身来,“无妨,无妨,这也是个直爽的汉子,郑将军千万不要怪罪他。” 郑芝豹心想自己本来是好心,相帮赵无忌解决问题而来,结果被施琅莫名其妙地给搅合了,经过这么一番事情,他却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于是草草地跟赵无忌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赵无忌也不强留,一直含笑将他送到府邸门口,待到黑色马车消失在街道远处之后,方才转身回去。 第二日,钦州港,龙江宝船厂内。 年轻的郑成功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伸手捶了几下自己有些酸痛的腰,望着周围忙碌的船工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从昨日开始,他便一直跟着归庄,跟着孙老四,在船厂帮忙干活,按赵无忌的说法,这是在实践中学习。 如同所有那些白手起家,身世寒微的枭雄一样,出身草莽的郑芝龙头脑绝不简单,他深知打天下易,守天下难的道理,是以对自己继承人的培养格外上心,而郑成功,作为他的长子,天然便是他的最合法继承人。 在郑成功很小的时候,郑芝龙便带着他登上海船,带着他经商,带着他和其他的海贼作战,如此种种磨炼,目的皆都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这些历练中,尽快地成长起来,是以郑成功如今虽然年仅十六,却已经是个非常熟练的水手和勇敢的战士了。 此外,郑芝龙也曾延请多位大儒教授郑成功,直到后来,郑芝龙欲请黄宗羲教授郑成功而不得,却意外的得知了黄宗羲拜师赵无忌的事情,从此之后,让长子拜在赵无忌门下为徒的想法,便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在郑芝龙的心中慢慢地成长壮大,及至如今,他终于把郑成功送到了钦州,拜在赵无忌门下,成了赵无忌的第五位弟子。 临行时父亲的嘱咐犹自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森儿,钦州伯是有大学问之人,他若肯收你为徒,那是你的造化,为父希望你能多学些本领,不要像为父这样,大老粗一个,若是他肯收你为徒,切记,一定要听你师父的话,好好学习。” 想到这里,郑成功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父亲的家将施琅前来寻自己时的情景。 “大公子,你不要上当了,这个姓赵的,就是一个胡吹大气之人,言过其实,你跟着他,可千万要小心点,别被他给骗了!”施琅气愤地说道。 郑成功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颇有城府,他望着施琅,一时之间,似是在思索什么,并没有说话。 “大公子你看,他这人好说大话,没什么可教你的,就把你打发过来,跟这些船工一起干活,你是将来要统领郑家船队的大首领,学这些船工的活计,有什么用?又有什么出息呢?大公子你看你这身上,干这种卑贱的活计,弄得还这么脏污,传将出去,岂不是丢了老爷的面子?” 郑成功依旧没有说话。 “哎,反正我话已经说到了,因为这事,我跟五爷也闹翻了,大公子保重,我要先走了,哎不对,我这是让他给气糊涂了,现在走不了,明天下午才能走。” 郑成功若有所思地望着施琅远去的背影,心中却也升起了几分迷茫,自己的师父,当真是个欺世盗名,大话炎炎之人么? 第七百九十八章海盗史密斯 郑成功随手扔下手中的锤子,叹了一口气,昨日施琅说的话,要是说他一点都没往心里去,那是不可能的。 “明俨!”身后突然传来招呼的声音,少年转过身去,看到归庄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已经中午了,走,师兄请你吃饭去。” “好的师兄。”郑成功笑了笑,相比他与年龄不相符的早熟,归庄这个师兄可就单纯多了,他的兴趣爱好只在钻研学问上面,整日里不是在这里研究造船,便是在研究赵无忌教授的其他学问,比如物理,比如化学。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些巨大的龙骨和木料,从两艘即将完工的战舰船体中间的缝隙穿了过去,一路上不断有相识的工匠跟归庄打着招呼,归庄也笑着一一回应。 两人走不多远,郑成功望着两人的前方,皱眉问道,“师兄,你可是走错了方向?食堂不是在西面?” “整天吃食堂,吃的也腻了,今天师兄请你出去吃。”归庄扭头笑嘻嘻地说道。 相比以往,前来钦州港的海船数量增加了很多,与船运相关的各类行业也都都跟着蓬勃发展,宝船厂给钦州港增添了一千多人口,各种各样的人们在如潮水般向这里聚集的同时,也给这里带来了越来越旺的人气,使得钦州港日益繁华。 距离宝船厂大门口不远,便有好几家酒馆饭庄,这些酒馆全都是这一个月内刚开张起来的,里面的桌子椅子,一水儿的全新制造,笑容可掬的伙计们,肩膀上搭着雪白的毛巾,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徕着客人。 这些生意人,嗅觉是最敏锐的。 不过最敏锐的还是赵无忌,因为这一带的房屋,全是庆记开发起来的,房契也都属于赵无忌,每年的租金也很是可观。 没办法,为了养兵,赵无忌只能尽量开辟财源,毕竟他现在兵力相比以往,整整膨胀了一倍多。 归庄和郑成功两人找了一家看上去最热闹的饭馆,进去后点了几个菜,两人边吃边聊。 “归庄师兄,宋先生,黄师兄和南阳书院的那些学子们,也快到了吧。”郑成功佯做无意地问道,伸出筷子,夹起一片雪白的猪肉片,放入口中。 肉片肥瘦相间,入口香而不腻,这家饭馆做的酸菜白肉滋味着实不错,味道清淡香甜,便是家境富豪,尝尽世间珍馐的郑成功对这道菜也是相当满意。 说起酸菜白肉,这道菜是从伯爵府中的那位雍容大方的伯爵夫人手里传出来的,初到钦州之时,叶婉儿曾亲自上阵,带着陈圆圆,春桃等人出城,设棚施粥,赈济灾民。 除了米粥之外,叶婉儿又自掏腰包,额外给这些灾民们增加了一道汤,酸菜白肉汤,虽然灾民数量众多,然而叶婉儿依旧是毫不吝惜地买了几百头猪,一一杀出肉来,加上自己做出来的酸菜,把这道汤做得分量十足。 基本每碗汤里都至少有一片肥肉片,以及几片酸菜叶,这样的一道热汤,使得无数灾民为之泪水横流,甚至有人将叶婉儿看成救苦救难的女菩萨。 从此之后,这道菜便在钦州城内流行了起来。 “宋先生他们吧……”归庄望了郑成功一眼,“这个我倒也不太清楚,按照文秀每次往返一趟的时间算,应是至少还有半月。” 郑成功哦了一声,脸色如常,心中却是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师父对付洋人的杀手锏便是刘文秀的那支铁甲舰队,但今日归庄的说法,刘文秀如今应还在千里之外,回援不及。 “听说刘将军的那支舰队,六艘战舰全部是铁甲舰,不惧火攻,也不惧敌方炮弹?”郑成功又问道。 “嗯,是这样的。” “有铁甲护体,听说每舰都有十门大炮,那此舰岂非海战无敌?”作为东亚最大海商力量的下一代继承人,郑成功对铁甲舰非常感兴趣。 归庄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这铁甲舰的弱点就是分量太重,人力驱动水轮不能持久,若是多加风帆,却又有违铁甲舰防火攻的本意,现在看来,却是有些过于笨重了。” “这舰上的铁甲应是也花费不菲。”郑成功附和说道。 赵无忌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疯狂地找矿开矿,尤其是铁矿,因为自己有矿,所以他能把铁甲生产的成本尽可能的压低,而郑芝龙便没有赵无忌这样的眼光,他用铁都是要花钱去买,这也是郑家的舰队迟迟没有制造铁甲舰的原因之一。 “哦,师弟可能不知道,咱们自己就有矿井,这铁甲虽然在别的地方难得,但对师父来讲,并非什么大问题。”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两人继续吃着饭菜,清凉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两人的发梢和衣衫,也将旁边客人的话语带到了两人的耳中。 旁边坐的,似是几个海商。 “钦州伯这番可是捅了大篓子了,洋人一向心狠手辣,大人禁海,也是为了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禁这一天有什么用?莫非钦州伯当真以为洋人的耐心只有这点?早点派水师出港迎敌方是正理。” “水师?哪来的水师?广西水师么?昨日你也不看了,那洋人的船,又高又大,那炮又粗又长,炮口粗得能爬进个小孩子,普通货船中了这样一炮,怕不要骨折筋断?” “吓!赵大人没有水师么?”说话的海商脸上立即就变了颜色,“那可如何是好?我在这里买了一船货,这可怎生出的去?” 听到此处,郑成功的脸色也变得有点黑,他随手夹了一片肉,貌似无意地瞥了对面的归庄一眼,却见自己这位年轻的师兄,似是对隔桌的话语一无所闻的样子,捧着碗吃得正香。 看样子,师兄一点也不担心啊,郑成功暗暗想道,不过,师父究竟会用什么手段应对那些不列颠人呢,郑成功皱着眉头,一时陷入了沉思。 钦州港外不远处,史密斯带来的六艘炮舰气势汹汹地在这片海域上游弋着,不列颠人终于撕下了彬彬有礼的伪装,露出了凶恶的真面目。 战舰上原有的旗帜都被更换成了黑色绣着骷髅头的海盗旗,水手们换这些旗帜可谓是轻车熟路,毕竟在海上打劫这种事情,他们以前也没少干。 白色的骷髅头标志迎着海风飘扬起来,散发着一种浓郁的不祥意味,史密斯目光凶狠地站在独角兽的前甲板上,身旁站着舰长理查德。 高大的战舰在黑色的海面上划出了朵朵浪花,水手们手里拿着短斧,火枪,如同饿狼般的目光不断在海面上搜索着猎物的踪迹,神态贪婪。 史密斯的这六艘战舰,全部都是三桅帆船,机动力非常强,每艘战舰都至少搭载了十门大炮,这在整个东亚海域,也是最强的战舰之一。 原本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大明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但是其后明朝采取了禁海的政策,宝船的制造资料以及沿途的海图都被兵部尚书刘大夏一把火给烧了,而西方此时则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发现了美洲这一片富饶新大陆,对财富的渴求驱使着他们不断改进造舰工艺和水平,想要探索出更多的富裕之地。 到了现在,虽然郑芝龙号称东亚海上霸主,但客观的说,洋人的战舰确实要比大明的战舰强,不仅仅船大,火炮的威力和射程也超过了大明的战舰。 缺点是这些洋人的战舰数量比较少。 所以史密斯此番可是信心十足,他发誓此番定要给赵无忌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这次一定要击沉十艘,不二十艘以上的大明舰只,抢夺他们的货物,杀光他们的水手,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史密斯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 “这些野蛮的明国人,居然胆敢处死尊贵的不列颠绅士,这种粗暴卑劣的行径,一定要得到惩罚!”史密斯恨恨说道。 “你说的没错,史密斯先生,”理查德彬彬有礼地说道,他戴着白色的手套,虽然在风大浪急的海上,却依旧穿着看上去一尘不染的黑色燕尾服,与身旁那些赤裸上身,只穿一条短裤的凶恶水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自诩有着悠久历史和文明,却完全不懂绅士风度为何物,也完全不尊重女性和小孩,粗鲁野蛮,令人作呕!”史密斯冷冷地咬着牙齿,“五十三名善良正直绅士的生命,就这样被这些野蛮人无情剥夺,我发誓一定要给他们以惨重教训!” “史密斯先生,我们在这里徘徊了一天半了,一艘商船也没碰上,我想,那个年轻的伯爵可能禁止了船舶的出海,他一定猜到了你的意图。” 史密斯冷冷哼了一声,“猜到了又能怎么样?他这里是通商口岸,海船出不去,通商将毫无意义,咱们在这里守上一个月,他总不能一直躲在港口里不出来。” “吩咐其他战舰,打起精神来,一艘明国商船也不要放过!”史密斯恶狠狠地说道。 他身后的一群水手顿时便嗷嗷地大声喊叫起来,十分的兴奋。 第七百九十九章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小饭馆中,郑成功和归庄两人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师兄,我看师父让咱们造的战舰,与我大明常见的战舰迥然不同,倒是与那洋人的战舰颇为相似。” “这是自然,师弟有所不知,师父很早以前就说过,如今在战舰和火炮的技术上,我们大明已经不是天下第一了,洋人在造舰和火炮方面,已经领先我们大明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洋人的好东西,我们也要拿来学习……” 归庄话音未落,便见一人匆匆走进饭馆,一阵左顾右盼后,便看到了两人,于是急忙小跑过来,郑成功听得动静,扭头看去,那人却正是郑芝豹身边的一名随从。 只见这人上前匆匆附耳对郑成功说了一番话,郑成功听了,脸色当即就是一变,他蓦地站起,对归庄说道:“师兄,师弟有些紧急事情要去见师父,就先失陪了。” 归庄见他这一脸焦急的神情,晓得必定有大事发生,于是便也点了点头,“好,师父这几日一直待在飞马岭,师弟可去那里寻他。” 郑成功对着归庄点了点头,便匆匆跟着那人走了出去,饭馆之外,拴着那人的一匹马,郑成功急忙上前,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马呲溜一声吼叫,便窜了出去。 飞马岭内,一处竹林之中,金色的阳光透过竹子的枝叶撒在地面上,斑斑点点,绚烂非常,赵无忌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猩红色带着精美纹饰的厚厚波斯地毯上,表情悠闲无比。 这张毯子是他击败罗汝才的缴获。 如今正是秋季,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赵无忌的身边,也摆了几个暗红色的小陶土盆,盆里装满了新鲜的瓜果如葡萄,苹果,香蕉等等,水果上面,还带着因刚刚清洗而留下的水珠。 这陶土盆是盛唐轩的李掌柜所赠送,虽然看着貌不惊人,其实来头很大,乃是后世十分有名的坭兴陶。 赵无忌的脑袋靠在徐怡的大腿上,徐怡手里拿着一颗葡萄,做出要往赵无忌嘴里递的样子,待到赵无忌张嘴去吃,她却又快速将手拿开,如此者再三,终于惹恼了赵无忌,他正待伸手抢夺,徐怡却冷不丁地将那枚葡萄掷进了赵无忌的嘴里,然后吃吃地笑了。 距离他二人不远处,余钰儿洗净素手,跪坐在地毯的另一侧为赵无忌抚琴,双手灵巧无比地在琴弦上跳跃拨弄,优雅空灵的琴声响起,时而如珍珠落玉盘,流水潺潺,时而却又慷慨悲壮,仿佛金石之音,充满了肃杀之气。 北条兰蹲在地上,在一旁拿个扇子拼命地扇火,地面上点燃了一堆炭火,火上便是铁架,上面烤着一只已经被烤成金黄色的全羊,北条兰时不时便会放下扇子,转动羊肉,再往肉上抹一些蜂蜜,或是撒上一些盐和调料,羊肉的香气和清雅的琴声,混合成了一种奇妙的氛围。 飘逸出尘的高雅,口腹之欲的满足,混合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的赵无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奢侈,太铺张糜烂了,这难得的休闲时光,让他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忙碌的生活中偶尔放松一下,却也不错。 马儿奔驰的声音从远处响起,赵无忌听到动静,急忙便坐了起来,他到了如今的地位,既是官员,又是统帅,还是老师,已经非常注意自己在外界的形象。 片刻之后,郑成功驱马来到了近前,他用力一勒缰绳,随即便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师父,徒儿有要事禀报。” “哦,是明俨啊,怎么了?”赵无忌心中奇怪,暗忖郑成功如今不是正在船厂锻炼实践么?那里能有什么要事? “师父,我五叔今日出海返回福建,在钦州港外,见到了不列颠人的舰队,一共六艘,全部是大炮巨舰,高悬黑色骷髅海盗旗,在那边封锁海域,还好我五叔的海船上有我郑家的令旗,洋人方才放他们离去, 五叔随即便派人偷偷返回报信,徒儿记得师父颁下的禁海令申时便会结束,是以徒儿方才匆匆来此,向师父报信。” “师父,如今已是未时,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申时了,如今海盗战舰正在港外梭巡,还请师父速速采取应对之策,延长禁海令!否则一旦我方商船贸然出港,定会遭到那些海盗的毒手!” “六艘战舰?史密斯竟然把他全部的战舰都留在了钦州港外?那他自己的船队就不要护卫了么?”赵无忌顿时便是一阵纳闷,没想到史密斯这次是下了血本,莫非此人受到刺激太大,已经疯了不成? “明俨,你五叔可曾注意,这六艘战舰都是不列颠人的么?”赵无忌沉声问道。 “师父,我五叔看得清清楚楚,这六艘战舰虽然都挂了海盗旗,但确实就是史密斯那支商船队的战舰。”郑成功答道。 “哦,”赵无忌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摆了摆手,“无妨,明俨无需担心,不列颠人有什么好怕的,来,尝尝这只烤全羊,为师猜想,你肯定没吃过这样的烤羊,这里可是加入了为师的独家秘方调料——孜然,对了,孜然你可知晓……” 赵无忌一边说着,一边向着烤羊走了过去,留下郑成功一脸的目瞪口呆,他确实没有想到,师父对港口外的不列颠舰队全然不在意。 钦州港外的海域之上,六艘不列颠战舰依旧带着浓重的恶意,在那里徘徊游弋,犹如等待猎物出现的狼群。 史密斯为了复仇,他花费了大价钱,从德弗里斯那里雇佣了两艘荷兰战舰,为自己的商船队保驾护航,而他则得以将自己的全部六艘战舰抽出来,准备全力以赴,在这里狙击来自钦州港的商船。 海盗旗迎风飘扬,无数海盗嗷嗷叫着,犹如饿狼一般,等待着肥美的羊群出现。 “师父,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难道刘将军的铁甲舰提前回来了?”郑成功终于是没有忍住,当赵无忌笑眯眯地将一只烤得香喷喷的羊腿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于是再度发问。 “哦?”赵无忌含笑看了郑成功一眼,“担心?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文秀虽然不在,但为师另有破敌之策,所有的敌舰的底部都安放了水雷,该担心的,是他们才对。”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海面上。 史密斯全神贯注地望着东方的海面,眼睛眨也不眨,搜索着明国商船的痕迹,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自己的右侧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讶然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狂暴号战舰,船身猛然一颤,随即便开始向右侧慢慢倾斜,其右舷的水下部位也冒起了一阵浓密黑烟,似是遭到敌军炮击一般。 不过此时这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连一艘商船都没有,这又是哪里飞来的炮弹? 史密斯的眼中露出惊恐和狐疑之色,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这次爆炸发生在狂暴号的左舷,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作用在狂暴号的船身上,几乎是瞬息之间,这艘强大的战舰便从中折断成了两截,很快便沉了下去。 船上的大部分人都随着战舰的残躯沉入海底,葬身鱼腹,只有少部分反应快的水手侥幸逃得性命,趴在破碎的木板上,在海面上凄惨地叫着。 史密斯和舰长理查德顿时目瞪口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独角兽号旁边的其他战舰也接二连三地开始爆炸,火光不断升起,烟雾滚滚,犹如过节燃放烟花爆竹一般。 理查德马上便反应了过来,他急忙一把拉住史密斯,两人便匆匆向着独角兽号的后方跑了过去。 独角兽号的后部有两艘救生艇,救生艇虽然不大,但是淡水,食物,武器一应俱全,短时间内。 两人刚跑了几步,便感觉脚下的战舰猛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巨响从左舷传来,独角兽号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在左边狠狠击打了一拳似的,顿时便向着右边横移了过去。 这震动是如此之强烈,以至于理查德这样的老水手,也不禁骨碌碌地在甲板上摔了一个大跟头,滚了两下便狠狠地撞在了船舷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理查德的脑袋便像个西瓜一样,在坚硬的船舷上被撞得粉碎,鲜血很快便流了一地。 史密斯的运气很好,他也摔了一下,不过他摔到了不远处的一堆帆布堆里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来不及观察周围情景,史密斯急忙站起身来,不顾脚被扭伤,一拐一瘸地继续向船身后方跑去,那里有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两艘救生艇。 史密斯刚跑了没几步,船身右舷处也传来一阵巨响,不过这次的爆炸似是对战舰伤害不大,震动相比刚才轻微了很多,并且现在由于是船体的两侧同时进水,快速涌入的海水,倒是使得船身暂时保持了平衡,不至于向一侧倾斜翻倒。 不过史密斯知道这只是假象,随着海水不断的涌入,独角兽号早晚会沉入大海,他拼了命地向着船体的后部跑去,这个时候,救生艇旁边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水手们你争我抢,拼命地撕扯着,抢夺着这唯一的生存希望。 史密斯眼露凶光,他对着身旁的两名心腹低吼了一声:“快,把他们全干掉!” 随着史密斯的一声令下,始终寸步不离他身旁的两名心腹艾伦和杰克,拿着手中的武器便向前冲了过去。 这两人都是身高将近两米的壮汉,杀人如麻,心肠冷酷,艾伦手持一把巨大的双刃战斧,每挥动一下斧头,面前便有一名或几名水手被他砍成两截,杰克手持两把长刀,刀光过处,也是一片血肉横飞。 在他二人的无情杀戮下,很快大部分争抢救生艇的水手就被他二人给砍死砍伤,倒在血泊中,剩下的水手则被他二人给吓得连连后退,将救生艇乖乖地让了出来。 史密斯三步做两步,冲了上去,开始解绑在救生艇上的绳索,这时候突然有个水手向前冲了两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三人的前面,满面流泪地说道:“史密斯先生,我为公司效力了快二十年,一直忠心耿耿……” 这时又有人也跟着上前跪了下来,“史密斯先生,我家里孩子才两岁,父母岁数也大了,无人养老……” 又有一名年轻妖冶女子抱着一个金色卷发的小孩也冲了上来,“史密斯先生,看在我陪了您那么多……” 史密斯猛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扭头便大吼一声:“艾伦,给我砍死他们!” 唰的一道寒光闪过,两人还没来得及躲避,便被艾伦的巨斧给活活砍死,杰克双刀同时砍下,只听两声哀嚎响起,那女子和她怀中的小孩均是被砍成两段! 剩下的水手见到两人的惨状,顿时便被吓得一哄而散,抢不到救生艇只是可能死,现在上前,则必死无疑。 很快,史密斯带着艾伦,杰克两人便上了救生艇,离开了独角兽号,杰克急忙用力划起双桨,迅速地远离了身后的巨舰。 他们刚刚划出七八米,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随即独角兽号便快速地沉入了海底,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无数的水手们在冰冷的漆黑海面上挣扎哭喊着,拼命地想要抓住身边的任何物品。 但是如今正是秋季,海水冰冷刺骨,体温的迅速下降会很快带走他们的生命,哪怕水性再好,也逃不过,这无关水性。 远处出现了无数鲨鱼的尾鳍,如同炮弹一样高速向这边游来,这些海中的嗜血霸主,嗅觉异常灵敏,可以在数公里之外轻易闻到哪怕是一点点的血腥味道。 史密斯头发散乱,眼神绝望,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救生艇上,望着周边的海域。 刚才还强大无比的舰队如今全部都已消失不见,六艘战舰全部爆炸沉没,广阔的海上,只有船体的残躯和哭喊的水手,以及孤零零的几艘救生艇漂浮在上面。 安静的水面上,不时会响起几声惊恐的哀嚎,那是被鲨鱼袭击的水手临死之前绝望的呐喊。 这一定是赵无忌干的! 史密斯心中一片冰凉,时至今日,他方才知道,自己惹了一个惹不起的人,这年轻的明国伯爵,拥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第八百章战舰是怎样沉没的 竹林之中,赵无忌望着目瞪口呆的郑成功,温声说道:“为师想来,明俨你现在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吧?” 郑成功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师父,这水雷又是何物?师父又是如何将他们安放到了不列颠人的战舰底部?” “明俨,你先尝尝这羊腿,这羊腿实是不错,待为师与你慢慢道来。” “首先,这水雷,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可以在水中爆炸的炸弹。” “不列颠人贩卖鸦片之事,由来已久,为师也早已得知此事,此番查获颠地等鸦片贩,也是为师事先安排人手,在海岸线一带不断寻索,方才发现这些鸦片贩的踪迹,最终将他们绳之以法。” “贩卖鸦片,乃是绝对不可容忍之事,是以为师知晓,我军与不列颠人早晚必有一战,此事也断无善了之可能。” “是以为师早早便留下后手,吩咐唐先生造出了十二发水雷,全部特制成扁平的顺滑形状,以利于安放在敌军战舰的底部。” “随后,昨日码头销烟之时,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销烟现场的时候,为师派遣的水手便偷偷潜入海中,将这些水雷牢牢地固定在了六艘敌舰的舰体上。” 郑成功略一沉吟,回想起当日的情景,脸上立即露出了钦佩之色,“师父当真是神机妙算,徒儿佩服不已,难怪徒儿总觉得那日师父似是有些拖延,仿佛在等待些什么事情似的,不过,” 他心头猛然又想起一事,“师父又是如何控制这些水雷爆炸的呢?若是水雷爆炸有先有后,那些先炸的水雷,定会使那些洋人有了警觉,若是给他们发现了端倪,下海检查之后,发现船底的水雷,师父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能全歼敌方舰队的话,剩余敌舰依旧会对进出钦州港的商船造成威胁。”郑成功说道。 “你说的情况,为师也早已想到,明俨我问你,你可知道发条?” “发条?”郑成功怔了一怔,“师父,什么是发条?” “这个说来话长,你看那洋人的自鸣钟,钟摆不停走动,显示时间,其中驱动钟摆走动的,便是发条,算算时间,再有半月,你黄师兄也该到了,整个南阳书院也会搬到这里来,你到时也跟着入学,好好地补一补这些基础知识吧。” “为师吩咐唐先生,用发条做了一个定时装置,每发水雷都有一个这样的装置,发条上满后,经过十二个时辰,便会走到最后,水雷的引信便会被触发,从而爆炸伤敌。” “利用这个定时装置,在那些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可以使所有水雷在同一时间爆炸,每艘敌舰都安放了两个水雷,所以,为师并不担心不列颠人的战舰。” “算算时间,史密斯的那些战舰,如今应该已经沉入大海了罢。”赵无忌对郑成功笑了笑,走近炭火,给自己也撕了一只烤得金黄的羊腿下来。 半个月后。 刘文秀的铁甲舰队再次成功护送数万山东百姓和南阳书院的学子,到达钦州港,宋应星,黄宗羲等人也随船一并到达,和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杜红儿。 南阳书院如今已有学子六千多人,这些人全部都接受了最新式的教育,都懂一点物理,化学和数学,这些人便是赵无忌将来发动工业革命的最大依仗,并且赵无忌还有意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不惜工本地招收学生,扩大学院的规模。 想要进行工业革命,必须要有一大批训练有素,受到先进科学教育的工人不可,所以,南阳书院的学生越多越好,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最宝贵的人才。 赵无忌为他们举办了一次简朴却是十分热烈的欢迎仪式,作为南阳书院的实际掌控者,赵无忌在欢迎仪式上做了一番热情洋溢的发言,而那些视赵无忌为偶像,导师的学子们,见到赵无忌也是非常的激动和热情。 为他们在飞马岭准备的新校区如今也已初见雏形,虽然由于时间紧张的原因,暂时教学场所和学生的宿舍都是十分简陋,但学子们的学习热情却是非常高,这让赵无忌非常欣慰。 次日一大早,赵无忌吃过早饭后,便带着众人前往军营,今日他打算在那里召开一次很重要的会议,不过在开会之前,他打算前去看一看那里的士卒。 如今已经临近冬季,空气中已经颇有些寒冷的感觉,赵无忌估计,今日的温度大约零度上下的样子吧。 街道上大部分的行人还是身着单衣,但也有一些人提前穿上了棉衣,赵无忌坐在马车的沙发上,悠然自得,杜红儿媚眼如丝,脸色红红的,偎依在他的怀中。 马车的车窗紧闭,窗帘都拉了起来,挡住了外面窥探的视线,不过由于有车厢上部的玻璃窗,金色的阳光得以倾泻而入,车厢里光线却也充足。 似是感觉有点冷,红儿双手用力,抱紧了赵无忌,不但如此,还把腿也伸了过来,整个人都缠在了赵无忌的身上。 “山东那边,却是辛苦你了,红儿,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赵无忌搂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喃喃说道。 杜红儿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妾身原本也不想回来的,只是,想你想的有些厉害,好人……。” 她的声音娇媚,眼神迷离,脸上露出渴求之色,望着赵无忌,眼中似是能滴的出水来。 赵无忌终于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良久,两人方才分开。 “只是北方,还少不了你。”赵无忌紧紧搂住怀中的美女,“此番杨延虎会和你一道回去,我会命他听从你的调遣。” “嗯?此时大人正在用人之际,杨延虎亦是难得的猛将,为何要将他调去山东?”杜红儿扑闪着好看的大眼睛,望着赵无忌。 赵无忌深深地看了一眼杜红儿,随即低下头去。 “人家和你说正事呢。”杜红儿欲拒还迎地轻轻推了一下面前的男人。 她的双手洁白如玉,柔弱无骨,抓着眼前男人的衣衫,手上动作看似像推,却又像是在把男人往自己的怀里拽。 少年嘴里温热气息扑在她的耳边,“我和你说的,也是正事,红儿你要牢牢记住……” 片刻之后,杜红儿讶然睁大双眼,“原来是这样!难怪上次……,”她想了想,便对赵无忌轻轻点头,“请大人放心,红儿定会不辱使命!” “最近皇上,可是焦头烂额的紧呢,杨国柱将军都在小仓山殉国了,一万精锐宣府兵,全军尽墨,皆尽战死当场,据说杨将军身中四十余箭,犹自怒目圆睁,伫立当场,其中情景,真是惨不忍睹。”想象着当时惨烈的战况,杜红儿娥眉微蹙。 赵无忌的双手微微握紧成拳,他的脸色也变得有点冷,“此时也只得且容满鞑嚣张片刻,待本官精兵练成,便会立即挥军北上,率领手下精兵,前往辽东,替杨将军,也替那死去的万名将士报仇。” 赵无忌如今兵力高达两万四千人,但其中只有四千兵马,是随时可以出战的老兵,其余两万人,全是新兵,一时半刻,还指不上他们。 从朝廷的邸报中,赵无忌对前方的战况也有所了解,与朝堂上下事先的乐观估计不同,满清此番投入到锦州的兵力绝非两万,而是至少有五万之多,赵无忌完全能想象出满朝文武大臣初始一片盲目的乐观,受挫后又惊恐万分的模样。 满清这么多年发展下来,早已成长得犹如一株参天大树一般,根基气势已成,虽然在山东被赵无忌打得惨败,损兵折将,但很快他们又迅速地恢复起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满清的强大,绝不是一场战役所能解决的。 满清已然出招,大明避无可避,崇祯如今便是咬着牙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场战争打下去。 流贼和满清,两者必须尽快去除一个,两头作战几乎耗费尽了大明所有的元气,此时此刻,崇祯也已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杜红儿躺在赵无忌的怀中,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嘴角微微上翘,“还好天助大人,如今正是冬季,北方气候寒冷,大雪纷飞,无论是我大明,还是满清,均无法大动干戈,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双方再度决战之时,则大人手下兵马,想必也早已训练出个眉目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杜红儿说的没错,北方的冬季寒冷而漫长,这能给他争取长达五六个月的练兵时间,毕竟钦州这里可是四季温暖如春,随时都能练兵。 “皇上这么猜忌大人,防备大人,大人却对皇上如此忠心耿耿,为皇上做到这么多,哎,红儿可是真看不懂大人的心思。” 赵无忌瞥了杜红儿一眼,默然无语。 他倒不是对崇祯有多忠诚,崇祯三番五次地猜忌他,打压他,赵无忌也是有几分怒火在心,但是赵无忌如今也很为难,只因现在的大明,还不能倒下。 第八百零一章为何而战 由于官吏阶层的腐败无能,再加上崇祯皇帝这个作死小能手勤勤恳恳,日夜不休地折腾,大明王朝对各地的控制力越来越弱,大明各地如今已经隐隐有了军阀割据的势头,那些手握兵权的总兵参将们,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就像前不久,督师辅臣杨嗣昌居然指挥不动区区一个总兵左良玉一样,朝廷的权威日益受到挑战,威信不断下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大乱之际,最苦的还是那些底层的百姓。 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赵无忌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他最担心的便是由于自己的出现,而导致历史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动,比如说,满清提前入关。 那样的话,崇祯一死,天下必然大乱,赵无忌担心,整个大明朝,便会成为类似三国,战国时期那样那种的乱世,各地军阀割据一方,祸乱百姓。 割据一方的大小军阀,再加上张献忠,李自成这样的流贼作乱,显然是无法和满清这个强悍的主体相抗衡,统一天下,阻力重重,对百姓的伤害也是最大。 所以赵无忌打算在半年之后,再度出兵辽东,前去增援洪承畴,哪怕是没有得到崇祯皇帝的许可。 这次一定要把满清主力彻底打残,并借此机会,联合洪承畴的大军,一举荡平辽东,平定掉华夏民族的心腹大患。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凡事都以女真人利益为第一的满清得了天下,这天下,到底还是俺们华夏人的! 赵无忌想得一时出了神,怔怔的连怀中抱着的美女都给忘记了,而杜红儿因为连续坐了太久的海船,也是又累又乏,竟然也就这样,躺在赵无忌的怀中,睡着了。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雨,冰冷的雨点一滴滴地从天空中落下来,黄土铺就的道路也慢慢地变得泥泞起来,马匹也开始打滑,整个车队的速度顿时便慢了下来。 这一带原本已经规划了水泥路,但由于临近冬季,气候寒冷无法施工,所以修路工程推迟到了明年年初开工,颠簸的道路使得车厢的摇晃越来越激烈,慢慢地,熟睡的杜红儿醒了过来,她慢慢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良人,“还没到么?” “已经到了,走吧红儿,我们下车。”马车缓缓停下,赵无忌率先下车,然后又握着杜红儿的手,将她也扶下了马车。 丝丝细雨中,陈国宝,刘芳亮等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赵无忌取了一把伞打起来,放眼看去,总觉得少了一个人似的,想了想,赵无忌方才醒悟,原来是没看到李定国的身影。 “宁宇呢?” “启禀大人,宁宇正在校场练兵。”陈国宝恭敬答道。 “走罢,去看看。”赵无忌一马当先,带人向着校场走去。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校场,只见偌大的校场上,五千名新兵士卒正在雨中默默伫立,他们以每百人为一组,手持三眼燧发枪,轮番上前射击远处的靶子,李定国手扶佩剑,立在一旁,也没有打伞。 他远远地望着赵无忌等人前来,却没有做声,也没有迎上来。 “大人,末将这便前去通知宁宇。”陈国宝急忙说道。 “且慢,”赵无忌急忙一伸手,拦住了陈国宝,他望着远处身姿挺拔,默然伫立雨中的五千士卒,想了一想,便把自己手中的雨伞收了起来,随手扔在一旁,任凭雨点一滴滴地打在自己的身上。 “宁宇有大将之风,此事他做得对,训练方是军中头等大事,我等且耐心等待他们操练完成就好。” 看到赵无忌的动作,跟随在赵无忌身边的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于是也纷纷收起了自己手中的雨伞。 赵无忌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宋应星和夏允彝,温声说道:“宋先生年纪大了,可千万不要淋着雨,还有夏先生,归庄,明俨你们赶紧把伞打上。” 随着赵无忌的吩咐,马上便有士卒们上前给宋应星等人打伞,及到赵无忌转过身去,郑成功却默默地推开了身边给自己打伞的士卒,让自己也和众人一起,曝露在了凉风细雨之中。 约莫小半个时辰,李定国那边的士卒终于全部训练完成,李定国做了一个解散的手势,五千士卒便排着整齐的队伍,离了开去。 李定国往这边望了望,看到了赵无忌,便急忙跑了过来。 “末将不知大人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宁宇,你做得对,军中法度不可轻废,如此方能令行禁止,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名将之风, 国宝,芳亮,你们以后也要向宁宇学习,此外,宁宇这种在雨天训练的精神,也很值得提倡。”众人皆都是连连点头。 赵无忌想了想,便又说道:“把所有的士卒们都叫出来吧,本官今日就在这里,检阅军容,校场秋点兵。”陈国宝等人应了一声,便急忙转身离去。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两万四千名士卒便齐齐聚集在校场之上,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站着,赵无忌则带着众人站在他们面前的高台上,远远望去,下面尽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陈国宝,李定国,刘芳亮,韩林,秦翼明等人也都站在下面,站在自己手下部属的最前面,望着雨中高台上的赵无忌。 赵无忌迎着风雨走上前去,站到了士卒们的面前。 “本官听说过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训练时对你们严格要求,精益求精的主将,才是对你们负责,对你们好的主将,正是他们对你们的鞭策,才让你们在残酷战场上生还的几率得到极大提升。” 说到这里,赵无忌停了一停。 这个年代也没有电子扬声器,赵无忌虽然已经尽量地放大了嗓门,但他的声音依旧只能被站在前面的士卒们听到。 不过聪明的古人对于此种事情早有办法,下面站立的士卒中,每隔五六排都会有一个口齿伶俐的士卒,将赵无忌刚才说过的话,大声地复述给了身后的士卒们,而在他的后面又五六排处,依旧也有一个口齿伶俐士卒,再将听来的话语大声传递下去。 如此辗辗转转,赵无忌的话语才能最终传遍全军。 赵无忌停了一会,这才又说道:“我们的敌人,是前所未有的凶残和狡猾,他们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在明媚的天气里,让你们舒舒服服地去杀,战场从来都是一个异常残酷的地方,与之相比,雨中训练,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难道在雨中,在夜晚,在雪中,敌军就不会对我们发起攻击了么?今天看到李定国将军在雨中训练,本官感慨良多,平静的湖面,练不出精悍的水手,只有在残酷的训练中,你们才会确确实实地得到进步,掌握你们以前所掌握不到的东西!” “我们为何而战?” “我们作战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站在我们身后的亲人,孩子和朋友,我们作战,是为了以战止战!这一点,希望诸位要牢牢记住!” “今日是月初,算下来,又到了发饷的时刻,现在本官便把你们本月的饷银发放给你们,拿到饷银的士卒,可自行散去。” 随后便有士卒们将一箱箱的银子搬了过来,以每百人为一组,每组的百户上前,从赵无忌的手中接过银子,随后带回去分发给手下众多士卒,拿到饷银的士卒们无不欢欣鼓舞,片刻之后,五万多两银子分发一空。 赵无忌转过身来,伸手拂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众人笑笑说道:“走罢,我们去开会,另外,国宝,让士卒们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众人也找了个地方,取了毛巾擦干身体,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衫。 会议室也在军营里面,是一座外表看去平淡无奇的平房,几面清澈透明的大玻璃窗是房中唯一的奢侈品,屋中摆着一处长方形的木桌,赵无忌坐在正中间,文臣和武将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屋子里不算赵无忌,一共十五个人,这些人基本上就是他将来打天下时的核心团队。 赵无忌温和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将众人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这才轻咳一声,开始说话。 “这次会议之前,本官向诸位通报几则消息,第一是皇上前日有旨意下来,已任命本官为钦州伯兼广西都指挥使,有总督广西各地兵马之权,是以本官今后在广西的行事,将更加方便,也更加名正言顺。” 郑成功坐在赵无忌的右侧,因为他年轻,又是刚刚拜师,所以他坐到了队列的最后面。 郑成功最近一直在船厂忙碌,与外界交流不多,此刻听到赵无忌的话语后,郑成功心中顿时便升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常言道名师出高徒,赵无忌在仕途上走得越高,作为赵无忌的弟子,郑成功也会跟着获益匪浅,如今听到恩师被皇上看重,再度得到高升,郑成功心中如何不喜。 施琅真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恩师略施小计,六艘不列颠战舰瞬间化为青烟,手段鬼神莫测,如今恩师再得皇上器重,更证明了恩师的能力,早已得到了皇上和朝廷的认可。 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大概说的便是施琅这种人吧,郑成功暗暗想道。 第八百零二章厉兵秣马 除了郑成功,大部分人对于此事,却都有些诧异,如陈国宝,顾炎武等人,他们跟赵无忌久了,皆都知道当今皇上猜忌自家大人,猜忌得厉害,处处提防自家大人,却不知这位皇帝为何如今又转了性,反而给大人升了官,又给予了更多的权力。 夏允彝摸着颔下的胡子,笑而不语,心中暗想这多半是大人在广西的那位老丈人,余懋学的手笔,而在他斜对面的刘芳亮,望了一眼赵无忌,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明悟。 赵无忌对此事却是心知肚明,夏允彝猜的没错,此次确实是余懋学出手,为赵无忌争取到了广西都指挥使一职。 黄道周死后,徐时按照余懋学的意思,在给崇祯的奏折里,将严关的战况写得十分详细,刻意突出了赵无忌的功绩和忠勇,替赵无忌请功。 余懋学也花费了大笔的银两,派人在京师,寻找熟人打点活动,他原本的意思,是打算让桂林府知府李方至接替黄道周的位置,把这个都指挥使的职位留在自己人手中。 否则若是再来个类似黄道周的人物,难免会对余懋学和赵无忌在广西的施政,形成掣肘。 此时正值杨国柱战败身亡的消息传到京师,洪承畴也同时上奏朝廷,请求崇祯派遣援兵,说道满清如今以倾国之力围攻锦州,洪承畴建议集合大明九边之所有精锐,增援锦州,与满清决一死战。 这兵倒是好调,只需崇祯皇帝一道旨意便可。 但是皇帝不差饿兵,想要将士上阵杀敌,这兵饷得先拿出来,不掏兵饷,难道让手下士卒饿着肚子打仗不成? 满清走得是以战养战的道路,皇太极带着手下的将士前去攻打大明,手下士卒能抢多少,全靠自己本事。 这招起初明军不能使,因为原本满清比大明可穷多了,只见过穷人抢富人,谁见过富人抢穷人? 但随后满清越抢越上瘾,越抢越多,也越强大,这时大明反应了过来,只可惜已经晚了,满清气势已成。 崇祯皇帝现在穷得差点都要当裤子了,那里有钱发饷?没奈何之下,他天天逼着户部尚书李待问,让李尚书想办法给他筹钱,老李被他逼得走投无路,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还好最终兵部尚书陈新甲给崇祯出了一个主意,让崇祯向朝中的诸位大臣,皇亲国戚募捐钱粮,毕竟此番可是国战,胜者称王称霸,败者从此则会一蹶不振。 这些大臣和勋贵,跟大明王朝可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都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此时也到了该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崇祯思前想后,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也只得采纳了陈新甲的计策,拉下脸皮,开始向朝中的诸位大臣,文武百官,勋贵国戚募捐。 这些人也知道如今是大明和满清决战的关键时刻,一旦败了,大明也基本就算完了,到那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荣华富贵都会化为乌有,于是他们募捐倒也踊跃,短短几日下来,便给崇祯皇帝到手白银二十多万两,粮食十三万石。 余懋学暗中联系的那位吏部高官,此刻便也灵机一动,用赵无忌的名义,捐了白银两万两,此举大大博取到了崇祯皇帝的好感。 随后也不知他们又是怎样的一番私下运作,总之最后的结果便是崇祯下旨,赵无忌广西都指挥使的职位到手。 伴随钦差一起前来的,还有余懋学的一位心腹手下,从他口中,赵无忌方才得知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据余懋学的心腹所言,前后一番打点加上募捐的那两万两银子,一共花费了约五万两白银。 虽然余懋学说这些钱不用赵无忌出,但赵无忌又如何肯依? 得知此事后,赵无忌当即就派人护送了三万两银子前去桂林府,将这笔钱交给余懋学,至于剩下的那两万两,赵无忌打算等以后慢慢再给,他目前用钱的地方太多,手头也很紧。 毕竟是老丈人和女婿,彼此之间也不用算得太清楚。 就这样,五万两银子飞了去,都指挥使的官帽飞了来。 这个官职对于赵无忌非常有用,从此之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广西的各项事务,毕竟相比广西,相比青州府,钦州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了,甚至都没有葭州地方大。 把这里建设的再好,将来的发展也有限,但若是得到了广西,那就完全不同。 有了广西一地,赵无忌完全可以在这里大展拳脚,并以此为根据地,做出一番事业来。 停了一停,待到众人消化了这个消息,赵无忌方才继续开口。 “因钦州港为我朝第三处通商口岸,重要性不容小觑,因此皇上特意将广西水师的管辖权,也交给了本官,本官已命广西水师游击将军刘世勋,速速前来本官这里报道。” “除此之外,前几日已有朝廷的邸报传来,宣府总兵杨国柱,在小仓山遭受清军包围偷袭,不幸战死,一万精兵皆丧生鞑子之手,此事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 常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赵某身为皇上亲封钦州伯,广西都指挥使,岂可对此事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而今已是冬季,辽东天寒地冻,不利两国用兵,本官预料,皇上再度发兵征讨辽东,去解锦州之围,当在明年春季,到时本官将会再度向皇上请战,主动请缨前往辽东,到时无论皇上准是不准,本官都会率兵赶赴辽东战场,与鞑子决一死战!” “此乃国战!本官定要参与其中!” 夏允彝坐在赵无忌的身旁,脸上一副镇静自如的样子,内心深处却是暗暗叹息,心想这一日终于来了。 前几日他见赵无忌募兵两万,便知自家大人所图不小,恐怕又是抱了欲率军北伐的心思,今日听赵无忌亲口将此事说出来,倒也不觉得太过惊讶。 郑成功正是少年心性,年轻气盛,听闻赵无忌说得激昂,情不自禁便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师父,弟子不才,也愿随师父同去辽东杀敌!” 赵无忌望着他笑了笑,说了声好。 “明年之战,乃是国战,非同小可,本官打算率七千铁骑,前去辽东作战,其余兵马则留在广西,钦州,震慑那些不法宵小。” 虽然从后世的历史上来看,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在满清入关之前,并未入侵广西,但所谓世事无绝对,当初若不是赵无忌出手,袁时中和罗汝才差点就攻破了严关。 赵无忌的出现,已经导致了很多历史出现偏差,是以赵无忌也必须要在广西留下一部分兵马,以防备流贼入侵,或是一些其他不可预知的威胁。 此外,钦州是赵无忌的大本营,飞马岭更是赵无忌立业的根本,这里也是不能有失,也要留下兵马镇守。 这么算下来,广西,钦州两地,留下一万七千余人在此镇守,并不算多。 此番前去辽东,对手是满清铁骑,步卒跟着去用途也不大,两条腿的也追不上四条腿的。 再说到时还有洪承畴的主力大军在彼,赵无忌带去七千兵马,自忖已经足够,他只需在关键时刻,两军胶着之时,助洪承畴一臂之力,打破僵局,便可轻易扭转战局,击败满清。 李定国也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末将亦愿随大人一同前往辽东,迎战满鞑,如今皮岛,旅顺均在我大明手中,末将以为,大人可以故伎重演,再次派遣一路偏师,浮海而去,登陆辽东腹地,袭击满鞑,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赵无忌点了点头,“宁宇所言极是,本官也正有此意,来日前去辽东,定然不会少了你。” 陈国宝,刘芳亮,韩林韩勇等人亦是纷纷站起,主动请战,赵无忌见状,连连颔首不止,暗想军心可用。 “当务之急,便是这五千枪骑兵的成军,芳亮对枪骑兵的使用颇有心得,韩林则擅使火枪,你二人平时若是无事,便多来这军营转一转,协助国宝,宁宇二人,尽快帮本官将这五千枪骑兵训练出来。”刘芳亮,韩林二人也急忙答应了下来。 “此外,本官虽然略施小计,灭掉了不列颠人六艘战舰,但想来这些洋人一向凶恶嚣张惯了,只怕是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本官料想,两月之后,不列颠人之战舰队必将再度气势汹汹,杀将而来,因此我等短期的头号目标,便是对付这支不列颠舰队。” 这时便见郑成功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师父,徒儿愿修书一封给家父,请家父派出兵舰,为师父运送难民的海船护航,师父安置难民于此地,乃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想必家父也定然欢喜不已,欣然相助,如此一来,刘文秀将军的六艘铁甲舰便可以留在钦州,全力应对不列颠人的战舰。” 赵无忌听了,心中大喜,他脸上含笑,望着郑成功说道:“明俨却是有心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总不好白白麻烦你父亲。” 略一沉吟,赵无忌便说道:“本官不会让你们郑家白忙的,这样吧,本官会赠送战舰用红夷大炮二十门给郑将军,作为此次护航的报酬,明俨不妨将此事说与你父亲得知。” 第八百零三章先天下之忧而忧 火炮无论是在哪个朝代,都是非常重要的战争武器,虽然这个年代很多国家都对外出售武器火器,但最好的火炮和火枪,依旧是无价之宝,绝不会卖到外面去。 而红夷大炮作为火炮中的佼佼者,不但市面上售价不菲,很多时候更是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红夷大炮,其名字来自于红夷,也就是荷兰人,乃是欧洲在1600年建造的舰用长炮,随后以讹传讹,变成红衣大炮。 无论是红衣大炮,还是红夷大炮指的都是一个意思,两者并无分别。 红夷大炮威力大,射程远,精度高,一直都是战争中的利器。 郑成功听了赵无忌的话,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激动。 郑芝龙虽然号称东亚海上霸主,但他舰队的战力,更多的依靠的是以多为胜,而并非是靠着武器的先进性去与那些洋人对抗,这个年代,欧洲人在战舰和火炮的性能上,已经超过了大明。 尤其是火炮技术,欧洲人更是处于领先地位,先进的冶炼技术以及造炮工艺,使得欧洲人的火炮威力又大,打得也远。 史料记载,郑芝龙的水师主力,乃是以大型福船为主,俗称大青头,船长约十丈,载重四千担,只有两门火炮,前一后一,与那些洋人战舰动辄装备七八门火炮的情形,相差甚远。 这并不能说明郑芝龙不重视火炮,相反,郑芝龙对火炮的威力认识得很清楚,也擅用火炮,但他之所以每艘战舰只放两门火炮,乃是有他的考虑在内,也受客观条件的限制。 首先火炮乃是国之重器,哪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授之于人,更不会轻易拿出来贩卖,所以郑芝龙能得到的火炮数量毕竟有限,,郑芝龙火炮的来源一个是从海外购买,另一个便是利用他在倭国的关系,购买倭国制造的火炮。 但倭国制造的火炮也是仿制欧洲火炮,性能天然便要比洋人的火炮弱上一些。 再加上郑芝龙利用洋人战舰少的弱点,有针对性地采用人海战术,舰海战术,来对付这些洋人,所以他造了很多战舰。 原本火炮数量就少,这战舰一多,每艘战舰能得到的火炮就更少了,所以分摊下来,郑芝龙也只能在自己的主力舰上,只安放两门火炮。 无论是荷兰还是不列颠,葡萄牙,在海上都是郑芝龙强大的竞争对手,对东亚的海上霸权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更不会向郑芝龙出手威力强大的火炮了。 所以赵无忌主动提出要送给郑芝龙火炮二十门,这个礼物既贵重,又非常实用,还表明了赵无忌并无意与郑家争霸海洋,而是视郑家为盟友的态度。 所以郑成功才会如此激动。 据郑成功这些日子在船厂时的观察,钦州工坊制造出来的火炮,性能非常之好,与洋人的火炮相差无几,有的地方甚至还有所超越。 “请师父放心,徒儿回去之后便会修书给家父,尽快让家父同意此事。”郑成功说道。 “好。”赵无忌微微颔首,这样一来,自己的六艘铁甲舰便可以留在钦州,以应对不列颠舰队可能前来的报复,此外,钦州港也确实需要一支强力的舰队在这里镇守。 “宝船厂的战舰建造,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赵无忌望着归庄问道。 “进展非常顺利,昨日已有一艘海沧船,一艘苍山船,五艘网梭船率先下水,随时可以投入使用。”归庄答道。 赵无忌想了想,便道:“袁时中。” “末将在。” “你带你手下的千名水军士卒,先把这批战舰接收过去,尽快下海操练,熟悉战舰性能,早日形成战力。”赵无忌吩咐道,袁时中急忙应了下来。 眼看再无他事,赵无忌便看向夏允彝,“本官的话说完了,下面诸位也讲一讲各自负责的事务吧,夏先生,你先来。” “属下今日来谈一谈我方的财政状况,从收入上看,本月的口岸税金,以及庆记,和记两大商行,工坊的利润,共计白银约十五万两,如今工坊正在不断扩充产能,预计今后每月的收入,都不会少于这个数目,而是会继续增加。” “不过我方的支出也是不菲,书院,造船厂,军营等等都需要大笔银钱的投入,今日诸位也看到了,仅仅是士卒的饷银,便高达白银五万两,总而言之,本月收入和支出相比,如今尚算是稍有盈余,盈余约白银五千余两。” “本月口岸税金有多少?”赵无忌问道。 “收入约白银一万六千两。”夏允彝恭敬答道。 赵无忌嗯了一声,“随着钦州港的不断发展,今后的口岸税金将会越来越多,本官曾答应过皇上,一年内上缴白银五十万两。” “如今我大明户部财政十分窘迫,本官的想法是,这口岸的税金,自下月起,每月都要上缴运送到京师,至于每月的具体数目多少,还请夏先生斟酌,总之保证每年五十万两白银即可。” 夏允彝听了,先是皱了皱眉,想了一想,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郑成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暗忖师父当真是不容易,看着日进斗金,其实却是入不敷出,这年头,像师父这样的忠臣非常少见,朝廷之中,尽数是尸位素餐,贪污腐败之徒。 刘芳亮沉吟片刻,便举起了手。 “刘将军有话请讲。”赵无忌说道。 “大人,末将有一点不成熟的浅见,末将以为,既然刘将军的水师将会镇守钦州,何不趁此良机,围剿周边海盗?” “如此这般,一来可以练兵,让袁将军手下水师尽快形成战力,二来这些海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对进出钦州的商船来说是个潜在的威胁,剿灭了他们,对于我钦州港,防城港的发展也是一大助力。” “其三,这些海盗抢劫为生,往往都藏有大量财富,在剿灭他们的同时,我方也可以获得不菲的缴获,可以用来补充军资,以上乃是末将的浅见,若有考虑不周之处,还请大人明断。”刘芳亮的语气非常恭谨,姿态也放得很低。 赵无忌瞥了刘芳亮一眼,心想此人果然很善于动脑,不由得心中对他更是高看了几分,不过他出的这个主意,其实自己已有腹稿。 赵无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微微颔首:“刘将军所言很有道理,不列颠人调动水师也需要时间,至少一个半月的时间内,暂时应该没有强敌会来我钦州周边海域生事,正适合我方练兵剿匪。” “文秀,明日开始,你便带着袁时中,你们两人合兵一处,率领水师在钦州一带海域巡逻警戒,一为打击海盗,维护海上安全,二为防止走私,维护行商秩序。” 刘文秀,袁时中二人急忙答应了下来。 “此外,”赵无忌看了一眼夏允彝,“既然本月有五千两银子盈余,而今又是天气寒冷,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本官打算尽快帮助钦州的百姓们穿上棉衣。” “所有钦州的百姓,一一核查清楚,确属穷困无着的民众,无论大人小孩,每人都可以免费领取棉衣一件,其他普通民众也可以凭借官府的证明,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购买棉衣一件,所有因此花费的银钱和补贴,都从庆记,和记的账里出吧。” 夏允彝急忙站起身来,长身一揖,“此乃善政,大人心怀百姓,爱民如子,正是钦州百姓之福。” 赵无忌微微颔首,示意此事便这么定了。 正常来讲,如今不过是十月,钦州又处于南方,原本不会很冷,可是今日据赵无忌的感觉,温度似是已经到了零度。 由于受到小冰河时期的影响,现在的钦州,可比后世的钦州要冷多了,所幸此地靠海,海洋夏天可以吸纳热量,冬天又会释放热量,所以靠海的地方,再冷也冷不到那里去。 因此制作棉衣所用的棉花,也不至于耗费太多,至于做衣服的布匹,赵无忌手头还有大批印度布可以使用,所以五千两银子,应该是足够此次善政的开销。 随后钦州知州陈子龙,防城港知县连元向赵无忌汇报了民政这方面的情况,赵无忌提醒他们,明年开春后便要组织人手,在钦州各地修路,修路和种植高产作物,要当成最重要的两件大事来抓。 接着便是顾炎武发言,如今商业这边形势一片大好,海内外客商纷纷抢购玻璃,香水等热门商品,庆记的订单甚至排到了两月之后,如今所有的工坊都在加班加点抓紧生产,这批从山东前来的难民大部分都是青壮,正好可以吸纳进工坊,继续扩大产能。 宋应星率领手下团队研究第三代蒸汽机已经初具眉目,据他所言,第三代蒸汽机相比前两代,存在以下优点,一是体积更小,二是效率更高,热能利用更加充分,三是控制性和运行精度也比以往大大增强。 宋应星表示,第三代蒸汽机制造出来后,应该可以在很多领域发挥作用。 “宋先生这是在暗示我,蒸汽战舰的研制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赵无忌暗自想道。 第八百零四章出海剿匪 以蒸汽机为动力的铁甲舰战斗力确实非常的强横,速度快,耐久力也强,行驶时完全依靠自身的动力,与看天吃饭的帆船战舰迥然不同。 不过赵无忌现在用钱的地方太多,这个月的收支才刚刚平衡,实在没有钱再往蒸汽战舰的项目上投了,再说东亚海上的最强力量——郑芝龙,目前又是自己的半个盟友,蒸汽战舰的研制,却并不是那么迫在眉睫的事情。 当前书院,军队,民政,哪一项都是投入巨大的项目,重要性也都远远超过蒸汽战舰,仔细衡量了一番后,赵无忌决定还是暂时搁置蒸汽战舰的研发建造。 斟酌了一番后,赵无忌只是表示让宋应星继续研制下去,早日让第三代蒸汽机面世,却并未提及蒸汽机上舰一事,这让宋应星的脸色,略略有些失望。 赵无忌打算把当前的重点,放在半年后北上增援洪承畴上面。 待到一年以后,前期投入的建设纷纷开花结果,道路发达,工坊产能稳定,财政收入充裕之后,再建造蒸汽战舰也不迟。 蒸汽机真到了能够上舰的地步,那距离蒸汽机火车头出现的日子也不远了,不过铁路的建设需要大量的铁来铺设铁轨,耗资更为巨大,建造铁路,只能作为一个更长远的目标。 此外,实用化的蒸汽机也可以用来作为大型纺织机的动力来源,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就是这么做的,这样可以进一步提升布匹的质量,并降低生产成本。 于是赵无忌便吩咐顾炎武对宋应星的蒸汽机项目予以跟进,组织人手研究纺织机和蒸汽机配套的问题。 陈国宝表示新兵训练进展顺利,唐维则宣布三眼短铳研制成功,并制造出了十五把样枪,他此番带来了两把,当场把枪呈给了赵无忌。 赵无忌接过三眼短铳,掂了掂感觉分量十分沉重,似乎有些不太适合带在身上,这沉重的分量,让赵无忌感觉作战时甚至可以把它当成手锤来砸人了。 唐维介绍道,这枪的优点是便携,缺点是相比三眼燧发枪,射程太近,造价却很高,比三眼燧发枪还要贵一点。 优点是‘便携’,这让赵无忌有些失望,射程近倒没什么,手枪射程肯定远不了,但造价高这一点,就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先把这些枪发下去,让士卒们实战应用一下,看看士卒们的反馈情况吧,”想了一想之后,赵无忌决定暂时让军队先试用一下这种三眼短铳,不过后世左轮手枪的思路,似是可以跟唐维提一提,“唐先生,稍后你留下来,本官刚想起一个思路,待到会后,与你一起探讨。” 左轮手枪的弱点是射程更近,由于转轮的存在,导致枪管和弹丸之间存在缝隙,射击时气体会从缝隙中溢出,影响弹丸的射程。 优点是装弹多,采用燧发击发的方式,可以毫不停留地一口气打出六发子弹,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强大的火力。 并且左轮手枪只有一根枪管,相比三根枪管的三眼短铳,分量会轻很多,从而可以达到便携的目的。 又过了一会,会议便开完了。 赵无忌单独留下了杨延虎,袁时中,唐维三人,逐一给他们面授机宜。 赵无忌先是和唐维单独谈话,主要跟他讲了左轮手枪的原理和构造,又现场画了一张左轮手枪的简单结构图给唐维,吩咐唐维以左轮手枪为研制方向,暂时先放弃三眼短铳。 唐维走后,赵无忌方才唤进袁时中,两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袁时中之后,方是杨延虎,赵无忌跟他再三叮嘱了很久,杨延虎方才领命离去。 数日后,钦州港外面的海域上,两艘海沧船,一艘苍山船乘风破浪,结伴而行,三艘战舰均是挂着大明广西水师的旗号,这三艘战舰,从外观看去,两艘是新船,另一艘海沧船是旧船。 龙江宝船厂新近造出的两艘战舰,海沧船被命名为扬武号,苍山船则被命名为奋武号,至于那艘老船,乃是原广西水师游击将军刘世勋的旗舰振武号。 海沧船属于中型战舰,而苍山船属于小型战舰。 但宝船厂对两艘新造的战舰均做了一定程度的改进和强化,具体表现在体积增大,排水量增加,可容纳更多的水手,战士以及舰炮。 远远望去,扬武号的体积远远地超出了同为海沧船的振武号,而苍山船奋武号的体积也增加不少,几乎与扬武号相差无几。 原本是两大带一小,但现在看上去,倒似是扬武号一大带两小一般。 三艘明军战舰劈开海水,满张风帆,向着远处驶去,赵无忌带着一众将领,站在扬武号的甲板上,望着远方的天边,默默地搜寻着敌舰的踪迹。 舰船从结构上来看,一般可以分成主船体和上层建筑两部分,或者可以说是分成船体和舰楼。 后世的舰船,普遍是舰楼在中间,船头和船尾较低,从外观看,整体类似一个倒置的‘丁’字。 但这个年代的战舰,无论是大明的福船,还是洋人的盖伦船,不算风帆的话,主体结构看上去却像是一个‘凹’字,也像一个中间平坦的元宝,呈现两头稍高,中间低的样子。 舰船这么设计的原因,乃是因为过于高大的舰桥,行驶的时候非常容易招风,使得在逆风的情况下,整个舰船的操纵非常困难,所以便把舰桥挪到了战舰两头,并且也变得低矮了许多。 这样的舰船,行驶时可以降低风的阻力,提高船只的操纵性。 海沧船原本在船体上有两层甲板,但是经过船厂的改进后,多加了一层甲板,如今赵无忌等人便站在最高的第三层甲板上。 原本这一层甲板上有一处小型木质建筑,作为战舰的指挥所,但是改进之后,去掉了房屋,原本的位置则增加了一门火炮,同样在战舰的后方,也有一门火炮。 振武号一共四门火炮,呈‘一’字排列,船体中部也有两门炮。 刘文秀,袁时中,刘玉尺,朱成矩等水师将领都站在赵无忌的身后,广西水师的主将,游击将军刘世勋也在这里,恭恭敬敬地站在赵无忌的身旁。 因为广西水师如今也归赵无忌管辖了,就在前几日,刘世勋带着全部的水师和战舰,前来钦州港向赵无忌报道。 “想不到转了两天,竟然一个海盗也没碰上。”赵无忌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大人威名远扬,震慑四方,那些宵小既然得知是大人镇守此地,自然是心中畏惧,故此远遁而走,逃之夭夭。”一旁的刘世勋急忙恭维说道。 赵无忌笑了笑,刘世勋此言固然有奉承自己的意思,但是确实也是部分实情,毕竟自己屡破满清,号称大明第一将,得知自己在这里,难免会有部分海盗会畏惧害怕自己,从而离开此地。 这三艘战舰中,老兵和新兵的比例各占一半,并且这些被挑选出来的老兵,此时也多半都会升一个台阶,比如原来的百户,会因此而升为千户。 以老带新,通过老兵的言传身教,有助于新兵的快速成长。 “那些遣散的士卒,情绪可曾安定?”赵无忌望着刘世勋问道。 “启禀大人,他们都很满意,大人发给他们的遣散费十分丰厚,他们背后都在称颂大人的恩德。”刘世勋恭谨答道,眼中不由得也现出了一丝钦佩之色。 赵无忌掌控了广西水师之后,便大刀阔斧地对水师进行了一番改革,原本号称四千人,其实只有八百人的水师,被赵无忌狠狠一刀,砍到了二百人,其余六百人,发给他们一些银两,予以遣散。 愿意自谋生路的那是最好,实在没有一技之长的,便吸收进庆记和记的工坊里,那些过于老旧的战舰也都被一一裁撤,最后留下来这一艘海沧船,两艘苍山船,以及十余艘网梭船。 赵无忌随后便给留下的水师士卒加了饷银,并将下个月的饷银提前发放,此举让这些原本经常遭受拖饷的士卒们大为感动和欣喜。 虽然饷银提高了,但由于减少了吃空饷的人数,又裁撤了那些老旧舰船,省去了一大笔老旧舰船的维护保养费用,最后算下来,广西水师的军费反而大大减小,算下来还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 “他们满意就好。”赵无忌点了点头,安置这些士卒并不困难,无论是工坊还是港口,如今都缺人,唯一遗憾的就是他没法给这些士卒土地,如今的大明,哪里都一样,土地被集中在少数的富人手中。 数千年的农耕社会,传承下来,使得中国的富人地主对于土地,拥有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执着。 似乎尽量地囤积更多的土地,便是他们一生的追求和梦想。 历史上每一次土地的过于集中,最终都带来了那些失去土地农民的剧烈反弹,最终改朝换代,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赵无忌的做法比较温和,他打算用工坊这种形式,让失地农民无需土地,通过劳动也能养家糊口,以此一点点地削弱土地的重要性,慢慢地将华夏由农业时代带到工业时代。 第八百零五章岘港 因为是出来打海盗,所以赵无忌并未动用铁甲舰,刘文秀的铁甲舰队返回之后,一直停泊在军港里,那里戒备森严,难以被外人窥探。 铁甲船使用风帆时的速度太慢,海战决胜能发挥作用,却不利于巡逻,再一个钦州港附近也没什么太大规模的海盗,动用铁甲舰,未免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 海沧船,苍山船速度快,火力也远远超过一般的海盗船,用来剿匪再合适不过。 就在这时,战舰中部桅杆上高高的瞭望哨内,突然传出了一个兴奋的声音,“禀报大人,右前方发现海盗踪迹!” 赵无忌听了,精神当即就是一振,刘文秀急忙指挥着三艘战舰,向着瞭望哨所观测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艘战舰行驶了没多久,众人便发现了前方远处的异状,两艘快船对一队商船紧追不舍,其中那艘稍大一点的快船,上面更是不时传来隆隆炮响,以炮弹猛烈轰击着不远处的商船,企图迫使商船停船投降,这竟是一艘装备了火炮的海盗船。 而那几艘商船也不肯束手就缚,虽然他们没有火炮,弓箭和火铳却是有的,于是也便利用手中的武器奋勇还击,双方你来我往,一时打得十分激烈,不过海盗一方占据较大优势,官军若是不出手,这队商船多怕就要完了。 赵无忌毫不犹豫地一挥手,“追上去,离近了再打,尽量多抓活口!”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些海盗平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抓获一群海盗,便可以顺藤摸瓜,得到更多其他海盗的情报,便可以有的放矢,逐一将这些海盗们统统剿灭,消除他们对来往钦州港商船的威胁。 若是没个头绪,光在这一片苍茫大海上盲目地寻找,累也能累死这群官兵。 随着明军舰队的迅速逼近,很快这两艘海盗船也发现了官军战舰的来到,片刻之后,其中一艘海盗船继续追击商船队,而那艘带着火炮的海盗船居然掉转船头,满张风帆向着明军舰队而来! 朱成矩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这年头,匪却是不怕官了,莫不是他们真把咱们当成广西水师了吧?”此言一出,一旁的广西水师主将刘世勋脸上顿时便是一红。 原本的广西水师由于种种原因,战斗力,士气都是极为低下,说是毫无战力可言也不为过,平时欺负一下渔船,商船还可以,碰上像样一点的对手,马上抓瞎。 于是也难怪面前的这艘海盗船,仗着船上的火炮,眼看官军杀来,不退反进,居然主动进攻,想打跑面前的这三艘明军战舰。 朱成矩说者无心,刘世勋却是听者有意,换做以往的广西水师,碰上这么悍勇的海盗杀来,多半就会不敢接战,转身逃跑。 正因为朱成矩说的是实情,所以刘世勋才会觉得难堪。 刘世勋的表情早已被赵无忌看在眼里,他想了想便开口说道:“广西水师向来孱弱,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绝不能怪在刘将军一人身上,而今我军船坚炮利,士气正锐,区区海盗,不足为惧,就让今日之战,成为广西水师重振雄风的第一战吧。” “此战由刘文秀主持指挥,刘世勋,袁时中,朱成矩,刘玉尺你四人为副将,本官坐镇于此,为几位将军助威。”赵无忌沉声说道。 “今后我军海战,将以火炮为主力武器,文秀在此方面经验丰富,你四人须要好好向文秀学习观摩,你等早晚也会独掌一面,本官对你四人,有厚望焉。” “末将遵令!”刘,袁等将领急忙听令。 刘文秀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三艘战舰继续前行,前方的海盗船此刻突然发炮,一声炮响之后,一发炮弹掉到了距离三艘战舰几十丈远的水面上。 看来这艘海盗船,还当面前的是原本的那支广西水师,打算利用火炮将对面的官军吓退,官军还没到他们火炮的射程内,他们便已迫不及待地发炮轰击。 刘文秀却是不慌不忙,根据刚才敌军炮弹的轨迹,他已经基本判断出敌舰火炮的射程和口径,他沉稳地看着敌舰距离己方越来越近,眼看时机已到,这才发出命令,命舰队整体转向,向右方四十五度角方向行驶。 刘文秀的目的是将三艘战舰排成一列长队,用侧舷面对敌舰,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战舰上全部火炮的威力,很快三艘战舰全部都横了过来,侧舷的火炮炮口高举,瞄准着敌军战舰。 随即刘文秀一声令下,霎时间,十门大炮齐齐怒吼,顿时便在海盗船的周围打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柱出来。 只可惜炮弹无一命中,都打在了敌舰的周围,即便如此,炮弹落水时的巨大冲击波,也将敌舰震得左摇右晃。 虽然没有被击中,但这艘海盗船顿时便被吓得不轻,马上便开始掉转船头,企图逃走。 海盗船上只有一门炮,但对面的官军却有十门炮,并且看这水柱大小,官军火炮的威力也远超自己,船上海盗反应很快,打不过就想跑。 赵无忌在一旁看着,不禁皱了皱眉,他对己方战舰第一轮射击的战果,不太满意,十发炮弹,无一命中。 平心而论,明军炮手这一轮的射击表现,其实已经算很不错了,起码都打在了敌舰的周围海域。 一直以来,海战中两方舰队以巨炮对轰,看着威风凛凛,巨炮轰鸣,声势震天,其实炮击的命中率非常低。 便是在第二次大战,大舰巨炮的代表——战列舰已经发展到顶峰的时候,其主炮的命中率也不过是百分之三。 这并不表明海军的火炮精度弱于陆军火炮,实际上,海军的火炮性能往往要比陆军火炮要高上一个台阶。 命中率跟双方距离有关,跟战舰在海面上漂浮不定,不断行驶也有关系,更何况如今的火炮,还都是精度不高的滑膛炮,射程稍远一点,命中率就下降的厉害。 刘文秀故意把敌舰放得极近方才开炮,这样一来,敌舰便是想要逃走,也至少要承受两三轮炮击,才能逃出明军火炮的射程,而这还得是明军战舰原地一动不动的情况下。 所以这艘敌舰,基本是跑不掉了。 果然,在明军的第三轮炮击中,终于有所收获,接连两发炮弹击中了这艘海盗船,一发炮弹打折了它的一根桅杆,另一发炮弹则击中了对方的舰首,在那里打出了一个大洞,顿时海盗船的速度便明显地慢了下来。 片刻之后,眼看逃走无望的海盗们终于升起了一面白旗,同时开始停船不动,准备投降。 “奋武号前去受降,注意多留活口,遇上反抗则格杀勿论,振武号跟随本将,前去追击剩下那艘敌舰!”刘文秀沉着地下了命令。 赵无忌终于放下心来,在身后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长出一口气,连续出海三日后,总算是有所收获。 安南岘港,珍娜酒吧。 地下室有些昏暗,悬挂在墙壁上的烛台火焰跳动,各种各样充满着异域风情的精美艺术品挂在墙上的各个位置,露出酥胸,裙子短的遮不住大腿的酒吧女们媚笑着和熟识的客人调情,或是手托美酒,犹如灵活的游鱼般穿梭在酒吧中,烟草和酒精的气味无处不在,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酒吧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男一女正坐在一起,似是商量着什么事情。 这女子衣着暴露,身材火辣,一头金黄色的秀发披散在肩上,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得她的皮肤白皙无比,女子偶尔转过身来,露出精致迷人的容颜,不远处的一些喝醉了酒的客人顿时便露出色授魂与的神色。 能在海上跑船的,无一不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之徒,其中更有着无数极其危险和充满了攻击性的凶狠强徒,然而这女子如此艳光四射,周围的客人也都不时用色迷迷的眼神偷看她,但却竟然无一人敢上前搭讪。 因为就在这三人的周围附近,有着十余名面色凶悍的彪形大汉,人人都是全副武装,带着火枪,长刀,战斧等武器,如众星捧月般地把这三人围在中间,一看便是这三人的护卫。 这些护卫气质都是十分剽悍,坐在那里,一滴酒也不喝,目光锐利,一副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样子。 显然,这三人来头不凡,绝不是一般的海盗海商所能惹得起的。 乔端起手中的杜松子酒,喝了一口,对面前的男人说道:“罗格先生,事情就是这样,那位伯爵想和我们合作,不过我父亲对他并不了解,便是我,对他也所知有限。” “听说你曾经为他效力长达两年,不知在你的眼里,这位年轻的伯爵,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坐在乔斜对面的罗格里德斯若有所思地望了乔一眼,同样也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似是突然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经历。 第八百零六章众说纷纭 过去的种种往事,在罗格的眼前一一浮现。 赵家庄与那儒雅少年的初次相遇,在那里买到的玻璃和香水,使得自己一度曾为整个王国最受欢迎的海外商人,也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随后,还是在南京,债台高筑,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的自己,面对那少年的提议,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再往后,便是那不堪回首的两年辽东时光,惊心动魄的间谍之旅,充满了无穷的刺激和惊吓,也让自己赚到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 在往后,自己选择了退出,从此便在东亚这边四处游历,享受着悠闲优雅的贵族时光…… 罗格端着酒杯,久久没有说话,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五十余岁,身材高大,面色威严,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绅士拿起手中烟斗,轻轻地在桌子上磕了两下,磕去烟斗中残余的烟灰。 烟斗敲击的声音,这才使得罗格蓦地惊醒过来,他有带着歉意望了面前的两人一眼,想了想便说道:“对不起,本托爵士,乔小姐,刚才的问题,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美好回忆,让我禁不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回到您刚才的问题上来,亲爱的乔小姐,赵无忌给我的印象,嗯,他是一个聪明,诚实,信重诺言,慷慨大方的人,你也可以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拥有一切最为高贵的品格,在我看来,他是那种可以托付生命的朋友。” “我认为,您可以信赖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与他合作,他从来不会让朋友吃亏。” 一旁的本托爵士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罗格问道:“恕我冒昧,我听说您的发迹,完全依赖于这位明国伯爵?” 罗格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罗格的今天,我当年亲眼看着他,从南京的一个普通平民,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他的才华使我惊叹不已,我走过了这世界的很多角落,见过很多很多的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出类拔萃的天才人物。” “相信我,”罗格身子微微前倾,望着面前的两个人,语气诚恳,“和他合作,是最正确的选择。” 本托看了一眼罗格,慢慢拿起烟斗,随后便有一名手下殷勤地上前帮他点燃,本托将身子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向空中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你说他是天才,这个我相信,史密斯带着六艘东印度公司的强大战舰,想要在钦州港外袭击明国商船,结果反而被赵无忌施展手段,六艘战舰全部被击沉,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啊!”吃惊的罗格禁不住叫了一声,周边众人纷纷被他惊动,讶然扭头向着这边看了过来,罗格对众人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而后他稍稍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点了点头,道:“这事发生在他的身上,我一点都不感觉奇怪,钦州伯一向就是个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男人,史密斯那个鸦片贩,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的太多了,这次他总算是遭到了报应!” 乔闻言不由得笑了笑,“罗格先生,明国有句老话,叫做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这句话不幸应验了, 史密斯运气非常好,舰队沉没后没多久,就有一艘印度商船路过当地,将他从海中救了上来,不过他那五百多名水手,最终获救的只有三十几人,其余的都丧身大海。” 本托靠在椅子上,叼着他那心爱的烟斗在那里沉思着,烟雾在他身边不断缭绕升腾,慢慢地,连他的面容也都模糊不清起来,整个人全部都陷入到烟雾之中。 乔也开始保持沉默。 罗格慢慢地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微微欠身,做出想要离开的姿势,“本托爵士,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 烟雾中伸出了一只手,异常坚定地制止他离去,“史密斯,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我们打算与赵无忌合作,你对他非常了解,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罗格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本托爵士,我对那种动荡不安,刀口舔血的生涯已经厌倦了……” 烟雾中,本托的面孔显现出来,他的脸上尽是迷惑不解之色,“嘿,罗格,我记得当初你可是号称整个葡萄牙最勇敢的商人,你一向无所畏惧,为何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 罗格脸色一滞,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他想起了当初去辽东经商 ,却暗里给赵无忌当间谍的往事,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满清鞑子,实在是太特么的吓人了。 乔微微笑着看向罗格,“罗格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父亲这次对您的雇佣,完全不会让您涉及到任何危险,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您只需要作为双方的朋友,帮我们引见一下赵无忌,做个见证即可。” 罗格听了,脸色稍缓,为赵无忌效力的那两年,他赚下了以往从未赚到过的财富,如今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他一向深居简出,平时也很少与外人接触。 没想到,今日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总督本托爵士居然亲自前来拜访,并且又提出了这样一个让他倍感为难的要求。 “罗格,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涉及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危险,并且,我也会给你一个很高的酬劳,我会给你一个你完全拒绝不了的报价,另外,你也知道,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国王陛下的意志,这是你千载难逢为国效力的良机,我希望你不要错过机会。”烟雾中的本托爵士慢慢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个字词,都透露出不容反抗的威严。 半晌之后,罗格里德斯终于低下了头,“好吧,本托爵士,我答应您,我接受您的雇佣。” 一旁的乔顿时便是喜笑颜开,此刻她脸上的妩媚笑容,就仿佛是鲜花绽放,就连一旁的罗格看着,也不禁也有些失神。 “爵士,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了吧,您打算和赵无忌合作什么内容?”回过神来的罗格恭谨地问道,“让我来猜猜看,莫非你们是打算争取庆记商品在海外的独家代理权?” “赵无忌委托我的女儿传话,他想和我们合作,一起干掉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本托爵士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啊?!”罗格禁不住又是一声惊叫,顿时酒吧里,无数不满的目光再度齐刷刷地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数日之后,艳阳高悬,天气晴朗,一支悬挂着郑家令旗的船队缓缓驶入钦州港。 这艘船队由八艘舰船组成,其中两艘船为商船,里面装载的皆是满满当当的铜锭,另外六艘则皆是搭载了红夷大炮的郑家主力战舰,这些被洋人称之为‘戎克船’中国帆船,又称大青头,以其船体多饰以青色而得名。 郑芝豹站在其中一艘最大的战舰前甲板上,望着面前的码头,隐隐觉得这里比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似乎又繁华热闹了几分,洪旭和施琅两人站在他的身后,表情各异。 郑芝豹前番匆匆自钦州港离去,回去泉州南安,面见大兄郑芝龙,便急忙将钦州的形势,以及赵无忌欲要购买两船铜锭的打算一一告知。 郑芝龙得知此事后,当即下令,命郑芝豹率领六艘主力战舰,护送两船铜锭前来钦州。 郑芝龙乃是东亚海域霸主,手中战舰数千艘,部众将士四万余人,声势浩大,无人敢惹,原本这两艘商船悬挂有郑家令旗,在海上自然便能畅通无阻,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海盗胆敢劫掠此船。 否则,他面临的定然是郑芝龙的滔天怒火,以及数千艘大小战舰不死不休的无尽追杀,是以这一次航行,原本派遣两艘战舰前来护航,也就够了。 但郑芝龙却派出了六艘战舰。 这当然是给不列颠人看的。 同时施琅也被郑芝龙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挨了一顿臭骂之后,施琅这才老实了一点。 接到命令的郑芝豹不敢怠慢,他担心赵无忌吃亏,第二日一早便匆匆带着这支强大舰队向着钦州进发,结果在半路上便遇到了从钦州而来的商船,一番打听之下,方才知道洋人海盗的威胁早已化为无形。 原来那日不列颠舰队纷纷爆炸沉没之后,过了申时,便有一些胆子大,船速度又快的海商,逐渐开始启程离开,恰好有几艘商船经过那一片出事的海域,见到众多洋人水手在海中哀嚎惨叫的情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他们救了出来。 从这些洋人的口中,海商们方才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据这些不列颠水手所言,他们的战舰好端端地在海上行驶,彼时天气很好,既无风暴也无巨浪,突然就遭到了不知来自何方的袭击,六艘战舰莫名其妙地纷纷爆炸,进水,变形,直到最后全部沉没,也没有发现敌人的影子。 由于事发仓促,又过于紧张,头一次碰上这种未知的情况,惊慌失措的水手们,他们的叙述彼此之间,也是颇多矛盾之处,有的水手说袭击来自于海底,也有的水手说是从天空中落下了巨雷,还有的水手说爆炸位置在侧舷,应是有炸弹从海面浮空而至,甚至还有人说是战舰自己内部发生了爆炸…… 第八百零七章钦州伯天雷破敌舰 消息经过数轮传播,发酵,最终传到这几个海商耳中,已经变得有些面目全非起来,这几人在描述中,难免就加上一些自己的主观想法,或是对其中有些情节加以夸大。 洪旭听闻此事后,起初是诧异,随后根据这些海商的描述,便想起了大明水师当年的一种唤做水中霹雳的武器。 洪旭乃是在海上浸润了几十年的老海狼,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这水中霹雳,也是他当初听一些官军的老人曾偶尔提起,不过水中霹雳此物,据说也是因大明官场日益腐朽败坏,制作工艺早已失传,流传下来的实物也并不多,起码郑芝豹三人便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听洪旭提起此物,郑芝豹顿时也想了起来,他也听说有这么一种深潜海中,一旦接触便可爆炸伤敌的利器,不过再仔细一想,再又觉得不对。 据说水中霹雳放在水中,只能被动地等待敌舰去碰,而后才能爆炸伤敌。 六艘战舰,为何能同时碰上十二发水中霹雳?郑芝豹和洪旭两人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其中的缘由。 不过那几个海商则一致认为是赵无忌施展了仙家法术,借来十二道天雷,于千里之外击沉了洋人的海盗船。 嗯,这古代人碰上解释不了的事情,便统统归结到鬼神身上,更何况原本就有赵无忌当年在混沌中得到仙家点化的传说,如此说来,他会使用仙术也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联想起赵无忌在战场上屡屡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的辉煌战绩,很多百姓坚持认为,赵无忌确实是天上星宿下凡,身具高深法力,当日便是他施展仙术破敌。 几位海商各个言之凿凿,说道当日有人曾亲眼目睹,赵无忌在飞马岭的竹林之中,摆下祭坛,奉上四牲,点燃三支清香,面南朝北,披头散发,脚下踏着天罡斗宿之数,口中念念有词,做了一番法术后,随即手中宝剑往南面方向猛然一指! 然后便只见一道金光,瞬间便从赵无忌的剑尖直射而去,如长虹般蓦地贯穿长空而去,几个呼吸之后,海上的晴空中突然闪现出十二道如水桶般粗细的天雷,狠狠自空中劈下,顿时便将洋鬼子的六艘战舰全部击毁! 随后,嗯,就没有随后了,所有的洋人战舰全部被天雷击毁,沉入海底,更有说书先生将其编成故事段子,在老百姓之间口口相传。 这故事的名字就叫:“杂毛夷鸦片被焚起歹心,钦州伯请来天雷破敌舰!” 几个海商说着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直说得口沫横飞,活灵活现,就仿佛赵无忌施法的时候,他们几个正在跟前,亲眼目睹一般。 郑芝豹对神佛之事向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半信半疑之中,心中深处,却也隐隐接受了赵无忌确实有仙术在身的说法。 出海航行向来都是高危职业,而这些出海的商人,水手,旅客,渔民,无论在那里,都有很多忌讳或是信仰,彼此之间一直虔诚遵守。 例如吃鱼的时候不能翻动鱼身,在船上也不能说翻,而是要以‘滑’字代替,遇上无主的东西,要尽量避开,还有出海不能带女性,并且从古至今,几乎所有的水手海员,都信奉妈祖娘娘。 便是在科学技术已经高度发达的后世,也还有三亿人信奉妈祖娘娘,妈祖娘娘博爱,济贫扶弱,在不可预知,苍茫无际的大海上,默默地护佑着出海航行的百姓。 而民间也流传着很多妈祖娘娘展现法力,平息暴风雨,救助海船的事迹,从这个角度来看,赵无忌被仙人点化,从而因祸得福,习得仙术却也是情理之中。 郑芝豹想来想去,越来越开始接受了面前这几位海商的说法。 想起自己的侄子如今正在仙人座下学习,并成为‘赵仙人’座下最小的弟子,郑芝豹的心中顿时便是十分的激动不安,他嘴角慢慢露出微笑,随后便开始幻想起来郑成功学得仙法归来,在郑家与洋人的海战中大发神威,请来无数道天雷,一举将红毛夷,佛郎机,不列颠战舰全部击沉击毁的壮观场面。 我郑家有天雷在手,又何惧洋人的洋枪洋炮?!有了森儿的仙法,将来整个东亚海域,不,整个大洋都是我们郑家的! 郑芝豹想得高兴,一时间没留意,不知不觉,嘴角便有晶莹的液体慢慢流出。 一旁的几位海商看得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一向沉稳持重的郑家五爷,突然间面露傻笑,嘴角还流出了哈喇子,似是突然中邪了一般。 施琅在一旁看了,禁不住翻了翻白眼,心想这赵无忌果然惯会装神弄鬼,虽然他也不知道赵无忌是如何击沉那些海盗战舰的,但是施琅这人一向心志坚定,他从来都不信鬼神。 一旁的洪旭见状,急忙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将郑芝豹从郑家一统大洋的美梦中惊醒过来,郑芝豹这一定神,方才发现自己嘴角的哈喇子,急忙伸出袖子擦干嘴角,失态之后,他却也不好意思再和这几个海商多说,于是便拱拱手,很是客气地将他们送回了各自的海船。 双方分道扬镳,郑芝豹的舰队继续向着钦州港前行,不过既然海盗已经覆灭,他便也不那么急着赶路了,舰队便恢复了正常行驶的速度。 一路之上,郑芝豹的船队又碰上了几拨海商,郑芝豹颇有耐心地一一停船询问,对方见是郑家五爷在此,也不敢怠慢,纷纷将自己所知的情景一一道出。 不过这些海商也皆大都是道听途说,他们听得最多的,反而是在百姓之间流传的那段赵无忌天雷破敌的故事,如此者再三再四,赵无忌会使用仙法的印象在郑芝豹的心中,终于根深蒂固,坚信不疑。 及至今日再度来到钦州,郑芝豹的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劝森儿好好学习,尽心尽力服侍师父,将来习得仙术,振兴郑家! “五爷,大少爷在那边!”眼尖的洪旭提醒郑芝豹说道。 “哦,”郑芝豹回过神来,顺着洪旭的手指方向看去,码头之上,一个高大少年正仰头望着这边的郑家战舰,那少年可不就是自己的侄子郑成功! 片刻之后,海船终于靠岸,郑芝豹带着洪旭,施琅等人急忙下船,郑成功也赶紧迎了上去,虽然分别只有半月,但叔侄相见,依旧是格外亲热和激动。 郑芝豹打量着面前的侄子,嗯,有点瘦,有点黑,不过看起来精神多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嘘寒问暖一番之后,郑芝豹便把洪旭,施琅等人从身边打发走,急忙拉着郑成功来到码头上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 “森儿,钦州伯这几日都教你什么了?” 郑成功看着面前的五叔,他觉得五叔今日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尤其是当他提起师父的时候,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既惧怕又崇拜还有点兴奋的神色。 郑成功有些狐疑地瞥了郑芝豹一眼,“嗯,父亲曾教导过侄子,他说大海是我们郑家的根基,是以这几日侄儿一直在船厂实践,这半个月来,森儿也略有心得,比如……” 还未等郑成功说完,郑芝豹已经哎呀一声,脸上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钦州伯既然已经收你为徒,你作为他最小的弟子,便应该多多陪伴在他的身旁,平时伶俐点,有点眼色,尽心尽力地服侍好钦州伯,这样他才会对你另眼相看,将他的一身仙术,哦不,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再说造船有什么可学的?要学造船,咱们郑家自有船厂,何必让你千里迢迢地赶到钦州来学?” “可是五叔,让我到船厂便是师父的意思……” 郑芝豹脸色顿时便是一滞,怔了半晌之后,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为了森儿的就学,我郑家虽然给了一万两银子的束脩,但钦州伯乃是神仙中人,淡泊清雅,又有点金妙手在身,我郑家却送他这些黄白之物,这些俗物,倒也难怪钦州伯没看在眼里,所以才会怠慢森儿,将森儿打发到船厂来。” 想到这里,郑芝豹当即一把拉住自己侄子的手,“走,跟五叔去见你师父。”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无忌的府邸之中。 望着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郑芝豹,赵无忌可谓是满头雾水,不知这次郑家五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嗯,这次郑芝豹带来了两船铜锭,这个赵无忌当然很高兴,但是他今日拜访时送的礼物,却是叫赵无忌有些看不明白了。 念及此事,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礼单。 玉璧一双,嗯,这个看上去还算正常,拂尘一根,据说是龙虎山某位得道高人曾用过的法器,哦,嗯?不对!等等,为什么要送法器给我? 此外还有上好丹砂一百斤,上等清香二百捆,上等符纸…… 赵无忌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位郑家五爷,您莫不是对礼物这个概念,有什么误会不成? 第八百零八章富国强兵 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赵无忌勉强挤出笑容,仰天打了个哈哈,“郑将军今日的礼物,果然很别致啊哈哈。” 郑芝豹看着身旁的赵无忌脸上露出笑容,心中顿时便安定了下来,心想这次的礼果然送对了,没看钦州伯开心的都哈哈大笑了! 哎,只怪自己过于粗心大意,当初没想到这一层,只送了一万两白银,这等俗物,如何能入得钦州伯法眼?却也难怪钦州伯会把自己的侄子打发到船厂去做工。 郑芝豹已经从郑成功中得知,赵无忌有想让郑家的舰队帮其护航的想法,他微一沉吟,便又含笑说道:“听说钦州伯想要我们郑家出兵,帮忙护航运输难民的海船?” 赵无忌点了点头,“本官正有此意,山东一带连年大灾,无数百姓衣食无着,流离失所,而钦州这里水土却是富饶,粮食亦是不缺,是以本官有意用海船将这些难民运至此地,加以安置,只是本官的水师舰艇却有点少……” 郑芝豹微微颔首,笑道:“钦州伯宅心仁厚,胸怀万民,末将着实佩服的紧,此乃小事一桩,末将便做主替家兄应承了此事,请赵大人放心。” 赵无忌听到此事得意解决,心中也是高兴,他想了想便说道:“承蒙郑将军仗义援手,赵某无以为报,欲以红夷大炮二十门相赠……” 赵无忌话音未落,便见郑芝豹急忙摆手不迭,“钦州伯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些俗物就……” 刚说到这里,郑芝豹猛然想起这些火炮在海战中的威力,于是便匆忙掉转话头,“嗯,既如此,末将便替家兄先行谢过大人了。” 赵无忌含笑点头,心想一会便去寻唐维,命唐维这几天有空,便尽快为郑家铸造二十门火炮送过去,以报答郑家帮忙护航的情谊。 “哦,对了,赵大人,末将听说这几日森儿一直都在船厂进行那个实,实什么……” “实践。”郑成功急忙在一旁提醒道。 “对,对,实践,森儿这孩子,从小便有几分慧根在身,当初龙虎山张真人也曾来过我们郑家,说到森儿福缘深厚,与道家大有缘分,末将以为,森儿最好还是时时跟在钦州伯跟前,服侍在旁,日日聆听钦州伯教诲才是,至于学习造船之事就免了吧,不知钦州伯以为如何?” 赵无忌一脸茫然地望着郑芝豹,他觉得这位郑家五爷,今日的表现很奇怪,让他完全看不透,神神道道的。 赵无忌确实很欣赏郑成功,也很喜欢这个谦虚好学的少年,但是郑成功跟道家有缘,与他跟在自己身边有什么关系? 不过郑芝豹毕竟是郑家的五爷,身份摆在那里,他既然明说不想让郑成功去船厂实践,赵无忌倒也不便拂逆他,“哦,郑将军的意思,本官晓得了,以后本官会将明俨一直带在身边的。” 有了赵无忌这句话,郑芝豹这才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仿佛刚刚办完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只觉得身上一片轻松,他随即又和赵无忌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赵无忌也跟着站起身来,微微笑着想去送他,却被郑芝豹一伸手给拦住了,“钦州伯千万不要相送,实在是折煞末将了。” 随即郑芝豹又看着正准备相送自己的侄儿郑成功,“森儿,你便留在这里,好好服侍你师父,五叔期待你,嗯,早日学成归来。” 郑成功点了点头,“五叔请放心,森儿会努力的。” 赵无忌看了两人一眼,便笑着说道:“这几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明俨,你们叔侄难得今日相聚,你便不用陪着为师了,今日好好地陪着你五叔吧。” 虽然赵无忌开口,但郑芝豹却是十分的固执,他不但不让赵无忌送自己,也不让郑成功相送,坚持让郑成功留在这里,自己带着几名手下便匆匆离开了赵府。 望着郑芝豹远去的背影,赵无忌又想起刚才收到的礼单,不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么多的清香,丹砂,符纸,可该怎么处理?想了一会,赵无忌决定将此事交给管家赵宁,让赵宁头疼去。 摸着下巴又想了一会,赵无忌便吩咐一旁的手下道:“去请夏先生及唐维唐先生来此,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听闻赵无忌相召,夏允彝急忙匆匆而来,一见面便向赵无忌问道:“大人召集属下前来,可是有事?” 赵无忌伸手示意他先坐下,这才开口:“这一个月来,钱庄的运行情况如何?” “启禀大人,钱庄如今运行良好,前来本地贸易的洋商们都很满意,觉得有了钱庄之后,交易十分安全,并且便利。” 赵无忌嗯了一声,“很好,本官打算扩大钱庄的经营范围,面对所有大明百姓,凡是前来存款者,视存款时间不等,都会获得不同的利息收入,并且本官也打算在外地开办几个钱庄分号。” 夏允彝眉毛一挑,“大人又有财源入账了?” 赵无忌嗯了一声,“郑芝豹刚送来两船铜,本官打算以此铸造出一批铜钱来,作为钱庄的本金,扩大钱庄的规模。” 赵无忌一开始并不敢将钱庄铺得太大,经过这一个月平稳运行,且又有了郑芝豹送来的两船铜,这使得他决心尽快将钱庄的经营,再上一个台阶。 钱庄首先必须要留有一定的本金,以应对顾客可能出现的兑换甚至是恶意挤兑,郑芝豹送来的两船铜,正可以铸造成铜钱,作为钱庄的初始本金。 “此外,钱庄放开入股,咱们自己保留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其余百分之三十,拿出来对外发售,凡是大明的民众,都可以随意购买。” 吸收民间资金入股,既可以快速增加钱庄的资金实力,也可以为钱庄带来一些强力的投资者,可谓一举两得。 “钱庄的外地分号,暂时可以定为钦州,防城港,桂林府等三地,本官打算一年内,在广西所有的主要府城,如平乐,梧州,浔州柳州庆远等地,都开设一家钱庄出来,夏先生现在便可广招人手,培训人员,准备迎接钱庄即将到来的大扩张。”赵无忌吩咐道。 造币和开设钱庄,这两个行业的利润都非常高,民生领域的布局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开辟新的财源了,赵无忌决定尽快启动自己的赚钱大计。 研究建造蒸汽战舰,蒸汽机车,铁路,这些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工坊还好,虽然先期投入大,但是回本盈利也快,只需熬过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就好。 但南阳书院则属于典型的投资巨大,而又见效缓慢的项目,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先期投入的教育和研发资金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此外还有对学生的补贴等等,总之是耗资十分巨大,并且短时间内看不到产出。 “另外,这铸造的铜钱代表着官府的信用,一定要保证品质,不可坏了招牌。”赵无忌吩咐道。 “那便按照惯例,一斤铜铸钱百六十文可好?”夏允彝请示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可,造钱和钱庄之事,还请夏先生尽快进行。” 身负重任的夏允彝匆匆离去后,没多久唐维也赶了过来,花费了不少心血的三眼短铳没有得到赵无忌的认可,这让唐维有些沮丧。 “唐先生,本官以为想要提高射速,左轮枪要比三眼火铳效果更好,但是从长远来看,本官以为,还是改进弹药的发射方式,才是火器发展的正途。” 唐维想了想,感觉自己好像是抓住了点什么似的,“属下愚钝,敢问大人,这发射药又该如何改进呢?” 赵无忌心想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便是沿着正确的道路往下走,不花个十年八年怕是搞不出来。 但是再难也要往下走,若是原地不动,那永远也做不成任何事。 “现在的弹丸和发射药是分开的,射击之前也需要把两者分开安装,什么时候能把发射药和弹丸做成一体,什么时候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火枪发射速度慢的问题。” 唐维想了一会,问道:“大人的意思,可是跟火炮使用子铳差不多的道理?” “正是如此,相差不多,唐先生请想,火炮改用子铳之后,发射速度可不就上来了么?如何设法把子铳小型化,使之能放入火枪,这应该是火器工坊未来的一个研究方向。” “这样以后在战斗中,将士们只需要把子铳放入火枪,马上便可端枪发射,速度相比以往,应能提升数倍之多。” “属下记得了。”唐维很恭敬地答应下来。 “还有,本官前几日乘坐战舰出海,当时我方战舰以火炮猛轰敌舰,结果十门大炮,足足齐射三次,共发三十发炮弹,方才有两发炮弹击中敌舰。” “也因此,本官也想出了一个提高火炮,火枪射击精度的办法,那就是给枪膛,炮膛拉上膛线,如此以来,弹丸发射的时候会在炮筒和枪管中不断旋转,而这种旋转产生的力量,可以使弹丸飞出的方向笔直,保证弹丸飞行的准确度。” 第八百零九章东印度公司的报复 关于这弹丸为什么旋转之后,便可以保持稳定的飞行轨迹,这其中的科学知识,赵无忌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就是所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穿越的时候,便已经毕业七八年了,当初老师们教授给他的知识,倒是有大半都被他又给老师还了回去,再也想不起来。 在赵无忌想来,这子弹旋转的原理或许和自行车的车轮一样,停止的时候无法保持平衡,但行驶的时候,两个轮子转起来,车上的人反而能保持平衡,而不会摔倒。 “原来大人说的是膛线。”唐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属下恩师赵士祯先生,当初也曾经尝试过在枪管上拉膛线,如此一来,弹丸会沿着膛线,在枪管里旋转发射出去,确实是能提高射击的精度。” “不过这膛线枪也有缺陷,首先弹丸的大小必须要和枪管完全吻合,这样才能准确地沿着膛线行进,所以装填枪弹的时候非常费时费力,还需要使用通条用力将弹丸压进枪管,作战的时候非常麻烦,因此这膛线一直没能应用起来。”唐维解释说道。 “哦,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根据后世的记忆,赵无忌马上就给出了唐维苦思而不得的解决方案,“唐先生可以采用锥形弹丸,把弹丸做得小一些,这样装弹会非常轻松,然后在弹丸后部装上发射药,以发射药产生的膨胀气体,将弹丸后部向外撑起,这样一来弹丸便可以牢牢吻合枪膛,使得弹丸可以按照膛线的轨迹,旋转前进,提高命中率。” 赵无忌跟唐维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他把后世枪械的一些概念一股脑都灌输给了唐维,也不管唐维能不能消化得了,但赵无忌觉得,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就好,赵无忌只负责大方向,利用后世的经验为他们指点前路,至于具体膛线,子弹该如何研究,如何制造,这就是唐维的事情了。 到了傍晚,赵无忌吃晚饭的时候,夏允彝又匆匆来临,来寻赵无忌商议钱庄以及铸钱的一些具体事宜,一问他正好也没吃饭,于是赵无忌便招呼他入席,两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谈。 赵府的管家赵宁,和夏允彝非常熟稔,此刻便取笑夏先生办公事为假,前来蹭饭是真,夏允彝笑着指了指赵宁,倒也不以为忤。 赵无忌的属下和朋友们,都知道赵无忌在厨艺一道上的造诣也非常高,虽然他平时很忙,没时间下厨,但是他一旦出手,做出来的饭菜经常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让人赞不绝口,胃口大开。 而赵府的厨子是跟随了赵无忌好几年的老人,这些年耳染目濡之下,将赵无忌的厨艺学去了八九成。 赵无忌自己平时又没有什么架子,所以来赵府蹭饭的人,还当真是不少,比如韩勇便是赵府的常客。 赵无忌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面前的一盘糖醋排骨,一边随口跟夏允彝说道:“这铜钱一定要保证质量,这是咱们第一次铸钱,这铜钱的质量,也代表着钱庄的信誉,在保证成本的前提下,尽量多放铜。” 古代的铜钱里面,多半都会掺加一些其他的金属进去,这早已是约定俗成的惯例,铜太少的话,铜钱的质量就不好,也不耐用,老百姓最反感的就是铁钱,因为铁爱生锈,保存不住。 “哎呀呀,相公现在都开始铸钱了,”苏泰福晋坐在旁边,听说赵无忌要造私钱,便有些激动地端着饭碗挤到了赵无忌的身边坐下,“相公现在日进斗金,飞马岭的工坊天天招财进宝,这钱庄肯定也是个赚钱的买卖,相公为什么要把股份往外卖呢?” 日进斗金?招财进宝?赵无忌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想你怕是不知道你夫君花钱也是如流水一般。 夏允彝微微笑着,望着苏泰福晋说道:“福晋有所不知,钦州伯如今赚得多,花的却更多,为了让钦州港成为通商口岸,钦州伯应许了皇上每年五十万两银子, 此外南阳书院那边耗资也不少,别人上学,都要给先生束脩,来南阳书院学习的学子,不但不用给束脩,大人还要拿钱补贴他们呢,是以大人才会想方设法开辟新的财源。” “相公缺钱,为何不早说?”一旁的叶婉儿听了,温柔地笑道,“妾身这几年也攒了两万两银子,夫君钱若是不够,便拿去用吧。” 赵无忌瞥了叶婉儿一眼,“这可不成,婉儿心意,为夫领了,但是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叶婉儿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怡想了想,便也笑道:“怡儿这里也有白银一万两,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夫君打算将钱庄的股份对外发售,那怡儿便也买上一份好了,既能补贴点家用,也能支持一下夫君的事业。” 徐怡这一开头,众女子都觉得这个办法好,于是莺莺燕燕们一阵叽叽喳喳,便纷纷下定决心,都提出想要购买股份。 钱庄名曰德昌,对外发售的价格为一股卖白银两万两,叶婉儿,苏泰一人出了两万,徐怡,陈圆圆拿出来一万,就连北条兰也拿出了五千两银子。 苏泰是察哈尔部贵人,而叶婉儿跟随赵无忌最早,手头也有庆记的股份,是以她二人手头颇有些银钱。 余钰儿怯生生地对夏允彝说道:“夏先生,妾身这里也有白银一万两,便买半股也好,只是劳烦夏先生将干股写在我夫君名下。” “钰儿,这又如何使得?你出的钱,自然是要记在你的名下。”赵无忌有些惊讶的说道。 余钰儿深深望了赵无忌一眼,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便垂下头去不再言语,众女子见状,于是也纷纷要求夏允彝将自己的股份记在赵无忌名下,结果没过多久,赵无忌名下便多了七万五千两银子的钱庄股权。 赵无忌望着身边的一众莺莺燕燕,心想,我赵无忌七尺男儿,穿越回古代,乃是要来做一番大事业的,可不是来吃软饭的。 不过这软饭,嗯,真香! “大人,门外有三个洋人求见,其中一个女子自称是大人的朋友,她的名字叫乔,还有个洋人自称罗格。”门子匆匆走了进来,对赵无忌禀道。 “乔?罗格?”看来是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重要人物来了,打算和自己谈判。 “哦?快请他们进来吧,本官在客厅会见他们。”赵无忌急忙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起身向着客厅走去…… 十余日后,傍晚,岘港。 金色落日的余晖中,十一艘不列颠战舰,井然有序地缓缓驶入了岘港码头,其中最前面的那艘战舰尤为引人注目,这居然是一艘有着四根桅杆的巨大盖伦舰,主船体上面足足有五层甲板,战舰的侧舷露出一排黑黝黝的粗大炮口,令人望而生畏。 望着港口内纷纷避让躲闪的海船,不列颠远东舰队的指挥官,舰长杰克逊上校嘴角泛起一丝狞笑,他想了想,便向一旁的大副奥斯本吩咐道:“告诉水手们,我们只能在这里待一晚,明天就要出发,这是我们在抵达大明之前停靠的最后一个港口,告诉他们,今晚他们可以放松一下,但是明日一早,所有人都必须回到船上。” 史密斯有些无精打采地站在杰克逊上校的身旁,他这次闯了大祸,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原本有九艘战舰,结果在钦州港外的海域上断送掉了其中六艘,无数战士和水手葬身鱼腹,再也没能回去,永远地沉入了异国他乡的海底。 侥幸获救的史密斯第一时间便搭乘快船,返回印度报信,得知噩耗的公司董事会大为震惊,得知颠地的死讯之后,董事会的诸位理事一致做出了要对明国,对赵无忌进行最强烈报复的决定。 恰好帝国的远东舰队此刻也在印度,于是在东印度公司总督托马斯爵士的请求下,不列颠远东舰队的指挥官杰克逊上校率领整个远东舰队,包括旗舰暴怒号在内的八艘主力舰,汇合东印度公司剩余的三艘战舰,气势汹汹地杀向大明,企图报复。 船停稳后,在岸上众人充满畏惧的目光里,杰克逊和史密斯,以及大副奥斯本三人,带着几十名随从登上了岸。 码头上早有几名不列颠水手在此等候,看到三人过来,为首的那名水手急忙一拐一瘸地迎了过去,将他们引入了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几辆马车。 马车车厢中,杰克逊心不在焉地望着街道两旁的景象,街道上看着很热闹,两旁的店铺看上去也都是生意兴隆的样子,只是街道实在过于脏乱,尘土飞扬,地上随处可见牛马等动物的粪便。 街道上的人们普遍都是又黑又瘦,衣衫褴褛,有的人甚至只穿一件脏兮兮的裤头。 粪便的臭气和人群中的汗臭味道,海鱼的腥味以及种种其他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喧嚣的人语声不断自身旁传来,这种种的一切,让杰克逊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厌恶的神情。 相比文明开化的不列颠半岛,这里实在是太过于愚昧和落后。 第八百一十章又叛变了 马车的目的地是珍娜酒吧,这家酒吧的老板也是一个不列颠人。 几乎所有的船员上岸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都是当地的酒吧。 船员们迎着狂风巨浪,驾驶帆船航行在苍茫无边的大海上,人类面对海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和软弱,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一场突其而来的暴风雨,海面下隐藏的凶险暗礁,突发的流行性传染病,又或是碰上了杀人不眨眼的海盗,随便哪一个因素,都有可能断送整个船只,甚至是整支船队上所有人的性命。 海商是一个高风险同时又高利润的职业,顶着重重压力在大洋上行船的水手们,登岸之后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酒吧,也唯有酒和女人,能让这些水手紧张的神经和情绪能得以缓解和释放。 除此之外,在酒馆里,来自各地的船员舰长们还可以交流在航海中各自获得的情报,这些情报对于水手们和船长来说,都是非常的珍贵。 例如某大海盗又在某处海域出没,得知此事的商船队便可以及时改变航线,以免碰上海盗而被其劫掠,人财两空。 在比如经过交谈,得知某地的某种商品十分紧缺,价格居高不下,这时船长便可以迅速地乘船前去其他地方采购该商品,再运到某地,卖个高价,牟取暴利。 有些水手也会在这里彼此交流一些珍贵的经验和心得,比如某处海域的详细海图;某处海域虽然时常有风暴出没,但是在某个特定季节,却是风平浪静,十分的安全;再或是某种性能强悍的火炮或武器十分罕有,然而却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有售等等诸如此类的信息。 所以酒吧对于航海者来说,具有非常特殊而重要的意义,这里既是避风港,休息室,娱乐所,也是学习知识,增长经验,结交人脉的重要所在。 岘港当然不是只有珍娜一间酒吧,但珍娜酒吧却是整个岘港公认档次最高,最为豪华,同时消费也是最高的酒吧,作为不列颠远东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杰克逊自然是什么都要选择最好的。 而舰队上的其他船员和水手,则会根据各自具体情况和爱好,而选择去其他消费较为低廉的地方。 最前面的马车车厢里,坐了杰克逊上校,史密斯,大副奥斯本,以及前来迎接的水手维金斯一共四人。 维金斯四十多岁,他的身材瘦削,棕色卷发,皮肤黝黑,脸上遍布皱纹,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不少。 维金斯瘸了一条腿,但是他的气质依旧剽悍,目光凶狠,他的腰带上别着六把匕首,匕首是他最爱用的武器。 因为腿伤,维金斯已经无法再继续出海,于是他便留在岘港,作为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平时负责公司在此地的一些事务和接待工作,他在岘港已经呆了七八年,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 “淡水和食物都准备好了吧?”大副奥斯本望着维金斯问道,“一定要用可靠的人,不要雇佣那些明国人,他们非常狡猾阴险。” 维金斯对他谄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请您放心,按照杰克逊上校和史密斯先生的指示,我已经为你们备足了可供二十天饮用的淡水,此外猪羊,鸡鸭和粮食也早已备好。” “我的手下全部都是知根知底的当地人,没有一个是明国人,”维金斯答道,“当然,原本在岘港的明国人也不多,并且他们要求的薪水较高,并不适合我们公司。” “这一个月来,可有明国人或是明国的商船来到岘港?”杰克逊突然发问,“希望岘港没有明国的奸细和探子。” 史密斯舰队遭受袭击的全过程,杰克逊已经一一仔细地询问了解过,他感觉史密斯的舰队似乎是遭到了某种炸弹的袭击,虽然不知道敌军是如何做到同时引爆了这么多的炸弹,但这些炸弹很有可能就是在钦州港时,被明国人给偷摸安到了船底。 所以杰克逊担心明国人会故伎重演,再次潜入港口,破坏己方的战舰。 维金斯急忙摇了摇头,“上校先生,您尽管放心,整个岘港,可以说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我,这一个多月来,从来没有明国商船,以及明国人来到此地,请您放心,这里非常安全。” 杰克逊点了点头,“那就好,维金斯,最近也没有什么陌生的船只或人来到这里吧?” 维金斯摇了摇头,“没有的,上校先生,嗯,不过几天以前,有一艘商船在岘港北边的海岸搁浅,船主是个葡萄牙人,先生,您知道,那边暗礁很多,这个可怜的人,听说他的船到现在还没有修好。” 杰克逊不在意地摆摆手,问道:“最近可有什么情报么?关于大明方面的。” 维金斯立即直起腰板,十分兴奋地说道:“有,亲爱的上校先生,我得到了情报,明军的水师非常弱,他们只有三艘能够远海航行的战舰,并且都是中小型战舰,此外他们还有十余艘小型舰艇,但是因为太小,所以只能在沿海巡逻警戒,出不了远洋。” 杰克逊听了,眼前当即就是一亮,他有些得意的瞥了史密斯一眼,似是在嘲笑他居然败给了这么一支孱弱的海军,“维金斯,你的消息来源可靠么?那个明国的伯爵,真的只有三艘小型战舰么?” “我记得明国人的水师,应该很强大吧?我可是听说,早在三百年前,他们就能造出可搭乘上千人的巨舰,他们甚至可以在船上养猪,种菜,他们的战舰曾到达过非洲和红海,你若是说他们的舰队只有三艘小船,维金斯,我也是不信的。”大副奥斯本也摇了摇头。 “两位尊敬的先生,我的情报来源很可靠,至于奥斯本先生,您说的那情况是在三百年前,现在的大明已经衰落了,远远不复当初的盛况。 这半个月,每一艘来自钦州港的商船我都曾特别留意,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此事,那位年轻伯爵虽然拥有看似很强大的陆军力量,但是水师却是他的最大弱点,他的水师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维金斯很自信地说道。 杰克逊冷哼了一声,“伟大的德雷克曾经说过,海上的事要由船来解决,跟步兵没有关系!赵无忌的步兵再勇猛,也无法下水作战,这次我一定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他,让他尝尝帝国舰队的厉害!让他再不敢冒犯帝国的尊严!” 听到赵无忌仅有三艘小型战舰后,史密斯先是一喜,随后眼中便涌现出了疯狂的恨意,“杰克逊先生,我们这次一定不能手软,凡是往来钦州港的明国商船,一艘也不能放过!把他们统统击毁! 我们必须要给赵无忌一个深刻的教训,必须迫使他向我们道歉,赔偿我们的损失,向我们赔款,允许我们在大明贩卖鸦片……” 杰克逊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示意史密斯不要再说下去了,这些日子在海上,史密斯没少跟他絮叨报仇的事情,听他抱怨了这么多天,杰克逊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一旁的大副奥斯本望着史密斯说道:“史密斯先生,请放心,即便暴怒号不出手,我们的其他战舰也能轻而易举地消灭所有明国的水师,自从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覆灭以来,海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和皇家舰队抗衡,我们拥有整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海军。” 史密斯点了点头,“嗯,不仅仅是明国的商船,临行时托马斯爵士曾交代过,此次最好能将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的海上力量也一并消灭掉,让帝国成为东亚海域的实际掌控者。” 杰克逊也嗯了一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托马斯,也曾跟他提起过此事,希望能趁这个机会,一举击溃其他两家东印度公司,取得这片堪称是世界上最富裕海域的霸权。 “葡萄牙人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干掉他们并不困难,这次可以一起把他们解决掉,不过荷兰人有些麻烦,德弗里斯的那支舰队比较棘手,他们有十三艘战舰,都装载了重型火炮,他们的海战经验也很丰富,现在暂时还不是跟荷兰人翻脸的时候。”杰克逊想了想说道。 “此外还有一条令人激动的信息,这可是我昨日才刚刚打听到的,”维金斯呲着黄牙,一脸的得意之色,“我听说,赵无忌手下的一名水师将领叛变了!” “啊?”杰克逊和史密斯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个消息可靠么?”史密斯禁不住急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为什么要叛变?” “消息非常可靠,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告诉我的,赵无忌当初曾经连续两次收服一名叫做袁时中的匪徒,结果这人本性不改,就在前几日他又叛变了,成为又一股海盗势力,据说之前他掌管着赵无忌的所有水上力量,这一次听说他好像把赵无忌的所有战舰和水兵都给带走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千里奇袭 听到赵无忌的水师被叛将袁时中全部带走,沦为海盗,杰克逊,奥斯本二人相视而笑,赵无忌神出鬼没地击沉了六艘己方战舰,给他们心中也留下了一丝阴影,临战之前,对手水师却突然覆灭,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哈哈哈哈,这真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史密斯得意地发出了一阵类似猫头鹰一般的笑声,其笑声之阴险可怖,便是一旁的杰克逊,维金斯等人听了,也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史密斯笑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对维金斯说道:“你留意下袁时中的消息,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他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可以找机会联系一下他。”维金斯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众人的身子随之也晃了一晃,透过车窗向外看去,珍娜酒吧的招牌已经清晰可见,招牌的左右两边各绘着一名手持酒杯的美女,酒吧的门口还摆着两只巨大的橡木酒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水手正靠在其中一个酒桶上,摇头晃脑地举着酒杯,对着面前的空气在说着什么。 心情大好的众人纷纷下了马车,抬眼望着眼前的景象,杰克逊等人禁不住楞了一下。 面前的珍娜酒吧,与几个月之前相比,几乎是换了一个模样。 酒吧主体倒是未曾有太大变化,紧挨酒吧右侧的一大块空地上,一群民夫正在那里打地基,搬运建材,准备修建房屋,酒吧左侧的大片空地上,露天摆着很多桌椅,无数水手坐在那里喝酒聊天,举杯畅饮,望上去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杰克逊皱着眉头看过去,发现这里有不少人都是自己舰队的水手。 这些人哪来的钱,跑来珍娜酒吧消费? 维金斯见状,急忙在一旁给他们解释,“老墨菲新近谈了一个合伙人,这人准备给他投三千镑,打算将这里建设成整个岘港最大的酒吧, 老墨菲现在天天忙着扩建酒吧,招徕客人,这几日酒吧有活动,露天酒水一律半价,所以吸引了很多人过来。” 望着聚集在这里,兴高采烈,大批自家船队的水手们,史密斯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疑惑,他用阴沉的眼神望着维金斯问道:“半价活动?从今天开始的吧?” 维金斯赶紧摇了摇头,“哦不,史密斯先生,活动已经持续五六天了,据说明天就要结束了,你们来的时间真巧,赶上了酒吧的最后一天促销。” “哦,”史密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有些不放心,“那个合伙人,叫什么名字?” “史密斯先生,他也是个不列颠人,名叫林恩,他是那种人人羡慕的幸运儿,上帝的眷顾者,不知道在哪里发了一大笔财,他现在想要上岸,做一些安稳的生意。” “林恩?”史密斯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没听说过,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维金斯摇了摇头,“这个没有人知道,先生,您知道这里有很多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谁也不会随便去过问。” 史密斯嗯了一声,他知道维金斯说的是实情,海上的事情,不但危险,并且也很肮脏,海盗们靠着抢劫而一夜暴富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们都不喜欢提及自己的过去。 “上帝啊,希望珍娜酒吧里面没有改变,我可是最喜欢他们那个地下室,那里使我迷醉。”杰克逊叹息说道。 “尊敬的上校先生,您放心,珍娜酒吧里面什么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这外面。”维金斯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杰克逊率先迈步而行,带着众人踏入了珍娜酒吧。 此时此刻,在岘港码头,赵无忌白袍裹身,脚下踩着草鞋,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他的头上包着个白色头巾,下巴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大胡子,看上去就像是个印度土著一般。 此刻他正站在码头的一处僻静的角落,和身边的两人说着什么。 刘芳亮也是一身印度人打扮,站在赵无忌身边,倾听着他的吩咐,飞虎队首领十九,此刻则打扮成了一个有点驼背的印度老头,三人一边谈话,也会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港口的西南角,十一艘不列颠战舰正停泊在那里。 刘芳亮皱眉望着远处的敌舰,说道:“这些不列颠人,来得倒挺快,还好大人早已料敌机先,提前一周便来此布置。” “嗯,敌舰确实来得太急,听说他们明天就走,这样一来,本官的许多布置,如今竟是用不上了。”赵无忌望着远处敌军那些高大雄伟的战舰,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总督本托爵士,前几日在女儿乔和罗格里德斯的陪同下,登门拜访赵无忌,双方经过一番紧张的谈判后,最终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葡萄牙人会助赵无忌一臂之力,协助赵无忌击败,打垮不列颠的远东舰队,双方合力将英国人的势力逐出印度,作为交换,只要能全灭不列颠舰队,赵无忌将自动获得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三成股份。 商人再富裕,没了武力的保护,也不过是一只肥美的羊羔而已,失去海战力量保护的不列颠人,其市场份额将会轻易地被葡萄牙人一点一点地吃掉。 以三成股份换取将不列颠人驱逐出印度,本托爵士认为这笔买卖还是非常合算的,不列颠人仗着海军的优势,在印度发展的势头很猛,荷兰,葡萄牙两家的市场份额加在一起,都没有英国人一半的规模大。 这么持续下去,其余两家早晚会被不列颠人驱逐出印度市场。 葡萄牙人是力有不逮,惹不起也打不过不列颠人。 而荷兰人对此则是漫不在意,他们只要利益丰厚的南洋诸岛,那里种植着大量的香料,在他们眼中,印度那边除了人多,几乎没什么优点,不值得为了这个跟英国佬翻脸。 再说荷兰人的人数并不多,他们也根本无法掌控庞大的印度。 葡萄牙人自己只有五艘战舰,并且战舰的吨位和舰上火炮的性能都比不列颠人相差很多,所以这场战争的主力只能是赵无忌自己的舰队。 本托爵士给赵无忌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他说不列颠人每次前来大明,最后一个落脚补给的港口必是岘港,那里有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一个据点,于是拿定主意打算奇袭敌军的赵无忌,便决定在岘港对不列颠舰队动手。 本托爵士的算盘打得很好,这几百年来,大明一直对向外扩张没有兴趣,甚至因此而禁海,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政策,所以赵无忌一旦打垮了不列颠人,得到好处最大的只能是葡萄牙人,庞大的印度市场足够葡萄牙人吃个饱。 不费一兵一卒,纵使败了也毫无损失,而一旦成了,给他三成也不多。 而赵无忌早就看贩卖鸦片的不列颠人不顺眼,更是将其视为工业革命的最大竞争对手,不论本托来不来,赵无忌都打算狠狠地收拾不列颠人,那三成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则算是意外之喜。 和本托爵士谈妥之后,赵无忌立即率领带上一众水师将领,统率所有可用战舰,趁着夜色离开了钦州军港,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后世的海南三亚,在明朝时候,三亚被称作崖州。 命刘文秀率水师舰队在崖州待命,随即赵无忌乘坐一艘海船,带着刘芳亮和五十名精锐士卒,以及飞虎队的全部队员,率先赶到岘港。 由于不列颠人在岘港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耳目众多,为避免打草惊蛇,赵无忌不敢带太多人,他又故意让商船在岘港三十里处的海岸上触礁,让五十名士卒继续隐藏在商船上,以免进入岘港时被对方发现。 而后赵无忌又让罗格里德斯的心腹,也是一位不列颠人,名叫威廉的,化名林恩,佯做要投资珍娜酒吧,而他便和刘芳亮两人乔装打扮,装成是林恩的两名印度随从,这几日一直跟林恩在珍娜酒吧到处晃荡。 因为本托爵士也说过,不列颠人一旦来到岘港,珍娜酒吧是他们必去的地方,无论是杰克逊还是史密斯,都很喜欢那里,赵无忌准备在这里伏击敌人的首脑人物。 关于此战,赵无忌事先制定了两个作战计划。 第一个计划是故伎重演,当不列颠舰队来到岘港,赵无忌率领手下偷偷潜入港口,将定时水雷安装在敌舰船底,一举击沉所有敌舰,不过这个计划随着不列颠舰队的提前到达,而化为泡影,无法实施。 因为定时水雷的生产也需要时间,赵无忌此番来得太急,等不及唐维的定时水雷制造出来,便已率军出征。 如今所有的工坊都在全力以赴开动马力生产,由于秦翼明等人即将率白杆兵前去广西,唐维最近正在组织人手,加班加点生产给他们使用的钢甲,接到赵无忌生产定时水雷的命令后,唐维便是马上组织人手,也得需要三五天才能生产出来。 赵无忌按照十五艘敌舰的标准,命唐维制造三十发定时水雷出来,一旦做好,速速派人送来岘港。 而今敌军战舰已至,而唐维的定时水雷依旧没有运来,看来只能是另寻他法。 不过赵无忌还有第二个计划作为备用,若是敌方港口警戒森严,明军无法接近,水雷也无法安放,则赵无忌将会第一时间派人前去通知驻守崖州的刘文秀舰队,葡萄牙人也应允会派出两艘战舰助战。 于是接到消息的明军舰队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杀往岘港,并出其不意,乘着敌军防备不及的时候,一举杀入港口,在港口内直接击沉敌军的战舰。 岘港是优良的深水港,铁甲舰出入毫无障碍。 至于双方舰队在海上正面对决,那还是算了,不到万不得已,赵无忌不打算和敌军硬碰硬。 首先大英帝国自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其海军便号称全世界最强,赵无忌仗着战舰覆有铁甲,倒是不惧他们,只是赵无忌觉得没必要和敌军硬拼。 再说这个年代火炮命中率这么低,打上几十炮才能击中对手一两次,敌军十多艘战舰,想要全部击沉,那得花多少时间?花费多少炮弹? 海战一般也只能击败对手,却很难全灭对手。 赵无忌半年之后还要北上增援洪承畴,对抗后金,哪有时间去到处追杀英军战舰?难道为了葡萄牙人的利益,赵无忌还真的率领铁甲舰杀到印度去? 还是算了,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毕其功于一役,采用奇袭手段消灭对手,才是正理,于是赵无忌便打算再阴一把大英帝国。 不过杰克逊准备在岘港待一晚就走,这一点则出乎赵无忌的预料,因为本托爵士曾说过,英军舰队以往每次都会在岘港整修三四天才会出发。 这样一来,计划二也不能用了,等消息传到刘文秀那里,然后刘文秀再率军杀来,最快也是明日晚上了,到时只怕不列颠舰队早已走得远了。 看来需要重新制定作战计划了,赵无忌暗自想道。 假装搁浅的船只上,带了一些炸药包,虽然不多,但是炸沉五六艘敌舰还是没问题的,在定时水雷迟迟不到的情况下,使用炸药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敌军虽然急于出发,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但好处便是不列颠的船员们,今晚一定会纵情狂欢,尽情享受这出征之前最后的轻松时刻。 并且自己一直都非常小心,没有露出任何的踪迹出来,这也会麻痹对手,使对手放松警惕。 所以今晚敌人的防守,应该不会特别严密。 “大人,敢问是否还要按照计划,前去崖州通知刘将军前来?”外貌老态龙钟的十九,眼中却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精光。 沉吟片刻之后,赵无忌点了点头,“还是通知他一声吧,不过这些洋人行动甚急,明日便会启程离港,看来动手之日,只能在今晚,也只能靠我们这些人了。” 第八百一十二章林恩 赵无忌手头有五十名从大明带来的精锐士卒,如今正潜伏在远处那艘假装搁浅的货船之中,此外还有二十名飞虎队队员,他们如今都是乔装打扮,化妆成当地百姓,伪装成各种身份,散布在岘港的各个角落。 这七十人,便是赵无忌如今手头仅有的作战力量了。 不算英国人在本地的势力,仅仅是那十一艘战舰之上,洋人水手海员数目便有千人之多,人数远远超过己方。 斟酌了一番之后,赵无忌终于拿定了主意。 “来不及等待刘文秀了,今晚只能靠我们自己,芳亮,十九,咱们今晚,如此这般行事……” 时间逐渐流逝,夜幕慢慢降临,晚上的珍娜酒吧,正到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外面的露天酒吧的最中间已经点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篝火熊熊地燃烧着,里面的木柴时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两名衣着暴露的洋人女子正围着篝火,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在那里跳舞。 她们的脸蛋通红,眼神也像今夜的篝火一样火热,她们的动作亦是如此的火辣,让人不由得心生遐想,喝多了的海员水手们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举着酒杯笑着跳着,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酒吧的侍女们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忍受着浓郁的烟草味道和汗臭味,将一杯杯的酒送到水手们的桌上,见到此情此景,立在珍娜酒吧斜对面不远处,金羊酒店二楼露台上的乔,禁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这些粗鲁的水手和船员们,把这里原本高档宁静的社区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位于珍娜酒吧斜对面的金羊酒店,是整个岘港最为豪华的酒店,由一位普鲁士人所建,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酒店的右侧不远处,便是岘港那座著名的天主教堂,面色庄严的神父和修女往来其中,随处都可以看到虔诚的信徒们走近教堂,前去那里祈祷,礼拜。 金羊酒店是一排三层的小楼,从空中看,其形状酷似一个‘l’字,酒店最高的那处建筑屋顶,放置着一只金色的山羊雕塑,酒店的大门口,厚重质朴的实木门上绘制着精美的图案,一块金色的黄铜牌匾被擦得闪闪发亮,上面绘制着金羊酒店的标志和名字,最底下则是它的建造年月,1539年。 整个酒店分为三层,是一座典型的西式建筑,尖塔高耸,尖形拱门,落地窗,大露台,外观看上去十分宏美,而里面也是非常的开阔明亮。。 酒店的外面,依照山形地势,因地制宜地建造了很多人工景观,如雕塑,泉水,池塘,花坛等等,看上去仿佛是一座偌大的花园围绕在酒店周围,只可惜这一切的典雅悠闲的气氛,都被对面正在扩建的珍娜酒吧给扰乱了。 乔叹了一口气,从露台上款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赵无忌的计划并未对她透露太多,不过聪明的乔也能隐隐猜到,名为林恩的商人,应该在赵无忌的计划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与赵无忌达成约定后,本托爵士便直接返回了印度,去部署应对不列颠人的计划方案,而乔则由于前几天受了寒,突发重感冒,于是她便只得独自带着几名手下,留在岘港,住在金羊酒店养病。 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喧哗声音,让乔觉得非常不适,她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转身对一旁的贴身女仆说道:“弗洛琳达,关闭所有的窗户,我想我需要安静地睡上一觉。” 二十余岁,身体丰腴的棕发女仆急忙答应了下来,“好的乔小姐,我这就去做,我会让佩德罗他们两人守在门外,以防有人来打扰小姐。” 乔满意地嗯了一声,她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长长伸了个懒腰后,便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昏暗的珍娜酒吧地下室内,杰克逊望着身边穿梭来去的女招待们,脸上露出了不甚满意的神情,随即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白兰地。 整个珍娜酒吧的地下室,从上面看,是一个从西向东,略显细长的长方形。 西北角是连接地面和地下室的楼梯,杰克逊等人便坐在楼梯的对面,地下室的西南角,在他们的斜对面,也就是北面的正中间,便是为客人们提供服务的吧台。 吧台的正对面,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上面画着一位金发少妇的半身像,这少妇美丽恬静,微微笑着,目光望向画外,似是在温柔地望着酒吧里的众人。 这幅油画挂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据说画中女子,便是酒吧老板墨菲的妻子,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老墨菲为了她,一直没有续弦。 酒吧里有很多空置的橡木酒桶,它们随意地摆放在酒吧的各个地方,它们的存在意义,既是酒吧里的装饰品,也兼具一定的实用功能,它们足够坚固,前来喝酒的客人们可以直接坐在上面,这样显得十分的粗犷豪放。 杰克逊望着史密斯笑了笑,端起手中酒杯,说道:“这里和这里的酒我都很喜欢,只是这些女招待差了点,用明国人的话来说,这都是一些庸脂俗粉。” 史密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心中有事,这次他在大明赔掉的筹码实在太多,要不是考虑到他对明国的情况比较熟悉,能给皇家舰队提供不少帮助,只怕董事会早就全票通过,将他在印度处死了。 虽然此次帝国远东舰队倾巢而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但他一想起即将面对的那位可怕的年轻人,心情依旧是有些沉重。 那个明国少年,似乎很善于变不可能为可能。 杰克逊刚和史密斯碰了碰杯,便看到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绅士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这人身材强壮,古铜色的皮肤表明他曾经在海上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下巴上有些花白的胡子被修剪的整整齐齐,他的眼睛明亮,笑容温暖,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 他来到杰克逊和史密斯的面前,脸上微微笑着,“不知我可否有幸,结识尊贵的两位先生?杰克逊上校,史密斯先生,你们好,我是林恩,也是墨菲的合伙人。” 史密斯礼貌地站起身来,伸出手去和这位酒吧的半个老板,投资人握了握手,他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富商的左手食指上戴了一个硕大的金戒指,在周围的烛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罢了。”史密斯并未将心中的鄙夷之情表露出来,他很有礼貌地伸出手来,向着林恩介绍,“杰克逊上校,皇家远东舰队的最高指挥官。” “哦,上帝,没想到在这遥远的亚洲,我居然还能看到皇家舰队的身影,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化名林恩的威廉急忙热情地上前和杰克逊招呼。 杰克逊矜持地笑了笑,面对林恩热情伸过来的手,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并未有起身和他握手的意思。 这样幸运的暴发户他早已见得多了,他们虽然有钱,但是在身份和地位上,却和自己有着巨大的鸿沟和差距,对这种人不必太客气。 林恩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就势坐在两人的桌旁,转身对后面的侍者吩咐道:“这几位先生的消费,都算在我账上。”那侍者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杰克逊见状,脸上神色这才有些缓和下来,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冰冰的了,林恩非常热情且健谈,很快便跟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林恩先生,听说你给这酒吧投了很大一笔钱?”史密斯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是的,我的家人都已经去世,我在帝国已经再无亲人,现在的我,只想留在这里安度余生, 很幸运地,前不久我在濠镜那里发了一笔小财,而恰好我也很喜欢这个酒吧,于是便在这里投了点钱。”林恩举着酒杯,很坦诚也很随意地说着。 濠镜,也就是后世的澳门,看他如此漫不经心地提起濠镜,史密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附和说道:“确实,珍娜酒吧非常不错,我和上校也非常喜欢这里。” 几杯酒下肚,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几人也不像刚开始时那么的拘束,彼此之间说话也变得随意了起来,听说杰克逊此番一共带来了十一艘战舰,林恩想了想,便又转头吩咐侍者说道:“去给帝国舰队送一些白兰地和肉食上去,好好地犒劳一下我们不列颠英勇的战士们,他们理应得到尊重。” 随即他又含笑望向史密斯和杰克逊两人,说道:“我在濠镜时,曾听说过几句俗语,乃是他们明国人总结出来的人生四大乐事,其中有一件便是‘他乡遇故知’,来,尊敬的杰克逊先生,史密斯先生,为我们三人在东方的相遇,干了这杯酒。” 杰克逊脸上也露出笑容,对于面前这位慷慨大方的中年人,他的心中又添几分好感,他举起酒杯分别向着史密斯和林恩示意,随即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喝了下去。 第八百一十三章劫持 一连几杯酒下肚,眼看众人皆已有了几分酒意,林恩便睁着有些惺忪的醉眼,貌似无意地问道:“上校先生,皇家舰队来到这里,是为了剿灭海盗?” 化名林恩的威廉,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列颠人,但他从小就在葡萄牙里斯本长大,由母亲抚养成人,心中早已将葡萄牙,而非不列颠,视为自己的母国,是以面对杰克逊和史密斯二人,他心中并未有半点愧疚。 面对这样一位热情健谈的中年富豪,对方又是本国人,杰克逊也便消除了戒心,他想了想,便把自己等人此番的来意简单说了一下。 他只说明国官员赵无忌残暴刻薄,蓄意杀害不列颠贵族绅士,又抢夺销毁不列颠绅士的烟土鸦片,所以帝国舰队此番的目标乃是明国的钦州,誓要给这些愚昧封闭的明国人一个深刻教训。 林恩在一旁听了,也是怒形于色,他用力一拍桌子,道:“尊敬的上校先生,史密斯先生,我完全理解你们的行为,明国人这种残暴的行径,简直是令人发指,颠地,那是一位多么可敬的绅士啊!他们居然杀害了这样的一位绅士!” 杰克逊和史密斯也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林恩想了想,又问道:“听说帝国舰队明日便要出发?” 杰克逊点了点头,一仰头又是一杯白兰地下肚,他酒量很好,虽然已经喝了很多酒,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整个人也似乎愈发精神了起来。 “帝国舰队为不列颠绅士报仇,也是在维护我们这些远离母国的商人利益,嗯,”林恩想了想,转身吩咐一旁的侍者道:“所有莅临此地的帝国舰队船员和水手们,今晚一律免单,都记在我的账上,我要以此为帝国的英勇将士们助威。” 史密斯在一旁听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他急忙出声制止道:“林恩先生,明日舰队就要出发,这还是算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杰克逊已经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哈哈大笑道:“林恩先生,你可不要低估我的水手们的酒量,小心他们今晚把你喝破产!” 林恩听了,指着杰克逊也是一阵哈哈大笑,道:“没有帝国舰队保护,我们这些商人案板上的肉,也守不住我们的财富,今晚这点酒钱,实在不算什么。” 杰克逊听了,仰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史密斯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却也未再出声劝阻。 林恩又陪两人喝了一会酒,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跟两人告辞,杰克逊哈哈大笑,起身送他离去,一面和他开着玩笑,叫他明早结账时可千万不要心疼,林恩亦是满脸笑容,直着舌头和两人一一告别,又拍着胸脯说明早还要去码头相送,这才踉踉跄跄地离了开去。 望着林恩远去的身影,杰克逊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空虚,似是杯中的酒也突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无聊地和史密斯又喝了一会酒,这时却看见自己的大副奥斯本匆匆从楼上走了下来,奥斯本走到两人身边坐下,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扬脖子就喝了下去。 长长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之后,奥斯本问道:“史密斯先生,你猜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谁?” 史密斯斜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我看到了佩德罗!我看到他从金羊酒店走了出来,我记得他是乔的贴身侍卫,史密斯,你的这位老熟人,如今应该就住在那里。” “哦,乔也在岘港啊。”史密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他颇有些无趣地瞥了奥斯本一眼。 “乔?就是那位美丽的葡萄牙小姐?”杰克逊突然觉得有一股火焰在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着,烧得他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做上一些什么。 “乔怎么会在这里?”史密斯问道,奥斯本摊开手,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酒精的作用,让杰克逊的脸越来越红,他先是又干了一杯酒,随即把酒杯重重地砸到了橡木桌子上。 “奥斯本,你多带几个人过去,去请乔小姐过来,就说我想见他。”杰克逊脸色凶狠地说道。 “上校,明天就要出发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史密斯劝道。 “闭嘴!你这个白白断送了六艘战舰的蠢货!你不要质疑我的决定!”杰克逊红着眼睛狠狠地盯着史密斯,盯得他慢慢地低下了头。 “反正我们也是要和葡萄牙人翻脸了,奥斯本,若是乔的护卫想要阻拦,你就……”说到这里,杰克逊伸出手掌,在脖子下方做了一个割颈的手势。 奥斯本点了点头,随后便站起身来,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水手走了出去。 林恩踉踉跄跄地被人从酒吧地下室扶了出来,等候在酒吧一楼,打扮成他的仆从模样的赵无忌和刘芳亮两人急忙迎了过去,两人一左一右地搀着林恩,慢慢地离开了喧嚣的酒吧,向着不远处的金羊酒店走了过去。 酒店大门口的本地侍应生殷勤地为三人拉开了大门,同时手扶胸口向三人恭谨行礼,林恩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一身酒气,垂着头似是已经快失去了知觉,由赵无忌两人将他沿着楼梯,慢慢地扶到了三楼的一处豪华客房内。 三人进了屋子,赵无忌转身将房门关上,并小心地在里面把门锁拧上,他刚锁上门,伪装成印度老头的十九便从旁边的一处卧室中走了出来,而林恩脸上的醉意也已消散了大半,他寻了一把椅子上坐下,半躺着便跟赵无忌说起了刚才的收获,赵无忌在旁边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赞许。 林恩这次做得很不错,他不但向不列颠舰队送去了酒和肉,还以免单为诱惑,吸引了更多的不列颠水手来到珍娜酒店,为赵无忌行事创造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略一沉吟,赵无忌迅速便做出了决断,“十九,如今船上的水手已经被调走了大半,刚才林恩又给他们送去了酒肉,现在夜色已深,船上水手估计也已喝醉,正是你们动手的良机,你速速前往码头,按照计划行事。” 十九点了点头,转身便又走进了刚才的那间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刘将军,你则速速前往那艘搁浅的船只,调动五十名火枪手来此,待到十九在码头上搞出动静,听到爆炸声后,这些洋人必定会匆忙赶回救援,你带人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芳亮拱手抱拳,示意明白,随后便转身出了门去。 “林恩,哦,威廉先生,您就先回卧室休息吧,您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赵无忌虽然此时一身印度奴仆的衣衫和模样,但举手投足之间,无形中便散发出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恩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对赵无忌行了一个礼,然后便转身走进了另一件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一切均已准备就绪,万事齐备,只欠东风,赵无忌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他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凝神思索了很久,最终确定自己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方才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随意地踱到了一旁的窗户面前。 赵无忌贴着窗户的边缘,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外面一切依旧如常,不远处有两个喝醉了的水手厮打了起来,几十个醉醺醺地水手在一旁举着酒杯大声叫好,给这两人鼓劲,更远处,两名白人女子的舞姿愈加狂放,她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惹起周围的水手们一阵阵的欢呼声。 看起来一切正常。 赵无忌的目光不经意地往珍娜酒吧的大门口看去,他的脸上神情突然一滞,他看到几个携带着武器的凶恶水手,挟裹着一名身材看上去与乔十分相似的女子,推攮着她走进了酒吧里。 乔被不列颠人给劫持了?乔不是本托爵士的女儿么?连本托爵士都毫不在意,莫非不列颠人这么快就准备和葡萄牙人翻脸了? 赵无忌脸色凝重地想了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他狠狠地一跺脚,两三步便来到房间里的镜子面前,左右打量了一会镜中的自己,确认身上并无任何破绽,这才匆匆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赵无忌沿着木质楼梯,来到了二楼,他装作不经意地向着乔所在的房间门口看去,只见乔的两名侍卫都倒在了客房门前的地上,正捂着肚子在痛苦地呻吟着,一旁的俏丽女仆则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脸上神色十分慌张。 赵无忌心中一沉,想了想便向着几人走了过去,他来到年轻女仆面前,弯了弯腰,做出一副十分谦卑的样子说道:“请问乔小姐是住在这里么?我是林恩先生的随从,林恩先生有些事情想请教乔小姐,不知乔小姐有没有空。” 女仆绝望地说了一些赵无忌听不懂的单词,随即她方才回过神来,用英语说道:“小姐被坏人抓走了!小姐现在不在屋里!天那,那些恶棍!我该怎么跟爵士交代?” 第八百一十四章营救 “坏人?”赵无忌佯做不解地问道,“乔小姐被抓走了?是谁这么大胆?” 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佩德罗微微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是那些可恶的英国佬干的,我发誓,待到爵士归来,我定要让这帮英国佬付出代价!” 赵无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也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说道:“天哪,太可怕了,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给林恩先生。” 赵无忌转身便向后面跑去,他再度跑回三楼,回到林恩的房间,打算给二楼的几人造成自己正在给林恩报信的假象。 这事林恩是指望不上了,对方连本托爵士的面子都不给,显然,林恩作为一个酒吧合伙人,说话更是没什么分量,十九如今带着飞虎队在码头破坏不列颠人的战舰,刘芳亮则去调遣那五十名火枪手,准备半路伏击敌人。 所以若是想要救回乔,那只能靠赵无忌自己了。 赵无忌想了一想,便从打开了客厅角落一处不显眼的衣柜,他在里面翻弄了半天,很快便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箱子。 赵无忌轻轻打开箱子,里面摆着两发手榴弹,两只袖珍手弩,一把三眼短铳,以及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副超薄的钢甲。 赵无忌身上的衣衫很单薄,手榴弹,三眼短铳都无法藏在身上,为了乔的安全,赵无忌也只能采取奇袭的战术,而不能强攻。 于是可用的便只有手弩,匕首和钢甲了。 赵无忌把手弩取出,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内里已经装好弩箭,这才将两只手弩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左右两只胳膊上,随后他放下衣袖,挡住了手臂上的手弩。 这种袖珍手弩威力很强,射速快,体积也很小,上面的弩箭上还淬上了剧毒,可谓是一件非常强横的武器,缺点是由于过于注重隐蔽性,使得手弩体积太小,这种手弩里只能装一支弩箭。 随后赵无忌又把匕首藏在了小腿上,随即又穿上了钢甲,钢甲分上下两部分,上部分护住上身,下部分护住两条腿。 在这种南方的沿海地带,气候炎热,人们身上衣服都十分单薄,稍微大一点的武器,衣袖就遮挡不住,很容易被人发现。 赵无忌再度来到镜子前面,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一番,还好,他身上的衣衫还算肥大,完全挡住了钢甲和武器。 片刻之后,赵无忌再度从房间里出来,他慢吞吞地走下楼梯,看样子像是要出门办事,他头也不抬地一直走到了一楼,推开金羊旅店的大门,走了出去。 乔是本托爵士的女儿,又是赵无忌的朋友,如今朋友有难,赵无忌不能弃之不管。 赵无忌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珍娜酒吧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救乔。 敌人虽然人多,但现在想必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反应肯定会慢下来,并且十九和刘芳亮消灭了敌人之后,一定会尽快赶回珍娜酒吧,以消灭留在这里的敌军首脑。 很快,赵无忌便走进了酒吧内,他佯做无意地迅速扫视了一眼里面众人,果然,乔没有在一楼,看来她已经被带进了地下室。 赵无忌想了想,便弯腰低头,慢吞吞地向着酒吧的最深处走去。 作为酒吧新晋投资人林恩先生的奴仆,这几日他一直在酒吧中帮忙,是以众人对他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是酒吧的老板,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的墨菲,也只是随意打量了他一眼,随后便将目光移至他处。 一个低贱的奴仆有什么好看的。 酒吧的最深处,是储藏室。 这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是里面最多的,还是那一个个堆积在一起的橡木酒桶。 赵无忌直接走到其中的一个角落,他挪开前面的几个酒桶,随即便伸手向着最里面的酒桶摸去。 还好,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在这间储藏室里,赵无忌也预先藏下了一些武器,他原本是打算集合自己手下精锐后,再利用这些武器,在酒吧里突袭不列颠人的首脑。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不列颠人来去匆匆,刚才又劫持了乔小姐,逼得赵无忌不得不亲自上阵动手。 这里有两个酒桶,里面放得都是武器。 赵无忌想了一想,便从其中一个酒桶中取出了两把三眼短铳,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火药,弹丸都已经装好,只要扣动扳机,即可飞出弹丸伤敌,这才满意地将这两把枪收起。 赵无忌又找了块破布,将这两把枪包好,放入一个空空的酒桶中,随后赵无忌将两个橡木酒桶摞起来,用双手抱着,慢慢地向着门口走去。 赵无忌用肩膀拱开储藏室的木门,走了出去,随后又用脚轻轻地将木门关上,他抱着两只酒桶,向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 整个珍娜酒吧,到处都是这种橡木酒桶,这种酒桶非常结实,上面即使坐上一个几百斤的大胖子,也安然无事。 以橡木酒桶作为酒吧的装饰和椅子,一直都是珍娜酒吧独有的特色。 赵无忌抱着两只酒桶沿着木质楼梯,慢慢地走进了地下室。 借着酒桶的掩护,赵无忌偷偷地观察着周围,在他的右侧不远处,乔正被几个手持武器,不怀好意地彪形大汉包围,她坐在一张圆木桌旁边,她旁边还坐了三个男人,其中一人赵无忌觉得有些眼熟,随后便想起这人正是史密斯。 担心史密斯会认出自己,赵无忌急忙缩了缩头,他慢慢地抱着酒桶前行,心中却在紧张地思忖着营救乔的计划。 刚才电光火石的那一眼,赵无忌已经迅速地判断出,对方一共有十个人,其中三人跟乔一起,坐在圆桌旁边,另有七个大汉守卫在一旁。 赵无忌貌似无意地再度扭头,他发现这几人周围的桌椅都空着,并无其他人坐在那里,看来敌人便是这十个人。 身上有两支弩箭,两把火枪一共六颗子弹,也就是说,就算自己百发百中,一枪便可干掉一个敌人,最后也还会剩下两个敌人。 考虑到自己并没有这么精准的命中率,想了一想之后,赵无忌慢慢地走到了吧台前面,他正要放下酒桶,突然对面油画下面的一名水手醉醺醺地喊道:“你,把那两个木桶拿来!” 这水手看样子是喝得多了,赵无忌一时有些迟疑,酒桶里可是装着武器的。 “怎么还不过来!”那水手又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动静很大,眼看周围的目光纷纷向自己看来,赵无忌想了想,只得抱着酒桶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将两个酒桶放在地上,这水手于是便伸出一条腿,放在了酒桶上面,然后继续端着酒杯和面前的另一名水手聊天。 赵无忌心中发苦,但有无可奈何,只得和另一名酒吧的侍者,站在吧台的前面。 他低着头,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偶尔有客人吩咐两句,他便急忙上前,低声询问对方的要求。 在来来往往的间隙中,赵无忌也不时装作无意的样子,向乔的方向望过去。 史密斯背对着赵无忌,赵无忌看不到他的脸色,他只注意到史密斯似乎并不怎么喝酒,他的目光也没有看向乔,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一个身材粗壮的胖子背对着赵无忌,和史密斯坐在一侧,从他的动作来看,他似乎是对乔垂诞三尺,目光总是在乔的身上扫来扫去。 不过这胖子似是非常忌惮坐在乔左侧的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这人留着一脸的大胡子,目光凶狠,棕色短发,身材异常强壮,他在这些人里面似是地位最高,大部分人都在看他眼色行事。 此刻这大胡子男一边一杯杯地往肚子里面灌酒,一边色眯眯地在乔的身上看来看去,乔则是一副既气愤,却又十分畏惧的样子,面对大胡子放肆的目光,尽力地忍耐着。 还好,看这样子大胡子还没有对乔动手,只要再过一会,十九他们就会在码头动手,一旦引起骚乱,这些不列颠人势必要匆忙赶去救援,这样一来,赵无忌便可以趁机把乔给救出来。 赵无忌暗暗想道,他微微地抬起头,却突然发现酒吧中的气氛有些诡异。 史密斯和乔,一向都是酒吧里的常客,很多人都认识他们,此刻看到一群不列颠人神情不善地将本托爵士的爱女围在那里,很多酒客慢慢地也就回过味来。 丝毫不顾及本托爵士的颜面,将他的爱女劫持到了这里,看样子,不列颠人和葡萄牙人之间的战争,只怕是爆发就在眼前。 念及此处,一些酒客慢慢地就拿定了主意,于是纷纷起身,离开了地下室,两只大象打架,他们这样的小蚂蚁就别往前凑了,容易被误伤。 没多久,地下室的人就少了很多,包括刚才喊赵无忌拿酒桶过去的水手,此时的酒吧中,除了不列颠的这一伙人,便只剩下五六个喝得已经不辨东西的酒客,犹自在那里迷迷瞪瞪地喝酒。 赵无忌有些着急地望着油画下面的酒桶,那里有两把三眼短铳,但是他现在拿不到。 第八百一十五章救援 地下室西南角落处,杰克逊不怀好意地看着一旁的乔,他一杯杯地喝着酒,时不时用色眯眯地眼神往乔的身上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贪婪。 杰克逊放下酒杯,伸出手去,向乔的身上摸去。 “啪”的一声响起,乔挥起手,愤怒地打了杰克逊一个耳光,随后乔便站起身来,她刚要转身,站在她身后,腰间插着一柄战斧的巨汉,突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将乔的双手紧紧抓住,乔当即发出一声尖叫,她用力扭动了几下身躯,却没能挣脱。 杰克逊轻轻摸着自己的左脸,脸上却没有半分气恼之色,他望着乔,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蹬蹬蹬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随即一个喝得东倒西歪的醉汉,踉踉跄跄地闯进了地下室。 他似是穿着一件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衫,头上戴着一顶同样脏兮兮的水手帽,他低着头看样子是想去吧台,但他似乎是喝的太多,迷失了方向感,明明他的脑袋冲着吧台,但踉跄前行了几步后,身子却反而向着不列颠人的方向靠了过去。 看样子是真喝多了。 东倒西歪的醉汉身子摇晃了两下,脚下似是突然踩了个空,随即他的身子便向右边一倒,借着这个势头,此刻,他距离那个抓着乔双手的巨汉只有一步之遥! 雪亮的刀光突然自他怀中闪现,醉汉猛然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踹飞了巨汉身旁一个体格稍瘦的汉子,随即他身子就势一跃,金色卷发在空中披散开来,弧形弯刀闪烁着摄人的光芒,去势如电!直向那巨汉的脖颈砍去! 赵无忌讶然望去,昏暗的灯光下,那人的面孔时隐时现,赵无忌这才辨认出来,此人正是乔的贴身护卫之一,葡萄牙人佩德罗! 岘港港口内。 飞虎队首领十九轻轻将一名不列颠水手放到了地上,那水手双眼睁得老大,舌头伸出,一张脸涨得发紫,已经是不成了。 这艘盖伦船,平时船上一共八九十人,如今水手们大都已经上岸,船上只留了八个人在看守,便是这八个人,吃了林恩送来的酒肉之后,如今也大多都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十九做掉这几个水手,并未花费太多的力气。 十九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另一名黑衣人背着个大口袋进了船舱,他将口袋放到地上,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炸药包,随后便将炸药包放到了十九指定的位置。 那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盘香,递给十九,十九接过盘香,先是微微仰头,似是在测算时间,然后他便从盘香上掰下一小截,将这一截香跟炸药包的引信相连,随即用火折子点燃了盘香。 盘香袅袅地冒着青烟,只要这截盘香烧完,便会点燃炸药包的引信,炸毁这艘战舰。 十九对黑衣人做了个手势,随即两人便蹑手蹑脚地,再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有那盘香的那一点火光在不断闪现,船舱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盘香气味以及酒精的气息。 珍娜酒吧地下室内,那抓着乔双手的巨汉眼看刀光袭来,他的反应也很快,马上便松开了乔的手,同时身子向后急退。 佩德罗用力挥刀,突然眼前寒光闪现,随即他便觉得喉咙处传来一阵剧痛,杰克逊上校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他腰间的细剑,他几乎是和佩德罗同时出手,只不过佩德罗的目标是巨汉,而他的目标则是佩德罗。 佩德罗感觉身上的力气正在不断消失,手上动作顿时也慢了下来,挥向巨汉的这一刀只划开了巨汉胸前的皮肤,划出了一蓬血花,却未能进一步深入。 与此同时,站在杰克逊身后的维金斯一抖手腕,一把匕首嗖的一声甩了出去,狠狠刺进了佩德罗的胸膛。 瘫在地上的乔顿时便是一声悲呼:“佩德罗!” 她话音未落,刚才急退的巨汉转而开始向前突进,他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佩德罗的小腹上,佩德罗闷哼一声,便被踹飞了出去,他人还在空中,那巨汉已经伸手抽出了身后的战斧,他大喝一声,用力将手中战斧掷出! 扑通一声,佩德罗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在吧台后面的墙壁上,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把巨大的战斧正中他的头颅,将他的头颅砍成两半。 葡萄牙人一声不吭,随即就软软地瘫了下去,倒在了吧台后面,那把斧子则深深地嵌进了木质的墙壁里,嗡嗡作响。 从佩德罗开始偷袭直到身死,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酒吧内的几个酒客见了,顿时酒便醒了一大半,他们望着这群凶神恶煞般的不列颠人,禁不住浑身簌簌发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离去,还是该装着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在这里喝酒。 地下室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杰克逊若无其事地收回刺剑,对着地上的乔狞笑了一声,又端起了酒杯。 赵无忌低着头站在吧台前面,跟身旁的另一位侍者一样,装出一副浑身发抖的模样,他的心中却在紧张地计算着。 那个领头的不列颠人,剑法非常厉害,出剑很快,很不好对付,他后面站着的那个有点瘸的瘦子,看样子是擅长飞刀,刚才他投出的匕首,赵无忌看得清清楚楚,准确地掷中了佩德罗的心脏部位。 也就是说,当巨汉踹飞佩德罗的时候,其实那时候葡萄牙人已经死了。 巨汉看样子是个力量型战士,虽然反应稍慢,但力大无穷,那把战斧十分沉重且锋利,若是不小心挨了一下,便是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站在史密斯身后的另一壮汉,腰间挎着双刀,看样子也是个近身型的战士,看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想必也不太好对付。 不过这人似乎注意力都在史密斯身上,刚才他一直忠心耿耿地守在史密斯身边,没有对佩德罗出手。 三眼短铳如今还在那副油画下面的酒桶里放着,距离赵无忌足足有五六步远,好消息是刚才把腿架在酒桶上的那名酒客,也被刚才的血腥杀戮给吓着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偷偷地躲到了酒吧的另一个角落里。 史密斯皱着眉头转身望了一眼吧台,吧台后面的墙壁上残留着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随后又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乔,脸上神色复杂,他望着杰克逊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开口。 杰克逊依旧在旁若无人地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着白兰地,他的肚子就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多少酒倒进去,都填不满。 眼看他只顾喝酒,再不看乔一眼,赵无忌暗自松了一口气,此刻敌众我寡,对方高手众多,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动手的时候,强行动手,只能落得和佩德罗一样的下场,既救不了人,又牺牲了自己。 很快,桌子上的一小桶酒便全部被杰克逊喝下了肚,此时此刻,他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迷茫,他拿着酒桶倒了几下,却发现里面已经再流不出来一滴酒,想了想,便随手把酒桶抛到了一旁。 杰克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乔的身旁,他低下身子,猛一用力,便将乔拦腰抱起,重重地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乔伸着一双腿胡乱地踢打着,却被杰克逊猛然用力,便脱去了她的两只靴子,露出一双晶莹如玉的双腿来。 杰克逊哈哈大笑着,眼中露出强烈的淫邪之色,他双手再度用力,顿时又从乔的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来,露出了乔那雪白的身体。 史密斯低下头去,似是在沉思着什么,赵无忌牙关紧咬,却也是束手无策。 突然间,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巨响,听这方向,正是来自于港口那边。 杰克逊的脸色猛然一变! 他想起了他在港口的那十一艘战舰! 他的大部分水手如今都在岸上,船上只有不多的几个水手留在那里!一旦被明国人偷袭,他的舰队很可能会全军覆灭! 怔了一怔之后,杰克逊急忙下令:“奥斯本,你立刻带人赶去码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大副奥斯本应了一声,急忙便带着几个手下匆匆离开了地下室,史密斯也惊讶地站起身来,望着杰克逊,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天,不会赵无忌也来到这里了吧?” 杰克逊没有回答,他想了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上前再度压在了乔的身上,在乔的身上撕扯了起来,一顿手忙脚乱之后,乔猛地屈膝,用力向上一顶,顿时便顶到了杰克逊的肚子上。 杰克逊闷哼一声,退了两步,他咬着牙,脸上神色更是疯狂,他扭头对他身后一名手持弯刀的男子喊道:“克劳得!帮我按着这娘们的手!” 克劳得嘿嘿淫笑着收起手中的弯刀,快步上前,用力把住了乔的双手,乔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第八百一十六章英雄救美 眼看乔陷入危险之中,赵无忌顿时便是暗自叫苦,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咬了咬牙,正欲有所动作之时,却听到杰克逊在那里大声喊叫着:“侍者!侍者!再给我来一桶白兰地!” 杰克逊一边头也不抬地喊着,一边右手用力,又从乔的衣裙上撕下一块布来。 赵无忌身旁那个侍者听了,身子顿时便是一抖,他畏惧地往后缩了缩,早已吓得呆住了。 赵无忌暗道天助我也,他想了想,便下定决心,他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小跑到吧台后面,抱了一桶酒出来,便迈步向着杰克逊走了过去。 赵无忌低头抱着酒桶,很快便来到了杰克逊等人的面前,就在他正要将酒桶放下的时候,他的脸上突然显出骇然之色,嘴巴大张,双眼死死地盯着杰克逊的身后,眼珠也因激动而有些突出。 众人见状,均是讶然向着杰克逊的身后看去,杰克逊也是心生疑惑,也随着转过头去,他定睛一看,却并未发现后面有何异状,就在这时,杰克逊只听得脑后风声响起,随即沉重的橡木酒桶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当即就把他砸倒在地。 赵无忌一击得手,再不迟疑,他猛地一伸右手,指向擅长飞刀的瘦子维金斯,在维金斯眼冒凶光,正待掷出手中匕首的时候,赵无忌早已扣动扳机,一点寒芒猛地从他袖口中飞出,只听夺的一声,一支弩箭便射进了维金斯的右眼中! 维金斯一声惨叫,仰面就倒! 被赵无忌判定为最危险的两人,飞刀男和杰克逊均已被他击倒! 赵无忌袖中的弩箭淬有剧毒,故此一击得手后他便再不看维金斯,左手一伸,手指再度指向了抓住乔双手的弯刀汉子,他用力扣动了扳机! 夺的一声,弩箭破空飞去,却射了个空,只射在了那汉子身后的墙壁之上,原来这弯刀壮汉反应十分机敏,他早已看到杰克逊的前车之鉴,所以赵无忌刚一抬手,他早已松开抓着乔的双手,猛一弯腰便往后面打了个滚,避开了赵无忌的弩箭。 赵无忌一把抓住乔的双手,用力将她从桌子上拉了下来,随即赵无忌腰部用力,用尽全力,猛地飞起一脚,将面前的木桌桌面踢得飞了起来,惹得史密斯和双刀男躲闪不迭。 随后赵无忌拉着乔,转身便向着酒吧深处跑去,赵无忌跑了两步,突然回头,右手再度向后一指,正待追赶的弯刀壮汉和战斧壮汉吓得急忙转身躲避,赵无忌左手从口袋中抓出一把东西,用力向身后扔了过去。 赵无忌这次打出了一把生石灰,漫天的白粉飞舞中,赵无忌借着粉末的掩护,拉着乔快跑几步,两人躲到了吧台后面。 这个吧台以厚达数寸的实木制成,连火枪的子弹都打不穿,躲在这后面,两人暂时算是安全了。 乔靠在赵无忌怀中,一头金色秀发散乱地披在她雪白的肩膀上,一副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子,两人依偎得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赵无忌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跳得非常快。 乔已经认出了这人便是赵无忌,她紧紧地抱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身躯因为害怕和激动,在轻轻地颤抖着。 赵无忌轻轻拍了拍乔的后背,安慰了一下乔,随后他便开始紧张地思索起接下来的对策。 如今的局势依旧是十分恶劣,最后那发毒弩没有射中弯刀壮汉,十分可惜,擅使飞刀的那个瘦子现在肯定已经毒发身亡,现在看来,不算史密斯的话,对面还有四个强大的敌人,使用刺剑的敌方首脑,使用战斧击杀了佩德罗的巨汉,弯刀壮汉,以及时刻守护在史密斯身旁,寸步不离的双刀汉子。 他身上携带的两发弩箭已经全部射了出去,石灰粉的招数也已经被敌人所知晓,如今他身上只剩一把匕首了。 敌方的双刀男看样子只负责保护史密斯,赵无忌的敌手有使刺剑的敌人首领,弯刀男,战斧男,只靠一把匕首是不够的。 望着面前的一堆橡木酒桶,赵无忌皱了皱眉,当务之急,是迅速找到合用的武器,而最好用的武器,两把三眼短铳此刻就藏在吧台对面角落里的酒桶中。 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测算,想要冲到对面,取得三眼短铳,至少要花费三四秒的时间,在这期间,自己将会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随时可能遭受敌人的袭击。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看来敌人已经开始向自己这边逼近了。 不过赵无忌并未听到脚步声,看来自己方才的出手,给敌人以非常大的威慑,是以他们也非常谨慎,估计如今正在悄悄地包抄自己吧。 佩德罗的尸体便躺在二人面前不远处,他的死状很惨,脑袋被斧子给劈成了两段,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望着他的胸口处,赵无忌眼前蓦地一亮。 佩德罗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 赵无忌低声对乔吩咐了两句,然后轻轻地将乔推了开去,他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前行两步,伸手便拔下了那把匕首。 他想了想,当即就有了决断。 在吧台斜对面的角落里,杰克逊和史密斯两人蹲在地上,躲在翻倒的木桌桌面后面,瘦子维金斯眼窝中箭,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以中箭的部位为中心,维金斯的半张脸变得黑漆漆一团,显然这弩箭上淬有剧毒。 史密斯把头也缩在了木桌后面,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忠心耿耿的双刀壮汉杰克目光机警地守在他的身边,他是史密斯的贴身保镖。 杰克逊上校从木桌桌面上方探出头来,看着手持战斧的艾伦和弯刀壮汉小心翼翼地向着吧台逼近过去。 杰克逊想了想,心中一动,于是便转过身来,蹲在桌面后方,一点点地挪到了维金斯的尸体旁边,他伸出手来,在维金斯的身上不断摸索起来,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两把锋利的匕首。 持斧的艾伦和弯刀壮汉两人不断地向着吧台逼近,而地下室里的其余酒客和那个可怜的侍者,如今已经全部挤到了地下室东南角,躲在几张桌子的背后,簌簌发抖。 艾伦晃动着高大粗壮的身躯,蹑手蹑脚地向着吧台走了过去,刚才他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个酒杯,无意中向敌人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如今的他,动作更为小心隐蔽。 他不能不小心从事,对方的弩箭威力奇大无比,又淬了毒,中者必死,维金斯的下场就在眼前! 两人距离吧台越来越近,眼看再有四五步远的时候,一团黑影突然从吧台里面飞了出来,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艾伦两人怔了一怔,却并未有所动作,瞬息之间,两人已经发现,刚才那团黑影,不过是一团破破烂烂还沾着不少血迹的衣服而已。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从吧台的另一侧突然跃出,直奔杰克逊,史密斯二人的方向而去。 对方去势很急,动作迅速,再考虑到对方强弩的威力,由于担心杰克逊,史密斯二人的安危,艾伦两人几乎不假思索,同时将手中武器掷了出去。 只听噗噗两声闷响,巨大的战斧和锋利的弯刀准确无误地斩到了对方身上,那人一声不吭,顿时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滚了两下就不动了。 艾伦两人正待上前细看,突然在吧台的另一侧,又一道黑影猛然窜出,动作迅速无比,方向正对着那副油画下方! 这人皮肤黝黑,动作矫健,双眼却明亮的犹如天上的星星一般,不是赵无忌,却又是何人! 此时此刻,艾伦和弯刀壮汉也已看清,刚才他们攻击到的,原来是佩德罗的尸体,敌人十分狡猾,居然连续做了两个假动作之后,诱使二人出手之后方才行动。 两人同时怔了一怔,艾伦急忙大踏步向前,想要去尸体上取回自己的那把战斧,而弯刀壮汉则弯腰向裤腿摸去,他的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 赵无忌右手抱着个空酒桶,飞快地向着对面的墙壁冲去,只要再有两步,他便能跑到油画的下方,那里摆放着三四个空酒桶,其中一个酒桶里,放着两把三眼短铳。 赵无忌的目标,便是那两把三眼短铳。 他一边跑,一边不忘甩出手中匕首,利器破空,逼得弯刀壮汉不得不再度躲避。 杰克逊见状,觑准时机,他突然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用力一甩手,一把飞刀如毒蛇般,嗖的一声射向赵无忌的胸口,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海狼,皇家远东舰队的指挥官,杰克逊的飞刀功夫,并不比维金斯差多少。 眼看飞刀来袭,说时迟,那时快,赵无忌去势不改,双手牢牢抓住酒桶,将酒桶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只听夺的一声响,杰克逊掷出的飞刀狠狠地扎在了橡木酒桶之上! 而此时,赵无忌也冲到了油画的下方! 第八百一十七章全胜 赵无忌举起手中酒桶,用力向着身后持着匕首追来的弯刀壮汉扔了过去,弯刀壮汉微微侧身,很轻松地便躲过了赵无忌的袭击。 赵无忌迅速地再度出手,他抓起面前的一个酒桶,飞快地向着杰克逊扔了过去,逼得正待投掷飞刀的杰克逊也不得不侧身闪避。 就在此时,弯刀壮汉手持匕首,一个大踏步窜了上来,此时他距离赵无忌已经仅仅一步之遥! 而此时,赵无忌也已再度举起了另一个酒桶,只不过这次他的姿态有些奇怪,他先是把酒桶倒置了起来,再扔向弯刀壮汉,与此同时,也有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桶底下掉了出来。 趁着弯刀壮汉侧身躲避的功夫,赵无忌弯腰将两把三眼火铳抓在了手中,就在这时,杰克逊觑准时机,再度用力投出飞刀,刀锋闪烁寒光,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目标依旧是赵无忌的胸膛! 与此同时,赵无忌正面的弯刀壮汉也一个箭步猛冲过来,将手中匕首高高举起,眼中已有无穷杀意涌现! 两面受敌! 电光火石之间,赵无忌猛一咬牙,举起手中三眼短铳,对准了冲过来的弯刀壮汉。 呯的一声巨响,烟雾升腾,弯刀壮汉如同被人用大铁锤猛击了一下似的,顿时仰头便倒! 与此同时,杰克逊掷来的飞刀也狠狠地击中了赵无忌的身体,杰克逊的脸上刚刚露出得意的笑容,然而瞬息之后他就变了脸色,预料之中的利刃破体之声并未出现,反而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了地下室中。 关键时刻,赵无忌用身上暗藏的钢甲,硬抗了杰克逊这看似致命的一刀。 不远处的艾伦一声大吼,高高举起从佩德罗尸身上捡回的战斧,作势就要扔出! 只听呯的一声,赵无忌手中火枪再次响起,一缕青烟过后,艾伦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低下头去,看到自己胸口正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正向外不断汩汩流出。 艾伦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后,高举着战斧的右手慢慢低落,随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赵无忌猛地向左边转身,他再度举起手中短铳,杰克逊见状,吓得一缩头又躲回了木桌后面,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火枪声也再度在地下室响起,枪声过后,手持双刀忠心耿耿的杰克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乔,可以出来了,你找一把武器,帮我看着点后面。”赵无忌头也不回地吩咐说道。 乔听了,当即就光着两只脚,从吧台后面跑了出来,她先是捡起弯刀壮汉掉在地上的匕首,随后又来到佩德罗的尸身旁,看着忠心耿耿的佩德罗,乔的心中一酸,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强行压抑心神,弯腰低头将弯刀从佩德罗身上拔了下来,握在手中。 然后乔就拿着匕首和弯刀,转过身去,警惕地盯着那些缩在角落里的酒客们。 赵无忌手持双枪,想了一想,便脚步沉稳地向着史密斯和杰克逊两人走了过去。 在距离两人还有四五步的位置,赵无忌停下脚步,他的声音清冷,“你们出来吧,这木头桌子,是挡不住火枪的,我从一数到三,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赵无忌刚数了个一,史密斯和杰克逊就狼狈地举着双手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面孔,看看不远处的乔,以及刚才那熟悉的声音,史密斯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他像是看到了来自于地狱的恶魔一般,身子突然不断地向后退去,“你你你,你是赵无忌!” “哈哈哈哈哈哈!”赵无忌仰天便是一阵大笑,随即他右手猛然将手中火枪甩了出去,沉重的火枪嘭的一声打在了史密斯的脸上,顿时便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史密斯惨叫一声,捂着脸就弯下腰去。 “不错,我就是钦州伯赵无忌……的前手下,袁时中!史密斯,去死吧!”赵无忌左手的三眼短铳猛然开火,喷火的弹丸顿时便将史密斯狠狠地击倒在地,他的身下缓缓流出一摊鲜血,右手捂着胸前的伤口,身子不断抽搐,眼看是活不成了。 赵无忌冷冷一笑,冰冷的目光便投向了杰克逊,杰克逊转了转眼珠,猛然绝望地发出一声喊叫,迅速地抽出刺剑,一个箭步窜了出来,向着赵无忌冲了过去。 呯的一声,赵无忌再度开火命中,杰克逊应声倒地,这一枪命中了杰克逊的小腹,鲜血不断涌出,小腹的伤势使得他疼痛异常,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滚。 小腹受伤不但非常疼,并且一时半刻人还死不了,是比较痛苦的死法。 就在这时,五六个全副武装的明军士卒在刘芳亮的带领下急忙冲入了地下室,刘芳亮用急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待到他看到赵无忌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心中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眼看刘芳亮等人来到,赵无忌也终于放下了心,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如今有多疲惫,他感觉的双手在轻微地不断颤抖,腿也有些发软。 赵无忌举枪瞄准倒在地上的杰克逊,他的嗓音低沉,“乔,这个人交给你了。” 乔手里拿着弯刀,一步步向着在地上惨嚎不止的杰克逊走了过去,走到杰克逊身边后,她咬了咬牙,便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三天后。 岘港金羊酒店二楼,乔的房间内。 赵无忌迎着金色的朝阳,穿着一身睡衣站在了露台上,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笑着,望着远处的大海,说不出的悠闲写意。 乔躺在卧室里豪华的双人床上,被子下面露出一双净白如玉的小腿来,她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似是梦中遇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一般,嘴角上扬,露出娇美的笑容。 赵无忌现在看起来不像原来那么黑了,他原来皮肤黝黑,半是航海中在甲板上晒的,半是他自己刻意的化妆,如今不列颠舰队已经全军覆灭,他也没必要再做伪装了。 哦,不,他现在依旧还要伪装下去,他如今的身份,是背叛大明,成为东亚海域又一股新兴海盗势力的首领,袁时中。 就在三日之前,再度‘背叛’了赵无忌的海盗袁时中,率领手下海盗,对停泊在岘港的不列颠皇家远东舰队进行了出乎意料的突袭,并大获全胜。 包括皇家远东舰队旗舰暴怒号在内的五艘战舰,全部被‘海盗’们所俘获,另外六艘战舰,则被当场炸沉,在港口内沉没。 袁时中的得力手下刘玉尺已于两日之前,率领两艘海沧船和一艘苍山船组成的小型舰队,抵达了岘港,并派遣带来的大量水手,接管了俘获的不列颠战舰。 经此一役后,‘袁时中’俨然已成为东亚海域势力最强的海盗势力,其旗下拥有六艘不列颠战舰以及从广西水师带出来的三艘新型战舰,便是对上号称实力最强的荷兰人,也有一战之力。 赵无忌之所以用袁时中这个身份,目的是为了要在大明和不列颠之间,制造一个缓冲。 否则呢? 大明广西水师突袭岘港,全歼不列颠远东舰队??? 这样一来,消息传出来后,抹不下面子的不列颠帝国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千里迢迢从欧洲派出强大舰队,前来东亚海域找回场子。 但皇家舰队若是被海盗歼灭,虽然听起来一样的丢人,但却可以避免给不列颠人以口实,避免两国的直接冲突。 是谁歼灭了皇家舰队,不列颠人自己当然心知肚明,但是他们也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不倾尽全国之力向大明开战的理由。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两国相距甚远,穿过上万公里的距离,劳师远征,去攻打一个亚洲超级大国,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极其愚蠢的行为。 或许心不甘情不愿的不列颠人,今后还会再来报复,但是他们报复的对象也会是‘袁时中’,而不是大明帝国。 政治就是这么的虚伪肮脏,充满了妥协和逢迎。 此战战果辉煌,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所有战舰,以及帝国远东舰队,在三日前,于岘港全军覆灭。 不列颠人在远东地区的海上力量,全军覆灭。 一千多名不列颠水手,在三日前的夜晚,在赶往码头企图增援己方战舰的途中,遭到了刘芳亮的伏击,刘芳亮带着五十名精锐士卒,埋伏在路边,使用三眼铳和手榴弹,给予这些醉醺醺的水手们以惨重打击,当场就打死了四百多人,其余六百多水手不得不举手投降。 此外,赵无忌也在获胜后的第一时间,派出罗格前往印度,向乔的父亲,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总督本托爵士,报告这次获胜的喜讯,也请本托爵士抓紧时间,在不列颠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铲除不列颠人在印度的势力。 第八百一十八章战前准备 外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赵无忌转过身去,快步离开露台,他穿过客厅,拉开了门,一身海盗装扮的刘文秀等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片刻之后,众人在客厅里坐定,赵无忌坐在最中间,刘文秀坐在他的左手侧,郑成功则跟个好学生一样,左手拿着个本子,右手则拿了一根鹅毛笔,随时准备记录。 此外还有刘芳亮,袁时中,刘玉尺,朱成矩等四人。 赵无忌先是斟酌了一番,这才望向袁时中,开口说道:“五艘盖伦战舰,其中还有不列颠人舰队旗舰暴怒号,再加上两艘海沧,一艘苍山,共八艘战舰,已足够你纵横广西海域,再无敌手。” “你们这几日的表现,本官很满意,本官现在就将这支舰队,正式交到你的手中,你们对外的身份依旧是海盗,任务则是打击广西一带的其他海盗势力,保护商船的正常航行,配合本官行事,袁时中,你可能做到?” 袁时中听了,于是扑通一声就给赵无忌跪了下来,“末将曾两番起兵反叛,祸乱天下,幸得大人不弃,宽恕我等,收归麾下,提拔末将于微末之间; 末将以戴罪之身,大人却依旧如此信赖于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人知遇之恩,袁时中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惟愿此生此世,以大人马首是瞻!” 刘玉尺,朱成矩二人亦是纷纷跪倒在地,道:“属下愿为大人效死!。 赵无忌急忙站起身来,扶起三人。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本官希望你等三人记住今天说过的话,若是再有反叛,本官定亲自取尔等之头!”三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赵无忌又望向刘玉尺,“那些沉船上的火炮,打捞得怎么样了?” “启禀大人,手下带人夜以继日地打捞不停,如今已经捞出了四十三门火炮,水下还有二十多门炮,估计再有两日,便可全部打捞出来。” 赵无忌想了想,便吩咐道:“把这些火炮全部运回钦州和防城港,交给顾炎武,再让他派人在港口处修筑炮台,将它们当做岸炮使用。” “另外,岘港这个地方不错,你们也留些人手在这里,作为一个联络点在这里,平时也可以收集情报。”赵无忌吩咐袁时中说道。 刘芳亮看了一眼赵无忌,抱拳说道:“大人,末将以为,岘港此地,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乃是大明到印度海路沿途的重要中转地,而这些土人又是实力孱弱,难以自保,大人何不驻军于此,即可迎来送往,又可保护来往此地的大明商人?” “有了驻军保护,庆记,和记的商行也可以开到这里,提升钦州商品的销路。”刘芳亮继续说道。 “驻军么?”赵无忌沉吟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可以,那就留一百名士卒于此吧,不过我军士卒虽然精锐,但缺点是人数太少,本官以为,可以在这里,再招募一只千人左右的土人队伍,发放给他们一些寻常武器,由他们负责日常的警戒安保。” “至于人选……”赵无忌在朱成矩和刘玉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选定了刘玉尺率军驻守岘港。 “文秀,你再派人通知夏先生,让他尽快前去南阳书院,挑选二十个精通算术的学生出来,把他们作为我方的代表,派往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再有个十天半载,本托爵士也该到了,到时这些人正好跟他一起去印度。” 任务一项项地布置了下去,片刻之后,各有任务在身的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赵无忌站在客房门口,目送他们一一离去,这才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他看到了穿着白色睡衣的乔,正静静地倚着卧室的门口,望着他。 “赵,你这是准备离开了吗?”乔问道,她蓝色的眼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水汽般,充满不舍之意,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伤感。 赵无忌走了过去,把乔抱在怀里,“嗯,乔,你知道我很忙的,广西那边有很多事情,还在等着我去处理,我已经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你父亲,他应该会尽快赶到这里,和你相聚,此外,在岘港我也会留下一支军队,负责这里日常的保安,你不必担心。” 乔紧紧地抱住赵无忌,嗯了一声。 半年后,大明崇祯十四年五月九日,京师。 虽然如今是夏季,但气候却是反常的寒冷,街道两旁的树木也大多都看不到绿色,一个个鼓囊囊的幼芽从干巴巴的枝条上探出,等待着期待已久的雨水。 干冷的风在京城内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建极殿的平台上,吏部尚书倪元璐突然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这座高大宽敞的宫殿虽然采光很好,又是位于南面,但不知为何,倪元璐总觉得这里的氛围十分阴冷。 户部尚书李待问上前一步,出列禀道:“皇上,自钦州运来的二十五万两白银昨日已经运抵京师,臣已派人清点无误,解入库房。”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三十岁的人看上去活像五十岁,他的面容枯槁,脸色萎靡,强作镇静的外表下面,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绝望。 今年二月,流贼张献忠攻破襄阳城,襄王朱翊铭和贵阳王朱常法被张献忠抓获,张献忠派人将两位王爷押到了襄阳城楼之上,说道:“我欲杀杨嗣昌,是以借两位王爷头颅一用。”随后将两位王爷当众斩首。 杨嗣昌听闻此事后,惊惧交加,仅仅半月之后,便病重而死。 襄阳城失陷,标志着杨嗣昌剿灭流匪战略的全面失败,杨嗣昌将襄阳城当做军府,大本营,把手头所有的兵饷和甲器共计数十万,全部都存放在那里,襄阳失陷之后,这些财物都被张献忠劫掠一空。 另一路反贼李自成也是士气如虹,到处流窜劫掠,所到之处,无人能挡,两名西北骁将贺人龙,左良玉犹自率军在苦苦支撑大局,力保局势不至于全面糜烂。 强敌皇太极在前,流贼心腹大患在后,崇祯皇帝的绝望一日比一日深,从朱翊铭和朱常法的身上,崇祯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将来的命运结局。 第八百一十九章增援安南 “呵呵,”崇祯皇帝勉强笑了笑,“钦州伯的商才还是很不错的,这才半年,就给朕送来了二十五万两银子,为朕解了燃眉之急,钦州伯能文能武,真是我朝难得的干才啊。” 崇祯皇帝的话语看起来像是赞赏,但众人都从中听出了浓浓的猜忌之意,众人彼此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崇祯和手下大臣这几日经过反复的商议,最终决定还是全力对付满清这一方,李自成,张献忠等人说到底还不过是伙毛贼而已,给大明造成的伤势虽重,但不致命,他们的目的最高也不过是想割据一方,前几日李自成派人接触朝廷的官员,商讨投降招安的可能性,这就是佐证。 而满清这头饿狼可是要吃人的,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满清与大明可谓是不死不休的对手,这一点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完全不同。 虽然制定了先对付满清的战略,但出征辽东的军饷有所不足,还好赵无忌这二十五万两银子及时来到,恰好填上了此次出征的军饷缺口。 “皇上,”兵部尚书陈新甲望了崇祯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李自成派人传话,若是皇上能将西北之地封给他,许他自立为王,听调不听宣,他愿意率军前往辽东,与官军一同征讨满清。” “西北之地?区区一流寇,却是好大口气!”崇祯皇帝冷哼一声,又说道:“待到洪卿征讨满清归来,朕自会与这些流寇一一算账,且先容他们猖獗几日。” “陈阁老,如今二十五万两银子已到,这九边诸将出征的饷银总算是齐了,剩下就看你们兵部的了。”崇祯望着陈新甲说道。 陈新甲微微颔首,道:“请皇上放心,臣已急调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共六总兵马,精兵十万,前往宁远城,划归洪承畴洪大人麾下调遣,以解锦州之围。” 洪承畴如今带着玉田总兵曹变蛟,统率着五万大军,正驻扎在宁远城,待到六部总兵赶到之后,洪承畴手下兵力将高达十五万,此次可谓是集中了大明北方的大部分军事力量。 不过,这么多的兵马掌握在洪承畴一个人的手中,崇祯皇帝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便说道:“十五万大军非同小可,朕有意派遣一监军前去协助洪卿,为他分担军中事务,不知诸位阁老可有合意人选?”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无人出声,气氛一时陷入冷场,人人都是一副小心谨慎,噤若寒蝉的样子。 随着最近局势的不断恶化,崇祯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做错事情的臣子,动辄便会受到削官甚至入狱的惩罚,时间一长,众大臣无不秉承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的原则,以明哲保身为上策。 无奈之下,崇祯只能将目光投向兵部尚书陈新甲,“陈卿家,你是兵部尚书,这监军一职,朕以为,从你们兵部选拔最为理想,不知你可有合适人选?” 陈新甲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他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洪大人用兵风格谨慎有余,进取不足,是以臣推荐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麟,此人锐意果敢,忠勇精诚,恰好可与洪大人互补,此人可做监军人选。” “善。”崇祯皇帝当即点头应允了下来。 礼部尚书蒋德景出列禀道:“皇上,安南都统使莫岱庆有书信传来,言道郑主郑梉悍然遣兵来攻,敌军势大,而今已占安南都统使司领土过半,向皇上求援。” 安南都统使司,首领为安南都统使莫岱庆,对外向大明称臣,对内称帝,此地名义上是大明的属地,但首领一直由莫家世代相传,地位特殊。 “这,”崇祯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皱着眉头想了一想,便将目光投向蒋德景,“蒋阁老可有良策?” “老臣以为,此事万万不能姑息,否则我大明威信何存?杀鸡儆猴方为上策。”蒋德景禀道。 “蒋阁老言之有理,然兵从何来?饷又从何来?”崇祯冷冷反问道。 蒋德景听了,一时语塞。 侍立一旁的兵部尚书陈新甲突然眼前一亮,他想了想,便出列禀道:“皇上,钦州伯赵无忌如今为广西都指挥使,赵无忌向来骁勇善战,何不命其就地筹饷,援救安南?” 崇祯看了陈新甲一眼,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当即便欣然点头,“如此甚好,朕这便颁下旨意,命赵无忌出兵安南,平定郑主之乱。”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此计甚妙甚妙,崇祯心中暗自想着,禁不住便开口说道:“安南此地,白白浪费我朝大量兵力和钱粮,却并无一分实惠在手,实在是鸡肋无比。” “安南这个地方很重要,我等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一点小惠小利,格局要放大一些,有安南在手,我大明一可震慑南海诸国,二来也可扩大我朝在南洋的影响力,所以,秦将军,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赵无忌望着秦翼明说道。 赵无忌比崇祯提前六七日便得知了郑主攻入安南的事情,因为此刻安南都统使莫岱庆就站在他的身边,郑主手下士卒十分精锐,连战连胜,莫岱庆抵挡不住,不得不留下心腹大将在安南抵抗,自己则率领手下亲信约五百多人,前来广西求救。 “是啊,秦将军,安南之事,便万事拜托了,来日本王,哦不,本官定有厚报。”莫岱庆低眉顺眼地对秦翼明说道。 “莫都统使请放心,本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来人,送莫都统使前去府邸歇息。”赵无忌吩咐手下道。 很快,莫岱庆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安南多山多林,不利骑兵驱驰,是以本官才会将增援安南的任务交给你们。”赵无忌看着面前的秦翼明和马万年两人,继续说道:“粮草辎重本官早已为你等备好,明日你二人便率军出征吧。” 秦翼明和马万年双双拱手抱拳,“请大人放心,末将定然不辱使命!” 第八百二十章奇怪的商人 赵无忌点了点头,他的视线穿过两人,望向后面肃然伫立的四千白杆兵。 白杆兵们站得整整齐齐,昂首挺胸,士气很高。 这四千白杆兵中,包含了一千名火枪手,火枪手能弥补白杆兵没有远程攻击力的缺点,而最外围的长枪兵也能保护里面的火枪手,使他们免遭骑兵的突袭,互相取长补短。 原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士卒们,在半年来丰盛的伙食滋养下,如今他们皆都是一副红光满面,身强力壮的模样,再加上火枪兵的远程攻击加成,如今的白杆兵,攻击力相比以往至少提升了一倍有余。 强健的身体素质以及严苛的训练,使得他们的机动力也大有提升,而轻便坚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铁甲,也极大地提高了这些白杆兵的防御力。 白杆兵战力原本就很强悍,而今有了先进的装备,更是如虎添翼,加上他们擅长山地作战,对付郑主的那些士卒,取胜应是易如反掌之事。 “取胜之后,秦将军不必急着撤回,以免敌军去而复返,本官有意在安南都统使司留下一彪军马,镇守此地,数月之后,本官自会派人替你等回来。”在安南驻军,也是为了将这里牢牢地抓在大明手里,秦翼明,马万年都是难得的骁将,留在安南,有些可惜。 “大人,皇上并未下旨命大人出兵,大人这么做,会不会……”一旁的同知江奎脸色犹豫地问道。 赵无忌执政钦州这半年来,亲眼目睹了赵无忌的手段,以及钦州在他治理下产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上和魏国公府的关系,江奎积极主动地向赵无忌靠拢,慢慢地也成了赵无忌的心腹之人。 知州陈子龙锐气正盛,而江奎则老成持重,两人搭档,相得益彰,这半年来着实为钦州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赵无忌望着远处的白杆兵出了一会神,方才摇了摇头,“不必管他,战机稍纵则逝,来不及等他的旨意了。” 在历史上,清军灭亡了大明以后,郑主便以大明已覆灭,安南都统使司是大明余孽为由出兵,最终击败莫氏,将此地据为己有,赵无忌既然穿越来此,安南他断然不肯放手。 大明的每一寸领土,都是不可或缺,大炮射程之内,皆为我汉家天下! 哪怕没接到崇祯的旨意,赵无忌也打算自带干粮,发兵安南,希望以此一役,杀鸡儆猴,震慑心怀不轨的宵小。 又勉励了秦翼明,马万年二人几句,赵无忌这才带人离去,这次他要去船厂,而江奎则和陈子龙一起离开,钦州港到飞马岭之间正在修筑水泥路,而今已经进入了收尾部分,修筑这条路是钦州上半年的主要大事之一,他们二人要去巡查督促一番,才能放心。 庞大的水泥工坊日夜不息地工作着,疯狂地生产并向外输送着大量的水泥,钦州城到飞马岭的水泥路已经修建完成,钦州港和飞马岭这一段路修完之后,水泥路就能将钦州,钦州港,飞马岭三个地方联结起来,极大提高往来这三地的速度。 这是钦州伯赵无忌定下的计划,下半年钦州的基建目标则是建设从钦州到防城港两地之间的水泥路,至于明年的计划,赵无忌打算用水泥路把广西所有主要的州府都联结起来,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全部实施完成估计至少也要三四年的时间。 坐在宽阔的马车中,行驶在平稳的水泥路上,望着道路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和来来往往的马车,牛车,看着这一片繁忙的景象,赵无忌很是欣慰。 就在半年前,这里还是晴天一脸土,雨天一脚泥的土路,路上来往的百姓也是稀稀拉拉,并不多见,可就在半个月前,这条水泥路修筑完成后,这里迅速地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在道路开通的同时,公共马车也同步开业,沿途设置了二十余个站点,每半个时辰便有一辆马车经过,价格也非常的亲民,乘坐十分踊跃,马车车厢经常处于爆满的状态。 这条路可以同时容纳六辆马车并排行驶,道路的两边则是同样水泥铺就的人行道,这条路的开通使得钦州的百姓非常自豪和兴奋,因为他们听说,便是当今天子居住的京师,也没有这样的水泥路。 马车车厢很宽大,里面可以坐五个人,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看着两侧的景象不断地迅速倒退,顾炎武笑了笑对赵无忌说道:“大人修建这些水泥路,当真是高瞻远瞩,看似初期投入巨大,实际上不但安置了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更是能极大促进两地间的商业和交流,利在长远,功在千秋。” “这几个月来,钦州和飞马岭的税收收入可谓是爆发性增长,几乎每个月都要比上月增长至少百分之二十,增幅惊人,可笑有些愚夫俗子,还以为大人修路是赔本买卖,属下听说,这几日朝中有一些御史在弹劾大人,说道大人自掏腰包,修筑道路,是想要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赵无忌哈哈一笑,“清者自清,这些人鼠目寸光,不必和他们计较。” 御史的职责是考察,举荐,弹劾官员,起到监察百官的作用,但是明末随着官吏阶层的日益腐败,御史的功能也慢慢地变了味,变成了攻击异己,结党营私的工具,更有很多御史被金钱收买腐蚀,反而成了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典型。 顾炎武在一旁微微皱着眉,又说道:“不过看这几日京城的消息,最近弹劾大人的奏章比以往多了不少,听闻御史路振飞弹劾大人养寇自重,故意不去剿灭海盗袁时中,也有人弹劾大人识人不明,屡次放过袁时中,以至有今日之祸患。” 赵无忌冷笑了一声,“这些御史不咬人,怎么显得出他们的忠于职守呢,袁时中只攻击不列颠人的船队和那些海盗,对于正常的商船,他不但不会袭击,反而会加以保护,本官为什么要去剿灭他?那种无事生非之人,不理他,也就是了。” “虽说如此,只是三人成虎,传言的多了,皇上难免不悦,恐怕对大人不利。”顾炎武说道。 “张献忠,李自成现在如此猖狂,连续攻破府县,屠戮藩王,而官军不能制,皇上早已是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 大人这边能稳定住广西,还能给皇上源源不断地送去税收,想来皇上就该谢天谢地了,若是广西这边再出点乱子,广东福建势必也无法幸免。”夏允彝淡淡说道,语气中对崇祯并无半点的敬畏之意。 事到如今,大明朝的颓败势头已经日益明显,李自成,张献忠等反贼连续诛杀了好几位藩王,朝廷居然无计可施,这使得明王朝的威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若是再无改变的迹象,无人力挽狂澜,只怕这大明朝没几年就要完了。 虽然皇上如今集中了九边精锐之师共十五万,打算和满清决一死战,统兵大帅也是大明王朝战功昭著的洪承畴,但朝廷上下,对此战的前景,私下里都觉得此战并无十分把握。 朝堂上的诸位大佬,表面上人人都是一副镇定自如,风平浪静的样子,私下里却是暗流汹涌无比,不少人已经开始给自己找退路,暗中联系各地实权人物和军阀,朝廷中也有好几位官员通过余懋学,私下向赵无忌示好。 “对了,这几日有个商人,想要订购五十辆公共马车,此外他还想购买水泥,不过被属下婉拒了。”顾炎武似是觉得很有趣,随意地说道,“众所周知,大人组建的马车公司利润非常微薄,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他居然也打算开办马车公司; 属下以工坊最近产能不足拒绝了他,他却主动加价两成,这卖还是不卖,属下一时也是犹豫难决。” “买五十辆马车?公共马车是工业革命初期的产物,目的是为了方便工坊工人的上下班通勤,而如今明朝的大部分地方,便是最繁华的江南,也不过刚刚有了一点资本主义的萌芽,百姓们依旧是就近寻找工作机会,并没有那种大规模的工业作坊,自然也无通勤的需求,却不知他为什么要购买这些马车。”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思索。 赵无忌想了一会,方才貌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商人是哪里人?” “此人四十多岁,自称姓黄,是江浙一带的商人,他在工坊购买了很多玻璃和香水,像是个大豪商,他对咱们的马车公司很感兴趣,打算回江南如法炮制一番。”顾炎武眯着眼睛,回忆起对这个商人的印象,“不过此人非常节俭,穿着的衣服也很普通,住店也是那种最便宜的客栈。” 江浙一带的豪商很多,青州府的马车工坊早已废弃,他们跑到钦州买马车,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江浙的豪商一向喜欢排场,作风奢侈,这人既是江浙豪商,却如此节俭甚至谈得上是抠门,倒是有些像山西商人的风格。 第八百二十一章研发蒸汽战舰 虽然说不能完全确定,但若对方当真是晋商,赵无忌却不能不心生警惕,明朝的灭亡,与晋商大肆走私战略物资,沟通满清,狠挖大明的墙角有不小的关系,是以清军入关,得了天下之后,皇太极便重重地封赏了这些晋商,更把八大晋商封为清朝的皇商,这也是晋商在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刻。 想到晋商和满清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看似简单的一桩生意,顿时就变得不简单起来。 若黄姓商人是晋商,那么有九成九的可能,他便是满清的探子。 水泥既可以修路,也可以用来修建房屋,修建防御工事,满清想买水泥这种建筑利器,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他想购买公共马车,却又是为了什么? 公共马车算是四轮马车的廉价版,空间大,载重多,价格也是十分低廉,不过弹簧,轴承,轮胎等物却都是配置齐全,赵无忌想了一会,突然心中一动。 弹簧,,轴承,轮胎,这些配件,它们既可以用在马车上,也可以用在炮车上! “这人购买马车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同时购买一批马车常用的配件?”赵无忌貌似无意地问道。 顾炎武嗯了一声,“大人说的是,这人担心马车运到江南后,若是使用中有了损坏,路途遥远维护十分不便,所以他提出想购买一批马车配件,留作备用,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这人购买马车,又要购买配件,江南那边,商业气氛一向浓厚,他若真是江南商人,却也不能排除此人是打算通过仿制配件,从而仿制出四轮马车来牟利的可能。”瞬息之间,赵无忌又有了新的推测。 赵无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无论是那种可能,这人购买马车的理由都是在撒谎。 沉吟片刻之后,赵无忌方才开口,“这个商人,本官觉得很可疑,马车先不要卖给他们,宁宇,你一会派一些得力的手下盯着他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这人极有可能是满清的探子,也可能是商业间谍,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小心为上。” 坐在赵无忌斜对面的李定国点了点头,“请大人放心,属下一会便会派遣人手去查探此人。” 李定国成长的很快,如今的他,起来成熟了很多,举手投足,已有大将之风,沉稳和锐意,两种不同的气质完美地集中在他的身上。 “另外,取消马车在钦州港的存放地点,所有的公共马车,晚上全部停在钦州城或是飞马岭,同时修建停车场,停车场外加派士卒把守警戒。” 如果对方确实是满清的探子,赵无忌担心他们购买不到马车后,会铤而走险,以武力抢夺马车。 公共马车晚上是不运营的,若是马车存放在钦州港,对方得手之后,很容易就能将马车拆成配件,运上船只逃逸。 弹簧,轴承,轮胎都能极大地提高炮车行进的速度和稳定性,这些东西,可不能落到满清手中。 在平稳的水泥路上,马车行驶的很快,没多久,赵无忌等人便来到了钦州港。 如今的钦州港被分成了三部分,商业港口,军港和造船厂。 商业港口虽然也有海岸炮把守,以及部分驻守的士卒,但警戒程度远远不能和军港,船厂相比。 军港和船厂那边,不但海岸炮的数量翻了好几倍,内部外部也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随处可见全副武装巡逻的士卒,赵无忌在这里足足留下一千士卒把守,可见这两处地方的重要性。 赵无忌带着手下以及十几名士卒,进了船厂后,一连穿过四道戒备森严的岗哨,方才到达船厂的核心地区。 这里作为船厂的最核心地区,一般人也轻易进不去,就连跟随赵无忌前来的士卒们都被拦在了外面,赵无忌在宋应星,归庄和孙老四的陪同下,带着商敬石,李定国,夏允彝,顾炎武等四人走进了里面。 相比船厂别处热火朝天建造船舶的情景,这里显得十分静谧,工匠的数量也不是很多,造船的原料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却没有一丝一点开工的迹象,不远处有一座非常高大的厂房,门窗紧闭,大约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卒,手持火枪在厂房周围警惕地巡逻着。 归庄将赵无忌等人迎进了这座高大的厂房,随即他熟练地走上前去,将厂房的各个窗户一扇扇地打开,原本黑漆漆的厂房内顿时便明亮了起来。 厂房的左侧,摆着一台巨大的蒸汽机,这便是宋应星等人研制出来的蒸汽机第三型,蒸汽机的周围,则摆放着各式各样复杂的机械,这些机械都有赖于蒸汽机来驱动。 厂房右侧的长桌上,则摆着一架巨大的木质舰船模型,这艘战舰有两个桅杆,与此同时,它还拥有两个巨大的烟囱。 这是一艘蒸汽机战舰的模型,随着蒸汽机第三型的研制成功,赵无忌将蒸汽铁甲舰的制造正式提上了日程。 蒸汽机有史以来第一遭登上舰船,并成为战舰的主要驱动力,对这一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宋应星等人倾注了几乎全部的心血。 围着蒸汽机转了一圈,听宋应星介绍了这款蒸汽机的各项性能,以及它带动的各类机械装置后,众人来到长桌前落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眼前的这艘战舰模型。 由于是第一艘蒸汽机战舰,所以这艘船的各个方面设计的都颇为保守,这艘战舰虽然以蒸汽机为主要动力,但参考龙江宝船厂制造第一批铁甲舰的经验教训,加上了两个桅杆,这样做的目的是在蒸汽机发生故障时,战舰也能保证一定的动力。 并且这艘战舰的主体依旧是以木料制成,外面覆盖铁甲,并不是那种真正意义的铁甲舰。 得益于蒸汽机的强劲动力,战舰的体积相比现今广西水师的旗舰镇海号,还要宽大一倍有余,舰载火炮也达到了创纪录的三十门。 蒸汽机不但被用于战舰的驱动,它还能带动战舰的操舵系统,锚泊系统以及抽水系统,可谓是这艘战舰当之无愧的第一核心。 战舰的尾部,有个小小的螺旋桨,关于螺旋桨的设计是赵无忌提出来的,孙老四原本打算让这艘战舰和镇海,定海两舰一样,采用水轮驱动,也就是在战舰的后方两侧,密密麻麻地设置两排水轮,并由蒸汽机驱动。 这个方案直接就被赵无忌给否决了,赵无忌拿笔亲自画出了螺旋桨的大概形状,告诉孙老四等人,战舰的驱动装置,只能这么设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螺旋桨应该有几片桨叶,桨叶又应该是什么形状,该倾斜什么角度,才能达到最优的驱动力,这些才是孙老四和归庄研究的方向,不过此事经过反复试验研究,已经大致确定下来。 “宋先生,蒸汽战舰的研究,进展得怎么样了?”赵无忌望着左手边的宋应星问道。 “主要的驱动,传动装置经过这些日子的研究,已经基本确定下来,老夫的任务算是基本完成,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由孙师傅和归庄,根据机器设计出合适的船体结构,并最终将这艘战舰制造出来,老夫等人负责制造蒸汽机以及配套的装置,船体和组装都由船厂负责,火炮研制则由唐维唐先生主持。”宋应星摸着胡子,呵呵笑着。 “这船体结构大约何时可以设计完成?”赵无忌望向孙老四问道。 孙老四伸出一个手指头,笑道:“大人放心,船体设计最晚一月便可完成,不过制造却是麻烦点,因为小老等人也是第一次造这种战舰,再加之舰体庞大制造不易,小人以为,至少也要一年时间,战舰才能下水。” 第八百二十二章许尔显 “运兵船的建造进度怎么样了?”赵无忌看着孙老四问道。 “一共二十艘运兵舰,每艘均可搭载士卒五百人,属下已调遣人手,全力以赴督造这批船只,预计两月之后,便可全部竣工,绝不会耽误大人北上的大计。”孙老四恭谨说道。 “按照大人的要求,这批船只全部都是平底沙船,多加水密舱,吃水浅,稳定好。” 赵无忌微微颔首。 如今是大明崇祯十四年三月,历史上洪承畴与皇太极在辽东决战的日期是八月,只要能在八月之前赶到辽东,便能及时参与到这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大战中。 此次出征,赵无忌并未得到崇祯的旨意和调令,属于私下出兵,是以他也不敢出发太早,以免到时有其他变化。 万一崇祯脑子抽了非让自己再撤回去呢。 恰到好处地赶到战场,将生米做成熟饭,协助洪承畴击败清兵,到时取胜之后,想必崇祯也无话可说。 七千精锐士卒将会搭乘这批运兵船前往辽东助战,之所以采用平底沙船,乃是为了船只登陆方便,福船虽然适合航海作战,但却是尖底船,不利登陆。 “五月兵船竣工,出征之日,便定在六月初,六月之前,出兵的各项准备一定要到位,此事便有劳夏先生了。”赵无忌望向夏允彝,言辞恳切。 夏允彝点了点头,“请大人放心,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辽东,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空气中依旧有丝丝冷意袭来。 四个强壮汉子抬着一顶宽大的黑色轿子,踩着脚下的积雪在盛京城内健步而行,轿子的后面,又有五六名健壮仆人,挑着各式礼盒紧随其后。 轿子两侧的窗帘都被高高卷起,泰和轩的年轻掌柜王喜和他的好友许平两人坐在轿子里,嘻嘻哈哈,看上去彼此心情都是不错。 两人时而交头接耳地说上几句贴心话,时而将目光投向街道两旁,欣赏着盛京城的街景。 作为满清的都城,伴随着满清军队东征西讨和连战连胜,盛京城这些年也是是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不断发展繁荣起来,街道两侧,各式各样的商铺云集于此,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给。 街道上随处可见态度高高在上,倨傲无比的女真人,背着双手,旁若无人,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一众眼神麻木,低三下四的奴仆们。 在满清,各类人等,按地位来讲,女真人最高,随后是蒙古人,再其次是以汉军八旗为代表的汉人,最低一层,便是那些被从各处劫掠来的奴隶,以汉人居多,也有少量朝鲜人。 相比数年前初来盛京之时,许平明显胖了不止一圈,肥头大耳,肚子滚圆,跟他并排坐在轿子里,让王喜破有些被挤得动弹不得的感觉,虽然这轿子已经非常宽大,由于许平的重量,外面的四个轿夫的步伐也变得日益沉重起来,轿子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王喜,酒楼我劝你别开了,又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跟我一起,当兵吃粮,你人比我聪明,再加上我舅舅的照顾,两年,两年时间,我保你升到把总。”许平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身旁这位好友。 王喜斜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他想了一想,方才开口说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意了,当兵,我没什么兴趣,许平,你知道我一向胆小,见不得血的。” 王喜现在经营的酒楼名叫泰和轩,原本是他和许平两人合伙开办,许平占七成股份,王喜三成,来到盛京这几年,许平在他舅舅许尔显的照顾下,日益发迹,富贵了起来,他与王喜既是知交好友,索性便在收了几年股息之后,便把自己手头的七成股份尽数赠送给了王喜。 王喜坚决不要,许平则坚持要给,两名好友一番拉锯之下,最终王喜用这些年赚来的钱,又找人借了一点,凑出二百两银子,交给许平,权当买下许平当初投资的股本。 许平原本不想收钱,奈何王喜态度极其坚决,于是也只得收下,至此泰和轩便成了王喜一人的产业。 平心而论,许平对王喜确实不错,他实心实意地将王喜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看待。 王喜和许平确实也是脾气相投,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起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和任务,王喜也只能在心中对这位好友说声抱歉了。 “当兵很安全的,我舅舅如今统管着汉军炮营,完全不会跟明军正面交锋,去年我就跟在舅舅身边,用远程炮轰,直接就将宣府总兵杨国柱的兵马打散,立下大功。”许平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那可是宣府强兵,大明有数的军镇!” 王喜哦了一声,脸色不变,“难怪我听说事后论功行赏之时,大汗的赏赐十分丰厚。” 许平脸上得意之色更浓,“那可不是,炮营上下,全部有赏,我得了二百两银子,奴婢十名,当然,我舅舅得到的更多。” 这些年来,许尔显跟着孔有德也是一路高升,王喜刚到辽东之时,许尔显不过是个千总,如今许尔显已经升任参将,相比千总,已是连升三级。 王喜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轿子终于到达了许尔显的府邸,许平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问了仆人之后,得知许尔显正在书房,于是便带着王喜寻了过去。 许尔显这时正在书房看书,他当年读过几年私塾,识一些字,在孔有德手下,也勉强算是个能文能武之人,再加上他为人精明,对孔有德也是忠心耿耿,是以一直被孔有德当成贴身心腹,十分倚重。 “舅舅,王喜来了!”许平一脚踏进书房,毫不见外地找了把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小民参见许大人。”王喜见了许尔显,急忙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免了,免了,王喜你快起来,都是自家子侄,客气什么。”许尔显呵呵笑着,心中却是十分受用。 王喜这才站起身来,随手将礼单呈上,许尔显接过来,看也不看便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用手指指着王喜笑道,“王喜啊,你这个人,就是太客气了。” 许尔显虽然纳了足足十一房小妾,但这些女人一个争气的都没有,谁也没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膝下无子的他,早已将外甥许平视为自己的继承人,是以对他格外宠溺。 爱屋及乌之下,许尔显对王喜这位侄子的好友,心中也是格外有好感。 “舅舅,你现在都是参将了,不如给王喜在炮营中也安排个职务吧,让他和我搭伙,王喜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许平率先说道。 王喜听了,正待出言阻止,不过随即他心中便是一动,他想了想,只是笑着看向许尔显,却没有说话。 清军的炮营对明军威胁巨大,所以王喜对炮营也很感兴趣,虽然他并不像加入炮营,但他却想趁此机会,从许尔显口中打听到一些炮营的情报。 许尔显看了许平一眼,笑骂了他一句,“胡说八道,你以为炮营是你舅舅家的啊?说进人就进人?” 随即他方才转眼看向王喜,笑了笑说道:“怎么,王喜,你也想当兵?不过,你想要加入炮营,现在却是不巧,着实有些为难,若是去别的地方,我倒是可以帮你安排。” 王喜听了,急忙摆手笑道:“大人莫要听许平乱讲,小人这酒楼如今开得好好的,并不想当兵吃饷,大人莫要误会。” 许尔显听了,点了点头,他想了想,便低声说道,“大汗如今对炮营前所未有的重视,王爷也是一样如此,如今他处处事必躬亲,哪怕是增添一兵一卒,也都是王爷亲自经手,不敢有误,现在想入炮营,甚是不易。” 王喜急忙又摆了手,笑着表示自己绝无当兵之意,心中也并不觉得失望。 王喜在辽东,为赵无忌做的是收集情报的工作,加入炮营固然有助于收集炮营的信息,但那样就会丧失对其他方面情报的收集,总体算下来,得不偿失。 毕竟他是赵无忌在辽东的情报机构总负责人。 “禀报大人!”就在这时,一名汉军士卒匆匆走进书房,他跪在地上,低头说道:“王爷有令,督促大人明日尽快出发,莫要贻误了大汗的军令。” 许尔显皱着眉头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到那士卒走后,王喜装作讶异的样子,问道:“如今积雪未化,天寒地冻,道路难以行走,大人何以便有军令在身,明日出发?” 许尔显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却只摇了摇头,“没甚么事。” 能被孔有德特地派人前来督促吩咐的事情,怎么会是没什么事?王喜心中暗暗思忖,脸色却是丝毫不变,依旧是一副谦卑微笑的样子,跟许尔显,许平两人说起了盛京城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逸闻。 半个时辰后,王喜和许平两人再度搭乘轿子返回,坐在轿子里,王喜貌似无意地问道:“许平,你知道你舅舅明天出征,所为何事么?” 许平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兵事上的事情,舅舅现在也很少跟我说了,如今军令甚严,舅舅也不会和我说太多。” 王喜听了,没有做声,他望着外面的街道,脸上神情淡然。 次日上午,许尔显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全副披挂,手里拎着一杆长枪,率领着五百亲兵,驱赶着三千多名抓获来的奴隶,经过盛京城的南门,出城而去。 而在南门不远处的茶馆里,王喜端起茶杯,半遮住脸,不动声色地向茶馆外面的街道上望去。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盛京城一共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若是出征大明,应是从西门出发,但不知为何,思忖一番之后,王喜将三名手下派往其他三个城门,而他自己则来到了南门守候。 他总觉得许尔显会南下,而今日的情景,也验证了他的预感无误。 王喜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许尔显,也看到了那些气势汹汹,不断挥动手中鞭子,驱赶殴打那些可怜奴隶们的汉军士卒,他还看到了那些一脸麻木和绝望的神色,衣衫褴褛,看上去仿佛是一群没有智慧的猪羊般任人驱赶的汉人奴隶们。 奴隶们赤着脚,胳膊和小腿裸露在寒风中,他们毫无知觉地踩在冰冷的雪地上,似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在王喜看来,这些奴隶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肉体上,似乎都已经完全地麻木了起来,他们不知前途何在,不知路在何方,不知身在何处。 他们只是凭借本能,在别人的鞭子下,任其驱赶,浑浑噩噩了此残生,直到最终无力倒下,化为尘埃。 王喜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不觉,他的脸慢慢地涨得通红,紧握茶杯的手也有些颤抖,手背上青筋迸出。 “客官可是不舒服?”一位肩膀上挂着一条雪白毛巾的小二上前关心地问道。 王喜低下了头,“有些头晕,没甚么事。” “客官莫非是早上没吃饭吧?这早点若是不吃,人很容易头晕的,不如客官在小店用些点心,填填肚子?”小二关心地说道。 “好。”王喜不欲和他多说,随意地挥了挥手,要了几份小点心,这才将小二打发走。 在盛京的这些年,王喜的神经早已历练的犹如钢铁般坚韧,平时接人待物,他一向胸有城府,情绪从不轻易表露于外,然而今日看到自己同胞的遭遇,王喜心中却是情难自禁,心绪难平,一不小心失了态。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情绪,从外表看来,他依旧是个一早闲来无事,在茶馆吃茶的普通茶客而已。 情绪容易波动,可是情报工作者的大忌。 许尔显,炮营,南门,奴隶,他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王喜在心中思忖着。 第八百二十三章狼子野心 与此同时,皇太极的御书房中。 代善,多尔衮,阿巴泰,萨哈廉,豪格,范文程,孔有德等满清重臣皆都在场,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太极。 满清重臣中,只有济尔哈朗和多铎两位亲王正在率军包围锦州的前线,没有在场,其余亲王重将,皆都到场。 断了一臂的皇太极,经过这半年来的精心调养,以及击杀大明宿将杨国柱的胜绩鼓舞下,如今他的精神看上去非常不错,满面红光。 皇太极先是以目示意范文程。 范文程见状,急忙出列禀道:“启禀大汗,臣昨日接到来自明国的消息,明皇崇祯已下定决心,打算调遣九边众将,汇合洪承畴,共十五万兵马,前来辽东,以解锦州之围,不过明国如今财政早已捉襟见肘,据说兵饷,粮草尚未齐备,是以迟迟未能成行。” 范文程话音刚落,一旁的众人便发出了一阵充满嘲讽的哄笑之声。 明国那么富裕,每次南下打草谷,清兵都能劫掠到大量的人口和财物,这样的一个国家,皇帝居然会缺钱?这皇帝得昏庸到什么程度? “此事可是为真?”多尔衮不动声色地在一旁问道。 范文程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大汗乃是真命天子,四海宾服,如今天命在我,八方豪杰纷纷来投,明国朝廷之上也不乏大量的有识之士仰慕我大清,主动为臣通风报信,此事经过多人证实,绝对可靠。” 范文程随后又淡淡一笑,轻摇羽毛扇,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继续说道:“明皇崇祯无道,倒行逆施以至天怒人怨,反贼四起, 如今明国朝廷之上,文的无谋,武的无勇。管军马者,克军钱;造器械者,减官钱。军士日不聊生,器械不堪实用,兵何心用命?每出征时,反趁勤王之时,一味抢掠。” “更有百姓曾云,鞑子、流贼是梳子,自家兵马胜如篦子,说道官军抢劫起来,比流贼更狠!兵马如此,虽多何益!是以明国虽有大军十五万,然皆都是色厉内荏,军纪混乱之徒,不足惧也,此战我军必胜!” 皇太极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国库空虚,官吏贪腐,种种乱象层出不穷,此乃天要灭亡大明也,如今正是我军进军良机!朕打算明日便誓师出征,派遣大军,前往锦州,与洪承畴决战,此战必要攻克锦州!一举摧毁大明所谓关宁锦防线!” 众人听闻如今大明竟是这么不堪,尤其是听范文程的语气,显然大明朝堂上还有满清的内应在通风报信,并且还不止一位,顿时人人也都是士气高涨,雄心万丈。 不知为何,多尔衮突然想起了一年前曾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位年轻的大明官员,不由得便叹了口气,“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崇祯空有赵无忌这样的忠臣良将却不能用,也难怪会落到如今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 皇太极微微笑着,说道:“此皆军师之功也,军师运筹帷幄,不但策反了数位大明朝廷上的重臣,并且还利用他们,向明皇崇祯献上谗言,构陷赵无忌,离间君臣关系。” “否则,此战若明国真是以赵无忌挂帅,着实也会给我军添上几分麻烦。”皇太极嘴上说得轻松自得,心中却是庆幸万分,毕竟他的右臂,便是被赵无忌给活活打断的,对赵无忌,他的心中早有阴影。 代善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说道:“赵无忌所依仗者,无非是火器而已,而今我军火器也大有突破,恭顺王劳苦功劳,手下炮营极为犀利,便是我军与赵无忌再次交手,却也不惧他。” 皇太极微微颔首,当日围攻杨国柱一役,孔有德的炮营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几乎就是以一己之力,击溃了宣府兵的阵容,当日若无炮营相助,清军断然不能如此轻松地全灭明军,惊喜之余,皇太极此后便对汉军的炮营更为倚重,将其视为未来明清两国大战中的决胜利器。 想到这里,皇太极不禁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长子豪格。 自从受伤之后,再加上被庄妃背叛的打击,皇太极愈发地感觉到身体的力不从心,渐渐地便有了立太子,准备接班人的打算,而长子豪格,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多尔衮三兄弟野心勃勃,虽然如今已经被皇太极暂时压制下去,但他毕竟身上有伤,年纪也大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多尔衮三兄弟的日益成长成熟,皇太极觉得自己早晚会有压制不住他们三人的一天。 所以他也不得不早做打算,想要尽快将豪格培养起来。 此次出征锦州,虽然清军兵力只有八万,但全军上下,却是人人信心十足,认为此战必胜。 大明的内忧外患,早已经过种种情报渠道,传到了满清这边,多位藩王被反贼杀死,更是让满清朝廷的上上下下,看清了大明貌似强大,实则虚弱的本质。 为了给将来的太子,接班人豪格竖立威信,此番出征,皇太极有意让豪格挂帅,希望能通过这场胜利,让豪格在一众满清贵族以及满清的军队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望和势力。 皇太极望着豪格,想了想正待开口,没想到殿下又有一人出列。 “大汗,此事出征,事关重大,凡事都要做好万全准备,赵无忌此人,一向不遵崇祯的将令,臣以为,不排除此番大战,他再度插手的可能性。”多尔衮望着皇太极,沉声说道。 皇太极听他如此说,虽然觉得心中不太舒服,却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念及此处,皇太极突然心中一动,“睿亲王既是如此说,想必心中已有应对之策?” 多尔衮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启禀大汗,臣有三策,可应对此种情况的发生。” 望着风华正茂,仪表翩翩的多尔衮,皇太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情,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情感,温言问道:“睿亲王请讲,朕洗耳恭听。” 第八百二十四章出使倭国 “大汗,臣的第一策依旧是要有劳范先生,请范先生联系在明朝的内应,继续加大对赵无忌的毁谤和攻击,离间他和崇祯的君臣关系,让崇祯继续不敢启用赵无忌,以便于我军各个击破。” “这第二策,若是赵无忌想要加入到锦州之战来,在没有得到崇祯皇帝的许可下,他想走陆路到达辽东几无可能,所以,赵无忌不来则已,一旦前来,他必然会走海路。” “大汗可派遣人手,严防死守辽东的各个港口,以防赵无忌的水师登陆,此外,在皮岛以及旅顺口附近,也应布下重兵,免得明军故伎重演,采取围魏救赵之计,以偏师突击我军后方,骚扰侵袭。” “至于这第三策,”多尔衮故意停了停,方才说道:“前日臣曾抓获几名倭国细作,一番审问之下,方才知道这伙倭寇的真实来历。” “倭寇来历?倭寇不就是德川家光老贼派来的么?”未等皇太极开口子,饶余贝勒阿巴泰已经不解地抢先问道。 多尔衮哼了一声,笑道:“我等的敌人非常狡猾,不仅是饶余贝勒,便是小王,当初也是如此以为,不过经过小王派人严刑拷打之下,这伙倭寇方才招认,原来他们并非受倭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所派遣,相反,他们乃是德川家光的政敌北条氏的家臣,前来侵袭我大清,乃是故意在倭国与大清之间,挑拨离间,用心极为阴险。” 这些令大清头疼不已的倭寇,竟然并非幕府将军说派遣? 多尔衮此言一出,顿时惹得众人纷纷动容,一直以来,满清朝堂上下均是以为倭国已与大明结盟,是以才会三番五次,派遣倭寇前来骚扰袭击大清腹地,今日听了多尔衮的话语,方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明国这么大的图谋,为何却未曾听闻范先生提起?此外,若非是幕府将军暗中授意,那北条氏又哪来如此之大的势力,前来袭击我大清?据我所知,德川家光极为强势,倭国内部,已再无强大的反对势力。”阿巴泰继续追问,同时略带不满地瞥了范文程一眼。 多尔衮见状,急忙笑道:“此事须怪不得范先生,若是小王猜测无误,暗中操作运作此事的,应是明国钦州伯赵无忌,而非大明朝堂上的某位大臣,否则以范先生在明国朝堂上的人脉,此事早已为我等所知晓。” “此外,小王也已调查清楚,北条氏确实没有如此之大的势力,不过在他们的背后,应就是赵无忌在背后出钱出力,大力支持他们袭扰我大清国。” 范文程不动声色地向多尔衮投以一丝感激的目光,而站在范文程身边的孔有德,心中则想的更多。 皇太极想要立豪格为太子,他的心思孔有德早已揣摩的通透,他原本有意率先提出请豪格挂帅出征明国,讨好皇太极,不过听了多尔衮的话语之后,孔有德却又犹豫了起来。 众所周知,盛京城乃至整个大清的治安缉捕部门,一向是由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所主持管理,而抓捕倭寇的任务,也一直是在济尔哈朗的领导之下,孔有德可不认为是多尔衮亲自出手,派人捉拿住了那几名倭寇,满清诸位亲王一向各司其职,极少会逾越自己的职责,插手他人负责的事务。 也就是说,多尔衮手中的这几名倭寇,极有可能是济尔哈朗提供给他的,换句话说,莫非这个努尔哈赤最宠爱的侄子,在满清贵族中拥有强大影响力的和硕郑亲王,已经决定站在多尔衮三兄弟这一边了? 争夺皇权的政治斗争,一向都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无论是皇太极,还是有了济尔哈朗相助的多尔衮三兄弟,都不是孔有德所能得罪得起的人,念及此处,孔有德当即打消了主动请豪格挂帅出征的念头,决定再看一看,等一等,待局势更为明朗之时,再行站队,也是不迟。 屡屡袭击大清的倭寇背后,居然也有赵无忌的影子!又是这个熟悉的对手,每次听到赵无忌这个名字,皇太极便觉得自己右肩的伤口处,隐隐作痛,头脑也是一阵眩晕。 “布局深远,用意歹毒,此人当真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此人不除,朕寝食难安。”皇太极情不自禁地喃喃说道。 “臣愿为大汗解忧。”多尔衮彬彬有礼地躬身对皇太极说道,“臣以为,大汗可派遣一名得力大臣,前往倭国,向幕府将军陈说利害,澄清事实,若是处置得当,或许我大清反而会因祸得福,再得倭国一强力臂助。” 皇太极强忍住心中对多尔衮的厌恶之情,脸上做出一副贤明温和的样子,说道:“睿亲王言之有理,这确实是个可行之策。”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站在一旁的豪格身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豪格还是太年轻,也太缺乏历练,光靠豪格自己的力量,想要对付老奸巨猾的多尔衮三兄弟,难度非常大。 “豪格,朕有意命你出使倭国,不知你意下如何?”出使倭国风险不大,又能建立功勋,大战之前,让豪格去镀镀金,也是好的。 “这,”豪格顿时便是面露难色,行军打仗他尚算是名出色的将领,论起口才和拉拢结盟的手段,豪格却是缺欠多多,更何况皇太极事先曾对他暗示过,有意命他挂帅出征锦州,而今皇太极却让他出使倭国,这让豪格颇有些晕头转向的感觉。 “父王,儿臣,”豪格顿了一顿,方才想出一个极为勉强的借口,“儿臣晕船,恐怕无力担此重任。” 皇太极听了,当即圆睁二目,气不打一出来!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白白送这逆子一场功劳,他却还要再三推脱!白白浪费朕的一番苦心! 不待皇太极发火,多尔衮呵呵一笑,温言说道:“肃亲王长于领军作战,不擅外交,此番出使倭国的任务,臣以为无需劳烦肃亲王,大汗,臣愿为使者,前去倭国。” 多尔衮这话语一出,众臣对他的好感顿时又添几分,相比遇事推脱塞责的豪格,主动请缨前往倭国的多尔衮,更显得不畏艰险,勇于担当。 出使任务看似轻松,但大海上常有惊涛骇浪,狂风暴雨,当初元朝时,成吉思汗出征倭国的舰队,便是因为遭受突其而来的狂风袭击,全军覆灭,使得倭国也免去了一场灭国之灾。 事后倭国更是将这场狂风称为神风,载入史册,关于神风的故事也在倭国一代代地流传了下去,是以出使倭国,看似轻松,实际也隐藏着致命的风险,豪格之所以不愿意去,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即将成为太子,皇太极继承人的豪格,不肯出使倭国,是有他的考虑在内的。 “也好。”沉吟良久,皇太极终于缓缓点头,勉强同意了多尔衮的主动请缨,心中不禁有些微微气馁。 “大汗,肃亲王为人端正醇和,有勇有谋,在我军士卒中威望很高,臣以为,此番出征明国,当以肃亲王为帅,统兵出征。”大贝勒代善出列禀道。 “臣附议。”颖亲王萨哈廉与范文程,孔有德二人也急忙出列,表示支持豪格为帅,出征锦州。 看着一旁面有得色,顾盼自雄的长子豪格,又看了一眼如谦谦君子般在一旁侍立微笑的多尔衮,皇太极想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 “此番出征,事关重大,断然不容有失,豪格还是过于年轻,鉴于敌众我寡,本次出兵大明,朕当再度御驾亲征,以振奋手下儿郎之军心!”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色变,代善等人的脸上满是不解之情,豪格的脸色也是为之一滞,只有多尔衮,嘴角上扬,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看似温和的目光投向豪格,多尔衮心中涌起无穷的杀意。 不好意思,你挡我路了。 半个月后,江户。 佐伯惟教匆匆地走在幕府将军的御苑中,在他的身后,荷兰人德弗里斯和多尔衮两人紧紧跟随。 佐伯惟教的官职是侧用人,乃是幕府将军近侍里的最高职,原本这种引见外来使者的任务,通常都是交给负责礼仪的奏者番松平忠宪来做,但是今次有所不同,接到大清国的国书之后,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极为重视,特意命令佐伯惟教亲自前来迎接德弗里斯和多尔衮二人。 佐伯惟教身穿宽大的袍服,领着二人匆匆穿过华贵巍峨的唐门,望着身边温文有礼,衣饰奢华,头皮剃得铮亮,只留下一根犹如老鼠尾巴般小辫的多尔衮,眼中露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鄙夷之色。 野蛮人到底是野蛮人,便是再怎么装饰,也终究给人一种沐猴而冠的感觉,佐伯惟教心中暗自想道,倭人相比朝鲜,他们的文化继承了唐,宋的很多精华,他们也跟朝鲜一样,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粗野未开化的女真人。 带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天守阁二层的一处所在,佐伯惟教停下脚步,转身低声对两人说道:“将军正在里面相候,两位请进。” 德弗里斯冲着佐伯惟教笑了笑,迈步先行,多尔衮也是微微一笑,紧跟德弗里斯走了进去。 宽敞明亮的屋子里,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居高而坐,面色威严,在他的身侧,两名长相俊秀如女子般的小姓,手持宝刀,侍卫在幕府将军的身旁。 德弗里斯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弯腰行礼,“尊贵的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多尔衮走到德弗里斯的身旁,他犹豫了一下,也便躬身施礼,“大清国睿亲王多尔衮,见过幕府将军。” “免礼,贵客请坐。”德川家光的声音沙哑,脸色坚毅,作为第三代幕府将军,他向来以脾气暴烈,性情古怪暴躁而出名,他的作风也一向强势。 幕府将军一职传到德川家光手中时,他面临的已不再是当初战国时代的那种乱世,而正在处于天下一统的发展之初,肩负着承上启下的重任。 要稳定,要发展,这就要求倭国上下,只能有幕府将军一个声音,绝不允许任何的反对派以及反对势力出现。 就在四年前,他费尽力气,派遣出十万兵马,平定了曾喧嚣一时的岛原之乱,不过在岛原之乱中,原本被他以为早已覆灭的北条家族十分活跃,北条家臣小岛茂在此战大放异彩,汇合叛乱军的首领,天草四郎时贞,给予幕府军以极为沉重的打击。 就连前往镇压叛乱的幕府重臣板仓重昌,也在强攻岛原城的过程中,当场战死,据说是被叛军首领天草四郎时贞所射杀。 虽然最终幕府军全灭叛军,并将参与叛乱的民众几乎全部屠戮一空,天草四郎时贞也当场战死,但事后清点战场,并未发现此战大活跃的小岛茂的尸体,这让德川家光的心中,不禁残留了一丝阴影,久久不能释怀。 是以这一次听闻大清国睿亲王前来出使,原本德川家光是不想见他的,毕竟他早已实施了闭关锁国的战略,关上门,过自家的日子,无论是对于大明,还是大清,他都没有半分兴趣。 但是此番是荷兰人德弗里斯亲自引见的多尔衮,荷兰人在倭国具有独特而超然的地位,再加上听说多尔衮带来了北条余孽小岛茂的消息,这才使得德川家光如此郑重其事地接见了两人。 倭国虽然闭关锁国,但倭国的闭关锁国,却又与大明和大清不同。 因为倭国在闭关锁国的同时,又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口,这就是荷兰。 想必动辄喜欢传播教义的不列颠人和葡萄牙人,荷兰人信奉的是新教,并且他们是纯粹的商人,来到倭国,满脑子想得都是做生意赚钱的事情,对于传教并不热衷。 所以倭国虽然闭关锁国,却又在长崎专门开设了一处通商口岸,与荷兰人以及郑芝龙进行交易贸易。 第八百二十五章定下毒计 之所以倭国在闭关锁国之后,依旧保持着与荷兰人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有其原因的,因为这既是倭国的需要,也是荷兰人的需要。 首先,荷兰和不列颠相比,国家人口太少,所以荷兰人能在东亚投入的兵力始终有限,所以荷兰人虽然实力强劲,但却不得不走少量精兵的路线,在远东的布局,荷兰人也不得不有所侧重。 荷兰人的侧重点之一是种植着种种珍贵香料的南洋诸岛,以及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的大明,还有一个侧重点便是倭国。 倭国虽然地方不大,人多,资源还少,但这时的倭国颇有点像迷你袖珍型的大明,大明的一些特色产品如茶叶,生丝,瓷器等,倭国也能生产,而对于荷兰人带来的西方先进科技,倭国也是拥有很强烈的需求。 并且倭国拥有亚洲乃至世界都数一数二的银矿和铜矿,而铜是大明造钱的主要原材料,而银子更是直接可以在大明当货币使用,有了倭国的银子和铜,荷兰人才能方便地在大明采购各式各样的商品,将其带回欧洲,贩卖牟利。 并且悍不畏死,作战凶狠的倭兵,也是荷兰人最喜欢雇佣的士兵,大量而廉价的倭兵正好可以弥补荷兰士卒不足的弱点。 所以倭国和荷兰,可谓是非常互补的天作之合,倭国的百姓有个优点便是好学肯学,因荷兰人带来的种种先进科技,慢慢地在倭国也形成了一门专门研究荷兰人的学问,叫做兰学。 而兰学,也为日本培养了大批精通西方文化和技术的人才,在其后的明治维新中,这些熟悉西方文化和技术的兰学骨干,起到了关键和决定性的作用。 德弗里斯和郑芝龙一样,在倭国具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 “睿亲王此来,所为何事?”德川家光冷冷地问道,当下便有一旁的翻译将倭国话翻译成了汉语,转达给了多尔衮。 抛开那根大煞风景的猪尾巴辫子不谈,多尔衮可谓是十分儒雅,风度翩翩,听了翻译说的话,多尔衮想了想,便微微笑着说道:“在下奉我家大汗之命,前来拜访幕府将军,乃是为了商谈两家合作,共同对付大明之事。” 德川家光听了,当即就是一声冷笑。 彼时的大明,以其灿烂的文明文化,在倭国百姓心中,被视为天朝上国久矣,倭国万历年间曾派兵入侵朝鲜,即将吞并朝鲜之际,结果被明朝万历皇帝派遣大军援朝,一举击溃了十万倭军,从此之后,倭国对大明的敬畏更深。 多尔衮的提议,在德川家光眼里,无异于小蛇欲吞大象,显得十分的自不量力。 “倭国与大明无冤无仇,明国太祖更是曾将我国列为不征之国,倭国对大明,并无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睿亲王可是来错了。”德川家光冷冷说道。 多尔衮脸上神色顿时便是一滞,怔了一怔之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荷兰人德弗里斯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将军,睿亲王带来了非常重要的情报,他有可靠的证据表明,北条家的余孽小岛茂得到了大明钦州伯赵无忌的大力支持,而北条家的嫡女北条兰,如今也在赵无忌的府邸之中,受到他的直接保护。” 德川家光听了,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不论哪个朝代,哪个国家的君王,最怕的就是有人谋反叛乱,四年前发生在倭国的岛原之乱,幕府耗费了无数兵马和粮秣,方才平定了叛乱,并将叛军首领天草四郎时贞当场斩杀,但当时十分活跃的前北条家臣小岛茂一直下落不明,此事也是德川家光的一块心病。 而今听到小岛茂和北条兰居然得到了大明钦州伯的支持和庇护,德川家光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大明的重臣,在暗中培养扶植倭国的反对势力,莫非,大明打算对倭国动手了么? 想起这个老大帝国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潜力,德川家光心中的忌惮之意更深,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多尔衮向荷兰人投去一丝感激的目光,他想了想,重新斟酌了一番思绪,这才开口说道:“小王适才所言,也有不当之处,还望将军海涵,小王之意,乃是打算联合贵国,共同征讨明国的钦州伯,赵无忌,而并非针对大明一国。” 德川家光听了,神色稍缓,沉吟片刻之后,这才开口:“听说那赵无忌号称大明战神,战场上所向无敌,便是你们大汗,也多次败在此人手上,倭国兵微将寡,恐不是此人对手。” 对于大明和大清之间的矛盾和战争,德川家光看得很清楚,他虽然很想除掉那些不安分的北条余孽,但他并不想去替满清火中取栗,被人利用,去和赵无忌硬拼。 “更何况,北条氏余孽,亦不过是一条翻不起多大风浪的泥鳅,因为此等小事,而去硬撼明国强兵,殊为不智。”德川家光做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道。 “将军无需在陆地上与赵无忌硬拼,”多尔衮看了一旁的德弗里斯一眼,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赵无忌的水师实力并不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将军,我和德弗里斯先生商量出了一个计划……” 江户城外,一处平平无奇的农舍内。 在幕府通缉名单上高居榜首,被德川家光欲除之而后快的北条家臣小岛茂,正安静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在他的对面,则是一个带着黑色斗篷,将真实面容隐藏在斗篷下的年轻男子。 “你就要走了么?”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暖柔和,让人情不自禁地便心生好感。 小岛茂嗯了一声,“大人相召,我不得不去,四郎,以你的才华,若是投靠我家大人,定然会得到重用,你若有意,此番便跟我一起前去大明。” 年轻男子沉默半晌,伸出一只有些苍白的手,轻轻摘下头上的斗篷,饶是小岛茂已经多次看过他的脸,但依旧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年轻男子的面孔,左右侧脸各不相同,他右边的半张脸,俊美无匹,但左边的半张脸,则刀痕伤疤密布,看上去恐怖如鬼怪,让人望而生畏。 年轻男子的胸前,挂着一支银十字架。 “我效忠并为之奋斗作战的对象,永远只能是万能的主。”年轻男子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沉声说道。 第八百二十六章令旗 “四郎,这几年来,在幕府的围剿下,你身边的教徒也是越来越少,若是没有外力的帮助,早晚你会连自保都成问题,到时拿什么去为岛原城的六万死者报仇?”小岛茂继续劝说着面前的年轻人,“幕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不是你我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推翻的。” 四郎缓慢但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我搞到一批武器,并不是前来投靠你,小岛君,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小岛茂无奈地将身体往后一仰,叹了口气,“行,你需要什么武器?我帮你搞,不过,幕府最近对你们的缉捕和打压非常严厉,你有足够的银子么?” “仁慈的主,指引我们的方向,幕府的残酷打压,并不能阻止我们对主的信仰,银子并不是问题,石见银山有很多主的信徒,我只希望你能搞到一批好用的武器过来,荷兰人卖给幕府的铁炮非常厉害,那是竹枪和竹甲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倭国把火枪称之为铁炮。) “你想买铁炮?”小岛茂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那个不行,铁炮是非常重要的武器,便是我自己的手下都没有装备,四郎,如果是一些寻常的刀枪,我倒是可以为你搞到。” “铁炮是很好用的远攻武器,寻常的刀枪只能近战,不能袭远,岛原之战,我们就吃了没有铁炮的大亏,被幕府军在远处死死压制,小岛君,你既然也想推翻幕府,铁炮这种武器,是一定不能缺少的。”四郎说道。 小岛茂知道他说的在理,想了想便说道:“购买铁炮的话,需要我家大人同意,这几日我便会启程前往钦州,面见大人,四郎,你我既有相同的目的,你不妨一同与我前去,面见大人,当面向他陈说利害,或许他会答应你的请求也说不定。” “去明国的钦州么?”四郎沉思了一阵,“我还不知道你家大人是谁呢?” “赵无忌,大明钦州伯赵无忌。”小岛茂颇为自豪地说道。 四郎凝视着小岛茂,他的半边脸俊美优雅,另半边脸则是暴虐可怕,半晌之后,他方才缓缓点头。 三日后,庞大的荷兰商船队与一支来自明国的商船队一起出发,慢慢地驶出了长崎港,他们的目标是大明漳州月港。 荷兰舰队的旗舰狂暴号上,带着四方巾,一身儒生打扮的满清大学士多尔衮和德弗里斯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眼前苍茫无际的大海。 “睿亲王,你的胆气使我钦佩不已,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前去大明。”德弗里斯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多尔衮的语气十分平淡,“比这更危险的事情我都经历过,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知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去月港是为了什么事情。”德弗里斯问道 “腐朽的大明朝,如今正在四分五裂,分崩离析,月港有许多有识之士,早已暗中投靠了我大清国,我总要见他们一面,予以安抚支持。”多尔衮答道。 德弗里斯哦了一声,晓得这个话题敏感,于是便不再提。 “德弗里斯先生,您看,你的对手是郑芝龙和赵无忌,而巧合的是,他们也是我们大清的敌人,你我双方的合作,可谓是天作之合,来日待我大清取得天下,大汗定然会有厚报,届时便会遵守约定,将我朝所有的对外贸易,全部交给你们荷兰人。” 荷兰人和郑芝龙在海上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而钦州销烟,颠地之死以及不列颠舰队的全军覆灭,让荷兰人暗中警惕不已,见识到了赵无忌的强大手段之后,荷兰人最终决定暗中与清国联手,共同对付郑芝龙和赵无忌。 这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的共同决定,不列颠舰队覆灭之后,葡萄牙人在本托爵士的带领下,如同狂风巨浪一般,短短时间内,就将大量原本属于不列颠人的势力范围,变成了葡萄牙人所有。 并且在岘港事件中,不列颠远东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杰克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本托爵士的女儿绑入了珍娜酒吧,此事在岘港几乎已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并且自从此次事变以后,乔便再不见踪影,来自葡萄牙人的说法是,不堪受辱的乔被凶恶的杰克逊当场杀害,本托爵士正是打着为爱女复仇的名义,拼命地在印度以及孟加拉打击着不列颠人的势力。 不列颠人失去了海上力量之后,被葡萄牙人打得连连败退,董事会的各个董事也不得不纷纷离开印度,将市场份额拱手让出,狼狈地逃回不列颠, “不过暂时我们还不能公开和赵无忌撕破脸,目前我们和他依旧是合作伙伴,不过在战争的关键时刻,我们一定会及时出手,成为大清国最可靠的外部援军。”德弗里斯望着多尔衮说道。 多尔衮没有回话,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不远处的一艘荷兰商船上面,在那艘商船的船头,插着两杆旗帜,颜色一青一黑,旗帜迎着海风不断飘舞,十分的引人注目。 那个青旗也就罢了,那个黑色的旗帜,不知为何,让多尔衮觉得很不舒服。 德弗里斯注意到了多尔衮的目光,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那两艘旗帜非常重要,有了它们,商船在大海上方能畅通无阻,不会受到海盗的侵袭。” 多尔衮转过身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拥有东亚海域最强大水上力量的荷兰舰队,居然也需要这种旗帜?” 德弗里斯听了,禁不住脸色一红,他想了想,便向多尔衮解释说道:“明国人有句俗语,叫做好虎不敌群狼,我们荷兰的舰队虽然强大,一对一战斗,绝对不怕任何的对手,但缺点是数量有限,而我们的商船却很多,有了这两面旗帜,对我们的商船来说,也是非常方便。” 第八百二十七章江南来客 多尔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德弗里斯先生,这两枚令旗,都是郑家的吧?据说一枚令旗,售价便可达到三千两银子,郑芝龙也靠这个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据说是富可敌国。” 德弗里斯皱了皱眉,脸上挤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神情,望着多尔衮说道:“青色的那枚令旗,确是从郑家购买,郑芝龙与我们关系很好,这枚令旗只收了我们一千五百两银子,至于那个黑色的令旗,则是属于钦州商会,也就是赵无忌的令旗。” 多尔衮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德弗里斯先生,你不是说赵无忌的水师很弱么?再说他是明国的朝廷命官,他哪来的实力和名义,能公开向海商征收保护费?” 德弗里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低下头,轻轻地拂了拂身上的衣衫,“这不叫保护费,按赵无忌的说法,这个叫保险,这枚令旗的价格同样是三千两银子一艘船,只要有了这枚令旗,若是船只在广西水域受到海盗袭击,钦州商会就会按照损失商品的实际价值,予以赔偿,此外,广西水师也会同时出动,负责找到并歼灭那伙袭击商船的海盗。” “并且这个保险,也是自愿购买,并没有什么强制性。”德弗里斯补充说道。 多尔衮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话虽如此说,但是有人敢不买么?三千两银子,未免太贵了一些,”想起这蕴含在其中的巨大利益,多尔衮也不禁有些眼热,“德弗里斯先生,本王觉得,只为在钦州经商,购买这样一枚令旗,似是有些不值。” “睿亲王,这您可错了,这令旗不仅仅在广西水域可用,在安南,在印度,也具有几乎相同的效果。”德弗里斯说道。 多尔衮顿时又吃了一惊,“赵无忌的水师,竟然强大如此?他的势力已经投射到安南和印度了?” 德弗里斯叹口气,扳着手指开始给多尔衮算账,“广西水域的海盗,在大明水师的打击下,如今只剩下袁时中一家,而袁时中也从来不袭击大明的商船,钦州商会的令旗,他也认,只要船只有令旗,便可以安全通过。” “在印度海域,葡萄牙人也认这枚令旗,此外,掌控着安南海域的海盗黑色女伯爵也认这枚令旗,所以说,这枚令旗非常有用,物有所值。” “黑色女伯爵?”多尔衮茫然地望向德弗里斯,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看来赵无忌也拉拢了不少盟友。 “嗯,黑色女伯爵,此人是海盗袁时中的下属,她一身黑衣,气质高贵,平时出现在人前时,都会带着一个青铜面具,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谁也不知她的来历和姓名; 她率领着袁时中手下最强大的海盗舰队,五艘不列颠远东舰队的盖伦船,如今都在她的手上,包括远东舰队的旗舰暴怒号,她的水手也多是白人。” “女伯爵名义上虽然是袁时中的下属,但她平时十分独立,很少和袁时中同时行动。”德弗里斯向多尔衮介绍说道。 “按您的说法,这个袁时中和黑色女伯爵,只怕早已和赵无忌有了勾结,他们明面上是海盗,实际上都属于赵无忌手里隐藏着的海上力量,来日我等与赵无忌决战之日,这些人却是不可不防。”多尔衮心事重重地说道。 德弗里斯脸上浮出一丝阴笑,“睿亲王放心就是,此事我早有应对之法,定然不会误了你们的大事。” 多尔衮侧身瞥了荷兰人一眼,想了想,没有说话。 四月初,钦州港。 此时恰是正午时分,一艘高大的福船慢慢驶入港口,停靠岸边,此时钦州伯赵无忌带着宋应星,顾炎武,黄宗羲等人也早已等候在码头上,似是准备迎接什么人。 不多时,船只停稳,水手放下跳板,随后,一位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老人健步在前,当先率领众人下了船,赵无忌也便带人迎了过去。 老者见了赵无忌,当即哈哈大笑,拱手施礼:“老夫等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劳烦钦州伯亲自来迎,实在愧不敢当。” 这老人便是明末江南文坛领袖,同时在政坛上也被东林党人视为魁首的江南大家钱谦益。 钱谦益在朝为官时曾官至礼部侍郎,在朝堂上人脉深厚,此外他在江南的文坛士子中也有很高的威望,此番他带了不少江南的文人以及地主豪绅前来,这些人不是出名士子,便是实力缙绅,皆都是江南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 “昔日南京一别,已有数年,钦州伯这些年做得好大事,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惭愧不已。”钱谦益望着赵无忌,呵呵笑道,赵无忌便也含笑谦让了几句。 钱谦益随即扯过身后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者,对赵无忌介绍道:“钦州伯,此乃嶯山先生,刘宗周。” 刘宗周也是明末有名的大儒,名气非常大,赵无忌急忙上前见礼,刘宗周身材不高,瘦长脸,三缕长须颇有风度,举止儒雅,他只是微微向赵无忌欠了欠身,神态有些倨傲。 随后钱谦益便将身后众人一一给赵无忌引见,此番随他前来钦州的,还有冒辟疆,方以智,侯方域等士子,此外也有很多江南一地的豪绅。 赵无忌面带微笑,不厌其烦地一一与他们见礼完毕,态度十分谦和,钱谦益,方以智等人原本便与陈子龙,顾炎武,黄宗羲等相熟,此刻老友相见,皆都是喜不自胜,赵无忌早已在飞马岭备下宴席,于是便请众人上了马车,沿着水泥路,直奔飞马岭而去。 一路上,众人见到沿途整齐干净的街道以及安居乐业,衣着得体的百姓民众们,心中也皆都是暗自称奇,对赵无忌的能力手段,顿时又高看了几分。 得月楼共四层,通体皆以砖石水泥和钢筋修建而成,高大巍峨,气派宽宏,乃是飞马岭乃至整个钦州最为知名的酒楼,赵无忌将钱谦益等人的接风宴,也安排在了这里。 第八百二十八章东林党魁 这栋得月楼也是赵无忌的产业,严格来说,乃是叶婉儿,徐怡,苏泰等人的产业,她们这些姐妹们在一起凑出了一笔钱,出资修建并经营这座酒楼。 得月楼不但里面设施齐全华丽,里面掌灶的大厨也是原来赵府的厨子,尽得赵无忌真传,厨艺惊人,做出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在钦州广受赞誉,也因此得月楼虽然开张不久,却是名头响亮,号称钦州第一楼。 赵无忌领着众人拾级而上,来到得月楼的四楼,彼时大明的房屋一般都是一层平房,两层楼也有,三层便属于高楼了,至于四楼则非常少见,因为用木料搭建四层楼的难度非常高,对建材的要求也更为苛刻。 在钢筋水泥出现以前,修建四层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 众人坐在四楼雅间内,视线沿着窗户下向外望去,居高望远,附近的景色尽收眼底。 望着眼前热闹无比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是见惯了江南繁华的钱谦益,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羡慕之色,他摸着胡子对赵无忌笑道:“听闻此处一年前还是一片荒芜不毛之地,老夫今日看这番气象,竟似比江南也不遑多让,世人皆道钦州伯极擅治政理民,无论原本如何破败凋零之地,在钦州伯主政之下,一两年内便会迅速繁华兴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老夫心服口服。” “钱先生谬赞了,一地的发展壮大,离不开当地百姓自己的奋斗和拼搏,本官只是稍作引导,此皆百姓之力,本官实不敢居功。”赵无忌急忙谦让了两句。 “钦州伯何必太谦,在下三年前曾来过此地,今日所见,相比三年之前,钦州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令人惊叹不已,足见大人手段高强。”一旁的侯方域,望着赵无忌的目光,热烈中又带着一丝丝的谄媚。 侯方域是前户部尚书侯恂的公子,赵无忌当初在京师之时,曾与侯恂同殿为官,算起来,和侯方域也有几分香火情。 赵无忌对侯恂的印象很不错,这是一位尽职尽责,品德高洁的老人家,但是侯方域,虽然他是明末四公子之一,又是复社领袖,颇有才华,但他的人品实在是难以让人恭维。 历史上明朝覆灭之后,钱谦益,刘宗周,陈子龙,夏允彝等人都在明里暗里参加过反清复明的斗争,钱谦益曾暗中组织支持过反抗军,陈子龙更是弃笔投戎,亲自上阵,在与清军的交战中壮烈战死,夏允彝和刘宗周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自杀身亡,保留了作为文人士大夫最后的气节和风骨。 而方以智则出家为僧,不问世事,唯独这位复社的领袖侯方域,不但积极参加清朝的科举,成为当时人们口中的笑柄,还向当时清朝的官员献计,在镇压清初最大的农民军起义,榆园军起义中立下大功。 他当时向清朝三省总督张存仁献上毒计,之后清军依计而行,扒开黄河大堤,滚滚黄河破堤而出后,肆虐数千里,一举坑杀了号称百万之众的榆园军,成功地解决了当时清廷的一大危机。 但扒开黄河,以水代兵之计毕竟太过于狠毒,有失天和,是以在最后的论功行赏之中,清廷对此事极为忌讳,并未多提,也没有因此而给予侯方域以半点嘉奖,使得侯方域白白空做了一遭歹人。 是以赵无忌对于侯方域的赞誉之词,也只是淡淡一笑,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客气,却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冷之意。 侯方域原本以为仗着自己父亲在京师中深厚的人脉和关系网,任谁见到他都要给上几分面子,没想到在赵无忌这里却受到冷遇,一时脸色不由得有些讪讪。 钱谦益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赵无忌对侯方域的有意怠慢,于是便微微笑着,开口为侯方域解围:“不瞒钦州伯,其实老朽等人今日冒昧来访,其实是有求于赵大人。” “哦?”赵无忌心中也有些惊讶,“钱先生言重了,钱先生乃文坛巨擘,德高望重,本官一向也是钦佩的紧,却不知钱先生所为何事而来?” “老夫此来,乃是为了两件事,”说到这里,钱谦益脸上神色顿时便是一肃,“钦州伯悲天悯人,救济十万山东灾民,将其安置到钦州,使其得以安居乐业,此事在江南,早已人尽皆知,听闻钦州伯更是建立了南阳书院,不但免除了这些学子的学费,更是自掏腰包,按月发给这些学子补贴家用。” “此举实乃利国利民,善莫大焉的好事,老夫等人不才,也愿在此事中出一份力,我等在江南发动民众士绅,共募集白银四万余两,今日悉数带来,交给赵大人,希望赵大人妥善使用这些银两,将其用在安置民众和教育学子上面。” 坐在钱谦益旁边,一直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的刘宗周也点了点头,望着赵无忌,脸上露出微笑。 赵无忌听了,心中十分感动,连连称谢。 “此外,老夫此次亦是带了百余名江浙著名的才子士人,他们人人都是学富五车,饱读诗书,听闻钦州伯的事迹,他们也是十分感动,愿意前来岭南之地,加入南阳书院,为培育我大明未来的人才,出一份力。”钱谦益含笑说道。 这些才子加入,正可充实南阳书院的师资力量,听闻此言,渴求人才的赵无忌心中一喜,正待开口答应,然而他望着钱谦益那慈和的笑容,心中却又突然想起一事。 这位年已六十的文坛巨擘,看似人畜无害,慈和无比的老人,在历史上,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东林党的党魁! 东林党,乃是一个松散的政党,他们以江南士大夫阶层为主体,代表着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他们更是号称清流,牢牢地把握着当时大明朝堂上下的舆论大权。 念及此处,赵无忌不由得便有些踌躇起来,电光火石之间,赵无忌心念飞转,很快便有了主意,他只是稍顿了一顿,便满面含笑地开口说道:“本官向来求贤若渴,南阳书院在钦州草创之初,也确是急需人才加入,钱先生此举,当真是雪中送炭,义薄云天,本官感激不尽。” 第八百二十九章治国之策 赵无忌一面含笑说着话,一面暗暗在心中早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过本官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众位士子加入南阳书院后,就应遵从书院的各项法规制度,服从山长的管理和安排。”(山长便是书院的院长。) 钱谦益脸上依旧带着那慈和的笑容,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却十分锐利,好像能看透人内心深处一般,让人觉得一切想法在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而他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样的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听了赵无忌的话,他一时没有出声。 坐在他身旁的刘宗周,顿时便露出不悦之色,“非也,非也,学问一道,理应畅所欲言,广开言路,岂可闭塞视听,专权独断?” 赵无忌望了刘宗周一眼,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微笑,并未作答。 刘宗周是明末大儒,无论从道德上,还是从学问上,此人皆都是无懈可击,堪称楷模。 但他的缺点也同样鲜明,除了道德和学问,他并无其他方面的才能,刘宗周是一个典型的东林党人,在他的身上,东林党人的种种特性表露无疑。 有学问节操,有道德文章,甚至也有一些热血,他能够看看到这个朝廷的种种不合理之处,并敢于指出来,针砭时弊,然而这也是他们能所能做出的极限努力了。 他们能看到王朝的种种弊端,却并无可行的解决之策,他们指责别人的错误,但是自己也拿不出来有效的解决方案,并且他们过于拘泥于江浙地主和士人的利益,过于维护这个小团体的利益,将团体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打击异己,阻拦王朝对商业的正常税收,在客观上,加速了大明王朝的败亡。 赵无忌并无意跟刘宗周这样的大儒辩论是非,他自知水平有限,和学问渊博的刘宗周辩论,只能是自取其辱,对于这种人,敬而远之,不用理他就好。 眼看赵无忌沉默了下去,侯方域自觉己方胜了一阵,禁不住便有些轻佻地说道:“嶯山先生学问渊博,人品端正,大家都是知道的,前几日在下还接到京师好友的来信,因嶯山先生之才,皇上有意再度启用嶯山先生,出任左都御史一职,实在是可喜可贺。” 左都御史,是大明正二品的官职,级别堪比封疆大吏,众人听了,皆都是眼露羡慕之色,纷纷向刘宗周道喜,刘宗周却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神色自若,并未因即将身居高位,而有丝毫的欢喜和自傲,颇有一些宠辱不惊的气度。 侯方域的脸上露出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显然,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视为人脉深厚,消息灵通人士的感觉。 赵无忌在一旁看着,脸上和众人一样,露出欣喜的笑容,暗地里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皇帝的诏书旨意尚未下达,这消息便已经满城风雨,从京师传到江南,从江南传到钦州,事关二品高官的任命,国家机密大事,便被人拿来当做酒后谈资,到处卖弄,这消息,看样子也早就传到辽东了吧? 这大明王朝的情报保密工作,可谓是四处漏风,八方漏雨,只怕大明朝堂上的种种动向和政策,满清大汗皇太极,比崇祯自己还要清楚。 想起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的明清辽东大决战,赵无忌的心中,感觉沉甸甸的。 钱谦益亦是笑眯眯地望向刘宗周,道:“老夫也是今日才知念台再度出山之事,念台兄这满腹锦绣,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实在是可喜可贺。” 刘宗周微微颔首,语气坚定地说道:“老夫此去京师,定然会以铮铮铁骨,针砭时弊犯言直谏,还我大明朝堂上下一个朗朗乾坤。” 赵无忌在一旁听了,心有所感,一时按捺不住,便出言问道:“嶯山先生,而今我朝内有流贼四处肆虐,外有满清虎视眈眈,嶯山先生既得皇上重用,敢问先生,可有治国之策,为朝廷解决当前难题?” 刘宗周听了,脸色顿时便是一滞,赵无忌这一番话,恰好击中了他最大的弱点,他能发现问题,但他解决不了问题。 刘宗周顿了一顿,方才勉强说道:“而今种种乱象,只是表象而已,观其实质,皆可归于人心为祸之乱,皇上躬亲庶务之非。” 随后刘宗周便是一番长篇大论说了下来,赵无忌在一旁皱眉听着,慢慢地也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宗周认为,反贼和满清,都是缺乏圣贤教育教化,所以才会有无君无父的残忍暴虐之心,到处兴兵作乱,而皇帝事必躬亲,亲自操劳种种朝廷中的庶务,则是朝廷上的另一大弊病。 刘宗周希望崇祯能自去其聪明,慎独用贤,将朝中的大事小情交给贤人去处理,此外还要在民间崇儒重道,教化万民,这样才能够挽救大明当前的颓势。 赵无忌望着刘宗周在那边指点江山侃侃而谈的样子,又看着众人一副频频点头赞许的神态,心中顿时又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悲凉。 这就是在崇祯年间,代表着朝堂上主流意识的东林党,他们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其实他们在挖大明的根基,在误国。 刘宗周是个好人,他的一些见解,也颇有可取之处,但是在赵无忌看来,刘宗周更像是试图和豺狼讲道理的东郭先生,他的言论和主张,堪称典型的误国言论。 明朝开国以来,朱元璋便定下国策,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刘宗周告诫崇祯收起小聪明,将朝堂上的大事托付给朝中贤能的大臣,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俗话说,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如同后世一般,家里空调,电脑坏了,最好就是联系专业的修理师傅,前来修理,而不是自己拿着把螺丝刀,便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打算自己去解决所有的问题。 崇祯失策的地方,便是如此。 第八百三十章畏惧不前 大明的前代皇帝,天启帝朱由校,一开始也并未将自己的弟弟当做接班人来对待,培养,天启皇帝原本也没这个打算,只是天不遂人愿,天启帝仓促早死,死时又没有直系子嗣能够继承大位,这才让天启帝的弟弟崇祯得以登上大宝,成为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那时崇祯才十六岁。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看了一些圣贤之书,又仗着有几分聪明,便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在周围并无得力贤臣的辅佐下,打算绕过群臣,直接来指挥这个老大帝国的运转运行,成功率有多高? 或者换个说法,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初中课本上得知了一些物理原理和电器的运行原理,拿着一把螺丝刀,在没有他人帮助的情况下,就准备修理家中损坏的电器,成功率有多高? 更何况治理国家,可比修理电器的难度要大多了。 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治理国家要小心翼翼,谨慎施政,不能有半点冒进和差错,都说船小好调头,大明这艘巨轮,惯性奇大,哪怕是最上层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也能带来下面百官和亿万黎民的剧烈动荡。 历史上的各个末代王朝,唯有大明,是以崇祯的勤奋施政而灭亡,万历皇帝几十年没上朝,看似消极无为,怠慢政务,但大明朝在张居正的治理下,并未出现什么岔子,一切运转良好正常。 所以刘宗周劝告崇祯收起小聪明,将国家大事交给士大夫去管理,是有其一定的积极意义的。 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崇祯即位之初,当时朝堂上还是颇有一些能干的大臣,崇祯当时身边要是有贤人辅佐,再有几分识人之明,将国家交给那些能干大臣去处理,明朝也未必会灭亡的那么快。 若是能够撑过这一段最难熬的小冰河时期,待到天灾过后,粮食生产稳定住,流贼之乱自然平息,到那时实力与大明相差悬殊的大清,也最终会遭到大明的雷霆一击,落得个灭顶之灾的下场。 事实上,清军入关之时,便是小冰河时期的末尾,所谓的康乾盛世,也与小冰河时期结束有关,只能说大清的运气真是非常好。 但崇祯执政十四年来,朝廷上有能力,有担当的一众臣子,被气量狭小,刚愎自用的崇祯皇帝杀的杀,贬的贬,到了现在,崇祯手头已经没有几个可用的贤能之人了,并且崇祯一路走一路错,方寸也乱了。 刘宗周说的让崇祯下放权力,交给能臣,也不是不对,但刘宗周给出的治疗方法则是完全错误的。 他只是想让崇祯把权力如数下放给东林党人。 崇祯若是真把国家大权交给自私自利的东林党,到时只怕大明王朝的覆灭会更快。 至于刘宗周说的什么通过教化万民,来解决流贼和满清的问题,在赵无忌看来,更是胡说八道,典型的书呆子理论。 就算教化有用,那也是水磨工夫,非几十年不能成功,如今满清和流贼的刀都快架到崇祯的脖颈了,你现在说教化? 等你教化成功,大明朝也早就亡了。 更何况这所谓的教化,能否成功,赵无忌也是非常不看好。 仓禀足则知礼节,老百姓吃饱了饭,才能教化,人都快饿死了,你跟他谈教化? 有用么? 跟刘宗周这么一番接触下来,赵无忌也多少算是明白了崇祯面对这些东林当人的心理,事实上,历史上刘宗周再次起复没多久,很快他就又被崇祯给贬斥了下去。 换了谁也不愿意用这种人啊。 说起大道理头头是道,为人也是道德楷模,但是这人没有用,办不了事,只会空谈。 看着众人都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听着刘宗周的长篇大论,赵无忌不知为何,在觉得自己和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同时,心中不由得也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刘宗周的实际能力,难道大明就真没有明眼人能看出来么? 怕只怕,有些人揣着聪明装糊涂,明着捧刘宗周,实则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为了自己小团体的利益。 刘宗周的主张,对东林党背后的江南地主豪绅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皇上不能与民争利,不能对他们收税,这才是一个好皇帝。 至于皇上不收税就没钱,没钱就不能养兵,这个他们不管,那是你老朱家的事,与我无关。 喧闹的酒宴中,赵无忌微微笑着,身在其中,思绪却已飘到了千里之外。 自己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出征了啊。 在场众人恭喜吹捧了一番刘宗周后,又有几人开始恭维侯方域,冒辟疆和侯方域关系一向相熟,此刻便也笑眯眯地说道:“朝宗胸有锦绣,乃是士林公认的,以朝宗之大才,封侯拜相,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侯方域心中得意,嘴上却假意推脱道:“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辟疆兄的谬赞,对了,我那好友在信中亦是说起一事,此事却与洪承畴洪大人有关。” 正在冷眼旁观众人的赵无忌,此刻听侯方域提起洪承畴,顿时便心生警惕,于是便也凝神细听。 侯方域仗着他父亲留下来的关系和人脉,消息可谓是非常灵通。 洪承畴率领十五万大军,出征辽东,为锦州解围并与满清决一死战之事,早已在大明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此战乃是大明倾几乎北方所有的精锐之师,意图同满清殊死一搏的国战,此战胜者全盘通吃,败者沦入地狱,是以听起侯方域提起了出征辽东的大明主帅洪承畴,众人一时间情不自禁地皆都将目光投向了侯方域,现场鸦雀无声。 眼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侯方域也觉得十分得意,刚才被赵无忌忽视所带来的挫败感也早已消失不见,他佯做平静地看了看众人的反应,这才缓缓开口子。 “众所周知,三月初当今皇上便已下旨,命九边众将率领手下精锐兵马,前往宁远城与洪承畴洪大人合兵一处,共计大军十五万,进军辽东,与满鞑决战,然自皇上下旨之日起至今,已有一月,九边诸将也早已到达宁远,但洪大人依旧驻扎在宁远,并未有半分进军之意。” 说到这里,侯方域一拍大腿,叹了口气,“洪大人年岁已高,未免因过于求稳,而失去了锋锐之气,两军交战,正宜一鼓作气歼灭敌军,方是正理,,洪大人坐拥重兵,却不敢发兵前行,这样下去,徒然只能削弱己方士气。” 将目光投向赵无忌,侯方域的脸上再度露出讨好之色,“钦州伯乃是我大明军神,此次出征之前,在下也曾发动在京师中的亲朋好友和家父在京师中的旧日门生,希望他们能在其中出一份力,设法让皇上改变主意,以钦州伯取代洪大人为帅,出征辽东,奈何,唉……” 侯方域摇了摇头,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奈何皇上身边有奸佞作乱,蒙蔽圣听,使得皇上空有赵大人这样的名将,却不能用,着实是我朝一大憾事。” “承蒙侯公子抬爱,赵某愧不敢当,洪大人老成持重,战功累累,由他挂帅出征辽东,在下心中也是极为赞同的。”赵无忌心口不一地说着客套话,心中却难免也有些失落。 论起以往对满清的战绩,没有人比自己更强,自己也确实是出征的最佳人选,但是所谓圣心难测,崇祯既然不想让自己挂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旁的刘宗周听了侯方域的话,也是频频颔首,“朝宗所言,颇有道理,畏敌如虎,却步不前,不是为帅之本色,可惜老夫如今尚未上任,否则老夫定要好狠狠地参洪承畴一本,告他个畏缩不前之罪!” 一旁的冒辟疆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奉承地说道:“洪大人稳重有余,就是缺欠了几分锋锐之气,在下看来,皇上倒不如拜朝宗为帅,以朝宗的锐气,领旨之后,必不肯耽搁,此刻只怕早已率领大军,直捣黄龙,攻破盛京城了。” 侯方域连连摆手,“说笑!说笑!辟疆兄千万莫要取笑于我。”他嘴上谦虚,脸上却也露出了一副踌躇满志,指点江山的神态,“辟疆兄说的不错,洪大人还是过于谨慎小心了,我军势大,以强击弱,当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敌军,一战而定天下,拖的时间越久,对我朝便越是不利。” 众人于是也便七嘴八舌地开了口,他们的言辞,几乎是一边倒地批评洪承畴太过胆小,错失良机,赵无忌在一旁静静倾听,并未说话,心中却是很不以为然。 洪承畴便是再不堪,也是曾统率西北精锐,在剿灭流贼的过程中立下赫赫功劳的老帅,比起眼前这些夸夸其谈的书生和缙绅,可不知要强去了多少倍。 众人借着几分酒意,越说越是放肆起来,慢慢地甚至有人开始提起皇上任用佞臣,刚愎自用的事例,钱谦益见状,急忙轻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话语,“诸位,今日我等只谈风月文章,还是莫要提及国事为好。” 第八百三十一章工商皆本 钱谦益的威望很高,他这么一开口,众人顿时便都静了下来,钱谦益将目光投向赵无忌,面带慈和微笑,“老夫刚才说过,有两件事欲求助于钦州伯,这第一件事老夫适才已经提起,这其二呢,便是在座的诸位江南缙绅,对钦州这个对外贸易的通商口岸,非常有兴趣,也都有意在此地投资开发,以求为本地的民众,谋一番福祉。” “这是好事,本官便代表钦州的民众百姓,先行谢过钱先生和诸位贤达了,对于此事,本官一定会大力支持的。”有人肯来钦州投资,这是再好不过,赵无忌的心中十分欣喜。 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望着钱谦益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庞,赵无忌微微一笑,环顾全场,“诸位贤达有什么要求或疑问,今日尽管提出来,本官会尽力帮助你们解决。” 钱谦益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他探手入怀,掏出一份报纸出来,“有赵大人的京城晚报珠玉在前,老夫便也邯郸学步,同样命人创建了一份江浙晚报,畅销江南,还请钦州伯多多指教。” 江浙晚报赵无忌也曾听说过,乃是去年刚刚兴起的一份报刊,在江南一带,也占据了不少市场份额。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接过钱谦益递过来的报纸,随意翻了翻,心中却在不断地揣摩着钱谦益的想法,东林党号称清流,一向重视舆论,报纸这样的舆论利器,被他们看上并掌握也是在情理之中。 赵无忌翻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大部分的内容都和京城晚报相差无几,广告,生活常识,民间故事应有尽有,能看出来很强烈的模仿痕迹,江浙晚报上还特意留出了三四个版面,上面都是一些著名儒生的文章,宣传东林党的一些见解和观点,从这一点来看,这份报纸的政治意味很浓。 赵无忌看了一会,这才抬起了头,望着钱谦益笑道:“钱先生的意思是?” 钱谦益笑了笑,却将目光转向了刘宗周。 “此报纵论时事,针砭时弊,宗旨乃是为了教化育人,启蒙百姓,老夫也在上面写过文章,这样的报纸,理应被更多人所看到,老夫想把这份报纸也带到广西来。”刘宗周望着赵无忌,缓缓说道。 赵无忌心知这应该便是江浙财团在钦州投资的条件之一,他想了一想,很快便答应了下来,“本官晓得了,江浙晚报在钦州和广西的发行,本官会给予方便,予以照顾扶持,请嶯山先生放心。” 刘宗周微微颔首,钱谦益则呵呵一笑,便不再说话。 侯方域在一旁出言道:“在下不才,也曾前去西北,青州,观摩大人在当地的施政方略,在下研究了一番,略有心得,在下窃以为,大人在此两地,开办工坊,鼓励商业,乃是这两地迅速兴起的关键原因。” 赵无忌对侯方域亲自前去西北和青州考察,也升起了几分钦佩之意,晓得面前的这位复社领袖,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依仗父亲余荫的纨绔公子,“侯公子所言不错,本官确实对工,商较为重视。” “众人皆曰农业方为我大明立国之本,然在下以为,士农工商,皆是我大明生人之本,也就是所谓工商皆本。”侯方域缓缓说道。 农业,工业,商业,在后世的观点来看,确实都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在这个年代,能大胆地抛弃以往的守旧观点,将工商也视为国家的根本,这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了东林党人在资本方面的先进性。 不过把士人列为国家的生人之本,未免就有些名不副实,这些秀才士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们为大明做出的贡献,可远远不如农工商了。 不过赵无忌也懒得和侯方域做口舌之争,于是也便点了点头,敷衍说道:“侯公子所言,极有新意,本官也是钦佩的紧。” “既然工商皆本,在下冒昧,敢请大人爱商恤民,减轻商税,裁撤关卡,以助工商发展,此诚万民之福也。”侯方域一番话说完,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赵无忌。 席间的一众商人,顿时也将目光都投在了赵无忌的身上,人人屏气息声,想知道这位钦州的实际掌控者,会如何答复此事。 赵无忌看了侯方域一眼,轻笑了一声,“侯公子果真曾前去西北,青州?” 侯方域脸色微微一红,却硬着头皮问道:“大人何出此言?可是在怀疑在下欺瞒大人不成?” 赵无忌摇了摇头,道:“侯公子前去此两地,本官猜想,你应是走马观花,匆匆而过,并未深入查探。” 赵无忌扫视了一眼全场,这才继续说道:“葭州,青州府两地,并无多少收费关卡,所有商人,只需在任一地点,缴纳一次税款,之后凭借完税凭证,可在其他关卡畅通无阻,无需再缴纳其他费用,关卡并不多,商税也不重,侯公子的请求,其实本官已经做到了。” “赵大人,”席间一名四十余岁的白白胖胖中年人站了起来,拱手抱拳,笑容可掬,“在下郑彬,乃是漳州的商人,听闻大人理财妙手的名声,便带了几个同乡,前来此地,想在钦州谋一番营生。” 赵无忌哦了一声,感觉有点惊讶,心想这江浙的商人中,如何又多出了几个漳州商人? 侯方域急忙解释说道:“郑先生是在下的多年好友,在路上与在下相遇,故此结伴而来。” “无论是哪里来的商人,本官都是非常欢迎,一视同仁,请郑先生放心。”赵无忌含笑说道。 “小人冒昧,敢问若是钦州港税收不高,何以大人又能向皇上缴纳半年的关税高达二十五万两?须知月港一地,坐拥十三家洋行,去岁缴纳税银亦不过三万五千两,两地相差何以如此悬殊,还请大人指教。” 赵无忌望着郑彬那张白胖的笑脸,心中不断地揣摩着对方的意图。 第八百三十二章郑彬 “税收,乃是取之于民,也用之于民,税费并非越多越好,但也并不是越少越好,月港一地的情势,本官不太清楚,不便多言,但无论是葭州,青州还是钦州的情势,本官清楚的很,本官现在可以向诸位保证,税收绝对不高!” 其实大明的商税一向很低,每年商税在朝廷财政收入中占据的比重,几乎接近为零,但作为复社领袖,江浙士人的代表,侯方域显然也不会无的放矢,胡乱说话,指鹿为马地宣称税收很重。 赵无忌皱了皱眉,他原本便是心思敏锐,平时也经常深入民间体察民情,是以结合侯方域刚才的话语,他很快便弄明白了事情背后的真相。 一方面是朝廷规定的商税很低,另一方面则是工商士人觉得税费太重,希望能降低税收,看似矛盾的两个方面,其实若是换个角度,便能解释得通了。 如同盲人摸象,摸到象鼻子,象身子,和象尾巴的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但每人感受到的也都是事实。 真相其实也很简单。 朝廷收不到多少钱,工商业又觉得税收太重,根本原因就在于腐败的官吏阶层,在下面催生出无数的苛捐杂税,腐败的基层官吏私设名目,横征暴敛,并截留了大量本该上缴朝廷的财源。 腐败的官吏们在中间犹如蛀虫般在其中吃得油光水滑,脑满肠肥,在他们上面,朝廷几乎拿不到多少钱,而在他们下面,深受压榨剥削的商人们也是苦不堪言,这也是侯方域希望赵无忌裁撤关卡的原因。 这一点赵无忌在青州时便已经发现了,很多基层的小吏或是差人,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捏造出种种名目,设立起大量的关卡,想方设法地向下面的民众征收各种税费,有时农民去城里卖菜,一路上要经过五六个关卡,经过层层剥削之后,最终一算反而要赔钱。 这也是当初赵无忌为什么要在青州设立城管大队,打击黑恶势力和腐败的基层官吏的原因之一。 “诸位请放心,本官再重申一遍,钦州并无多少收费关卡,所有税费,都是有法可依,并且都只需要缴纳一次便可。” “若是诸位在钦州发现有人重复收取税费,或是巧立名目,征收种种苛捐杂税,随时都可向本官举报,本官发现一例,查处一例,绝不姑息!” “并且,举报有奖!凡举报者,可获得被举报人非法所得的十分之一!一旦举报被证实,当场兑付,绝不拖欠!” 听到这里,在场的缙绅商人们顿时便是一阵激动,从这位赵大人如此信心满满的样子来看,或许钦州这里果真是个吏治清明的地方,对自己的经商活动也是大有好处。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本官说得再多,终究不如诸位自己前去体验来得真实,稍后诸位大可以亲自去钦州各处转一转,看一看,本官在这里多说也是无益。”赵无忌含笑望着众人说道。 这些商人缙绅,各个都是人精,经商环境如何,在这里做买卖能不能赚钱,他们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也用不着和他们多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钦州伯忠心耿耿令人钦佩,但也要小心朝中奸佞的算计,一年五十万的税收,很多人都看在眼中,惦记在心里呢。”郑彬呵呵笑着,对赵无忌拱了拱手,便坐回席中。 赵无忌瞥了郑彬一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本能地感觉这个郑彬不简单,刚才的话语,也似是话中有话,有很多的言外之意,赵无忌身旁的夏允彝目光闪动,因郑彬的话语,他也似是想起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接风酒宴在一片热情祥和的气氛中结束,谁也没有喝太多的酒,这一点让赵无忌很满意。 随后这些江南来客便自动分成了几拨,辞别了赵无忌,纷纷离去。 刘宗周带着一众士子,在黄宗羲的陪同下,直接去了南阳书院,他原本就非常喜欢教书育人,所以也对这座远在岭南的书院非常感兴趣,他对赵无忌肯花费重金建设起这座书院的行为也是大加赞赏,评价很高。 钱谦益则在知县连元的陪同下,去看望那些从山东过来的十万百姓,如今这些百姓都被组织安排了起来,一部分去了工坊,一部分在钦州港码头谋生活,还有一部分加入了施工队,在钦州各处忙着修路建桥。 钦州靠海,也有一些百姓,在官府的扶持下,从德昌钱庄借到了本钱,在这里做一些小买卖或是买艘小船,当了小贩或是渔民,那些老弱病残之人,也都由相应的敬老院和儿童营安置,老幼皆有所养,都有了一个较好的归宿。 钦州商会会长孙曦则陪同众多商人缙绅,前去参观飞马岭的商业区以及钦州港,还有一些士子,则是初次来到钦州这岭南之地,看什么都是新鲜好奇,三三两两地结伴游玩或是四处访友去了。 飞马岭,赵无忌的府邸之中。 严格来说,赵无忌在飞马岭的伯爵府尚未开始正式修建,如今只是圈好了一大片地,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空白,如今正是钦州发展的关键时期,人力资源也很紧张,赵无忌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给自己修住宅。 赵无忌对个人的享受并不看重。 不过他在伯爵府的土地上,也叫人盖起了几栋房屋,用于平时休息和办公用,毕竟飞马岭正在大开发当中,总是在城中和这里来回跑也不是个事,有个休息的地方,则会方便很多。 此刻,赵无忌便在自己的会议室里,与身边的诸位手下和幕僚们商量着事情。 “这些东林党人先是募捐白银四万两,随后又要在钦州投资,对大人的示好之意,非常明显。”夏允彝说道。 赵无忌嗯了一声,如今已是崇祯十四年,再有三年,便是李自成攻破京师的日子,明朝即将覆灭之际,王朝末日乱象丛生,想必这些东林党人也是预感到了什么,看样子也是想为将来的变局,拉拢自己,希望将来能多一分力量和帮助。 “江浙晚报即将在钦州发售,属下记得,大人曾说过,这报纸乃是影响舆论的利器,若是有人利用报纸,扰乱民心,对大人的施政说三道四……”夏允彝看样子有些担心,他怕江浙晚报的出现,会在钦州引起一些什么不好的影响。 “广开言路不是坏事,”赵无忌含笑望了夏允彝一眼,神色镇定,“一直以来,咱们的京师晚报都是一家独大,现在有了竞争对手,也是一件好事,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报纸出现; 不过对它们也要进行必要的监督,这样吧,以后专门成立一个报纸检查小组,每期的报纸内容要经过检查,才允许发行,以免让一些不健康,不正确的思想观点,扰乱民心。” 广开言路不代表可以允许胡说八道,必要的争论和监督是好事,但若是有人想要借着报纸颠倒黑白,做一些违法之事,那可不行,所以要专门组建一个检查小组来监督他们。 陈子龙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他一直阴沉着脸,不怎么做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最近一直和江奎在忙修路的事情,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十分疲累,也难怪他会如此心烦意乱。 “懋中,修路固然重要,也要注意休息,可别把身子累坏了。”赵无忌关切地对陈子龙说道。 “没事,属下身体好得很,请大人放心。”陈子龙对赵无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今天的酒宴中,那个叫郑彬的人,很有意思,他对大人说的话,似是有些深意。”夏允彝摸着胡子,沉思了起来,“他好像对大人给朝廷缴纳五十万税收,非常的不以为然。” “此人姓郑,不知跟郑芝龙又是什么关系,可惜今日酒宴中没带上郑成功,不过他的意思,本官大概也能推测出来。” “此人与漳州月港官府应是过从甚密,钦州港一年五十万税银,看来是深深地刺激到了月港那边,月港规模比我们大,交的税却不到咱们的十分之一; 对比之下,皇上难免会以为或是月港官府隐瞒并隐匿了部分税收,是以他们才对咱们上缴税银的数目耿耿于怀,那个郑彬,只怕也是在替月港那边的官府传声给本官。”赵无忌说道。 夏允彝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十万是大人事先答应皇上的数目,如今想改,却也是改不了了。” 赵无忌凝神思索半晌,方才嗯了一声,“不必理他就是,如今户部亏空严重,为朝廷多多缴纳税收,也是我等臣子的本分,月港那边,咱们先不用考虑。” 目光无意中投到一旁依旧沉着脸,似是在想些什么的陈子龙身上,赵无忌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懋中一直愁眉不展,莫非心中有事?” 陈子龙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有些慌乱地说道:“启禀大人,属下没事,没事。” 赵无忌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没事就好,而今已是四月初,六月本官即将率军增援辽东,出征之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希望诸位一定要做细,做好。” 第八百三十三章惊蛰 “今日席间听侯公子所言,没想到洪大人用兵居然如此持重保守,看来他是吸取了杨国柱杨总兵冒进兵败的教训,属下算来,以洪大人的进军速度,大人六月出兵,时机刚好。”夏允彝说道。 赵无忌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和难看,“这恐怕不是好事,前些日子,本官也曾连续修书两封,提醒洪大人谨慎进军,如今看来,本官的做法,却有些适得其反了。” “大人何出此言?所谓小心无大错,洪大人用兵谨慎,岂不是好事?”夏允彝不解地问道。 李定国在一旁也是缓缓点头,“师父,徒儿以为,洪大人的用兵并无错误,首先,我军步卒居多,而敌军则是以骑兵为主,行军速度过快,很容易露出破绽,而被敌军所趁。” “清军一旦发现我军破绽,便可依仗速度优势,在短时间内,迅速集中大量兵力,集中攻击我军的薄弱之处,便如同他们当初围攻杨总兵所做的一样, 徒儿以为,说洪大人胆小,那都是一些不知兵的腐儒之见。” 商敬石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宁宇言之有理,昔日秦国攻赵,赵国老将廉颇便用的是死守反击之计,与洪大人的谨慎进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洪大人乃是我朝难得的帅臣,极擅用兵,那些腐儒之见,不听也罢。” 赵无忌慢慢地摇了摇头,“可惜当今皇上,并不是一个心志坚定之人,所谓物极必反,洪大人太过小心,难免遭来朝堂和民间的非议,今日席中,夏先生岂不见这些江南士子和缙绅一边倒地批评洪大人怯敌如虎?若是来自外界的压力太大,本官担心皇上会改变主意,反而督促洪大人速战速决。” 夏允彝在一旁听了,顿时就变了脸色,“大人的意思是,在各方面的压力下,皇上会下旨,而洪大人则可能会被迫改变战略,仓促进军?”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赵无忌点了点头,脸上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他踌躇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等了,多想无益,尽快出兵,方是正理!” 赵无忌站了起来,望着身边诸位忠心耿耿的手下,少年的目光炯炯,他想了想,便开始发号施令。 “归庄!” “属下在。” “告诉孙师傅,一定要保质保量,抓紧运兵船的建造,速度越快越好,跟他说,兵船一造好,本官便会立即出兵辽东!” “属下接令!” “陈国宝!” “属下在。” “本官吩咐你训练的七千铁骑,训练情况如何?” “按大人的吩咐,七千铁骑最近一直在重点练习火枪射击和骑马搏杀,至今已有小成,骑射之术尚未来得及重点训练,不过这些士卒已经达到可以上阵杀敌的标准,随时可以出征。” “好!夏先生,出征辽东的粮草辎重,已经准备完毕了吧?” “大人放心,士卒装备,粮食草料,属下早已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动用。” 赵无忌缓缓点头,“商将军,给袁时中和乔去信,让他们立即放弃手头一切事务,马上率领舰队回援钦州,随时准备和刘文秀的铁甲舰队一起,护送运兵船北上。” “属下领命!” “另外,给杜千户去信,让她全力搜集辽东一线的最新战况,以及朝廷中的种种动向,一旦有大事发生,第一时间向本官禀报!” “属下领命!” 一项项命令,不断地从这间简陋的会议室里发布了出去,在岭南蛰伏已久,养精蓄锐的黑旗军,伴随着这一道道的命令的到来,它仿佛是一只巨大的洪荒巨兽般,从长夜中缓缓醒来,开始慢慢地舒展身躯,活动关节,等待着压抑已久的精力释放。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黑旗军这只洪荒巨兽,终于听到了再次出征的召唤声。 当陈子龙从赵无忌的府邸中离开时,已是傍晚时分,望着昏黄的天色,陈子龙的心中,振奋之余,又感觉有些沉重。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确实有些心事。 原地站着思忖了片刻,陈子龙终于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吩咐手下,“把州衙的几位捕头都叫上,本官今晚一定要查明此事真相!” 半个时辰之后,夜幕刚刚降临,在飞马岭,钦州港和钦州城三条水泥路的交汇处,得到陈子龙命令的一百多名钦州州衙里的差人皆都聚集到了这里。 四名州衙的捕头带着差人们,举着火把,排成整齐的队列,站在陈子龙的面前。 “最近在这一带发生的事情,想必诸位也都有耳闻,有人传说是冤魂作祟,也有人说是神灵显灵,不过本官以为,这些都是那些乡间野老,愚夫俗子所传播的种种谣言,今夜本官便带着你们查明此间真相!为那些死者讨还公道!”陈子龙望着面前的差人们,神色冷峻地说道。 听了陈子龙的话,差人们顿时便是一阵骚动,黑暗中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慌之色,一些胆小的差人甚至已经开始动了请假的心思。 “所有人员,分成四人一组,每组至少两支火把,以小组为单位,沿着水泥路四处游走梭巡,若发现异常,便大声呼喊求援,听到呼喊声后,附近的小组必须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望着在跳跃的火光中,面孔明暗不定的差人们,陈子龙咬着牙,发狠说道:“无论是冤魂还是神灵,本官今夜都要一探究竟!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陈子龙带着周捕头和另一名差人,举着火把,脸色肃然地走在荒野中的水泥路上。 四人一组分了下来,最后恰好还剩两人,于是陈子龙便带着这两人,三人也凑成了一个小组,之所以晚上不睡觉,带人来到水泥路上梭巡,乃是因为这七八天来,一到夜晚,连接钦州,钦州港,飞马岭的这条水泥路上,便频频出事。 这几日来,几乎每日晚上这里都有古怪的事情发生。 首先出事的,是一名经常在附近卖炊饼的小贩。 第二日清晨,巡检保养水泥路的工人在道路上发现了一摞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在道路外面几十米的荒野上,发现了中年小贩的尸体,他一丝不挂,身无寸缕,脸上露出惊骇欲绝之色,浑身没有伤痕,但下半身被不知是什么野兽给啃咬的惨不忍睹。 接下来的几日里,每天都有至少一两人在水泥路附近失踪,死亡。 失踪之人,便宛若人间蒸发一般,再也不见,死亡之人则都是带着一副惊骇莫名的神情而死,检查死者身上,往往并无任何致命伤痕。 无论是死者还是失踪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身上衣服全部不见,而是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水泥路上的某一处。 此事接二连三发生之后,钦州这边一时也是传言四起,有人说这水泥是钦州伯从上天盗用下来的宝物,是以上天发怒,降下惩罚。 也有人说在工人修路的时候,曾经连续动过几个大坟,坟墓被迁的冤魂心不甘情不愿,于是便缠上了这条是不祥之路,频繁在道路上出没杀人。 也有人说因为修路,触怒了这里的土地神,种种怪异案件,是土地神对世人的报复。 不过这其中,最为可信的似是冤魂说,有不止一个人声称在夜间,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在道路上徘徊,也有好心人担心她孤身女子,在晚上不安全,想要去帮助她,但每每一离得近了,那女子便会突然消失不见。 这时间一长,大部分的老百姓皆都认为那神秘女子便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围绕那名女子,街头巷尾也衍生出了无数可怕的传说。 安远知县连元,一开始面对这种奇怪的案子,也是找不到头绪,及至死者和失踪者的家属纷纷来到县衙报案,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的连元,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将案情如实上报给了知州陈子龙。 这才有了陈子龙带人夜探水泥路的举动。 一百多人看着多,但分散到这段长达几十公里的道路上,就像是一滴水进入小河一般,渺小的接近于无。 陈子龙带着两名手下,举着火把,他想了想,便带头向着飞马岭商业区的方向走了过去。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阴沉,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都被漫天的乌云给挡的严严实实,不远处传来昆虫的鸣叫声,更远的地方,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吼叫声,走在孤寂无人的道路上,让人情不自禁地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陈子龙不动声色地健步而行,周捕头和另一个差人打着火把,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夜色如浓墨般渲染着大地,虽然打着火把,但也只能照到近处,十几步之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跳动的火焰,将周围的景物也映照得仿佛活了起来似的,孤寂无人的道路上,只听得见三人的脚步声,而在道路之外,便是无穷尽的荒野。 三人走了半晌,依旧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夜色却是越来越深,突然,黑暗深处的道路上传来几声轻微的木屐声,三人神情一肃,顿时便停下了脚步,陈子龙侧耳细听,那木屐声却又消失不见。 第八百三十四章钦州杀人事件(一) 陈子龙头也不回地慢慢将手伸向腰间,悄然无声地拔出了佩剑,他随即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的周捕头一手打着火把,一手也把腰刀拿了出来,另一名差人则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也在不断颤抖,手中的火把都快拿不稳了。 “不要怕。”陈子龙低声说道,随即便带着两人,轻手轻脚地向着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摸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走了十几步之后,在火光的照耀下,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停止不动的黑色身影,陈子龙大着胆子带着两人走了过去,没几步便走得近了,一个脚踏木屐,背着个小包袱,浑身不停颤抖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这女子穿着一身皂色的衣衫,她用袖子半遮着脸,偷偷地看向陈子龙等三人,她赤着雪白的双足,脚下踩着一对木屐,想来是在黑夜里突然见到三个陌生的强壮男人,她显得十分惶恐和畏惧。 两支火把熊熊燃烧,借着火把的亮光,待到看清三人身上穿的官服之后,年轻女子这才稍稍地安定了下来,她慢慢地把遮脸的袖子放了下来,显得不那么害怕了。 赵无忌主政钦州这一年来,首先便以重拳铁腕涤清本地官场的种种不正之风,贪污受贿,吃拿卡要的官吏纷纷落马,赵无忌随后又提拔了一批勇于任事,清正廉洁的官员上任,再加上赵无忌安置十万山东灾民的事迹,钦州一带的老百姓,对于本地的官府和赵无忌都是十分信赖和尊重,是以这女子见到陈子龙等三人身上的官府服饰之后,顿时便放下了心。 这女子面容姣好,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只不过在这漆黑夜间的长路上,突然出现这样一位怯生生的美貌女子,却也让人感觉非常奇怪。 “你是何人?为何夜间出没在此等荒郊野外?”陈子龙提着手中宝剑,沉声问道。 那女子听到陈子龙的质问,先是把身子又往后缩了一缩,方才颤声说道:“启禀这位大人,妾身乃是飞马岭彩蝶轩的雇工,因今日店铺事情繁忙,一不小心妾身便错过了末班的公共马车,因家中尚有一襁褓幼子嗷嗷待哺,无奈之下,妾身便不得已趁着夜色,匆匆步行回家,去给家中孩儿哺乳。” 陈子龙哦了一声,脸上神色变得温和了一些,彩蝶轩是飞马岭的一家胭脂水粉行,平时生意十分兴隆,陈子龙平时往来飞马岭时,也经常从彩蝶轩门前路过,他心想这女子误了末班马车,而又担心家中幼子,连夜赶路,倒也在情理之中。 松了一口气后,陈子龙收起了手中宝剑,脸色有些不悦地看向对面女子:“最近这一带颇不太平,更何况你一介弱女子,怎么也敢在这荒郊野外连夜赶路?若是遇上歹人或是猛兽怎么办?再说了,你夜间行走,怎么也不打个火把?” 这女子低头轻声说道:“此事是妾身考虑不周,妾身只是顾虑幼子在家,无人照顾,是以也并未想得太多。” 火把上的火焰上下跳动不停,映照的女子身影也是飘忽不定,曾有那么一瞬间,在跳动的火光映射下,陈子龙感觉这女子脸上似是露出诡异笑容,但待到他定了定神,仔细望去,女子脸上却依然是那一副娇怯怯的神情,并无异常。 陈子龙想了想,便转身从差人手里接过火把,向这女子手中递了过去,“夜路行走,没有火把怎么成?这支火把,你先拿去用” 女子怯生生地道了谢,伸手接过火把,两人手指相触之际,陈子龙只觉得这女子手指十分的冰凉,他抬头看去,虽然如今已是春季,但钦州的夜晚仍然是有些寒冷,只见这女子的额头上沁出了不少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姑娘莫要害怕,我等皆是官府中人,请问你家住何方?”陈子龙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问道,唯恐吓着了她。 这女子想了想,便说道自己在灌口村居住,陈子龙乃是钦州知州,对钦州一地的情况十分熟悉,他晓得灌口村距离钦州港不远,但若是步行过去的话,只怕也要一个多时辰。 陈子龙皱着眉头想了想,便转身对周捕头说道:“这女子孤身一人,行走夜路,十分危险,这样吧,你二人负责送她回家,将她送回灌口村。” “这,不妥吧?我等走了,留下大人孤身在此,万一有歹徒欲行不轨……”周捕头有些担心地说道,“不如属下独自送她回去吧,大人身边多少也要留个人手帮衬。” “无妨,周捕头放心便是,”陈子龙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本官虽然不像钦州伯那般能亲自上阵杀敌,却也是有几分武艺在身的,区区几个蟊贼,还近不了本官的身,送人要紧,你二人不要多说了。” 听了陈子龙的吩咐,周捕头两人这才不甘不愿对陈子龙施了一礼,之后便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护送着这名女子,将她拥在中间,三人慢慢地向着钦州港的方向走去。 陈子龙望着他们的身影逐渐地消失在了黑暗中,这才转过身来,重新拔出腰间佩剑,左手举着火把,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去。 很多人都对古代的书生有些误解,以为他们都是一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日只知道研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古人有君子六艺的说法,这六艺,指的便是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 而六艺中的射,便指的是射箭的技术,而御,指的则是驾驶马车的技术,可见从前古人在学习之余,也是很重视强身健体的。 大明的书生,更有很多人同时都是文武双修,最出名的便比如卢象升,明明他是个秀才书生,偏偏他又是天生神力,卢象升统兵作战时经常手持大刀,冲在最前,亲自上阵冲锋杀敌,常常可收奇效。 陈子龙的剑术也曾得到过名师指点,自从他加入到赵无忌麾下后,受赵无忌影响,他也经常早起锻炼身体,有时也会前去军营,和那些士卒们一起训练。 所以陈子龙确实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他的武艺,也就比赵无忌差一些,却是要比黄宗羲,夏允彝等人要强很多,今日他利剑在手,心中无所畏惧,刚才所说的三五个歹徒近不得身,却也并不是他在夸大其词。 真有三五个歹徒出来,陈子龙还真不怕他们,更何况这路上还有其他的官府差人在梭巡警戒,万一有事发生,陈子龙想要获得支援,也不是太难的事。 此后的一个多时辰,还算比较顺利,一路上陈子龙也遇见了好几个由差人组成的行动小组,询问之下,得知他们这一路也是十分正常,并未有什么古怪之事发生,陈子龙这才稍稍地放下了心。 很快陈子龙便来到了飞马岭商业区,听着商业区内打更人敲的梆子声响,陈国宝判断出此时正是子时,前半夜就快要过去了,他想了想,便转过身来,准备原路返回。 从这里走到钦州港或是钦州城,花费的时间都是两三个时辰,到了那时,天也应该快亮了,希望今夜平安无事最好,陈子龙暗自想着,然后选择了通往钦州港这条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路上又遇见好几拨差人组成的行动小组,得知一切顺利,并无异常后,陈子龙的心情愈发的轻松了起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周遭皆是寂静,众多的钦州百姓早已在温暖的家中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而此时此刻,陈子龙却依旧在忍受着夜晚的寒冷,举着火把,手持宝剑在马路上漫步而行。 陈子龙刚才遇到了钱捕头那一组人,交谈之下,陈子龙得知他们今晚也是平安无事,并未出现任何异状,张捕头见陈子龙孤身一人,便打算让手下的两名差人派来陪他,却被陈子龙给拒绝了。 与钱捕头等人分开后,陈子龙一个人在马路上继续前行,他暗自估算了一下距离,应该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走到钦州港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子龙感觉到好像闻到了从海边传来咸湿的空气。 不知何时,飘起了雾。 黑沉沉的雾气四处弥漫了开来,在绵绵不绝的黑色雾气中,即使有着火把的照明,也只能勉强照到身前三四步的距离上,雾气中的露水慢慢地将陈子龙的衣服打湿,很快,陈子龙便觉得自己的手臂,腿部,身子以及脖子上黏糊糊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知何时开始,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原本随处可闻的虫鸣声也已消失不见,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到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手中噼啪燃烧的火把,和陈子龙有些沉重的脚步声,还缭绕在这一片荒凉寒冷的马路上。 越是靠近海边,空气越是湿润,出现这样的大雾,却也不算稀奇。 一点朦胧的火光,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浓雾中慢慢地前行着。 第八百三十五章钦州杀人事件(二) 举目所及,都是一片黑色的浓雾,孤单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响起,陈子龙甚至能听到自己呯呯的心跳声。 他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于是便伸手擦了擦,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和手上都是潮乎乎的,不知是雾气里的水气粘在了身上,还是自己身上流出的汗水,火把的亮光在潮湿的雾气中变得越来越弱,在湿气的侵蚀下,火焰的光芒愈发的暗淡起来。 在浓郁的咸湿味的雾气中,可能是雾气中的盐分太多,慢慢地,火把的火焰也变了颜色,由原本的红色变成了青绿色。 可同时容纳六辆马车行驶的道路是如此的宽阔,上下左右,到处都是黑雾,陈子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辨东西了,他茫然地停住脚步,觉得自己的耳边似是传来含糊不清的低声细语,他仔细地侧耳倾听,却又发现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 而当他迈步前行之际,耳边的那些低声细语却又再度响起。 突然之间,他再度听到了轻微的木屐声,陈子龙不得不停下脚步,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咔咔的木屐声越来越响,似是有人在快速奔跑,方向正是在自己的左前方几十米的地方。 陈子龙定了定神,握紧手中的宝剑,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听得真切,在木屐踩踏马路的声音中,还混杂了其他人的脚步声,听其动静,像是有三四人之多。 雾气深处突然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啊……”,这一声叫喊,在一片死寂中,听起来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听这动静,像是一位男子的声音,陈子龙不敢怠慢,手持利剑,猛然举着火把便冲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冲了过去。 “谁在那里!?”望着前面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陈子龙顿时便是一声怒喝! 几乎同时,又是一声惨叫响起,此时陈子龙也跑得近了,借着朦朦胧胧的火光中,陈子龙只见一名倭人手持长刀,长长的刀锋已经将他面前的那人肚腹洞穿,刀锋上鲜血淋漓,受害者的身子不断颤抖,看样子是已经不行了。 “大胆倭人!居然敢在我钦州地界公然杀人!你就不怕王法么!”陈子龙又是一声怒喝,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自己和那倭人的距离。 手持长刀的倭人原本背对着陈子龙,听了身后的动静之后,这倭人先是身子一滞,随即他一面用手紧紧抓着身前受害者的身体,一面缓缓地转过头来。 呈现在陈子龙面前的,是一张仿佛厉鬼般,全无生气的狰狞面孔,在黑雾中,显得是那样的阴森可怖,这一来把陈子龙也吓了一跳,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手上一松,火把差点没掉下来。 那可怜的受害者腹部中刀,显得十分的痛苦,他一手捂在肚子上的伤口处,不断挣扎,他的右手胡乱拍打抓挠着,却好巧不巧地一下抓在了那倭人的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那倭人的脸居然被他活生生地给拍打了下来。 陈子龙吃惊之下,盯着地上的那张鬼脸面孔,这才发现地上的‘面孔’其实是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是一具狰狞的鬼脸,难怪会如此吓人。 倭人脸上原本带着这张面具,受害者这一下,把那倭人脸上的面具给打掉了,露出了此人真正的面容。 黑雾之中,此人的半边脸俊秀柔美如女子,另半边脸则皮开肉绽,伤口翻出,狰狞得宛若恶魔,一柔美一狰狞,两种不同的风格呈现在同一张脸上,便是大胆如陈子龙,一时也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脑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陈子龙此时吃惊之下,心神不稳,加之他又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对面的倭人,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只听一声闷响,陈子龙的后脑便遭到了重重的一击,他的身子晃了晃,随即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火把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两下,就此熄灭,一切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懋中?懋中?”不知昏迷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熟悉无比的呼唤声,陈子龙慢慢地睁开双眼,却见天已大亮,太阳将万道金光倾泻到了他的身上,感觉暖暖的,他的头顶上,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昨日的种种阴森可怖之事,似乎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后脑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提醒着陈子龙昨夜发生的并不是梦魇,剧痛传来,陈子龙的面孔也禁不住有些痛苦地扭曲了起来,他眯着眼睛,忍受着这难言的痛感。 “懋中,你醒了?”这熟悉而又充满了喜悦的话语,不是属于赵无忌,还能是谁? 陈子龙勉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赵无忌那关切的面孔,“懋中,你还好吧?” “大人放心,属下没事。”陈子龙咬着牙说出了几句话,他望着赵无忌,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挣扎着便想起身,没想到双手向下一撑,却触了个空,这让他禁不住再度躺倒。 原来此刻陈子龙正躺在一副担架上,担架由两个差人抬着,他的后脑也被抱上了厚厚的纱布,除了赵无忌之外,夏允彝,商敬石等人也是一脸担心的样子,围在他的周围。 “懋中,你后脑受创,大夫已经帮你包扎上了,你先休息一下,这里万事有我。”赵无忌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陈子龙的手,以示安慰。 望着周围那些熟悉的充满关切之情的面孔,陈子龙叹了口气,放下心来,这才再度闭上了眼睛,重新躺回了担架上,开始休息了起来。 安抚好了陈子龙,赵无忌转过身去,他也是刚刚带人赶到这里,他所在的位置离昨日的案发现场并不远,一些好奇的老百姓早已把案发的地点围了个水泄不通,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十几名差人正在那里勉力维持着秩序,以防被这些百姓闯进来,破坏了现场。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案发现场不仅仅包括发现尸体的场所,也包括周边很大的一片区域,若是无人破坏,或许可以发现凶手逃走的方向和踪迹,只不过看着眼前的这一片人山人海,想来原本凶手留下的踪迹,只怕已经被这些围观群众给破坏了。 “官府办案,大家让一让。”身强力壮的商敬石走在前面,他伸出双手,将挡在面前的民众们一一分开。 “大家让一让,”赵无忌也是大声说道,“都让一让,本官要开始装……,本官要开始破案了。” 昨夜由于火把熄灭,加之雾气太浓影响视线,并且这马路也实在是太宽阔了,是以虽然也有几波差人路过现场,但却都没有发现地上的尸体和昏迷不醒的陈子龙。 几个时辰后,太阳升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雾气迅速消散,早起劳作的百姓民众纷纷出门,于是便有人发现了这几具尸体和昏迷过去的陈子龙,便急忙向官府报案,正在附近梭巡的差人们急忙赶来,他们一面保护现场,一面迅速派人去禀报赵无忌等人,并又去城中请来大夫,让他给昏迷不醒的陈子龙治伤。 率先发现现场的民众百姓也不懂得什么叫保护现场,随后赶来的差人们又忙着救助陈子龙,所以待到赵无忌带人匆匆赶到之时,现场已经被这些看热闹的民众百姓们,给破坏的差不多了。 赵无忌皱着眉头,先是下令命众多差人将在这里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一驱散,随后又吩咐一些差人,用一些障碍物将案发现场隔离了起来,以免影响马车及百姓在这条马路上的正常行驶和走动。 清理完现场之后,赵无忌大概瞄了一眼,初步看明白了这里的情景。 两名死者倒在距离陈子龙昏迷处十几步的地上,其中一人被从左肩处,从上到下,斜着砍成了两段,几乎就是当场身亡,另一人先是腹部中刀,流了很多血,随后又被人推开,干净利索地一刀砍掉了脑袋。 一地的血泊中,掉着一个沾满了鲜血的青铜面具,赵无忌吩咐差人将面具拿了过来,在手上仔细端详,只见这个面具上雕塑着一个呲牙咧嘴的恶鬼,血盆大口,头上顶着两只角,面具的整体形象和风格非常独特,不像是大明的画风,倒是有几分像是东瀛那边的风格。 此外,从地上的血泊中,也能看到几处木屐留下的脚印子,从沾血的木屐踪迹看,凶手杀人后像是往钦州的方向走了过去,只不过因为前面有岔路,不知他最终的去向是钦州城还是飞马岭。 而就在陈子龙身后七八步的地方,出现了第三具尸体,这人也是被人从上到下,斜着砍下了半拉肩膀和脑袋,当场身死,血流了一地。 看来凶手的武艺十分强悍,刀法凶猛,而使用的凶器也是非常锋利。 而陈子龙虽然模样狼狈,浑身都是血迹,但经过大夫检查过后,却发现他只有脑后一处击打伤,身上沾的血迹都是别人的,他自己并无大碍,可谓不幸中的大幸。 第八百三十六章钦州杀人事件(三) 初步扫视了一番现场之后,赵无忌便来到那两名死者身旁,他慢慢地围着两名死者转了几圈,用锐利的目光,全神贯注地寻找着线索,有时也伸出手去,轻轻拨弄死者的衣物或是身躯,不过最终他似是一无所获。 随后赵无忌又来到第三个死者面前,他弯下腰去,仔细地也查看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闻讯赶来的仵作也已将尸体检验完毕,他低着头向赵无忌禀告着刚才检测的结果。 俱仵作所言,三名死者都是年轻力壮之人,皮肤都是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脸上手上也都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细节,以及这里离钦州港也不远,仵作初步判断,他们三人应该是海船上的水手或海员。 “死者身上可曾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赵无忌问道。 仵作摇了摇头,“启禀大人,这三人的身上,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别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什么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听完仵作的话语后,赵无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抱着肩膀,凝视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时而也看两眼那副掉在地上的鬼脸面具,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无忌方才回过神来,他不动声色地吩咐一旁的差人将前面两名死者的靴子脱下来,随后赵无忌便走上前去,他看了两眼,微微颔首,眼中精光一闪,像是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 待到赵无忌转过身来,陈子龙在那边也已悠悠醒来,感觉恢复了几分力气之后,陈子龙便在两名差人的搀扶下,慢慢地站起身来,向着赵无忌走了过来。 “懋中,你伤势未愈,可千万不要逞强。”赵无忌关切地说道。 “一点小伤而已,算不得什么,请大人放心,”陈子龙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随后便有差人取来两把椅子,赵无忌先让陈子龙坐了,随即自己也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面,陈子龙这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昨晚的遭遇和赵无忌诉说了一番。 赵无忌坐在陈子龙的对面,目光沉稳,静静地倾听着陈子龙的话语,当他听到陈子龙昨夜曾遇见一名着急赶夜路的女子时,脸上方才有些动容,便出言打断了陈子龙的叙述。 “这样的一个黑夜,又是这么荒凉漫长的一段路,如你所言,她家住灌口村,从飞马岭到灌口村,步行至少要两三个时辰,黑夜中她不带火把,又穿着一双容易暴露声响的木屐,一个单身女子居然敢自己独行夜路,怎么看,这里都有些可疑。”赵无忌喃喃说道,“懋中,以你心思之机敏,当时竟没有想到这一点么?” 陈子龙的脸色顿时便有些发红,“这个……,是属下一时疏忽了。” “这也怪不得你,”赵无忌有些同情地望着陈子龙说道,“本官知道你这几日一直都和江同知在忙修路的事,疲惫之下,偶有判断错误,也属正常,这一点懋中你无需自责。” “懋中,你说这女子能不能便是前几日百姓口中传闻的‘冤魂’?”赵无忌想了想问道。 “属下看得清楚,这女子在火光照耀下,有影子显现,应该不是鬼魂,并且她还从我手中接过了火把。”陈子龙说道。 “人若是有了邪念,是比恶鬼还要可怕,或许,所谓的冤魂,原本便是人假装的呢?”赵无忌沉默了一会,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有人装神弄鬼?”陈子龙凝神想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或许是属下愚钝,当时属下并未发现那女子露出任何的破绽,那女子的表现非常的正常,并且传闻中的冤魂乃是红衣女鬼,这女子一身皂色衣衫,显然并非那个装神弄鬼之人。” 赵无忌轻轻地点了点头,陈子龙说的,确实也是他心中疑惑之事,他想了想,便扭头吩咐一旁的差人,“将周捕头两人给本官叫来,本官对那名女子很有兴趣。” 接下来陈子龙便继续诉说与那女子分开之后,自己的遭遇,赵无忌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时不时也会出声询问一些细节,直到陈子龙最后说到被人袭击而昏迷,人事不知后,赵无忌方才缓缓点头,脸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懋中,据你所言,前几日的死者,死状都是十分的狰狞可怖,而他们的身体上却又没有半点伤痕?”半晌之后,赵无忌突然问道。 “确实如此,经过仵作反复查验,死者身上并无伤痕出现,死因非常离奇。”陈子龙点了点头,“这也是百姓们都怀疑是冤魂作怪的原因之一。” “那些死者的尸体呢?现在何处?”赵无忌又问道。 “启禀大人,因天气炎热,尸体不便保存,应那些死者家属的请求,如今这些人皆已下葬,入土为安。”陈子龙说道,听到此处,赵无忌的脸上顿时便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 “不过,”陈子龙突然想起一事,又急忙补充道:“前日的死者是一名喝醉了的轿夫,听说是单身一人,至今尚未有家属前来认尸,所以他的尸体如今正放在停尸房内,还没来得及下葬,此外,此人的身上也没有伤痕。” “好,本官知道了。”赵无忌说了这句话后,又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懋中,你受了伤,这几日又是十分辛苦,这样吧,你先回去养两天伤,这里的事情,交给本官处理就好。”赵无忌和颜悦色地对陈子龙说道,随后不等陈子龙出声,赵无忌便吩咐几名差人,找来一辆马车,将陈子龙扶上了马车,送回城中。 随后赵无忌伸手招呼一旁的商敬石,他附耳对商敬石低声吩咐了几句,商敬石听了连连点头,随后便带着几个手下匆匆离去。 片刻之后,昨夜送那女子返家的周捕头等二人也匆匆赶到,周捕头一见面便低头向赵无忌请罪:“属下有罪,昨日没能保护好府尊大人,请钦州伯责罚。”另一个差人也是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快快请起,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二人无需自责。”赵无忌急忙宽慰了两人几句,又吩咐那差人起身,这才望着周捕头问道:“昨夜之事,到底是个怎样的情景,你且为本官一一道来,慢慢想,慢慢说,别着急,哪怕是一点细节,也不要错过。” 周捕头先是抬头回忆了一阵,便叙述起了昨晚他二人经历的事情,他的开头也和陈子龙说的差不多,后来陈子龙命他二人送那女子返家,他二人领命,便带着那女子前去灌口村,因那女子走得甚慢,家住的也远,是以二人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将她送到了家,也没能来得及赶回陈子龙身边,这样周捕头颇为自责。 “那女子家住灌口村?”赵无忌冷不丁地发问道。 “没错,她家住灌口村。”周捕头不假思索地答道,“那地方离港口码头不远。”一旁的的差人补充说道。 赵无忌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又问道:“你二人可是亲自将她送入家中?” 两人顿时脸上便露出了尴尬之色,支支吾吾了一会后,周捕头方才满面惭色地说道:“不瞒大人,我二人送那女子来到村口处后,那女子便坚决不让我们继续送了,说道她家离这就不远,已经非常安全,让我二人无需再送,加上我二人又是担心大人孤身一人,颇不放心,于是便目送那女子走入村中后,便匆匆赶回。” 赵无忌听了,当即就是冷哼一声,“此女行踪鬼鬼祟祟,十分可疑,哪有送人只让送到村口处的道理?更何况她还是个弱女子!此间必有猫腻!” 略一沉吟后,赵无忌便吩咐身旁的知县连元,“连知县,你马上带齐手下差人,跟周捕头一起,前去灌口村,寻找昨夜的那名女子,若是找到了她,便带她来见本官。” 连元点了点头,当即领命而去。 赵无忌又唤过来身边的几名亲卫,让他们跟着那名差人,前去飞马岭的彩蝶轩,去寻找昨夜的那名女子。 目送众人纷纷离去,赵无忌望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摇了摇头,随后吩咐手下将那个鬼脸面具收了起来。 “钦州伯为何在此?”一辆马车停在了赵无忌身边,马车帘子一掀,钱谦益探头出来,笑眯眯地望着赵无忌问道。 赵无忌走上前去,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向着马车里面扫去,发现侯方域,郑彬等人也都在车厢里,见到赵无忌,几人皆是含笑拱手向赵无忌示意,赵无忌对他们也是笑了笑,这才转头望向钱谦益。 “原来是钱先生,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昨日这里发生了一起案件,本官如今正在查探真相。”赵无忌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听到是官府办案,钱谦益于是便也不再多问,他看着赵无忌笑道:“钦州伯真可谓能者多劳,打仗,治政,经商样样精通之余,还要破案?” 第八百三十七章钦州杀人事件(四) 赵无忌听了钱谦益的话,当即便也是哈哈大笑,“钱先生说笑了,原本这是懋中的职责,只是本官闲来无事,一时手痒,便接了过来,对了,钱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老夫今日打算去钦州港看看,昨日听孙会长说海外贸易十分赚钱,说得老夫这心里也是痒痒的,所以今日便打算去港口考察一番,想看看想看看那些海商如何运作,这利润又为何如此丰厚。” 赵无忌连连颔首不止,“孙曦说的没错,钱先生也真是目光如炬,这航海经商,跨国海贸,其利润最少也有五六倍不止,钱先生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本官如今在岘港设立了一处联络点,并有士卒驻扎守护,岘港距此不远,亦是在我广西水师的掌控之下,十分安全,钱先生若是有意经商,初期不妨可以去岘港看看, 岘港那边的果干非常不错,而江南的丝绸和瓷器,在岘港亦是非常受欢迎。” “好,好,多谢钦州伯指点。”钱谦益连连点头道谢,“航海行商之事,老夫还是个门外汉,少不得今后还要多多劳烦钦州伯,老夫在此先行谢过。” 赵无忌笑着对钱谦益拱了拱手,钱谦益跟赵无忌又聊了几句,这才告辞而去,钱谦益的马车过后,紧跟着后面又过来几辆马车,马车中都是来自江南的士人商贾,他们也是纷纷掀起窗帘,含笑拱手和赵无忌招呼,赵无忌微微笑着,一一和他们点头示意。 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赵无忌转过头来,对一旁的夏允彝说道:“这些商人嗅觉果然灵敏,商人逐利,他们最关心的,便是这里有没有赚钱的机会,只要我等把钦州这里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好,再努力为他们营造出一个公平良好的经商环境,本官以为,早晚都会有越来越多的商人,嗅到商机之后,纷沓而来。” 夏允彝摸着胡子,赞同地点了点头,“大人说的不错,对了,那位刘宗周,嶯山先生,虽然为人有些迂腐,对大人的一些做法也很是不以为然,但他对大人筹办南阳书院之事,极为赞许; 昨日嶯山先生去了南阳书院,便对书院的庞大规模和里面学生们好学的气氛赞不绝口,赞许大人自掏腰包补贴学子的行为,功在千秋,意义深远, 随后嶯山先生更是临时起意,为那些好学的学子们即兴讲了一堂课,学子们的反应普遍很好,听说今日他也要在那边讲课呢。” “哦,嶯山先生讲的是什么内容?”赵无忌有些好奇地问道。 “属下听闻,昨日他讲的乃是《大学》和《中庸》中的部分内容,今早听太冲说,今日嶯山先生准备讲他编著的那本《阳明先生传信录》。”夏允彝恭谨说道。 赵无忌哦了一声,缓缓点头道:“嶯山先生的学问还是非常渊博的,能聆听到他这样的大儒亲自讲授课业,这也是南阳书院众多学子的福分,听说嶯山先生的弟子很多,希望这次他能给南阳书院多留几个先生,就最好不过了。” 属下听“嶯山先生说,他这次带来了四名弟子,都会留在这,待到他返回南京后,还会送来更多的弟子,前来南阳书院,教书育人,不过,”夏允彝摸着胡子,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可惜嶯山先生后日就要离开了,皇上的旨意很可能这几日就会到达南京,而钱先生等人似也是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他们后日就走?”这些来自江南的缙绅如此行色匆匆,让赵无忌感觉有些奇怪,“没弄错么?这么一来,满打满算,他们在钦州也只待了四天。” “应是不会错,属下昨日听钱先生亲口说的。”夏允彝答道。 赵无忌望着远处钱谦益等人消失的道路尽头,仿佛有阵阵迷雾自心头升起,江南到岭南,往来一趟,路途至少一个多月,花费这么多时间来到这里,却只在这里待上四天就走? 所谓存在就是合理,赵无忌觉得,钱谦益等人如此做,肯定是有他们的想法和原因,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暂时赵无忌还想不明白。 一时想不明白,便不去想,目光掠过地面上已经变得僵硬的死者尸体,赵无忌想了想,便吩咐手下道:“这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把这三具尸体先带回去,找画师绘出死者相貌,四处张贴,等待家属认领,另外,把这片地面清洁清扫一下,莫要耽误马车行驶,影响行人交通。” 交代一番之后,赵无忌便带人返回了自己的府邸,打发走了身边的手下,赵无忌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书房中,这场杀人事件的迷雾重重,真相扑朔迷离,凶手的身份和目的,很难揣测。 片刻之后,前去彩蝶轩的亲卫带着那名差人赶了回来,彩蝶轩的掌柜表示他从来没有那样一个家中有哺乳小儿,而又穿着木屐的女子雇工,那差人向掌柜描述了一番那女子的相貌之后,掌柜也是连连摇头,表示从未见过此人。 随后彩蝶轩掌柜将店中雇工一一叫出,那差人一个个地辨认下去,确认昨日见到的女子并不在其中,而掌柜表示,这些人便是他的全部员工了。 看来这名女子的彩蝶轩雇工身份,是捏造的。 待到中午,前去灌口村的连元怏怏不乐地前来赵府,当他来到赵无忌的书房中时,发现赵无忌正站在一幅巨大的钦州地图面前,仔细端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人,属下已前往灌口村,查探了那女子的下落。” “哦,结果如何?” 连元向赵无忌禀报道,领命之后,他带着周捕头和手下二十多个差人,来到灌口村,挨家挨户地一一查问,结果打听之下,哪家也没这么样的一个女人,连元还不死心,又唤了灌口村的村长过来,仔细盘问了半晌,最终确定,昨日那个神秘的女子,绝对不是灌口村的百姓。 听了连元的禀报,赵无忌的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失望之色,他似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般,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本官晓得了,跑了一上午,连元,你先去歇歇吧。” 连元走后没多久,商敬石也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到赵无忌的书房后,便附耳对赵无忌说了一番话,赵无忌听了,脸色凝重,缓缓点头。 沉吟半晌之后,赵无忌开口说道:“烦请商将军,将北条兰和小岛茂,给本官叫来吧。” 片刻之后,脸色有些紧张的北条兰,以及一副惴惴不安表情的小岛茂,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赵无忌的书房内。 赵无忌先是示意北条兰在一旁坐下,然后便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岛茂,打量了他半晌,直看得小岛茂浑身发毛。 “小岛茂,你可认识这个?”随着赵无忌的话语,商敬石便将从案发现场找到的青铜面具,扔到了小岛茂面前。 小岛茂睁大双眼,望着面前带着片片血迹的青铜面具,顿时便叫了一声苦,嘴里喃喃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果然是他干的。” “小岛茂,这个面具的主人是谁?”赵无忌沉声问道。 小岛茂的脸色有些无奈,“启禀大人,这个面具的主人和小人相熟,这是天草四郎时贞的面具。” “天草四郎时贞?”听到这个名字,赵无忌的脑海中瞬间便闪现出了一个妖异俊美,手持一个威力无穷的能量球为武器,笑声极其变态,武力也非常高强的年轻倭国武士身影。 难道天草四郎时贞,也是这个历史年代的人物?对倭国的历史并不是很熟悉的赵无忌暗自想道。 “天草四郎时贞。”赵无忌在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想了想,便抬头看向小岛茂。 “天草四郎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明?可是你带他来的?小岛茂,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本官说个清楚。” “启禀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小岛茂忙不迭地把自己如何结识天草四郎,随后出于推翻幕府的共同目的,两人便暗中结成同盟。 三年前,两人更是曾在岛原城并肩作战,组织策划了著名的岛原天草大起义,勇敢地对抗幕府派来的讨伐军,起义军初战得胜,更是斩杀了对方主将板仓重昌,击退了幕府的讨伐军。 胜利的义军引起了幕府的高度重视,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亲自下令,派遣十万大军前来攻打岛原城,起义军寡不敌众,遭到失败,就在岛原城破之前,小岛茂率手下精锐突围而出,而天草四郎则依靠诈死逃过一劫。 天草四郎的半边脸,遍布伤痕,阴森可怖,那些伤痕,便是他自己亲自用刀一刀刀划伤的,靠着毁容后的半边脸,天草四郎躲过了幕府的追捕,藏在死尸堆里,最终侥幸逃出生天。 不过他的母亲和兄弟,则都死在了岛原城中。 想起天草四郎时贞为了逃生做出的毁容举动,连赵无忌都替他觉得脸疼,看来这位天草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他既然与幕府有仇,又是我们的盟友,那他为何会跑到大明来杀人?须知这里可是本官的地盘!”赵无忌望着小岛茂,沉声问道。 第八百三十八章工匠失踪 “大人息怒,”小岛茂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惶恐,“属下以为,这应该是一场误会,天草四郎我很了解,他不会随便在大明杀人的,请大人明鉴。” 赵无忌冷冷地望着小岛茂,说道:“小岛茂,你先给本官解释一下,天草四郎为何会出现在钦州?” “启禀大人,天草四郎手下有很多忠心耿耿的教众,他对幕府非常敌视,基于推翻幕府的共同目的,所以小人与他一直来往非常密切,天草四郎此番前来大明,乃是想要向大人求助,想从大人这里购买一批先进的武器回去。”小岛茂跪在地上,十分恭谨地答道。 “大人请想,天草四郎既然有求于大人,他又何必在这里杀人,触怒大人呢?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小岛茂非常急切地想要帮助天草四郎时贞洗脱杀人嫌疑。 北条兰低着头,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求援就求援,买武器就买武器,他又为何跑到我大明境内,胡乱杀人?连钦州知州陈子龙,都差点死在他的刀下!他杀害两名大明百姓的过程,也是陈子龙亲眼目睹,就在案发现场,凶手留下了这个沾满血迹的面具!”赵无忌厉声说道。 骤然听闻天草四郎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小岛茂一时也吓得脸色煞白,“这个,小人确实是不知情,昨夜小人与他走散了。” “昨夜?”赵无忌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岛茂话语中的关键词,“钦州是本官的地盘,你在本官的地界,为何行事还如此鬼鬼祟祟?!莫非你还有所顾忌?” 小岛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抬起头来,望着赵无忌,有些无奈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倭国幕府最近大力缉捕我等反抗力量,到处设立关卡,检查可疑人等,以至于我等想要出海也是非常困难,属下最后还是靠着天草四郎的帮助,伪装成天主教徒,这才得以登上荷兰人的商船,搭乘他们的商船来到这里。” “哦,没想到你这番波折却是不小,在荷兰人的货船上,行事不甚方便吧?。”赵无忌问道。 “大人明鉴,实情确实如此,荷兰人招募了很多倭人水手,不过他们只要天主教徒,所以小人和天草四郎才有机会,伪装成教徒而混上他们的货船,三天前,小人便已到达钦州港,但是因为荷兰人看管的非常严,小人担心暴露踪迹,是以一直非常小心,没有贸然离开。” “直到昨日夜里,小人和天草四郎两人才趁着荷兰人没注意的功夫,偷偷跑了出来,小人本想直接带他来见大人,没想到却又碰上了昨晚的大雾,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小人和天草四郎一不小心便走散了,小人找了半晌,没找到他,担心他会出事,所以小人便匆匆前来大人的府邸求见,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小岛茂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似是非常后悔。 “大人,小岛君确实是今早卯时便来到府邸,彼时恰好大人刚刚出门,是以妾身没来得及向大人禀报。”北条兰在一旁说道。 赵无忌瞥了一眼旁边的北条兰,又看了一眼正在下面唉声叹气的小岛茂,眼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大人,妾身虽然没有和天草四郎打过交道,但妾身早已听说过,天草四郎时贞是个真正的武士,剑术十分高强,他若是肯投靠大人,一定会成为大人最强的臂助之一。”北条兰继续说道。 赵无忌望了北条兰一眼,笑了笑,“兰儿,臂助不臂助的先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他,弄清昨晚发生的事情真相。” 随即赵无忌将目光投向小岛茂,“小岛君,我现在给你加派人手,你马上在钦州全城,包括飞马岭,钦州港等地搜索天草四郎,此人极度危险,一定要尽快找到他,把他给我带回来,你不妨先想一想,天草四郎最后可能在哪里出现,最可能去哪里,然后你再行动。” “哈依!”小岛茂急忙应声站起。 “商将军,你派人通知王启年,让王启年调遣三百精锐之士,陪同小岛茂,全城搜寻天草四郎时贞,若是对方意图反抗的话,”说到这里,赵无忌眼中露出一丝杀机,“无需请示,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 “大人,天草四郎绝对不会反抗的,大人,他一直非常崇拜您,仰慕您。”小岛茂急忙替天草四郎说着好话,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亲密战友,被赵无忌的手下当场斩杀。 赵无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尽快去办。 “大人,让我陪小岛君一起去吧,我去的话,也能帮忙出一份力。”北条兰站起身来,主动请缨。 “也好,”赵无忌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望着北条兰的眼睛说道:“兰儿,你要注意安全,天草四郎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北条兰点了点头,便带着小岛茂等人离开了赵府,北条兰等人前脚刚走,后脚顾炎武也匆匆来到,他一反往日的沉稳,脸色有些慌张,“启禀大人,工坊出事了,昨晚有十六名工匠突然失踪,属下带人搜索了一上午,也没找到他们的踪影。” 赵无忌顿时便是觉得一阵头疼。 杀人事件还没有解决,这边工坊又有工匠失踪,最近真可谓是多事之秋。 并且相比之下,工匠失踪的事情更大,毕竟这些工匠可都是有手艺在身的,若是被他们逃了出去,工坊内的种种先进技术,可就要被泄露了出去。 若是火器,水泥等生产技术和生产流程落到了满清的手里,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灾难。 赵无忌立即就把杀人事件抛到脑后,问起顾炎武工匠失踪的详情来。 飞马岭的工坊刚刚建设没多久,所有的工匠暂时还是住的那种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宿舍,也正因为此,他们的失踪才会如此迅速地被人发觉。 昨天晚上,负责管理宿舍的宿管便发现有人夜不归寝,不过因为经常有工匠主动在工坊加班作业或是钻研技术,是以大部分的宿管对这种情况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有水泥工坊的宿管发现不对,及时将情况上报给了当晚正在工坊的顾炎武。 因为水泥工坊的技术基本成熟,所以很少有人会在夜间钻研水泥的技术,并且水泥工坊的宿管,同时也是水泥工坊的组长,他生怕弄错情况,马上派人前去车间搜索了一番,当没有找到人后,便赶紧将情况上报给了顾炎武。 水泥工坊共有四名工匠失踪,顾炎武听到消息,不敢怠慢,急忙一边派人通知工坊大门的守卫,提醒他们注意检查进出工坊的车辆和人员,一边亲自带着人在各个工坊内找人。 结果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这失踪的四个人,待到天亮上工之时,发现有工匠缺勤的各个组长派人回宿舍一问,才知道这些缺勤的工匠,昨晚根本没有回宿舍睡觉,工匠失踪,非同小可,于是组长们也纷纷来寻顾炎武,将工匠失踪的事情如实上报。 “这十六个人,分别都是哪些工坊的?”赵无忌问道。 顾炎武低下头看了下手中的记录,“水泥工坊有四人,玻璃工坊有四人,火器工坊六人,纺织工坊一人,香水工坊一人。” “有他们的具体资料么?”赵无忌又问道。 顾炎武急忙将手中的另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赵无忌拿着文件翻看了起来,“宁人,你可发现这些失踪的工匠,有什么共同点么?” “启禀大人,属下自己归纳过,这些失踪的工匠,全部都是从山东前来此地的灾民,都是新近加入工坊的匠人,他们的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都是单身的强壮男子,并且,他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没有亲戚朋友,意味着很有可能他们的身份也是伪造的,十六名不同工坊的工匠,突然在某一天同时失踪,显然不是巧合。 “看来工坊可能混进了间谍,而这些间谍,极有可能来自满清。”赵无忌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大意了啊,”赵无忌暗自想道,“满清的间谍,都来到钦州了,居然就在本官的眼皮底下。” 沉吟片刻之后,赵无忌站起身来,“走吧,先去工坊看看再说。” 说罢,赵无忌便带着手下与顾炎武等人出了书房,翻身上马离开了赵府,向着工坊的方向疾驰而去。 赵府距工坊不远,不到一刻功夫,赵无忌等人便来到了飞马岭的工坊外面,望着工坊外面高高的围墙,以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工坊大门口,赵无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得知赵无忌来到,佟报国和陈凡两人面色沉重地匆匆赶来,整个工坊的保安和警戒任务,乃是他们两人负责,此番突然失踪了十六名工匠,这让他们两人感到压力很大。 第八百三十九章海纳百川 望着不远处高达两丈的水泥围墙,(两丈大约六米高)赵无忌望着佟报国两人,如连珠炮一般发问:“围墙你们检查过了么?工坊围墙可有破损?围墙下面可曾发现地洞?围墙上面可曾有人攀爬过的踪迹?” 佟报国与陈凡交换了个眼神后,这才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昨夜和今日上午,属下带人沿着围墙内外,连续检查了三次,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大人所说的围墙破损和地洞,属下均未发现。” 赵无忌当初修建工坊之时,对安全问题就非常重视,他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把工坊外面的围墙修得又高又厚,整个工坊的外面,便仿佛一座小型城堡一般,面对高达两丈的围墙,除非是长了翅膀的鸟人,否则一般人想要越墙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更何况在围墙的最上端,赵无忌还命人铺了一层薄薄的水泥,趁着水泥未干的时候,命人在上面插上了很多横七竖八,密密麻麻,极其锋利的碎玻璃片,血肉之躯碰上去,保管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毕竟这工坊里生产的大部分产品,都代表了这个年代最高的科技水平,无论是平板玻璃,还是水泥,又或是三眼燧发枪,都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的产品。 普通的商品也就罢了,像修建工事的利器——水泥,以及燧发枪,燧发炮,若是被满清掌握了制造的技术,那后果如何,便是赵无忌也不敢想象。 所以赵无忌一直以来,对工坊的安全和保密工作就特别重视,把整个工坊都包围进去的这一圈厚厚的围墙,其造价和耗费的人力,比修建工坊的花费都多。 既然没有发现地洞,围墙也没有破损,玻璃碎片上也没有留下血迹或是衣物纤维,那么基本就可以判断,这十六人并非是越墙而出。 整个工坊占地极广,面积巨大,大小几乎赶得上大明一处普通城镇了,但赵无忌只留了四个能够进出的大门,其中有两个大门还是应急门,平时从来不对外开放,只开其中两扇大门,而负责工坊保安的佟报国和陈凡,两人各自负责其中一个门口。 “这几日你二人可曾严格执行进出工坊的检查制度?可曾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赵无忌问道。 佟报国摸了摸脑袋,皱眉想了想,说道:“没发现什么异常啊,属下一直都是严格按照大人要求的规定去做,每辆进出工坊的货车,所有的东西都要搬下来,重新检查一遍,并且货车本身也会严格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才会放行。” 陈凡也说他那边没发现问题,规章制度都得到了严格执行,这几日也没有异常情况出现。 “这可就怪了,不是从围墙走的,也不是从大门走的,莫非这十六人,长了翅膀飞了不成?”商敬石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听到商敬石的话,佟报国和陈凡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慌乱。 因为现在看来,这十六人从围墙离开的可能性非常小,不是越墙而走的话,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失踪的工匠,十有八九是从工坊正门离开的。 赵无忌沉吟片刻,转身吩咐商敬石道:“把刘芳亮叫来,命他带领一千骑兵,速速来此,将这两日把守大门的士卒,一个一个全都查问一遍,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和违规行为。”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无忌亲自带着众人,沿着工坊外面的围墙一处处地走了下去,每到一处,他都异常仔细地四处观察一番,发现可疑的地方,他还会翻身下马,上前亲自查探,去敲敲围墙,跺跺地面,有时则骑在马上,用随身带来的望远镜,仔细观察围墙上的碎玻璃片。 花费了足足两个时辰,赵无忌带人将工坊的围墙内外全部走了一遍,依旧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而此时刘芳亮也已赶了过来,他刚才带领手下将这两日在工坊门口值守的所有士卒全部询问了一遍,也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大人,这些工匠,能不能是从地下逃走的?”夏允彝摸着胡子,想了想说道:“属下记得,厂房里面,可是有一些下水道和下水井,若能捂住口鼻,似乎那里也是一条逃生之路。” “夏先生言之有理,”赵无忌点了点头,“佟报国,陈凡,你二人立即带人去看看厂区,每一处下水道和下水井都要检查到,不要错过一点的蛛丝马迹。” 两将当即领命而去。 厂区内确实有一些下水道和下水井,不过下水道非常狭窄,成人无法通过,下水井倒是宽大,但赵无忌心思细密,为了以防万一,他派了一组士卒,常年在下水井那里把守。 望着佟报国等人远去的身影,刘芳亮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启禀大人,虽然末将在刚才的查问中并无所获,但末将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芳亮,你发现了什么?” “昨日和今日,乃是佟报国将军把守北门,陈凡将军把守南门,属下发现,把守北门的士卒全部都是女真人!大人,会不会是佟报国……” 赵无忌听了,先是有些动容,他沉吟了一会,慢慢方才摇了摇头,“佟报国是女真人,他的手下,也都是投降过来女真人,这不是很正常么?当年在草原上归化城下,本官与多尔衮一番血战,随即在山东一带,本官也曾与皇太极十万大军生死搏杀,在这两场战役中,佟报国带领手下士卒,一直忠心耿耿,奋勇杀敌,从未退缩,更是有不少女真将士捐躯沙场,为国尽忠。” “刘将军,你记住,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都是我大明人,华夏五千年来,长盛不衰,便是因为我们如苍茫大海一般,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在这个时候,在我们大明内部,可没什么满汉之分,所有人,都是大明人!” “从这一点来讲,工坊出事,佟报国和陈凡,两人身上的嫌疑是一样的。”赵无忌说道。 刘芳亮的脸色有点红,他拱手抱拳,欠身说道:“末将受教了,多谢大人指正。” 赵无忌望着刘芳亮,和颜悦色地说道:“刘将军,你自从跟了本官以来,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勇于任事,这一切,本官心中有数,也很欣赏你,你好好做吧。” 刘芳亮顿时大喜,他知道赵无忌是在暗示,将来会重用自己,于是便急忙抱拳说道:“多谢大人栽培,属下愿为大人效死!” “大人,属下以为,刘将军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工坊这里乃是大人的根基与核心,十分的重要,属下以为,今后在工坊大门值守的士卒,最好是能分别属于不同的将军管辖,这样可以达到互相监督的效果,并且一旦有事,通过两方士卒的对证,也可以轻易洗刷掉主将的嫌疑。”夏允彝献计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夏先生说的是,是本官疏忽了,亡羊补牢,犹自不晚,此项制度便从今日开始实行吧。”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佟报国等人返回禀报,下水道和下水井那里一切正常,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众人又思索探讨了一番,谁也搞不明白这些失踪的工匠,是从哪里逃出去的,赵无忌想了想,便跟佟报国和陈凡两人,索来了这两日工坊门口的出入记录,打算带回去仔细研究一番。 再度嘱咐了顾炎武和佟报国等人一番,赵无忌便带人离开了工坊,回到了自己在飞马岭的简陋府邸之中,拿着失踪工匠的资料,工坊大门的出入记录,以及一份工坊的鸟瞰图,赵无忌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了书房中,并吩咐商敬石,在此期间,拒绝见客。 眼前的事情虽然纷乱繁杂,千头万绪,但赵无忌却又觉得这其中似有踪迹可寻,他总觉得自己似是忽视了某个关键之处,于是便打算独自一人,好好地梳理一下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 半个时辰后,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赵无忌站起身,上前几步将门打开,门外是如今已升任千总一职的王启年。 “大人,那个倭人找到了,属下已经将他带回。”王启年说道。 “在哪里找到的?对方可曾反抗?”这么快就找到天草四郎,让赵无忌有些惊喜。 “在钦州城内的一家客栈,小岛将军曾和那倭人说过,一旦失去联系,就让他去那家客栈,北条姑娘领路,在那家客栈找到了这名倭人,此人当时没有反抗。” 片刻之后,赵府的后院之中。 天草四郎时贞双手倒缚,站在一处雪白的围墙面前。 在他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十余名明军火枪手,手持长枪,肃然而立。 天草四郎时贞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双眼通红,神色凶狠,半边脸上的疤痕不断起伏,看着十分吓人。 “天草君,不要动!”北条兰禁不住喊了一声。 女子的话音刚落,明军火枪手齐齐举起手中火枪,瞄准不远处的天草四郎时贞,同时开火,呯呯呯顿时便是一阵枪声大作,青烟飞腾。 第八百四十章李三 时间慢慢地流逝,终于,钦州的天空由明亮而变得昏黄,由昏黄而又慢慢变成黑暗,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清冷的月光,温柔地抚慰在那些行色匆匆的归家旅人身上。 月光下,富贵酒楼的幌子在夜风中不断飘舞,幌子上面,红色的‘富贵’两字,时隐时现。 据说,古代酒楼的幌子数目,也是有讲究的。 酒家门前只挂一面幌子的,说明这家只是个单纯的面馆,想吃面的,可以进去,想吃别的,对不起,只能另寻他处。 挂两面幌子的酒家,便可以做更多的菜肴出来,酒家根据店里拥有食材的种类,来提供相应的菜肴,能做出什么,完全取决与店里的食材,比如说,若是今日店里恰巧没有鱼,那客人便没法在店里吃到用鱼做的菜肴。 挂三面幌子的酒家可就厉害了,客人进店,根据菜单随便点,只要菜单上有的菜肴,酒家就一定能给你做出来。 挂四面幌子的,堪称是酒家中的究极豪华版,客人进店,不用看菜单,想要吃什么菜,酒家都能按客人的心意,给他做出来! 而这家坐落在钦州港码头区域,最繁华地带的富贵酒家,门前居然有六面幌子! 但是! 相形之下,富贵酒家的规模和里面的桌椅陈设,看上去不但对不起这六面幌子,甚至都对不起酒店招牌上的‘富贵’两个字。 不大的酒楼里,分成上下两层,简陋粗糙的桌椅上,随处可见块块的油迹在烛火下闪闪发亮,粗豪汉子们借着酒意大声说笑吆喝着,猜拳的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酒楼里面弥漫着闷热的菜肴气味,酒精味以及汗臭味,烟草味和一些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难以忍受。 只看店里酒客的一身打扮,便知道这家店走的是物美价廉的平民路线,而几乎爆满的上座率,也证明了这家酒楼经营的过人之处。 在这里,满满一大壶水酒,居然只要五文钱,柜台后面的墙上有块黑板,上面写着今日能提供给客人的菜肴,红烧海鱼,盐水花生,酸辣土豆丝,红烧蹄髈,卤鸡等等,皆都是那些最平常不过的大众菜,至于菜肴的价格,虽然和周围的酒家相差无几,但菜码却是大了不少,这一点让这些囊中羞涩的酒客们非常满意。 富贵酒楼显然有很多的缺点,但优点也有很多,最起码的是,富贵酒楼的厨子显然水平还是在线的。 酒客们曾挑剔过酒太酸,酒味太淡,甚至指责掌柜在水里少加了酒,也有人抱怨店里的桌椅太过于破旧,人坐上去椅子吱哇乱响,仿佛随时都会解体散架一般,实在太过危险,痛骂老板心黑,草菅人命; 还有人抱怨这里的掌柜是奸商,投诉掌柜经常在结账时占那些已经喝得不辨东西的客人们的便宜,每每都会多收客人们好几文钱! 而当偶有清醒的客人们指出掌柜算账的错误之处时,掌柜便会以忙晕头为理由,为自己算错账开脱。 哦,忙晕头会算错我们理解,但为毛掌柜你从来不往少了算? 富贵酒楼虽然缺点多多,但优点也不少,除了物价亲民之外,厨子的功夫也不错,几乎没有人会抱怨这里的菜肴难吃。 价格便宜量又足的富贵酒楼,非常受那些海员水手们的欢迎,每天的黄昏到第二日凌晨的时候,都是富贵酒楼生意最为兴旺的时刻,几乎时时爆满,来晚的人,掌柜的也很体贴地在酒楼外面为他们准备了一些桌椅,几人迎着夜风,袒胸露怀,把酒言欢,却也能尽兴一醉。 就在夜色正浓之际,四个一身短打扮的汉子走进了富贵酒楼,其中一人头上戴着毡帽,帽檐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望着里面人山人海般的热闹景象,领头那人用目光在酒楼里扫来扫去,终于找到了今日的目标。 “让一让……”“借个光……”几个汉子吃力地在不大的空间中挤出了一条通道来,惹来酒徒们一阵阵不满的目光,终于几人来到了酒楼的东北角。 东北角的桌子旁,孤单单的只坐了一个人,桌子上摆着一大壶售价五文钱的水酒,在这人的面前,还摆着一小碟花生米,除此之外,桌子上便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富贵酒楼的惯例,每卖一壶酒,都会赠一小碟花生米作添头,也就是说,这人今日只要了一壶酒。 坐在桌子旁边的这人,身材消瘦,年约三十余岁,脸色有点蜡黄,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十分有神,除了面前的酒菜显得寒酸之外,他的衣着却是与酒楼中的其他人相差无几,穿着一身码头工人常见的蓝色制服。 见到挤过来的四个人,这人顿时眼前便是一亮,急忙站了起来,“哎呀,王老弟!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快坐,快坐,一起坐下喝两杯!” 被称作王老弟的人笑了笑,不客气地上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去,其余三人也是依次落座,那个带毡帽的人有意无意般,正好坐在了背对酒店大门的方向,他随手摘下帽子,放在桌上。 此时若是赵无忌在场,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出没于这等低档消费场所的这位戴毡帽的客人,正是从漳州而来的大豪商,郑彬。 姓王的汉子转过身去,大声吆喝着,把小二招呼了过来,他看起来也是这里的常客,他先是随意地叫了五六个菜,然后方才说道:“小二,再上五坛你店里的好酒,要最好的,五钱银子一坛的那种,千万别拿那种掺了水的劣酒来充数!否则惹得大爷发火,拆了你这家小店!” 王姓汉子话音未落,手中便有动作,将一块散碎银子银子扔到了小二手中,“拿去,不用找了,多出来的,算赏你的!” 小二得了银子,忙不迭地脸露谄笑,点头哈腰而去,心中十分欢喜,庆幸自己遇上了豪爽客人。 姓王的汉子名叫王坤,而那个原本坐在此处的消瘦汉子,他的本名早已无人知晓,码头的人皆都称呼他为李三。 李三这人,在这钦州码头,或者说,起码在这富贵酒楼,也算是个人物。 他自称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结交天下豪杰,第二便是这杯中酒。 他在码头上,也做一些搬运工作,但他与其他人不同,只要挣够了喝酒的钱,哪怕只有五文钱,他也会立即停止手头工作,来到富贵酒楼,要上一壶酒,在这里自饮自乐,在这里慢慢地消磨时间。 有时手头钱多时,他便会招呼一些熟悉的酒友过来同饮,推杯换盏中,谈天说地,无所不谈,他酒量很好,往往能从中午,喝到第二天的清晨。 有时钱少时,又没有熟人请他喝酒,他就靠这五文钱的一大壶酒和一小碟花生米,也能喝上很久。 一年下来,每日十二个时辰,去掉睡觉的时间,倒是能有七八个时辰,李三是在富贵酒楼度过的。 不过一般来讲,李三总能碰上有人请他喝酒。 因为李三好酒,又好交朋友,加上他终日都在富贵酒楼泡着,时间长了,他慢慢地成了酒楼里消息最灵通的人。 酒客之间的交流和谈资,慢慢地都成了他最可靠的消息来源,所以也经常有人主动请他喝酒,想从他嘴里打听到一些想要知道的消息。 而李三只要有酒喝就高兴,看到王坤一下子就要了五坛好酒,他的眼睛顿时便是一亮,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热烈了起来。 王坤逐一向李三介绍了其余三人,介绍到郑彬时,他的声音有些含混,“这位是郑爷。” 李三满面含笑地与众人一一见了礼,此时恰好小二将两坛好酒送了过来,李三当即起身,拍开其中一坛酒的泥封,陶醉地闻了闻酒坛中溢出的香气,满意地对王坤点了点头,“不错,确是他家最好的丹泉酒,此酒绵柔香甜,入口柔顺,端的是好酒!” 李三手持酒坛,逐一给其余四人杯中倒满美酒,随即给自己也满上,这才举着酒杯道:“几位,除了王老弟是旧识外,其余三位兄弟与我李三都是初次见面,虽然如此,李三与几位却颇有一见如故之感,所谓相逢便是有缘,又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李三敬四位兄弟一杯!” 其余四人便也皆都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跟李三碰了杯,几人一饮而尽。 李三极其健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话语中显得他的阅历极广,见识丰富,内容亦是非常有趣,不过小半个时辰下来,两坛美酒便被众人喝下了肚,此时这几人皆都有了几分酒意,彼此勾肩搭背,掏心掏肺,俨然已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 “王老弟,我记得你做的是丝绸生意?”李三睁着惺忪的醉眼问道,王坤听了,点了点头。 “最近印度那边对丝绸的需求很旺盛,王老弟若是肯乘船跑一趟印度的话,定会获利不菲,若是王老弟不欲远行,将丝绸运来此地发卖也可,很多葡萄牙的商人如今正在疯狂地求购丝绸。”李三笑着说道。 第八百四十一章超度怨魂 听了李三的话,王坤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李兄提醒,这一点兄弟也注意到了,发现钦州的丝绸价格,要比江南贵上很多,原本兄弟还在纳闷,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洋人的需求,将丝绸价格炒了起来。” 李三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此外,钦州这边布匹的产量越来越大,几位兄弟也能发现,这里的布匹,价格要比其他地方低上两到三成,钦州伯发展纺织业的决心非常大,以后钦州的布匹将会大量地向大明各处贩卖,几位兄弟,家中若是有做布匹生意的,最好是尽快转行,或是和庆记合作,当庆记的经销商也好,千万莫要逞强。” 郑彬瞥了李三一眼,心中有些奇怪:“李老弟,贵宝地的布匹虽然便宜,但钦州相比整个大明,依旧不过是弹丸之地而已,李老弟所言,钦州的布匹价格能影响整个大明,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吧?” 李三摇了摇头,望着几人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同情之色:“钦州伯曾当众说过,几年之内,要让钦州的布匹卖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几位兄弟请想,钦州伯说过的话,那句没有实现?” 李三这番话一说,郑彬,王坤等人皆是默然,心中知道他所言非虚, “对了,郑爷,还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生意?兄弟我别的能力没有,人脉消息还是十分灵通的,郑爷想做什么生意,兄弟或许可以为郑爷参详一二。”李三今天的心情不错,因为刚才郑彬又让小二上了四坛好酒。 九个酒坛子摆在一起,非常有气势,看着这些摆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子,李三打心眼里觉得舒服。 烛光之下,郑彬的目光闪烁不定,“在下什么生意都能做一点,听说这里发财机会多,于是便跟着王兄弟一起来到贵宝地,在下听说,钦州伯靠着这个海港,一年能给朝廷上交五十万两银子的税收,在下也是好奇,什么样的生意,能有这样的暴利,能让钦州伯收到这么多税?是以在下才巴巴地赶来这里,想寻觅个生财之道,跟着赵大人一起发财。” 李三听了,哈哈一笑,道:“郑爷还真是实诚,有一说一。”他想了一想,又道:“百姓皆传,钦州伯乃是天上星宿下凡,仙家手段自是不凡,兄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敢胡乱揣测天机?” “不过说起生财之道,兄弟以为,也无非是航海行商而已,据说其中利润奇高,少则四五倍,多则几十倍都有,郑爷若有兴趣,不妨出海前往岘港一行,钦州伯在那里留下精兵驻扎,有军队的保护,大明的商人在那边做生意,安全的很。” 郑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多谢李兄弟指点,郑某晓得了,不过钦州伯征收了这么多的税金,这让在下有些心中打鼓,在下最怕的便是那些苛捐杂税,差人勒索,在下若是在这里做生意,可是需要用银钱打通关节?李兄弟若是有门路,不妨为兄弟引见一番。” 李三听了,哑然失笑,他看了四人一眼,眼中大有深意地说道:“李某活了三十多年,真正能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吏员清正廉洁的好官,也就钦州伯一人了; 郑爷若是想在这里做生意,直接来就行,谁敢吃拿卡要你,自去找当地官府,老爷自会为你做主,官府若是不管,还有钦州伯! 钦州伯有龙头,虎头,狗头三道大铡,铁面无私,初来时便铡了毒杀其妻的周主簿,这一年来,钦州伯铡下无数贼子头颅,贪官污吏无不心惊胆战,所以,郑爷无需担心此地的吏治。” 顿了一顿,李三又道:“税赋重不重,兄弟说了也不算,不过兄弟自己觉得是不重,郑爷这几日在钦州,不妨多问多看,总好过听信兄弟的一面之词。” 郑彬笑了笑,对着李三翘起大拇指:“李兄弟不愧是钦州江湖上的百晓生,在下初来乍到,能结识到李兄弟这样的大才,实在是三生有幸。” 李三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与众人一一碰杯之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大声赞了一声好酒。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众人已经喝掉了四坛酒,王坤等人越喝脸越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起来,而李三看上去却是精神更加旺盛,几人之中,他的酒喝得最多,但是一张脸却是越喝越白。 “最近这里可有什么奇闻轶事?李兄消息灵通,不妨给大家说说,聊以佐酒。”王坤大着舌头说道。 李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闭着眼睛,在嘴里细品,露出了陶醉的神情,过了半晌,他才喃喃说道:“要说起奇闻,却是有一件,最近城外马路上有怨魂作祟,连害七八条人命,百姓人人自危; 还好钦州伯已查明这怨魂的来历,登门请来佛教高僧,听说今日下午重元寺的得道高僧苦禅大师率领众僧便已介入,诵经念佛,驱散亡灵; 待到明日上午,苦禅大师更是将在城中做一场盛大的法事,以彻底超度众多孤魂野鬼和那只怨魂,使其不再危害人间。” “怨魂作祟?做法驱除?”骤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故事,众人不禁同时精神一振,原本七八分的酒意顿时也消散了大半,王坤问道:“李兄,这世上居然当真有怨魂?” 李三很享受这种被人众星捧月般包围,备受尊重的感觉,他先是慢吞吞地喝了一杯酒,这才将事情的始末情况,仔细地跟众人说了一遍,听得众人皆都是后背发凉,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这几日没有趁夜赶路。 王坤喝了口酒,砸吧砸吧嘴,想了想便道:“好像不对,我可是听说,钦州伯本身便修炼有高深仙术,斩妖除魔理应是手到擒来,何况区区一怨魂?钦州伯自己为何不出手,却要去请苦禅大师,这岂非多此一举?” 李三听了,也愣住了,他睁着惺忪的醉眼,跟王坤两人大眼看小眼,看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般,眼睛一亮,随即便用力一拍桌子。 “我知道了,斩妖除魔,那怨魂岂不就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钦州伯一向仁慈宽厚,想是不忍亲手诛灭此妖,是以才请来得道高僧,为其超度,助其转世投胎,再世为人,乃是一番无量功德。” 众人听了,也便连连点头,赞了一番钦州伯的菩萨心肠,又叹了一番此事的离奇古怪,借着酒意,又有小半坛酒进了众人的肚中。 “对了,适才我等前来码头之时,在半路上看到一队大军向着东面匆匆而去,人数至少上千,李兄消息灵通,可知其中原委?难道又有战事发生?”郑彬突然问道。 李三闻言,脸上的散漫神色顿时便是一收,他转头看去,眼见周围无人注意自己等人,这才探出头去,语气低沉地说道:“此事兄弟倒是知道一些端倪,也可说给几位得知,不过,几位听了也就听了,却千万莫要外传。” 郑彬见他说得郑重,便也收了笑,几人均都是探出头去,凑在一起,等着李三说话。 “听说昨日从钦州伯的工坊里,逃走了十多名工匠!”李三低声说道。 “啊!”王坤差点没发出一声惊叫,还好他反应的快,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郑彬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向李三问道:“此事可是为真?” “千真万确!”李三低声说道:“听说就在近日下午,有好几个百姓发现了那些失踪工匠的踪迹,看到他们正在望着合浦方向逃窜!钦州伯大军出动,想来就是前去缉捕那些逃人去的。” “合浦往东,便是雷州,看来这伙人是打算从广东那边,出海逃逸。”郑彬摸着下巴说道。 “事发如此突然,我等也未见到钦州伯发布的告示,既无图像,又无文字,那些百姓怎么认得逃逸工匠?”王坤问道。 “兄弟你有所不知,飞马岭的工匠制服非常独特,那些百姓,也是根据制服,才得知那几人的身份。”李三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几位兄弟万万勿要外传,以免坏了钦州伯的大计。” “这事确实不小,玻璃,香水哪一个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生产技术若是泄露了出去,钦州伯养兵的财源可就要断了。”王坤沉着脸说道。 郑彬在一旁也是缓缓点头,跳动的烛火照耀下,他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晦暗不明。 酒楼外面,夜色似是更浓了。 次日上午,在钦州城外面,举行了一场极其盛大的法事,重元寺得道高僧苦禅大师,亲自登坛,讲经说法,超度一众亡灵怨魂,送其前往极乐往生,法事自清晨开始,直到午时结束。 钦州伯赵无忌,钦州知州陈子龙,同知江奎,安远县知县连元等人皆数到场,人人脸色肃穆,神情郑重,钱谦益,刘宗周,侯方域等人也前来观礼。 高坛上须眉皆白,慈眉善目的苦禅大师,眼观鼻,鼻观心,心无念,口中诵读地藏王菩萨经,法相庄严,周围一众僧侣亦是双手合十,侍立一旁,木鱼之声不断响起。 第八百四十二章收网 望着不远处脸色严峻的赵无忌,侯方域不禁觉得心中奇怪奇怪,他轻轻碰了碰一旁的郑彬,“钦州伯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莫非这妖孽厉害,苦禅大师也束手无策么?” 郑彬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冒辟疆就站在侯方域旁边,听到他的问话便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苦禅大师是重元寺的有道高僧,超度几个怨魂,那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钦州伯脸色难看,乃是因为他的工坊出事了!” “哦?”侯方域心中顿时便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一旁的郑彬亦是不动声色地望向冒辟疆。 冒辟疆看了看左右,眼看没人,这才低声说道:“前日钦州伯的工坊中,有十多名工匠逃逸了!钦州伯如今正在广派兵马,缉拿这些逃逸的工匠,可惜至今也能抓到那些人,你说,钦州伯哪里还能有好脸色?” “哦,这却难怪,”侯方域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些工匠逃逸出去,那钦州伯手中的技术秘密可就要外泄了,难怪看他今日这般脸色。” 郑彬在一旁皱了皱眉,他却是没想到,这些工匠逃逸之事,竟会闹得如此众人皆知,他转念一想,估计也是跟赵无忌大张旗鼓地派出手下,到处搜索那些逃逸工匠有关。 “朝宗你看,”冒辟疆以目示意,继续低声说道,“赵大人的两名左膀右臂,商敬石和刘芳亮,今日都不在场,我可是听说这两人如今正率领钦州伯手下最精锐的七千骑兵,前往合浦,湛江一带,去捉拿那些逃逸工匠呢。” “赵无忌倒是好大手笔!”侯方域也禁不住咋舌叹道,“区区十几个工匠,却要派出七千精锐骑兵去追,那些逃逸的工匠,定是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技术,才会让赵无忌如此气急败坏。” 冒辟疆环顾周围,眼看无人注意自己,方才继续说道:“确实如此,这些人有的会造玻璃,有的会造香水,还有的会造火器,丢了这么多工匠,钦州伯能不急眼么?” 侯方域听了,望向不远处面沉似水的赵无忌,心中却是升起了几分同情之意,“钦州伯不容易啊。” 超度法事及到中午,方才结束,赵无忌带着陈子龙,江奎等人上前向苦禅大师表达了谢意,随后又过来和钱谦益等人招呼了几句,便匆匆而去,他脸上笑容勉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显然心中有事。 这一场盛大的超度法事果然发挥了作用,当晚钦州一片风平浪静,那怨魂果然也没有再度出来害人,当夜平安无事。 次日中午,钱谦益,刘宗周等人终于登船离开钦州,赵无忌亲自带人前来相送,在一片依依惜别声中,商船队缓缓离开码头,驶向大海。 钱谦益,刘宗周等人站在船头,频频向着下面挥手致意,众人均是感觉不虚此行,钱谦益亲眼看到四万两银子的善款一一发放给了那些灾民,心中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并且这一次他也和钦州的几个商人谈妥了合作意向,此行可谓是圆满成功。 至于刘宗周,他对赵无忌创办南阳书院的做法大加赞赏,极为认同,他弟子众多,这次打算回到江南之后,在上京之前,尽快再安排十几名弟子前来南阳书院任教,希望能为大明培养出更多的年轻英才。 其余的缙绅士子,也都是各有所获,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望着远处的片片帆影,夏允彝转过身来,望着赵无忌笑道:“这些人此番前来,我等也是受益匪浅,不但多了四万两赈济灾民的银子,南阳书院亦是多了四名满腹诗书的教师,听孙曦说,很多江南缙绅也表示了愿意在这里投资合作的意向,虽然只有短短三四天,却也是大有斩获,江浙,钦州两地合作,大有可为。” 赵无忌听了,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是么?本官可是还有些其他收获呢。” “大人指的是?”夏允彝问道。 赵无忌没有答话,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阴云密布,铅灰色的天空看上去让人感觉有些压抑,“今日是个阴天,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日怕是不会太平静。” “布了好几日的局,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本官想来,今夜,那些人便应该有所动作了。”赵无忌含笑与夏允彝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夜幕低垂,万籁寂静,此时正是子时时分。 二十多条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钦州城外不远的地方,他们人人都是一身黑衣,手中都拿着刀剑之类的武器,默不作声地迅速前行。 水泥路在即将到达钦州城还有二三里的地方,分出了一条岔路,这条岔路并不长,岔路的尽头,便是公共马车公司的停车场。 停车场所在的地方,三面都是密林,只有西边一个出口,经由那个出口出去,便是钦州到钦州港的主干道。 停车场四周用栅栏跟周围的荒地分隔了起来,也是只有一个出入口,出入口处修建了一间小屋子,此刻,屋子中烛火黯淡不定,平时这里会有四个人在此值守,看守着停车场内的公共马车和拉车的马匹。 从正门进去,停车场内部又分成两部分,左侧是马厩和草料房,右侧则是存放马车的场地和维修车间。 黑衣人们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公共马车停车场,此时一旁的密林里又悄悄窜出两三个黑影,上前和这些黑衣人汇合,看来是黑衣人提前潜伏在这里的眼线。 黑衣人没有惊动正门木屋内的看守们,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到停车场的另一侧,在那里,一处木头栅栏已经被破坏,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穿行的空档。 带头的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便带人冲进了停车场。 这些人目的性很强,事先显然也做过周密的计划,他们很明显地分成两伙,大部分人熟练地冲上前去,掏出背包上的工具,开始一辆辆地拆卸马车,另一些人则偷偷地前去马厩,不多时便牵过来四匹马。 这些偷马贼非常熟悉马性,虽然他们是陌生人,但是在他们的面前,马匹显得十分温驯,偷马贼动作熟练地弯下腰,逐一给马匹的马蹄上裹上软布,很快他们就完成了这项工作。 而另一边的那伙黑衣人也将两辆马车拉了过来,套在了这四匹马身上,而更多的黑衣人则默不作声,只是不断地用工具在其他的马车上熟练地拆卸着零件。 轮胎,弹簧,轴承被他们一一拆下,最终全部送到了那两辆马车的车厢中。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高大健壮的黑衣人,背着强弓,手持马刀,藏在停车场的大门附近,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那间值守者的小木屋,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一切都在默无声息地进行着,很快,便已经有三辆马车被拆去了零件,寂静的夜幕中,突然传来了一把年轻的人声:“诸位,马车好拆么?” 寂静的夜晚,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伙黑衣人的耳中,却仿佛跟耳边响起个炸雷似的,顿时惊得他们齐刷刷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脑袋慢慢向左右看去,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 然而今夜又是阴天,乌云遮月,星辰不显,周围的景物都是一片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猛然从地上站起,一挥手中马刀,低声喝道:“快撤!”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众多黑衣人正欲抛下一切,准备突围的时候,呯呯呯呯周围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火枪枪响,众多黑衣人纷纷中弹倒下,或是被一击毙命当场倒在血泊中,或是痛苦地捂着身上的伤口,在地上打滚呻吟。 火枪手们瞄准黑衣人连连射击,毫不停顿,与此同时,一队身披重甲的陌刀手也从停车场门口处杀了进来,原本潜伏在门口附近的两名黑衣人挥舞着马刀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当先一员身材魁梧的大将挥舞陌刀,只听唰唰两声,刀光闪过,两人皆被拦腰砍成两截! 大将手持陌刀,威风凛凛,连斩两人后,他更不停留,大喝一声:“韩勇在此!贼子速速束手就缚!”,随后便率领手下士卒向前杀了过去。 不远处的树林中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火光中一杆赵字大旗之下,赵无忌在亲卫的簇拥下,面带微笑,望着已成瓮中之鳖的黑衣人们,眉宇之间甚是得意。 一些黑衣人企图反抗,但是他们手中的刀剑完全无法破开明军士卒身上的重甲,最终只能悲催地被对方用陌刀活活斩杀,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被斩杀当场,只剩断了一臂的黑衣人首领,带着三名侥幸不死的贼人,还在那里负隅顽抗。 三个黑衣人背靠背,惊慌失措地望着包围过来的大批明军。 第八百四十三章水落石出 “大人有令,留几个活口!”一名亲卫大声喊道,得到命令的韩勇随即就带着陌刀手们一拥而上,明军士卒先是用陌刀斩断对方的兵器,然后便一拥而上,拳脚并用,把黑衣人首领和其余两个贼人一顿胖揍后,这才将他们绑的结结实实的,带到了赵无忌面前。 三名黑衣人跪在赵无忌的面前,韩勇上前一步,一把便撕下了黑衣人首领脸上的黑巾。 “原来是黄掌柜,”赵无忌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黑衣人的首领,“怎么,买不到马车,便动了盗窃的心思?” 黄掌柜心念微动,马上脸上就露出了既害怕又后悔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后,便开始嚎啕大哭,“大人,小的不该因一时贪念,动了偷盗的心思……” 赵无忌静静地看着涕泪俱下的黄掌柜,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底细本官早已打听了出来,你并非是江浙的商人,本官很好奇,本官也没想到,满清居然能把手伸得这么远,竟然还能伸到岭南来。” “说吧,是八旗中的哪一位王爷派你们来的?亦或,你们是恭顺王孔有德的下属?”赵无忌笑眯眯地望着黄掌柜。 黄掌柜一惊之下,身子顿时便是一滞,如遭雷击一般,一动不动。 再随后,无论赵无忌怎么询问,黄掌柜都是一言不发,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的那两名手下,也是一样,紧闭牙关,无论别人问什么,都不回答。 “大人,对这些贼子不用客气,不动刑,怕他们是不会招的。”韩勇提着手中陌刀,杀气腾腾地说道。 “他们招不招,意义也不大了,你们所在的客栈,也早被本官派人包围,你和你的党羽,也已经被本官一网打尽,来人,将这些人带走!”赵无忌沉声说道。 两名明军士卒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将黄掌柜架了起来,黄掌柜不禁闷哼一声,他左臂刚才被人斩掉,这下被碰到伤口,疼得他差点没昏厥过去。 黄掌柜咬着牙,望着赵无忌,眼中涌出无穷的恨意,他顿了一顿,突然抬起头,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赵无忌一摆手,那两名士卒顿时便松了手,任由黄掌柜站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大笑着,赵无忌盯了黄掌柜片刻,这才笑眯眯地说道:“你是在笑本官,对吧?你们今日其实是双管齐下,对吧?你们今夜的重点,依旧是在工坊那边,对吧?” 一连三个‘对吧’,仿佛三记重锤一样,重重地击打在黄掌柜的身上和心中,黄掌柜大惊失色,他的身子不断颤抖,嘴里如同毒蛇般发出嘶嘶的声音,被吓得说不出话。 “你放心,工坊那边,本官也已布下重兵,等着招待你们这些来自远方的‘客人’呢。”赵无忌看着黄掌柜,面色和蔼地笑道。 嘚嘚嘚嘚,黄掌柜牙齿不断打战,左臂伤口处的剧痛也是不断袭来,他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惊叫一声后,便晕了过去。 此刻,在飞马岭工坊。 一处存放布匹的仓库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慢慢打开,随即,十六个身穿制服的工匠,如同老鼠般鬼头鬼脑地依次从仓库中走出。 这些工匠对工坊内的情形非常熟悉,他们隐蔽而又熟练地不断在工坊内穿梭,很快便来到了某一处比较僻静的围墙下面。 为首工匠走上前去,对着外面学了几声鸟叫,片刻之后,墙外同样响起了几声鸟叫,似是在回应一般。 为首工匠大喜,他一挥手,队伍最末尾的一名工匠便抱着一个厚厚的包裹走了过来,这工匠将手中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围墙的墙角下,从包裹里轻轻地拉出了一根导火索。 这个包裹,居然是个炸药包。 为首工匠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迎风一抖,顿时便打着了火,他稳稳地举着火折子,向着炸药包走了过去,其余工匠情不自禁地纷纷后退,随后又急忙趴在地上。 “张牛儿,若我是你,我就不会点燃那个炸药包。”黑暗的夜里,突然有人出声说道。 无数火把突然同时亮起,顾炎武带着佟报国,陈凡两人以及众多士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十六名工匠的背后。 二百多名明军士卒,呈扇形将这十六人给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工匠顿时便是浑身一颤,像是被人施展住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围墙外面,突然也是火光大作,杀声震天。 四十名骑着战马的满清骑士,原本悄悄躲在围墙外面,等着接应里面的十六名工匠,没想到突然发现身后传来火光,扭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后面,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支约几百人的明军骑兵队,当先一员明军大将,手持陌刀,威风凛凛,面如淡金,身材雄壮,正是陈国宝。 一个身材高瘦的倭国浪人,带着一只阴森可怖的鬼脸面具,手持一把倭国武士刀,默不作声地跟在陈国宝的左右,目光凶狠。 “杀!”陈国宝下令道。 呯呯呯呯一阵枪声响起,满清骑士纷纷中弹落马,随即明军骑士们挥着手中陌刀便杀了上去,那个带着面具的倭国武士,亦是举着手中武士刀,如离弦之箭般,最先窜了出去。 鬼面武士的速度快得宛若鬼魅,几乎是一个瞬间,他便窜到了最前面的一个满清骑士的面前,那骑士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正欲举起手中狼牙棒攻击对手,却发现一道寒光已经扑面而来! 唰的一声,刀光过后,满清武士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粗重的狼牙棒嘭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随即他的身子晃了一晃,便从马上栽了下去。 鬼面武士出手不凡,一刀便将这满清骑士斩为两截! 不远处望着鬼面武士矫健的身影在清军阵中四处冲杀,陈国宝也是暗暗颔首,心想大人说得果然没错,这个鬼面武士,端的是个武艺高强之人,这速度和刀法,都是上上之选。 血光飞溅,血肉横飞,没多久,这些满清骑士便被明军屠戮一空。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第二日清早,得知杀人案和工匠失踪案双双告破的消息后,陈子龙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头上缠着绷带,不顾劝阻,坐上马车便匆匆前往赵无忌的府邸而去,想要一探这两件案子背后的真相。 在平整的水泥路面上,马车行进的很快,没用多久时间,陈子龙便来到了飞马岭,到了赵无忌的府邸之前,陈子龙是赵府的常客,也不用门子禀报,下了马车,便自行走了进去。 进了赵府,没走几步,陈子龙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被旁边的一处墙壁给牢牢吸引住了。 只见这面墙壁上遍布弹痕,被人用火枪的铅子,给整整齐齐地打出了一个人形的形状来,陈子龙望着这面墙壁怔了一会,却听见背后传来赵无忌温和的声音,“懋中你伤势未愈,不在家中养伤,跑本官这里来做什么?” 陈子龙转过身去,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便看到赵无忌微微笑着,正向自己这边走来,他也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墙壁,向赵无忌问道:“大人,这面墙怎么会这样?” 赵无忌瞥了一眼那墙壁,哦了一声,拍了拍脑袋,道:“本官新近收得一名倭人下属,因其野性难驯,故此小小地给他一番惩戒而已,这两日一直在忙,却是忘记叫人重新粉刷这面墙,外面天冷,走,懋中,你我进屋说话。” 随后两人便来到赵无忌的书房中,赵无忌请陈子龙入座,派人上茶,陈子龙这才将来意说明,赵无忌听了,点了点头。 “这两桩案子确实都已经破了,不过严格来说,这两个案子,其实是一个案子,或许可以总结为满清间谍案。”赵无忌缓缓说道。 “本官先从第一个案子说起,也就是怨魂杀人案。” “怨魂杀人事件中,本官第一时间便做出判断,此事必是人为,而无关鬼魂,既然是人为作案,那么本官最先想到的,便是作案人的动机。” “凡事皆是有因有果,杀人是因,那么对方想要借此实现什么目的呢?这是本官在破案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思考的问题。” “凶手以杀人为手段,又传播出怨魂杀人的传说,死者的恐怖死状,鬼魂杀人的传说,从这两点看,本官猜测凶手的目的,很可能是想给民众造成恐惧; 那么通过恐吓民众,凶手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这一点,本官当时还没有想明白。” “懋中,你那日夜里,遇见的鬼脸武士,此人名为天草四郎时贞,乃是一名倭国武士,他是一名天主教徒,他前来大明,乃是为了从本官这里获得援助,想要本官帮助他们去对付倭国幕府。” “所以,他对本官掌管下的钦州以及钦州百姓,是抱有善意的,实际上,那日夜里,袭击你的人,便是被天草四郎所杀,你身后的死者身旁有一根棍子,经过仵作检验,你后脑的伤势,便是被那人所伤,而天草四郎时贞,你当时说的也很清楚,他的武器是一把刀,而不是棍子。” 第八百四十四章讲述案情 “大人的意思是,鬼面武士反而救了属下,而伤害属下那人便是装神弄鬼之人?那几人的身份又是什么人?”陈子龙有些迷惑地问道。 “那日夜里的三名死者都是倭人,他们并非大明人士,而是倭国幕府将军的手下,他们无意中发现了天草四郎的踪迹,一路跟踪而来,想要杀掉天草,却没想到被天草提前发现,反而率先出手,将他们三人当场斩杀,杀人的过程,却无意中被你给看到。” “可是属下看那三人的衣着,明明是我大明的百姓。”陈子龙皱眉说道。 赵无忌望着陈子龙,温和地笑了笑,“懋中,倭人虽然与我大明百姓外观上很难分辨,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其实你也能做到,本官那日曾命人除去那几个死者的靴子,从而得知他们的真正身份。” “靴子?”陈子龙皱眉思索道,“莫非倭人的腿脚与大明百姓有所不同?” “正是如此,”赵无忌点头说道,“倭人喜穿木屐,是以他们的脚上大拇趾与二趾之间,缝隙特别明显,所以本官才会知道,那日夜里,鬼面武士天草四郎时贞杀掉的,乃是三名乔妆成大明百姓的倭人细作,而因你身穿大明官服,天草四郎才没有伤害你。” “这么说来,鬼面武士并不是连续杀人案的凶手?”陈子龙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鬼面武士杀人用刀,而连续杀人案的凶手,却是杀人不见血,死者身上并无伤痕,本官当时就已知道,连续杀人案的凶手另有其人,鬼面武士天草四郎只不过凑巧在当夜路过而已。” “那晚的几个人中,那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女子最为可疑,本官怀疑她就是装神弄鬼之人,懋中,你当时说她身穿一身黑衣,不过本官知道有一种可以两面穿的衣服,正反两面皆是不同的颜色,本官想来,那女子的黑衣背面一定是红色。” “这也解释了为何红衣女鬼会迅速消失不见的原因,因为她只需将衣服翻转过来,便可在黑色衣服的掩护下,隐蔽地离开现场。” “另外,此人应该还有帮凶,本官后来派商将军去检查了死者的尸体,死者身上确实没有伤痕,但其头顶处,却有一根粗长的钉子,直钉入脑,一击致命,在死者头发的遮挡下,仵作也未曾能检测出来!这就是怨魂杀人的手段!!” “后来本官很快便找到了天草四郎,并从他口中得知了当夜发生的情况,同时,本官也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那便是荷兰人,倭人以及满清三方,已经有所勾结,天草四郎搭乘荷兰人的商船而来,在商船上,他看到了来自好几个头顶金钱鼠尾的满清武士出没,而这三名跟踪他的倭人细作,当时也和他在同一艘船上。” “听到他提起满清武士,本官顿时便有所明悟,再加上十六名工匠无故失踪之事,两者对照之下,本官终于看透了案件的真相。” “对手是满清间谍,他们的目的是工坊的技术,从这一点来讲,杀人案和失踪案全部可以解释得通了。” “水泥路是联结钦州,飞马岭,钦州港的交通要道,若是在这条路上,突然出现了恐怖的杀人怪谈,显然,会使得老百姓在夜间不敢轻易接近这条马路,便于这些满清间谍的夜间活动。” “在这条马路附近,本官想来,真正具有价值的,也就是公共马车公司的那些马车了。” 陈子龙也是心思机敏之人,他略一思忖,马上便反应了过来,“看来,这些间谍是盯上了马车上的弹簧,轴承等零件吧?” “懋中说得不错,”赵无忌轻轻抚掌,道:“弹簧,轴承,轮胎,这三样东西,都可以用在炮车上!间谍的目标,正是为此!” “有了这三样零件,便可以大大地提高炮车的机动力,这一点在野战之中,非常有用。” 陈子龙缓缓点头,“属下明白了,没想到看似普通的杀人案,背后竟然是满清间谍在作祟,那么工匠失踪一案,大人又是如何判断出那些工匠依旧潜伏在工坊内的某处呢?” 赵无忌叹了一口气,心想飞马岭工坊的围墙,乃是本官按照后世监狱的标准修建的,种种保安的制度和规章,也统统搬自于后世,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从工坊内脱身而出,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堪称是不可能的任务。 略一沉吟,赵无忌便开口道:“本官对监狱……,咳咳,对工坊的安保非常有信心,所以当本官在工坊内反复搜索,依旧没有发现这些工匠的逃跑轨迹时,本官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些工匠极有可能依旧隐藏在工坊的某处角落。” 陈子龙望着赵无忌,眼中满是敬佩之色,“大人真神人也,满清设下种种奸计,没想到在大人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赵无忌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随后敌人又故意穿着工匠的制服,被百姓发现,企图造成这些工匠早已逃逸的假象,本官于是便将计就计,故意派刘芳亮等人大张旗鼓地向东追了去,更是请来重元寺的高僧前来做法事,以麻痹敌人。” 说到这里,赵无忌冷笑了一声,“有时间逃逸,却没时间更换目标明显的制服,这些细作,可也是把本官觑的小了。” “果然不出本官所料,敌人自以为得计,昨晚便在停车场和工坊同时发动,企图一箭双雕,结果被本官早已设下的伏兵来了一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便是杀人案和失踪案的全部始末。” 陈子龙听完,禁不住又赞了一声,“大人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赵无忌摇了摇头,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欢喜之色,道:“只可惜本官还是过于稳重保守了一些,据昨日抓获的那些满清鞑子供认,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前几日曾亲自来到钦州,布置一切,本官若是早些下手,定可抓获此獠,而今想来,实在可惜。” 睿亲王多尔衮?!陈子龙听了,精神也是一振,道:“多尔衮在清廷位高权重,居然还亲自来此?” 赵无忌点了点头,“多尔衮昨日一早便搭乘荷兰人的商船离去了,可惜了,只差一步,本官就能抓住他了。” 陈子龙听了,也跟着叹息了一会,他想了想,便又抬头对赵无忌说道:“无论如何,大人此番总是得大于失,拔掉了满清在钦州的情报据点,又清除掉了工坊内满清派来的奸细,那名鬼面武士也被大人所收服,属下可是听闻,此人剑法非常厉害,隐隐有一代宗师的气度。” 赵无忌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天草四郎时贞吧?商将军也是如此说,此人刀法之高,确实是世间罕见,只是性情也太过狠辣,这一点,以后还要慢慢调教。” “不过懋中你要记住,倭人这个民族,畏威而不怀德,你只有表现得比他强大,他才会乖乖的听你话,如同忠犬一般驱使,你若是虚弱下来,他极有可能会反噬主人。” “无论如何,属下还是要恭喜大人,先破奇案,又得猛将加盟。”陈子龙拱了拱手,虽然案子破了,但陈子龙总感觉赵无忌似乎不是很开心,所以故意说一些恭喜的话,想让赵无忌开心起来。 陈子龙话音刚落,却见赵无忌又摇了摇头,说道:“案子虽然破了,但是在此案中,却已显示出,倭国幕府,荷兰人与满清三大势力已经勾结起来,共同对付我等; 满清睿亲王多尔衮更是亲自来到钦州,主持刺探偷窃我军先进技术之事,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敌人如此频繁地活动,若是本官所料不差,只怕我朝与满清之间的锦州大决战,即将提前上演。” “啊!”陈子龙也是惊讶出声,“大人是说,大战便在眼前?” 赵无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想了一会,便霍然站起,转身望向一旁的商敬石,道:“不能再拖了,商将军,你马上通知孙老四,明清决战已迫在眉睫,命他集中所有力量,加班加点,尽快把运兵船造出来,兵船造成之日,便是本官出兵北上之时!” “末将遵令!” 京城之中,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穿黑衣,带着两三个随从,走到民宅门口,轻轻敲门。 很快院门就被打开,一双狐疑的眼睛从门后面露出来,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麻烦通传一下陈大人,就说有位姓范的故人来访。”中年人含笑说道,不过他虽然是在笑,但是他的笑容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笑得非常假。 院门再度关上,门子急忙前去禀报。 片刻之后,陈洪范匆匆打开院门,十分恭敬地将这中年人请了进去。 自从在皮岛一役不战而逃之后,盛怒的崇祯皇帝免去了陈洪范的总兵一职,将他贬为庶人,永不任用。 第八百四十五章回归 看似陈洪范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然而在此时,王朝的末世,种种奇怪事情层出不穷,没过两年,陈洪范成功地东山再起。 陈洪范靠着自己以前在京城的人脉关系,又花费重金贿赂了一些朝中的大臣为他说话,开脱,居然又被再度启用,给他在兵部谋了个差事,如今他官任兵部武库员外郎,虽然官职不如以前大,但油水却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陈洪范这半年来,利用自己武库员外郎的身份,着实狠狠地捞了不少钱,不过他极擅伪装,虽然身家不菲,却依旧住在自己初来京师时,购买的小宅子。 陈洪范上朝时常常步行,家中也只有几名仆人,家中的家具等物也是非常的简朴,如此种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廉洁清贫的官员。 客厅中,落座,上茶,屏去左右,陈洪范这才换上一脸谄笑,对那中年人说道:“不知范先生来寻在下,可有何事?” 被称作范先生的这人,三角眼,八字眉,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假笑,谁也想不到这个衣着非常普通的中年人,居然便是山西有名的豪商范永斗。 范永斗回顾左右,确定客厅里再无他人,这才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来。 “陈大人,大汗对你很满意,这五万两银票你先收着,大汗说了,事成之后,还有厚报。” “哎呀,大汗真是英明慷慨,体恤下人,这叫本官又如何担当的起。”陈洪范嘴里说着,脸上却早已笑的开了花,双眼一直紧盯着那一叠银票不放。 范永斗笑了笑,随手将银票硬塞入陈洪范的手中,陈洪范假意推脱了两下,这才接过银票,随手放入怀中。 “大汗这次需要本官做些什么?”收了银票后,陈洪范脸上神情更是谄媚。 范永斗阴森的三角眼中,闪烁着如毒蛇一样的寒光,“散播洪承畴怯战的言论,逼迫洪承畴速战速决,此外,尽量想法离间崇祯和赵无忌的关系,大汗说了,只要你能做到这两点,来日天兵入关,一统天下后,陈大人一个封疆大吏的身份是少不了的,同时大汗也答应会给你陈家世代富贵!” 陈洪范摸着手里的银票,想了一会,嘴角便露出一抹阴笑:“范先生请放心,本官一定尽力而为。” “很好,”范永斗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看样子陈将军早已胸有成竹了。” 陈洪范也是阴阴笑着,想了想,方才缓缓说道:“国舅周奎,此人与本官一向亲善,完成大汗的重托,关键便在此人身上。” 三日后,上午,钦州港码头。 一艘高大的海船静静地在停泊在距离赵无忌的不处,北条兰站在少年的面前,即将分别之际,两人的心中都有些难过。 想起这几年来,这位北条家的贵女,如同婢女般的恭顺,服侍在自己身边的日日夜夜,赵无忌一时有些情不自禁,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随后将北条兰扯到了自己的怀中。 商敬石和夏允彝两人离赵无忌远远的,一个仰头看天,似是在研究天象,一个低着头望着地面,好像在数地上的蚂蚁,更远处的小岛茂和带着鬼脸面具的天草四郎时贞,则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大海,两人都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北条兰被赵无忌紧紧地抱着,浑身发软,似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依偎在他的怀中,良久,她方才红着脸,伸手轻轻地推开了赵无忌。 “夫君,兰儿要准备走了。”少女的声音虽然依旧恬静温柔,赵无忌却在其中听到了几分坚毅和决心。 听闻德川幕府与满清,以及荷兰人已经暗中串通一气后,再加之当初对北条兰的承诺,赵无忌终于准备着手对付德川幕府了。 而就在这时,北条兰也主动提出,她想要回到倭国,去主持大局。 小岛茂是北条氏的家臣,虽然有一定能力,但是号召力和威望不足,新近收服的天草四郎虽然向赵无忌表示了效忠之意,但他野性难驯,一旦回到日本,依靠他手中数量庞大的信众为后盾,小岛茂也很难压制住他。 反抗军若是被分成两股力量,很容易被幕府一一击破,所以赵无忌和北条兰虽然彼此都舍不得对方,但是心中也都明镜一样的清楚,在这个时候,北条兰返回倭国,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依靠北条家贵女以及赵无忌侍妾的身份,北条兰可以轻易地压制住桀骜不驯的天草四郎,并且北条家自北条早云开始,历经五代,经营百年,在倭国的关东地区依旧拥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和众多的支持者。 赵无忌如今在钦州的经营卓有成效,实力也已初成气候,所以赵无忌的倭国攻略,也便水到渠成地开始启动起来。 “兰儿,深入敌后,你要注意安全。”赵无忌紧紧抓着北条兰的手,心中有些舍不得。 “夫君放心,昔日北条家臣不过数十人时,兰儿亦能在幕府的追捕中活得好好的,如今兰儿有了夫君的支持,在关东站稳脚跟,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呢。”北条兰面色轻松地笑着,她不想让赵无忌为自己担心。 “本官如今正全力以赴对付满清,对倭国那边,暂时还是投入不了太多的力量,兰儿,你这番前去,还是要保持低调,隐匿行踪,以暗中积蓄力量为主。” 随后,赵无忌的目光越过少女,投在远处的小岛茂两人身上,“还有,天草四郎这人杀气过重,兰儿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此番给你带去的二百支三眼燧发枪和三百把陌刀,务必要交给可信任的家臣使用。” 北条兰低着头嗯了一声,赵无忌默默地又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看得她羞红了脸,方才说道:“兰儿,出发罢,时辰不早了,快则三年,慢则五年,本官一定会去看你的。” 北条兰这才抬起头来,她依依不舍地看了赵无忌一眼,方才在五十名浑身披着玄色重甲,手持锋利陌刀的士卒护送下,慢慢地登上了船,她一边走,一边频频地回头望向赵无忌,不断地向赵无忌挥着手,眼中满是不舍之意。 第八百四十六章紧锣密鼓 慢慢地看着少女的身影在海船上消失,赵无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去,慢步向着夏允彝,商敬石两人走了过去。 看到北条兰登上了船,小岛茂和天草四郎便也向赵无忌这边走来,十分恭谨地站在了赵无忌面前。 赵无忌看了商敬石一眼,商敬石会意,转身来到身后的一排排长条形的木箱面前,飞起一脚,踢飞了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随即他探手进去,从箱子里取出来两把倭刀,随手便将两把刀向着小岛茂二人掷去,二人急忙接了过来。 “本官这次给你们准备了两千把倭刀,你们先看一看。” 天草四郎时贞接过倭刀,入手感觉沉甸甸的,分量十分沉重,显然此刀做工用料十足,再一看,发现刀刃也是非常的锋利,他双手持刀,虚空挥砍两下,感觉十分舒服,他也是用刀的行家,一眼便看出此刀是难得的好刀,心忖此刀多半便是庆记工坊制造出品。 也就是庆记工坊,拥有在短时间内造出如此大量优质倭刀的能力。 小岛茂拿着倭刀,也是十分满意,心中非常欢喜。 “这两千把倭刀,是给你们的,你二人商量着分配,不过你们要拿这刀,本官是有条件的,不久之后,本官便会率军北上,征讨辽东,去与清兵作战,本官需要两千敢战之士,手持此刀,浮海登陆辽东腹地,袭扰满清后方。” “也就是说,本官希望你等凑出两千人,于侧面呼应本官此次出征,事成之后,本官必有重赏。”赵无忌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瞥了天草四郎一眼。 赵无忌其实是有点多虑了,亲眼目睹,并‘亲身体验’了明军士卒强大的火力后,天草四郎对赵无忌只有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服从,尤其赵无忌还答应他,待到北条氏一统倭国之后,允许倭国百姓自由信仰宗教,并暗示支持他做首任倭国天主教的教宗。 作为一个极其虔诚的天主教徒,成为倭国所有教徒的教宗,对天草四郎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于是从这一天起,天草四郎便死心塌地地成为了赵无忌的忠诚手下和狂热拥趸。 更何况赵无忌还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常胜军神,跟随这样的无敌强者,也能早日为死去的母亲和兄弟报仇,这便是天草四郎内心的想法。 “大人,两千士卒不算,属下一人便可凑出。”天草四郎傲然说道,他手下的狂热教众很多,其中更有不少剑法高强的浪人武士,凑出两千人对他来说,问题并不大。 更何况在幕府的重重封锁下,地下抵抗力量很难得到精良的武器,是以天草四郎觉得,便是一个人换一把倭刀,也是值了。 小岛茂没想到被天草抢了先,他有些懊恼地急忙开口:“大人,属下也能出两千人。” 赵无忌没想到这两人的积极性还很高,他略一沉吟便拍板做主,“两千人,你二人各出一半好了,这些倭刀,你们每人一千把。” “此战非常重要,你们好好干,事成之后,你们的战绩若是能让本官满意,本官还会再提供两千把倭刀和两千把铁炮给你们,这些武器,全部都是出自庆记工坊,此外,本官还会给你们提供一批药品。” 天草四郎听了,心中大喜,他和小岛茂对视一眼,齐齐对赵无忌弯腰一礼:“属下遵命!” 片刻之后,小岛茂等人也登船离去,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夏允彝摸着胡子,微微颔首道:“这些倭人,个人战力虽强,但彼此之间的配合作战却是其短板,行军打仗一向打的是战阵配合,若是遇上训练有素的清军主力,这些倭人多半凶多吉少,只怕有负大人所托。” “更何况,以属下观之,无论小岛茂,还是那个鬼脸武士,为一冲锋陷阵猛将尚可,却并无为帅之才,若是遇上多尔衮,阿济格,萨哈廉这样的清军名将,很难取胜。” 赵无忌看了一眼夏允彝,虽然觉得他说话有些不中听,但却也知道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于是也只得强笑道:“夏先生所言不错,不过届时袭扰辽东腹地的正面主力乃是刘文秀,这些倭人,只不过是侧面呼应罢了,他们未必会有与清军主力交战的机会。” “走吧,去船厂看看。”赵无忌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先行,夏允彝和商敬石苦笑着对视一眼,也只得急忙跟上。 赵无忌这几日几乎天天都往船厂跑,亲自监督运兵船的建造,孙老四和归庄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也皆都不敢怠慢,整日吃住在船厂里,日夜督促造船不停。 主官重视,工匠人人卖力,加上又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人力物力调遣十分得力,运兵船的建造速度提高了很多,预计再有半月左右,也就能全部竣工了。 赵无忌在造船厂转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听了一会孙老四和归庄的汇报,随后又特意嘱咐了几句,他其实也知道,便是自己不来,孙老四等人也会竭尽全力,尽快把船只造好,并不需要自己这样,每日都前来督促。 但赵无忌每天还是要来这里走一走,看一看,似乎也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心安,才会放心。 赵无忌正在这边神色专注地盯着工匠们造船,不远处,两个身影也正向着这边快步而来,商敬石见状,急忙在赵无忌身后低语道:“大人,袁时中和朱成矩来了。” 赵无忌哦了一声,扭头看去,此时两人已经来得近了,当即弯腰抱拳,给赵无忌施礼。 这几个月来的海盗经历, 对于从前从未坐过船的两人来说,仿佛一场奇妙之旅般令人难忘,而两人也在和海盗的作战中,逐渐成长为合格的水师将领。 “这几个月,你们做的很不错,本官很欣慰,这次叫你们回来,也是因为有大仗要打。” 袁时中抬头说道:“请大人放心,水师上下官兵,无不枕戈待旦,时刻等待大人命令行事,此战乃国战,我等必将全力以赴,不负大人所望!” 赵无忌看着两人,含笑点头。 “乔怎么没跟你们回来?”乔统率着由六艘盖伦船组成的强大舰队,驻扎在岘港,大战在即,赵无忌也已去信,命乔速速前来钦州,而今袁时中已到,而乔却没有到,这就有些奇怪了。 “据刘玉尺所言,乔小姐早在大人信件来到之前,便已经率军离开岘港,前去印度一带作战,据说有一支非常强大的海盗舰队在那边不断地袭击过往商船,乔小姐率军前去剿灭那些海盗去了。”袁时中解释说道。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印度洋出现了海盗作乱,逼得乔不得不率军前去讨伐,赵无忌从中嗅出了一种浓浓的阴谋味道,这让他有些隐隐不安和担忧。 赵无忌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洪承畴。 先是满清,荷兰,倭国三方势力同流合污,满清睿亲王多尔衮更是亲自出现在了钦州,主持大局,企图盗窃庆记工坊的先进技术和轮胎,弹簧等物,随后又有印度洋奇怪地出现了海盗之事件,迫使乔不得不离开岘港前去征讨,如此种种,无不说明敌人的部署已经日渐紧锣密鼓,一步紧似一步,大战即将来临的紧迫感仿佛已经扑面而来。 少了乔的舰队,对赵无忌的出征有一定影响,不过即便如此,他目前手头的水上力量也已足够,刘文秀那里有六艘铁甲舰,而假托海盗之名的袁时中,赵无忌后来又给他补了三艘战舰,也给他凑成了六艘战舰的舰队,两支舰队加起来一共十二艘战舰,这在东亚海域上,已经是一股十分令人畏惧的海上力量。 护航兵船前去辽东,应是绰绰有余。 “属下已经吩咐刘玉尺,命他速速派人前往印度,尽快将大人的命令送到乔小姐那里去,只要乔小姐一旦得知此事,定会马上赶回钦州。”袁时中说道。 赵无忌想了一会,便摇了摇头,“不必了,印度那边也很重要,剿灭海盗也是大事,先不要叫她回来了,待到她剿灭海盗之后,再叫她回来也不迟。” 黑旗军全军出动之下,钦州的水师力量顿时便是一片空白,赵无忌打算待乔回来后,让她暂时负责广西附近海域的警戒护航事宜。 “对了,安南都统使司那边,现在局势如何了?”赵无忌转身问夏允彝道。 “势如破竹,秦将军率白杆兵,杀得那些土人人头滚滚,溃不成军,今早秦将军还发来战报,说道已经基本收复安南全境,向大人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夏允彝摸着胡子,面露微笑,前方传来的捷报,让他心情很好。 “哦,这样,命韩林马上率三千兵马,进驻安南都统使司,同时传令给秦将军,命他尽快返回钦州。” 第八百四十七章争议 安南都统使莫岱庆已经被郑主给打怕了,郑主的大军此番来势汹汹,一路连战连胜,杀得莫岱庆手下军队溃不成军,节节败退,若不是赵无忌及时派兵出手救援,只怕此刻郑主早已一统安南全境。 白杆兵抵达安南后,在秦翼明的指挥下,首战便以三千兵马,一举击破郑主两万大军,马万年更是冲锋在前,一枪挑死郑主手下大将郑俊,莫岱庆看到明军如此神勇,加之对郑主的畏惧,便向赵无忌提出希望能派兵常驻安南都统使司的想法。 安南之地可比钦州大多了,掌控这样一个地方,对赵无忌也是大有益处,于是赵无忌便派夏允彝去和莫岱庆商谈此事,谈了几日之后,最终谈下来的结果是赵无忌应邀派兵驻守安南,而莫岱庆则会每年给钦州提供粮食十万石以为报酬,并允诺会为庆记,和记商行在安南的经商活动提供便利。 安南都统使司那边地处热带亚热带地区,水稻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提供十万石粮食对莫岱庆来说,非常轻松。 黑旗军驻军为莫岱庆提供保护,而赵无忌则可以借机开辟安南这个市场,安南的港口也可以为广西水师提供便利,双方合作可谓双赢。 “你们先去工坊吧,本官吩咐唐先生为你们准备了一种新式武器,这几日你们好好练习练习。”赵无忌看着袁时中和朱成矩,温言说道。 “属下遵命!” 同一时刻,紫禁城中。 雄伟壮丽的建极殿平台之上,崇祯与几位阁老重臣,正在此处议事,虽然如今已是五月,但京城的天气,依旧寒冷而干燥,望着有些空荡荡的建极殿,崇祯皇帝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无尽的悲凉。 各地的噩耗不断传来,弄得现在崇祯的心理已经接近麻木了。 李自成,张献忠如今正在大明的各个腹心之地,到处作乱,烧杀劫掠,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无数原本富庶的府县城镇,俱是化为一片焦土,左良玉,贺人龙两员大将,也只能无奈地跟在贼人背后吃灰,两人看起来不像是在追捕,倒像是在送行。 杨嗣昌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面对狡猾的流贼,左,贺二将既不敢追的太快,生怕中了贼军的陷阱,又不敢追的太慢,担心被朝中御史参上一本,弹劾其玩忽职守,剿匪不力,故意放纵贼人的罪名。 崇祯皇帝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他每日都能收到各地的官员弹劾左,贺两将的奏折,弹劾两人军纪败坏,纵兵劫掠百姓,更有官员直言‘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称两将手下的军队,给当地带来的伤害更甚于流贼。 面对这些如雪片般飞来的奏折,崇祯皇帝不得不一律留中不发,他像一只鸵鸟一样,大难临头之际,便把头往沙子里面一扎,仿佛这样便看不见周围即将到来的危险。 左,贺二将,虽然军纪不好,但毕竟还算是大明目前比较有战斗力的两员骁将,所谓国难思良将,崇祯还要倚仗他们,所以对这两人的嚣张跋扈,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然而反贼终究是反贼,他们目光短浅,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就连李自成也一直抱着被招安的打算,只要明军从辽东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人也不过分分钟的事情,真正令崇祯发自内心恐惧的,是在辽东虎视眈眈的皇太极。 而今日的主要议题,便是正在进行中的辽东之战。 前几日洪承畴曾有战报传来,言道在宁远城下,击退了来犯的满清英亲王阿济格,斩首数百清兵,明军小胜一场。 不过因为这场胜利,洪承畴受到的压力反而更大了,这几日来,围绕洪承畴此次的用兵方略,朝中群臣明显分为两派,一派为速战派,以兵部尚书陈新甲为首,另一派为持重派,以礼部尚书蒋德景为首,两派人马这几日在朝堂上吵得十分厉害,崇祯一时也不知道该支持哪一方好,十分头疼。 今日朝议刚开始,陈新甲便出兵禀道:“皇上,今早臣又接到了来自锦州祖大寿将军的求援文书,言道锦州城中粮食即将耗尽,望皇上尽快派兵救急解围,皇上,臣心中着急啊。” 沉默了半晌,崇祯皇帝方才有些疲惫地问道:“洪卿如今还在宁远?” “正是如此,皇上,主帅为一军之魂魄,洪大人如此怯敌如虎,恐怕非我军之福啊。”兵部武库员外郎陈洪范禀道。 按陈洪范的官职,他原本没有资格参与这种殿前奏对的朝议,不过陈新甲以其‘知兵’并有过和清军交战的经历为由,破格将其带到了建极殿中。 崇祯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陈洪范,这个人在皮岛之战中率先逃跑,给了他一个非常不好的印象,但是随后国丈周奎大力举荐此人,称其是非常难得的干才,手中无人可用,病急乱投医的崇祯于是便将其再度启用,这次崇祯把陈洪范安排到了兵部。 而在这段时间里,兵部尚书陈新甲对主管武库的陈洪范也多有溢美之词,称其精明干练,雷厉风行,在其管理武库期间,大力撤裁闲散无用的工匠和项目,将武库的经费一举下降了两成,生产制造出的武器却反而多了一成,可谓是人才难得。 望着一脸忠心耿耿,笑容谦卑和气的陈洪范,胆怯逃将和难得干才两个印象在崇祯脑中激烈碰撞,让崇祯一时有些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陈洪范。 “陈大人此言太过了,”礼部尚书蒋德景上前一步,禀道:“皇上,洪大人乃是我朝名帅,与李闯,张献忠等贼人交手,无往不利,连战连捷,洪大人统兵用兵能力,可见一斑,臣以为,洪大人用兵持重,乃是有他的考虑在内的,前方局势瞬息万变,我等实在不宜妄自干涉洪大人的用兵。” “蒋阁老此言差矣,岂不闻一鼓作气乎?洪大人若是迟迟守城不出,时间长了,只怕我军士气也已消耗殆尽。”翰林院庶吉士周钟一脸正气地禀道。 第八百四十八章财政窘境 历史总是带有自己的惯性,该发生的,最后总会发生,历经打击,饱受摧残的周钟,最终还是如历史上一样,成为了翰林院庶吉士。 庶吉士,亦称庶常,为明清时期的官职,庶吉士为皇帝近臣,负责为皇帝起草诏书,为皇上讲解经籍,成为庶吉士,既可以接触到朝廷中的大事,历练本事,又能时常和皇上相处,加深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为自己将来的仕途打下坚实的基础。 朝廷中的内阁辅臣,也经常会从庶吉士中挑选,所以说,成为庶吉士,乃是一条能够快速获得升迁的终南捷径。 抛开为人不提,单以学问而论,周钟的学问还是非常不错的,再加上崇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对这个长相不俗,文采不错的年轻人印象很好,也有意磨炼栽培他,是以最近一段时间,周钟经常能参加到这种内阁辅臣级别的朝议之中。 历史上的周钟是通过科举而获得庶吉士一职,而在这个平行时空里,周钟却是靠着国舅周奎的举荐,而得以成为天子近臣。 周钟虽然是靠着无节操地巴结逢迎周奎得以上位,但在崇祯面前,他则又是一番模样。 崇祯平时就某事征询群臣意见时,与唯唯诺诺的众人不同,周钟很敢说话,经常做出一副耿直的样子,在皇帝面前直言不讳,旗帜鲜明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这让崇祯对他很是欣赏。 虽然有时周钟也会说错话,但崇祯对此并不在意,年轻人犯点错误,不是很正常的么?他的‘耿直’让崇祯很欣赏,甚至拿他当做铮臣看待。 面对一旁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蒋德景,周钟毫无惧色,对着崇祯侃侃而谈。 “皇上,臣听闻,士气宜鼓而不宜泄,而今我朝十五万大军齐聚宁远,九边猛将云集于此,将士士气高涨,以此强军击败满清,并非难事,前日洪大人击溃来犯的满清英亲王阿济格便是明证; 而洪大人一味死守不出,徒然靡费我方士气,于战局并无半分裨益,臣附议陈阁老所言,此战当速胜,不宜多拖,否则定然生变,对我大明不利。”周钟慨然说道。 户部尚书李待问皱着眉看着周钟,周钟的伪装,瞒得过崇祯皇帝,却瞒不过在宦海沉浮多年的李待问,李待问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爱说大话,表里不一,表面装出一副慷慨大义,铁骨铮铮的样子,其实他的一切言行,全都在揣摩圣意,迎合崇祯的想法。 他觉得周钟刚才的一番话,看似蛮有道理,其实都不过是在纸上谈兵,他觉得周钟不但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还是一个绣花枕头,外面看着不错,其实里面就是一包草。 李待问轻咳一声,迈步出列,对崇祯禀道:“皇上,洪大人统率手下士卒,九年剿匪,辗转于陕,甘,宁,豫等地,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谓军功累累,战绩辉煌,皇上,臣以为用人当不疑,疑人则不用,既然皇上已拜洪大人为帅,此番征辽之事,便应由洪大人一力决之,切忌随意干涉为好。” 李待问表明了支持蒋德景的态度。 崇祯看着这边的蒋德景,李待问,又看看那边的陈新甲和周钟等人,他的心中宛若一团乱麻般,不知该如何决断。 默然沉思半晌,崇祯在心中也慢慢地有了主意,他觉得李待问说的不错,心中还是倾向于支持洪承畴,因为洪承畴已经用以往的战绩证明,目前他依旧是大明最优秀的军事统帅,崇祯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选择相信他。 崇祯轻咳一声,目光在群臣的脸上一一扫过,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色,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崇祯正待开口之际,兵部尚书陈新甲再度出列。 “皇上,非是臣不相信洪大人,实在是我军此战,除速胜一途,再无他路。”陈新甲开口便是惊人之语。 “皇上可知,如今我大明国库早已空空如也,十五万大军远在辽东,人吃马嚼,每日靡费钱粮巨大,数目惊人; 皇上,臣如何不知满清擅攻,我军擅守?但若是任由洪大人慢慢守下去,只怕清军未败,我朝户部财政便已率先崩溃。” “是以,臣之所以主张速战,实不得已耳。”陈新甲脸上的神色也很复杂,他潜意识深处,也明白洪承畴的战略并无问题,但每日经由兵部之手,输送往前线的大量粮草物资,早已让他不堪重负,捉襟见肘。 更何况当初赵无忌率领一万人马,便如切瓜削菜一般,轻松砍翻了十万满清大军,而今洪承畴坐拥强兵十五万,而满清则在山东一役中,被赵无忌迎头痛击,损失惨重,此消彼长之下,在陈新甲看来,如今明军的实力远超清兵,洪承畴用兵如此保守,实在是没必要也太过于胆怯了。 我强敌弱,直接推过去掩杀就好,如此的磨磨唧唧,徒然耗费朝廷的粮秣,主帅畏敌,也会打击到己方的士气。 崇祯听了陈新甲的话,顿时脸色就有点黑,陈新甲的话语,正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软肋,崇祯虽然是天子,富有整个大明,但他却没有钱。 “李阁老,前线的军资供应情况如何?可还支持得住这十五万大军?”崇祯带着一丝的侥幸希望,看向户部尚书李待问。 刚才还在慷慨激昂地支持洪承畴的李待问,此刻脸色也突然变得很臭,他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老臣已经尽力,不瞒皇上,为此番征辽准备的物资粮食,月底即将耗尽。” 崇祯顿时就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头上的白发,好像突然又多了几根。 定了定神后,崇祯强作镇静地问道:“朕不是命你按半年时间来准备此次大战的粮秣么?如今不过刚刚一个半月,怎么物资就要耗尽了呢?” 李待问也是无语,他原本按洪承畴的需求制定的计划并无问题,粮秣物资绝对是够用的。 谁知洪承畴出兵之后,前线的物资粮秣消耗大大超出预期,洪承畴本人还好,他手下的各路总兵,纷纷狮子大张口,以各种理由,向后方朝廷索要大量的物资粮秣,尤其是大同总兵王朴,山海关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等三人,胃口最大,要的也最多。 洪承畴名为此次出征的最高统帅,实则下面的这些骄兵悍将们,基本不怎么买他的帐,也就前屯卫总兵王廷臣,玉田总兵曹变蛟比较听他的话,其余各人,则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朝廷拖欠军饷那么多年,如今好容易有一个要钱的机会,当然要多要一些,属下士卒高兴,自己也能贪墨不少,为什么不要? 那边各路总兵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这边户部李阁老只得就地还钱,将前方的军资要求一压再压,然而即便如此,这一个半月来的物资消耗依旧是远超李待问想象,说能将粮秣供应保证到月底,已经是李阁老尽量往乐观的方面说,生怕惊到了崇祯。 “半个月时间,肯定不够,李阁老,这样吧,朕这便颁下旨意,命各省总督巡抚,尽量协助你筹粮筹钱,一定要保证好前线的军资供应,除此此外,”崇祯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又看了李待问一眼,“李阁老,你可还有其他方法解决钱粮问题?” 崇祯所言的其他方法,其实就是向老百姓加税,不过他自持明君身份,加税这种事,只能是臣子主动上奏请求,然后他还要拒绝几次,直到最后,他才会装作勉为其难地同意加税,以保持自己的明君形象,想让崇祯自己说出‘加税’两个字,那是休想。 李待问跟了崇祯这么久,如何不知崇祯的心意?不过加税说着简单,实施起来可就困难了,而因加税会造成的种种深远影响,则更是贻害无穷。 由于各地官吏的层层腐败,雁过拔毛,朝廷征收一百两银子,倒是有七八十两进了各级官吏差人自己的腰包,如今李闯,张献忠率领流贼正在河南,陕西一带到处抢劫,如入无人之境,各地官府皆都头疼不已。 明朝的每次加税,那些地主豪绅们都能巧妙地将税收转嫁给最底层的百姓,选择在这个时候加税,势必又要逼反一批交不起税的穷人,这不等于变相地给那些流贼创造兵源么? 李待问可不傻,若是他提出加税的主意,最后又被崇祯采纳,将来若是因此事造成各地百姓纷纷民变,民众揭竿起义,最终背锅担责的肯定就是他。 所以李待问这时就开始装糊涂,他假做冥思苦想了半晌,方才遗憾地摇了摇头,道:“老臣已经尽力了,实在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周钟心想表现的机会来了,他眼珠一转,当即出列,望着崇祯皇帝禀道:“皇上,臣有一法,或可得几十万两银子,以为军资。” 眼见周钟献策,崇祯大喜过望,急忙道:“周卿家有何良策,快快请讲。” 第八百四十九章派遣副帅 周钟故作一副沉稳之态,挑眉说道:“臣不才,却也听说过海贸利润之丰厚,动辄几倍几十倍之多,故此钦州伯方能通过海贸,短短半年,便为朝廷上缴二十五万两银子的利润; 皇上请想,钦州开海,不过半年时间,便有此番暴利,其余两处通商口岸,月港、广州,居然一年才只有几万两银子的税收,比钦州相差甚远,在臣想来,这两地怕是有贪官污吏,在此间上下其手,隐匿吞没大量原本归属朝廷的税银。” “臣请皇上,派遣得力大臣,前往三地,查明真实情况,追缴那些原本属于朝廷的税银。”周钟说道。 其实周钟心里还有个小九九,他隐隐有些怀疑,赵无忌其实根本没有赚到这么多钱,打算趁此机会,治赵无忌一个欺君之罪。 毕竟一年就能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的税收,有些太吓人了。 崇祯听了周钟的话,顿时就是眼前一亮,钦州一年能拿出五十万,那规模比钦州更大,通商历史更久的广州,月港两地,没理由税银会比钦州少,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如周钟所言,这两处的大量税银,应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给贪墨了。 虽然一直都在猜忌赵无忌,但崇祯对于赵无忌的能力还是非常认可的,他倒是丝毫不怀疑赵无忌能赚这么多钱,心中只是痛恨广州,月港两地的官员,恨他们私吞朝廷的税银。 就此议题,崇祯与群臣又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派出三位钦差,分别前往三地,检查监督税银的收缴情况,面对这三个肥缺,朝廷上的几位大佬又是一番你争我抢,都想派自己的人去。 周钟并不是很爱财,他只是想当官,所以对这个钦差身份没什么兴趣,国丈周奎也在场,他倒是很想去月港或是广州,捞上一些油水,于是他主动请缨,想要替皇帝‘分忧’,奈何崇祯早已看透了自己这位老丈人的真实心思,说什么也不同意派他去。 众人商议了半晌,反复斟酌了一番,终于定下了三位钦差的具体人选,随后陈新甲再度老调重弹,提起催促洪承畴速速出战之事。 正在崇祯皱眉思忖之时,户部尚书李待问再次出列,禀道:“皇上,洪大人用兵沉稳持重,想来也自有他的道理和用意,而我军粮秣军饷不足,亦是不可忽视的问题,老臣以为,皇上何不再派遣一员锐意敢战的将领,为此战副帅,辅助洪大人?” “钦州伯赵无忌,能征惯战,曾在山东大破十万清兵,如此战绩,便是洪大人也稍有不及,难得的是赵无忌一向锐气十足,敢战强敌,恰与洪大人形成互补,皇上何不命赵无忌为此战副帅?” 崇祯瞥了李待问一眼,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 当初赵无忌在山东以少胜多,杀得皇太极溃不成军,狼狈而逃,清兵实力大损之下,皇太极不得不采用虚张声势之计,方才顺利撤出大明。 待到清军撤出关外后,崇祯方才从清兵撤退沿途的各地主官的奏折里,知道了清兵的真实兵力。 号称十万之众的清兵确已被赵无忌率军打残,撤退时的清兵,不到四万余人,并且士气极其低落,在清兵撤退的路途中,时不时可以看到死在路边上的清军伤兵。 从山东和河北一地抢夺的众多人口辎重,也大多都被赵无忌又夺了回去,满清此番入侵,所获实在不多。 在撤退中,清军居然连死者的尸体都顾不上掩埋,随意就将尸体和伤兵丢弃在路旁,可见其当时的惶恐和匆忙。 得知真相的崇祯,心中亦是遗憾不已,深悔自己当初过于胆怯,只是命洪承畴,孙传庭两人率领十余万精锐西军,拱卫京师,而不敢命两人前去迎战追击逃窜中的皇太极。 若是当初派遣精锐西军,追击溃败的清兵,斩杀皇太极,也许就没有今日的辽东之战了。 不过清军的惨败,也给了崇祯和一些大臣以错觉,让他们觉得清兵亦是不过如此,只要指挥得当,用兵得法,清兵也并非不可战胜。 所以此次出征辽东,为锦州解围之时,崇祯并没有派遣对清兵战绩最佳的赵无忌前去,而是派遣了洪承畴。 这也是崇祯觉得清兵元气大伤,明军此战必胜,再加上他对赵无忌的猜忌,不愿坐视赵无忌再立大功,而做出的决定。 结果如今快一年时间过去了,明清两国依旧在锦州前线互相对峙,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眼看洪承畴如今一副战战兢兢,用兵持重保守,唯恐有失的样子,崇祯的心中便是一阵阵的后悔。 想起每日运往前线的那些白花花的军饷和大米,心疼之余,崇祯有时也会想,或许当初应该派遣赵无忌为统兵主帅,前去征讨辽东满清,以赵无忌的锐气,也许早已把盛京都拿下来了。 但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既然选择了洪承畴,洪承畴又没有过错,崇祯总不好直接就用赵无忌将他换下来。 此刻听起李待问提起征调赵无忌前往辽东作战一事,崇祯不由得有些意动,嗯,让赵无忌去辽东试试,此举看似可行。 崇祯现在实在有点承受不了来自前线的无休止的讨要军饷和粮秣的压力了,这十五万大军,就是一个吞金巨兽,敌人没打死,却快把崇祯自己给吃破产了。 陈洪范在下面听着李待问的话,心中暗自着急,他偷眼看去,却看到崇祯皇帝正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忖的样子,心中更是百爪挠心般的不舒服。 大明王朝如今的颓势,陈洪范看得很清楚,外有满清虎视眈眈,内有流贼四处肆虐,天公也是不作美,屡屡在大明各地降下种种天灾, 在担任武库员外郎期间,他大肆贪污腐败,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只追求数量,不重视质量,造出了大批的不合格武器送往前线,又强行撤裁了很多在军械研发方面具有丰富经验的老工匠,以减轻成本。 所以他主管的武库,如今账面上的成绩才会如此漂亮,结果陈洪范此举,反而给了主管上司,兵部尚书陈新甲一个此人乃‘干才’的印象。 在和平时期,陈洪范这么胡作非为,只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时,几年后,那些生产出来的劣质武器,以及失去工匠后明军武器研发的后劲不济,迟早会揭穿陈洪范的真面目。 不过,几年后,大明是否还会存在,那还不好说呢,陈洪范冷冷地想道,到时大明都亡了,又有谁会来追究自己的责任呢。 陈洪范已经彻底卖身投靠了满清,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皇太极那边,若是崇祯再度启用赵无忌,在赵无忌的统领下,明军很有可能会再度击败皇太极,作为内奸的他到时势必会暴露出来,到了那时,可就不是贬为庶人永不录用那么简单了,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想到这里,陈洪范眼露凶光,暗暗把牙一咬,就准备口出谗言,诽谤赵无忌。 陈洪范正待开口,却没想到一提起启用赵无忌之事,有人比他还急,只见一人抢在陈洪范前面,出列禀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 陈洪范又惊又喜地看去,只见此人正是被国丈周奎举荐的翰林院庶吉士周钟。 “皇上,任命赵无忌为副帅,势必会分去洪大人一部分主帅权力,也会对洪大人指挥兵马形成掣肘,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更何况此战乃是国战,半点轻忽不得,还请皇上三思。”周钟一脸正色地说道,似是浑然忘记了就在刚才不久,他还怂恿皇帝在后方干涉洪承畴的指挥,催促洪承畴出战的事情。 原本任不任命副帅,周钟也不想干涉,但没想到此事涉及到了赵无忌,他却是不能不反对,在周钟狭隘的心中,赵无忌就是自己的敌人,凡是有利于赵无忌的,自己都要反对。 一旁的国舅周奎轻咳一声,也站了出来,“皇上,此举不妥,赵无忌品德败坏,当初在西北时,他就欺男霸女,觊觎一杜姓女子美貌,而栽赃此女丈夫为反贼……” 崇祯听着周奎的絮絮叨叨,心中烦躁无比,他露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急忙制止住了周奎:“此事朕已知晓,国丈且先退下。” 看着周奎心有不甘地闭嘴退下,崇祯的心中情不自禁地对周奎升起一股厌恶之感,他很清楚周奎一直对赵无忌心怀恶意,所谓的赵无忌道德败坏,也多半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更何况,崇祯在心中有些极端地想道,朕如今是要选调能战的大将,去和满清做生死决战,不是要选拔道德模范,你在这里说赵无忌欺男霸女,就算这是事实,但是这跟派他去打仗,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赵无忌无论是在神木,葭州,青州,钦州,在民间的官声一向非常好,在百姓中的威望也很高,这样的一个官员,会是欺男霸女之徒? 第八百五十章奸臣作祟 对自己的这位老丈人,崇祯可谓是失望至极,不过为了天子的颜面,也为了周皇后,崇祯却还是要给周奎留几分面子,换了是别人,崇祯早就呵斥他言语荒唐,将其赶出殿外了。 陈洪范看到周钟,周奎强行出头,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阴笑,周奎作为国丈,本应与国同休,处处维护女婿崇祯的利益,但他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点小利,在客观上却起到了大明掘墓人的作用,处处给崇祯帮倒忙,不断地挖大明的墙角。 以周奎那粗鄙的见识,根本就想不到若是大明没有了,他就算拥有再多的财富,又如何能守得住? 他和周钟一样,视赵无忌为敌人,只要涉及到赵无忌的,一律反对,而不去想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这么做对大明有没有好处。 像周钟这样只知高谈阔论的书生,在朝堂上越多越好,陈洪范在心中阴阴地想道,看来过几日,应该再向周奎举荐一些‘贤才’了。 礼部尚书蒋德景略一沉吟,也出列禀道:“皇上,臣附议李阁老,钦州伯在西北发展民生,厉兵秣马,向来心怀国事,皇上可还记得郑主征讨我朝安南都统使司之事?” 蒋德景不提,崇祯差点都忘了,安南那个地方,距离京师太远,大明朝廷实在是管理不过来,投入多,产出少,白白浪费精力和人力物力,所以崇祯已有意放弃此地。 听了蒋德景的话,崇祯怔了一怔,“安南,安南那边怎么样了?” 蒋德景摸着胡子,呵呵笑道:“当初郑主悍然入侵我大明安南,皇上曾下旨命钦州伯率军前去迎击,昨日老臣收到安南都统使莫岱庆的书信,赵无忌心忧国事,皇上旨意未到,他便已率先派遣三千精兵,杀入安南,迎战郑主军队去了。” “钦州伯能征惯战,有他出手,郑主不足为虑,皇上亦可高枕无忧,有如此良将镇守边疆,实乃我大明之福啊呵呵。”莫岱庆的书信里,把赵无忌一顿赞扬和恭维,这让礼部尚书蒋德景也觉得与有荣焉,感觉很有面子。 哦,旨意未到,钦州却已率先出击,这看上去很符合赵无忌的行事风格啊,崇祯在心中想道。 大明朝堂上,敷衍塞责,不敢出头做事的人很多,像赵无忌这样,为了朝廷的利益,主动做事主动出战的官员则很少。 是以听了蒋德景的话语,在场的诸位阁老,如李待问,陈新甲等人,皆都是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李待问更是出列禀道:“皇上,赵无忌主动为朝廷分忧,忠心耿耿,可堪嘉奖。” 崇祯听了,微微颔首。 陈洪范在下面暗道不妙,他想了想,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急忙开口道:“皇上,臣以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旨意尚未下达,钦州伯便自作主张,出兵安南,乃是逾越之举。” 陈洪范偷偷瞥了崇祯一眼,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还好这次赵无忌的出兵之举,恰与皇上的旨意相和,若是皇上不欲与郑主结怨,赵无忌此次出兵,岂不是妄自得罪友邦?” 陈洪范话音刚落,礼部尚书蒋德景当即就是一声怒喝:“陈洪范!你怎可说出如此无君无父之语!安南都统使司乃是我大明国土,郑主入侵我大明,何来友邦一说!钦州伯率军征讨入侵之敌,何罪之有?!” 陈洪范听了,饶是他脸皮极厚,此刻也禁不住老脸微红。 崇祯面色阴沉地看着殿前的众人,久久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看蒋德景和陈洪范两人针锋相对,皇上态度又是暧昧不明,众人一时也都不敢开口表态。 迟疑了半晌之后,崇祯终于拿定了主意,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十分清冷,一如这清冷空阔的建极殿。 “钦州伯在岭南,既要征讨郑主,又要发展海贸,担子已经很重了,由他出任征辽副帅一事,暂时搁置再议,陈新甲,前线形势如何,你兵部最有发言权,便由你兵部下文,催促洪卿,尽快解决此战罢。” 心知这便是崇祯最终的决定,蒋德景和李待问两人暗中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也只得躬下身去。 “臣等遵旨。” 十日后,钦州,赵无忌在飞马岭的临时府邸内。 夏允彝带着几封文书,匆匆走进赵无忌的书房中,却看到赵无忌正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熟睡,商敬石手扶佩剑侍立一旁,见到夏允彝前来,急忙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商敬石看了一眼赵无忌,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夏允彝拉到了书房外面,“大人昨日一夜未眠,一直在研究出兵辽东之事,吃了午饭后,方才休息片刻,夏先生,你来寻大人,可有要事?” 夏允彝皱了皱眉,也是低声说道:“这里有杜千户的一封密信,上写大人亲启,此外还有几封朝廷的邸报。” “那,等大人醒来再说吧,如何?”商敬石低声问道。 “什么事?”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急忙转身看去,只见赵无忌打着哈欠,扶着房门站在那里对着两人微微笑着。 夏允彝急忙上前,脸上露出歉疚之色,“属下不知大人在此休息,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无妨,”赵无忌随手接过夏允彝手中的文书,“让本官来看看,最近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片刻之后,赵无忌便将几封文书一一看完,随即便把文书递给了夏允彝,“夏先生也看看吧。” 那两份邸报夏允彝早已看过,他便只取了杜红儿那封信,看了起来,赵无忌的目光投向窗外,幽幽地出了会神,仿佛是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王喜还这么有胆略。” 夏允彝此刻也已看完书信,听了赵无忌的话,夏允彝随手放下书信,也是点了点头,“身在敌营,周遭形势危机四伏,却依旧想着要拯救那些被劫掠到辽东的大明百姓,此人确是不凡。” 第八百五十一章故人来援 “勇气可嘉,不过他的任务是潜伏,刺探,本官并不需要他去做这个,”赵无忌有些烦躁地说道,“本官稍后便会回信给杜千户,命她通知王喜,立即停止拯救奴隶的计划,满清主管城防的是济尔哈朗,此人阴险毒辣,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本官只希望王喜能将辽东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便是他对大明做出的最大贡献。” “确是此理,拯救那些被劫掠去的百姓,声势太大,很容易被人发现,”夏允彝脸上露出了怜悯之色,“只盼大人此次出征,旗开得胜,助洪大人一举荡平辽东,到时营救那些百姓,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大人,杜千户信中还提及了两件事,一件是兵部尚书陈新甲催促洪大人迅速结束战争,另一件则是朝廷已经派出三位钦差,前往三处通商口岸,核查账目,督促检查税银的收缴情况,巧合的是,派到咱们钦州来的,正是那位刚从钦州离去不久的嶯山先生刘宗周。” “嗯,咱们钦州这边,一切账目都是清清楚楚,不怕人查,刘宗周为人虽然迂腐,人品却是纯良正直,不会搞什么幺蛾子小动作,知道是他来,本官也便放心了,只不过广州和月港那边,压力估计会很大。” 夏允彝想了想,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大人,看来当今皇上很不喜欢这位嶯山先生啊,这都御史一职还没上任,便把他又打发到岭南来了,属下猜测,这嶯山先生,只怕又是上奏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恼了皇上。” 赵无忌想起刘宗周的迂腐性子,脸上亦是露出一丝微笑,想了想便说道:“嶯山先生的学问还是很厉害的,此人本质上,还是一个钻研学问的人,让他做官,却是做不来,在本官看来,嶯山先生学问渊博,治学严谨,教书育人才是他最适合的工作,若是能把他留在南阳书院,就好了。” 夏允彝瞥了赵无忌一眼,心知自家大人是起了爱才之心,于是便笑道:“当今皇上,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打退清兵,平定流贼,筹集军饷,解决财政危机之事,嶯山先生偏偏不识时务,屡屡上书,向皇上推销自己那套慎独之学,这在皇上看来,俱是无用的陈词滥调,看得久了,也难怪皇上会发火。” “大人若是想留住他,却也不难,皇上对他如此态度,想来嶯山先生的贬斥之日,亦是不远,属下看嶯山先生对南阳书院也非常感兴趣,来日属下略施小计,定然叫他乖乖留在钦州教学。”夏允彝笑着说道。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看中刘宗周的,不仅仅是他那一身儒学上的学问,同时也看中了他的人品和名望。 赵无忌前来钦州不到一年时间,虽然将钦州发展的很快,但广西这里,在大明各地的百姓民众心中,依旧是蛮一处夷之地,位于天涯海角,极为偏远。 若是将来能留下刘宗周在这里任教,不但可以打响南阳书院的名气,吸引更多的大明士子前来钦州就学,并且作为明朝的最后一位儒学大师,刘宗周留在钦州,也能大大地增强钦州的知名度和赵无忌本人的声望。 “也好,此事便劳烦夏先生了。”赵无忌说道。 刘宗周的事情商议完了,赵无忌又想起了辽东的战事,“嗯,不知为何,陈新甲这么一催战,让本官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这个……,大人未免多虑了吧?”夏允彝有些疑惑地看了赵无忌一眼,“此事应该没那么严重,再说了,洪大人坐拥精兵十五万,不要说十五万人,就是十五万头猪,清兵也要杀个十天半月吧?归庄不是说,明日船厂的所有运兵船就能全部下水了么?” 赵无忌面无表情,眼中却有一丝伤感之意,心想若不是本官熟知历史,只怕也不敢相信,在崇祯以及陈新甲的催促下,顶着速战速决的压力,大明的十五万精兵悍卒,硬是打出了一场速败的经典战例。 自从穿越以来,赵无忌越来越感觉到,在自己这个小蝴蝶挥动翅膀之下,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发生了越来越大的改变。 如今乃是五月中旬,在赵无忌的记忆中,松锦之战的最高潮处乃是在八月,彼时皇太极御驾亲征,满清将士上下用命,一战击溃大明十五万大军,从此奠定了满清对大明在军事上的绝对优势,从此之后,大明再也未能组织起对清军的有效反击。 崇祯和陈新甲等人,虽然昏招迭出,屡屡下出臭棋,但有一点他们却是没有看错,即将到来的明清大军辽东决战,确实是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国战,此战若胜,铲平满清后,洪承畴便可顺势南下,携大胜之余威,率领大军讨平李自成,张献忠等反贼,迎来大明王朝的又一次中兴。 而此战若败,拿九边精锐豪赌一场,却输得精光的大明朝廷,将正式被敲响丧钟,从此再无力量对抗满清和流贼,王朝的灭亡也进会入倒计时阶段。 睿亲王多尔衮亲自前来钦州,盗窃庆记工坊的技术和轮胎,弹簧等炮车上的重要零件,这一迹象也标明,大决战只怕已经近在眼前了。 赵无忌越想,便越是坐立不安,沉吟片刻后,他站起身来,道:“本官打算后日誓师出征,夏先生以为如何?” 夏允彝摸着胡子想了一想,便点了点头:“没问题,按照大人事先拟定的计划,物资兵员俱已备好,随时都可出发。” 赵无忌正待说话,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随后一名士卒走了进来,抱拳说道:“大人,外面来了一位带着红色僧帽的喇嘛,自称阿南尊者,求见大人。” “阿南来了?”赵无忌心中又惊又喜,急忙带着夏允彝等人迎了出去,到了门口,只见一名三十余岁的年轻僧人,面容平静祥和,正在那里含笑而立,可不正是阿南喇嘛。 看到赵无忌出现,阿南喇嘛急忙上前一步,弯腰深深施了一礼:“小僧见过摄政王。” “哈哈,免礼,阿南尊者,快快请进。”见到许久不见的老熟人,赵无忌只觉得格外亲切,于是便挽着阿南的胳膊,将他迎进了府中。 客厅中,双方分宾主坐定,早有人奉上香茶,赵无忌特意吩咐给阿南上了一碗酥油茶,阿南捧着热乎乎的茶碗,脸上笑眯眯的,再次见到赵无忌,夏允彝,商敬石等熟悉的老友,即便是阿南喇嘛这样的有道高僧,此刻他的兴奋和激动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尊者这次前来岭南,为什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本官有个准备,派人前去迎接尊者。”赵无忌有些埋怨地说道,阿南听了,只是笑笑,却不做声。 “尊者不辞万里,前来此地,可是有事要寻本官?”赵无忌问道。 阿南喇嘛微微一笑,“大战在即,小僧怎会错过,小僧此番前来,带了三百名精锐僧兵,前来为大人助战。” 赵无忌听了,心中大喜,阿南喇嘛一向心思细密,做事沉稳,看似三百僧兵不多,但既然能被阿南千里迢迢地带到岭南,显然这些人应该都不是泛泛之辈,兵贵精而不在多,并且这些僧兵,宗教信仰强烈,作战时往往能超常发挥,悍不畏死,用得好了,将会是一支非常得力的臂助。 “尊者有心了,本官在此先行谢过,不过尊者又何以笃定本官会参与此次的明清之战呢?”赵无忌望着阿南喇嘛,含笑问道。 “小僧与大人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自觉与大人十分投契,大人的性情和作风,小僧也略有了解,猜到大人此番定会不甘寂寞,率军出征辽东,并不是什么难事。”阿南喇嘛的脸上,依旧带着随和亲近的笑容。 随即阿南喇嘛又站起身来,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了两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赵无忌,“这是太后和淑济公主,写给摄政王的信。” 想起远在草原上的淑济公主,赵无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接过信件,问道:“太后身体还好吧?” “太后身体康健,请摄政王放心。”阿南恭谨答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阿南这才步入正题,“不知大人此番打算如何出征作战?小僧或可帮大人参详一番。” 盯着阿南喇嘛的脸,赵无忌淡淡说道:“本官此次,依旧是一正一奇,兵分两路,本官亲率大军赶赴辽东,增援宁远一带的洪大人,另一路则以少量兵马,从皮岛,旅顺口两地出击,袭扰满清腹地,使其首尾不能兼顾,这便是本官此番作战的方略。” “摄政王这里可有地图?”阿南温和地问道。 赵无忌伸手指了指阿南身后的墙壁,那里悬挂这一幅巨大的大明地图。 阿南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面,端详了半晌,方才指着皮岛,向赵无忌问道:“敢问摄政王,打算投入多少偏师在这一路?” 第八百五十二章出奇兵 “尊者说的是袭扰满清腹地的这一路么?本官在这一路布置了麾下骁将刘文秀,他会率两千骑兵于旅顺口处出击,倭国义士小岛茂等人组织的两千倭军也会相随出征,并且本官也已联系好皮岛总兵沈世魁,他也会出一部分人马,在侧面呼应。” “倭军?”阿南喇嘛看样子也是听说过纵横辽东半岛,令无数满清贵族闻风丧胆的割头党大名,他禁不住嘴角上勾,微微笑道:“可是大人在倭国招募的那些流浪武士?” 赵无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阿南喇嘛聪慧多智,当初在赵无忌收服察哈尔部的过程中,帮赵无忌出了不少力气,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和心腹,赵无忌心知从不无的放矢,既如此问话,想必还有下文。 “辽东主战场,既是摄政王亲自出手,想无甚太大问题,小僧的关注点,却在这旅顺,皮岛两地,大人上次曾派兵袭扰清军后方,取得奇效,鞑子必然早有防备,如今大人欲要故伎重演,却是困难重重。”阿南喇嘛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凝重。 “清军主力如今皆在锦州一带,恐怕腾不出多少兵力用于防备侧翼吧?”赵无忌说道。 “皇太极一代雄主,深谋远虑,上次他吃了大亏,这回必然会派遣重兵,在旅顺口附近严防死守,以阻止大人对其腹地的袭扰,此番大人的偏师作战,恐怕不会轻松。”阿南脸色凝重地说道。 “更何况,如今朝鲜已经成为满清的藩属国,此次锦州之战,皇太极定然会要求朝鲜出兵助战,朝鲜兵擅用火炮,若是皇太极以其守城,大人的骑兵又该如何?” 听了阿南喇嘛的话,赵无忌不禁也是默然半晌,他知道阿南说的不错。 历史上皇太极入侵山东之时,朝鲜兵就曾随军作战,清军阵营中更是有着大量的朝鲜民夫,而今在锦州明清大决战的时候,迫于满清的淫威,朝鲜无疑还会继续派兵参战。 “尊者可有良策?”沉吟片刻后,赵无忌将目光投向了阿南喇嘛。 “小僧以为,大人皮岛这一路,不妨也是一正一奇,以刘文秀将军主力为一正,吸引敌人注意,而那些倭兵为一奇,突出奇兵,使敌防不胜防。” “清军若是集结重兵,围堵我方骑兵,则大人的倭军正好可以发挥作用,倭军长于偷袭,而短于正面决战,若是使用的好,便可收获奇效。” “若摄政王不弃,小僧愿率领手下三百僧兵,协助小岛茂将军的倭兵,出奇兵,侧面呼应大人在正面战场的行动。”阿南双手合十说道。 赵无忌听了,心中十分高兴,他原本就担忧小岛茂和天草四郎两人皆是有勇无谋,让他们自成一军,总感觉放心不下,如今有足智多谋的阿南喇嘛主动请缨,要求统率这些倭军,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嗯,既如此,便有劳尊者了,”赵无忌便也不跟他客气,转而问道:“尊者手下的三百僧兵,武器防具可曾齐备?若是没有,本官这边吩咐唐先生给你们准备一批装备。” “临行之前,慕容将军已经为小僧等人准备了铁甲和熟铁棍,大人无需担心。”阿南说道。 阿南手下这批僧兵,原本使用的是金刚杵,但金刚杵属于短兵器,野战之时,对上敌方的狼牙棒,大砍刀等长兵器时非常吃亏,而出家人讲究的又是个慈悲为怀,战阵上常用的大刀,长枪并不适合僧人使用。 没有锋刃的熟铁棍,既坚硬又沉重,用于作为僧兵的武器,再好不过。 “好,尊者可稍事休息,明日便随同本官一起,誓师出征吧。” 次日上午,宁远城中。 十五万明军的主帅洪承畴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静静地坐在红木太师椅上,身子后仰,一动不动,似是在闭目养神。 以拖待变,最终达到拖垮满清的目的,这个招数他已经用得很纯熟了,前番忍耐不住的满清英亲王阿济格率军来攻,结果一无所获,在守城明军的火炮攻击下,最终丢下了几百具清兵的尸体,狼狈退走。 但他没有想到,拖了一个多月,没拖垮敌人,他背后的兵部和皇上却先是熬不下去了,如今想来,也真是讽刺,地大物博的大明朝,军资供应居然还比不过偏居一隅,位于苦寒之地的满清。 洪承畴左手边的案几上,摆着几封文书,其中一封是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兵多饷艰’的理由,命他尽快速战速决,还有一封是崇祯皇帝的亲笔诏令,命他‘不要耽搁,刻期进兵’。 此外,在崇祯皇帝的诏令中,还任命马绍愉为兵部职方主事,并命监军张若麟督促洪承畴,尽快与清兵决战。 一想起马绍愉和张若麟这两个年轻书生,洪承畴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轻蔑之意,自己率军征战十余年,熟稔军务,经验丰富,战功卓著,哪里需要这两个书生来指手画脚。 不过皇命不可违,既然崇祯有令,洪承畴也只得暂且忍耐几分。 书房的外面,时不时便传来丫鬟和仆人来往走动和搬运物件的声音,以往井然有序,静谧一片的府邸,如今却显得十分杂乱,到处都是一片仓皇的气氛。 因为今日中午,洪承畴就将要率领大军,誓师出征,离开宁远城,前往锦州去与皇太极率领的清兵决一死战,这些丫鬟和仆人,正在帮洪承畴收拾进军的行李。 作为一个大明的典型士人儒生,洪承畴深知每逢大事必静气的道理,是以每次大战前夕,他都要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屋中,静处几个时辰,这已成他的一种习惯。 明军擅守,清军擅攻,然而今日,在皇上和兵部的双重压力下,洪承畴就像一个擅做南方菜的厨子,硬着头皮,端起大勺,准备给身后不断催促上菜的客人们,奉上一顿丰盛的满汉全席。 不过这顿宴席能否做好,洪承畴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第八百五十三章大幕掀开 虽然已经独自静坐了小半个时辰,但洪承畴的心境却依旧难以平静下来,面对凶悍的清军,面对皇太极,他实在是难言必胜,毕竟,他此番的对手,相比以往俱是不同。 当初号称大明第一良将的曹文诏,对农民军作战时也是势不可挡,斩将夺旗予取予夺,堪称所向无敌,以至于被农民军称之为曹阎王,便是这样一名凶猛善战的将领,当初也曾惨败在了清军面前,是以洪承畴虽然有对农民军全胜的不败战绩,但是这战绩在清兵面前,可谓是一点含金量都没有。 洪承畴思忖良久,只觉得前途茫茫,天意难测,眼看时辰将近,最终他也只得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道人声在外面响起:“大人,将士们均已准备完毕,就等您前去了,今日可是我军誓师出征的日子。” 洪承畴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先是习惯性地拂了拂自己身上的官服,这才上前几步推开房门,站在门外的,正是大明的又一员猛将,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 浑身披甲,一身戎装的曹变蛟表情严肃,他拱手抱拳,施礼说道:“大人,时辰已到,末将特来相请。” “走吧!”洪承畴的语气简短有力,他带着威严的神情,迈步前行。 青州府,乐安港,一个慈眉善目,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果决气质的中年女子,带着四五个仆人,挑着几个箱包,踩着踏板,登上了一艘停泊在这里的葡萄牙商船。 这艘商船的目的地,正是如今尚在满清控制下的盖州港。 虽然如今大明和满清正在交战中,但是民间的生意往来依旧没有断绝,这艘商船的主人是个葡萄牙人,船上满载着各种大明特有的陶瓷,茶叶等商品,准备前往辽东行商。 中年女子带着仆人进了船舱,很快便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房间。 “何娘子,这边的两个房间便是你预定的。”船上的大副笑容可掬地向着那中年女子弯了弯腰,女子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对着旁边的一个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仆人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约莫二两上下,放到了葡萄牙大副的手中。 “戈麦斯先生,这一路的旅途,还请多多关照。”中年女子含笑说道。 “尊贵的夫人,请您放心。”拿到银子的大副举止更为恭谨,他对着女子抚胸一礼,便告辞而去。 何娘子吩咐仆人们把箱包都放入了其中的一个房间,眼看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才有些疲惫地推开另一件房间的房门,进去之后,她随手关上房门,又转身挂上了房门的门栓。 这一切都做好之后,她方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木床上,静静地透过窗楹,凝望着外面的海面。 海风轻轻地拂过她的衣衫,将她的一只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雪白如玉的胳膊来。 这样一位年近五十,相貌平平的中年女子,如何会有这么一只白嫩的胳膊? 女子伸出手去,拢了拢鬓角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她盯着自己露出的手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太过仓促,竟然忘记在身上化妆了,还好这里是大明,便是露了馅,也不打紧,若是到了辽东,可万万不能再露出一点破绽。”杜红儿在心中暗自想道。 与此同时,在钦州港,赵无忌也正准备率军出征。 二十艘崭新的运兵船停泊在钦州军港的码头上,李定国,刘芳亮与陈国宝,韩勇等人依依不舍地拱手告别,随即便依次率领手下的骑兵们登上了船只。 出征的队伍中也出现了白杆兵的身影,从安南凯旋归来的秦翼明,马万年两将刚刚休整没多久,便又再度踏上了出征的旅程。 看着这些身披重甲,士气高昂的士卒们井然有序地一一上船,赵无忌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反复权衡思虑之下,此次出征,赵无忌最终带上了三千白杆兵以及七千重骑兵,共计一万人。 他把炮营,陌刀队,火枪队皆都留在了钦州,以防有变。 乔至今尚未有音讯传来,她率领的舰队也不知何时能够回归钦州,此番赵无忌大举北上,水师更是倾巢而出,后方空虚,是以赵无忌不得不留下炮营,以防备可能来自海上的袭击。 赵无忌麾下的炮营,装备的皆是重炮,运输不易,再加上运兵船数量有限,若是运去的火炮太少,无法形成规模,那也没什么意义,于是赵无忌便索性完全舍弃了炮营,而以秦翼明的白杆兵取而代之。 “本官不在的日子里,钦州这里便交给夏先生和宁人了,”赵无忌望着夏允彝和顾炎武说道,“兵事则由陈国宝做主,这一仗不会很久,快则三月,慢则半年,本官便会再度归来。” 夏允彝等人齐齐拱手,说道:“请大人放心。” 叶婉儿,陈圆圆,徐怡,苏泰等女子排成一排,静静地站在距离赵无忌不远处的后面,她们脸上的神情,显得既有些激动,又有些恋恋不舍,更多的则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赵无忌向她们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笑着对着挥了挥手,便转过了身去,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开始登船。 叶婉儿突然捂住了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无声地抽泣了起来,陈圆圆和徐怡等人也都是眼圈红红的,走上前去,轻声安慰她。 赵无忌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这一切,他的步伐依旧坚定而有力,很快他便登上了镇海号。 站在镇海号的前甲板上,迎着扑面而来的清新海风,赵无忌举目四顾,刘文秀一声令下,水手们开始慢慢地升起风帆,望着下面人头攒动的码头,赵无忌挥了挥手,扭头对一旁的刘文秀说道:“文秀,我们出发!” 大明崇祯十四年五月十六日,钦州伯赵无忌,于钦州誓师出征,率领李定国,刘芳亮,秦翼明等大将及一万精兵,急援辽东。 辽东之战的帷幕,徐徐掀开! 第八百五十四章奋勇争先吴三桂 洪承畴率领十五万大军离开宁远,沿途吴三桂,曹变蛟两将广撒侦骑,四处查探,唯恐重蹈杨国柱的覆辙,所幸一路十分顺利,并未遇到任何埋伏。 明军疾行两日后,终于来到了荆州城外,于乳峰山一带,与清兵的大队人马狭路相逢。 明军帅帐之中,八大总兵披挂整齐,分列两侧,看上去十分雄壮,洪承畴高坐大帐正中,目光炯炯,眉宇间自有一番杀伐决断的气度,看上去不怒自威,马绍愉和张若麟两名文官分别坐在洪承畴的两侧。 “禀报大人,清兵正在营寨外邀战!”一名传信士卒匆匆而入,跪下对洪承畴禀道。 洪承畴冷哼一声,随即望向一旁的曹变蛟,“曹将军,敌军虚实可曾打探明白?” 曹变蛟双手抱拳,道:“禀报大帅,末将手下侦骑已经查探清楚,而今前来锦州之敌兵,人数约四万之多,我军对面敌方主将乃是满清豫亲王多铎,此外英亲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也在其中,人数约三万人,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则正率领一万大军,围困我锦州城。” “不是说鞑酋皇太极也来了么?”洪承畴有些讶异地问道,“这锦州的清兵,看似并不是很强大。” “大帅有所不知,”吴三桂抱拳说道:“末将手下侦骑曾抓获几名满清士卒,从他们口中得知,皇太极因突发重病,早在半月前便已率军离开锦州,返回盛京养病去了,如今我军当前之敌,只有多尔衮率领的这四万清兵。” 如今被围在锦州城中的祖大寿,是吴三桂的亲舅舅,祖大寿自小便十分疼爱这个外甥,同样地,吴三桂对祖大寿也是感情深厚,此番出征辽东,为锦州解围,要说八大总兵谁心里最着急,当属宁远总兵吴三桂。 “哈哈哈哈,”洪承畴不禁仰天长笑了两声,道:“果然天助我大明,大战之前,鞑酋却偏偏重病不起,此岂非我大明之福?我军精兵十五万,清兵不过四万余人,居然也敢邀战本官!” “不知各位将军,那位愿为我军之先锋,率先破敌?”洪承畴环顾大帐,目光在众将的脸上一一扫去。 “末将愿往!”还未等众将反应过来,吴三桂早已率先出声。 “好!”眼看是诸将中自己最为欣赏的吴三桂主动请缨,洪承畴禁不住赞了一声,他略一沉吟,便开始发号施令:“此战以吴三桂为先锋,曹变蛟所部为右翼,王廷臣所部为左翼,唐通率军断后,本官自与其余兵马为中军,前去破敌!” “此战干系重大,皇上及诸位阁老也是极为重视,本官在此宣布,此战首功者,赏银万两!” 洪承畴这次也是发了狠,此战若败,自然便是万事皆休,到时留着银子也没什么用,也守不住,倒不如现在把银子拿出来,鼓舞一下己方的士气,或可收到奇效。 一个时辰后,明清两军纷纷出营,在乳峰山下摆开阵势,双方士卒俱是精神抖擞,战意昂扬,隔着数里地,两军遥遥相望。 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明军,多铎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崇祯老儿,看来是要跟咱们拼命了,居然一次派出了这么多人,看样子只怕是把明国压箱底的那点兵力都端出来了。”站在多铎旁边的固山额真石廷柱说道。 石廷柱原为明军降将,汉军镶红旗人,不过他原本便是满人,再加上他平日作战十分勇猛,是以颇得多铎信赖。 “可惜孔有德的炮营不在此地,明军阵营如此密集,正适合红夷大炮发挥威力,大炮猛轰之下,敌军定然崩溃。”一旁的阿济格摸着下巴,语气之中颇有些遗憾。 多铎沉着脸望着不远处的明军,想了一想,便扭头对一旁的阿巴泰吩咐道:“此战本王自领中军,请饶余贝勒率领手下兵马,为我军左翼,听本王将令行事。” 阿巴泰点了点头,也不迟疑,当即就带着十几个亲兵匆匆而去。 望着阿巴泰远去的身影,看看周围并无外人,多铎这才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阿济格,语气十分阴冷:“大兄,你说这大汗倒是好计策,用咱们兄弟三人当诱饵,想钓出洪承畴的大军,他自己却亲率主力在后,想要坐收渔人之利,这份心思,当真歹毒。” 听着多铎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一旁的石廷柱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化,他是多铎的心腹,对于自己这位主子和大汗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是十分熟悉,此刻听到多铎对皇太极的怨恨之词,他早已听得惯了,也听得麻木了。 阿济格皱眉望着多铎,语气有些不悦:“多铎,我倒是觉得你误会了大汗,大汗是真病了,所以才不得不返回盛京,他应该没想这么多。” 多铎哼了一声,道:“大兄,那我且问你,大汗为什么把孔有德调回盛京?” “红夷大炮乃是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大汗不是说要把炮营当做秘密武器,在关键时刻使用么?” 多铎摇了摇头,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阿济格,“大兄未免太过耿直了,孔有德之所以被调回盛京,正是因为炮营威力太大,大汗唯恐被我兄弟三人抢了头功,如今多尔衮率军一万在城下围堵祖大寿,我们兄弟两人加上阿巴泰,也才三万人马,又没有炮营相助,这又如何敌得过对面的明军?” 阿济格知道自己这个最小兄弟的脾气一向暴躁,心胸气量也不大,倒也是不以为忤,他望着前面不远处的明军,沉思了一会,方才淡淡说道:“无妨,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当初父王以十三副甲胄尚能起家,赤手空拳为我等打下一片天下,更何况今日你我坐拥数万精锐之师,又何惧之有?” 多铎听了,亦是微微点头,他注意到对面的明军似是已有准备进军的架势,于是便急忙说道:“也罢,今日我兄弟二人,便在此与明军力战一场,莫让大汗给小瞧了,大兄,你这便率军去吧,你部为右翼军,到时听我号令行事。” 阿济格点了点头,带领手下亲兵转身离去。 在明军这一边,望着对面人数远远少于己方的清兵,洪承畴暗自高兴之余,心中也禁不住产生了一丝疑惑,他回顾左右,看着马绍愉和张若麟两人,问道:“清兵人数果然不多?皇太极,多尔衮俱是奸猾之辈,莫非对方有诈?” 张若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清军,没有说话,他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心腹,并不怎么买洪承畴的账,更何况两人的意见时常相左,经常是一个主攻,另一个想守,两人渐渐就变得有些不睦。 一旁的马绍愉摸着胡子沉思片刻,便摇了摇头,说道:“大人多心了,据曹变蛟,吴三桂两位将军所言,附近百里方圆之地,俱已被我军侦骑再三查探过,并未发现任何敌军埋伏,请大人放心便是。” 洪承畴凝视着着远处的敌军,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的眼中露出了决然之色,猛地一挥手,“传本官将令,全力突击敌军,力求一举击破当前之敌,为锦州解围!” 传令官挥舞着旗帜,用旗语将洪承畴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地传了下去,听到主帅下令,吴三桂当即紧握手中大砍刀,用力一夹马腹,率先带领着手下的一万关宁铁骑冲了出去。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每年大明王朝从全国各地征收将近两千万两银子的辽饷,而后又会把这两千万两银子辽饷运至辽东,以为军资,这么大的一笔钱,即使是在整个华夏历史上来看,也是非常罕有且令人震惊的。 花了这么多银子养起来的关宁铁骑,确实也是大明朝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骑兵们身披甲胄,挥舞着手中的连枷或是三眼铳,催马向前。 万马奔腾,声势极为骇人,在沉重的马蹄下,似是地面都在颤抖不止,吴三桂拍马舞刀冲在最前,看上去威风凛凛,宛若天兵天将一般。 为了早日救出在锦州城内苦熬的舅舅祖大寿,也为了给这位备受崇祯信任,在朝堂上也是极具威望的洪大人留下良好印象,吴三桂今日的表现可谓是十分卖力。 吴三桂很勇猛,也很聪明,他知道此战己方足足十五万大军,而对面的清兵只有三万多人,在足足五倍的人数优势下,此战失败的几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时候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吴三桂挥舞着大刀,冲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后,一万关宁铁骑如同一股钢铁洪流般,奔突咆哮着涌向对面的清军而去。 满清诸将中,吴三桂只忌惮皇太极和多尔衮两人,至于多铎,那算是个什么东西?连舅舅祖大寿都曾击败过多铎,虽然多铎号称满清诸王中军功最盛者,但吴三桂还真不怵他。 第八百五十五章主动请缨虎大威 洪承畴传令下去后,眼看左右两翼军马尚未来得及动作,中路的先锋军,吴三桂率领的关宁铁骑便率先杀了出去,气势如虹,顿时就赞了一声好! “不愧是我大明的赵子龙!竟然勇猛如此!”洪承畴原本凝重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一丝微笑,一旁的马绍愉和张若麟两人见状,也皆是频频颔首,心中对吴三桂的勇猛敢战,十分的欣赏。 马绍愉摸着胡子,含笑说道:“本官听闻吴将军向来号称九边第一猛将,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此忠诚果敢,率先冲锋,勘为我朝武将之楷模。” 吴三桂提刀策马,不断加速,眼看距离前面的清军越来越近,吴三桂顿时便是一声大吼:“我军精兵十五万,击败敌军如探囊取物!此战必胜!诸君,随本将杀敌!” 听了吴三桂的话语,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士们精神更是振奋,纷纷挥舞着手中的连枷,大刀,嗷嗷叫着向前冲去,士气一时又旺盛了几分。 听着身后士卒们兴奋的喊叫声,吴三桂心中不由得暗自窃喜,哈哈哈哈,一万两银子,就要到手了。 多铎远远地看着吴三桂如不要命般地疯狂杀了过来,顿时也是吓了一跳,他跟吴三桂在关外打了好几年的交道,早知道吴三桂是个猛将,但此人平时极为惜身,也非常爱惜羽毛,却不知今日为了什么缘由,吴三桂竟然会如此玩命。 在心中又大骂了一番皇太极卑鄙无耻,把孔有德的炮营调回盛京的卑劣行径之后,多铎亦是一声大喝,手中马刀斜斜向前指去,随着他的手势,众多清军骑兵于是也都操起兵器,同样做出一副拼命的气势,迎向了前方的关宁铁骑。 石廷柱举着一把开山大斧,紧咬牙关,脸色狰狞可怖,他一催胯下战马,双手持着大斧,带着一千名清军骑兵冲在了最前面,直奔吴三桂而去。 吴三桂见状,心中暗道一声来得好,当即也是毫不迟疑,策马如飞,挥舞大刀直取石廷柱。 明清双方的兵马不断地迅速逼近,眼看双方的距离即将接近一百步左右的时候,清军骑兵纷纷挂起手中兵器,从背后摘下强弓,拉弓搭箭,抬手便射! 只听嗖嗖嗖一阵弓矢之声接连响起,铺天盖地的箭雨无情地倾泻在了明军阵中。 吴三桂麾下的关宁铁骑,在高饷银的激励下,吸纳了很多敢战之士,关宁铁骑乃是大明少有的强军,不但待遇好,装备也是非常精良,这一万骑兵的身上,都披挂了棉甲和铁甲两层甲胄,防御力很强。 而这些骑兵们,也皆都是吴家父子这些年在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并且这其中还有很多蒙古人和女真人,这些蒙古人,女真人对吴家父子十分忠诚,骑术和射术都是十分了得,是非常勇猛的战士。 清军的这一阵箭雨虽然看似声势骇人,但却没有多少斩获,清兵射出去的大部分箭矢,纷纷被灵活的明军骑兵们轻松躲过,即便有一些骑士被箭矢射中,由于身穿重甲,也并未造成太大的损伤,在清军的这一轮射击中,最终只有几十名明军骑兵中箭落马,并未对明军造成太大的损伤。 说时迟,那时快,箭雨过后,随着双方距离的迅速接近,不等吴三桂开口子,明军骑兵便已自动地开始对清兵进行反击,骑兵们纷纷举起他们手中那粗大的三眼铳,瞄准不远处的清军,三眼铳尾部的火绳快速燃烧,明军阵中顿时便弥漫其了一阵阵白色烟雾。 呯呯呯呯一阵枪响过后,清军骑兵纷纷惨叫着中枪落马,铅子的威力和穿透力可比箭矢大多了,这一个回合下来,却是明军占据了上风。 三眼铳虽然射击精度不如赵无忌手下使用的三眼燧发枪,但胜在量大管饱,枪管粗,火药足,再加上关宁铁骑人多,近距离内齐齐发射,当真是声势震天,威力强劲,几千只三眼铳同时发威,顿时就将冲在最前的几百满清骑兵击落马下。 战马倒地,骑士受伤,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使得清军进攻的气势顿时便为之一滞。 吴三桂继续策马飞驰不停,下一瞬间,他已挥舞着大刀,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清军阵前,直取清军大将石廷柱! 石廷柱侥幸躲过了刚才明军的那场恐怖弹雨,这时他看到吴三桂向着自己杀了过来,大吼一声后,石廷柱高举开山大斧,眼看敌将已到近前,当即双手持斧,狠狠地向着吴三桂砍了下去。 吴三桂暗道一声来得好,双臂举起手中大刀,用力向上便是一挡。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沉重的大斧居然被吴三桂以刀杆用力荡开,震得石廷柱只觉得双手发麻,两只胳膊也是生疼无比,这才知道对方乃是天生神力,自己远不是对手。 石廷柱心中大惊,暗生惧意,他正欲转身逃走之时,谁知吴三桂动作极快,荡开对方的大斧后,吴三桂双手持刀,拦顺势冲着石廷柱拦腰便斩。 只见刀锋雪亮,去势如电,石廷柱尚未来得及转身,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吴三桂的刀锋唰的一声斩在了他的腰上,刀锋去势不停,顿时石廷柱便活活地被吴三桂拦腰斩为两截。 一股红色的鲜血猛然自石廷柱躯干中喷出,直喷得吴三桂上半身到处都是血,吴三桂伸手擦了一把脸,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哼了一声,挥舞大刀,一催战马,再次身先士卒地向着清军阵中杀去。 明军士卒们眼看己方主将一刀便斩了对方先锋大将,顿时士气大涨,加上他们知道背后尚有十余万明军在后掠阵,心中更是有恃无恐,攻势便也如潮水般,一浪更高一浪,直杀得多铎率领的清军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在明军的右翼,曹变蛟此刻也已与阿巴泰交上了手,曹变蛟是洪承畴麾下,仅次于吴三桂的第二武将,他手下率领的也是骑兵,一根马槊使得神出鬼没,所过之处,清兵纷纷中枪落马,惨死当场,杀得清兵不断倒退。 相比曹变蛟,阿巴泰的武艺便有些不够看,他挥舞着狼牙棒跟曹变蛟厮杀了几个回合,便自知不敌,虚晃一枪后急忙退下,曹变蛟杀退了阿巴泰,士气更旺,率领着手下的明军,杀得面前的清兵节节败退,渐渐已有支持不住的趋势。 而在另一侧战场,大明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对上满清英亲王阿济格,却是阿济格占据了上风,阿济格原本就是满清有数的能征惯战之将,王廷臣忠心有余,能力却是不足,在清军的凶猛攻势下,王廷臣这一路明军很快就被压制住了。 洪承畴在中军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吴三桂和曹变蛟两处都是明军占优,但左翼军却是落了下风,被清将阿济格率军压着打,眼看也有支持不住的样子。 于是洪承畴便环顾左右,向身旁众将问道:“阿济格凶悍难挡,王总兵独木难支,却不知那位将军愿意率军前去增援?” 众将皆都听闻过阿济格凶悍之名,听了洪承畴的话语后,一时却是无人肯应声,洪承畴怔了怔,脸色便有些难看,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 常言道,文死谏,武死战,可如今的大明,却是佞臣贪官当道,武将人人怕死。 洪承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将目光投向了大同总兵王朴。 王朴手下兵马高达三万人,是各总兵中,手头兵力最多的,当初在宁远城,他也是催饷催得最起劲的,看到洪承畴的目光向自己投来,王朴顿时便有些惶恐地迅速低下了头,双眼盯着地面,似是地上有什么事物吸引了他的兴趣一般。 其余众将见状,也皆都将目光投向他处,人人脸上是一副既害怕又冷漠的表情,生怕自己被洪承畴点名出征。 洪承畴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发烫。 就在这时,在众将的最边缘处,传来一个豪壮的声音,“末将不才,愿率本部军马,前去增援王总兵!” 洪承畴讶然望去,目光接连掠过几名总兵的面孔,最终在队列的快末尾处,看到了刚才说话之人。 山西副总兵虎大威! 原本效力于卢象升麾下,其后在山东,曾跟随赵无忌,一战击溃皇太极的大明猛将虎大威! 虎大威原本是山西总兵,随后他跟随赵无忌战胜皇太极,立下大功后,却被小人嫉恨,污蔑他当初在巨鹿之战中率先逃跑,这才导致卢象升当场战死。 崇祯听信了谗言后大怒,加之虎大威乃是跟随赵无忌立下的功劳,崇祯便也有些不信任他,结果最后功过相抵之下,虎大威反而官降一级,由山西总兵降为副总兵。 而原本真正畏敌不前,在巨鹿之战中提前撤退的王朴,却因为花钱买通了朝中的高官,而坐到了山西总兵的位置上。 看着虎大威坚毅果敢的面庞,洪承畴暗暗点头,含笑说道:“好,虎将军主动请缨,勇气可嘉,本官便在这里静待虎将军破敌!” 虎大威向洪承畴拱了拱手,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望着虎大威远去的身影,又看看身边这些战战兢兢的所谓‘九边名将’们,洪承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第八百五十六章死里逃生阿济格 吴三桂挥舞着大砍刀,刀光上下翻飞,接连斩杀五六名清军骑士,正厮杀间,他却猛然发现多铎的帅旗就在距离自己前方不远的地方。 吴三桂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狞笑,他振奋精神,拍马舞刀,蓦地一声大吼,便带着身后的众多亲卫家丁,气势汹汹地冲着多铎杀了过去。 多铎冷冷一笑,手中马刀再次向前用力一挥,他身后的固山额真叶臣会意,当即也是狂吼一声,舞着手中的沉重连枷,率领手下清军骑兵恶狠狠地向着吴三桂迎了过去。 吴三桂心念舅舅祖大寿的安危,又欲要报洪承畴的知遇之恩,是以战斗之时极为卖力,他挥舞大刀,刀光如雪片般四处飞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 吴三桂单骑挥刀在清军阵中四处冲杀,锐不可当,他一身银盔银甲,胯下又是一匹白马,远远望去,还当真有几分三国名将赵云的风范。 眼看主将如此勇武,吴三桂手下的关宁铁骑也是精神抖擞,跟随在吴三桂后面好一阵冲杀。 此时这些关宁铁骑的三眼铳已经放完,人人都是将枪支倒转,抓着枪头,将沉重的三眼铳当做狼牙棒一般使唤,经常便有清军骑兵一不小心中了明军一铳,被打得脑浆迸裂,落马身亡。 多铎手下士卒虽然也都是精锐,但奈何人数相比明军相差太多,眼看不远处的明军尚有七八万士卒没有投入战斗,己方却已败像初现,不由得士气更加低落。 吴三桂正冲杀中,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名手持连枷的清兵大将,他觑准时机,猛地一夹马腹,再度单骑突入敌阵,挥舞着大砍刀直取固山额真叶臣而去。 唰唰两刀,斩死叶臣身边的两名亲卫,随即吴三桂便是一声大吼:“鞑子纳命来!”随即出刀如风,手持带着血迹的大砍刀,直奔叶臣头颅而去。 叶臣见状,顿时便吃了一惊,吴三桂的骁勇之名,叶臣原本便已听说过,今日一见,发现对方确是不负盛名,就连己军先锋石廷柱也被他斩落马下,也难怪此人会有一个‘勇冠三军’的绰号。 眼看吴三桂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叶臣暗道不妙,电光火石之间,他手持连枷猛地向上一挡,直震的他两臂发麻,却也格挡掉了吴三桂这致命一刀。 叶臣情知不是吴三桂之敌,趁着身边亲卫上前拦截吴三桂之际,当即就掉转马头,拨马就走。 吴三桂见状,冷笑一声,双手持刀,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只见刀光逼人,唰的一声,便将周围清军士卒逼出了四五米开外,随即吴三桂快速将大刀挂在战马得胜钩上。 说时迟,那时快,吴三桂摘弓,取箭,挽弓,瞄准等动作一气呵成,强劲的三石弓被吴三桂拉得宛若满月一般,他觑准叶臣后心,嗖的一声,利箭便如流星般飞了出去。 噗!正在逃跑的叶臣突然觉得心窝一阵剧痛,口中也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他怔怔地低下头,望着从自己的胸前伸出半截带血的箭尖,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扑通一声,便从马上掉了下去。 短短一会功夫,吴三桂连斩两员清军大将,明军气势顿时更盛,吴三桂迅速收了弓矢,摘下大刀,再度率军向着多铎的帅旗突了过去。 眼看叶臣也是惨死当场,顿时就把多铎吓得魂飞魄散,望着浑身浴血,宛若来自地狱魔鬼般的吴三桂挥舞着大砍刀向自己杀来,多铎来不及多想,拨转马头,转身便逃。 主帅一退,清兵的士卒顿时也丧失了战意,纷纷跟着多铎溃败了下去,吴三桂见状大喜,双手持着大砍刀,如切瓜砍菜般,拍马追上那些溃逃的清兵,拼了命地屠戮着他们,跟在他身后的万名关宁铁骑,此刻的士气也达到了最高点,人人奋勇争先,痛打清军落水狗。 眼看己军先锋成功地击破了清兵中军,右翼的曹变蛟也是士气大振,一杆马槊使得犹如毒蛇一般,招招不离阿巴泰的要害之处,直杀得阿巴泰手忙脚乱,又看到多铎已经败退,阿巴泰来不及多想,虚晃一枪逼退曹变蛟后,慌忙不迭地也转身逃跑,曹变蛟哪里肯放,操着马槊在后面紧追不舍。 瞬息之间,继清兵中军后,清兵左翼军也开始败退,看着己方的两路兵马均已开始崩溃逃窜,原本占据上风的清兵右翼军主将阿济格不禁长叹一声,开始指挥手下军队,且战且退。 阿济格手下清兵俱是精锐,加之他在沙场征战多年,统兵有方,清兵虽然缓缓后退,阵型却是丝毫不乱,对面的明军将领王廷臣,虎大威两人,却也不敢逼迫的太紧。 洪承畴站在中军帐下,远远望着前方的战况,只见先是吴三桂连斩两将,击破多铎所部,随即曹变蛟也是骁勇异常,杀得阿巴泰所部狼狈逃窜,顿时心中大喜。 “好!果然不亏是孝闻九边,勇冠三军的吴三桂!来人,传本官将令,全军突击!” 随着洪承畴的一声令下,庞大的明军阵营开始慢慢地移动起来,十万明军,浩浩荡荡,如同泰山压顶般,全力向着清兵杀了过去! 阿济格眼看明军开始全军压上,心中长叹一口气,知道今日之败已不可挽回,看着周围的友军纷纷溃败,绝望之中的阿济格突然心中一动,急忙喝令手下士卒停止撤退,转为原地固守。 在王廷臣,虎大威两军的攻势下,阿济格脸上露出决然之色,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手下士卒,顽强地抵抗着一浪又一浪潮水般涌来的明军。 阿济格的右翼军如同狂涛巨浪般的一块礁石般,任由潮水一波波地冲过来,然而在潮水过后,却依然能傲然屹立,死战不退。 因为阿济格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多尔衮和锦州城。 此战,清兵不能败,一旦失败,明军势必会进入锦州,围困锦州半年多的战果将前功尽弃,皇太极围点打援的战略也将会全面破产。 到了那时,清军又该如何面对士气高涨的洪承畴和祖大寿联军? 想起此战失败后,大清惨遭灭国的可怕后果,阿济格咬了咬牙,拔出手中马刀,一刀便砍下了旁边一名正要转身逃跑的清兵头颅,大吼了一声:“此战乃国战!大清勇士们,宁战死!不后退!本王誓与诸君共存亡!” 说罢,阿济格再不迟疑,一拨马头,便挥舞着马刀向着面前的明军冲了上去,在阿济格的带动下,原本已有崩溃之状的清军慢慢地稳住了阵脚,在他们拼命地厮杀下,清军逐渐扭转了战局,和面前的明军,一时又杀了个旗鼓相当。 洪承畴率领的十万大军犹如一颗巨大铁球般,慢慢地从山顶开始滚落,势头也越来越猛,多铎,阿巴泰两人仓皇逃窜如丧家之犬,两路清兵更是一路大溃败,被身后追赶的明军杀得人头滚滚。 而在另一侧,阿济格手下的清兵也渐渐有支持不住的趋势了,阿济格本人虽然挥舞着马刀,四处督战不休,接连砍死十几个想要逃跑的清军骑兵,但是在士气正盛的明军面前,依旧是有些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正在后方掠阵的虎大威,望着不远处的阿济格在阵中拼命督战,顿时便是心中一动,他急忙从背上摘下弓矢,借着身边亲兵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瞄准阿济格身影,用力挽弓,嗖的一声便射出一支冷箭来! 虎大威向来以箭法见长,单以箭法而论,虎大威甚至可以与清兵的射雕手一决雌雄,百步穿杨亦是不在话下。 虎大威一箭射出,更不停留,他动作如飞,瞬息间又是两支利箭嗖嗖射向阿济格。 连珠箭! 阿济格原本在乱军中便受了好几处伤,疲累之下,动作已经有些迟缓,虎大威这一箭又射得十分隐蔽刁钻,直到箭锋临近,阿济格方才发觉,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当的一声,虎大威这一箭正中阿济格胸口! 阿济格惨呼一声,暗道我命休矣,他身子在马上晃了一晃,却并未感到半分疼痛,阿济格低头看去,却见胸前也并未有血迹出现,那支弓矢早已掉落地上,只在他身上的铁甲上,留下了一个枣核大小的破洞。 阿济格顿时心中便是一阵狂喜。 不远处的虎大威则是目瞪口呆,一脸白天见了鬼的神情。 他最有把握的第一箭,居然没能破开阿济格的甲胄!随后连续射出的第二,第三箭,箭矢的飞行轨迹非常的诡异,一支向东飞,一支向西飞,皆都是完美地避开了阿济格的身体。 妈蛋莫非这阿济格会使妖法不成?虎大威恨恨想道。 阿济格望着身上的三层重甲,心中长出一口气,心忖看来是这副重甲救了自己的命,若不是有重甲护体,只怕自己此刻早已战死沙场。 阿济格心中暗道侥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后,阿济格当即拍马便走,退进清军阵中深处。 第八百五十七章奸臣附体陈洪范 待到虎大威再次从箭壶中抽出三支箭矢,却发现阿济格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冷眼在清军阵中又搜索了半晌,却依旧没有发现对方主将的踪迹,禁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想起刚才那诡异的三箭,虎大威心中亦是迷惑不已,他自认箭法极佳,像刚才接连两箭脱靶之事,实是他平生极为罕见之事,而他信心十足的第一箭,居然没能射死敌将,也让他大感意外。 虎大威征战沙场,戎马半生,一身的功夫都在这弓箭上,吴三桂能开三石弓,已经算是很强的武将了,但虎大威的弓,是五石弓,他全力一击之下,便是白甲兵的三层甲,也能射穿。 但刚刚虎大威的全力一击,并未能成功击破阿济格的甲胄,虎大威暗暗想道,莫非阿济格这厮,穿了四层甲不成? 虎大威遗憾地摇了摇头,随手将手中的射雕弓背到身后,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右手紧握的箭矢上,似是有些异常。 虎大威将三支箭矢抓在手中,定睛细看,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虎大威差点鼻子都被气歪了。 他手中的三支箭矢,第一支的箭尖居然是歪的,并且原本箭尖是三个棱,但手中的这支箭,不知为何只有两个棱,明显是一支粗制滥造的次品。 虎大威怔了一怔,急忙继续看去,只见剩下的两支箭矢,一支箭杆是弯的,另一支的箭羽则是坏的,这样的两支箭,射出去之后不四处乱飞才怪。 看着手中的三支箭矢,虎大威终于恍然大悟,刚才的敌将哪里有什么妖法护体,罪魁祸首,分明便是自己手中的这些次品箭矢! 周围的明清士卒依旧在拼了命地厮杀搏斗着,你来我往,刀剑齐飞,人人都在生死边缘处拼命挣扎,吼叫声,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时不时便有一摊不知是谁身上的鲜血,飞溅到一动不动的虎大威脸上。 但虎大威似是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他只是驭马停在战场中间,木立不动。 刚才那一箭,如果使用的是合格的箭矢,虎大威确信那一箭绝对能要了阿济格的命。 多铎溃败,阿巴泰溃败,阿济格若是也战死,则此战明军必胜,而锦州之围也是今日便解。 有了坚若磐石的锦州城,再和猛将祖大寿合兵一处,明军十五万大军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轻飘飘的三支箭矢,居然如此深刻地改变了今日的战局! 这一刻,陈洪范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赵高,秦桧,严嵩在这一刻灵魂附体,立功了,立功了,远在京城的武库员外郎陈洪范,终于意外地在千里之外的锦州城战场,立下大功! 没有给虎大威以任何机会! 半年来勤勤恳恳,诲人不倦地制造着残次品兵器的陈洪范,终于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拯救了满清英亲王阿济格一命,并直接改变了此战的局势! 虎大威拿着手中的三支次品箭,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这样粗制滥造的弓矢,是如何经过兵部武库的检验,运到前线的。 伸手从箭壶中再次摸出三支箭,虎大威仔细看去,发现这回的三支箭里,也有一支是次品。 虎大威先是茫然,随即便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愤怒阵阵袭来,顾不得此刻正在战场,虎大威当即就是一阵破口大骂,才骂了两句,他便住了口。 虎大威贵为副总兵,他自己配的箭矢都有如此之多的次品,那么十五万明军所使用的的箭矢,又有多少次品呢?再往深了想,不光是箭矢,那鸟铳,铠甲,长枪大刀,若其中也包含大量次品,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虎大威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想了想,随手将箭矢塞入箭壶中,一咬牙,操起得胜钩上的大枪,怒吼一声,便率军向着清兵杀了过去。 这把枪跟了他快五六年了,肯定不是次品,此枪的品质值得信赖,值得拥有。 随着阿济格的后撤,清兵右翼军的阵营在明军的猛攻下,又有招架不住的架势,虎大威盛怒之下,一把长枪使得犹如暴雨梨花一般,附近的清兵沾上就死,碰上就亡,硬是在清军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清兵慢慢地显示出了即将崩溃的迹象,手抚胸口躲在远处,犹自后怕不已的阿济格,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随着洪承畴统率中军不断压上,明军的攻势也愈发的猛烈起来,其中明军先锋官吴三桂尤其活跃,他挥舞着大砍刀,在十几名家丁的护卫下,对着多铎穷追不舍,打算借此机会斩杀多铎,立下滔天大功。 吴三桂不断催马猛冲,眼看距离疯狂逃窜的多铎已经越来越近,正得意间,不知为何他心中却突然一动,多年战阵中养成的直觉,使得吴三桂情不自禁地勒住胯下战马,慢慢减速,皱眉端详周围环境。 吴三桂猛然发现,在清军的身后不远处,左右两侧树林中俱是烟尘滚滚,并有时隐时现的马蹄声不断传入耳中,只看这烟尘腾起的动静,怕不有数万人之多。 不好,清军果然在这里设下了伏兵!多铎是在诈败诱敌!吴三桂心中暗道不妙,猛地勒马不动,看着他的动作,紧跟在他身后的关宁铁骑也便开始慢慢减速。 随后清军后方猛然几声号炮响起,随即一彪清兵马不停蹄地从斜刺里杀出,挡在了多铎的败军之前,当先一将,亦是银盔银甲,手持一杆钢枪,威风凛凛,他身后不远处,一杆白色大旗迎风飘展,气势不凡。 来人正是满清正白旗旗主,睿亲王多尔衮。 多尔衮仰天便是一阵大笑,随即便以手中钢枪斜斜指着吴三桂,厉声喝道:“吴三桂,你已中了本王的埋伏,还不速速下马就缚!” 远方的烟尘处,也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擂鼓进军声,似是有千军万马,正在呼啸而来! 顷刻之间,又一彪军马从远处的树林中杀出,当先一将,正举着一杆白色大纛! 白色大纛,那是大清帝王皇太极专属大纛! 皇太极的主力大军,居然埋伏在那里,此刻方出! 吴三桂一愣神的功夫,多尔衮更不多言,用力一挥手中钢枪,率领手下清兵便杀了过来,看到己方援兵到来,清兵顿时士气大振,多铎迅速重整旗鼓,带领着手下清兵,转身又向吴三桂杀来。 吴三桂见状,眼中顿时便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再看前面又是自己最畏惧的清将多尔衮,晓得此人狡诈多谋,极难对付,于是吴三桂再不迟疑,拨马便走。 多尔衮不依不饶,趁势率军对明军就是一阵掩杀,左右两翼的阿巴泰和阿济格见状,也纷纷掉转马头,开始奋勇地对身后追赶的明军进行反击,明清两军,再度拼命厮杀成了一团。 交战双方一时陷入了胶着状态,厮杀半晌,依旧是谁也奈何不得谁,远处又不断有动静传来,似是清兵援军正在赶来战场的途中。 洪承畴皱眉想了想,决定见好就收,便下令鸣金收兵。 虽然不知远处增援的清军是真是假,但用兵谨慎的洪承畴决定安全第一,先保住今日的战果再说。 望着声势浩大的十几万明军井然有序地徐徐退去,多尔衮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后,他摇了摇头,便也传下命令,收兵回营。 片刻之后,在清军的大帐中,胳膊上缠着个绷带,额头上也多了一道刀痕的阿济格与已经重新换了一身铠甲,犹自心有余悸的多铎,两人面面相觑,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阿巴泰的腿上也中了曹变蛟一枪,还好他躲得快,又有盔甲护体,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他的脸色同样十分沮丧。 今日虽然最后明清双方不分胜负,各自鸣金收兵,实际上清兵的损失远远大于明军,此战足足折损了五千清兵士卒,两名大将石廷柱和叶臣也都死在吴三桂刀下,可谓惨败。 若不是当时多尔衮急中生智,命人在后方故布疑兵,假扮成增援而来的清兵主力,吓住了多疑的吴三桂,只怕士气高涨的明军早已击溃清军,解围锦州,取得此战的胜利了。 “敌军势大难敌,吴三桂骁勇异常,洪承畴老谋深算,不可轻视,本王已将今日之战况,急急遣人返回盛京,告知大汗,请大汗定夺。”多尔衮环顾三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之意,“这几日我等只宜严守营寨,闭门不出,等待大汗的主力大军来到再说罢。” 石廷柱和叶臣之死,对清军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帐中几人均已明白,单独靠着自己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对面明军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请抱病在身的皇太极,再度从盛京调遣兵马前来增援。 想起骁勇无匹的吴三桂和他手下的关宁铁骑,以及明军那高达十五万的强大兵力,众人无不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默然半晌后,眼看多尔衮也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阿巴泰只得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对着多尔衮微微颔首,便转身大踏步离开了多尔衮的帅帐。 此战以多铎手下的士卒损失最多,被吴三桂斩杀的两员将领,也都是他的麾下,待到阿巴泰离去,多铎这才含恨出声,“可恨啊可恨,若是有汉军的炮营在此,本王何至于今日之败?老贼着实可恨!” 阿济格摸了摸受伤的手臂,脸上亦是露出了苦涩之意,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多尔衮看了两位兄弟一眼,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 “此战乃是国战,一旦战败,无论是我等兄弟,还是大汗,俱都是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所以,在此危急时刻,我等只有摒弃前嫌,齐心合力,方能共渡此次难关,但是多铎,你今日的表现让为兄很失望。” “今日之败,便自你中路军始,吴三桂虽然骁勇,但如不是你率先逃走,局势又何至糜烂至此?若不是大兄镇定自若,犹自在右翼死战不退,挡住了明军王廷臣,虎大威两将,只怕还没等我赶到战场,胜负便已揭晓。” “多铎,我知道你一直对大汗心怀不满,我和大兄的心情,其实也和你一样,但是在这关键的时刻,大清……,不能再乱了!” 多铎有些不服气地抬起了头,迎接他的,是多尔衮那异常平静,似是能洞悉人心的目光,兄弟两人对视良久,多铎方才心有不甘地垂下头去,叹了口气,“兄长放心,小弟遵循吩咐便是。” 第八百五十八章胜亦不喜 与士气低落的清军大营相比,明军营寨这边却是一片喜气洋洋,明军帅帐中,到处都是一片欢乐的气氛。 来之不易的胜利让这些明军将领都是十分欢欣和激动,交头接耳地说个不停,洪承畴坐在帅帐正中,亦是摸着胡子,含笑看着帐下的将领们。 坐在洪承畴两侧的马绍愉和张若麟,此刻也是满面春风,心中都在斟酌着稍后给皇上的奏折该怎么写。 静坐半晌之后,洪承畴方才轻咳一声,伸手拍了两下面前的案几,众将这才急忙收声,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帅。 “今日之战,胜利可谓来之不易,此战我军斩首五千鞑子,战果辉煌,宁远总兵吴三桂,今日表现堪称完美,不但连斩对方两员大将,又率先击溃正面多铎之敌军,此战可谓居功至伟,首功归于吴将军,诸位没有异议吧?” 听了洪承畴的话语,众将纷纷点头之余,心中也皆是一阵羡慕,首功不但可以得到一万两银子的奖赏,并且吴三桂此战立下如此大功,待到功劳报到京师后,皇上龙颜大悦之下,吴三桂至少也会官升一级。 吴三桂一甩身上大氅,上前一步出列,拱手抱拳道:“此战乃是大人指挥得力,居中运筹帷幄,方为首功,三桂不过跟随大人鞍前马后,立下一点微末功劳而已,何足大人挂齿; 首功之说,三桂愧不敢当。” 众人听了,有人觉得他谦虚,也有人觉得他虚伪无耻,大拍马屁。 洪承畴看着下面的吴三桂,微微笑着,道:“吴将军太谦了,此战取胜,不夸张地说,便说是你一人之力,也不为过,老夫一向赏罚分明,你这功劳,老夫稍后便会上奏皇上,替你邀功请赏。” “诸位!”洪承畴随即环顾全场,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军虽然小胜一场,但也不可骄傲自满,鞑子阴险狡诈,诸位切切不可掉以轻心,今后几日,还有赖诸君人人用命,一鼓作气,讨平当面之敌,为锦州城解围!为皇上分忧!” “本官与诸君,共勉!” 众将听了,齐齐拱手抱拳,说道:“吾等遵令!” 听着众将的话语,看着他们脸上振奋的表情,洪承畴心中亦是暗自欢欣,心忖军心可用。 “今日一战,士卒们多已疲累,几位总兵这便请回吧,切记严守营寨,以防敌军偷袭,不得有误; 此外,吩咐将士们今日早些休息,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战。”洪承畴说道。 众将当即听令,纷纷散去,张若麟虽然一向和洪承畴不睦,但今日明军迎来了难得的胜利,让他的心情也是十分欣喜,他对着洪承畴和马绍愉拱了拱手,便也匆匆离去。 他要回去撰写呈给崇祯的奏折,尽快将这场胜利的消息,告诉给远在京城的崇祯得知。 相比张若麟,马绍愉平时和洪承畴尚算脾气相投,眼见众人纷纷散去,却发现山西副总兵虎大威一人独自留在帐中,两人不由得心中起疑。 “虎将军可是有事?”洪承畴温言问道。 虎大威环顾左右,见再无他人,这才解下身后的箭壶,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洪承畴面前。 “这……,虎将军这是何意?”望着面前的箭壶,洪承畴和马绍愉两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人,”虎大威双手抱拳,低声说道:“这只箭壶里面共有十七支箭,均是出发前末将刚刚从武库里领出来的,末将刚才一一检查过,这十七支箭里面,共有次品十三支,完好能用的箭矢,只有四支!” “末将今日于乱军中,突发冷箭,欲要射杀满鞑大将阿济格,一时不察,竟然使用了如此次品箭矢,以至于功败垂成,十分可惜!”每每念及此处,虎大威都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啊?!”听了虎大威的话语,洪承畴和马绍愉先是怔了怔,随即两人都是大惊失色,洪承畴乃是带兵十余年的老帅,立即便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你是说,这些箭是你出发前刚刚领用的?”洪承畴面色凝重地问道。 “不错,正是如此!”虎大威沉声说道,想起侥幸逃生的阿济格,他的语气中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强烈的不甘之意和深深的愤恨之情,“今日之战,末将几乎差点击杀满鞑英亲王阿济格,当时末将的一支冷箭,准确射中满清豫亲王多铎的胸口处,原本末将以为此人定然不能幸免,却没想到,这一箭却没能击破此獠的甲胄!” “末将随后又连射两箭,却没想到箭矢胡乱纷飞,两箭全部射到了他处,末将讶异之下,这才发现所用箭矢的异常; 此战结束后,末将将箭壶中的所有箭矢一一检查,这才发现,十七支箭矢,居然只有四支箭矢可用,其余皆是不能使用的次品!” “随后末将又询问了身边的几名亲兵,这才发现,不仅仅是末将自己所用的箭矢,凡是出发前新近领取的箭矢,次品率都是高得惊人,十支箭差不多都有五六支不能用! 末将身边一名亲兵,出发前曾从武库中领用了一把腰刀,今日作战之时,他用力一拔,这腰刀居然断在了刀鞘里面,若非他眼疾手快急忙弃刀用枪,只怕今日便会因此而战死沙场!” 啪的一声,洪承畴猛地一拍案几,愤然站起,他气得胡子都在不断抖动,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该杀!该杀!都是一群吃里扒外的蠹虫!没想到他们居然丧心病狂至此!连前线将士们使用的武器都敢造假!”洪承畴眼中露出了强烈的杀意,他略一沉吟,便怒声说道:“老夫这便上奏皇上,请皇上下旨严查,是那个不开眼的混蛋,胆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坑害前线官兵!” “大人不可!”马绍愉急忙上前劝阻,“大人,我军此时正在与清军交战,大人也曾说过,此战乃是国战,干系重大; 若是现在将此事告知皇上,在大战四千,很容易引起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反而会自乱阵脚。” “如今这批兵器也早已运至前线,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属下以为,此事大人最好暂时隐忍,待到取胜之后,再行向皇上禀报,追究责任,犹自未晚。” 兵部武库那些官员的德行,马绍愉也是一清二楚,真要追究起来,只怕没几个干净人,马绍愉的意思,如今是大战之前,最好是集中全力,击败清军方是正理,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洪承畴眯着眼睛,阴沉着脸想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道:“也好,马大人考虑的很周到,既然如此,为了此战的胜利,本官便且先再隐忍几日。” “虎将军。” “末将在。” “本官命你马上调遣人手,全面排查军中将士们所用兵械,一一仔细检查,不得有误,发现的次品兵械,一律收拢到统一地点,存放妥当,待到本官返程之日,带到京师,以为证据。” “末将遵令!” “此外,”洪承畴将声音压低,说道:“此事切勿弄得大张旗鼓,免得扰乱军心,影响我军士气。” “末将明白!”虎大威当即领命而去。 大战之前,最重要的就是稳定,若是让这些士卒得知他们手中的武器,身上的铠甲都是次品,军心定然会动荡不安,也会让他们对朝廷的信任大打折扣。 望着虎大威远去的背影,洪承畴沉吟片刻,又对一旁的马绍愉说道:“马大人,你速速传本官的命令,派人将宁远城负责接收兵械的官员,暂时关押起来,待本官回去后慢慢审问。” 大明朝廷上,各种制度还是比较完善的,但是再完善的制度,也需要人去执行。 所有的武器,刚生产出来时,会有专人检测一遍,从武库发出时,又会检测一遍,落地接受之时,也会有专人负责检查检测兵器的质量。 这么大批量的劣质武器,能够堂而皇之地发放下去,甚至发放到了明军副总兵的手中,显然,宁远城中负责接受,检测兵械的官员,罪责难逃。 听了洪承畴的吩咐,马绍愉应了一声,随即便转身离去。 洪承畴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帐中,周遭一片安静,当初卢象升曾和他说过,兵部有些官员贪腐实在太厉害了,生产某种武器,投入一千两银子,最终能有一百两银子用到武器上,就算不错了,当时洪承畴还不信,但是如今…… 洪承畴感到有一阵发自内心的无能为力之感,他怔怔地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十七支弓矢,又想起侥幸逃得性命的阿济格,最后想起今日那遗憾的平局,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之意。 洪承畴怔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来,猛地用力挥手,将面前的箭矢们统统扫到了地上,他恨恨地盯着地面上那些歪歪斜斜的次品箭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本因取胜而带来的喜悦之情,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第八百五十九章小人作祟 接下来的两天里,明军不断上门挑战,但清兵只是坚守不出,这让洪承畴是也无可奈何,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直到第三日,得到首战失利消息的皇太极不顾病患未愈,亲自率领四万精兵,从盛京星夜来援。 明清双方的战力对比,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而就在此时,在海上整整航行了四日之后,赵无忌的舰队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补给点,福建晋江的安平镇,这里也是郑芝龙最大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算是郑芝龙的老巢。 郑芝龙几日之前便已得知赵无忌前来之事,一大早便派郑芝豹率领一众手下,前去码头迎接,赵无忌带着李定国,刘芳亮等人下了船,与老朋友郑芝豹又是好一番寒暄。 之所以将安平镇作为此行的第一个补给点,自有赵无忌的考虑在内,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需要在这里接应从倭国而来的两千倭兵。 因为小岛茂和天草四郎手下的那两千倭国武士,因为人数实在太多,所以想要将他们组织起来,离开倭岛,乃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 如今倭国幕府已经闭关锁国,不再是当年皮岛之战时那种可以随意进出的状态,在幕府军队的严密封锁下,两千人这么大的规模,想要顺利离开倭岛,甚是不易。 而恰好郑芝龙在倭岛上也有着非常强大的实力和影响力,在倭国,便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也要卖郑芝龙几分面子,幕府虽然闭关锁国,断绝了和外界的交流,但荷兰人和郑芝龙,却是不在此例。 以郑芝龙的实力,偷偷从倭岛运出两千倭兵,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考虑到辽东战事十分紧急,已来不及将这些倭兵化整为零地慢慢运出倭岛,由于担心洪承畴重蹈历史上的覆辙,所以赵无忌只得写信向郑芝龙求援,郑芝龙闻讯后,当即慨然应允。 赵无忌此番前来安平镇,首要目的是为了和手下的这两千倭兵汇合,再其次,安平镇可算是郑芝龙的老巢,郑芝龙在这里可谓说一不二,舰队在这里停泊,也有利于隐匿行踪。 毕竟如今辽东形势隐晦不明,朝野上下,对此战的前景都是极为乐观,这个时候爆出赵无忌自带干粮,出人出力前去增援辽东的消息,效果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若是辽东形势严峻,赵无忌毅然出兵北上,定然会得到上到朝廷,下到百姓的一致称赞。 但在如今的乐观形势下,赵无忌的出兵之举,却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想‘出风头’,想‘争夺民心’,想去‘夺取胜利果实’。 更何况赵无忌还是在没有奉旨的情况下,私自出兵,所以赵无忌一路上打算低调行事,也便是情有可原了。 赵无忌环顾左右,却不见小岛茂和天草四郎的踪影,不由得心中有些奇怪,于是便向郑芝豹问道:“郑将军,为何不见本官的麾下,小岛茂和天草两人?” 郑芝豹一拍脑门,道:“大人恕罪,看末将这记性,小岛将军等人如今正在家兄府中做客,家兄向来仰慕大人是当世难得的英才俊杰,是以特备下宴席,着末将前来相请。” 赵无忌听了,心中有些不快,救兵如救火,他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情赴宴,但他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心知郑芝龙也是一番好意。 赵无忌温和地笑了笑,说道:“郑将军的心意,本官心领了,不过本官此次北上的目的,想必令兄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所谓兵贵神速,如今前线战事,正在吃紧之际,赵某哪里有心情前去赴宴?” “所以,还请郑将军速速将小岛茂等人招呼过来,本官在这里补给了淡水和粮食之后,便会继续前行赶路,另外,也替本官向家兄道个歉,帮忙之事,来日本官定有重谢。” 郑芝豹满脸堆笑,道:“钦州伯何必如此见外?您是森儿的师父,咱们也不是外人,家兄宴席早已备好,大人又何必推辞? 末将以为,大人且先简单用过饭菜,再行出发也是不迟,淡水,粮食末将早已备好,这便吩咐人将其运至大人的船上。” 眼看郑芝豹这一片热情的模样,赵无忌心知盛情难却,不好推辞,又看到一旁的郑成功也是一脸热切的模样,赵无忌只得点头应允了下来。 郑芝豹当即大喜,一边拉着郑成功嘘寒问暖,一边吩咐手下速速给明军舰队,补充粮食淡水和蔬菜,肉食等等。 赵无忌想了想,便转过身去,对刘文秀和刘芳亮两人说道:“本官这便前去拜见郑将军,你二人在这里看好船只,虽然此地乃是郑家的地盘,但是也要小心警戒。” 刘文秀当即答应了下来,刘芳亮却是皱着眉头,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他偷偷地给赵无忌递了个眼色。 赵无忌会意,于是便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在别人眼里看来,他仿佛是在检查船只一般,慢慢地走到了旁边一处偏僻的地方。 刘芳亮紧紧跟在赵无忌身后,眼见身边再无他人,这才低声对赵无忌说道:“大人,虽然郑家现在是我们的盟友,但大人在广西一带水域,收取商船的保险费用,已经触动了郑家的利益,如今这里是郑家的地盘,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大人还是谨慎为上。” 赵无忌听了,心中当即就是一动,于是便点了点头,“刘将军有心,本官晓得了,你和文秀且在这里看好船只,本官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 过了一会之后,在郑芝豹的引领下,赵无忌带着李定国,商敬石,郑成功等人,漫步走进了安平镇。 众人一路行来,只见沿途热闹非常,脚踏木屐的倭人和金发碧眼的洋人以及皮肤黝黑的昆仑奴随处可见,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是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大量的舶来品被摆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只看这安平镇的热闹繁华景象,竟是比钦州和当初的青州都要强上好几分,郑芝豹注意到赵无忌似是对那些黑人有些好奇,于是便道:“大人可是初次见到这些黑番鬼?” 黑指的是他们的肤色,大明是天朝上国,外国全是番邦,故此有个‘番’字,‘鬼’则是形容这些黑人长相与大明人迥然不同,模样怪异,故郑芝豹以‘黑番鬼’称之。 赵无忌心想我就是从非洲执行任务的时候,穿越到这个时空来的,黑人咱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他口中却道:“郑将军说的是,本官确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黑人。”这一世的赵无忌,自小生在南京,没有见过黑人,才是合理行为。 郑芝豹笑了笑,道:“说起来,家兄手下还有一支黑番鬼部队呢,外人称之为‘霹雳黑番鬼’,战力极强,乃是家兄的亲信部队。” 赵无忌哦了一声,表示明白,郑芝龙既然控制了东亚海疆,显然没少和那些洋人打交道,他手下有这么一支部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在内心感叹了一番郑家的实力之后,半晌后的众人终于来到了郑府的门前。 而此刻,在郑芝龙的花厅中,郑芝龙手下的三名得力大将,洪旭,施琅,甘辉皆是聚在这里,甘辉和施琅两人正吵得脸红脖子粗,洪旭则皱着眉头,望着争吵的两人,却没有半分上前劝解的意思。 郑芝龙本人却不在这里,今日要招待赵无忌,赵无忌贵为钦州伯,这宴席断然不能轻慢,郑芝龙今日也是非常的忙。 “我辈行事,当以信义为先,钦州伯到了咱们这里,便是客人,哪有主人暗害客人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耻笑?”甘辉望着施琅,怒声说道。 施琅冷冷地盯着甘辉,他的语气也和他脸上的神情一样的阴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赵无忌先是在钦州港经营海贸,又占了岘港,前几日还出兵驻扎安南,抢走我们在印度和安南的不少市场份额,此外他还推出保险,和我们郑家的令旗竞争,如此种种,处处都在针对我们郑家。” “为了郑家的利益,我施琅不惜背上一时的骂名,也要杀了此人!” “糊涂!”甘辉也是一声怒喝,“印度和安南市场,原本就是不列颠人和葡萄牙人的地盘,赵无忌抢去就抢去了,何来损害我等利益之说?” “更何况广西那边,原本便是那些洋商们的地盘,荷兰人在那边,也一向不怎么买我们郑家令旗的账,如今赵无忌派出水师,清剿周边海盗,又推出保险制度,为我汉家商人谋利益,又何错之有?” “你才糊涂!”施琅硬邦邦的一句话,又给甘辉顶了回去,“赵无忌野心甚大,听闻他在钦州港的宝船厂,一直都在全力建造各种战舰,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假以时日,让他成了气候,造出一只庞大舰队来,此人定会把他那保险业务,扩大到广州,福建一带,到时将置我郑家于何地?” “我郑家一面令旗,可售白银三千两,利润何等丰厚,赵无忌那所谓的保险一旦推广,我郑家的令旗还怎么卖?”施琅说到激动处,转身望着沉吟不语的洪旭,大声说道:“洪大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正是天赐良机,洪大哥,下令吧!” 第八百六十章分歧 洪旭沉着一张脸,双眉紧锁,他低头垂眉坐在那里,心中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片刻之后,他方才抬起头来,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施琅,你说的对,赵无忌的种种行为,确实触动了兄弟们的利益!”听洪旭如此说,一旁的甘辉顿时便觉得一颗心沉入了谷底,感觉浑身一阵冰凉,而施琅脸上则是露出了得意之色。 虽然与赵无忌交往不多,但甘辉却是十分的欣赏赵无忌,尤其是赵无忌当初在山东以一万兵马,毅然起兵抗清的举动,每每想起,便让甘辉神往不已,深恨当时不在山东,没法亲自参加,以至错过。 尤其是赵无忌为了救那些被清兵劫掠去的百姓,而不惜抗拒皇命,更是让甘辉觉得心有戚戚焉,认为赵无忌虽然不在江湖,但他的举动却是完美地体现了‘侠义’两个字。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所以甘辉虽然身为郑芝龙手下大将,却会在施琅面前,如此地维护赵无忌,帮赵无忌说话。 这世上有一个词,叫惺惺相惜。 而施琅的想法,的确也代表了郑芝龙手下势力中,相当一部分弟兄们的想法,在他们看来,东亚海域只能有一个霸主,便是郑家,除此之外,荷兰人不行,便是赵无忌,也不行。 谁敢来挑战郑家的海上霸主地位,郑芝龙手下的这些部众,第一个不依! 作为这三万余人部众的大家长,郑芝龙身上的担子很重,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一个人去做好所有的事情。 所以郑芝龙把日常的很多工作,都交给了既有智谋,武功也高的洪旭去处理,换句话说,如果把郑芝龙的这个体系比作一个帮会,郑芝龙便是帮主。 而洪旭,便是那个负责帮中日常事务的常务副帮主。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用在洪旭身上,也很合适。 从个人的角度来讲,洪旭也很欣赏赵无忌,但是从郑家这小团体的利益来讲,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显然很多,需要顾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 洪旭看了甘辉一眼,话锋突然一转:“不过,甘辉说的也没错,我辈行走江湖,最讲究的,便是‘义气’两字,赵无忌信任大哥,方才会前来安平,与大哥见面,我若是趁此机会除掉他,不但大哥那里无法交代,将来你我兄弟行走江湖,哪里还有面目去见天下好汉? 洪某不才,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绝不能做那种被人背后戳脊梁的事情!” “更何况,施琅,你要明白,赵无忌此番进军辽东,并不为他自己,乃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明的百姓,我辈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最敬重的便是如关二爷这般的忠臣良将,赵无忌不计名利,自备粮饷士卒,前去辽东助战,若是我等在这里害了他,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这天下的众多百姓?到时我洪旭,岂不是成了民族的罪人?” “大哥时常教导我等,说道我辈做事,当光明磊落,我等不能背着大哥,搞一出鸿门宴出来,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望着有些惶恐的施琅,洪旭叹了一口气,语气开始放缓,“施琅,是好汉子,便在战场上见个真章,来日若是大哥真的和赵无忌刀兵相见,到时的战场上,才是你显露身手的时候!” 施琅抿着嘴,心中依旧有些不服气,但洪旭既然已经表了态,他也没胆量去质疑郑芝龙的决定,于是也只得气鼓鼓地坐了下去。 “走吧,”洪旭望着施琅和甘辉两人,“算下时间,五爷应该也快把钦州伯请来了,我要去寻大哥,一起去门口迎接钦州伯,你们也可同去。” 甘辉听了,当即兴冲冲地站起身来,率先走了出去,施琅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起身,眼睁睁地看着甘辉跟着洪旭离开了客厅。 赵无忌等人来到郑府门前时,早已得到消息的郑芝龙,已经带着众多手下,以及小岛茂和天草两人,等候在这里了。 望着洪旭和甘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同样留在客厅里,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曾德,此刻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曾德也是郑芝龙手下的得力将领。 施琅扭头瞥了一眼甘辉,眼珠一转,心中顿时又有了计较,于是他便走上前去,坐在曾德旁边,道:“三哥,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曾德家中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三,是以被施琅称为三哥。 淡淡地斜了施琅一眼,曾德没有说话。 施琅叹了口气,道:“大哥义气深重,不愿也不方便对赵无忌下手,但是咱们这些做小弟的,也要学会替大哥分忧,赵无忌如今野心勃勃,拼命地造舰,发展他的水师实力,找这么下去,我们郑家和他之间迟早会有一战,不如今日趁机除掉他,永除后患。” 曾德盯着施琅看了半晌,良久不语,直到看得施琅浑身发毛时,曾德方才开口:“施琅,我觉得你挺聪明一人,怎么今天有点反常?你是不是疯了?赵无忌的一万兵马如今可就在港口!咱家这里还有两千听命于他的倭兵! 当初赵无忌就能以一万兵马击破皇太极十万大军,他手下士卒的战力之强,可想而知,如今大哥手下所有士卒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多人,在这里杀了赵无忌,必然会引来黑旗军的报复; 施琅,杀赵无忌简单,但是你打算怎么挡住这一万黑旗军?还是说,你想拉着大家一起死么?” 施琅怔怔地看了曾德一会,方才颓然低下了头,曾德看着施琅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也是转身离去。 空空荡荡的客厅中,此刻只有施琅一个人,在这里孤孤零零地坐着,他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阴沉得吓人。 郑府门口,郑芝龙满面含笑地望着前面的赵无忌一行人,不过当他的目光看到赵无忌身后那四十名身披铁甲的黑旗军士卒时,不禁有些愕然,但他一代枭雄,城府极深,脸上神色却是半点也没变。 在港口听了刘芳亮的提醒后,赵无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虽然自己和郑芝龙是盟友,但世事变幻难测,凡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于是赵无忌穿上了锁子甲和皮甲,外面又套了一件宽大的长衫,将身上穿的铠甲挡了起来,此外他还故意带了四十名披挂整齐的士卒,一路侍卫左右。 赵无忌感觉郑芝龙倒是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坏心,但是他的部下可就说不准了,尤其是那个在历史上最终叛变郑家,投靠了满清的施琅,并且此人一直都对自己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这让赵无忌不由得心中暗生警惕。 眼看赵无忌等人走得近了,郑芝龙便带着一众手下向前走了两步,人未到,笑声已至,“钦州伯大驾光临,郑某有失,还望大人恕罪。” 赵无忌也急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脸上露出亲切笑容,“郑将军那里话来,本官还没感谢郑将军仗义援手之情呢,本官作为恶客,前来叨扰郑将军,心中已是十分不安。” 此刻两人已临得近了,郑芝龙哈哈笑着,十分豪迈地挥了挥手,道:“犬子如今正在大人门下,辛苦大人悉心教导,郑某一直无以为报,至于那些倭军,不过区区小事,钦州伯何必挂在嘴上。” 四十名火枪手全身披挂灰黑色铁甲,手持火枪,目不斜视,身姿笔挺地站在赵无忌身后,郑芝龙作为曾主宰东亚海域多年的枭雄,一眼便看出赵无忌手下这些侍卫士卒的不凡之处来。 “钦州伯手下这些士卒,若是郑某没看错,应该便是来自两年前在山东击破皇太极的那支雄师吧?” 赵无忌笑了笑,道:“郑将军慧眼如炬,正是这些人,他们都是跟了本官七八年的老兵了。” 郑芝龙饶有兴趣地走了过去,饶有兴趣地盯着一名士卒手中的三眼燧发枪,“嗯,本将看这枪,总觉得有点像辽东铁骑装备的三眼铳,但是细看之下,似是又有所不同。” 赵无忌哈哈笑了两声,“郑将军说得对,这确实不是三眼铳。” “此枪名曰三眼燧发枪,采用燧石发火,相比火绳,速度更快。”赵无忌漫不经心地说道,“宁宇,你给郑将军演示下这枪。” 李定国会意,他上前取过一把枪,左右看了两眼,便指着远处的一棵柳树,向郑芝龙恭谨问道:“敢问郑将军,末将欲以那棵柳树为靶子,不知可否?” 郑芝龙含笑点了点头,道:“李将军请随意,一棵树而已,没什么打紧。” 这棵柳树距离众人恰好一百多步左右,李定国端起火枪,只瞄了一瞄,便扣下了扳机,只听呯的一声,铅子飞出,正打在那棵树的树干上,粗壮的树干顿时便是一阵晃动,树叶纷纷落了下来。 跟在郑芝龙身后的施琅,顿时便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这柳树是棵老树,树干粗壮,一百步外射中这样的树干,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八百六十一章大明这艘船 周围不少人的脸上,皆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不过郑芝龙和洪旭的脸色,却都是十分的严肃,从树干的抖动幅度看,三眼燧发枪在一百步的距离上,依旧拥有很强的破坏力,这一点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三眼铳。 李定国毫不迟疑,迅速扣动扳机,很快射出了第二枪和第三枪。 第二枪的铅子正打在第一发的铅子上,随即第三发枪子也准确地打在了第二法铅子上,连续三枪都打在了同一个位置,连遭重击之下,这棵大树终于抗衡不住,只听咔嚓一声,大树拦腰折断,高大的树冠也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围观众人顿时便是一阵惊叹,这连续三枪,完美地展示了火枪的射击速度和威力,以及李定国神乎其神的枪法。 望着远处折断的树干,施琅不禁目瞪口呆,心中后怕不已,他现在才算明白,曾德刚才说的话是多么的正确,若是自己真敢在这里对赵无忌下手,暗害赵无忌,这一万荷枪实弹的黑旗军,是绝对具有毁灭整个安平镇能力的。 郑芝龙则是哈哈大笑,夸赞了几句李定国后,便将赵无忌等人请进了府中花厅,此时花厅中的巨大木桌上面,早已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如红烧熊掌,清炖鹿筋,白灼燕窝,烤驼峰等等,至于那一盘盘的海鲜更是在盘子里摆的满满登登的,鲍鱼,龙虾,螃蟹,海参举目皆是。 郑芝龙殷勤地请赵无忌入了席,酒过三巡之后,席间的气氛慢慢地热闹了起来。 “钦州伯亲自率军北上,增援洪大人,忠君爱国拳拳之心,本将敬佩不已。”郑芝龙望着赵无忌含笑说道。 郑芝龙原本就是海盗出身,早见惯了大明各级官吏们只知伸手要钱,贪腐勒索的无耻嘴脸,也见惯了那些贪生怕死的大明武将们,遇敌时动辄便龟缩在城中,不敢出战的丑态。 而像赵无忌这样,能够主动率军投身沙场,对手还是最凶残的清兵,这种行为,郑芝龙确实是发自肺腑地钦佩。 更何况,赵无忌还是自备粮饷,带着自己的家丁前去为国效力,这使得郑芝龙对赵无忌的人品,也是高看了几分,暗忖自己没有看错人,将森儿交给赵无忌教导,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赵某只不过在做一件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实在当不得郑将军如此赞誉。”赵无忌淡淡说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却是出自历史上的顾炎武。 历史上,明朝被满清所灭后,痛定思痛之际,顾炎武说出了这句话,意思是,有关国家兴亡的大事,便是平民百姓,也都有责任。 郑芝龙默默地琢磨着赵无忌刚才说的这八个字,越是琢磨,便越是觉得此言大有深意,一时陷入沉思。 赵无忌继续说道:“若是把大明比作一艘船,船上有锦衣玉食的富人,有衣衫褴褛的穷人,也有商人,女子,小贩,兵士,罪犯等等,若是某日,突然船底破了个洞,海水不断自洞中涌入,此时众人唯有齐心合力,将这个破洞堵上,方能保证自己和别人的安全。” “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都只是各顾各,船沉之时,却是谁也不能幸免。” “是以,这天下,既是当今皇帝的天下,也是大明每一个百姓的天下,所谓,国之兴衰,人人有责。” “本官之所以自负粮饷,自带家丁,赶赴辽东参战,便是为此。” “钦州伯果然不愧是第一才子,这短短的八个字,却是将这天下人管天下事的精髓,说得再通透不过,大人才智高绝,文武双全,实是本将平生仅见。”郑芝龙心悦诚服地称赞道。 郑芝龙对赵无忌当真是肃然起敬,于是便急忙站起身来,端着酒杯道:“钦州伯品行高洁,实在是我辈效仿的楷模,本将在这里,聊以一杯薄酒,预祝大人此番辽东之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赵无忌没想到自己随便说一句话,郑芝龙都能反应这么大,于是也急忙起身,与郑芝龙两人相视一笑,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一旁的甘辉听了赵无忌这一番话,钦佩之余,心中更是心痒不已,三番五次想跟赵无忌开口,欲要带领手下跟随赵无忌,同去辽东,与满鞑作战,但顾及郑芝龙的感受,他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洪旭在一旁,也是频频颔首,虽然他也认为赵无忌将来会威胁到郑家的地位,但他对于赵无忌的品性和见识,却也是非常的钦佩和敬重。 “敢问郑将军,近期朝中可有何动态?”在海上漂泊了四个昼夜,暂时与陆地失去了联系,对于最近发生的情况,赵无忌可谓是一无所知,是以才会有此一问。 郑芝龙知道他关心的乃是辽东的兵事,想了一想便说道:“四日前洪承畴洪大人已经在宁远誓师出征,率八部总兵,共十五万兵马,直奔锦州而去。” 赵无忌哦了一声,心道这却是好巧,洪承畴的出征之日,正好和自己出发的日子是同一天。 “前方战事如何?”赵无忌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问的莽撞了,辽东到京城,京城再到福建,便是快马奔驰,也需要四天时间,显然,洪承畴出征的消息也是刚刚到的此地。 郑芝龙果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洪大人用兵一向持重,此番果断出征,想必是满清露出了什么破绽吧?”洪承畴的出兵时间果然比历史上要早了很多,足足提前了三个多月,庆幸自己出兵及时之余,赵无忌夹了一口菜,随口问道。 “钦州伯这却猜错了,在下可是听说,是皇上和兵部陈尚书,对于洪大人进军缓慢一事非常不满,在皇上和兵部的命令下,洪大人不得不率军出征,却并非是洪大人觅到了什么战机。”洪旭微笑着望向赵无忌说道。 恰似冬日里被人迎头倒下一桶凉水般,赵无忌瞬间便觉得浑身冰冷无比,禁不住突然哆嗦了一下。 历史并没有发生改变,历史只不过是提前重演了! 不好! 赵无忌记得清楚,洪承畴仓促出征后不久,便被早有准备的皇太极轻易击败,大明的九边精锐,无数汉家好儿郎,俱是在此役之中,损失殆尽,大明王朝的丧钟,也正式敲响。 松锦之战惨败后,方才有了数年之后,清兵势不可挡,席卷天下。 无边的黑暗,突然间便将身边的一切光明淹没,为了此事,苦心谋划了许久,却依旧抵挡不住变幻难测的天意,赵无忌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沉啊沉的,似是在慢慢沉入无边的深渊。 郑芝龙看到赵无忌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一片,心中不禁有些讶异,“这,钦州伯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赵无忌恍若未闻,依旧怔在当场,一动不动。 一旁的郑成功见状,急忙伸出手来,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师父,赵无忌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回了神,这才急忙向郑芝龙致歉道:“赵某刚才一时出神,让郑将军见笑了。” 郑芝龙见他笑容勉强,知道他心中有事,但却也不便相问。 嘴里咬着一块熊掌,但赵无忌却是觉得味如嚼蜡一般,嚼了半天依旧是难以下咽,他的脸色凝重严肃,心中急切无比,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飞到辽东去。 眼看赵无忌如此,宴席中的气氛,一时也有些沉闷了起来。 思忖了半晌后,赵无忌终于拿定了主意,他的眉宇,这才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郑将军,本官却是还有一事相求。”赵无忌望着郑芝龙,拱手说道。 “钦州伯不必客气,只要是本将能做到的,本将便是赴汤蹈火,也一定帮钦州伯办成!”郑芝龙慨然应允。 “哦,郑将军误会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本官心急前去辽东,一会便走,本官走后,还望郑将军能将本官率军出征辽东之事,尽量地向外宣扬出去。”赵无忌缓缓说道。 郑芝龙听了,顿时便怔了一下,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赵无忌的话,因为他知道,赵无忌此番进军辽东,并没有得到崇祯皇帝的许可,属于擅自出兵,大张旗鼓地宣传此事,对赵无忌自己,显然是一种得不偿失的伤害。 但赵无忌却是另有想法。 辽东的消息传到福建,大约四五日,四五日的时间里,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如果洪承畴进军一切顺利,那是最好不过。 若是洪承畴在辽东兵败,如历史上一样,被清军包围,最终投降皇太极的话,赵无忌希望自己出兵的消息传到辽东后,会坚定洪承畴,祖大寿等人继续抵抗下去的决心,不要过早投降,为大明留下一些抵抗力量和元气。 并且自己出兵的消息传出去后,也同样会对皇太极,多尔衮等满清将领产生一定的震慑,分散他们的精力和兵力,使他们不能全力以赴地对付以洪承畴为首的明军。 得知崇祯,陈新甲催战,洪承畴仓促出征的消息后,赵无忌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被迫使出一记七伤拳。 这一拳,伤的是满清,救的是明军,同时,也伤到了赵无忌自己。 可以想象,若是在赵无忌赶到辽东之前,明军在辽东的战局却是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整个大明,朝野上下,对赵无忌的印象定然是沽名钓誉,抢夺战功,桀骜不驯,不听命令擅自出兵等等,甚至崇祯也可能会以此为由,惩罚赵无忌。 崇祯大发雷霆之下,削除爵位,免去官职,这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但是赵无忌如今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苟利国家生死以,为了大明百姓,也为了整个天下的利益,自己的区区名誉又算得了什么呢? 迎着郑芝龙疑惑的目光,赵无忌点了点头,“此事,便拜托郑将军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左轮枪 “好,如此区区小事,本将稍后便会派人处理,请钦州伯放心便是。”郑芝龙迟疑了一下,当即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郑成功在一旁发现赵无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急忙招呼一旁的仆人,重新给赵无忌添了一副筷子。 赵无忌心中有事,望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心事重重之下,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箸。 眼看赵无忌如此,席间众人顿时也都失去了几分兴致,尤其是赵无忌麾下如李定国,袁时中,商敬石等人,顿时便也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然而此时的施琅,在席间却是十分的热情,不断地对赵无忌等人殷勤劝酒,却被赵无忌给婉言谢绝了。 片刻之后,赵无忌站起身来,转身示意,当即便有一名手下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赵无忌双手端着木盒,郑重其事地递到了郑芝龙手中,“这是庆记工坊最新研制出的火枪,性能非常强大,这里有两把枪,本官特将其赠给将军,以示感谢之意。” “这,钦州伯未免太过客气了。”郑芝龙连忙也站起身来,推辞了两句。 施琅在一旁看到这木盒并不是很大,里面居然还放了两把枪,这枪支的大小,可想而知。 这么点大的枪,能起什么作用呢?怕不是个装饰品吧?施琅带着恶意揣摩着,暗自想道。 “哎呀,末将万万没想到,钦州伯居然会送我家将军如此‘大礼’,”还未等郑芝龙再度出声,施琅已经抢先开口,他故意把那‘大礼’两字咬得特别重。 “看这箱子的大小,怕不是个玩具吧?不知这种玩具赵大人还有没有,末将不才,也想弄两个这样的玩具耍耍。”施琅在一旁,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赵无忌冷冷地看了施琅一眼,施琅早在钦州时,就曾多次挑衅自己,没想到来到安平镇,他居然还是死性不改,跳出来对自己送给郑芝龙的礼物大放厥词。 略一沉吟之后,赵无忌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把短枪来,众人放眼看去,只见这支短枪做工十分精致,大小也非常趁手,细长的枪管呈幽蓝色,枪支的尾部则带着一个木柄的把手,尤其引人注目的,便是枪身中间处的那一个圆溜溜的像是酒桶似的装置。 赵无忌把枪拿在手中掂了掂,随后抬起头来,看着施琅,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施琅顿时便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握紧枪柄,举枪,瞄准,扣扳机,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几乎就在一秒钟之内即宣告完成,只听呯的一声,赵无忌手中的左轮手枪枪口冒出一团火光,于此同时,坐在赵无忌对面的施琅面如土色,他的额头上正在冒着缕缕青烟。 赵无忌刚才抬手一枪,击穿了他的帽子! 赵无忌望着施琅冷笑了一声,随即手中左轮再度举起! 顿时现场便是一阵纷乱,众人纷纷本能地开始躲避起来,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只听呯的一声,枪声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赵无忌的枪口却是指在院子中的一棵大树上。 啪的一声,一只鸟儿被打得血肉模糊,从树上掉了下来。 赵无忌举起手中左轮手枪,轻轻吹了吹枪口上冒出的青烟,这才将他放回木盒,再度递给了郑芝龙。 “此枪射速快,威力强,体积也不大,所谓宝剑赠英雄,这两把枪,还请郑将军笑纳。”赵无忌含笑说道。 随即目光转向施琅,赵无忌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施琅,温言说道:“适才多有得罪,但本官刚才乃是要测试一下这把‘玩具’枪,并无他意,想来施琅将军如此英雄,定然不会在意的,对吧?” 郑芝龙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施琅,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又何必非要去惹这个煞星。 不过赵无忌刚才射出的两枪,确实是完美地体现出了这把枪的优点,射速快,射击精度高,威力也大。 郑芝龙眼尖,早已看到,第一枪射出施琅的帽子之后,立即深深地射在了施琅背后,地上的青石板上,整个铅子几乎完全镶嵌进了青石板,可见刚才子弹的冲击力该有多强。 “既如此,那本将便笑纳了。”郑芝龙接过木盒,随手递给了一旁的手下。 “施琅,你还不快给赵大人赔礼?赵大人赠给本官的,自然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你却偏要说这是什么‘玩具’,赵大人对你略施薄惩,也是应有之意。” 施琅摸着头上被射穿的帽子,脸上神情一时非常的尴尬,赵无忌哈哈笑了两声,道:“本官刚才也是有些莽撞,赔礼之事,却是不必。”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众人更是无心饮酒,片刻之后,赵无忌当即便站起身来,向郑芝龙辞行,郑芝龙见状,便也不再强留,亲自将赵无忌等人送出府外,双方一阵依依惜别。 临行之时,赵无忌硬是把郑成功给留在了安平镇,他给出的理由是郑成功在钦州已经待了很长时间,想让郑成功多和家人聚聚。 赵无忌真正的用意,自然便是由于洪承畴的提前进军,此番北上增援的难度已经大大增加,原本预料的是强强联手,合力对抗满清,很有可能会演变为赵无忌独立支撑大局。 这种凶险的局势下,赵无忌不想让年纪轻轻,并且刚拜自己为师没多久的郑成功参加。 郑芝龙自然晓得赵无忌心意,于是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一个时辰后,停泊在码头上的明军舰队再度启程出发,在金色的夕阳照耀下,镇海舰高大的舰首犹如利刃般地劈开水面,白色的浪花在战舰两侧不断翻滚,破碎。 赵无忌站在船头甲板上,海风轻轻吹在他的身上,站在他后方的阿南喇嘛凝视着前面的大海,皱眉低声说道:“大人今日走得未免有些太匆忙了,属下感觉郑将军似是有些不悦; 大人先是射穿施琅的帽子,而后又匆匆离开酒席,难保郑将军会以为,大人有些不给他面子; 洪承畴乃是我朝名帅,八大总兵能征惯战,又坐拥精兵十五万,此战胜面颇大,以属下观之,大人实无必要如此匆忙赶路,而郑将军,似是也有此种想法,也因此,只怕他对大人也有些误会。” 赵无忌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却没有说话。 如今大明朝野上下,上到崇祯皇帝和陈新甲,下到普通百姓,挑夫贩卒,人人都对此战极为乐观,大多都认为此战大明必胜。 自己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往辽东,郑芝龙嘴上不说,只怕心里却以为自己是着急去辽东抢军功和名声去的吧。 可是只有穿越而来的自己清楚,此战若无意外,明军必败,而且还是惨败,自己如此心急如焚地赶路,正是为了抢在明军溃败之前,赶到战场,一举逆转战局。 但是这话,赵无忌却不能和别人说,也没法和别人说。 却不知远在辽东的那场战事,如今进展如何。 几千里之外的锦州,接到多尔衮的禀报后,皇太极不顾病情,当机立断,率领四万大军,昼夜赶路,急行五百里,终于在两日后率军赶到了锦州城外。 望着远处连绵不绝,宛若一条长长的巨龙般的明军营寨,皇太极的脸色异常严峻。 多铎垂头丧气地站在皇太极身边不远处,他首战失利,折损两员大将和五千多士卒,此举令皇太极极为恼怒,甫一到达,便当着众多亲王贝勒的面,把多铎一顿呵斥,骂得多铎几乎抬不起头来。 皇太极的恼怒是有道理的,初战之时,若非阿济格率军死战,以及多尔衮突出奇兵,以虚兵之计唬住了吴三桂,只怕清兵防线早已被明军攻破。 一旦给明军冲破防线,跟城中的祖大寿接应上,原本便拿城高壕深没办法的皇太极,便可以彻底死了攻破锦州的这条心了。 而依靠锦州这座坚城,明军则是进可攻,退可守,将极大掌握此战的主动权,是以听到清兵初战失利的消息后,皇太极方才拖着患病的身子,急忙率军赶到战场,御驾亲征。 阿济格恭谨地低着头,在一旁将首战当日的战况,原原本本地给皇太极说了一遍,当听到吴三桂骁勇绝伦,率领关宁铁骑连斩两将,最终将多铎率领的清军击溃的时候,皇太极身后的满清众将们,脸上皆都露出了忌惮之色。 “如此良将,可惜不能为朕所用,却落到了崇祯那个昏庸皇帝手中,着实可惜。”皇太极叹了一口气。 一股殷红的鼻血突然从皇太极的鼻子上流了下来,一旁的御医见状,急忙快步上前,轻轻用手中的干净丝绸,将皇太极脸上鼻血擦干。 皇太极患的这个病,时常使他感觉头疼头晕,同时也好流鼻血,所以此次出征时,皇太极的身边,带着三十多个御医前来。 初战失利,使得场中的气氛有些压抑低沉,范文程见状,急忙轻摇羽毛扇,上前一步,含笑说道:“大汗勿忧,明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在臣看来,不过土鸡瓦狗一般,轻易可破。” 皇太极听了,顿时便是眼前一亮,“哦?军师可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第八百六十三章主力对决(一) 范文程呵呵一笑,轻摇羽毛扇,微微挺胸,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只见他眯着阴险的三角眼,环视众人,徐徐说道:“明军虽然有十五万大军,但其中士卒战力良莠不齐,武将也都是心思各异,我等大可利用这一点,将其一一分头击破; 可笑崇祯小儿,既有洪承畴这样的能臣,却又不敢放心使用,派遣了监军去分洪承畴之权,此实乃取死之道也。” 范文程伸出手指,如数家珍般开始一一盘点明军将领,“我大清义商范永斗,忠贞果敢,在明国内部,为我军获取了很多宝贵的情报,先说宁远总兵吴三桂,此人虽然骁勇,但他手下关宁铁骑,此番不过只来一万人,在战场上,亦是起不了太多作用, 更何况吴三桂此人极其狡猾,最擅保存实力,一旦战事不利,第一个逃跑的必定是他,只要我军能占据优势,此人便不足为惧。” “曹变蛟此人,对明皇忠心耿耿,武力统率均是一流之选,却是不好对付,不过他手下士卒也只有六千骑兵,同样翻不起太大浪花,其余唐通,王廷臣二人,对明皇也是一片忠心,但此二人能力平平,战力有限,大汗不必忧心。” “其余诸将,尤以山西总兵王朴为甚,平时贪污兵饷,欺上瞒下是其拿手好戏,临敌作战,一无是处,山西兵虽号称三万,但臣以为,只需一员上将,率三五千兵马,便可轻易击溃此军; 是以面前敌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我军真正要对付之人,只是洪承畴,吴三桂,曹变蛟等三人矣,其余众人,皆碌碌也; 明军号称九边精锐,拥兵十五万,看似声势浩大,然真正能战,敢战之士,不过三万人,只要我军集中兵力击溃这三万人,则其余人等,不战自溃也。” 皇太极听了,顿时便是满面含笑,频频点头,心情不由得一片大好,便道:“有劳军师辛苦,将敌将情况调查的这么清楚,实在难得,军师真乃朕之子房,孔明也,朕得军师,亦是如鱼得水也。” 范文程也是一脸奸诈地谄笑连连,他眼珠一转,再度献计道:“我军有大清第一勇士,上将马福塔,可敌吴三桂,只要缠住敌军中最难对付的吴三桂,则此战胜算便有七成,而后再以恭顺王的炮营猛轰明军大阵,便可轻易取胜。” 皇太极沉吟半晌,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军师所言大善,来人,传朕的旨意,撰写战书一封,给洪承畴送去,就说明日上午,朕将亲自提兵,与其一决胜负!” “喳!” 望着远处的明军营寨,皇太极不由得一阵踌躇满志,当即仰天便是一阵哈哈大笑。 “父王,儿臣有一事欲要禀报父王。”在清军众将的一片欢欣鼓舞中,豪格突然出列,拱手说道。 “嗯?豪格,你有何事禀报?”皇太极温言问道。 “启禀大汗,英亲王适才所言,那日初战之时,战事不利,睿亲王采用虚兵之计,方才吓退了追赶的明军。”豪格面色不善地望着一旁的多尔衮。 皇太极嗯了一声。 “大汗请想,仓促之间,睿亲王哪里寻来的这么一杆白色大纛?这分明是睿亲王图谋不轨,欲要取大汗而代之,是以才会军中常备大汗专用的白色大纛!”豪格愤怒地说道。 多尔衮听了,顿时心中便是一阵紧张,站在他旁边的阿济格则有些手足无措,多铎则是面容阴冷,微微地眯起双眼,似是随时准备发作一般。 大汗的白色大纛,便如同皇帝的龙袍一样,代表着帝王的最高权威,在大明,若是有人私藏,制作龙袍,那一定会被认定有谋逆之心,而被处以诛九族的刑罚。 而现在,多尔衮军中却是出现了一杆大汗专用的白色大纛,其性质严重,不问可知。 皇太极阴冷的目光像毒蛇一般,在多尔衮的身上扫过,萨哈廉,阿巴泰,孔有德等人情不自禁地向外轻轻迈了两步,与多尔衮三兄弟离得远远的,似是在划清界限一般。 阿济格脸上显出焦急之色,而多铎则情不自禁地偷偷握住了腰间的挎刀,眼中凶光一闪即逝,束手待毙,绝非多铎的处事作风。 多尔衮三兄弟手下精兵三万,足足占据了清军总兵力的一小半,若是与皇太极的势力火拼起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皇太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是急促,他眉毛突然一挑,脸上显出了怒色! 皇太极愤怒地上前一步,怒视豪格,脸色冷峻。 “睿亲王乃我大清有功之臣,临敌应变,打出大纛乃是权宜之计,又何错之有?豪格,此事休要再提!” 皇太极此言一出,豪格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他怔了一怔,这才唯唯诺诺地退了下来,而放下心来的多铎,亦是暗自松开了紧握刀柄的右手。 皇太极转过身去,继续远远地眺望着明军的营寨,他的目光机警而深邃,露出了一种猎人看待猎物的眼神。 范文程,孔有德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一场即将发生的激烈冲突,最终无声无息地被皇太极给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之中。 次日上午,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清军士卒,尤其是当他看到清军阵营中,那杆金黄色的大纛,洪承畴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没底。 皇太极终于到了,这位大清的无敌统帅,如今再度御驾亲征。 这位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自十五年前即位以来,频频对外出征,南征北战,这些年来,除了两年前败给赵无忌那一役,其余所有皇太极御驾亲征之战役,皆是全胜! 远处,象征着大汗崇高无上地位的白色大纛,迎风招展,望着那杆白色大纛,明军众将,均是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被压迫之感。 这便是无敌统帅,常胜将军所独有的,震慑敌军的气势或气场。 摇了摇头,甩掉心中杂念,洪承畴遥遥地端详着对面清军的阵容。 第八百六十四章主力对决(二) 对面清兵,虽然看上去人数要比己方少很多,但是气势上却是不差半分,此战皇太极也是摆出了一副中军为主,两翼齐飞的阵型,恰与明军针锋相对。 而洪承畴也摆出了初战取胜时的那一套阵型,以曹变蛟为左翼,王廷臣,虎大威两人为右翼,战力最强的关宁铁骑则由吴三桂率领,作为先锋,唐通依旧断后,其余诸将跟随洪承畴一起为中军。 在战场的另一头,望着远处阵容严整的明军,皇太极禁不住也是赞了一声,“洪承畴真帅才也,用兵布阵,颇有章法,乍眼看去,却让朕有种无处下手之感,放言天下,如此人才实已不多,只可惜此人不能为朕所用。” 范文程在一旁阴阴一笑,道:“大汗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洪承畴此人确实人才难得,此战取胜之后,臣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定可说得此人来投。” 皇太极微微颔首,端详了半晌对面的明军后,他猛一挥手,刹那间,得到命令的清军,便开始缓缓移动起来,向着明军的阵营杀去。 明军那边也是毫不示弱,十五万大军徐徐推进,从天空中看,明清两军,便如同两个巨人一般,彼此蓄足气势,不断接近,挥舞着拳头,随时准备给对方以致命一击。 此战明军依旧是十五万,而清军则是七万多人,兵力上,明军占优。 翻山倒海般的厮杀声音响起,明清两军不断地迅速接近,很快,双方的士卒们便狠狠地撞到了一处,火星四溅! 首战势不可挡的吴三桂,此战他碰上了马福塔率领的四千白甲兵,很快便陷入了苦战中。 白甲兵乃是满清的镇国利器,每一名白甲兵都是百里挑一,从基层士卒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不但人人披挂三层重甲,并且箭法如神,七十步内指哪打哪,跟这样的一支军队交手,要时刻提防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的冷箭,一旦给这些神射手机会,一支冷箭,便可送人上西天。 除了箭术厉害,白甲兵的战阵格斗能力也是超强,虽然他们人数较少,但气势上反而压了关宁铁骑三分。 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吴三桂打得十分谨慎,关宁铁骑用三眼铳频频放枪,一时也和使用弓箭的白甲兵们打了个难解难分。 曹变蛟这次也遇上了硬茬子,他遇上了阿济格和多铎两兄弟率领的一万清兵,曹变蛟虽然也是玩了命的厮杀,但他手下士卒太少只有六千,清军仗着兵力上的优势,慢慢地便占据了上风。 中军处的洪承畴见状,令旗一挥,急调总兵马科率兵前去支援,马科曾经跟随洪承畴一起剿匪,算是洪承畴的老部下,他手下士卒战力尚可,胜在人多,两将齐出之下,终于扳回局面,一时倒也和对面的清军杀了个旗鼓相当。 另一侧的王廷臣和虎大威,面对的则是睿亲王多尔衮,多尔衮的统率才能不次于皇太极,手下士卒也皆都是精锐,以一敌二之下,多尔衮犹自还稳稳地占据上风,逼得洪承畴不得不派上大同总兵王朴率领的三万人马,三将齐战多尔衮。 王朴虽然能力一般,手下士卒战力也是平平,但三万兵马的战力,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这股生力军刚加入战局,多尔衮顿时便感觉到了阵阵的压力,三名明将联手,终于压制住了多尔衮。 皇太极站在大纛之下,眯着眼睛审视着瞬息万变的战场,犹如一个老练的猎人一般,耐心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和缺点。 目前来看,明清两军可谓是平分秋色,杀成了一片胶着,皇太极的目光闪烁不停,内心也在紧张地不停思忖和计算着,过了片刻,他才微微侧身,问一旁的范文程:“军师,对面明军的旗号你都看清楚了吧?哪几位明军将领实力较弱,可作为我军的突破口?” 范文程眯着三角眼,此刻也早已把战场上的形势看了个清楚,他想了想,便不慌不忙地答道:“启禀大汗,臣远远望见大同总兵王朴之旗号,正在睿亲王对面作战,王朴此人十分贪生怕死,当初巨鹿一战,大汗围歼明将卢象升时,他便曾抛下友军率先撤退,臣以为,大战之中,此人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运用得当的话,甚至可以通过击溃王朴,达到以点带面的效果,带动整个明军军阵的崩溃。” 皇太极听了,缓缓点头,他略一沉吟,便伸手招来传令士卒,“去告诉孔有德,集中炮营所有火力,集中轰击睿亲王正面之敌军!重点轰击山西总兵王朴的旗号!” 很快,在不远处一座小山丘上的孔有德便接到了皇太极的命令,孔有德不敢怠慢,急忙吩咐手下炮手,掉转炮口,将方向对准了明军的右翼。 清军火炮早已装填完毕,随着孔有德的一声令下,一百多门红夷大炮齐齐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一颗颗黑色的巨大铁球犹如来自地狱的死神般,呼啸着向明军的阵地飞去。 啪的一声,一名明军骑士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被一颗铁球给打得粉身碎骨,铁球去势不减,呼啸着继续前冲,在地上又弹跳了十余下,直到在明军阵中打出了一条遍地鲜血的血肉通道后,方才缓缓停下。 接二连三的炮弹不断地倾泻在明军阵中,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明军士卒们不断地连人带马,被铁球击倒在地,惨死当场。 原本占据着上风的明军顿时变得一片混乱,清兵见状,士气大振,顺势便是一阵掩杀,杀得明军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中军处的洪承畴等人也迅速地发现了右翼的异常,监军张若麟吓得面如土色,道:“满鞑何以会有如此威力之大炮?敌军火炮既然如此凶猛,我等不妨暂时后撤,来日再战。” 马绍愉也是一脸忧色,语气紧张地说道:“敌军火炮竟然犀利如此,观其声势,似是相较我军火炮,也是相差不多,这可如何是好?” 洪承畴抿着嘴唇,脸上神情依旧镇定自若,他的声音也依旧沉稳平静,“两位勿忧,哼哼,本官征战沙场十余载,如何不晓得这火器厉害?赵无忌当初倚仗火器之利,横行山东,杀得皇太极丢盔弃甲,大败而逃,而今鞑子东施效颦,沐猴而冠,虽然可笑,却亦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洪承畴又是冷哼一声,“鞑酋当真小觑本官,你有炮营,难道本官就没有炮营么?” “传令下去,命炮营集中所有火炮,全力轰击清军多尔衮部!” 洪承畴原本儒雅的脸庞慢慢地变得扭曲狰狞了起来,“本官兵多将广,便是拼人命,也能拼得过他皇太极!” 第八百六十五章主力对决(三) 赵无忌所向无敌,对清军战绩连战连胜,洪承畴羡慕之余,暗中也曾研究揣摩过赵无忌的取胜之道,随后他又私下里和当初在赵无忌麾下作战过的明将虎大威交流过,对赵无忌的作战打法,却也有了几分了解。 自从得知洪承畴挂帅出征辽东之后,赵无忌便去信提醒洪承畴,清军势大,不可急于浪战。 两人书信来往之余,赵无忌除了建议洪承畴,以坚守战一点点磨掉清军的锐气后,再伺机反击之外,也将自己对清军的心得对洪承畴坦率相告。 赵无忌认为,清兵由于得到了大部分蒙古王公的支持,得以组建大量的骑兵,在机动力这一点上,远远强于明军。 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最强兵种,对付骑兵,赵无忌提出两个思路,第一是集结大量步兵,强行逼迫敌军骑兵与自己决战,结成阵的步兵,除了机动力外,战力完全可以和骑兵抗衡。 至于如何逼迫敌军骑兵与己方决战,无非就是攻敌必守之处。 另一个思路就是利用火炮的远程攻击力,来压制对方的大队骑兵。 于是深受启发的洪承畴,在此战之前,便将八总兵手下的所有炮队,全部集结在了一起,重新编制成一个炮营,他自己统一调度指挥。 为了这支炮营,洪承畴也是寄予厚望,不但在兵饷上优先发放,出征之前,洪承畴还特意跟兵部索要了十门最新型的火炮,以加强炮营的作战力量。 今日看到清军炮营发威,洪承畴震撼之余,心内也暗想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看来皇太极在屡次败给赵无忌之后,终于吸取了教训,开始学习明军的先进战术打法。 统领明军炮营的,乃是游击将军猛先登,年方二十,血气方刚。 猛先登,乃是虎大威的老搭档猛如虎的爱子,猛如虎在山东壮烈战死之后,崇祯怜其忠义,格外赏赐了不少财物,当得知猛如虎尚有一子,也在军中效力时,便将猛先登连升两级,由把总升任游击将军,以示抚恤功臣之意。 其后猛先登一直跟着父亲的老友,虎大威麾下效力。 虎大威率兵前来宁远时,得知洪承畴炮营急缺人手,便向他举荐了猛先登。 洪承畴看猛先登为忠臣之后,为人又是勇猛机警,十分赏识,当即任命他统领己方的炮营。 接到命令后,猛先登更不迟疑,急忙下令,命手下放炮猛轰右翼的清兵,明军炮手人人效命,纷纷移动炮口,对准清军阵地后,当即齐齐发炮。 洪承畴等人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火炮怒吼,声势震天,随即便看到无数炮弹在空中掠过,如呼啸的死神般,重重地砸在了清军的阵营中。 相比清兵,火器向来都是明军的强项,清军虽然在火炮上进步神速,但毕竟时辰尚短,比不上早已应用火器多年的大明,无论是火炮数量和炮手的个人素质,明军还是超过清兵许多。 明军士卒操作起火炮来堪称得心应手,这一阵炮击准确度颇高,全部精准地打在了清军的阵地上,打死打伤清兵无数。 正率军和虎大威等人厮杀的多尔衮,心中顿时便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在心中大骂皇太极坑死人不偿命,胡乱发炮,以至于把明军的炮营也惹了过来。 这战场上枪炮无眼,可不管你是王爷还是小兵,只要沾上碰上,那都是一视同仁,非死即伤。 多尔衮一面心中大骂,一面在众多清兵的簇拥下缓缓而退,想要退到明军火炮的攻击范围之外。 明军的这一阵火炮,劈头盖脸而来,把多尔衮的军队阵型也给打乱了,这下明清两军全部乱套了,临到最后,杀死对方倒是次要任务了,躲避火炮却成了当前的头等大事。 大部分明军和清军,顾不得主将的命令和催促,谁也顾不得去打谁,都在心惊胆战地忙着躲避对方发射的炮弹。 眼看炮营旗开得胜,洪承畴见状大喜,急忙再度下令,命猛先登继续发炮,力求一举击溃多尔衮率领的清军部队。 皇太极想拿王朴这边当突破口,洪承畴也是存着拿多尔衮当突破口的心思。 只见明军的右翼,天空中炮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远处的皇太极眼看多尔衮已有支持不住的迹象,略一沉吟后便急忙下令,“传朕的命令,命朝鲜大将金东虎率八千朝鲜军,增援睿亲王!” 在满清的淫威下,朝鲜王此番派出三万朝鲜民夫和八千朝鲜兵,由大将金东虎率领,前来辽东助战。 对这些朝鲜兵,皇太极也是存着拿他们当炮灰的心思,眼看多尔衮那边形势不妙,便命这些朝鲜兵顶上。 朝鲜大将金东虎一边在心中大骂满鞑无耻,一边硬着头皮,迎着明军的炮弹,杀了上去,多了这八千生力军,顿时就把多尔衮这边的战局给稳住了。 明清两军之间的战局慢慢地呈现胶着之势,洪承畴在后方眯着眼睛望着战场上的动向,心中对己军的表现,尚算满意。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轰的一声,洪承畴等人猛然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后便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传来,听方向,声音来源正是已方炮营之处。 爆炸声过后,明军的炮营顿时便哑了火。 洪承畴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下意识地就打算鸣金收兵。 洪承畴的预感没错,因为明军的炮营,如今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 正在猛先登统领手下,准备第三轮炮击之时,一门红衣大炮突然炸膛了,巨大的爆炸力将周围十余米范围内的明军炮手均是给活活震死,爆炸中飞溅的火星还引燃了一旁的火药包,结果导致了更大范围内的一场连环爆炸。 这一场连环爆炸,直接就炸毁了明军十几门火炮和几百名炮手,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对明军炮手心理的打击。 爆炸过后,除了少数意志坚定之人,其余的明军炮手们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开炮了,生怕自己的火炮也跟着炸膛,这玩意一旦炸膛,伤害自己人可比伤害敌人厉害多了。 炸膛的火炮,又是兵部武库中粗制滥造的产品。 关键时刻,远在京城的陈洪范,意外地再立一功! 虽然不知道明军炮营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哑火,但反应过来的多尔衮,迅速地抓住了战机,于是便指挥手下兵马,对着在炮火中混乱逃窜的明军士卒们又是一阵追击砍杀。 面对血淋淋的清军屠刀,以及时不时从空中呼啸而过的夺命炮弹,关键时刻,王朴的猪队友本色暴露无遗! 贪生怕死的他,又一次率先逃跑了! 眼看己方的主将跑了,那些山西士卒随即也纷纷掉头就跑,奔逃的溃兵不但将明军的阵型冲得更加散乱,也将明军的士气打击到了最低谷,坚持又抵抗了片刻之后,在多尔衮的猛攻下,无力回天的虎大威和王廷臣最终只得指挥手下兵马,开始撤退。 多尔衮得势不饶人,顺势挥军便对着明军又是一阵掩杀,而孔有德亦是反应机敏,眼看明军右翼已经崩溃,便急忙吩咐手下炮手,将炮口对准了明军的另一侧,曹变蛟和马科正在那里和多铎,阿济格杀得难解难分。 骤然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炮火轰击,曹变蛟也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己方右的翼军已经溃败,清军的多尔衮部已经杀进了己方中军,己方中军看来是抵敌不住,洪承畴的帅旗正不断后撤。 是继续在这里死战,还是回师援救洪承畴,曹变蛟一时拿不定主意,正犹豫间,却见己方的先锋,吴三桂率领的关宁铁骑,也跟着开始掉头逃跑。 长叹一声后,曹变蛟招呼了马科一声,两将顶着清军的攻势,且战且退,远处的皇太极见到胜势已定,挥师便是一阵追杀,直杀得明军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一直追到明军营寨前,方才作罢。 望着大门紧闭的明军营寨,清兵众将皆是哈哈大笑,前几日首战失利而带来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皇太极望着远处的明军营寨,沉声下令道:“此时尚未是得意忘形之时,明军实力犹存,我等不可轻忽大意,阿巴泰,你立即率军打扫战场,发现明军伤兵,溃兵,一律当场斩杀,不留后患!”阿巴泰当即领命而去。 带着手下众将,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围着明军的营寨又转了一圈,端详了许久,并未觅到一丝破绽,颇有一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摇头叹息之余,皇太极禁不住赞了一声,“朕早就听闻,洪承畴是大明有数的名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就看他这营寨,布置严密,首尾呼应,堪称无懈可击,你等切切不可小觑于他。” 范文程眯着三角眼,想了想,便凑上前去说道:“大汗,明皇崇祯,此番尽遣九边之兵来解锦州之围,如此大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若是能把这批明军全部消灭在这里,那以后大明的北方,可就再也没有能抵挡我们女真勇士的军队了。” “大汗,我军定要趁着今日取胜的契机,将这些明军一网打尽!” 皇太极听了,连连颔首,道:“军师言之有理,朕亦是如此想法,这十五万人,已经是崇祯最后的底牌,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全歼他们后,大明以后就是我们大清的牧场,我们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汉人的女子,金珠,粮食,财富,女真勇士予取予夺!” “不过,这些明军打仗不行,逃跑却很擅长,父王,可不能让他们提前跑了。”一旁的豪格跟着说道。 范文程阴笑着上前,再度献计,道:“大汗,臣有一计,如今明军新败,士气受挫,短期间内定然不敢再度出击,而我军手中有六七万奴隶和朝鲜民夫,不妨命这些民夫奴隶,趁着夜色,在明军的退路上挖掘壕沟,断了这些明军的逃生之路,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皇太极听了,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军师所言极是,豪格,这事便交给你去做吧,限你在明日天亮以前,务必组织人手,在明军的后路上,挖掘至少三道壕沟出来,你,可能做到?” 豪格急忙跪地说道:“父王放心,孩儿定会不辱使命。” 皇太极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你快去吧。” 豪格走后,望着明军的营寨,皇太极的眉毛再度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切断明军退路只是第一步,明军一向擅守,如今他们背靠松山城,结成严密营寨,想要击败对面这支犹如刺猬一般浑身是刺的明军,绝非易事。 第八百六十六章天罗地网 明军向来擅守,对面的明军如今依旧还有十多万人,如今又断了他们的退路,正所谓困兽犹斗,想要全歼这些人,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皇太极皱着眉头,带着手下的众将,骑着马远远地围着明军的营寨又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心中顿时便有些失望。 如今的皇太极,就像一只看到肥美羔羊的饿狼一样,流着口水,却又苦于找不到攻破羊圈的办法,只能干着急。 心念微动,皇太极转身望向一旁的军师范文程,却见范文程也是皱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状,显然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明军营寨如此严整,难以攻破,若是洪承畴死守不出,众位爱卿可有破阵之法?”皇太极环顾群臣问道。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出声。 皇太极不由得心中有些沮丧,不过很快他便心中释然,毕竟洪承畴也是大明的名帅,怎会如此轻易地被人找到破绽。 强攻倒也不是不行,但皇太极既想取胜,又不想损失太多兵力和人马,毕竟女真人丁稀少,死伤太多的话,很容易伤了整个大清的元气。 皇太极正沉吟间,一旁的萨哈廉抱拳说道:“大汗,兵法云,围三缺一,臣以为,是不是应该给明军留下一个缺口,免得惹急了他们,狗急跳墙和我军拼命。” “颖亲王言之有理,这样吧,”皇太极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听到远处马蹄声响起,似是正向着自己这边而来,没过多久,众人便看到马福塔骑着马,带着一个明国百姓打扮的人来到众人面前。 “大汗,这人说有要事想向您禀报。”马福塔说道。 这明国百姓见到皇太极,急忙跪了下来,呯呯地磕了四个响头,道:“草民范吉祥拜见大汗。” 皇太极冷冷地看着跪下的这人,问道:“范吉祥?你是大明的百姓?你要见朕,所为何事?说不出理由的话,朕这就让人砍了你!” 范吉祥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又磕了四五个响头,把额头都磕破了,满脑袋都是血,他这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大汗,草民是范永斗老爷的家仆,我家老爷昨日趁着给明军运粮的机会,打探到了明军的重要情报,特地派小人前来,向大汗禀报。” “范永斗?这人是谁?”皇太极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他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了,心想如今的汉奸,做事都这么积极主动了么? 一旁的范文程啊了一声,急忙上前谄笑道:“大汗真是贵人多忘事,范永斗便是前几日臣和大汗提起的那名山西义商,此人对明国内部非常了解,结识了很多明国的权贵,对我大清来说,此人非常重要,另外他也经常给臣提供重要情报。” “原来如此。”皇太极点了点头,转而又厉声对跪在地上的那人说道:“什么情报,快快如实道来!” “启禀大汗,我家老爷今日亲自带人给塔山的明军送粮之时,结果发现在笔架山上,有大量的明军粮秣存放,并且那里明军防备极为空虚,只有两千兵在那边守备, 老爷打探得知,那里的粮草正是为洪承畴大军准备的,只要能夺取那里的粮草,这边洪承畴的明军,立即就会断粮!” “啊!”皇太极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吃惊之后他仔细一想,顿时心中狂喜,当即就是一阵阵的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自己刚才还未如何攻破洪承畴的营寨发愁,没想到正要打瞌睡,天下就掉枕头,只要夺取了笔架山的粮草,明军没有了粮食吃,防御再严密也没用,便只能强行突围,到时不正是一个围歼明军的大好良机么? 想到这里,皇太极再不犹豫,马上转身,面色阴冷地开始发号施令。 “阿济格!” “臣在。” “你马上率本部兵马,前去笔架山,夺取明军粮草,不得有误!” “臣遵旨!” 随后皇太极环顾众将,又厉声说道:“明军没了粮食吃,便会不战自溃,所以朕料定,洪承畴得知粮草被夺后,很有可能这两日便会突围,突围之日,最有可能是明天。” “朕准备布下一个天罗地网之阵,将这些明军一网打尽,具体而言,便如此,如此……” 这一边,清军在皇太极的命令下,紧锣密鼓地部署着下一步的行动,那边的明军营寨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夜幕已经降临。 帅帐之中,洪承畴脸色铁青地坐在正中,众将皆是无精打采地站在两旁,马绍愉,张若麟两人亦是一脸的沮丧之色,一左一右坐在洪承畴的两旁。 今日的惨败,对众人的士气打击,实在太大了。 “王朴!”虎大威一声怒喝,站了出来,“今日之战,我和王总兵二人正在奋勇杀敌,为何你却突然独自撤退?今日我军原本有取胜机会,正是你的溃兵冲散了我二人阵型,阵型散乱之下,清兵趁势猛攻,逼得我等亦是不得不向后撤退,今日之败,你该负首责!” 王朴双眼圆睁,亦是勃然大怒:“虎大威!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过一副总兵,居然敢如此和上司说话!你以为本官之剑,斩不得你么!” 王朴话音刚落,便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想要上前去砍虎大威,却被旁边的白广恩和唐通两人手忙脚乱地给拦下了。 “放肆!”洪承畴用力一拍案几,“岂有此理,大帐之中,岂容你二人咆哮喧哗!再多说一句,本官将你二人皆都斩了!” 洪承畴这一发火,顿时帅帐中便是鸦雀无声,王朴怒目而视虎大威,心想早晚要收拾掉这个不听话的刺头。 虎大威也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他气得胸膛不断起伏,脖颈上青筋暴起。 换了谁碰上这事都会升起,自己在前面打生打死,结果同伴却先跑了!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强自驱散心中的不快,温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也不必耿耿于怀,我军今日虽然战败,但实力未损,此役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不过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此战的经验却是不能不总结,王朴!” 听见洪承畴喊自己的名字,王朴身子顿时一颤,他怔了怔,方才有些不情愿地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在。” “我军今日之败,始于你部率先撤退,虽然也有敌军炮火过于猛烈的缘故,但此举依旧是有违本官军令,本待罚你,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官便暂且命你戴罪立功罢。”洪承畴沉声说道。 对于这些军头军阀,洪承畴也是十分头疼。 他作为一军主帅,自然有对属下的处置之权,但如今大明军中的情况十分复杂,若非是万不得已,洪承畴也不想轻易动这些军头。 当初崇祯将袁承焕下狱,惹得袁承焕手下大将祖大寿。不顾京师当时正被清军包围,愤然率军返回辽东,祖大寿此举令崇祯尴尬不已,也使得大明朝廷,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对关宁铁骑的管辖权。 从此各地军头嚣张跋扈,一日胜似一日。 洪承畴可以将王朴拿下,但谁知拿下王朴,会不会引发王朴帐下第二个祖大寿出现? 此战乃是国战,干系重大,洪承畴也不敢轻易冒险,再加上又是用人之际,是以才会轻轻放过王朴。 否则,要是依洪承畴以往的铁腕作风,当众命人将王朴推出帐外斩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起两军激战时,己方炮营传来的那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以及随后已方炮营开始奇怪地静默了下去的事情,洪承畴眉头紧锁。 失去了己方炮火的掩护,清军方才得以肆无忌惮地攻击虎大威,王朴这一路兵马,最终逼得王朴掉头逃跑,明军崩溃。 可见,炮营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才是此战失利的最直接原因。 事实上,失去了炮营对清兵的远程火力打击,在清兵持续不断的攻击下,即使王朴不率先逃跑,也只能是推迟了明军战败的时间,却不能改变明军此战战败的命运。 目光投向队列最末尾那个年轻魁梧的身影,洪承畴沉声问道:“猛先登,本官将炮营交给你,你却有失本官所托,让本官十分失望; 本官且问你,炮营为何在战阵关键之时哑火,原因何在?” 猛先登一脸愧色地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洪承畴面前,“末将治军无能,还请大帅责罚!” 洪承畴看着猛先登,摇了摇头,温言说道:“猛先登,你且站起身来,先回答本官的问题。” 猛先登这才起身,他想了想,便抱拳禀道:“今日一战中,末将按照大人的命令,督促手下士卒连续发炮,远程轰击清兵,起初战果颇丰,然第三轮射击时,有一门火炮突然炸膛,周围六七门火炮均被炸毁,另有炮手二百多人或死或伤,伤亡十分惨重。” 第八百六十七章安稳军心 “炸膛?”洪承畴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顿时便觉得自己有些不清醒了,头脑乱作一团。 猛先登继续说道:“炮膛爆炸产生的火焰,又引燃了不远处堆放在一起的火药包,以至于引起了连环爆炸,一发而不可收,几乎炸毁了小半个炮营; 虽然后来末将趁着爆炸平息后,拼命督促这些炮手继续放炮,但大部分炮手皆都是十分畏惧,不敢发炮,生怕火炮再次炸膛,伤了自己性命,末将对此也是无计可施,正急切间,前线溃兵已至……” 啪的一声,洪承畴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他用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把手指都拍出了血,但洪承畴似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是用双眼死死地盯着猛先登,问道:“火炮炸膛?!” “正是,众多士卒均可为末将作证。” 洪承畴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他盯着猛先登,一字一顿地问道:“这炸膛的火炮,可是从京师新近运来的?” 猛先登想了想,顿时便是一拍大腿,“大人说的没错,炮营中确实有十门大炮,是新近从京师武库中领取的,发生爆炸的,就是其中的一门。” 洪承畴听了,顿时便是心如刀绞,满心都是悔恨之情。 那日虎大威提醒他之后,他只是命虎大威检查了兵器,火铳和防具,却忘记让虎大威去检查炮营,却没想到这一时的疏忽,居然就导致了今日的惨败。 一时之间,洪承畴突然生出一种腹背受敌之感。 前面有凶恶的满清鞑子来势汹汹,自己本已竭尽全力,将要看到希望的曙光时,谁知又遭到背后的猪队友兵部武库给自己狠狠插了一刀! 望着脸色一片铁青的洪承畴,吴三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大着胆子出言安慰道:“大帅,火炮,鸟铳炸膛,也是常有之事,大人不必过于在意。” 洪承畴仿佛没听到吴三桂的话语一般,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洪承畴方才颓然说道:“是本官疏忽了,那日却忘记去检查炮营。” 吴三桂等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洪承畴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马绍愉见状,情知此事已无法隐瞒,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动摇不动摇军心之事了,只得将虎大威发现劣质箭矢,然后洪承畴派人全面检查兵营中的武器之事,一五一十地跟众人交代了一遍,众人听了,顿时皆都是满面怒容。 上了战场之后,兵器就是士卒们最可信赖的伙伴和最可靠的倚仗,不合格的兵械在战场上,会直接导致己方士卒的丧生或受伤,直接影响战争的胜负,今日炮营的遭遇,便是最好的证明。 王朴听了,突然灵机一动,想了想便开始破口大骂,痛骂兵部的那些工匠偷懒耍滑,骂兵部的那些黑心主管偷工减料,骂得十分难听。 旁边的众将也皆都是感同身受,皆都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唐通,马科等脾气暴躁之人,也便跟着王朴一起骂了起来。 王朴一边骂着,一边心中暗喜,心想看来此战失利的罪魁祸首,总算是有人能背锅了,只要能把失利的原因都推到兵部的那些工匠身上,自己可不就安全了? “都给本官住口!”烦躁不已的洪承畴再度出声制止了帐中众将。 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掠过,洪承畴慢慢地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十余年的戎马生涯,也磨炼了他的意志,坚韧如钢。 “当务之急是迅速补救此事,猛先登,你立即前去炮营,逐一检查,检测所有火炮,尤其是新近从京师武库接受的火炮,更要仔细检查,任何一处细小的地方也不能放过!此外,大炮的火药和弹丸也要一一检查,要尽快保证炮营恢复战斗力!” 猛先登拱手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 看着帅帐中或是怒气勃发,或是面色惶恐的众人,禁不住暗中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他突然羡慕起了赵无忌。 赵无忌的兵是他自己募集并练出来的,指挥士卒,如臂指使; 赵无忌的武器,是他自己工坊打造出来的,质量比官军和满清士卒所用兵器都要好上很多; 赵无忌的士卒,薪水丰厚并且都能及时发放,因为他有背后的庆记,和记两大商行的鼎力支持。 到了自己这边,除了这个兵部尚书衔,蓟辽总督的官职以外,可以说是哪一点都比不上赵无忌。 自己手下的这八大总兵,各怀心思,真正听自己话的,只有曹变蛟和王廷臣两人,再加上一个副总兵虎大威,其余人等,包括吴三桂在内,均是各怀心思,对自己命令阳奉阴违更是屡见不鲜; 自己手下士卒的武器,哎,这个不说也罢,前有射不死人的箭矢,后有会自己炸膛的火炮,关键时刻,猪队友屡屡发威,背后插刀。 自己手下士卒的薪水,这个跟赵无忌也没法比,朝廷没钱,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洪承畴只觉得鼻子一酸,差点就想辞职回家卖红薯去。 这活实在不是人能干的,太憋屈了。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 作为一个传统的华夏儒家士大夫的典型代表,洪承畴只能像诸葛亮那样,竭尽全力,死而后已,自己再难再委屈,也要完成皇帝交付的任务。 想到这里,洪承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昔日汉太祖刘邦,屡败于项羽之手,最后却依旧得了天下,可见一时的失利,并不可怕,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从来未可知。”洪承畴温和而极具说服力的声音在帅帐中响起,“我军虽然失利,但依旧有十万之众,兵力依旧稳压敌军一筹。” “更何况,祖大寿祖将军的万余精兵犹自还坚守在锦州城中,鞑酋来此,亦是一件好事,若是我等能联系上城中的祖将军,两军前后夹击之下,杀败清兵,斩首鞑酋,亦不是太困难之事。” 第八百六十八章粮道被断 听着洪承畴的分析,众将因近日失利而有些惶恐的心里也慢慢安定了下来,众人都知道洪承畴说得没错。 “此战虽败,却也排除掉了我军中的一大隐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稍后诸位将军返营之后,务必逐一检查手下士卒所用兵器,铠甲,一旦发现次品废品,马上弃之不用,集中运送到本官这里来。” 说到这时,洪承畴的语气中突然带上了无穷的杀意,声音中充满了阴冷和愤恨,“这些都是证据,待到本官返京之事,定要禀明皇上,和此事的罪魁祸首,算个清楚!” “大人,我军中之粮草,已经不过两日之用,您看是不是该遣人回塔山,运送一些粮草过来?”一旁的马绍愉提醒说道。 洪承畴点了点头,由于崇祯和陈新甲的催战,洪承畴此次出兵过于急促,并未携带太多粮草出来,只带了可供三天食用的兵粮,而明军的屯粮之所,正在身后不远处的塔山城。 “马大人提醒的是,”洪承畴对着马绍愉点头示意,他想了想,便吩咐说道:“曹变蛟,本官命你率本部兵马,前往塔山运粮,今晚趁着夜色出发,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 目光投向吴三桂,洪承畴温言说道:“吴将军,本官欲与城中的祖大寿将军取得联系,将军麾下,尽多骁勇之士,本官打算修书一封,告诉祖将军大军已至,还请吴将军派人,将这封信送入城中。” 吴三桂拱手抱拳,道:“大人放心,此事交给末将就好!” “今日一战,士卒多已疲累,诸君小心警戒,以防鞑子偷袭,今夜养足精神,明日再战!”环顾众人,洪承畴缓缓说道。 军议结束后,众将纷纷离开帅帐而去,洪承畴一人枯坐帐中,想了想,便唤来亲兵,取来笔墨纸砚,略一沉吟,手握狼毫,便开始书写信笺。 帅帐之中,烛火跳动不停,两鬓早已白发苍苍的锦衣老者,奋笔疾书,烛火把他的身影,映得很长很长。 第一封是写给祖大寿的信,洪承畴在书信里告诉他,援军已经到来,请他耐心坚守,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并隐晦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和祖大寿联手,里应外合夹击清兵的计划,片刻之后,书信写完,洪承畴招来亲兵,命他把信速速给吴三桂送去。 第二封则是洪承畴打算写给崇祯皇帝的奏折,其实前几日,虽然在马绍愉的劝阻下,洪承畴打算暂时搁置将此事上报给崇祯皇帝的想法。 但事后一想,洪承畴却又觉得不妥,于是在初战得胜的当晚,洪承畴便在报捷的文书下面,又附上了一封密信。 信中洪承畴向崇祯禀报了在前线发现劣质兵械的事情,希望皇上能派人查明此事。 但是今日,劣质的大炮直接导致己方惨败,数万将士因此而丧失性命,这使得洪承畴愤怒到了极点。 镇定自若的外表下,是洪承畴犹如火山即将爆发般的灼热内心,将士们在前方打生打死,抛洒热血,却没想到在战场上没有倒在敌军的枪下,却倒在了自己人从背后射来的暗箭中。 洪承畴运笔如飞,唰唰唰不多时便写了小半篇奏折出来,正书写间,他心中突然一动,沉吟片刻之后,便放下手中狼毫,起身离开了帅帐。 他要去慰问安抚今日受伤的伤兵们。 洪承畴用兵多年,深知统兵之道,平时非常注意和士卒们同甘共苦,大战之后抚慰伤兵,原本就是他的习惯,今日他实在是被这批劣质兵器给气着了,一时气昏了头,竟然忘记了此事。 夜幕低垂下,洪承畴不辞辛苦地一个营寨一个营寨地走过去,每一个伤兵他都亲自上前,查看伤势,慰问几句,再说几句振奋士气的话,眼看一军主帅亲自前来,这些伤兵们无不激动的热泪盈眶。 看着士卒们身上的伤势,洪承畴的眼中也不由得泛起了泪花,念及此处,他心中对那制造劣质兵器罪魁祸首的痛恨更深一层。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 当洪承畴走完最后一个营寨之时,已过丑时。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一夜没合眼的洪承畴强打精神,在凌晨的凉风中舒展了下四肢,心想是利用这点时间,回去将奏折写完,还是趁着天还没亮,去帐中休息片刻。 正踌躇间,洪承畴突然听到西面方向有阵阵轻微的马蹄声传来,马蹄声音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马蹄声音十分杂乱,洪承畴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马上骑士心中的慌乱之意。 洪承畴静静地站了一会,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他略一沉吟,便猛地一甩衣袖,向着自己的帅帐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一脸惊慌的曹变蛟出现在了洪承畴的帅帐中。 “大人,不好了!笔架山的粮草,被清兵给劫了!”来不及施礼,曹变蛟匆忙说道。 “啊!”大惊之下的洪承畴猛地站起身来,“本官将粮草藏得十分隐秘,清兵如何知道笔架山是我军的屯粮之所?” “这个……,末将也不知情,末将领命之后,便率军直奔塔山,待末将赶到之时,才发现笔架山上已经是一片火海,塔山城亦是被清军英亲王阿济格亲率大军,重重围困,末将只有五千兵马,未敢轻举妄动,便匆匆而回。” 洪承畴顿时便是两眼发直,他身子猛然晃了一晃,差点没摔倒。 “此外,”曹变蛟看着洪承畴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咬牙继续说道:“末将返回之时,发现清兵正在驱使民夫,在我军退路上连掘三道巨大壕沟,战马难过,末将正待上前阻拦,却遭遇上了清将马福塔率领的白甲兵,酣战半晌之后,方得脱身。” “清军断我后路,已有包围围歼我军之意,还望大人速速下令,当机立断!” 洪承畴望着曹变蛟,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个不停,此刻他已经失去了以往镇定自若的模样,脸色十分的灰白颓唐,心中已有大难临头的预感。 “不好!”沉默半晌后,洪承畴禁不住脱口而出。 第八百六十九章后有追兵 “大人,属下刚才接到瞭望台兵士禀报,东南方向隐隐约约有一大片船影,正在我军舰队的身后,紧跟不舍,意图不明。”刘文秀脸色严肃地禀道。 竟然还有此事?赵无忌身上的睡意顿时便消失了大半,他坐起身来,下了床,船上衣服便向外走去。 他推开舱门,只见外面犹自还是一片黑暗,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刻,此时此刻,只有空中落下的皎洁月光,静静地照耀着面前的苍茫大海。 一阵冰冷的海风袭来,赵无忌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他用力裹紧身上衣衫,向刘文秀问道:“那个瞭望的兵士在哪?” 不远处一名手持望远镜的士卒急忙来到赵无忌面前,“大人,属下适才在瞭望台放哨时,发现在我舰队的后方,也就是东南方向,总是有一片黑影存在,因为离得太远,是以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初始属下以为那里是个岛屿或是暗礁,所以并没在意, 但是过了半个时辰后,我军舰队已然行驶了很远,但属下发现,那片黑影却离我舰队越来越近,是以属下才会急忙向刘将军禀报此事。” 赵无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他想了一想,便说道:“你做得很好,嗯,你且先密切注意那片黑影的动向,再有任何发现,马上上报。”那士卒急忙领命而去。 赵无忌望着远处苍茫的大海,随手从刘文秀手中接过望远镜,向着东南方向看去,在黑暗中,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赵无忌想了想,便吩咐刘文秀道:“把几位将军都唤过来,商议一下此事。” 很快,李定国,刘芳亮,袁时中,商敬石等将领纷纷来到甲板上,聚集在了赵无忌的周围。 此时天边已隐约露出一抹鱼肚白,太阳初升,万道光芒展现,照亮了天空,此时在充足的光线下,站在甲板之上,用望远镜,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跟在舰队后面的那一片黑影。 “一直跟在咱们后面,显然对方绝非偶然路过,来者应是不怀好意,连我广西水师都敢追赶,看来敌方的来头怕是不小。”刘芳亮率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李定国在一旁听了,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大人,能不能是郑家的舰队?”一旁的商敬石问道,“大人那日在宴席上拂了他的面子……” 想起郑芝龙的为人和他在历史上的作为和评价,赵无忌缓缓摇头,“不会是郑将军,郑将军忠心为国,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本官掀起冲突的。” “难道是哪家不长眼的海盗?”袁时中说到此事,禁不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些海盗看咱们船只众多,夜间又看不清楚,拿咱们当成普通商队,自以为碰上了肥羊,想要杀人越货。” 赵无忌想了想,亦是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若是海盗的话,那他们却是自寻死路。” 明军舰队中,有一半是坚固的铁甲舰,此外还有六艘中大型的木质战舰,也不知是哪家海盗瞎了眼,居然想要打这支庞大舰队的主意。 眼看远处的黑影慢慢地不断接近,赵无忌想了想便吩咐说道:“你等众人,皆都先返回各自的战舰上去罢,到时听本官号令行事,若是对方真是海盗,稍事惩戒便可,时间紧急,不要耽误了增援辽东的正事。” 众人当即领命而去。 据刘文秀所言,按照对方的速度来看,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追上己方舰队,时间倒是充裕。 赵无忌于是便返回船舱,先是吩咐厨子做了早饭,饭后又是一番梳洗,随即才带着商敬石等人再度来到甲板上。 “大人,”见到赵无忌,刘文秀立即开始禀报最新的发现,“适才瞭望哨已经查明,远处黑影确是一队舰队,其中舰船约四五十艘,俱是战舰,看其旗号,应该是倭人幕府的舰队。” “幕府的舰队?”赵无忌皱着眉头望着远处的黑影,心中有些烦躁。 幕府舰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自己正要率军北上,急援洪承畴的时候出现,显然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想要如此准确地在苍茫大海上找到自己的舰队,非有极其精准的情报不可,否则很容易在海上错过。 而己方舰队,之前停泊的地方,只有福建的安平镇,而自己的进军路线,也只有郑芝龙知道。 看来,消息应该便是从安平镇走漏出去的,想起郑芝龙和倭国那千丝万缕的联系,赵无忌猜测,或是郑芝龙的某位部下向敌方告的密,也可能是哪位倭国商人恰好在安平镇发现了舰队的踪迹,于是急忙禀报给了倭国的幕府将军。 不对,电光火石之间,赵无忌马上便否定了自己的第二个判断。 倭国到福建,至少也有四五天的路程,便是及时接到情报,倭国的舰队也不可能在如此迅速地追上己方舰队。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倭国舰队早就潜伏在福建不知哪个地方,时刻等待着明军舰队的消息到来。 既然如此,那此次举报明军之事,便并非是什么倭国商人的临时起意,而是郑芝龙麾下的不知哪位部众,提前得到赵无忌要前来的消息,而事先安排好的整套计划。 此事不像是郑芝龙的手笔,以郑芝龙的枭雄本色,他便是翻脸,也会翻得光明正大,不会干这种借刀杀人之事。 更何况郑芝龙本质上来讲,于是非常忠于朝廷的一个人,他便是对赵无忌再有敌意,也不会挑在赵无忌增援辽东,参与国战的时候下手。 能够提前得知赵无忌舰队前来安平镇的消息,看来告密之人在郑家的地位,定然不低。 看来郑家出了内奸,而内奸将明军舰队的行动路线,透露给了倭国幕府。 思忖片刻之后,施琅的身影在赵无忌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与自己有隙,历史上他就曾经叛变过郑家,他作为郑家的高层,与倭国幕府有联系,也并不意外。 嗯,告密之人,极有可能就是他。 不论此人是谁,这都证明了,郑芝龙的麾下将士,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沉吟片刻后,赵无忌吩咐说道:“将小岛茂和天草四郎两人,给本官叫来,本官有话要问他们。” 得到命令后,很快小岛茂两人就从附近的运兵船上,乘坐小艇下海,最终登上了镇海舰。 望着远处愈发清晰起来的倭军舰只的身影,赵无忌随手将望远镜递给小岛茂,“小岛茂,你仔细看看,对面的敌舰,你可了解么?” 小岛茂疑惑地接过望远镜,向着远处的黑影看去,片刻之后,他的身子猛然一颤,似是被吓了一跳般,手中的望远镜也险些掉在地上。 “小岛茂,你看到什么了?”赵无忌沉声问道。 小岛茂急忙将望远镜递给一旁的天草四郎,示意他也看一看,随即便对赵无忌禀道:“大人,从旗号上来看,来者应是德川家的老中,松平信纲。” “老中?这个是什么官?松平信纲?不认识。”赵无忌皱着眉头,望着小岛茂问道,“此人很厉害么?” 小岛茂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他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光非常信赖的重臣,当初岛原之乱,便是他率军镇压下去的。” 听到松平信纲这个名字,一旁的天草四郎禁不住身子轻轻一颤,虽然他的动作很轻微,却被赵无忌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最要紧的是,松平信纲是武藏藩的藩主,他率领着德川家光手下最强大的一支水师主力,如今追在我军身后的,应该就是那支水师没错了。” 此时又一名士卒匆匆来到赵无忌面前,禀道:“启禀大人,瞭望哨已将敌舰队查探清楚,敌舰共四十七艘,其中大型战舰二十艘,中型战舰二十六艘,还有一艘超大型战舰。” “超大型战舰?”赵无忌的旗舰镇海舰便已经属于大型战舰,没想到倭国居然有比镇海舰还要大的战舰,看来倭国幕府,对于此次行动可谓是势在必得。 “超大型战舰!那是武藏丸!”小岛茂听了,顿时又是一声惊呼。 “武藏丸?”赵无忌皱着眉毛问道,“对于这艘战舰,小岛茂你二人可有了解?” 此时天草四郎时贞也放下了手中望远镜,缓缓开口道:“小岛君没有看错,这确实是幕府手中最强大的那支水师舰队,旗舰是武藏丸,领军之人是武藏藩的藩主松平信纲。” “武藏丸是一艘非常巨大并且坚固的战舰,此舰深为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所喜爱,号称倭国水师之花,战舰上面,共搭载大型火炮四十门,全部是从荷兰人手中购买的远程重炮,威力极其惊人。”小岛茂介绍说道。 天草四郎亦是点了点头,“据荷兰人自己说,仅仅武藏丸一艘战舰,战斗力便可以抵得上一支大型舰队,可见其火力之猛。” 这下可不好办了,赵无忌虽然不怕对面这支倭国舰队,奈何他现在有事在身,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和倭军纠缠。 第八百七十章迎战倭舰 “大人,”刘文秀在一旁禀道,“敌舰速度要比我方舰队快上几分,如此算来,再有半个时辰,敌舰便可赶上我方舰队,还请大人早做决定。” 赵无忌丝毫不感意外地点了点头,镇海等六艘铁甲舰,攻击防御都是一流,缺点就是速度慢。 战舰速度慢,运兵船自然也不能行驶太快,于是整支船队的行进速度便被铁甲舰给拉了下来,这倒不是倭人的船只有多快。 沉吟片刻后,赵无忌转身下令,“袁时中,朱成矩,你二人率领本部六艘战舰,继续护送运兵船队北上,不得有误!” 袁,朱两人当即领命而去。 望着远处不断逼近的倭国舰队,赵无忌冷哼一声,“小鬼子既然急着前来送死,本官便成全他们!传令下去,所有铁甲舰,停止北上,掉头攻击身后之敌舰!” 远处的倭国舰队中,最为高大的武藏丸上,在舒适宽大的船舱中,德川家的老中,武藏藩的藩主松平信纲,左拥右抱两名美貌的倭国女子,正在那里调笑取乐,好不快活。 风流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就曾经做过抢夺尼姑的荒唐事,松平信纲作为将军的心腹,性格也是十分风流。 舱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名武士打扮的年轻人匆匆而入,跪在松平信纲的面前,说道:“大人,我军船速很快,应该再有半个时辰,便可以追上前面的明军了,属下以为,我军应该做好迎战的准备了。” 松平信纲听了,当即两臂用力,狠狠地将怀中的两名女子推倒在地上,随即站起身来,快步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之上,那名年轻武士也急忙跟了上去。 “敌舰情况可曾探明?”望着远处的明军舰队,松平信纲冷冷问道。 年轻武士岛津纲吉恭谨答道:“与事先得到的情报一模一样,敌军共十二艘战舰,其余二十多艘船都是毫无战力的运兵船,敌军的战力并不是很强,不过敌军中有六艘铁甲战舰,这一点是值得我们警惕的。” “八嘎!”松平信纲猛然转身,狠狠地就给了岛津纲吉一个大嘴巴子!直打得岛津纲吉眼冒金星,双耳嗡嗡作响,脸上也出现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红色手印! “我军水师,举世无敌!明军的那几艘铁甲舰,算的了什么!你这个下人,若是再故意夸大其词,涨敌军的士气,灭我军的威风,我就亲自砍下你的狗头!”松平信纲恶狠狠地说道。 岛津纲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却是一声也不敢吭,只是连连鞠躬,不住地谢罪,一旁的几个武士则带着淡漠的神情,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显然,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位德川家重臣喜怒无常的性格。 “报告大人,明军有六艘战舰脱离了舰队,正向我方高速驶来,似有与我方交战之意。”一名武士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跪在地上禀道。 “自不量力!”松平信纲冷哼一声,道:“全军出动,布锥形阵,全歼来犯明军!” “哈依!” 倭军战舰纷纷开始掉转方向,排列阵型,气势汹汹地向着明军舰队迎了上去,虽然嘴上说得豪迈,但狡猾的松平信纲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把自己的战舰排在了队列的后方。 这样万一打不过对手,自己可以先逃。 望着毫不停留,气势汹汹地冲着己方杀来的倭国舰队,赵无忌脸上不禁也显出了怒色,他当即命令所有战舰排成一字,同时掉转角度,呈四十五度角向前突进,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侧舷的火炮威力。 没多久,倭国舰队便进入了明军战舰的火炮射程之内。 “大人,打不打?”刘文秀在一旁请示问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急,再等一等,把敌舰放进来,再狠狠地打。” “要么不打,要打就彻底打疼他们,本官要给这些倭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武藏丸号上面,松平信纲也在发布着相似的命令,“千万不要提前开炮,以免吓跑了这伙明军,我们的火炮是荷兰炮,射程远超郑芝龙使用的英国炮,赵无忌舰队的火炮,射程应该和郑芝龙差不多,把他们全放进来,到时一举全歼这伙明军!” 松平信纲话音刚落,却突然看到远处的明军战舰上面开始猛烈地闪烁火光,随即空中便传来一阵炮弹的尖锐啸叫声。 以镇海舰为首,明军战舰率先开炮! 明军的第一轮炮击,使用的是链弹,链弹由两枚大铁球组成,铁球之间用一根铁链牢牢拴着,炮弹发射出去后,两个铁球牵着中间的铁链,迅速飞行,链弹的攻击范围非常大,缺点则是射程近,此外破甲威力相应地也小了许多。 链弹在当时的海战中非常有用,用来攻击对方舰队的船帆桅杆,往往能收到奇效。 明军六艘铁甲舰,共六十门大炮,巨炮齐鸣,几乎是瞬息之间,在如此密集的链弹轰击之下,顿时便有五六艘倭国战舰中弹,全部都是桅杆被打折或是船帆被打穿。 那些失去了动力的倭国战舰,速度明显地便慢了下来,最终落到了倭国舰队的后方。 松平信纲站在武藏丸的甲板上,看着此情此景,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万万没想到,明军的火炮,射程和威力居然远远超过了荷兰人的火炮,这,这不对吧? “上链弹,上链弹,给我用链弹,狠狠地反击回去!”松平信纲声嘶力竭地喊道。 “大人,这么做不妥吧?您仔细看一看,明军的战舰上面,可是只有一根桅杆的,这么小的目标,还不如船身来的显眼,您用链弹根本打不中人家,倒不如直接用实心弹轰击对方船体。”一旁的武士岛津纲吉谄笑着劝道。 “嗯?”松平信纲一听,此言有理啊。 不过,作为德川家的老中,堂堂的武藏藩的藩主,如何能在一名低级下贱的武士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感谢对方给自己的指点? 念及此处,松平信纲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岛津纲吉,“岛津,莫非你的意思,是要指点本大人么?” 看着松平信纲那阴恻恻的眼神,岛津纲吉顿时便恨死了自己的多嘴,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还没等他开口道歉,便看到松平信纲迅速地扬起右手,掌风呼啸而至,很快又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地抽在了岛津纲吉的另一侧脸上! “啪!”岛津纲吉再次感受到了眼冒金星的感觉,大脑嗡嗡作响,他的两边脸,仿佛已经被打麻了,耳朵里也是一阵轰鸣之声,这直接导致松平信纲接下来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大胆下人,居然敢质疑大人我的决定!我难道不知道链弹打不中敌舰么?本大人是在试探你,你这个八嘎!”松平信纲伸手指着可怜的被打武士,咆哮如雷地吼道。 岛津纲吉松开捂着脸颊的手,这次他的左脸上也多了一个异常清晰的红色手印子,看上去和右脸上的手印十分对称均匀,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大人,暗暗在内心发誓,以后自己绝对不会再多嘴了。 松平信纲一把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大声喊叫道:“来人,给我狠狠地回击明军!用实心炮弹,不要用链弹!” “链弹可以停了,文秀,通知其他战舰,下一轮的炮击,全部使用燃烧弹!”镇海舰上,赵无忌沉着地下着命令。 “大人,燃烧弹和爆破弹制作不易,数量有限,您不是说要留到登陆的时候,攻击对方港口岸炮时使用么?”一旁的刘文秀急忙提醒道,“现在用的话,是不是有点早?” 赵无忌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本官有种预感,洪承畴大人匆忙进军,很有可能会遭到挫折,咱们越早赶到辽东越好,时间是如今最重要的事物,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文秀,依令行事吧。” “末将遵令!”刘文秀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倭国的舰队终于打出了他们第一轮的炮击,不得不说这些倭国战舰上的炮手水平还是不错的,虽然大部分炮弹都落了空,但还是有两发炮弹击中了明军战舰。 可惜明军的战舰全部是铁甲舰。 在远距离上,圆溜溜的铁球炮弹,对铁甲舰几乎是半点威胁也没有,非常轻易地就被战舰上的铁甲给弹开了。 松平信纲也看到己方火炮击中了明军战舰,他还未来得及兴奋,便惊讶地发现明军战舰虽然中了炮弹,却是毫发未损,依旧在全速向着己方冲了过来,与此同时,明军战舰上再次闪动起了阵阵火光! 第二轮炮击来临! 燃烧弹! 由于距离拉近,这一次明军火炮的命中率相比上一次,高了不少,但由于燃烧弹的攻击范围没有链弹大,所以明军此次炮击得到的战果,和上一次差不多,有五六艘倭国战舰被燃烧弹击中,随即船只上开始冒火。 第八百七十一章死缠烂打 松平信纲见状,顿时便被吓了一跳! 要说木质帆船时期,战舰最怕什么,答案就是火。 船体是木头的,怕火,桅杆是木头的,也怕火,船帆是布做的,还是怕火,总之,战舰几乎所有部位都怕火。 武藏丸虽然号称是倭国第一战舰,可也是木制的,一样挡不出火攻。 郑芝龙也很擅长用火攻,不过他用的是火船,作战时几百甚至上千艘火船一拥而上,就想问你怕不怕? 不过对面这明军舰队可就厉害了,居然能直接用大炮打出喷火的炮弹,这个可比郑芝龙的火船还要厉害了好几分。 松平信纲注意到,这种能喷火的炮弹,起火特别猛烈,并且很难扑灭,这才几个呼吸之间,被炮弹击中的战舰,都已经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就像是一个漂浮在海面的巨型火炬一般,燃烧得非常壮观。 松平信纲觉得这种炮弹简直就是木质战舰的克星,顿时他便萌生退意。 但堂堂幕府老中,倭国藩主,被明军的两轮炮击就吓得转身逃跑,这事要是传出去,这张老脸可往哪放啊? 想到这里,松平信纲无意中扭头看去,却恰好看到了畏畏缩缩躲在一边的岛津纲吉,顿时他脸上便显出一丝阴笑。 伸出手指勾了勾,岛津纲吉便乖乖地小跑到了他的面前。 “岛津,你看明军火器如此厉害,为今之计,该如何是好呢?”松平信纲笑眯眯地说道。 “这……,”岛津纲吉一时语塞,该怎么说呢? 若是自己说对了,肯定会被打;可若是说错了,肯定也会挨揍,那,那不如装傻? 抱着装傻的主意,岛津纲吉做出一副痴呆呆的样子,半张着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眼看岛津纲吉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屁来,不远处那几艘被燃烧弹击中的倭国战舰,如今皆都是大火熊熊燃烧,无数倭国水手被身后的火焰逼迫,不得不惨叫着纷纷往海里跳去。 再往海里看,血腥味已经引来了一大波鲨鱼前来用餐,追着海中的水手们咬个不停,这些跳船的水手们此番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鲨鱼在海中大肆屠杀的场面,也是让人惨不忍睹。 看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的岛津,松平信纲禁不住火冒三丈,他高高举起右手,从上到下,从正面又是狠狠地给了岛津一个大嘴巴子! “我军危难之际,你却一言不发,不肯出力,莫非你是想背叛幕府吗!”松平信纲恶狠狠地说道。 可怜的武士已经听不见了,这一巴掌正中他的双眼和鼻梁,加上松平信纲愤怒之下,用力太大,这一个大嘴巴子,直接就把岛津纲吉给扇晕了。 岛津纲吉倒在甲板上,翻着白眼,双腿双手一抽一抽的,陷入了昏迷当中,只有他脸上的三个大红手印子,依然是那么的鲜艳夺目,与众不同。 “通令全军,暂时后撤!”松平信纲挥舞着武士刀,疯狂地嘶吼着,在他的命令下,其余倭国战舰如蒙大赦般纷纷掉转船头,开始向后面逃窜。 “继续打,用燃烧弹,狠狠地打疼他们!”赵无忌继续命令道。 明军战舰在赵无忌的命令下,本着穷寇也追的原则,紧追倭国舰队不放,连续又放了两轮燃烧弹后,望着海面上熊熊燃烧,仿佛火炬一般的二十多艘倭国战舰,赵无忌这才满意地吩咐手下收兵回撤。 若不是增援辽东之事十万火急,以赵无忌的脾气,他原本是想全部歼灭这支所谓的倭国最强水师,狠狠地给幕府将军一个教训。 奈何自己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赵无忌便也只得放弃了继续追击的打算,率领舰队转身前去和运兵船队汇合。 松平信纲率领着手下舰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一口气逃出了几十里,方才停下,清点损失时,才发现出征之前四十六艘战舰,如今只剩下了二十四艘,战损率几乎达到了一半。 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一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为人喜怒无常,但是他和崇祯一样,都是一个特别爱面子的人,要是被将军知道自己遭到如此惨败,将水师精锐损失了将近一半,那只怕自己的政治生涯便可以正式宣告结束了。 伸出脚尖,踢醒了正在装晕的岛津纲吉,松平信纲阴恻恻地问道:“岛津啊,我听说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你看现在这种局势,我们该怎么办呢?” 岛津眼看是躲不过去了,只得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胡乱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局势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大人,我想起来了,将军交给我们的命令是,击溃赵无忌,不让他前去辽东。” 松平信纲听了,顿时便高高扬起右手,“八嘎,你这不是废话么?能击溃明军,我还在这里和你商量个什么劲呢?” “大人!”岛津纲吉急忙摆手不迭,“不如我们换个思路,将军的目的,是不让赵无忌前去辽东,那我们不妨依旧紧紧跟着赵无忌,缠着他,扰乱他,袭扰他,只要赵无忌在清军取胜之前,无法赶到辽东,那我们不就完成了将军交代的任务了么?” 松平信纲听了,沉思片刻,顿时便是眼前一亮,他啪的一声,一拍大腿便站了起来,开始吆喝着指挥舰队,返身继续向着明军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日后。 苍茫大海上,站在镇海舰甲板上,望着远处阴魂不散的片片黑影,赵无忌不由得心中烦闷不已。 昨日打退倭国舰队,击沉击毁二十多艘敌军战舰后,赵无忌本以为这些倭人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仅仅半日之后,这些阴魂不散的倭国战舰,再度出现了己方舰队的后面。 并且这些倭国战舰也学乖了,赵无忌若是率舰队前去迎击,他们马上掉转船头就跑,若是不管他,这么一支跟饿狼似的敌方舰队总跟在自己左右,保不齐他们又会想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第八百七十二章阻击敌舰 事到如今,赵无忌愈发确定,这支倭国舰队,乃是有备而来,其目标便是阻扰自己北上增援辽东。 天草四郎曾说过,在荷兰人的商船上,发现了幕府和满清的人,看样子,三方已经勾结在了一起,此番倭国舰队的出动,估计亦是与此有关。 却不知多尔衮对幕府将军许诺了什么,却让这支倭国舰队如此卖力。 运兵船速度较慢,上面又满载着出征的士卒和战马,哪怕是被敌人击沉一艘,那也是难以估量和容忍的损失。 倭国战舰速度快,火力猛,若不是一开始就利用射程上的优势,用链弹和燃烧弹牢牢地压制住了对手,真要把他们放近了来打,想要取胜,还真需要费一番功夫。 在松平信纲的袭扰战术下,这一日的明军舰队行进速度明显缓慢了很多,看看天色,已经快傍晚了,但今日舰队行进的路程还没有昨日一半多。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赶到辽东呢?念及此处,赵无忌不禁心急如焚,手下众将看在眼里,心里也都是十分着急,但这伙倭军又滑又溜,你不理他,他便来袭扰,你若是杀过去,他就利用速度优势,转身逃跑。 众人皆是拿他们无计可施。 又一次军事会议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众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来什么主意,于是只得纷纷散去。 原计划,明军舰队还会在两个补给点停靠,分别是南京和乐安港,而这支舰队,最终在乐安港会兵分二路,一部分前往锦州,一部分前去皮岛和旅顺口。 只是舰队分兵之后,若是倭国舰队依旧紧追不舍,到时他们定然会对实力较弱的那一支舰队下手,想起敌军舰队中那艘超大型,据说有四十门大炮的武藏号战舰,赵无忌只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赵无忌正郁闷间,突然听到一旁的刘文秀着急的声音,“大人,不好了,袁时中和朱成矩两人,指挥着两艘海沧船,脱离舰队了!” 赵无忌听了,顿时吃了一惊,他扭头看去,果然那两艘战舰,满张风帆,在风力的驱动下,正全速向着后方驶去。 “大战在即,难道他们两人想临阵脱逃?”商敬石在一旁不禁讶然出声。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能,袁时中不是那种人。” “那他们为什么要逃跑?”商敬石望着飞速远去的两艘战舰,脸色有些难看。 赵无忌望着向着远处迅速行驶的两艘战舰,没有说话。 “大人,大人。”一名士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扬武号临行之前,向本舰打出旗语,已被瞭望哨收到。” “旗语?”赵无忌怔了一怔,急忙问道,“袁时中怎么说?”(旗语是一种利用旗帜传递信号的沟通方式,在无线电还没有出现时,旗语是海上通讯最主要的工具。) 传令士卒身子站得笔挺,他啪的一声,给赵无忌敬了个军礼,“袁将军说的是:我舰前去迎敌,请大人继续前进,祝胜利!” 望着远处带着决绝的气概,迎着庞大倭国舰队毅然而去的两艘战舰,赵无忌突然觉得自己的双眼好像突然进了沙子,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站在旁边的商敬石和刘文秀两人的眼圈也红了。 久久地凝望着那两艘勇敢战舰的孤单身影,赵无忌情不自禁地将身子也挺得笔直,啪的一声,他对着袁时中等人的方向,也行了一个军礼! 片刻之后,赵无忌转过身来,语气异常坚定,“通令全军,满张风帆,全速前进!” 从天空中看去,明军舰队突然加速,向着北方驶去,而从明军舰队中分出来的两艘孤零零的战舰,则带着决绝的杀意,勇敢地迎向了身后二十余艘倭国战舰! 扬武号上,袁时中脸色坚毅,手持两把战斧,立在船头甲板之上,振武号战舰紧紧地跟在他的另一侧,朱成矩同样手持双刀,一样坚毅地站在战舰的前甲板上,两人心照不宣地远远望了一眼,随即将目光同时投向了前方的倭国强大舰队! “小鬼子们,你袁爷爷来收拾你们了!”袁时中对着远处的倭国舰队,猛地大吼一声,扬武,振武两艘战舰犹如离弦之箭般,飞也似地向着倭国舰队杀了过去。 “大人,不好了!”岛津纲吉一把推开船舱的大门,冲了进去,一眼便看到松平信纲正搂着两名美貌女子,嬉闹个不停,见到他冲了进来,刚才还满面笑容的松平信纲顿时就变了脸色。 “大胆下人,没有我的吩咐,你居然敢闯进来!”松平信纲厉声喝道。 “大人恕罪,实在是有大事发生,”岛津纲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明军战舰打过来了!” “啊?!”松平信纲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心中怒火更盛,“不是和你们说了,敌军舰队打过来,我们就跑吗?这还用得着请示本大人?” “可是,敌军的主力舰队跑了,只冲过来两艘中型战舰。”岛津纲吉有些委屈地说道。 “什么?”松平信纲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艘中型战舰,就赶来挑战我们舰队?走,去看看。” 说罢,松平信纲双手用力将身旁的两名倭国女子,狠狠地推倒在地,便急急忙忙地跑到了甲板上。 松平信纲抬眼望去,果然,远处的明军舰队正在高速北上,驶离此地,而另有两艘不大的明军战舰,则正在满张风帆,向着自己这边高速杀来。 “大人,要不我们还是逃吧。”岛津纲吉在一旁劝道。 回应他的,是又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捂着火辣辣的右脸,脑袋嗡嗡作响的岛津纲吉,一脸愕然地望向松平信纲。 “八嘎!你是不是傻?这两艘小船,就能吓跑我倭国二十余艘战舰还有武藏丸号,若是传了出去,本大人的名声何在?”松平信纲声色俱厉地呵斥着岛津纲吉。 松平信纲猛地转身,开始大声发号施令:“传本大人的命令,全军摆雁形阵,力求包围敌舰,击沉他们!” 很快,接到命令的二十四艘倭国战舰,遵照旗舰上的指示,慢慢地开始减速或是加速,最终在大海上慢慢地摆成了一个雁形阵。 从天空上看,雁形阵酷似一个大写的v字,两翼在前,中军在最后,此阵通常用来对付实力较弱的敌军,可以达到包围,围歼敌军的效果。 谨慎的松平信纲,依旧将自己的旗舰,超大型战舰武藏丸号作为中军,放在队列的最后,排列完阵势的倭国舰队,立即气势汹汹地向着明军的两艘战舰杀了过去。 袁时中站在扬武号的甲板上,使用望远镜,很快便察觉到了倭军的意图,“雁形阵?小鬼子看来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吧,不过也好,正好舰上还带了大人给的秘密武器,今日,就让本将试一试这新型武器的威力吧。” 想到这里,袁时中立即转过身去,沉声下令,“给振武号发旗语,我舰在前,振武在后,依次杀进敌军阵中,使用新型武器,此战的目的是,创造机会,尽量击沉击伤敌军旗舰!” 袁时中对自己肩负的任务清楚的很,那便是阻止倭军舰队对运兵船队的追击,显然,全歼面前的倭军舰队是不可能的,于是袁时中便打算退而求其次,选择击沉击伤敌军旗舰。 敌军主官定然就在旗舰上,只要对方旗舰沉没或是受创,想必倭军到时便也没法再追赶大人了吧? 想到此处,袁时中更不迟疑,他连连催促水手加速,扬武号的风帆被海风吹得鼓鼓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向倭军阵中冲了过去! 第八百七十三章目标武藏丸 “大人,最前面的日野丸号发来旗语,明军战舰已经进入我军火炮射程之内,请示是否开炮。”一名倭军士卒匆匆跑过来,跪在了松平信纲的面前禀道。 “着什么急?我军战舰二十四艘,且大多是大型战舰,敌军不过是两艘中型战舰而已,提前开炮,把明军吓跑了怎么办?”松平信纲当即就是一声冷哼,“传本大人的将令,将敌舰放进包围圈后,再开炮轰击,谁敢提前开炮,吓跑了这两艘明军战舰,那便等着切腹谢罪吧!” 松平信纲的命令很快便下达给了其余二十余艘战舰,接到命令后,这些倭国战舰便非常有默契地,迟迟没有开火轰击,等着明军战舰进入己方的包围圈。 原本小心翼翼,时刻准备躲避敌方炮火的袁时中,眼看敌舰竟然没有开炮,心中虽然感觉奇怪,却也是暗自庆幸。 倭国战舰迟迟不开炮,是想把明军引入包围圈,而恰好袁时中也有自己的心思,于是便非常默契地也没有主动开炮。 两艘明军战舰前进势头丝毫不减,不断地高速向前突击,片刻之后,扬武,振武两舰终于驶入了v字阵容中,被倭军战舰团团包围。 “开火!”交战双方的主官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布命令,顿时间万炮齐鸣,声势惊天动地,倭军战舰这次学乖了,第一次齐射,打得全都是链弹。 一百多发炮弹呼啸着先后落在了明军战舰周围的海域上,这么密集的弹雨,只是用于轰击两艘战舰,用得还是链弹,自然命中率奇高。 只听咔嚓一声响,扬武号的后桅杆,被一发链弹拦腰打断,失去了后桅杆后,扬武号的速度顿时明显地慢了下来! 扬武号和振武号打得也是链弹,两艘战舰,次轮齐射一共发射了二十发链弹,也击中了一艘倭国战舰,击破了敌舰上的船帆。 眼看明军已经陷入己方的重重包围,松平信纲不禁大喜,“给本大人贴近了打!击沉这两艘明舰!” 前番被赵无忌的主力舰队一阵远程轰击,倭国舰队损失惨重,此番若是能击沉面前的两艘明舰,多少也可稍稍挽回一些战败的面子,在幕府将军面前,倒也面前能有个交代。 抵近射击,火炮命中率会更高,并且炮弹的威力也会更大,毕竟这个年代的火炮虽然威力大,但全部都是滑膛炮,命中率非常低,在战争中,炮击的威力,反而不如大量火船的近身火攻有效。 这也是郑芝龙虽然火器性能落后,却能成为东亚海域霸主的原因之一。 每一种先进武器出现的早期,其实战应用往往不如技术早已成熟多年的老武器。 例如海战中火炮和火船,陆战中,火铳和弓箭。 郑芝龙用火船能击败荷兰舰队,同样,满清士卒也能用弓箭杀得使用鸟铳的大明士卒抱头鼠窜。 所以松平信纲命令将明舰放近了射击,固然有担心明舰受惊跑掉的因素,也有远程炮击命中率太低的原因。 随着松平信纲的命令下达,倭军战舰慢慢地向包围圈中的明舰压了过去,一边逼近,一边不断地用战舰上的火炮,不停轰击前面的明军战舰。 不过这次明军战舰的运气不错,没有被倭军战舰的炮火击中。 眼看倭军战舰距离己方越来越近,袁时中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传本将的命令,把大人交付给咱们的秘密武器,也就是一窝蜂,给本将拿出来!” 所谓的一窝蜂,其实就是多管火箭弹的雏形,外形是一个长方形的长条箱子,里面可以装载八管火箭弹,作战时点燃火箭弹后面的火绳,火绳烧到最后,点燃发射火药,火箭弹便会如同穿天猴般,齐齐发射出去。 明军早就装备了这种武器,不过都是将它们用在陆战中,而赵无忌命唐维将一窝蜂改良之后,将其装备在了己方战舰上,将其用于海战。 赵无忌原本将这种新型火箭弹命名为‘喀秋莎’,但袁时中显然是更喜欢‘一窝蜂’这个更加传统的名字,他不断大声指挥着船上的水手们:“瞄准敌舰,离近了再放,千万不要着急,这玩意数量不多,用完了就没了!” 一窝蜂的最佳射击距离是一公里,在一公里之外,明军依旧只能靠着火炮,和十倍于己方的敌舰抗衡。 面对一边放炮,一边不断逼近过来的敌舰,扬武,振武两舰也是一边前进,一边频频放炮还击,片刻之后,振武舰也中了一发链弹,被打破了一面船帆,顿时速度也慢了下来。 在后面掠阵的倭军主将松平信纲顿时大喜,“打,换用实心弹丸,给我狠狠地打!只要能击沉这两艘明舰,本大人重重有赏!”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从扬武号的左舷处,突然冒出一股股的黑烟,随后只听得嗖嗖嗖一阵响,‘喀秋莎’牌八管火箭弹开始发威! 一支支火箭弹犹如出水蛟龙般,迅速地向着不远处的倭国战舰飞去! 赵无忌之所以会把这看似普通的火箭弹当成秘密武器来使用,是有原因的。 相比火炮来说,火箭弹的射击准确度比较差,射程也不是很远,这是火箭弹的劣势。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火箭弹相比炮弹,在海战中却拥有更多的优势。 首先,火箭弹的弹体粗大,里面可以装填大量的火药和钢铁碎片,当做爆炸弹使用,也可以在里面装上发火装置和汽油,当成燃烧弹使用,而这是目前大部分火炮都做不到的。 由于火箭弹弹体粗大,也无需承受炮弹射击时炮膛里的巨大压力,所以用火箭弹制成的炸弹和燃烧弹,工艺简单可行,对工匠的要求也不高。 其次,火箭弹的成本也很低廉,整个八管火箭弹,成本才不到一枚燃烧弹的三分之一,低廉的成本,使得火箭弹很容易大规模生产和制造。 其三,火箭弹虽然射击精度很低,但架不住人家炮管多啊,一发火箭弹我打不着你,我同时打八发,总能命中一两发吧? 火箭弹的战法基本就跟散弹差不多,在近距离使用,火力密集,威力强大,就靠着这两点,杀伤敌军。 说时迟,那时快,扬武,振武两舰第一轮发射的火箭弹,都击中了目标敌舰,火箭弹弹仓里的汽油在敌舰的甲板上撒得到处都是。 汽油遇火便爆炸燃烧,只听轰的一声响,两艘敌舰顿时便陷入了熊熊的火海中。 正在疯狂围攻明舰的众多倭军战舰,顿时都吃了一惊。 袁时中一击得手,更不迟疑,连续不断地集中火力,用火箭弹轰击敌舰,扬武,振武两舰,每一次发射,都能有所斩获,都会有一两艘倭军战舰,惨遭火箭弹毒手。 火箭弹就如同散弹枪一般,杀伤范围大,但其威力却远远大于散弹枪,中了一发散弹枪的弹丸未必会死,但是在海上,中了一发火箭燃烧弹,基本这艘战舰的命运便已注定。 毕竟汽油也是在这个时空初次出现,对于这种用水都浇不灭的汽油火焰,倭军士卒根本就是无计可施,只能坐视火势不断蔓延,不断扩大。 当惊慌的倭军水手拼命地浇水,却依旧无法扑灭这可怕的火焰后,望着眼前越来越扩大的火势,倭军水手终于放弃了灭火的念头,纷纷选择了跳舰逃生。 而更多的倭军战舰则开始掉转船头,希望能远离这两艘可怕的敌舰,袁时中见状大喜,当即命令手下士卒,扬起风帆,向着倭军正中央的那艘巨舰冲了过去。 袁时中的目的,便是击沉击伤武藏丸,阻止倭军对赵无忌舰队的追击。 看到敌舰拼命地向着自己这里冲来,站在甲板上的松平信纲轻蔑地哼了一声,虽然明军突其而来的秘密武器火箭弹把他也吓了一跳,但那也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武藏丸号上面,可是有四十门火炮,全部都是超级重炮,都具有一炮便可击沉对面明舰的威力。 “开火!”松平信纲大声命令道,一阵阵巨响后,四十发炮弹向着两艘明舰飞了过去。 只听轰的一声,振武号的前甲板上,正中一炮,强大的冲击力将振武号的前甲板几乎完全掀开,冲击波同时也摧毁了振武号最后一根桅杆,只听咔嚓一声,桅杆断裂,振武号慢慢地停了下来,船头也开始向左倾斜,隐约有下沉的趋势。 武藏丸号运气不错,第一轮炮击便有所斩获。 不远处的袁时中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目眦欲裂,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朱成矩左腿被飞溅的船体碎片打伤,他本人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打翻在了甲板上,剧痛使得他的脸庞扭曲变形,脑袋上也被撞的都是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朱成矩躺在甲板上,他很快便看清了战场上的形势,显然,振武号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朱成矩咬着牙,吩咐手下向袁时中发送过去了旗语。 “你舰前进,我舰掩护!” 随着旗语的发送成功,振武号依靠战舰后部的水轮,拼命地向着扬武号靠拢过去,振武号一边向扬武号靠拢,一边拼命地使用火炮和火箭弹,攻击着扬武号周围的敌军舰艇,而丝毫不顾及本舰的安危。 只要依旧具有机动力的扬武号能击沉对面的武藏丸,明军战舰便是全灭,也是值了! 抱着此种目的,朱成矩决定不顾一切地牺牲已舰,去配合掩护扬武号! 袁时中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不禁虎目含泪,随即他转身问一旁的兵士道:“还有多少一窝蜂?” 身后兵士急忙禀道:“将军,一窝蜂已经全部用光了,再没有了。” “啊?!”袁时中顿时便吃了一惊,望着远处敌军巨舰的庞大身影,袁时中双眼目光闪动不停,最终他一咬牙,猛一跺脚,道:“把所有的火油都运到前甲板上来,不用管周围的敌舰,全力向最前面的敌军旗舰冲锋!” 随着袁时中的一声令下,扬武号后部的水轮开始快速转动起来,所有的水手,都在拼命地踩踏脚下的踏板,驱动着战舰两侧巨大的水轮。 扬武号仅存唯一的那根桅杆上,风帆也是张到了最极点,整个扬武号,犹如一支大号的箭矢一样,飞一般地向着武藏丸冲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振武号犹如一个一拐一瘸的伤兵般,一面蹒跚挣扎着前进,一面拼命地用舰上火器去攻击任何想要阻止扬武号的敌舰,有时甚至会用己方的战舰充当障碍,去阻挡敌舰的去路。 整个振武号上的水手们,此刻皆是同一个心思,一定要保护,配合好扬武号,让袁时中率军杀到敌军旗舰之处,完成阻止敌舰追击大人舰队的任务! 第八百七十四章松平信纲之死 判断出明舰的作战目的,大批原本因畏惧明军火箭弹而退缩的倭国战舰再度疯狂地冲了过来,战舰上的火炮不断轰鸣,向着孤单单的两艘明舰,拼命地倾泻着弹雨。 只听呯的一声,又一发炮弹击中了振武号的后舷,水轮便在后舷处,水轮受损的振武号,终于失去了最后的驱动力量,它的速度也渐渐地慢了下来,犹如一个浑身是伤的伤兵般,再也无力去追随,保护冲在最前面的战友了。 朱成矩躺在振武号舰桥的甲板上,他的右小腿已经被打断了,断肢处血液汩汩而流,染红了一大片甲板。 失血过多的朱成矩,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但他的眼神依旧清澈而镇定,明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还有多少发喀秋莎?” “还有一发。” “瞄准距离扬武号最近的敌舰,发射!其余的火炮,自由射击!” “属下遵令!” 几乎就在最后一发喀秋莎发射的瞬间,又一发炮弹狠狠地击中了振武号,立刻便在振武号的甲板上再度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巨大的冲击力,顿时便将朱成矩狠狠地抛向天空,随后他又重重地掉回了船上。 朱成矩的脑袋猛地磕在甲板上面,只听啪的一声,大片血迹四处飞溅,朱成矩一动不动,失去了知觉,在他的身下,殷红的血迹不断慢慢扩散…… 袁时中手持两把战斧,站在扬武号的前甲板上,他不知道,他的忠实战友朱成矩,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默默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在背后守护他了。 一切思绪都已经被抛开,此刻袁时中的眼中,只有面前的那艘庞然大物。 “开火,开火!”看着依旧高速驶来的敌舰,松平信纲站在武藏丸的甲板上,拼命地嘶喊着,随着他的嘶喊,一发发炮弹纷纷轰出,轰向前面的扬武号。 咔嚓一声,一发炮弹打折了扬武号的桅杆,高大的桅杆重重地砸在了甲板上,失去了风帆驱动后,扬武号便只能依靠尾部的水轮,来前进了。 袁时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发现船只的行进方向似是发生了偏移,袁时中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操纵室里面,船舵的旁边,操舵水手浑身是血,倒在里面,一根折断的桅杆压在他的身上,操舵水手一动不动,显然已经不幸身亡。 来不及多想,袁时中三步做两步,快步冲进了驾驶舱,亲自操作船舵,把战舰扳回了正确的方向,他稳稳地驾驶着扬武号,向着武藏丸号冲去! 两舰距离越来越近了。 迎面武藏丸发射的炮弹呼啸而来,和明军战舰擦肩而过,身后也不断传来远处倭军战舰的炮声,袁时中却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生死早已被他置之于度外,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武藏丸! 眼看敌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地向着自己的战舰冲来,被吓呆了的松平信纲顿时便发出一声惊叫,“疯了,全疯了!” 再有几秒钟,两舰就将会撞到一起,袁时中大声喊来一名水手帮助操舵,随即他拎起战斧,大声吆喝召集了二十多名战士,来到了前甲板上。 终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发,扬武号最终狠狠地撞在了武藏丸号的船身上,战舰前方尖锐的撞角,深深地扎进了武藏丸号的船体中。 这两艘原本敌视得犹如不共戴天的战舰,此刻却又像是恋爱中的情人一样,彼此无法分离,难解难分。 袁时中急忙招呼水手,将甲板上的汽油桶不断地向着近在咫尺的武藏丸上抛去,企图火攻敌舰。 但大批的倭军武士也出现在了袁时中等人的前面,他们手持武士刀,拼命地挥斩着明军投掷出去的汽油桶。 倭军武士心中清楚,明军扔过来的这些木桶,绝非善物,只怕里面便是那种水浇不灭的猛火之物,是以他们的抵抗,也是格外的激烈。 明军一口气扔出去二十多个汽油桶,居然无一命中! 这样下去不行! 袁时中咬了咬牙,当即一声大吼,操起两把战斧,带着几十个水手,登舷而上,跳到了武藏丸的甲板上! 袁时中疯狂地挥舞着战斧,对向自己攻来的敌人完全不顾,只是拼命地攻击一切眼前看到的敌军,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在袁时中的带领下,明军士卒挥舞着长长的陌刀,不停地将眼前的倭军水手砍成两段,很快便逼退了这伙倭军武士。 与此同时,扬武号的水手们,也早已纷纷将汽油桶成功地投到了武藏丸的甲板上,一股极其浓郁,有些呛人的汽油味道,顿时便在武藏丸的甲板上弥散了开来, “点火!”袁时中当即下令,几乎是瞬息之间,熊熊大火便在袁时中等人身后的甲板上燃烧了起来,大火在燃烧的时候,同时也断绝了袁时中等人的退路。 扭头深深地向着北方望了一眼,袁时中转过身来,大吼了一声,继续挥舞着两把战斧,便向前方杀了过去! “小鬼子们,纳命来!” 松平信纲此时早已被吓得躲进了自己的船舱里,他将两名倭人女子推在自己的前面,当成肉盾,自己则在女子的后面簌簌发抖。 突然,船舱的大门被人打开,吓得松平信纲蓦地一声尖叫,随后他才发现来人是自己的手下,武士岛津纲吉。 “岛津君,你来得正好,你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保护我!”松平信纲犹如见到救星般,急忙冲了过去。 “好!”岛津纲吉一边说着话,一边抽出了手中的武士刀。 他双手持刀,脸上露出狞笑,突然大步向前冲去,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对着松平信纲狠狠地砍了过去。 “啊啊啊啊……”,惨叫声中,殷红的鲜血,猛地溅了岛津纲吉一脸。 京师,紫禁城,建极殿平台。 暖洋洋的微风轻轻地从高高的窗楹上吹进建极殿中,金色的日光透过玻璃窗,一道道地倾泻了进来,给阴冷的大殿中增添了不少暖意。 而高坐在龙椅宝座上的崇祯皇帝,似乎他本人也迎来了久违的温暖夏日,脸上洋溢着少见的喜悦神情。 太子太保加兵部尚书衔,蓟辽总督洪承畴,在皇帝和兵部的催战下终于离开了宁远,两日之后抵达锦州城外,首战得胜,击败了以多尔衮为主将的四万清军,斩首五千,斩将两员。 这让崇祯皇帝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击败满清,撤裁边军,削减每年两千万两的辽饷,没有了苛捐杂税的百姓们从此安居乐业,反贼也会纷纷伏诛,大明将开创一个全新的盛世,而崇祯,则将会作为明王朝的中兴之主,永久地载入史册。 这就是崇祯给自己安排的剧本,而要实现这一切,首先,要击败当前的大敌——满清。 取胜的消息,昨晚便已经由锦衣卫送到了京师,同时到达的,还有洪承畴,马绍愉,张若麟三人的奏折。 平台召对甫一开始,崇祯便命人将三人的奏折下发给几位阁老传看。 陈新甲作为兵部尚书,他也是最先得知前线战报的人,见状便急忙上前,跪倒在地,道:“恭喜皇上,洪大人果然不负众望,旗开得胜,又幸有猛将如吴三桂者,骁勇善战而满清不能当,此乃吉兆也,预示我大明将兴,满鞑将败,臣谨为皇上贺!” 崇祯皇帝满面带笑,温言道:“陈阁老快快请起,此战取胜,阁老居中统筹之功,亦不可没。” “皇上言重了,皇上慧眼识人,任用洪大人担当征辽主帅,又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指挥洪大人出兵锦州,方得胜果,臣以为,此战之胜,皆赖我大明,有一位像皇上这样的圣明之君啊。” 陈新甲这一番话,说的谄媚十足,让一旁的李待问和蒋德景两人,频频白眼,内心对他是深为鄙夷不齿。 “哈哈哈哈,”崇祯皇帝顿时便是一阵大笑,陈新甲这番马屁,显然拍得他十分舒服,崇祯飘飘欲仙之际,也觉得自己果然既是识人的伯乐,又是能指挥军队决胜千里之外的圣君。 陈新甲开了头,随即看完奏折的几位阁老也纷纷出列,向崇祯道贺,崇祯微微颔首,心中十分得意。 一片奉承之声中,崇祯皇帝的目光无意中投到了站在陈新甲下面不远处的陈洪范身上,顿时心中便是咯噔了一下。 昨天夜里,崇祯将洪承畴三人的奏折都看了好几遍,毕竟被坏消息折腾了这么多年,难得能有一场对清兵的胜利,崇祯自然是要多看几遍这样的好消息,顺便也抚慰一下自己这么多年饱受摧残的弱小心灵。 三人的奏折内容,大致相同,但细节上又是有所不同。 马绍愉的奏折相对客观公正,不吹不黑,基本是将前线的实情一一禀报。 张若麟的奏折中,夸大之词就多了一些,满篇文章,写的都是我军如何英勇,敌军如何不堪,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我军大发神威,一战击溃满清明将多尔衮,多铎等人,取得首胜。 洪承畴似是对这场胜利并不是看得很重,他只是在奏折中花了很多篇幅,夸赞吴三桂在此战中的表现,称其“忠可炙日,不畏艰巨,身先士卒,绞杀虏级独多。” 同时洪承畴还将吴三桂报为此战的首功。 不过奏折里附带的一份密信,却有些扰乱了崇祯的好心情。 原来那日虽然马绍愉劝阻洪承畴,建议他最好不要在此时将劣质兵器的事情捅出来,但最终反复斟酌之下,洪承畴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而没有听从马绍愉的劝阻。 毕竟那是改变了整个战局的一支箭,阿济格若死,洪承畴给崇祯的奏折写的就不是首战得胜,而是要写报捷文书了。 解围锦州大捷的文书。 一战而解锦州之围,这么大的功绩,结果就被轻飘飘的一支箭,给毁了。 此事若是没个结果,叫洪承畴的念头如何通达? 洪承畴在密信中禀道,兵部武库发给前线最新的一批兵械中,故障率和次品率奇高,洪承畴还特意将虎大威一箭射中阿济格,几乎改变战局之事,也禀报给了崇祯。 随后经过洪承畴的连夜排查,发现武库送来的兵械中,劣品率几乎达到了一半以上,其中包括有:砍两下就断的大刀,连棉甲都扎不透的长枪,以及射击时飞行轨迹神鬼莫测的箭矢,还有屡屡炸膛的鸟铳等等。 对于朝堂上臣子们的节操,崇祯原本就没报太大希望,但是看了洪承畴的信之后,崇祯才知道,自己还是大大地高估了这些人的节操和良心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甩锅高手陈洪范 陈新甲主管兵部,武库的直接负责人是陈洪范。 是以今日崇祯见到陈洪范后,心中便对此人特别的留意起来。 不过崇祯却是很沉得住气,当了十几年皇帝,崇祯也早已练出了一颗大心脏来。 武库偷工减料,算新闻么?不,武库不偷工减料,那才是新闻。 卢象升活着的时候,曾经给崇祯皇帝写过好几封奏折,其中便非常具体地谈到了,基层士卒受到的剥削非常厉害,吃不饱,穿不暖,身穿破衣烂衫,瘦骨嶙嶙,根本无力和强壮的满清士卒作战。 此外,对于兵部下发的武器,卢象升也是颇有微词,认为兵部武库的各级官员,贪污腐败实在太过严重,基层士卒不但待遇恶劣,便是收到的武器,也经常是以次充好的劣质武器。 所以对于洪承畴的奏折,崇祯皇帝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腐败问题是大明官吏层的通病,崇祯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总不能把所有的腐败官员,都抓出去杀了,这样一来,整个朝廷上,也剩不了几个人了。 到时谁去给皇帝干活? 不过此次兵部的问题实在有些太大了,甚至严重地影响到了前线战事的胜负,对此,崇祯将不得不做出回应和处置。 然而,恭恭敬敬地站在殿下的陈洪范,脸上却是一副镇静自若的神色。 作为一名从政数十年的资深贪官,陈洪范对于如何贪腐,如何甩锅等高难技术可谓是早已轻车熟路,驾轻就熟。 嗯嗯,既然已经和清军交手,看来,那批劣质兵械的事情,也应该已经暴露,是时候甩出背锅侠和替罪羊了。 想到这里,陈洪范暗自一笑,便站了出来,低头禀道:“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没想到这个渎职的武库员外郎这时候还敢站出来,愤怒之余,崇祯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团疑云,他望着陈洪范,淡淡说道:“陈卿有事请讲。” “皇上,”陈洪范抬起头来,一脸的正气之色,“臣弹劾兵部武库,工坊主事熊守俊,贪赃枉法,玩忽职守,以至武库工坊中生产出了大量的劣质兵械,此人便是罪魁祸首!” 熊守俊此人,才能平平,他的主事一职,也是花钱贿赂而得来的,再加上陈洪范的有意纵容,熊守俊近来更是大肆贪腐,吃相十分难看,几乎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此人正是陈洪范心中最理想的背锅人选。 “此外,臣作为武库主管,没有能够提前发现熊守俊的不法行为,臣亦是有失察之责,请皇上责罚。”陈洪范低下了头,一脸‘沉痛’地说道。 陈新甲在一旁听了陈洪范的告发,他也是被吓得不轻,武库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虽然不是他授意指使,但毕竟兵部是在他的主管之下,他同样有失察的责任。 再说他平时还经常在崇祯面前夸赞陈洪范,若是承认陈洪范有罪,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并且也会被御史弹劾为‘没有识人之明’。 为今之计,保陈洪范,也便是保自己。 想到这里,陈新甲也忙站了出来,皱眉望着陈洪范纹道:“此事可是为真?为何本官从未听说过此事?” 陈洪范还未来得及说话,崇祯便已在龙椅上点了点头,道:“难怪陈阁老不知,若不是洪卿及时来信将此事告诉朕,朕如今也被瞒在鼓里。” “洪卿在信中说,运往前线的兵械中,故障率和劣品率,几乎一半以上!并且这些劣质兵器,直接影响到了前方将士和清兵的战局!”崇祯说到这里,语气已经有些声色俱厉了。 陈新甲顿时便被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老臣有罪,老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陈洪范见状,也赶紧跪地不起,主动向崇祯请罪。 崇祯思忖了半晌,这才叹了口气,道:“你们起来吧,传朕的旨意,立即派人将兵部主事熊守俊拿下,交有司审问,查探此案真相。” 崇祯在心中,对陈洪范依旧是有些怀疑,他打算若是熊守俊的交代中,供出了陈洪范,他便毫不犹豫地将陈洪范也一并拿下。 陈洪范站起身来,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过关,他想了想,嘴角再度浮起一抹阴笑,于是再度出声禀道:“皇上,臣今日一早,在京师中听到一则传闻,却是与辽东战事有关。” “哦?陈卿听说了什么?”崇祯有些好奇地问道。 “钦州伯赵无忌,在钦州誓师出征,增援辽东洪大人,如今已到福建。”陈洪范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两日前,赵无忌故意让郑芝龙大肆散布自己出兵辽东的消息,郑芝龙果然照办,将此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陈洪范之所以这么迅速地就得知这个消息,当然是有满清的探子给他通风报信。 而他选择将此事曝光的时机也非常阴险。 他挑在洪承畴在辽东取胜,众人欢欣鼓舞之际,方才公布这个消息。 这样一来,就很容易给人一种辽东打胜仗了,然后赵无忌就要去辽东作战的印象,显得赵无忌似是别有图谋一般。 崇祯皇帝果然中计,这一听之下,当即就是怒气攻心! 好一个桀骜不驯的赵无忌,没有朕的命令,你怎么敢轻易调兵前去辽东!你这么做,分明是没有把朕放在眼中。 更何况崇祯原本就对此次出征抱着较为乐观的态度,而洪承畴的初战取胜,又进一步地加深了崇祯的乐观情绪,这个时候得知赵无忌出兵辽东,崇祯的心思立即就想歪了。 在崇祯看来,赵无忌这不是前去抛热血,赴国难,而是去捞军功,捞威望去了! 团团怒火在崇祯心中熊熊燃烧,不过片刻之后,崇祯皇帝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哼,市井传言而已,陈卿不必在意。”崇祯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装糊涂比较好。 如今的大明,随着各路军阀的逐步坐大,各地的军将已经渐渐地都有不听朝廷调遣的趋势,作为大明战功最盛,同时也是战力最强的赵无忌,崇祯现在也有点怕他。 前几日代王还上奏崇祯,言道李自成率领大军进逼大同,大同岌岌可危,请皇上速速将前线的王朴以及王朴率领的宣大兵马,调遣回来。 崇祯的身边,全都是猪队友,代王也是。 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王朝和满清的国战都重要。 大同城高壕深,李自成手下虽然兵马众多,但是大部分都是拿着锄头,叉子的农夫百姓而已,不借助外力,根本没法攻下大同城。 李自成手中,连攻城工具都没有。 所以崇祯急着催促洪承畴速战,其实也有这些各地藩王的压力在内,李自成,张献忠四处流窜作案,为了自身的安危和财产,这些藩王,朱元璋的子孙们也纷纷给崇祯上奏,希望崇祯早日结束辽东之战,把兵力调回来,剿匪。 所以在这个时候,每一个能打的军将,都是大明王朝的稀缺资源,崇祯虽然是皇帝,却也要哄着他们来,更何况是战力最强的赵无忌。 再说赵无忌主动求战,那也是好事,崇祯担心自己若是贬斥赵无忌,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反作用,会打击其他将领的积极性。 思前想后一番,崇祯决定还是拿出自己练就的鸵鸟神功出来,应对此事。 那就是装糊涂。 反正陈洪范也说了,他也是听说,市井传言嘛,不可信,不可信。 “这……”,看到崇祯皇帝的态度,陈洪范顿时便有些失望,心想皇上这也太怂了,不过崇祯金口玉言,既然他已经给此事定了调,陈洪范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外,兵械之事,干系重大,陈新甲,你们兵部的工作,该检讨了。”崇祯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内心的责怪和气愤之意,却被在场的所有人给听了出来。 陈新甲急忙上前,再度谢罪,并表示回去就会去武库,把此事从头到尾好好地查一查,崇祯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微笑。 “陈新甲,给洪卿去信,命他尽快将斩首敌将的头颅,以及那五千清兵的头颅,运回京师,朕要献祭太庙。”崇祯皇帝笑着吩咐道。 执政十四年了,中兴大明,成为像尧舜那样明君的希望,从未像这一刻那样,近在眼前。 念及此处,崇祯皇帝脸上再度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让崇祯皇帝更是增添了几分‘圣君’的气度。 可惜,崇祯皇帝笑得有点早,最起码,目前在距离锦州不远的松山城,被他寄予厚望的一众明军将领以及洪承畴等人,现在是谁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被清军给包围了。 实际上,在曹变蛟发现粮草被夺,清军正在明军退路上挖掘壕沟之时,马绍愉便曾向洪承畴进谏,建议洪承畴‘趁锐出奇击之’,洪承畴深以为然,便派出吴三桂,曹变蛟两将,前去突击正在己方后面挖壕沟的清兵。 结果皇太极派出马福塔,阿济格,多铎三将以及八千白甲兵,拼死挡住了明军的攻势,明军虽拼尽全力,但始终无法杀到清兵掘壕之处。 最终明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朝鲜民夫和大明奴隶把壕沟挖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深,最终与清兵相持不下的明军只能再度撤退,收兵回营。 当天下午,在豪格的拼命催促下,三道大壕已成,被团团包围的明军,处境极其被动。 因为营寨中的粮草,已经撑不过两日了。 就算明军原本是一只扎手的刺猬,但此时此刻,这只刺猬却不得不行动起来,前去觅食。 而当刺猬行动的时候,也便是它最危险的时刻。 洪承畴的帅帐中,大部分将领均是有些无精打采,只有端坐正中的洪承畴,气度和以往一样,依旧是那么的沉稳镇定。 洪承畴目光炯炯,不时抬眼打量着帐中的每一个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帅帐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咔嚓咔嚓的铁甲甲叶摩擦之声响起,身上带着几处殷红血迹的玉田总兵曹变蛟,大跨步地走了进来,对着洪承畴拱手抱拳。 “大人,末将手下昨日抓获了几名俘虏,一番拷打之下,他们已经交代,此战确实是鞑酋皇太极御驾亲征,敌方兵力约七万人,多尔衮,萨哈廉,阿济格,豪格等满清名将均已来此,鞑酋尽起全国之兵,欲与我军在此,一决雌雄。” “七万兵马,”洪承畴微微颔首,随即便对曹变蛟温言道:“曹将军辛苦了,本官晓得了。” 曹变蛟随即便站到了大帐的一侧,与吴三桂,虎大威等人站成一排。 第八百七十六章风起云涌 环顾帐中众将,洪承畴轻咳一声,道:“今日请诸位来此,乃是想和诸位商议一番,如今我军粮草被劫,营寨粮草已不足两日之用; 而今又被鞑子掘壕沟断了退路,局势十分严峻,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洪承畴话音落下,半晌却是迟迟没有人开口。 望着帐下站着的这些将领,几乎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洪承畴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敌军势大难敌,更加之皇太极御驾亲征,敌军士气高涨,下官以为,避其锋芒,方是上策。”监军张若麟率先开口。 “张大人的意思是?”洪承畴追问道。 “下官以为,突围返回宁远,与清兵固守相持,方为上策。”张若麟面色不改地说道。 这半年来,要说谁是最坚决的主战派,速战派,当属监军张若麟,洪承畴却是没想到,在此关键时刻,他居然会提出突围撤退的主张。 主张速战的是他,如今出战不利,张若麟才明白了固守相持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张大人言之有理,我军如今粮草不继,迅速突围方是上策。”手下兵力最多的山西总兵王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张若麟的主张。 迟疑了片刻之后,白广恩,唐通,马科等三将也纷纷表态附和,支持突围返回宁远。 洪承畴皱着眉头,耐心地一一听完诸将的主张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张大人所言,有一定道理,但本官以为,突围并非是此战的上策。” 突围,也便意味着承认这场增援锦州战役的失败,十五万大军,耗费民脂民膏无数,最终就落得个战败认输,突围而走的结果?这一点,是洪承畴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我军虽然小挫一场,但相比清兵,我军依旧占据一定的优势,”洪承畴环顾众人,缓缓说道。 “我军兵力依旧高达十二万,整整比鞑子多了五万人,更何况,敌军炮营虽然厉害,并且在上一场战斗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总体而论,我军的火器依旧占优,若不是粮草断绝,我军原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本官的判断是,我军实力,依旧要稍强清兵几分。” “是以,本官打算,置于死地而后生,明日我军全军出动,与清兵决一死战!”洪承畴斩钉截铁地说道。 洪承畴话音刚落,曹变蛟便已经慨然出列,道:“我辈武将,理应奋勇争先,精忠报国,而今我军兵力远超清兵,却要设法突围而走,传将出去,岂不为天下人所笑!” “末将附议大人,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与鞑子决一死战,不死不休!”曹变蛟表情坚毅,话语铿锵有力。 虎大威亦是跟随出列,抱拳道:“末将附议曹将军,某熟读兵书,从未见有兵力多者,反而要突围而走的道理。” 洪承畴的目光投向还没表态的两个总兵身上,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 王廷臣想了想,便说道:“何去何从,末将唯大人马首是瞻。” 至此,支持突围的总兵有四人,而支持决一死战的,有三人。 众人慢慢地把目光投向了至今尚未出声的宁远总兵吴三桂身上。 “吴将军以为如何?”洪承畴问道。 作为初战时明军阵中最亮眼的将星,号称勇冠三军的吴三桂,此刻内心也是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着。 是战,是逃? 短短的几秒钟,对于吴三桂来说,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迟疑片刻之后,最终求稳的心理占据了上风,吴三桂低着头,有些不敢与洪承畴对视,“大人,末将以为,突围方是稳妥之计,改日再战,亦是不晚。” 三比五,赞成突围的总兵占据了大多数。 洪承畴的脸色慢慢地颓败了下去,他明白,自己提出的决一死战计划,已经破产。 支持自己的三将,曹变蛟兵力六千,虎大威是副总兵,兵力只有四千,王廷臣兵力八千,但是士卒的精锐程度远不如前两人。 三人总兵力加起来不到两万,而主张突围的总兵们,兵力加起来几乎十万之多。 强扭的瓜不甜,洪承畴没有赵无忌那样的威信,对手下的诸位总兵,他也没有多大的掌控力。 总兵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后,便是洪承畴,也不能轻易反对,阻止。 “这么说,你们都打算突围了?”半晌之后,洪承畴缓缓问道。 没有人出声。 无人出声,便是默认。 “也罢,既如此,我等便拟定个突围的条陈出来。”洪承畴缓缓说道。 辽东,盖州。 卡鲁提拉号慢慢地收起风帆,靠着船只本身的惯性,慢慢地向着盖州港的码头停靠过去,片刻之后,船身突然猛地一震,停在了码头的一角。 船上的水手和旅人纷纷涌上了甲板,准备下船。 卡鲁提拉号是一艘三桅帆船,船主是一名常年来往满清和大明的葡萄牙商人,船上载着大量的货物,以及几百名旅客。 一队约十几人的清军士兵,手里拿着马刀和狼牙棒,站在码头上,用警惕而贪婪的眼神,不断地打量着从船上下来的每一个人,为首的清兵将官身材异常魁梧,他年约三十岁左右,面貌凶狠,眼中闪烁出嗜血的光芒,他用一种饿狼一样的眼神,盯着每一位走下船的旅人。 他像看猎物一般,看着这些旅人们。 十几个葡萄牙水手率先下船,对于这些海上的亡命之徒,清军士兵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们不但懒得打量,更是懒得检查,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下船的旅人和客商身上。 几个小贩模样的人,挑着一些担子下了船,清兵头领一挥手,两名士卒便上去将这些人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把担子里的东西也都一一打开,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破绽,这才放行。 随后下船的,是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带着几十个奴仆,收下商人暗中递过的银子后,清兵首领依旧不讲情面地派人将这些人的行李统统检查了一遍。 随后一名妙龄女子带着一个年轻人,似是他的兄弟,两人有些畏惧地下了船,看到眼前的女子,清兵首领的眼中,淫光闪现,他嘿嘿淫笑了两声,便大步走上前去,亲自盘问了两人一番之后,突然便以这女子是奸细为名,猛地拦腰抱住了她,抗在肩上,转身就走。 女子惨呼一声,双腿不断踢着清兵,却依旧挣脱不得,那少年见状,急忙追了过去,却被一名清军士兵,狠狠地用刀背砍倒在地。 少年疼得满地打滚,眼中余光望去,却见自己的姐姐已经被那清兵首领哈哈大笑地抗在肩上,走得远了。 绝望的少年被一群清兵围了起来,拳打脚踢,慢慢地,地上淌出了一大片血迹,那少年的身子,也慢慢地不再动弹。 卡鲁提拉号的船舱里,红脸膛的大副戈麦斯与何娘子两人,皱眉看着码头上发生的这一切,当看到那女子被清兵首领强掳而去的情景,乔装成何娘子的杜红儿,禁不住暗自握紧了粉拳,春葱似的手指,因为紧张,指节已经变得发白。 这一路的旅途下来,戈麦斯对温婉亲切,慷慨大方的何娘子已经非常有好感,他有些担忧地望着码头上的清兵士卒,低声说道:“女士,这些野蛮人对待女子,一向非常的粗暴,为了您的人身安全,我建议您最好不要下船,留在船舱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下船的旅人数量变得越来越少,卡鲁提拉号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旅客了。 杜红儿望着码头上那些面容凶恶的清军士卒,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戈麦斯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是来这里做生意的,不下船,我的生意如何能谈成?” “夫人,我记得贵国有句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您这样温柔的女子,又何必抛家舍业,出来冒这份险呢?” “金钱虽然可贵,但生命却是只有一次。” 杜红儿伸出右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的秀发,转过身子,望着耿直的葡萄牙人,她微微笑着:“戈麦斯先生,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戈麦斯先生,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能不能帮我找一些炉灰。”杜红儿继续说道。 戈麦斯看了杜红儿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吧,愿上帝保佑你,我现在就去帮你找炉灰。” 片刻之后,带着几名仆人,脸上手上和腿上都故意擦了不少黑色炉灰的杜红儿,出现在了卡鲁提拉号的甲板上,望着下面码头上那些面容阴冷,眼神凶恶的清军士卒,杜红儿的脑海中,突然现出了远方的某位俊秀少年的身影。 嘴角上勾,一抹微笑在杜红儿的脸上闪现,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慢慢地变得坚毅起来,挎上行囊,便镇定地带着这几个仆人,向着不远处的清军士卒走去…… 第八百七十七章君之羽翼 冰凉的海风吹在身上,虽然已是夏季,但晨风依旧有些凛冽刺骨,赵无忌有些抵受不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随后他急忙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甩掉了倭国舰队的追击后,又经过两个昼夜的航行,明军舰队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二个补给点,距离南京不远的舟山港,停泊靠岸。 但是袁时中,朱成矩率领的扬武,振武两舰,却始终没有归队,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整支倭国舰队,对方舰队中还有武藏丸这样的超级战舰,安全归来的希望,非常渺茫。 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和悲痛,赵无忌命令舰队停靠港口,开始补充淡水和食物。 舟山港是赵无忌事先预定的第二个停靠地点,下一个,也是舰队最后一个停靠地点,则是在青州府的乐安港。 选择舟山港,是因为这里距离南京不远,南京是赵无忌的发迹之地,这里有着他的众多故旧亲朋,行事也是十分方便。 下了船,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赵无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远处,几个剽悍健壮的身影向着这边匆忙而来。 赵无忌定睛看去,却发现是老熟人,魏国公府中的家将徐彪,而赵无忌的老丈人,魏国公徐文爵,却并未出现在这里。 赵无忌也对此能感到理解,毕竟他如今备受崇祯猜忌,而今又是非常敏感地私下擅自出兵,前去辽东参战,一向谨小慎微的魏国公不肯前来相见,显然自有他的一番考虑。 “徐将军别来无恙?”赵无忌含笑拱手。 徐彪亦是急忙抱拳回礼,“末将徐彪,见过钦州伯。” “徐将军客气了,徐将军可是有事?”赵无忌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次出征,有什么用得着末将的地方,钦州伯尽管吩咐,”望着赵无忌,徐彪低声说道:“此次魏国公派遣末将,率领三千黑甲骑兵,在这一带剿匪,国公规定以三月为期,末将的时间,十分充裕。” “舟山这里怎么有匪徒?这里地处要冲,背靠苏杭等江浙大城市,商贾往来极为密集频繁,又能有哪个不开眼的土匪敢在这里闹事?” 听了徐彪的话,赵无忌不由得有些疑惑,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却突然明白了魏国公的用意。 徐彪这是在暗示自己,他可以带着这三千国公府最精锐的黑甲骑兵,在三个月内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当然也包括跟随赵无忌,前去辽东参战。 不过赵无忌可不想把自己的老丈人给拖下水,这样的精锐骑兵,魏国公自己手中一共才五千,清兵十分凶悍,若是将这三千人折损在辽东,到时须是不好跟他交代。 再说李自成,张献忠如今正在四处作乱,难保哪一天,这两人脑子一抽,便想前去富庶繁华的南京城,烧杀劫掠一番。 倒不如留这三千骑兵在南京,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想到这里,赵无忌便已拿定主意,当即微微笑着,对徐彪说道:“国公盛情,本官心领了,不过赵某这里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需在这补充些淡水,食物即可,无需劳烦徐将军。” 徐彪若有所思地看了赵无忌一眼,他以为赵无忌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想了想便靠近一步,低声说道:“可需要末将陪同大人一起前去?国公吩咐,让末将一切听从大人调遣行事。” 赵无忌同样将声音压得很低,“徐将军好意,赵某心领了,兵贵精而不在多,本官手中精兵一万,已经足矣,此行却是无需劳烦徐将军。” 徐彪怔了怔,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前几日郡主有书信传来,言道大人出兵辽东之事,国公除了命末将在此等候之外,前日亦是已经亲自修书一封,送往青州知府史可法处,想必史可法应该会卖国公爷一个面子。” “哦?书信?” “国公的安排,大人到了乐安港便知,末将却是不方便多说了。” “此去辽东,山高水长,路途艰远,大人,保重!”徐彪抱拳郑重说道,赵无忌亦是急忙抱拳回礼。 片刻之后,看着徐彪带着手下离去的身影,赵无忌不禁轻叹一口气。 出去打仗自然是兵越多越好,赵无忌之所以不想带徐彪前去辽东,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不想给魏国公,也就是自己的老丈人惹麻烦。 当今皇上,刚愎自用,还特别多疑,为了三千兵马,不太值得。 想起自己的那位面冷心热的老丈人,赵无忌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感动和感激之情。 就在这时,码头不远处,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小女孩,约五六岁的样子,蹦蹦跳跳地向着赵无忌这边跑了过来。 赵无忌阻止了身边那些想要拦住小女孩的亲亲兵,弯下腰,含笑望着跑过来的小女孩。 “谁是赵无忌?”小女孩睁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众人,奶声奶气地问道。 这小女孩十分可爱,笑的时候,脸颊上露出可爱的酒窝,非常招人喜欢。 “小姑娘,我就是赵无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赵无忌蹲下去,温和地问道。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会赵无忌,这才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这封信是一个老爷爷托我带给你的。” “老爷爷?”赵无忌感到有些奇怪,“小姑娘,是哪位老爷爷?” 小姑娘天真地转过身去,像是在寻找老爷爷的身影,但无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刚才的那位老人,不由得有些着急。 “那位老爷爷,刚才还在这里呢。”小姑娘摸着脑袋,有些懊恼地说道。 赵无忌笑了笑,摸了摸身上的衣兜,刚好摸到了一包米花糖,于是便将米花糖掏了出来,笑眯眯地递给小女孩,“小姑娘,谢谢你给我送信啊。” 望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抱着米花糖远去的身影,赵无忌笑了笑,目光投向手中的信封。 很普通的白色信封。 赵无忌将信封拿在手里,感觉分量轻飘飘地,他想了想,便随手将信封撕开。 撕拉一声响后,两根洁白的羽毛,从信封中掉落出来,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羽毛洁白无瑕,落在地上,一左一右,恰似天使的翅膀。 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的信封,和地上的两根白色羽毛,赵无忌怔了一怔,突然便出了神。 少年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数年之前,那个夏日,在神木县的那座小小的县衙书房里,午后煦暖的阳光中,年方二八的少女明眸善睐,美目中秋波流转,微微地笑着,望着自己,“妾身愿为大人之羽翼,今生今世,永世追随大人之身影,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红儿……” 金黄色的夕阳,照耀着辽东大地,将地面上的一切景物,都染上了一层鲜艳的血红色,正所谓,残阳如血。 王朴,吴三桂等将领陆陆续续地从洪承畴的帅帐中走了出来,分别赶赴自己所在的营寨中去,刚才的军议,已经定下了全军突围的时间。 突围时间为今夜丑时,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两点。 除了留下一万精兵给辽东巡抚丘民仰,命他继续守城之外,其余人马,将全部参与到这场突围行动中来。 曹变蛟是最后一个离开帅帐的明军将领,走到帐门前,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去。 刚才还是一副指挥若定,威严冷静样子的主帅洪承畴,此刻正低着头,脸色憔悴地盯着面前的案几,不知在想些什么。 精疲力竭的他,浑没有注意到曹变蛟的目光。 曹变蛟的脸上也闪过一抹同情之色,他站在那里,似是想要转身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一扭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洪承畴木然地盯着面前的案几,他的思绪,此刻却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 他昔日所有的荣耀与功绩,他种种赖以骄傲的资本,以及他的信心,在刚才正式宣布突围之事的那一瞬间,便皆都已经飞走不见。 在明军决定突围的那一刻始,洪承畴便知道,此次出征,自己和自己手下的这支军队,已经败了。 无论此次突围成功与否。 出征的目的是为了帮锦州解围,讽刺的是,如今自己却也被清军给包围住了,不得不主动突围而走。 洪承畴心知肚明,这是皇帝和诸位阁老,几乎是倾尽整个朝廷的全力,才成功地组织了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出征。 此次出征失败,几乎已经意味着,此后的大明王朝,再也没有实力去对付自己的这位恶邻。 朝廷再也拿不出比这次更多的粮草,比这次更多,更精锐的军队,以及比自己能力更强的又一位统帅了。 孙传庭或许勉强够格,但他如今还在大狱中苦苦煎熬。 当然,若是远在岭南的那一位年轻的大明军神,则另当别论。 洪承畴已经做好了独自一人承担这次失败后果的打算。 毕竟他是此次出征的主帅。 第八百七十八章十面埋伏 若是换了别人,或许便会在此时,找出种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分辩,推卸责任。 找借口,洪承畴自己也能找到,但是他不想找,也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这些年来养成的修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大丈夫应行的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于天地间,推诿责任,那是小人所为,洪承畴不屑为之。 但是此次战争,终究还有很多他不能决定的因素,导致他功败垂成。 兵部武库供应的劣质兵器,直接导致了首战占尽优势,却被敌军逼平,以及次战的惨败收场; 手下八大总兵,各有心思,大部分人只想着自己那一个小团体的利益,却丝毫不考虑整个朝廷的大利益; 皇上不懂军事,却又总喜欢在紫禁城,凭借自己的想当然,凭借自己的小聪明,频频对前线将士指手画脚,恨不得手把手亲自教自己怎么去打仗; 兵部尚书不懂兵,也不知兵,只知道一个劲地催促自己速战速决; 委任自己为帅后,皇上又派来了两名文官,名为监军,实则掣肘,监军张若麟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拉帮结派对抗自己,这也变相助长了军中分崩离析的风气; 王朴,吴三桂等总兵拥兵自重,俨然唐代的藩镇一般,所在部队更是如同一个独立王国,水泼不进,除了他们自己,谁也调遣不动他们手下的将士; 名为大军统帅,自己的命令却不能令行禁止,想要决一死战,手下各总兵却都想着突围逃命,而最悲哀的是,自己这个最高统帅,到最后还不得不向他们妥协,遵照他们的心意去突围; 号令不一,指挥不灵……; 还有……,如此等等。 洪承畴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或许被皇上贬为庶民,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洪承畴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情景。 洪氏虽然是福建一带的名门望族,但父亲早死,家境贫寒,寡母独自一人将他抚养大,含辛茹苦,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原本是大家闺秀的母亲,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而他也不负母亲所望,从小便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 从一贫家子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成为大明王朝中少数的几个重臣之一,只有他自己清楚,在这一切光鲜的背后,自己曾经付出过怎样艰辛和不足为外人道的努力。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事到如今,曾经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无限风光,也即将要离自己而去了。 此次突围后,便是能成功返回宁远,只怕皇上贬斥自己的折子,也该到了。 却不知是谁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然而,现在并不是感伤的时候,突围尚未成功,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去做,想到这里,闭目沉思的洪承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大步流星般走向帐门,随手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营寨内,依然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营寨内一片安静,这让洪承畴惶恐的心里,稍稍感到了一丝安慰。 刚才军议的时候,洪承畴已经提醒过手下众将,今夜突围之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万万不能被清军看出己方的意图,要做出一副手中有粮,准备长期坚守的样子,以迷惑满清,提高突围的成功率。 现在看来,起码是自己面前的这个营寨,做的还是不错的,一脸警惕的士卒们依旧手持武器,在营寨各处和外面,来往巡逻,不远处,明军侦骑依旧在营寨周围,游弋梭巡,忙着警戒和放哨。 从外面看明军营寨,和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在各个营帐里面,却有着大量的士卒,正在忙碌地为夜晚的突围而准备着,打包行李,毁掉将要丢弃的兵械,以免被清军得到再利用,让战马吃饱喝足,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夜战等等。 到处都是一副外松内紧的情形,这让洪承畴心中十分欣慰。 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兵,倒也不愧九边精锐之名。 不放心的洪承畴又策马亲自前去各个营寨一一检查,当他确定并无疏漏之处后,方才再度精疲力尽地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如今是戌时,也就是后世的八点,还有两个时辰,便是突围的时候了。 (古代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后世的两个小时。) 独自一人,洪承畴闭上眼睛,坐在太师椅上,把头靠在椅背上,开始从头到尾,一点点地重新梳理了一番今日夜间突围的种种事宜。 这是他自统兵以来就养成的习惯,每次作战,他都会针对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想出各种应对的预案,以应对突发和意外的产生。 片刻之后,洪承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也都是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做到最好,事到如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余的便交给老天爷了。 尽人事,听天命。 突然,洪承畴心中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沉吟片刻后,他大声吩咐手下取来纸笔,然后借着烛火的照明,摊开宣旨,拿起狼毫,他开始奋笔疾书…… 距离明军营寨约十里地处的一个小山丘上,皇太极穿着一身便服,带了马福塔等几十个心腹武士以及范文程,豪格两人,站在那里,远远地眺望着明军的营寨。 皇太极的眼神,像极了正在窥探猎物的饿狼一般,贪婪而凶残。 自从在赵无忌手里吃了大亏,丢掉一条胳膊以后,皇太极的性情便越发的暴虐起来,相比以往,他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坏脾气了。 盛京城的皇宫中,三天两头都有被大汗虐待致死的宫女尸体,被战战兢兢的太监们用一张草席卷了,抬出宫外,运到城郊胡乱地挖个坑给埋掉。 时间长了,消息传出之后,以至于宫中几乎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把前去侍奉皇太极,视为最危险的工作,避之不及。 “若朕料得不错,今夜便是这些明军突围的最好时机,哼哼哼哼,”一阵令人听了毛骨悚然的笑声在静谧中突然响起,皇太极面色阴冷地说道,“洪承畴是个人才,可惜手下诸将却大多都是怂包饭桶,崇祯小儿又是刚愎自用,多疑无谋,种种牵扯掣肘之下,便是再给明国十个洪承畴,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范文程摇着羽毛扇,在一旁谄笑道:“大汗深谋远虑,臣所不及,洪承畴自负聪明一世,可惜他万万想不到,大汗早已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此地,便是这十五万明军的葬身之所!” 皇太极听了,顿时便是一阵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军师说的不错,明军退路,已被我军三重深壕所阻,他们欲要逃遁,无非只有沿着海边的这一条路可走。” 语气中带着深重的暴虐,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皇太极继续说道:“他们要走海边,朕便成全他们,若是他们真能浮海游过山东,朕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又有何妨?” 相比调遣不动手下众将的洪承畴,皇太极这边,可谓是一声令下,八方遵从。 为了此战,皇太极也是殚精竭虑,和范文程等人又是查看地形,又是反复研究计划,最终定下了十面埋伏之计。 豫亲王多铎,亲率精兵一万,埋伏在杏山附近,若是发现明军突围而来,想要躲入杏山城,便立即暴起突击,以弓箭尽可能多地杀伤那些逃命的明军。 英亲王阿济格,亲率精兵一万,埋伏在塔山城附近,等待伏击那些突围后想要逃进塔山城的明军。 睿亲王多尔衮则手提一万精兵,埋伏在松山至宁远的路途中,如猛虎般,时刻准备噬人而食。 小凌河到海滨的这条路,被皇太极视为明军最有可能经过的道路,皇太极在这里布下重兵,由皇太极长子,肃亲王豪格亲自领衔,率领马福塔,阿山两名骁将,三千白甲精兵并两万精锐骑兵,埋伏在此。 豪格的任务,是尽量杀伤明军,并把慌不择路的明军赶到海里去,毕竟黑暗中难以视物,看不清敌人的明军很容易慌乱起来。 将明军赶到海中,让他们自相踩踏,落水溺死,可比一个一个去杀,要省力多了。 连弓箭都省了。 简单的说,豪格的任务便如同狼群,如同猎人一般,设法将猎物也就是明军,驱赶进预先设置好的陷阱,也就是大海。 有鉴于此,皇太极不但给这一路伏兵配置了最强的将军和士卒,更是命自己的长子豪格作为这一路军的统帅,其扶植栽培豪格之心,可谓路人皆知。 饶余贝勒阿巴泰,率领五千士卒,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准备增援各处,以备不时之需。 萨哈廉率领五千士卒,镇守清兵大营,以防止明军反噬。 皇太极本人则亲率两万主力大军,潜伏在松山城附近,随时准备给欲要突围的明军以沉重一击,力求一战打掉敌军的士气和战意。 一切已经就绪,只等猎物自己跳入陷阱就好。 第八百七十九章洪承畴的托付 “哼哼哼哼,洪承畴,朕已布下十面埋伏之阵,此番,你已插翅难逃!”山丘上,再度传来皇太极得意的笑声,笑声阴森可怖。 明军帅帐中,浑然不知危险正在步步逼近的洪承畴,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手将手中狼毫放在了案几之上。 案几上,摆着一封长长的书信,正是洪承畴刚才所书写。 这封书信,几乎花费了洪承畴一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写成,听外面的动静,此时已近子时,营寨外面,月色清冷,夜幕深沉。 洪承畴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歇了一会,方才吩咐手下,命他去请山西副总兵虎大威。 片刻之后,虎大威浑身披甲,手扶佩剑,匆匆来到洪承畴的帅帐中。 “不知大人深夜相召末将,可有何事?”虎大威拱手恭谨问道。 “虎将军,本官听闻,你在山东时,曾在赵无忌麾下,与他共同作战过一段时间?”洪承畴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虎大威一时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虽然是个纯粹的武人,但并不代表他是个粗人,相反,在粗豪的外表下,虎大威其实头脑很机敏,心思也十分缜密。 如今在这乱世之中,只凭个人的武勇,他也走不到今天这样的地位,对于自己和赵无忌的关系,虎大威总是不愿被别人提及。 虽然他和赵无忌,不过有那么几个月的,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山东之战,虎大威和赵无忌都立下大功,赵无忌率领着虎大威等人,击破鞑酋皇太极,救出几十万百姓,更是将清军主力直接打残,逼迫皇太极不得不匆匆退兵,但最终两人的下场都不是很好。 虎大威被人以巨鹿之战临阵脱逃为由弹劾,崇祯最终用将功折罪的名义,不但抹杀了虎大威的功劳,还把他官降一级,由总兵变成副总兵。 而在巨鹿之战,真正抛弃卢象升独自逃遁的王朴,却出乎虎大威意料,成为山西总兵,也成了虎大威的顶头上司。 而赵无忌也被明升实贬,看似他升任伯爵风光无限,但岭南那边,向来京城众人心目中的蛮夷之地,那里到处都是因犯了错误而被贬斥的官员,但凡是在朝中有些势力,有些亲朋的官员,谁也不肯去那里做官。 更何况钦州之地也是小的可怜,不但没有青州府大,就连赵无忌曾经执掌过的葭州,都要比钦州大上许多。 蛮夷荒凉,民风剽悍,教化不易,疆域偏小,人丁稀少,更有毒虫与厉瘴无处不在,不知何时便会害人性命,这便是古代的钦州,在这些朝廷官员心中的印象。 这么一片蛮夷之地的伯爵,做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看到自己和赵无忌,在立下大功之后的待遇和下场,虎大威隐隐地感觉到,当今的皇上,似乎很不喜欢赵大人,而自己之所以遭到贬斥,似也是跟赵无忌有关。 如今突然听闻洪承畴问起自己当初在赵无忌麾下的那段经历,虎大威思前想后,心中踌躇难决,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洪承畴是何等精明之人,察言观色之际,立即便看出了虎大威心中所想,于是便温言笑道:“本官并无他意,请虎将军不要误会,本官请将军前来,纯属私事,无关公事。” 虎大威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想了想,便说道:“末将确实曾与钦州伯共事过一段时间,不知大人可有何事?” “赵无忌对你如何?”洪承畴问道。 “这,”虎大威有些踌躇。 说赵无忌对自己很好?那洪承畴一定会以为是自己是赵无忌的党羽。 说赵无忌对自己不好,这却又不是实情。 虎大威最终决定据实相告,“钦州伯对末将还是比较欣赏的,他是一个对待下属非常公平的人,对每一位部下都十分照顾,赵大人统兵有方,末将在他麾下效力,感觉颇为如鱼得水。” “如此甚好,”洪承畴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封书信,站起身来。 “我军今日突围,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意味着此次出征的彻底惨败。”将书信交给虎大威,洪承畴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心中有些黯然神伤。 战争,都是抱有一定战略目的,只要战略目的达成,那即使是战败,其实也是战胜了,若是没有达成战略目的,虽然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其实却是败了。 洪承畴此次出征的战略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为锦州解围,另一个则是战胜包围锦州的清兵,与清兵决战,一劳永逸地解决辽东问题。 而这两个战略目的,随着明军反倒被清军包围,不得不突围撤退,已经全部宣告失败。 既没能解围锦州,也没能解决包围锦州的清军。 所以洪承畴才会说,无论今晚结果如何,明军都已经败了。 “虎将军,此战之后,我大明已再无力量,对抗实力强大的满清,大明也没有第二批九边众将,帝国的财政也接近崩溃,再也拿不出又一次出征的军饷了。” “国破山河在,城深草木春,这几日,本官在夜间经常被噩梦惊醒,梦到铁骑踏破京师,无数百姓惨遭屠戮的惨状,本官有一种预感,这一日,并不会太过遥远。” “大人何以如此悲观?”虎大威在一旁出言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我军安全退回宁远,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亦非太困难之事。” 洪承畴看了虎大威一眼,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你不懂,” 片刻之后,洪承畴背过手去,望着外面的清凉如水的月光,淡淡说道:“老夫自不量力,妄图逆天而行,以至有今日之败,满清自老奴努尔哈赤以来,厉兵秣马,厚积薄发,如今气势已成,这是任何人,也难以轻易撼动的。” “当年老夫巡抚西北,曾在那里见过一少年才俊,与其一番长谈,获益匪浅。” 虎大威不明白洪承畴为何会突然提起当年的西北之事,但洪承畴是他的上官,他也只好耐心听着。 “一年之后,京师中流传着一则传言,亦是与这少年有关,于是便引起了老夫的注意。” 虎大威顿时便被勾起了兴趣,不由得问道:“敢问大帅,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传言?那少年,莫非是钦州伯?” 赵无忌曾经主政西北,而洪承畴则是西北的三边总督,两人曾经有过交集,却也是正常之事。 “过了今夜之后,或许老夫便不再是你的大帅了,老夫也早已做好被弹劾,被贬斥的准备,到时自会主动退隐,做一山野村夫,了此残生; 此事说给你听,却也没什么打紧。” “此事,确实和赵无忌有关” “传闻当今皇上,曾请龙虎山张真人给赵无忌测了一次字,结果张真人言道,赵无忌的命格,他参悟不透,赵无忌的卦象显示,此人亦死还生,人在当下,却又在未来,其人命运极其复杂难测。” “这……,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既在当下,又在未来呢?”虎大威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张真人的意思是,赵无忌将会非常长寿,能活上千年?所以才会有‘既在现在,又在将来’之说?” 洪承畴摇了摇头,“张真人都参悟不透的玄机,你我不过凡夫俗子,又怎能轻易看穿?虎将军,天机难测,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以免遭来天谴。” “张真人当时曾对皇上说,我汉家江山,不久之后,当会有一场大劫难出世,无数百姓生灵,惨遭涂炭,万里江山,血流漂橹,横尸百万,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 “这场劫难虽然已无法避免,但关键时刻,定会有变数发生。” “我汉家江山,数千年的传承底蕴,福缘深厚,文明正统源远流长,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待到最危急的时刻,定会有英雄横空出世,舍头颅,抛热血,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以才会有天意茫茫不可逃一说,然世间总有变数,天师称之为遁去的一。” “据龙虎山传言,张天师不惜损耗已身十年寿元,闭关数日,方才测算出,大明那遁去的一,便应在赵无忌身上!” “啊?”虎大威顿时便是目瞪口呆,“大人的意思,虽然满清如今已然势大难敌,来日入侵我大明也是势在难免,但钦州伯将来却会拨乱指正,击败满清,恢复我大汉江山?” 洪承畴的眼中亦是闪过一丝迷惑之色,“这个,老夫也不知道,不过在老夫看来,此战之后,能收拾残局,对抗满清的,也唯有赵无忌一人,可堪大任。” 握着手中的书信,虎大威心中似是有所领悟,“所以,这封信,是要给赵大人的?” “不错,”洪承畴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你在他麾下待过,他对你也比较熟悉,这封信,由你转交给他,再适合不过了。” “老夫半生行军打仗的心得,以及此战的经验教训,都写在了这里面,还请虎将军妥善保存,务必要将它交到赵无忌手中。”洪承畴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对着虎大威说道。 “前史之鉴,后事之师,希望这封书信,会对赵大人有所帮助。”洪承畴的声音有些低沉。 第八百八十章一只猪引发的惨案 “大人尽管放心,末将便是到时拼了这性命不要,也要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将这封信送到赵大人手中!”虎大威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洪承畴摇了摇头,“不必如此,若是有缘,这封信自然会到他的手中,如是无缘,那也是天意,没什么值得遗憾的,稍后的突围,还是注意你自身的安全要紧。” 虎大威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看着洪承畴,正欲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巡夜打更的声音。 梆子声响传来,听动静,此时正是子时。 黑暗中的明军营寨,最外围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有一队队警惕的士卒在巡逻放哨,但是在营寨里面,各路兵马此刻早已准备妥当,粮草辎重收拾完整,士卒们亦都是严阵以待,早已做好了突围的准备,只待丑时到来。 突然,明军营寨的西侧传来一阵阵骚动,战马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士卒呐喊冲锋的声音,以及大队人马迅速前进的脚步声,在寂静一片的夜里,显得十分的刺耳和突出。 似是有人提前突围了! 洪承畴看了虎大威一眼,来不及多说什么,便三步并两步匆匆跑到帅帐之外,他放眼望去,只见西侧的某一处营寨内,突然变得一片灯火通明,无数明军士卒举着手中火把,在一员明军将领的带领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拼命地向着远处的黑暗处逃了出去! 那正是山西总兵王朴! 猪队友王朴再显坑爹本色,居然提前一个时辰,不听从洪承畴的调遣,抢先突围而走! 洪承畴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盯着远处那个骑在马上的明将身影,目眦欲裂,“早该杀掉此獠!只恨本官一时心慈手软,以至坏了大局!” 愤恨之中,洪承畴心中亦是十分后悔,当初他顾及大局,也为收拢人心的需要,并未处分前日战败的罪魁祸首,在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山西总兵王朴,只是稍作惩戒了他一番。 结果没想到王朴秉性不改,在这突围的关键时刻,再次狠狠地坑了他,和所有明军一把,他的提前逃跑,把整个明军的战略部署全部给打乱了。 还没等洪承畴发布命令,王朴率先逃走的恶果开始显现。 黑暗之中,不明形势的明军士卒们,纷纷开始躁动了起来。 为什么山西兵先跑了?难道是自家总兵记错了时间? 山西兵先跑,清兵势必会发现我等的突围行动,若是按照规定的时间逃跑,清军则必然早已有所准备。 难道,只能将错就错,跟着山西兵一起逃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眼看王朴率领着山西士卒渐渐远去,距离山西兵营寨不远的蓟州总兵白广恩,有样学样,也急忙率军跟着王朴的队列,冲了出去。 这一下可就完全乱套了,随后宁远总兵吴三桂,也带着手下人马,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开始突围。 吴三桂是洪承畴苦心孤诣打造出来的战场明星,亦是明军代表性的标杆人物,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摧毁了几乎所有明军士卒的心理防线,随后马科,唐通两人亦是纷纷率领本部兵马,开始突围。 局势一片大乱。 后世的老百姓们,很多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受到制约的顺序,反而会让事情进行得更加顺畅。 例如,坐公交车,同样的人数,排成队伍一个个上车,肯定比一帮人围着车门,你争我夺半天上不了一个人,要快得多。 同理,同样的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的情况下,经常会造成堵车,大家伙堵在一起,进退不得,而有了红绿灯的指示,众人遵照顺序行驶,就不易堵车,交通也会顺畅的多。 然而这世界上,总有人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喜欢破坏规则以自肥,王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十余万明军士卒,在黑暗中不辨东西,踉踉跄跄地寻找着求生之路。 原本明军后路就被清兵挖掘壕沟所断,能走的路本就不多,十几万人同时行动,顿时就把道路给堵得死死的。 黑暗之中互相拥挤踩踏,无数明军被挤倒在地,最终被活活踩死。 场面已经完全失控,十五万大军,便犹如是十五万受惊的马群一般,只是凭借着本能,在黑暗中拼命地逃窜着,躲避着未知的,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们。 洪承畴见状,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身子晃了晃,差点没当场摔倒,一旁的虎大威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搀扶住了他。 “大事休矣!”洪承畴喃喃自语。 “大人莫要惊慌,末将这便赶回营寨,率领手下士卒护送大人突围!”虎大威斩钉截铁地说道。 洪承畴望着乱成一团,只能任由黑暗中敌人宰割的突围明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今夜的行动,在王朴的率先逃跑后,由突围演变成了一场大溃逃,这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的情况。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没多久,曹变蛟和王廷臣两将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洪承畴面前。 望着闭着眼睛,一副心如死灰状的洪承畴,曹变蛟不禁大吃一惊,“大人这是怎么了?” “曹将军,来不及多说了,王朴率先逃跑,大人受了刺激……,我等三人还是速速护送大人突围吧。”虎大威说道。 曹变蛟和王廷臣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匆匆扶着洪承畴上了马,望着远处乱成一团的大队明军,虎大威禁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声,“王朴这混账,简直就是头猪!” 大队的明军犹如没头的苍蝇般,在黑夜里四处乱跑乱撞,被潜伏在路边暗处的敌军用狼牙棒,弓箭等一一轻易杀死,杀伤,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随处可闻。 这一夜,对十五万明军来说,注定是黑暗和血腥的一夜…… 黑暗中,十五岁的徐三跌跌撞撞地跟在伍长老高后面,一脚深一脚浅的,拼命地向着黑暗中跑去。 徐三家是军户,他母亲生下他就死了,他父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结果就在两年前,他的父亲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撒手西去。 父亲去世后,徐三便接替父亲,成为一名普通的大明士兵。 虽然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但总算是有个归宿,不至于流落街头。 作为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有一个问题,徐三一直都想不明白。 他家附近的左邻右舍,有很多人都是做小生意的,这些人都是早出晚归,每日辛辛苦苦地出去挣钱,但徐三看他们的吃穿用度,似乎也没挣多少钱。 手头银钱窘迫,似乎才是他们的常态,每当徐三问起此事,得到的答案通常都是这样一句话,“税太高了,生意不好做。” 并且徐三听说农民的税更高,因为税太高,已经有很多地方的农民不堪重负,实在活不下去,结果聚众造反。 然而徐三还听说,收了这么多税的皇帝本人,据说也很穷,皇上都舍不得买新衣服,而皇后则亲自纺线,亲自帮皇帝补衣服,听说皇上的龙袍上,都有几十个补丁。 那皇上收的税都到哪里去了? 伍长老高告诉他,征收的辽饷,都给朝廷驻守在辽东的兵马用掉了。 “既然这么多税用在了军队身上,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这么穷?”这是徐三当时问老高的原话。 老高盯着面前破衣烂衫,瘦骨嶙嶙,拿个打狗棒就能上街讨饭,叫花子模样的瘦弱少年,沉默了半晌,方才黯然说道:“那是因为兵饷都被猪给吃了。” 两年之后,徐三才知道老高口中的‘猪’,便是山西总兵王朴,但这却使得徐三更加迷惑起来。 王总兵那么瘦的一个人,老高为什么要称呼他是猪? 朝廷发放的兵饷总是断断续续,并且数目也比规定的要少上很多,老高说这是兵饷的‘损耗’。 徐三也搞不明白,一千文钱,是需要经过多么巨大的损耗,能损耗成四百文。 再说钱是用铜铸的,一千文能损耗成四百文,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坚硬东西,能把铜钱损耗成这样。 到了年前的某一日,突然营寨里的每个士卒都得到了一两银子的饷银,还没来得及高兴,徐三便稀里糊涂地跟着大部队,来到了辽东。 徐三跟着王总兵,稀里糊涂地打了一场胜仗,随即又打了一场败仗,而现在,他又开始跟着王总兵逃命。 老高经常嘲笑王总兵胆小如鼠,私下称呼王总兵是个没卵蛋的懦夫,但徐三觉得,自己倒是能够理解王总兵的感受和心情。 因为一个清兵在战场上,能打过十个明军甚至是上百个明军,这一点徐三坚信不疑。 清军士卒每日大鱼大肉吃着,校场训练练着,身上的铠甲,武器也都是精工制作,铠甲坚固,武器锋利,出战之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武装到了牙齿般的猛虎一样凶猛。 而明军士卒个个跟叫花子似的,衣衫褴褛不说,每天连饭都吃不饱,饿得浑身没力气,一阵大风都能刮跑; 训练时间也非常少或是根本没有,他们平时做的最多的,便是自己想方设法在外面找的营生,以此来养活自己,此外,普通士卒还经常会被上官要求,去帮他无偿干活,比如帮上官种地什么的。 第八百八十一章大逃杀 比如说徐三,去年他就种了整整一年的地,至于地是谁的,徐三现在都不清楚,反正长官吩咐的,他就必须要去做。 明军士卒们的铠甲武器也都是样子货,质量奇差,就比如徐三现在手里拿着的这把刀,刀片又薄又脆,还特别容易生锈,不要说砍人,徐三怀疑这把刀连老鼠都未必能砍死。 不过徐三已经很知足了,至少他手中的刀,还是能为他提供一些自保之力的,样子货也有样子货的用处嘛,至少,至少还可以吓唬一下敌人嘛。 但那些鸟铳手和炮手可就惨了,当初和徐三一起入伍的几个兄弟,都被分到了鸟铳队,起初徐三还十分羡慕他们,觉得他们不用亲自上阵和敌人厮杀,只需在远处放枪即可杀敌,不但立功方便,并且还非常安全。 后来徐三才知道自己错了,不但错了,还错得厉害。 相比步卒来说,鸟铳手确实很难受到敌军的伤害,但是,他们很容易受到自己人的伤害,准确地说,是受到自家工匠的伤害,更进一步地说,是容易受到鸟铳炸膛的伤害。 当初加入鸟铳队的四个兄弟,已经有两个人在训练的时候,被炸膛的鸟铳给炸成了瞎子,还未上阵,便瞎了眼睛,这下他二人也没法再继续当兵了,于是王总兵便冷酷无情地将他们从军伍中赶了出去。 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维生,只怕还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徐三暗中猜测,他们眼睛看不见,家中又没有积蓄,在这样的世道中,怕是很难活下去,现在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还有一个和徐三同时当兵的兄弟,直接被炸膛的火枪炸烂了脑袋,当场死亡,而剩下的那最后一个兄弟,看样子他实在是被吓坏了,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悄悄地离开了军队,从此以后,便永远地消失在了徐三的世界中。 嗯,这样的士卒,这样的兵械,以及这样的士气,徐三觉得换了是自己带兵,统率着这么一支兵马,碰上鞑子,肯定也会选择逃跑。 两军交战之时,让我们奋勇上前去杀鞑子? 哎呦喂大哥,你有没有搞错,看我们这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模样,以及我们手中拿着的这些破烂兵器,我们奋勇上前,冲上去后,只怕是排队被鞑子杀吧? 但是身为伍长的老高显然不这么想,老高是个三十多岁的健壮汉子,听说原来是袁承焕大人手下的兵,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流落到了山西这边来。 老高总爱说一些让徐三听不懂的话,比如什么‘舍生取义’,比如什么“保家卫国”,这些话,徐三听不懂,他也不想听懂。 身处乱世之中,他只想让自己活下去。 别的,他什么也不去想。 在这黑暗的夜晚,徐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是本能地跟在老高的后面跑,或远或近的地方,不时会传来鞑子兴奋的吼叫和得意的大笑。 而在这其中,也往往会伴随着明军士卒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以及利器噗呲一下入体的声音,血液飞溅的声音,骨头被钝器击打的声音,让人听了感觉牙齿发酸,浑身汗毛直竖。 惊慌之中,所有的人都被吓得草木皆兵,只要看到远处有火光闪烁,他们便会立即便改道远远避开,谁也不会去想一想,或许那火光,就是友军的火把呢。 徐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越跑越是疼痛,两条腿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慢慢地变得沉重无比。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快跑不动了。 他和他身边的这些明军,就像是被猎人驱赶的猎物一般,四处乱窜,希望能逃得性命,但他们又分辨不出来哪里是陷阱,哪里有危险,而那唯一可贵的生路,又是在何方。 跑在前面的老高突然停下了脚步,徐三一时没收住脚,一头便撞在了老高宽大结实的后背上,直撞得他眼冒金星。 周围的人流依旧在不停地向前逃窜,大批惊恐的士卒们,匆匆忙忙地从两人身边穿过,继续拼了命地往前跑。 “不对!”老高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肯定不对!”。 “哪里不对?”徐三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向不对!”老高斩的语气非常坚定,他伸出手,指着前方说道,“如今四面八方,都有清兵的喊杀声,只有通向海边的这条路,没有清兵的动静!” “以皇太极的狡猾和残忍,又怎会轻易给我们留下一条活路?” “清兵是想把我们赶到海水中活活淹死!”老高说道,月色下,徐三觉得他的脸色格外的狰狞可怕。 “那我们该怎么办?”徐三惊慌失措地问道,他早就没了主意,一切唯老高马首是瞻。 “我们不走这条路,我们换一条路!”老高侧耳细听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伸手一指东南方向,“往那边逃!” 刚说完这话,老高的脸上突然露出惊讶之色,“徐三,怎么就你跟着我?大柱子,狗剩,板栗,还有周勇呢?他们跑哪去了?” 徐三听了,也便急忙环顾周围,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和老高,已经与其他的兄弟们走散了。 老高叹了一口气,突然转身便跑,夜晚的凉风中传来他粗犷的声音,“来不及了,徐三,跟着我,千万别跟丢了。” 老高带着徐三拼命地跑着,跑了半天后,徐三突然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扭头一看,顿时便吓了一跳,只见在他和老高的身后和身旁,已经跟了数百名明军士卒,都在低着头跟着最前面的老高跑。 黑暗中,谁也不认识路,大多数人,也就是随大流跟着别人跑,老高方向明确,跑的又快又坚定,慢慢地便吸引了很多明军士卒,跟在了他的身后。 惊讶过后,徐三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老高带他走的这条路,似乎正是那条宝贵的逃生之路,因为他耳边传来的敌人喊打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小,也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看来这条路上,果然没有敌军的埋伏。 慢慢地,远处出现了连绵不断的山脉影子,山脉之上,是一片片黑沉沉的,茂密异常的树林,老高见状,顿时便兴奋地说道:“好了,前面就是树林,跑到林子里,我们就安全了!” “清兵都是骑兵,骑兵不敢轻易入林的!” 徐三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突然听到嗖的一声弓弦响动,随即老高魁梧的身子猛地一震,脚下一个踉跄,便猛地摔了出去,距离他不远处的路边,有两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地站了出来。 头皮剃得铮亮,头上顶着一根老鼠尾巴大小的辫子,脸色凶恶,面目狰狞,其中一人手持弓箭,一人则拿着一杆狼牙棒,这正是两名清军士卒。 “有鞑子!”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便有人转身冲着来时的路,开始拼命地往回跑,“前面有鞑子,快跑啊!” 徐三也想掉头逃跑,但他双腿用力,身子却是一动不动,讶异地转头看去,徐三只见一条腿跪在地上的老高,正抓着自己的衣衫,死死不放,脸色异常的凶狠。 “老高……”徐三都快哭出来了,“老高,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陪葬吧?我可是上有小,下有老,上有三岁孩子,下有八十老母……” 徐三紧张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的话语也是颠三倒四,听得老高不知所云,短短的迷茫过后,老高勃然大怒。 “别跑!”老高顿时便是一声怒喝,“前面只有两个鞑子,我们有三,四百人,完全可以打跑他们!只要能跑进那片森林,我们就安全了!” 老高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响亮,也传出去很远,但谁也没听他的话,大部分人都开始掉头开始往回逃跑。 徐三看着那两名清兵已经开始狞笑着向自己逼近过来,他急的都快尿了,“老高老高,我有没得罪你,你拉着我做什么?” 老高并不言语,他一边抓着徐三的衣衫,一边死死地盯着逼近过来的两名清兵,脸色阴沉的吓人。 突然,老高右手猛地用力,啊的一声惨叫后,老高硬生生地把射入腿上的那支箭矢,拔了出来! 清兵的箭矢上面都带有倒刺,倒刺牢牢地勾住皮肉,老高这一下,也同时从自己腿上带下了一大块肉,鲜血淋漓,也难怪他会叫得那么大声。 说时迟,那时快,老高猛地站起身来,右手操起手中长枪,左手用力将徐三往前一推,大喝一声,“快,你们往深林那边跑,我来拦住这两名清兵!” 随后老高嗷的一声,犹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浑然不像一个身上带伤之人,猛一个箭步窜出,瞬息之间便来到了两名清军面前。 “狗鞑子,受死吧!” 老高腿部受伤,大喝一声后,含恨出手,只见他双手用力,手中长枪猛然前刺,噗呲一声,枪尖便如毒蛇般突了过去,当即便戳穿了那清军弓手的喉咙! 那清兵嘴里发出嗬嗬声,眼中露出绝望之色,缓缓倒地不起。 第八百八十二章噩耗传来 见到有人冲了上去,拦住了那两名清兵,并当场刺杀其中一名清兵士卒时,正在逃跑的众人慢慢地停住了脚步,随即便有几个反应快的,率先转身,趁着老高拦住清兵的机会,急急忙忙地向着远处的树林冲了过去。 有带头的,就有跟随的,就在瘸了一条腿的老高勇猛地和那名手持狼牙棒的清兵搏斗时,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卒,纷纷从老高的身后跑过,拼了命地向着树林里跑去。 徐三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老高和那清兵在那里你一枪我一棍地厮杀着,慢慢地,他握着那把破刀的右手,变得越来越用力。 那清兵看出老高行动不便的缺陷,觑个空档,猛地飞起一脚,揣在躲闪不急的老高身上,老高扑通一声滚落在地,转头无意中看到一旁的徐三,顿时心里便着了急。 “徐三,你快跑,赶紧给老子滚,你拿着你那破刀怼在那,是想拖累老子么?”老高一边骂着,一边猛一个懒驴打滚,躲过了那清兵狠狠砸来的一记狼牙棒。 带着锋利倒刺的狼牙棒砸在地上,顿时便激起了一阵尘土,这一棒若是砸得实了,怕不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老高咬着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持长枪,遥遥指着对面的清兵,“徐三,你快给老子滚!否则老子便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徐三握着刀柄的手慢慢地松了下来,看着一拐一瘸的老高,背对着自己,再度勇猛地那清兵厮杀在了一起,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酸得厉害。 徐三转过身去,也开始跟着众多明军士卒拼命地向着远处的树林跑去,就在他即将跑进树林里的时候,他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惨叫,那声音,有点像老高…… 两行眼泪终于禁不住地从徐三的眼中迅速滑落,徐三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一片模糊,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 “别跑了,这里很安全。”一个沉稳的声音低声说道。 伸出右手,用破烂的衣袖擦干眼泪,犹自有些哽咽的徐三,看到一名浑身披甲的将官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虎,虎大人?”身为山西兵,他自然是认得自家的副总兵。 黑暗中,虎大威的面孔坚毅冷静,他对徐三点了点头,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后去。 在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林间的片片月光照耀下,众多明军士卒或坐或立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徐三面前…… 次日下午,紫禁城,建极殿。 今日的平台召对,主要议题乃是如何应对流贼李自成,张献忠。 原本负责剿匪的杨嗣昌病重身亡之后,崇祯启用兵部右侍郎丁启睿代替杨嗣昌。 崇祯并赏赐给丁启睿尚方剑,飞鱼服以及印信,加衔兵部尚书,以其为督师,节制陕西,河南,四川湖广等地兵马,命其追剿流贼李自成,张献忠等人。 然而崇祯启用的这个丁启睿并不懂军事,骤然大任在肩,令他一时不知所措,自从他上任数月以来,庸庸碌碌,并无半点作为。 随后李自成率军包围开封城,丁启睿原本打算前去征讨,但当他听说李自成号称手下兵马七十万之后,顿时就被吓住了,虽然开封离他不远,但他却不敢前去迎战。 但这么坐视李自成围攻开封也不行,若是被御史弹劾,一个畏敌不前的罪名,就足够崇祯将其拿下大狱,于是丁启睿想来想去,却让他想出个法子,他以张献忠出现在麻城为由,居然舍近求远,跑去攻打张献忠,因为张献忠兵少。 当开封派来求援的官员找到丁启睿后,丁启睿理直气壮地拒绝了他,说道自己要去打张献忠,打完张献忠后,自会去解开封之围。 就这样一个既糊涂又胆小的官员,居然让他尸位素餐,在督师的位置上混了整整半年。 丁启睿领着手下将领剿了半年匪,结果流贼的势力却是越剿越大,辽东洪承畴那边征讨满清还没个眉目时,这边流贼的势头却是越来越猛,越来越让崇祯难以忍受。 每日都接到各地官员雪片一般的求援文书,崇祯不禁心中冒火,却又奈何丁启睿不得。 毕竟崇祯执政十四年来,贬斥了大批的官员,最后能留在朝堂上的,大部分都是那种官场老油子,这种人哪怕是不做事,或是做错事,也有种种办法和手段,让崇祯拿不住自己的把柄,把责任推卸出去。 嗯,这个官没做错,那个官也没做错,最终崇祯发现所有的官员,将领好像都没错,但这事态却是一天天地恶化了下去。 看着流贼势力越来越大,崇祯终于感觉到负责剿匪的丁启睿有问题了。 于是今日在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建议下,崇祯只得把启用早先被他下狱的原兵部尚书傅宗龙,任命他为兵部右侍郎去接替丁启睿,去负责剿匪事宜。 傅宗龙为人比较耿直,能力却还不错,只因他一向与崇祯的爱将杨嗣昌不和,在杨嗣昌的推波助澜下,崇祯便拿住傅宗龙的一处错误,将其打入大狱。 但现在杨嗣昌身死,崇祯又是用人之际,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又把傅宗龙放了出来,委以重任。 定下负责剿匪的人选后,朝议已接近尾声,崇祯皇帝正打算退朝之际,觑准机会的陈洪范急忙上前一步,禀道:“皇上,臣有事上奏。” “何事?”崇祯皇帝最近心情不太好,今日虽然众人一直都在讨论剿匪事宜,但无论是崇祯还是朝臣,都是心中明白,匪乱不过是疥癣之疾,虽然如今闹得厉害,却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朝廷如今的重心在辽东,在洪承畴的那十五万大军身上。 然而昨日从辽东那边传来的消息,鞑酋皇太极御驾亲征,与明军大战一场后,明军小挫,未能继续取胜。 这让崇祯有些心烦意乱。 “皇上,臣刚刚接到南京兵部传来的文书,钦州伯赵无忌,率领大批船队于三日前途径舟山岛,前往辽东,据说是要去增援洪大人,此事确凿无误,有南京兵部的文书为证。” 陈洪范故意做出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继续说道:“钦州伯忧心国事,主动前往辽东作战,实乃我大明之福,臣谨为皇上贺。” 崇祯原本心情就不太好,此刻听陈洪范赞扬赵无忌,崇祯心中怒火顿时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贺什么贺?祝贺朕有这么一个屡屡抗命,不听从调遣的臣子么?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皇上拥有四海,贵为天子,拥有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的权力。 更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的权力就是这么大。 像赵无忌这么不听话的异类臣子,放眼整个大明,也就独此一人。 崇祯皇帝随即又想起了当初在山东,赵无忌屡屡抗命不遵的往事,他越想越气,最后他猛地用力一拍面前案几,怒道:“传朕的旨意!将赵无忌……” 崇祯皇帝话还没说完,突然从殿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人,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皇上,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便被此人给吸引过去了,崇祯定睛看去,只见此人正是兵部侍郎范志完,只见他衣衫不整,帽子也有点歪了,气喘吁吁的,嘴里只是喊着不好了。 崇祯顿时大怒,当即怒斥范志完道:“堂堂侍郎,居然在殿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来人,给我把他叉出去!” 两名小太监应了一声,就待上前动手。 这时范志完已经跑到了崇祯身前的不远处,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双手高举一份文书,道:“皇上,顺天巡抚杨绳武杨大人的急报,洪承畴洪大人兵败松山,吴三桂,王朴,唐通突围退入杏山,马科,白广恩两将退入塔山,我军兵力大部损失殆尽,洪大人与曹变蛟,王廷臣等将被围松山城,亟待救援!” 崇祯顿时就大吃一惊,“洪卿十五万大军,如何败得如此之速,且又败得如此之惨?范侍郎,我军在辽东还有多少兵马?” 范志完哭丧着脸说道:“吴三桂等人兵马不到一万,洪大人在松山,兵力亦是不超过一万之数,十五万大军,如今只得两万余人!” 范志完话声刚落,便听到旁边扑通一声响,众人看去,原来是礼部尚书蒋德景,年岁已高,骤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一时老人家承受不住,当即昏倒在地。 几个小太监急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好容易才把蒋阁老给弄醒了,大太监王承恩又小声吩咐,命人给蒋阁老取了个锦凳过来,让他坐在锦凳上。 此时的崇祯,满脸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两眼发直,嘴里只是喃喃自语,“洪卿败了?不可能吧?” 崇祯怔了半晌,方才慢慢缓过神来,他看向跪在下面的范志完,怒声问道:“洪卿用兵一向稳重,何以此次却败得如此之惨?昨日他给朕的折子,尚说清兵不过七万余人,我军十五万精锐,如何一夜之间,只剩得两万?” 恶狠狠地盯着范志完,崇祯两眼通红,面目狰狞,往日的威严气度皆已不见,“莫非,你是在欺骗朕?” 第八百八十三章再获起用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范志完急忙就是一阵如捣蒜般的磕头,然而崇祯依旧是露出一脸的怀疑之色,恶狠狠地望着范志完,看样子似是恨不得上前一刀砍死此人。 急促的脚步声再度从殿外传来,很快,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也是一脸的惶恐神色,匆忙来到崇祯面前跪倒在地,道:“皇上,锦衣卫刚刚收到前线急报,洪承畴洪大人兵败松山,十五万大军损失殆尽,洪大人如今被清军包围在松山城,已有求援文书在此,请皇上速速发兵解围松山。” 崇祯一听,气得差点没翻白眼。 嗯?让你带了十五万人去给锦州解围,结果现在你自己都被人给包围住了?还让朕派人去给你解围? 建极殿中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在慢慢开始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众人也皆都开始认清了朝廷如今面临的处境。 十五万大军,这几乎是朝廷所有的精锐人马,悉数损失殆尽之后,这也意味着,此后面对满清的蹂躏,大明将再无一丝一毫的还手之力,往严重了说,大明王朝的覆灭,只怕也是为时不远。 “洪卿何以败得如此之惨?”崇祯清冷的声音再度在建极殿中响起,这声音听上去十分的镇定自如,但是在目前这么个情况下,这么沉稳的声音,本身就显得非常不正常。 “据说是因为清兵断了我军的粮道,被清兵包围后,洪大人军中已无两日之粮,是以才不得不在夜间突围,以至被清兵所趁。”骆养性答道。 “洪卿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为何出征时没有带足粮草?”崇祯的语气阴冷,听得出来,他在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这……”骆养性一时语塞。 崇祯顿时便暴怒起来,他随手抓起不知道是一个什么东西,便用力向着骆养性扔了过去,“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告诉朕实情!” 啪的一声,一柄精美的玉如意狠狠地摔在殿中的金砖上,当即就被摔得粉碎。 骆养性顿时便是一惊,他猛然抬头,望着崇祯说道:“据说是洪大人接到了兵部的催战文书,着急之下,所以没来得及携带更多的粮草。” “噗!”一口老血从兵部尚书陈新甲口中喷出,他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即扑通一声,也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连续两位阁老先后,建极殿中顿时便是一片大乱,人人都是一副惶恐不安之态,崇祯皇帝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因为他心里清楚,催战的人,也有他一份! 纷乱之中,只有户部尚书李待问似是还算冷静。 可怜的李阁老,户部亏空,压力山大,由于经常被崇祯去逼着筹钱,慢慢地他也磨炼出了比较坚韧的神经,眼看皇上和大臣们都已经乱作一团,李待问当即站出来主持大局。 “还不赶紧扶陈大人起来,速速去请太医,前来医治两位大人!”李待问大声吩咐着那些小太监。 随后李待问上前一步,对乱了方寸的崇祯禀道:“皇上,前线既有急报传来,此时追责之事似可稍缓,当务之急,乃是速速派兵前去营救被困的官兵,方是正理。” “这,”崇祯一时也犯了难,他望着李待问,心想你说的是不错,但朕手头没有兵。 崇祯倒是想派兵,但是大明北方大部分的精锐都被洪承畴带走了,哪里还有兵? 左良玉,贺人龙等悍将还在中原剿匪,每隔两三天便上奏朝廷,说贼军势大,请求支援,崇祯现在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应接不暇。 “皇上,”悠悠醒来的陈新甲被小太监扶了起来,坐在一张锦凳上,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皇上,可令顺天巡抚杨绳武出兵,臣记得他手下尚有数千兵马,此外京城外左近,尚有六千兵马可供动用,皇上可使得力大臣,率这六千兵马,前去救援。” 崇祯顿时就像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随即匆忙下令,“传朕的旨意,命杨绳武速速派兵救援松山城,此外,众位爱卿,谁愿领兵前去辽东,救援洪卿?” 朝中大臣听了,纷纷低下了头,崇祯顿时便感觉一阵气馁。 李待问见了,只得出列禀道:“皇上,所谓术业有专攻,统兵作战之事,还是交给兵部为好。” 崇祯觉得李待问说的有道理,他想了想,突然留意到在下面跪着得范志完,当即开口说道:“范卿,你既为兵部侍郎,此番便由你带兵出征。” 范志完听了,顿时便是一怔,他抬起头来,想要拒绝此事,但情急之中,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李待问晓得皇帝这是被战败的消息给吓麻爪了,范志完虽然是兵部侍郎,却是个文官出身,从未领兵打过仗的,让他率军出征,与清兵作战,岂不等于驱羊入虎口? 李待问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于是轻咳一声,再度禀道:“皇上,钦州伯赵无忌,不正在前往辽东的途中么?钦州伯能征惯战,且其对战清兵的战绩,皆是全胜,岂不是救援辽东的最佳人选?” 崇祯当即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一想起对满清连战连胜的赵无忌,崇祯顿时便恢复了几分信心,慢慢地也镇定了下来。 赵无忌当初在山东便能八千破一万,若是让他前去辽东,或许能有奇迹发生,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崇祯缓缓坐下,沉吟片刻后,他果断下旨,“传朕的旨意,升赵无忌为兵部侍郎,太子少保,总督辽东兵马,速速前去救援松山,锦州,不得有误!” “皇上,赵无忌如今正在海上,踪迹难觅,如何传旨?又去哪里传旨?”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坐在锦凳上的礼部尚书蒋德景,有气无力地提醒说道。 “这,”崇祯皇帝愣了愣,只得将目光再度投向李待问。 嗯,殿中的这些酒囊饭袋,今日好像都被吓傻了,一个个不是目瞪口呆状,便是一副如丧考妣状,仿佛大难即将临头的样子,这让崇祯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看去,似乎也就户部尚书李待问,表现的还算冷静。 看出崇祯的窘状,李待问想了想,便弯腰禀道:“请皇上赐臣一幅地图,臣打算推演一下赵无忌可能的登陆地点。” 很快,小太监就取来一幅地图来,递给李待问。 一旁的王承恩急忙也命人搬了一张案几过来,李待问将地图放在案几上,皱眉思索,手指也是不时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没多久,他便抬起了头。 “李阁老可有所获?”崇祯问道。 李待问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乐安港,说道:“赵无忌自钦州出发,沿途一路北上,曾在安平,舟山两地停靠,补充淡水,食物,从位置上来看,乐安港正在赵无忌的补给路线上,并且赵无忌曾主政青州府,他对山东的形势较为熟悉,乐安港亦是在他手里一手建成,是以臣以为,赵无忌舰队的第三个停靠地点,定然是乐安港。” “好!”崇祯赞了一声,说道:“朕这便传下旨意,使人送到乐安港。” 虽然解决了问题,但李待问的脸上,却并无一丝喜色,他低下了头,不忍去看高坐宝座之上的皇帝。 崇祯皇帝强作镇定,努力挤出一副笑脸,企图安抚住手下的这些臣子们,然而老于世故的李待问,却早已看穿了皇帝那拙劣的伪装,看出了崇祯心中的慌张和恐惧。 李待问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突然,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从外面照进了建极殿中,明亮的光辉,将大殿照耀得十分辉煌。 李待问情不自禁地扭头向殿外望去。 金黄色的夕阳如今正在天边,将周围的云彩映照得红彤彤的,仿佛是一团团正在燃烧的火。 夕阳西下,帝国黄昏。 在夕阳的照耀下,泰和轩酒楼的招牌闪闪发光,年轻小掌柜王喜,正和以往一般,笑容可掬地站在柜台后面,对几位前来店里的客人,殷勤地打着招呼。 年轻人的脸上似是因为激动,而有点涨红,他脸上的笑容,也似是比以往更加灿烂了一些。 明军惨败的消息,昨日就已传到了盛京,这消息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般,将满城的女真人给震得晕晕乎乎的。 泰和轩昨夜没有打烊,狂喜的人们几乎挤满了城里的每一家酒馆,尽情地庆祝着他们的胜利,而王喜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精神亢奋地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昨夜,他也是一宿没睡。 然而笑容的背后,是王喜的心在滴血。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实在是太疯狂了,也太让人难以相信。 十五万明军,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死伤殆尽,听说就连为了锦州解围而来的洪承畴,如今也被清兵包围在松山城,等着别人来救他。 莫说是十五万手持武器的人,就是杀十五万头猪,一夜的时间也杀不完吧?王喜在心中暗自腹诽着。 第八百八十四章松锦之败 明军战败的消息,昨日王喜便已将其用信鸽送往外地,却是不知这个消息,什么时候才能送到钦州伯手中,想到这里,王喜的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目光盯着一个缓缓走进店中的中年女子,王喜微微有些失神,略一迟疑后,他急忙迎了上去。 “这位夫人,可有什么需要么?”王喜和蔼地问道。 “掌柜,您这酒楼,可有伏特加售卖?”中年女子看着王喜的眼睛问道,“妾身可是听闻,伏特加能治痨病。” 王喜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他望着对面的女子,脸上笑容更盛,“这位夫人,您是不是搞错了,谁告诉您伏特加能治病的?” “是一位姓杜的大夫说的。”女子含笑说道。 王喜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伏特加有,不过在旁边的库房内,请客官跟随小人一起去取吧。” 片刻之后,在泰和轩旁边一处两层小楼上,王喜看着对面的女子,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杜千户?” 杜红儿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两年可是辛苦你了,你的功绩,大人一直牢记在心,你在这里做得非常出色,可以说,是意想不到的出色,大人说了,若是你觉得累了,大人可以派人来接替你,接你重返大明。” 回到大明? 王喜似是被人触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的眼圈突然红了,鼻子也有点酸。 “嗯,”杜红儿点了点头,“你的叔叔也非常想念你,他跟大人提了好几次,想要前来辽东,把你替回去。” “当然,你若是想回去,大人自是会让你们叔侄团聚的,接替你的人选另有其人。” “此外,为了表彰你这几年来的功绩,大人奖励给你两万两银子的奖金,这些钱如今正由在京师的王福禄,也就是你叔叔替你保管。” 王喜笑着看向杜红儿,“杜千户,您知道,我做这个,不是为了钱,我只不过是想为大人出一份力,为这万万千千的大明百姓,出一份力。” “这个我知道,王喜,忙完手头这些事,就跟我回大明吧。” 杜红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欣赏的目光,审视着对面的少年。 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王喜已经蓄起了胡须,经过这几年在敌后的磨炼,他比当初离开大明时,看上去成熟沉稳了很多。 这些年里,王喜利用和许平的特殊关系,往大明送回了很多的重要情报,为赵无忌掌握和了解满清的内部情况,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只是稍稍想了片刻,王喜便摇了摇头,“杜千户,这里暂时还离不开我,我还不想回去,许尔显对我很信任,而他则是孔有德的心腹,与满清的高层权贵关系非常密切; 从许尔显那里我得到了很多情报,若是我走了,他这层关系,可就断了。” 杜红儿看了面前的少年,心中突然有些感动,她想了想,便柔声说道:“我来之前,你叔叔曾派人找到我,他希望你能回去,他已经在京城给你物色了一门亲事,他希望你能回去,娶妻生子,为老王家留个后。” “他想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 沉默了半晌后,王喜依旧是摇了摇头,“不行,杜千户,我还是不想回去。” “好吧,”杜红儿见状,便也不再坚持,她脸色一肃,问道:“最近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么?” 王喜想了想,便说道:“有两件,其一是洪大人兵败辽东,其二与许尔显有关,这半年来,许尔显与其他汉军将领一起,一直带着从大明各地劫掠来的百姓,在沿海一带修建壁垒和工事,以应对大人可能对于满清腹地的侵袭,此事前几日属下早已飞鸽传书,送回大明,却不知杜千户可曾得知此事?” 杜红儿摇了摇头,“这几日我一直在船上,没有接到你的情报,不过这个时候,情报应该已经到了山东。” “洪承畴兵败之事,具体情况如何?”杜红儿问道。 “据满清这方面的说法,明军败得很惨,而清军的损失只有几个人。”王喜答道。 “几个人?这怎么可能?”杜红儿讶然说道,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其中或有夸大之处,但此战清兵的损失,确实非常微小。”王喜皱着眉,跟杜红儿讲起了他所了解到的情况。 “这两日酒馆中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兴高采烈的清兵家眷或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从这些人的口中,小人也基本上了解到了当晚发生的事情……” 五月二十四日当晚,洪承畴做出了趁夜突围的决定后,由于王朴的率先逃跑,而直接导致当夜的突围演变成了一场你争我夺的大溃逃。 再加上皇太极在当晚的周密部署,几乎明军士卒出逃的每一条路上,都有大量的清兵在道路两旁埋伏,可谓是布下了一张堪称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清兵毫不费力地在路边以弓矢偷袭明军,而皇太极则率领着主力大军,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一般,在明军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缀着明军,利用明军在夜间看不清楚,而导致的害怕和恐慌心理,最终将惊慌失措的大量明军驱赶到了大海之中,活活淹死。 黑夜之中,明军士卒几乎完全不了解周边的情况,他们只知道有清兵在追杀他,但敌人在哪,有多少,这一点谁也不知道。 恐慌之下,很多明军在路上被自己人给挤倒在地,活活踩踏而死。 由于清军主要是在道边埋伏伏击明军,或是如皇太极那样,率军在背后砍杀惊慌失措而逃的明军,所以清兵的损失非常微小,据驻守盛京的济尔哈朗宣布的消息,当晚只有八名清兵士卒被己方误伤,并无一人死亡,可谓是一场极为辉煌的大胜。 此役清兵斩首明军士卒五万四千余人,另有一万多人的明军投降,成为清兵俘虏。 此外,清兵亦是缴获马匹七千多匹,骆驼六十六峰,盔甲九千多具,数万明军和战马,都被逼入海中,活活淹死,松山城附近的海面上,到处漂浮着明军士卒的尸体,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当真惨不忍睹。 洪承畴,曹变蛟,王廷臣三人突围失败,只得撤入松山城坚守,吴三桂,王朴等人带着溃兵逃入杏山城,马科率兵逃入塔山,十五万明军,最终剩下不到两万,俱是残兵败将,龟缩一地,覆灭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听了王喜的叙述,杜红儿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她在盖州登陆后,便直接来到了盛京,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她也不敢贸然多加打听。 杜红儿只是隐隐听别人说过明军战败之事,但她万万没想到,明军居然败得如此之惨。 “情况确凿么?”杜红儿低声问道。 王喜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不论是满清朝廷的官方说法,还是下面的百姓市井传言,俱是如此,此战我军确实败得非常之惨。” 杜红儿缓缓点头,沉思了一会,便道:“这个情报很重要,必须尽快禀报大人得知,因为大人已经率军前来增援辽东,这也是我亲自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若是辽东的明军已经全灭,我觉得,大人也没有再来此地的必要了,还是及时返回岭南比较好。” 王喜顿时便是又惊又喜,“大人也来了?” 杜红儿嗯了一声,道,“大人此番由海路,亲自提兵前来,欲要增援洪大人,却没想到,哎,洪大人已经败了。” 王喜亦是跟着叹了口气,“还好属下早已将洪大人战败之事传回山东,只希望大人能尽快得知才好,此外,满清对大人派遣偏师,袭扰其内陆腹地已有所准备,修建了很多壁垒工事,却是不可不防。” 杜红儿看着王喜,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另外,我听说你救了不少被劫掠到辽东的汉人百姓?” 听到杜红儿提起,王喜脸上立即露出了兴奋的神情,“确有此事,属下在盖州一带购买了一大块土地,随后便以土地需要人手耕种为由,又买下了五百名清兵从大明劫掠来的百姓民众; 就在前些日子,属下已经通过海路,派人将他们送去皮岛,想必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大明。” 杜红儿霍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我之所以前来这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此事! 我想亲自和你说这件事,此事非常危险,你必须马上停止! 本以为此事尚有转圜余地,却未想到,你已经做得这么远!” 王喜亦是惊讶地站起身来,“杜千户不必如此紧张吧,那块地属下还是通过许平买的呢……” “不行,此事必须立即停止,这是命令!”杜红儿紧盯着王喜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背过手去,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轻声说道:“此番事了之后,你便随我一同返回罢,你这次动静弄得太大,清廷中亦是不乏有识之士,此举早晚会被人所知。” “你再留下去,非常容易暴露!” 三天之后,乐安港。 镇海舰高大的船体缓缓地出现在了港口处,在它的身后,一艘艘战舰和运兵船的身影依次显现,络绎不绝。 第八百八十五章领命北上 码头上,曹化淳,史可法,张名振等人早已在此等待多时,众人均是脸色凝重,尤其是曹化淳,望着眼前的这一支庞大舰队,众人的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三人心中滋味和感受,各不相同。 张名振是因为再遇故主,而心神激荡不已,他隐隐感觉到,赵无忌的此次出征,很有可能自己也会参与,要不然史可法绝不会平白无故就招呼自己一同前来,到这里迎接赵无忌。 史可法则望着远处高大战舰的甲板上,那个有些模糊的熟悉身影,心中除了故人相见的热情,更多的便是深深的钦佩。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去做了,才能明白局中人的不易。 赵无忌担任青州知府时,可谓是大权独揽,一手遮天,凡事皆是独断专行,很少听取别人的意见,当时作为同知的史可法,对赵无忌的此种做法颇为腹诽,觉得他抓权太过。 然而当史可法自己接替赵无忌,担任知府,主政青州府时,他这才慢慢地感觉到了赵无忌对于青州府的重要性,以及自己究竟继承了怎样的一笔庞大财富。 与大部分北方的州府不同,青州府所有的府县,财政状况都是盈余许多,各地百姓也都是安居乐业,到处都是一副兴旺发达的景象,商贾云集,外地百姓纷纷搬迁来此。 史可法执政初期,也曾想对赵无忌留下的这些东西做一番改动,但是折腾了一顿下来之后,他方才发现,保留原有的规章制度和赵无忌留下的一切,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赵无忌已经把一切都已经弄得井井有条,史可法最后才明白,自己只需萧规曹随,照猫画虎即可。 青州府这几年里,缴纳朝廷的税收和粮食都是年年增长,治下各地亦是一片太平安康,路不拾遗。 史可法本人在吏部的考核中,每年都是名列前茅,被朝中很多大臣认为是将相之才,并将其视为几年后入阁的热门人选之一。 然而史可法心中清楚,这一切的开拓者,栽种下果树的人,乃是赵无忌,而他只不过是恰逢其会,恰好在果树成熟,可以收获的时候,主政青州而已。 是以他看向远处少年的目光,钦佩中,又带着一丝丝的敬仰。 能者为尊,史可法不得不承认,除了在兵事方面,赵无忌在内政方面的才华,也已超出自己许多。 而曹化淳的心中,则有些忐忑不安,还有些患得患失。 赵无忌增援辽东的举动,崇祯起初是非常反感和抵触,他对赵无忌的戒备和猜忌,作为崇祯身边的亲信太监,曹化淳自然是心知肚明。 然而现在,辽东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军一战击杀十余万明军,此举几乎已经敲响了大明王朝的丧钟。 大明王朝,如今已经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刻。 若是说起初明军占据优势时,赵无忌率军北上的行为算是锦上添花,而如今明军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时,赵无忌若是能依旧坚持进军,那便是雪中送炭。 锦上添花的人一直都很多,但雪中送炭的人很少。 更何况,若不是崇祯心急,过早催促洪承畴进军辽东,原本应该出现的局面应是洪承畴十五万大军联手赵无忌,共同对付皇太极率领的清军,不问可知,这么做,明军的取胜希望才是最大。 但是现在,十五万大军分崩离析,山海关外,宁远城孤孤零零,不到两万人的明军溃兵被清兵分别包围在杏山,塔山,松山三个小城,随时都有被清兵各个击破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曹化淳设身处地的想,若他自己是赵无忌,面对此情此景,唯一能做的,便是掉头而走。 现在去辽东,已经不算是增援,几乎与送死无异。 曹变蛟记得自己领旨出京的当天,便听说了杨绳武重病不起的消息,看来,这位消息一贯灵通,嗅觉也一向灵敏的顺天巡抚,已经得知崇祯要派他增援辽东之事,索性便装病避战。 十五万大军都败了,杨绳武手下不过数千兵,他哪敢揽这瓷器活? 升其为兵部侍郎,太子少保,命其急援辽东,官职听着好听,但无论怎么看,此行都像是一道坑人送命题。 但曹化淳又有预感,做事一向不遵循常理的赵无忌,此番没准会欣然接受皇帝的任命,继续出征辽东。 毕竟他是赵无忌,是曾经一人破十万,哦不,一万破十万的强者,也许,他还能再度上演奇迹。 镇海舰缓缓地驶入港口,停靠在乐安港码头之上。 赵无忌微微笑着,慢步从战舰上走了下来,放眼看去,他先是看到了张名振,嗯,张名振是自己的旧将,乐安港又是青州左卫水师的防区,他出现在这里迎接老上司,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随后赵无忌看到了史可法,顿时便觉得有些奇怪,这位现任青州知府,不在几百里地之外的青州城待着,跑到这个地方来,难道是要和自己叙旧? 难道魏国公那封信,居然能让这个向来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黑胖子,赶到这里迎接自己? 再往下看,那个气度不凡,太监打扮的老者似是有些眼熟,略一迟疑,赵无忌立即便想了起来,此人正是崇祯身边的亲信太监,提督京营,总管东厂和锦衣卫的曹化淳! 看着曹化淳脸上异常和蔼的笑容,不知为何,赵无忌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父母从自己手中骗走亲戚给的压岁钱时,脸上似也是这样表情。 强自收敛心神,赵无忌登上码头,双手抱拳,笑容可掬地向着曹化淳施礼:“曹公公,久违了。” “哈哈哈哈,赵大人,好久不见。”曹化淳亦是满面的笑容,上前和赵无忌亲热地招呼起来,史可法此时也走了过来,三人犹如多年不见的好友般,亲热地寒暄了几句,曹化淳这才凑近赵无忌,低声说道:“赵大人,皇上有旨意给你。” 赵无忌望着曹化淳那张笑得快要开了花的老脸,心中一动,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大着胆子,亦是低声问道:“曹公公,莫非洪大人在辽东败了?” 曹化淳脸上笑容顿时便是一僵,心忖他怎么知道的?难道钦州伯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眼见如此,赵无忌顿时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在崇祯的催战之下,仓促进军的洪承畴,果然如历史上一样,遭到了惨败。 只不过这败得也太快了。 赵无忌记得清楚,历史上洪承畴可是在辽东坚持了半年多,方才落败。 史可法在一旁听说此事,顿时也非常惊讶,前几日朝廷的邸报还在宣传洪承畴初战得胜的消息,没想到仅仅三四天后,事态居然发生反转。 “曹公公,皇上的意思,可是让本官出征辽东?辽东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望曹公公详细告知。”赵无忌继续问道。 曹化淳便只得将洪承畴兵败的事情,简略地跟两人说了一番,当得知洪承畴的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只剩两万多残兵败将时,史可法不禁咋舌不已,好一阵摇头叹气。 赵无忌也没想到洪承畴败得会这么惨,被斩首五万余人,被俘虏一万多人,还有数万人马在海中活活溺死,而清兵只有八个人受伤???? 赵无忌心中一阵感叹,他穿越前是一名网络小说爱好者,看过不少小说,心想便是最大胆的网络小说作者,怕都是不敢在书里写这种情节。 杀敌十万??自己只有八人受伤??大哥你写历史,还是写玄幻呢? 只怕这作者的下场,便是被读者活活喷死。 赵无忌最后只能慨叹,现实有时往往比小说更荒诞,更离奇。 “如今杏山,松山,塔山以及宁远,锦州等地还在我军手中?”赵无忌收敛心神,向曹化淳问道。 曹化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正是,我军虽败,却是未损一城一池,皇上又已派遣顺天巡抚杨绳武,兵部侍郎范志完两人,各率一部兵马,急援辽东,赵大人在辽东, 亦不是孤军奋战; 皇上命大人总督辽东兵马,对大人可谓是寄予厚望,信任有加。” 杨绳武?范志完?赵无忌对此只能笑笑而已,洪承畴都败了,这两人上去,能有什么用? 崇祯手头的可用之兵,赵无忌都比他清楚,真正到了辽东,能依赖的只能是自己手下的这八千兵马。 “既如此,军情紧急,曹公公,尽快宣旨吧。”曹化淳正在绞尽脑汁,思索着说服赵无忌的方法时,赵无忌已经爽快地准备接旨了。 曹化淳先是一怔,随即大喜,急忙吩咐人摆下香案,取出诏书,当即就在码头上,将崇祯皇帝的旨意念了一遍,赵无忌领旨后,曹化淳又献上崇祯皇帝赏赐给赵无忌的尚方剑和飞鱼服,赵无忌急忙双手接过。 “兵贵神速,本官在这里多待片刻,洪承畴大人,祖大寿将军那里便多一分危险,曹公公若无他事,赵某便暂时失陪了。”赵无忌望着曹化淳说道。 第八百八十六章战前军议 听了赵无忌的话,曹化淳也便点了点头,“也好,赵大人如此忠心体国,皇上听了,定然欢喜的很,那杂家便在这里,预祝赵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讨平辽东之日,赵大人封侯拜相,亦是指日可待,哈哈。” 赵无忌亦是急忙拱手施礼,“多谢曹公公,皇上那边,还请曹公公多多美言几句。” 曹化淳微微颔首,凑近赵无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赵大人的忠义,杂家心里有数,而今朝廷之中,尽是碌碌无能之辈,像赵大人这样能替君分忧的干才,实在已经不多了。” “杂家在宫中还算能说得上话,赵大人今后若是有事,尽管吩咐便是。”曹化淳低声说道。 赵无忌听了,急忙谢过。 曹化淳大有深意地看了赵无忌一眼,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拱手告别,带领手下离去。 片刻之后,眼看曹化淳等人已经去得远了,史可法这才走了过来,站在赵无忌面前,用有些担忧的眼神 看着他。 “大人此番北上,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史可法皱眉说道,“听曹公公所言,辽东兵马几近损失殆尽,只靠大人手头这万余人马,只怕亦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赵无忌点了点头,亦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当初赵无忌主政青州的时候,史可法就是他的属下,如今赵无忌贵为钦州伯,又新任兵部侍郎,太子少保,总督辽东兵马,是以史可法很自然地,在赵无忌面前依旧以下官自居。 “明知不可为,本官却也要强行为之,”赵无忌转身望向远处的大海,“如今洪大人新败,局势不稳,本官若是及时赶到辽东,那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若是拖延太久,被满清消化吸收了我大明的降卒和土地,到时想要逆天而行,困难更甚。” 史可法听了,亦是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前几日魏国公曾有书信到来,言道欲使青州左卫水师,护送大人北上辽东,此事,原本下官是不打算答应的。”史可法继续说道。 赵无忌转过身来,含笑望着史可法那张耿直的黑色脸庞,“那现在呢?” “皇上既然已有旨意,又有魏国公所托,那下官断然再无阻拦之理,青州左卫,今日便任由大人调遣罢。” “此去辽东,风高浪急,困难重重,大人保重,宪之告辞了。” 对赵无忌拱了拱手,史可法随即转身离去。 北上辽东,事务繁多,千头万绪之际,赵无忌一定会很忙,所以史可法便也不再多待,两人曾共事数年,彼此之间,早有默契。 赵无忌望着史可法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又盯着大海出了一会神,便迈步登船,返回自己的船舱。 辽东的局势突然发生变化,相应的,他原本做好的计划也要随之做出一定的修改。 赵无忌一个人在船舱内静坐思索了片刻,突然便听到有人轻轻敲门,随后房门打开,一个小贩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小人乃是杜千户的手下,受杜千户派遣,前来拜见钦州伯。”小贩恭恭敬敬地说道。 赵无忌微微颔首,这小贩能进得船舱,定然商敬石早已核实过他的身份,这里是他出征前停留大明的最后一站,杜红儿派人在此相候,也在情理之中。 “杜千户派你来做什么?”赵无忌问道。 “杜千户吩咐小人送情报给大人,其中洪大人兵败松山,算是一件,此外,杜千户也数日之前,坐船去了辽东。”小贩恭谨答道。 “还有呢?”自从在舟山港收到杜红儿的那封无字信封后,赵无忌便对杜红儿的行为有所猜测,今日从小贩口中得到证实,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赵无忌的心中,还是涌起了阵阵的感动和担忧。 “王喜传来讯息,清军如今正在辽东南部地区大肆修建壁垒,加强沿海地带的防御,以应对我军可能的攻击,希望大人在进军之时,务必小心从事; 此外,王喜亦是画了一份清军兵力部署的详细地图。” 小贩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递给了赵无忌。 赵无忌接过地图,放在桌上,想起在敌后潜伏许久的那名少年,心中也有些唏嘘感叹。 “对了,王喜这次还拯救了五百名汉人百姓,如今这些百姓已经到了皮岛,不日即将乘船返回大明。” “简直是胡闹!”赵无忌猛地站起身来,有些烦躁不安地在船舱里走来走去,“本官让他去刺探情报,可没让他去救什么百姓,他的任务是潜伏,而不是行动!他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船舱中反复走了十余个来回之后,赵无忌终于在小贩面前站定,“马上去信,命杜千户和王喜速速撤回大明,不得有误!” 小贩走后,赵无忌急忙命商敬石将众将召集过来,准备就近期的军事行动,召开军议。 片刻之后,镇海舰的作战室内,赵无忌手下众将分别坐在一张松木长桌的两旁,赵无忌则坐在正中,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之所以召集此次军议,乃是因为局势突然发生变化,就在四日之前,洪承畴大人兵败松山,十五万大军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两万溃兵,龟缩在松山,杏山等城,暂时再无与清兵一战之力。” 赵无忌环顾众人,缓缓说道,“不过,本官并不准备取消此次出征,我军在此稍事休整后,继续前行,向着辽东进发,前去援救松山,锦州两地。” “而皇上,也任命本官为兵部侍郎,总督辽东兵马,前去为洪大人和祖将军解围,亦是赏赐了尚方剑和飞鱼服给本官。” “大人,属下以为,此时此刻,继续增援辽东,似是不智之举,”阿南喇嘛皱眉说道,“敌军新近取胜,士气正盛,再加之敌众我寡,兵力相差太多,我军增援辽东,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 “属下建议大人撤军返回,方为上策,皇上若是催的紧了,便虚与委蛇,简单应付差事了事。”阿南喇嘛沉声说道,“辽东那边,满清基本胜局已定,大人又何必去趟这滩浑水?” 第八百八十七章杨振劝降 阿南喇嘛的理由确实很充分,算上倭兵,赵无忌手头兵力一万二,清军仅仅在锦州战场的兵力,便至少有七万。 并且对于锦州附近,满清相当熟悉,明军只据城而守,而把城外的大片土地拱手相让,是以此地相当于满清的主场,这仗很不好打。 眼看众将似是有些动摇的苗头,赵无忌想了想,便开口说道:“无论如何,此战,本官还是决定要打,不但要打,还要狠狠地打,彻底打垮打败这伙清兵。” “清兵一向视宁远,锦州,松山等城如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这几个地方一直处于对清兵战争的第一线,多年战争中,清兵在这些地方也死了很多士卒。” “所以,一旦城破,清军出于泄私愤,以及杀鸡儆猴的目的,是一定会屠城的,这几个地方的百姓,加起来何止十万百万,便是不为了洪大人,仅仅为了那些百姓,我等也不能半途退缩。” 赵无忌一直都是众人的主心骨,他既然下定决心要战,于是众将很快便统一了认识,开始认真地准备起来出征之事。 赵无忌将手下兵马,按照事先的计划,依旧兵分两路。 刘文秀为主将,佟报国为副将,率两千重骑兵,前往旅顺口,而阿南喇嘛则会跟小岛茂,天草四郎时贞一起,率领三百僧兵以及两千倭兵,前往皮岛,张名振将率领青州水师,负责一路护送。 同时赵无忌也将王喜送来的清军在辽东南部的兵力部署图,交给了刘文秀。 至于赵无忌自己,则亲自带着五千骑兵与三千白杆兵,与李定国,刘芳亮等人,前往锦州一带,伺机登陆上岸作战,前去营救被包围的明军。 在乐安港停泊了两个时辰之后,眼看淡水,蔬菜等物资已经补充完成,赵无忌便率领舰队扬帆而去,兵锋直指辽东。 此刻,辽东战场上。 杨振和李禄二人,被几名手持长刀,脸色凶狠的清兵押着,向着不远处的松山城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杨振,宁远城副总兵,乃是为国捐躯的总兵杨国柱之侄,李禄则是他的从官,也就是他的副手。 松山之败的消息传到京师后,崇祯一面派曹化淳火速离京,带着诏书前去寻找赵无忌宣旨,命其急援辽东; 另一方面,崇祯也频频下旨,命令那些封疆大吏,叫他们派遣兵马前去辽东,为松山城解围。 崇祯皇帝此番是真急眼了,他原本便打算和满清赌国运,把手头所有兵力都压上去,结果输了个干干净净,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大明北方,顿时就变成不设防的区域。 所以他才会急忙派遣赵无忌北上,此外,崇祯亦是督促顺天巡抚杨绳武速速出兵,前去解救接应洪承畴,吴三桂等前线将领,结果杨绳武以重病在身为由,不敢出战。 随后朝廷又派遣副将焦埏率八千精兵前去救援,结果焦埏刚出山海关,便碰上了满清英亲王阿济格的一万大军,一番激战过后,明军全军溃败,焦埏亦是当场战死。 同样接到崇祯皇帝旨意,留守宁远城的巡抚方一藻亦是无计可施,吴三桂,王朴等人如今就在距离宁远不远处的杏山城,但在虎视眈眈的清军威胁下,咫尺之地,便是天涯。 就在这时,副总兵杨振主动请缨,站出来向方一藻表示,愿意率军前去营救杏山,方一藻大喜,当即给杨振拨下五千精兵。 结果杨振离开宁远后,也是没走多远,便遇上了马福塔率领的清军,清军潜伏道路两侧,突然暴起发难,明军猝不及防之下,全军尽没,杨振战败被俘。 抓到杨振等人后,皇太极亦是从降卒口中,得知了杨振等人的意图。 松山城内,尚有一万多精兵,洪承畴,曹变蛟,王廷臣等人皆都在此,城高壕深,明军火器锐利,想要攻破此地,也是殊为不易。 于是皇太极便打算招降城中的明军,毕竟女真人丁稀少,面对坚城,能不拼人命,就尽量不拼人命。 于是皇太极便以投降免死为诱饵,命令杨振两人前去松山城下,说服守城明军来降。 杨振的右腿在厮杀中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拄着一支树枝当拐棍的他,在即将走到松山城下之时,终于有些支持不住,闷哼一声后,便颓然坐倒在地。 身后的凶恶清兵顿时便瞪起眼睛,举起手中锋利的长刀,便对着杨振比划了两下。 锋利的刀刃划在杨振的脸上,一阵刻骨铭心的剧痛传来,鲜血从他脸上缓缓滑落。 杨振微微后仰,避过清兵的刀锋,他对着清兵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右腿,又指了指一旁的李禄,他的意思很明显。 他已经走不动了,这里离城头很近,他坐在这里,明军在上边一样能看得清清楚楚,让李禄前去替自己传话,也是可以的。 几个清兵彼此对视一眼后,又看了看杨振右腿上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伤口处,于是便也不再催促杨振,留下一人在此看守后,便转而开始用刀逼着李禄继续前进。 “李禄!”坐在地上的杨振猛然叫了一声,李禄闻声转身,看了杨振一眼。 两人搭档多年,早已默契在身,一个眼神交汇,李禄便已明白了杨振的心意,他微不可查地对着杨振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去,在清兵刀锋的威逼下继续前行。 看着李禄远去的身影,杨振叹了口气,他强忍着腿上的剧痛,以双手扶地,艰难地开始转动身体,最终让自己正面对着南方。 他尽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残破的衣衫,身子笔直,目视远方。 那是京城的方向。 生是大明人,死为大明鬼。 杨振缓缓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道:“父亲,叔叔,大兄,二弟,三弟,振儿很快便去陪你们了。” 松山城头。 望着不远处背对松山城而坐的杨振,以及在清兵的威逼下,一拐一瘸向着城下走来的李禄,总督洪承畴,巡抚丘民仰,总兵曹变蛟,王廷臣等人俱是一脸的凝重。 杨振和李禄二人都穿着大明将官的服饰,虽然衣衫有些破烂,但目光锐利的曹变蛟早就认出他们两人了。 一拐一瘸的李禄,终于来到了松山城下,他仰着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上一些,嘶哑喊道:“城头可是洪大人?” 洪承畴看着城下衣甲俱碎,血迹满身且又伤痕累累的李禄,禁不住心中也是恻然,他叹了口气,没有出声,而是扭头看了曹变蛟一眼。 曹变蛟会意,探头出去,对着城下喊道:“李禄,我认得你,你来做甚?” 李禄望着城头之上熟悉的面孔,洪承畴身后的那杆大明军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大声嘶喊道:“我随杨振将军,奉巡抚方大人之命,前来援救松山,却不幸兵败被俘。” “洪大人,杨将军,你们千万要记住!” “务必坚守,援军即日至矣!” 李禄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站在他身后的暴怒清兵顿时便挥起了屠刀,唰唰几刀过后,李禄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不远处,面朝京师而坐的杨振,亦是也被另一名清兵所当场斩杀! “鞑子敢尔!”见此惨状,城头之上的曹变蛟当即便是一声怒喝,睚眦尽裂,洪承畴此刻则早已潸然泪下。 城头之下,传来了清兵阵阵狂妄而得意的笑声,天空中,夕阳徐徐落下,长夜将临! 第八百八十八章曹变蛟献计 “大人,末将忽得一计,可破清军。”望着远处的敌军营寨,曹变蛟瞪着血红的眼睛,对洪承畴抱拳说道。 “哦?”洪承畴转过头来,望着曹变蛟,他的头发斑白,眼神深邃,“曹将军快快请讲。” 夜色已深,清军大营中。 范文程拿着几封文书,匆匆走进皇太极的汗帐。 皇太极最近心情很好,非常好,简直是一片大好。 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清军杀得十五万明军人头滚滚,如鸟兽般四处逃散,昔日庞大无匹的明军,到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万人,龟缩在孤零零的几座小城中,只能束手待毙。 此战亦是缴获了无数的粮草,牲畜,物资等物,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皇太极仿佛已经看到了,数年后的自己,再度率领强大的军队杀入大明,攻破紫禁城,从而征服华夏,一统江山的宏伟景象。 正遐想间,却看到范文程走了进来,皇太极便笑眯眯地对着范文程点了点头,“军师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大汗,臣刚刚接到的消息,明皇崇祯任命赵无忌为兵部侍郎,命其增援辽东,为洪承畴,祖大寿两人解围。”范文程的脸色看上去有点紧张。 “哦?竟有此事?”皇太极心中立即就咯噔了一下,不过他的脸上却依旧带着轻松的笑容,“赵无忌?赵无忌不是早被崇祯打发到岭南去了么?岭南到这里,何止万里之遥? 他便是来得再快,也要一个月之后罢?到那时辽东之战早就结束了。” “大汗,赵无忌早在本月十六日便已从广西率军万人,从海路出征,算下距离,估计再有个四五日,就能赶到这里,还请大汗早做防备。”范文程急忙禀道。 皇太极这一惊顿时便是非同小可,他当即起身,来来回回地在大帐中踱了半天,这才站定脚步,望向范文程,“军师说,他此番只带了一万人?” “正是如此,由于明皇崇祯对他十分猜忌,所以限制了赵无忌麾下兵力的规模,再加上他走的是海路,运力有限。”范文程答道。 “朕有军师,真乃如鱼得水,赵无忌远在万里之遥,军师却依旧能掌握此人的一举一动,有军师的神机妙算,何愁大明不灭?” 范文程急忙躬身,一脸谄笑道:“大汗谬赞了,不过赵无忌此人极擅用兵,我等万万不能对其掉以轻心。” “我有雄师七万,皆是虎狼之士,如今士气正盛,又何惧他区区万人?”皇太极傲然说道。 “大汗所言极是,不过赵无忌擅用火器,其手下士卒亦是十分骁勇,臣以为,大汗应尽快将派遣在外的诸位亲王,将军,召唤回来,形成合力,以免被赵无忌分头击破。”范文程谏道。 皇太极想了想,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大汗勿忧,”汗帐的帘门再度被人掀开,睿亲王多尔衮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 “臣前几日亲赴倭国,与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交谈甚欢,幕府将军与臣有过约定,赵无忌若是自海路前来,倭国水师定会前往狙击,赵无忌那一万兵马,能否安然到达辽东,尚在两可之间,或许,此时早已丧身鱼腹,却也说不定。” 烛火照耀下,多尔衮笑容阴险。 皇太极顿时大喜,“睿亲王忠肝义胆,勇于任事,真乃我大清之福也。”皇太极脸上再度恢复笑容,就在此时,他的身子却突然一晃,脸上笑容顿时凝固,豆大的汗珠,慢慢地在他脸上显现。 一品带刀侍卫索尼见了,急忙上前扶住皇太极,将他慢慢地搀到了龙椅上,同时急忙派人去请御医。 皇太极伸出右手,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朕的病,却又犯了。” 范文程跟随皇太极多年,如何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当即急忙说道:“臣以为,大汗龙体要紧,军营中条件艰苦,大汗还是尽快赶回盛京养病,方是正理。” “这……,只是如今赵无忌正在率军赶来辽东的途中,朕若是一走了之,这辽东的大好局面,岂非前功尽弃?”皇太极佯做迟疑地说道。 多尔衮心中暗骂老贼奸诈,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大汗请放心前去盛京养病,洪承畴,吴三桂等人率领残兵,困守孤城,早已不成气候,若大汗不弃,臣愿替大汗在此镇守,主持局面。” 皇太极不动声色地瞥了多尔衮一眼,当即顺水推舟道:“既如此,便有劳睿亲王了,朕病体疼痛,明日便启程返回。” 之所以将此地的战局托付给多尔衮,一方面是因为皇太极确实是身染重病,需要继续返回盛京皇宫静养。 另一方面,辽东战场上基本已经是大局已定,洪承畴,吴三桂等人守在松山,杏山这样的小城里,士气低落,已成惊弓之鸟,根本再无力量对外面的清军造成威胁,只能心惊胆战地守在城里,静待援军到来。 在这种情况下,锦州战场已经再不需要皇太极亲自坐镇,留下韬略过人的多尔衮,足矣。 当然,内心深处对赵无忌的忌惮,对气势汹汹正杀向辽东而来黑旗军的恐惧之情,也是一个原因,虽然皇太极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有睿亲王在此镇守,朕十分放心,朕会将恭顺王的炮营和马福塔率领的八千白甲兵交付给你,协助睿亲王在此稳定局面。”皇太极望着多尔衮,含笑说道。 “大汗万金之体,此番返回盛京怎能没有得力大将,及精锐士卒一旁护送?炮营攻城掠地,可堪大用,是以大汗将炮营留给臣就行,至于马福塔将军和白甲兵,还是请他们护送大汗返回盛京吧。”多尔衮急忙殷勤说道。 以皇太极的老奸巨猾,肯将炮营留给多尔衮,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多尔衮并不奢望能留下那八千白甲精兵。 “睿亲王既然如此有心,好意难却,朕便带马福塔先回去,此外,朕亦会留下豪格为副帅,协助睿亲王行事。”皇太极含笑说道,豪格已经被他立为太子,留他在这里,增长战阵经历,培养起在军队中威望,亦是一件好事。 “臣遵旨。”多尔衮面无表情地说道。 多尔衮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喊杀之声,在寂静的夜里,这阵阵的厮杀声,显得十分的刺耳。 汗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马福塔提着长刀,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脸色狰狞可怖,“大汗,明军开始突围了,杏山城北门有大批明军杀出,意欲逃跑,饶余贝勒已经率军追过去了!” “明军突围了?”皇太极当即就是一怔,他略一沉吟,马上便有了决断。 “马福塔,你立即带着本部兵马,前去增援阿巴泰,洪承畴留在松山城的士卒,皆是精兵,若是敌军全力突围,阿巴泰不一定能挡得住。” “喳!”马福塔转身欲走。 “此外,千万不要放跑了洪承畴!别的将领,跑了也就跑了,洪承畴一定要给朕留下来!此人死要见尸,活要见人!”皇太极沉声嘱咐道。 “末将遵令!” 马福塔拱手抱拳,单膝下跪施了一礼,随即便匆匆离去。 洪承畴对于崇祯和明王朝来讲,往大了说,称其为擎天白玉柱也毫不为过,他统兵有方,战功累累,且又很擅长处理政务。 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那些军将,士卒心目中,洪承畴的威望都很高。 皇太极手中还有一万明军降兵,此外,杏山的吴三桂,锦州的祖大寿加起来也有将近两万的兵力。 若是被洪承畴逃了出去,以他的卓越才能,以吴三桂,曹变蛟等人为班底,重新整合明军,再度组织起反抗力量,对皇太极来说,显然又是一个麻烦。 更何况最大的麻烦,赵无忌的黑旗军如今正在朝着锦州方向,全速杀来,两人若是碰了头,齐心合力之下,将更难对付。 若是能抓住洪承畴,设法收降此人,凭借此人的威望,定可使那一万明军降卒归心。 而在援军洪承畴归降之后,失去了一切希望的祖大寿,投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所以,皇太极对洪承畴,可谓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粗大的牛油蜡烛噼噼啪啪地燃烧着,跳动不停的火焰,将皇太极,多尔衮,范文程三人的脸色也映照得皆是阴晴不定。 “睿亲王,”皇太极望向多尔衮,沉声下令道:“敌军虽然从北门突围,但洪承畴此人一向多谋,你且率军,前往南门增援,以防明军的声东击西之计。” “臣遵命!” 多尔衮应了一声,亦是转身离去。 望着多尔衮的身影消失,皇太极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缓缓坐在身后的龙椅上,沉着一张脸,眯着眼睛,右手不断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龙型装饰,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文程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身旁,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第八百八十九章目标皇太极 松山城,南门门口处。 原本堵在城门附近的巨石,檑木等物已经被明军悄悄搬开,清理出了一条不算宽大,但足以供两名骑兵并排出入的通道来。 曹变蛟面色沉稳地骑在他的爱马——乌骓马上,马槊挂在得胜钩上,将腰间的箭壶拿出,一支支地检查里面的弓矢。 虽然这些弓矢早已被亲兵检查过一遍了,但曹变蛟还是秉承了他一贯的细心,大战之前,他必然会将自己所用的所有武器,都检查一遍,以最好的状态,前去迎敌。 隐隐约约的喊杀声从北门的方向传了过来,曹变蛟在心中默默地估算着时间。 数千明军精锐骑兵,手里提着大刀,长枪等兵器,骑着战马,静静地排列在曹变蛟的身后,等候着主将的吩咐。 所有的战马,嘴上都被戴上了套子,马蹄上也都被软布所包裹,以避免它们发出声响,惊动敌军。 王廷臣在北门突围,只是个幌子,明军真正的杀招,是曹变蛟的这一路兵马,曹变蛟打算夜袭敌营。 几十名小吏匆匆忙忙地在骑兵队中行走,将手中的银票一一塞入这些骑士的手中。 面额二十两,凭此票可以在京城最大的隆盛钱庄,兑换足银二十两。 当然也有直接得到银子的,也有人得到等价的金子。 今夜突袭敌营,凶险非常,洪承畴此番将手头几乎所有的银钱,都砸在了这支队伍身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洪承畴匆匆地从一旁的黑暗中赶了出来,来到曹变蛟的马前,拉着乌骓马的缰绳,仰头嘱咐道:“曹将军务必小心行事,若力有不逮,或撤退,或突围,皆可。” 曹变蛟望着洪承畴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洪承畴随即伸手,将一沓银票递给了曹变蛟,“这里是一万两银子,若是此战得胜,本官定会上奏朝廷,为将军请功。” 曹变蛟将箭壶挂在腰间,伸出右手接过银票看了几眼,突然松手,七八张银票顿时便在他手中滑落,飘荡盘旋着落到了地上。 “洪大人且先替本将收着吧。”话音未落,他便一夹马腹,纵马上前,随即便是一声低喝:“开城门!” 下一瞬间,四名赤裸上身,身材异常健壮的明军力士,双臂同时用力,杏山城的城门,缓缓而开! 曹变蛟再不迟疑,操起手中马槊,猛地一夹马腹,便率先冲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四千曾跟随曹变蛟南征北战,剿灭无数乱匪的那支百战劲旅,亦是持着手中兵器,默不作声地跟随主将从城中杀出! 有备而来的明军骑兵,拼命地拍马加速,没用多长时间,便冲到了清兵营寨之前! 曹变蛟挥舞着手中马槊,猛一用力,一枪便挑飞了一个拦在他面前的清兵士卒,惨呼声中,四溅的鲜血喷了他一身一脸,但曹变蛟并未在意,他的目光始终盯着东南方向的一处清兵营盘。 曹变蛟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杆在营盘上方飘扬的白色大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先是前屯卫总兵王廷臣抱着必死之心,毅然率领三千士卒从松山城北门率先杀出,他打着洪承畴和曹变蛟的旗号,装出一副欲要突围的样子,成功地吸引住了大部分清兵的注意力。 而后洪承畴手下,除吴三桂外的另一悍将曹变蛟,便亲自率领剩下的所有精锐骑兵,从南门杀出,目标便是驻守在正黄旗大营,清兵的统帅皇太极! 曹变蛟从一开始便没想着突围,他的目的是想要杀掉皇太极,扭转辽东之战的战局! 明军的动静终于也引起了清兵越来越多的注意,看着眼前无数清兵向着这边蜂拥而来,曹变蛟一挥马槊,大喊了一声:“此战有我无敌,有敌无我,儿郎们!陪本将杀啊!斩下鞑酋之头颅!报效皇上!” 四千精锐的明军骑兵,不断催马加速,抱定必死的决心,在曹变蛟的率领下,向着远处的清军主帅大营,奋勇杀去,声势震天! 擒贼先擒王! 曹变蛟打算效仿赵无忌当初在山东战场上的故伎,集中所有兵力为一点, 直接突击对方的主帅阵营! 上一场的大胜,着实让这些清兵有些懈怠和大意了,以为胜局已定的他们,并没有想到明军会做如此疯狂的殊死一搏。 明军骑兵犹如一把锋利的长枪般,很快便破开了猝不及防的敌军封锁,一鼓作气地杀到了清军阵营中的核心区域。 不过在这里,他们终于遭到了清军士卒们悍不畏死的阻挡。 多尔衮麾下大将苏克萨哈,与肃亲王豪格二人,率领一万精兵,及时地从两翼包抄了过来,抢先挡在了明军的前面。 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清兵成功地阻止了明军的继续突进,使得明军适才还势如破竹的攻势,顿时便为之一滞。 曹变蛟此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挥舞着手中马槊,犹如下山猛虎一般,只是拼命地向着正前方猛冲猛打,二百名浑身上下俱是一身铁甲,只从头盔中露出两只眼睛的骑兵们,手持钢枪,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二百人便是曹变蛟身边最得力,也是最可靠的亲卫队,人人都是身高马大,武艺高强,陪伴曹变蛟多年,是曹变蛟手下最精锐的家丁,也是他压箱底的杀手锏,经过多年磨练,众人的配合可谓十分默契。 曹变蛟率领着这二百亲卫队,犹如逆流而上的鱼儿一般,艰难地在周围重重的清兵阻拦下,一点点地向着前方杀了过去。 以曹变蛟率领的二百人为箭头,其余明军骑兵,也都是紧紧跟上,不断地向前突击。 松山城,城头之上。 洪承畴一脸凝重地盯着远处的战场。 虽然如今是夜间,但洪承畴还是靠着月光和远处隐约跳动的火光,看到了明清两军拼死厮杀的身影。 巡抚丘民仰和副将夏承德两人站在洪承畴的身边,两人也都是面色沉重,显然对于这场以寡击众的夜袭,两人并不是很看好。 但想起曹变蛟的悍勇,几人的内心深处又是隐隐升起了一股希望,希望能有奇迹发生,曹变蛟此战得手,杀掉皇太极,最终扭转战局。 只是不知大明还有没有那个气数,还能不能像袁承焕一炮轰死努尔哈赤那样,再度成功击杀清军主帅。 明军被清兵拼命阻拦在了距皇太极的大营前面数百米处,曹变蛟不知疲倦地在敌阵中奋勇冲杀着,但是他身后的二百亲卫兵,却是越来越少。 时间拖得越久,便对明军越不利,是以曹变蛟必须在敌军大队援军赶到的情况下,尽快解决战斗,实现自己此战的作战目的。 咬着牙大喊了一声,曹变蛟鼓起力气,挥动马槊,再度勇猛地率军强突。 在四千明军骑兵舍生忘死的突击下,清兵亦是死伤惨重,阵容队列也慢慢地出现了松动,禁不住连连后退。 苏克萨哈就在曹变蛟前方不远处,他不时挥动马刀,冷静地指挥着一波又一波的清兵士卒上前抵挡明军。 明军锐气正盛,利用己方的人数优势,以车轮战法,慢慢损耗对方的士气和战力,这便是苏克萨哈的策略。 突然,一名清军骑兵匆匆驾马从后方飞奔而来,他靠近苏克萨哈,附耳轻轻地说了几句话,苏克萨哈听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曹变蛟浑身浴血地在清兵阵营中左冲右突,他的枪法虽然依旧犀利,动作也是依旧灵活,但其实他的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了。 他的左腿中了一箭,不过他咬牙把箭拔了出来;他的后背也中了敌军一刀,还好有重甲护体,并未致命,但是对方也依旧在他的后背上,留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头脑中时不时传来一阵眩晕之感,四肢也慢慢有些乏力,上下眼皮总是想打架,这感觉,让人恨不得马上倒地不起,陷入昏昏的沉睡。 但曹变蛟依旧咬着牙,努力瞪大眼睛,率领着身后亲卫,奋勇杀敌。 此战有进无退,自己后退一小步,却会是整个大明的万丈深渊! 突然,曹变蛟觉得周围重重叠叠的清兵士卒数量似乎少了一些,原本的那种四面皆敌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心中顿时大喜。 猛一回首,曹变蛟发现身后的亲卫兵,已经不到六十多人了。 曹变蛟张开嘴,想要发布命令,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喊不出声。 挥动起越来越沉重的马槊,曹变蛟索性一声不吭,用力一夹乌骓马的马腹,便望着皇太极的营寨方向,冲了过去! 明军的决死突击,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回报,片刻之后,曹变蛟欣慰地看到了那面他一直孜孜以求的白色大纛。 清军主帅,便在那里! 手中马槊挥舞得更加狂野,乌骓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意图,不断地加速冲刺,如利剑般的明军骑兵,一口气便接连突破了营寨内的三重防线! 在他们的身后,数千名清军骑兵紧追不舍。 高大辉煌,浑身上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清军汗帐,此刻已经出现在了曹变蛟面前! 双臂用力,再度挑飞一名拦在前面的清兵,曹变蛟犹如天神下凡般,带着几十名亲卫手下,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不管不顾地向着近在咫尺的清军汗帐杀了过去! 皇太极,纳命来! 眼看明军已经冲到了汗帐之前约十几丈远的地方。 突然,再起异变! 只听一声梆子响动,随即汗帐两侧,密密麻麻地涌出了无数清兵,人人皆是弯弓搭箭,或是手持鸟铳,冷冷地瞄准着正高速冲来的明军骑兵。 为首两将,正是御前带刀侍卫索尼和恭顺王孔有德! 索尼一声令下,清兵们顿时万箭齐发,无数破甲箭疯狂地向着冲过来的明军射了出去! 于此同时,那五百名汉军鸟铳手,也在孔有德的指挥下,同时放枪! 嗖嗖嗖嗖,呯呯呯呯! 冲在最前的曹变蛟瞬间便身中几十箭,几十枪!巨大的冲击力,打得他的魁梧身躯在战马上不断晃动颤动,殷红的鲜血从他身上几乎每一个地方,汩汩流出! 浑身上下,连人带马,被人射得犹如刺猬般的曹变蛟,终于停止了他前进的步伐,胯下战马惨嘶一声,便卧倒在地! 明军武将高大魁梧的身躯,亦是缓缓倒下,双目犹自圆睁,他的眼神中,带着无限的不甘,和遗憾。 大明第一良将曹文诏之侄,曹变蛟,于崇祯十四年五月二十九日,松山城下,壮烈战死! 第八百九十章突围杏山 三日后。 吴三桂,唐通,王朴三将,带着数千骑兵,疯狂地纵马逃窜,方向正是宁远城,在他们的身后,杏山城方向,却是浓烟滚滚,杏山城正在被多铎率领的清兵猛攻。。 那日曹变蛟所部的夜袭最终失败,他本人也战死沙场,而另一总兵王廷臣则挨了马福塔一刀,身受重伤,险些堕马,所幸被手下亲兵拼死抢回了松山城。 洪承畴拼尽所有力量的孤注一掷,最终未能获得成功。 当看到清兵将数千明军士卒的头颅,整整齐齐地堆在杏山城下之时; 当看到清兵将明军的伤兵和降卒驱赶到城下,一一当场杀死时; 当看到满清贝勒阿巴泰,亲自用马刀挑着曹变蛟的头颅,在城下嚣张地邀战之时,吴三桂等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然而就在昨日,阿巴泰手中马刀挑着的头颅,换成了辽东巡抚丘民仰。 而王廷臣以及更多的明军士卒的头颅,也出现在了杏山城下。 丘民仰并未跟随洪承畴的大军一起突围,洪承畴原本命他率军镇守松山城,他的头颅出现在杏山城下,这显然意味着,距离杏山不远处的松山城,也宣告失陷。 松山既破,想来大军主帅洪承畴亦是再无生还可能。 兵败如山倒,全军尽墨等等可怕的字眼,终于彻底击溃了吴三桂等人的心理防线。 昨日夜里,围绕是继续坚守,还是率军突围之事,吴三桂,王朴两人与虎大威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和冲突,最终在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况下,王朴强行提出分兵突围的建议,被吴三桂和唐通两人所采纳。 于是在今日一早,早早地吃过一顿饱饭后,吴三桂,王朴,唐通三人,率领手下骑兵悍然从城中杀出,勇猛的吴三桂冲在了最前面。 清军拼命阻挡明军的突围,虽然他们给突围的明军以沉重打击,但依旧没能阻挡住勇冠三军的吴三桂,在留下了一大堆明军骑士的尸体后,吴三桂终于成功率军突破了清兵的包围,向着宁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明军之所以能如此轻松地突围,其中一个原因是吴三桂确实骁勇善战,在他以及他手下家丁的死战下,清军士卒很难抵挡。 另一点便是皇太极已经率军回归,留在这里的,只有睿亲王多尔衮主持大局。 而多尔衮如今正率军围困锦州城的祖大寿,对杏山城投入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只派了多铎的不到两万人马,这才让吴三桂率人冲了出来。 突围成功的吴三桂,心中并没半点喜悦之情,反而满心全是苦涩和伤感。 松锦之战的初期,吴三桂确实是实心实意地拼命出力,带着手下骁勇的家丁们,率领着关宁铁骑,吴三桂犹如赵子龙,吕布那样的古代名将,奋勇杀敌,给清兵造成了很多麻烦。 并且在交战初期,形势对明军其实是非常有利,双方交战几次,明军皆是胜多负少。 然而在洪承畴在皇帝和兵部的压力下,违背他一贯的用兵原则,仓促出击锦州之时,胜负的天平便开始慢慢地向着清军倾斜。 发现被包围后,洪承畴打算决一死战,而吴三桂最终则站在了大多数总兵这边,支持趁夜突围。 最终洪承畴向总兵们低头,同意了突围的意见。 结果,不动如山,演变成了山崩地裂。 明军当晚的突围行动,由于王朴提前逃跑,变成了一场大溃败和大逃杀。 每当念及此处,吴三桂的心中,都充满了无穷尽的懊恼和悔恨。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突围而走的明军,一路狂奔之下,来到了一处岔路口。 杏山到宁远,有两条路可供通行,一条大路,一条小路。 多铎很有韬略,他不可能没有料想到明军可能的突围,再加上此次突围有些过于轻松,是以吴三桂预料,清兵可能会在前面设下埋伏。 一般来讲,大队人马通常会选择大路通行,所以大路上必然会设有埋伏,通行困难的小路,清兵或许反而不会在此设伏。 所以吴三桂最终选择了那条偏僻的小路。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的残酷无情,事实证明,吴三桂的二选一,并没有选中正确的答案。 一声号炮突然响起,道路两旁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清兵,随即飞蝗般的箭矢从周围嗖嗖地射来,惨叫声中,明军骑士纷纷落马。 清兵士卒们推动着巨石,投掷檑木,迅速地将明军的退路,给牢牢堵住。 阿巴泰手持狼牙棒,拦在明军前面,得意地哈哈大笑,“吴三桂,哪里逃!汝之行动,本贝勒早已料到!还不速速下马受死?!” 来不及多想,吴三桂一挥手中大刀,厉声喊道:“冲,向前冲过去!” 这条小路原本便是道路艰难难行,两旁又不断传来清兵射来的冷箭,死去的明军士卒和马匹,很快便堵塞住了道路,几千明军兵马,顿时便是进退不得,乱成了一锅粥。 清兵这几日来顺风顺水,遇上的明军无不望风而逃,是以清兵作战也极为轻松,屠戮了大量的明军溃兵。 清兵仗着马力,可以慢慢地跟在明军后面,直到明军步卒跑的累了,体力大降之际,方才纵马追过去,轻松地从背后砍死那些明军士卒,十分的轻松写意。 连战连败之下,就连明军最厉害的将领吴三桂,面对清兵,想得也只是突围而走,并没有半点战意。 其实明军骑兵有四千余人,而清兵只有三千多人。 “派人通知英亲王,就说这里有大股明军溃兵出现,命英亲王速速来援。”阿巴泰冷冷下令。 英亲王阿济格如今正在包围塔山城,距离此地并不遥远,阿巴泰相请阿济格前来,也是为了稳妥,他想全歼这伙面前的明军。 料到明军突围之时定会死战,所以在吴三桂突围时,包围杏山城的多铎并未对吴三桂等人死缠烂打。 反正阿济格在塔山,而阿巴泰则早已经在明军的毕竟之路上埋伏好了,在明军仓皇逃跑的时候,突然现身狙击,才是获利最大,而己方伤亡最小的作战方案。 杏山城下,浓烟滚滚,战火熊熊。 虎大威率领自己的部众,在杏山城头继续坚守,不断地用箭矢给攻城的清兵士卒以沉重打击。 虎大威手头人手并不多,只有两千多人,其中还有很多溃兵,是以虽然他占据了坚城之利,但奈何攻城的清兵实在太多,在清兵遮天盖地的箭雨中,城头上的明军士卒纷纷中箭倒地,惨死当场。 眼看在清兵的猛攻之下,守城的明军士卒已经有了防守不住的趋势,虎大威急忙找来手下士卒,命其号召城中的伤兵和老百姓们,也拿起武器,一起前来守城。 毕竟清兵一旦破城,肯定是要屠城的,满城的百姓皆都知道这一点,是以在支援守军这方面,颇为积极。 望着不远处在己方的攻势下摇摇欲堕的杏山城,多铎嚣张得意地哈哈大笑,心中感觉一片欢畅。 片刻之后,多铎停了笑,大声下令道:“通令全军,先登城者,重重有赏!只要能击破此城,本王宣布,三日不封刀,金珠女子 ,任你等取用,让儿郎们好好地享受一番!” 战场上,徐三倒拖着一杆长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铠甲,十分狼狈地向前逃窜着。 他的头发蓬乱,长长得跟野人似的,左脚也丢了一只鞋,他的身上血迹斑斑,一脸都是惶恐和害怕的神情。 刚才发生的战斗实在太过激烈,紧张之下,徐三现在还觉得脑袋晕晕的。 那日溃败后,他先是跟着虎大威逃到了杏山城,后来因为他会骑马,就被编入到了王朴的骑兵队中。 杏山城中有很多明军伤兵,最后因受伤过重,不治身亡,这样便留下了很多空置的马匹,于是徐三便荣幸地从一名步卒,升级到了骑兵。 被清军包围后,在一片纷纷乱乱中,徐三挥着长枪,胡乱戳刺,在他一顿猛冲下,居然神差鬼使地被他闯了出来。 不过胯下战马却在半路上马失前蹄,摔到了一处壕沟里面,当场便摔折了一条腿,把徐三也给摔得满脸是血,眼冒金星。 虽然马伤了 ,但总算是逃得了性命,徐三心中却是暗自庆幸,待到爬起来后,不顾脚底板被地上的锋利石子刺得鲜血直流,徐三拼命地向着前方跑去。 或许是脚底实在疼痛,又或是道路过于坎坷不平,徐三没跑多远,便踉跄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那把长枪,也被他远远地丢了出去。 徐三躺在地上,痛苦地哼哼了几声,地上的石子实在太多,而他又摔得太狠,这么猛的一摔,硌得他浑身骨头,每一处不疼,疼得他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 片刻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于是急忙抬起头来,徐三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崭新牛皮战靴。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哦?看你这服饰,是山西的兵?难道前面被包围的,是王朴和虎大威?” 第八百九十一章斩王朴 徐三挣扎着坐了起来,迎面而来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有些花,模模糊糊中,他只能看到对面有个年轻人。 徐三揉了揉眼睛,有些惴惴不安地坐了起来,好在对方不是满清鞑子,这才让他稍稍有些放心。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岁数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相比一身破破烂烂,伤痕处处的徐三,年轻人的一身打扮十分的整齐优雅。 灰黑色的钢铁甲胄,牢牢地包裹住他的四肢和躯干,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铁盔,右手持着一把异常细长的大刀,刀锋在阳光下不断闪耀,锋锐逼人。 刀锋的最前端如同插豆腐般轻松地插进了坚硬的地面,可以想象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年轻人虽然岁数不大,但却有一种上位者独有的威严,在他的面前,徐三情不自禁地就想要服从。 年轻人伸出手,一把将徐三从地上拽了起来。 徐三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年轻人身后,簇拥着黑压压的,成千上万的骑士,人人都是和这年轻人一般,浑身披甲,手持兵器,他们的气质凛冽而坚韧,他们的甲胄坚固,长刀锋利。 骑兵队中,一杆黑色大旗尤为显眼,‘大明兵部侍郎赵’几个大字猛地跃入徐三的眼帘。 这些人是明军!是自己人! 巨大的幸福感瞬间便将徐三淹没,望着眼前的这些衣甲鲜明,精神抖擞的明军士卒,徐三感觉自己像是离乡多年的孤儿,在此刻,终于重返母亲的怀抱。 徐三的眼泪突然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泪如雨下。 “你们是,是朝廷派来的援军?” 模糊泪眼中,徐三指着年轻人问道,他浑然忘记了,自己这么做似乎很失礼。 年轻人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会骑马么?” 徐三急忙点了点头。 年轻人转身吩咐手下,给徐三牵过来一匹马,又扶着他上了马。 “放心吧,你已经安全了,且在这里候着,等待本官破敌!”年轻人温和地说道,随即他转身上马,操起手中的长长大刀,扭头招呼了一声,便一夹马腹,率先向着远处的战场,冲了过去。 后面的那几千明军,也纷纷跟着那年轻人向前冲去,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将官催马从徐三旁边经过,用力一拍徐三的后背,“爷们,走,跟着我家大人破敌!” “你家大人?”徐三喃喃问道。 “我家大人,钦州伯,赵无忌!”小胡子将官豪迈地笑道,并不因徐三只是个溃兵,而轻视他。 “本将刘芳亮,爷们,跟上!”说罢,刘芳亮一夹马腹,战马哧溜溜的一声吼,便向前窜了出去。 经过几日几夜的长途跋涉,赵无忌终于率领八千精兵,登陆辽东,赶到战场! 吴三桂浑身浴血,身上好几处甲胄均已破裂,显然也是伤得不轻,但他依旧勇猛地率军在清兵阵中冲杀着,但面前的清兵,似是无穷无尽,依旧是如同潮水般的向他用来。 身后的唐通和王朴两将,相比吴三桂更是不堪,两人早已陷入清兵的重重包围,若不是身边亲兵拼死护卫得力,只怕早已战死沙场。 大部分明军士卒的意志已然接近崩溃,他们仿佛是被猛兽咬住的动物一般,拼命地挣扎着,却无助缓解那最后结局的到来。 满清饶余贝勒阿巴泰望着眼前陷入一片混乱的明军队列,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得意起来。 “杀杀杀,杀光这些明军!”阿巴泰得意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奋勇作战的己方战士们,兴奋地叫嚣着。 远处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听动静,正在加速向着这边靠近,听着这动静,阿巴泰脸上得意之情更浓。 看来是阿济格率领大队人马赶来了,英亲王这次动作很快啊。 身后的亲兵侍卫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贝勒爷,不好了,是明军来了!” 阿巴泰转过身去,直接就狠狠地给了那个倒霉的侍卫一个大嘴巴子!“慌什么?女真勇士以一敌十,明军来了,就冲上去杀了他们!” 倒霉侍卫捂着脸,依旧挡不住他脸上的惊慌,“贝勒爷,对方好像是黑旗军。” “黑旗军怎么了?我阿巴泰……”嚣张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阿巴泰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情。 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正如同汹涌的怒涛般,向着自己的这个方向杀奔而来,当前一将手持陌刀,杀气腾腾,他的背后,一杆黑色的军旗迎风飘扬,上面红色的‘赵’字清晰可见。 这果然不是阿济格的援军,这是明军,是赵无忌的黑旗军到了! 漫山遍野的的黑旗军士卒,不断催马前进,沉重的马蹄不断敲击地面,大地也在为之战栗颤抖。 赵无忌手持陌刀,催动胯下战马,冲在最前,李定国,刘芳亮两人如同哼哈二将一般,护卫在他的两侧,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手持三眼燧发枪,随时准备发射的枪骑兵们。 赵无忌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帅旗下,身披一身华丽战甲,手持狼牙棒的阿巴泰。 “阿巴泰,哪里逃!还不速速下马受死!”一声怒喝后,赵无忌正待拍马上前,在他右侧的李定国已经率先一夹马腹,嗖的一声,催马直取阿巴泰而去。 看到居然是赵无忌亲自领兵前来,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阿巴泰来不及多想,扔下沉重的狼牙棒,转身掉头,以马鞭猛抽胯下战马,直接就冲着道路一旁的树林中逃了过去。 后方赵无忌大军不断冲来,前方是清军和明军厮杀的战场,道路也早被堵得严严实实,想要迅速地离开这里,也只有从道路两旁的树林里逃生了。 望着阿巴泰带着一众手下逃进了树林中,赵无忌急忙吩咐秦翼明,马万年两将,“你二人带领本部精锐,去把那个逃入树林中的老鼠,给本官抓出来!” 两将当即领命而去。 阿巴泰是吓昏了头,也是迫于无奈,虽然骑兵的机动力在树林中完全发挥不出来,但他却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而秦翼明统率的白杆兵,最擅长的便是山地和林间作战,命他们去抓逃入林中的一众清兵,可谓是再适合不过。 明军骑兵不断扣动扳机,三眼燧发枪频频发火,将一个又一个的清兵士卒打倒在地,吴三桂等人见状,顿时便是士气大振,带着手下士卒对清兵发起了反攻。 瞬息之间,局势逆转,猎手反成猎物,越来越多的清兵士卒倒在了血泊中。 伏击明军的清兵原本数量就不多,再加上阿巴泰率先逃跑,军心动摇,清兵在黑旗军和明军的两面夹击之下,很快便土崩瓦解,不多时,便被明军给杀得干干净净。 死里逃生的吴三桂等人这才纷纷上前和赵无忌见礼,致谢。 众人心里清楚,若无赵无忌相救,只怕他们全部都会战死在这里。 “多谢赵大人仗义援手,救命之恩,吴三桂不敢或忘!”吴三桂单膝跪地给赵无忌行了一个大礼,唐通亦是急忙跪了下来,只有王朴自持身份,只是对赵无忌拱了拱手。 “这两位是?”除了吴三桂,其余两人赵无忌并不认识。 吴三桂急忙上前给赵无忌介绍,“此乃总兵王朴,此乃总兵唐通。” 唐通和王朴急忙再一次施礼,感谢赵无忌的救命之恩。 赵无忌没有去看唐通,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王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王朴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硬了下来。 赵无忌盯着王朴,满脸都是厌恶之情,“松山突围之夜,率先脱逃的王朴?” 王朴身子一颤,随即勉强挤出一脸笑容,道:“钦州伯可能是误会了,王某并非是率先逃脱,其实其中另有隐情……” “皇上任本官为兵部侍郎,太子少保,总督辽东兵马,你等三人,皆在本官的节制之下,”赵无忌的目光在吴三桂,唐通,王朴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本官统兵,讲究的便是一个令行禁止,最恨那种不顾友军,率先脱逃,以至拖累全军之辈,呵呵,” 赵无忌笑了笑,眼中却满是冷意,“王朴,你哪来的勇气活到现在?” “你……”王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望着赵无忌,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钦州伯,你可不要乱来,本将的妹妹,便是代王的妃子,弄得僵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王朴色厉内荏地说道。 赵无忌哼了一声,转身吩咐一旁的刘芳亮,“把这个临阵脱逃的败类,给本官拖下去,斩了!” 王朴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虽然预感到赵无忌可能会对自己动手,但他还以为赵无忌最多也就是将自己打入囚车,押送回京听候皇上处置而已,却没想到赵无忌下手如此之快,居然就要在这里斩了自己。 得令的刘芳亮当即带领四五个黑旗军士卒,如狼似虎地走上前去,一脚踹倒王朴,不顾他的挣扎和惨叫,随即摘掉他身上甲胄,一把拽着他的头发,便把王朴犹如拖死狗一般,拖到了远处。 没多久,远处便传来了一声惨叫,片刻之后,刘芳亮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前来向赵无忌复命。 赵无忌有些厌恶地望着王朴的头颅,想了想便道:“用石灰腌了,给皇上送去,松锦之战的败仗,总要有人为此负责。” 随即赵无忌方才将目光投向吴三桂,“吴将军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第八百九十二章戏精阿巴泰 “启禀大人,末将新败不久,手下兵马损失不少,士气亦是十分低落,末将打算前往宁远,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得知赵无忌升任兵部侍郎,总督辽东兵马后,吴三桂对赵无忌的态度恭谨了很多。 更何况赵无忌刚刚斩杀了王朴,这让吴三桂的心里震撼不已,望向赵无忌的目光中,不禁便带上了几分惧色。 “也好,唐总兵,你也是这个打算么?” 唐通急忙点了点头,他手下只剩千余兵马,在这种野外战场,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赶回宁远城去,据险以守。 “大人兵力如此锋锐,若有可能,还望大人能速速出兵杏山,满清豫亲王多铎,攻打杏山城甚急。”唐通提醒了赵无忌一句。 “多铎兵马几何?”赵无忌问道。 “万人左右。” “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唐通脸上露出一丝愧色,“虎大威将军率军两千 ,正在守城。” “吴将军,你手下还有多少可战之兵?”赵无忌将目光投向吴三桂。 吴三桂毕竟是大明难得的猛将,在即将到来的恶战中,赵无忌希望吴三桂多少能再发挥一些力量。 吴三桂双手抱拳,脸色微红,“启禀大人,末将手下,如今也就身后的这一千多人了,在宁远城中还有数千兵马。” 不经意间,吴三桂突然在赵无忌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前手下,如今却在为赵无忌效力的胡国柱。 胡国柱望着自己曾经的主将,脸色复杂,吴三桂的脸则唰的一下,全红了。 赵无忌略一沉吟,便做出了决断,“两位将军请速速前去宁远吧,等待本官的调遣行事,本官这便前去救援杏山城。” 赵无忌话音刚落,便看到秦翼明等人押着阿巴泰从树林子里走了出来。 “钦州伯饶命,钦州伯饶命啊。”还未等走到赵无忌身前,阿巴泰已经用力挣脱身旁的明军士卒,迅速地窜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赵无忌面前。 赵无忌讶然望着这位涕泪俱下的满清饶余贝勒。 “大人,皇太极此獠凶狠残忍,多次无故兴兵,犯我大明,小人虽然身在曹营,却是心在汉……”阿巴泰拼命地磕着头,磕得满头是血,泥土灰尘和血迹,糊了他一脸。 赵无忌无语地望着这位努尔哈赤的第七子,这位满满求生欲的戏精。 不过想起老奴努尔哈赤当年在李成梁面前俯首帖耳,作为奴仆身份侍奉李成梁,李如松父子多年的经历,阿巴泰今日的表现,倒是颇有些乃父当年遗风。 望着磕头如捣蒜的阿巴泰,赵无忌心中突然一动,“来人,把这只老鼠先给本官押下去。” 随后赵无忌留下秦翼明的三千白杆兵,在此地打扫战场并收拢溃兵,自己则率领五千枪骑兵,直奔松山城而去。 盛京城内,恭顺王孔有德的府邸之中。 府中的后花园处,有一处孤零零的宅院,周围依山傍水,美景怡人而又十分幽静。 宅院内的一间小屋中,洪承畴依旧穿着他那件干干净净大明官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闭目不动,似是沉思,又似已经睡着。 他的身后不远处便有一张木床,上面铺着被褥等物,被人叠的整整齐齐。 屋子外面看似普通,但里面的家具设施十分齐全,做工典雅厚重,皆是价格不菲之物,就在洪承畴的左侧不远,还有一个巨大的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的儒家经典以及一些珍贵稀有的古籍。 屋子外面,四名年轻貌美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处,随时等候洪承畴的吩咐。 孔有德府邸的后花园,只有这么一处宅子,宅子前面不远处,假山,湖泊,亭台楼榭,奇花异草数不胜数,繁花处处,绿草芳香,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然而若是仔细看去,在一些非常隐蔽的角落里,却有样貌精悍的士卒,手持利刃,潜伏其中,隐蔽身形之余,视线始终投向不远处的那间小屋。 美丽的景色下,却是处处暗藏杀机,这些士卒,乃是在此监视洪承畴,防止他偷偷逃跑。 小屋中,就在距洪承畴面前不远处的红木方桌上,一张檀木托盘内,摆着四样精美丰盛的菜肴和一碗米饭,这四道菜,都是福建一带的有名的菜肴。 然而若是仔细看去,这些饭菜已经凉了很久了,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相比在松山城中,洪承畴这几日清瘦了不少,眉宇间的神色,也有些萎靡。 因为他在绝食,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饭了,这期间,只喝了一点点的水。 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满清吏部尚书范文程与恭顺王孔有德二人,满面春风地向着洪承畴所在的小屋走去,两人边走边聊,言谈举止都是十分得意。 出现在杏山城的明将丘民仰,曹变蛟,王廷臣等人的头颅,都是真的,而吴三桂他们猜的也不错,松山城确实已经被满清攻破了,主帅洪承畴被俘。 皇太极对洪承畴的才能非常欣赏,很想将他收服,让他为自己效力,于是,在洪承畴被押送到盛京后,孔有德自告奋勇,得到皇太极的允许后,便将洪承畴带回自己家中,命人妥善看守。 没多久,范,孔两人便来到了木屋门前,孔有德看着为首的一名丫鬟,低声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丫鬟急忙屈膝福了一福,同样低声答道:“跟昨日一样,洪先生一直保持沉默,婢子劝他用饭,他也不应,白日也只是闭目养神,或是看看书,到了晚上便熄灯休息。” 孔有德微微颔首,随即扭头看向一旁的范文程。 范文程想了想,便轻摇羽扇,含笑低声对孔有德道:“恭顺王请回吧,待本官单独和洪大人谈一谈。” 望着孔有德远去的身影,范文程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然而没人理他,屋中的洪承畴依旧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似是没有听见的样子。 第八百九十三章洪承畴不死矣 稍候片刻,范文程再度敲门。 依旧没有回应。 轻咳一声后,范文程推开房门,有点尴尬地走了进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范文程更加尴尬地走了出来,从敞开的房门里,传来洪承畴的阵阵大声喝骂声。 啪的一声关上房门,也将身后的骂声关在了屋子里,范文程看了一眼身旁四名噤若寒蝉般的丫鬟,迟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范文程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他这才从衣衫口袋中掏出一块方帕,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 他本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洪承畴,却没想到惹得洪承畴发火,被俘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洪承畴,拍案而起,指着范文程的鼻子便是一阵破口大骂,直骂的范文程无地自容,只得匆匆告辞离去。 挨了一顿臭骂的范文程,也来不及和孔有德告辞,便匆匆坐轿子前去皇宫,求见皇太极。 御书房中,听了范文程的禀报后,皇太极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了惊喜之色,“什么?洪承畴有投降之意?” 范文程急忙连连点头,道:“确是如此,。” 洪承畴是明王朝的重臣,也是掌兵十余年的名帅,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军伍中,都有很高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这也是皇太极一直想着收服他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当然便是洪承畴本身的个人能力。 事实上,若不是崇祯皇帝胡乱下令,催促逼迫洪承畴仓促出战,原本松锦之战的失利者,本应是满清。 明军的十五万大军,人吃马嚼,固然是花费巨大,但那八万清兵可也不是喝西北风的。 明朝的疆域,几十倍于满清,物资粮食的产出远胜于满清,崇祯觉得辽东军费,粮饷太高,其实皇太极何尝不是也如此。 只不过皇太极比较能熬,硬是熬到了崇祯犯错的时候,笑到了最后。 而年轻气盛的崇祯皇帝,多疑却又性情急躁,他就像是继承了父母田地的暴躁孩子一般,看到田里禾苗长得太慢,便忍不住去上前拔苗助长,结果最终反而把原本即将收获的禾苗给弄死了。 听闻喜讯后,欢欣之余,皇太极却又有些疑惑。 “军师,朕今早还听恭顺王所言,说道洪承畴死志甚坚,已经绝食两日,却不知军师从哪里看出,洪承畴有投降之意?” 范文程点头哈腰地谄笑道:“今日臣前去拜会洪大人,起初他对臣置之不理,臣劝说了他一番后,他便勃然大怒,指着臣的鼻子,便给臣一顿大骂。” 皇太极听了,顿时便有些失望,道:“军师莫要和朕开玩笑,洪承畴这意思,分明是不肯降!” 范文程轻摇羽毛扇,做出一副神机妙算的模样,笑道:“大汗莫急,洪承畴虽然对臣骂不绝口,但臣适才看得清楚,话语间,洪承畴不时伸手,拂拭自己的衣裳,弹掉灰尘。” “这,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皇太极心想他拂拭衣裳,岂不是很正常? “大汗请想,洪承畴若是一心求死,又岂会在意自己的衣裳是否整洁?连衣裳都如此爱惜,对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又怎会轻易抛弃?”范文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以臣知,洪承畴不死矣。” 皇太极想了想,这才回过神来,当即便是哈哈大笑了几声,“军师当真不愧是朕之张良,孔明,如此一来,洪承畴岂非便是朕的囊中之物了哈哈哈哈。” 范文程笑着连连点头不止,道:“洪承畴乃大才,大汗若是真心想收服他,定要礼贤下士,三顾茅庐,如此方能使英雄归心,让他死心塌地地为大汗效力。” 皇太极听了,连连颔首不止,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远处,陷入了沉思。 杏山城中。 杏山城是座军堡,是以城内的大部分建筑,俱是用砖石筑成,虽然看上去非常简陋,但是很实用。 城中有马厩,粮仓,军营,校场等等常见的军事设施,至于商铺和酒楼,也有几座,不过不多。 赵无忌骑着马,在虎大威等人的陪同下,在杏山城中巡视着。 击败多铎的过程,远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到溃败清兵的报讯后,当看到黑旗军的大队骑兵出现在远处时,多铎当即匆匆退兵。 清兵退的是如此匆忙,以至于营寨中遗留下来的大量辎重和粮草,都来不及带走或是销毁。 赵无忌率军追击了一阵,杀了数百名逃在最后的清兵后,最终也只得无奈地目送清兵狼狈逃窜的身影消失在了远方。 没办法,这孙子跑太快了,撵不上。 于是赵无忌率军返回,欣喜若狂的虎大威此刻也早已率军出城,前来迎接赵无忌。 多尔衮率领的清兵大军就在几十里地之外的锦州城,随时都有可能前来攻击杏山,所以赵无忌命虎大威等人,匆匆将清兵营寨中的粮草辎重运进城去后,便放了一把火,将清兵的营寨彻底烧毁。 多铎不但留下了大批辎重,营寨中还有为数不少的健壮民夫和年轻女子,担心他们会被追过来的清兵所杀害,赵无忌命人将他们一起带入城中。 先是吩咐人将拼命地向自己表忠心的阿巴泰打入牢房,随即赵无忌便急忙带着虎大威,在杏山城内四处巡视。 大明在山海关外,如今共有两座大城,三座小城。 大城便是宁远,锦州;三座小城是塔山,杏山,松山。 宁远和锦州一南一北,而三座小城则在它们的中间,这其中,塔山城距离宁远很近,而杏山和松山距离锦州很近, 这也是为什么洪承畴会轻易地就被皇太极断了粮道。 因为作为后盾的宁远城,距离洪承畴屯兵的松山城很远,足足一百多里地,而包围锦州的清兵大军,距离松山只有不到二十里地。 清兵可以依靠其强大的机动力,轻易地在这一百多里地的任意一点上,切断洪承畴和身后宁远城之间的联系。 但是崇祯给赵无忌的命令是解围松山和锦州,如今松山已失,想要为锦州解围的赵无忌,目光很自然地便落在了杏山城。 毕竟杏山城距离锦州也很近,只有五十里,从这里出兵为祖大寿解围,可谓是非常方便。 第八百九十四章配角主角独角戏 赵无忌脸色凝重,骑在马上,带着手下梭巡在杏山城的街道上。 一路上他不时地左看右看,神情专注。 辽东的局势,比赵无忌想象的还要严峻的多。 击败围攻杏山城的多铎后,从抓获的清军士卒口中,赵无忌得知了一个让他十分沮丧的消息。 松山城在昨日,已经沦陷。 就在曹变蛟夜袭清军营寨的次日,眼看明军突围不成,损失惨重,松山城副将夏承德,在夜间偷偷派出自己的儿子前往清兵营寨中请降。 夏承德以自己的儿子为人质,约定在次日夜晚,献出松山城。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夏承德指挥着忠于自己的士卒,对洪承畴等人进行了突然袭击,当场抓获了洪承畴以及重伤在床的王廷臣,并大开城门,将清兵放入。 大批清兵从城门处一拥而入,将松山城内的百姓和士卒们几乎屠戮一空,只留下了夏承德本部的士卒和家属,随后皇太极又命人放了一把火,将松山城烧得干干净净,从里到外,摧毁了这座大明的前线堡垒。 随后得意忘形的皇太极,命人将受伤的总兵王廷臣斩首,同时又将洪承畴打入囚车,跟随自己一同返回盛京,而留下多尔衮三兄弟,率领六万大军,继续围攻锦州城和杏山城。 松山城失陷的消息,让赵无忌很是郁闷,历史上洪承畴可是在松山城整整守了半年多,谁知道在这个历史时空中,洪承畴才坚持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赵无忌之所以只带了万余兵马北上辽东,乃是因为他原本的打算是增援。 增援洪承畴,辅助洪承畴,在侧面呼应十五万明军,最终击败满清,击败皇太极。 结果赶到乐安港后,得知了洪承畴兵败的消息,十五万明军灰飞烟灭后,赵无忌自己的这一支辅助力量,反而变成了作战主力。 作战主力倒也罢了,据曹化淳和杜红儿带来的情报,明军虽败,但杏山,塔山,松山三座坚固城池依旧掌握在明军手中。 洪承畴带着曹变蛟,王廷臣等将及一万多明军,退守松山城。 吴三桂,唐通等人在杏山,兵部郎中马绍愉和山海关总兵马科退守塔山城。 三座城池中的明军数量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人,其中还有吴三桂,曹变蛟这样的悍将,加上洪承畴的谋略和统筹,残存的明军足以成为一股强大的辅助力量,来侧面呼应赵无忌的主力进军。 自军为主,洪承畴为辅,互相配合,内外夹击,最终击溃清兵,这是赵无忌在海上是曾设想过的作战预案。 结果没想到松山城被内奸出卖,迅速告破,里面的那一万多明军也是全军覆灭,要知道,留在松山城的,都是洪承畴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精锐部队,他们的损失,极大地削弱了剩余明军的实力。 唐通,马科均是指望不上,唯一可用的吴三桂,其手下精锐也在连续两次突围中,损失惨重。 虽然吴三桂还在宁远城留下了一部分精锐,但让一贯喜欢保留实力的吴三桂出兵支援自己,难度不小。 嗯,简单的说,黑旗军原来打算当配角,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成了主角,但是还好,还有配角搭戏,再走着走着,最终发现剧本变成了独角戏。 真正和清兵打起来,这些残存的明军,能保住所在城池不失,便算是帮了赵无极大忙了,指望他们出兵在野外支援自己,只有吴三桂能担当此任,但他是否会乖乖听从调遣,还在两可之间。 而今,赵无忌真正能倚仗的,也就是自己手下这五千枪骑兵以及三千白杆兵,共计八千人马,初看之下,形势似乎与当初山东之战差不多。 当初在山东,赵无忌也是以八千士卒破十万清兵。 但细算下来,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首先,山东战场上,赵无忌士卒八千,但还有徐怡率领三千黑甲骑兵以及虎大威,猛如虎两人的四千步卒助战,实际兵力是一万五千人。 再其次,当时清军对赵无忌并不是很重视,并没有全力出击去对付黑旗军,这才给了赵无忌以各个击破的机会。 再加上清兵从大明劫掠了大量的人口和财物,需要分出兵力去保护这些战利品,又影响了一部分作战力量投入战场,所以可以说,当时的十万清兵,是绑着一只手在和赵无忌打。 但如今的辽东,局势可就完全不同。 首先赵无忌手头只有八千兵,再无其他援军可以动用帮忙。 其次,通过俘虏口中,赵无忌得知,当前的多尔衮部兵力约为七万人,虽然赵无忌在与阿巴泰,多铎的两次作战中,杀伤了约四五千名清兵士卒,但保守估计,多尔衮所部至少也还有六万人以上。 而皇太极还留了一部分主力部队在盛京,并没有出现在锦州一带。 也就是说,一旦皇太极率军来援,赵无忌面对的极有可能就是满清的八,九万大军。 并且这次清兵并没有山东之役时,需要运输财物,人口的拖累,可以全部投入到战斗中,并且对赵无忌已有所了解的皇太极,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定然会全力以赴,集中所有兵力,力求一战退敌。 再其次,由于初始便抱着辅助的打算而来,赵无忌此番带来的兵马并不全面,他带了骑兵,步兵,但唯独没有带炮兵和火枪兵。 但是清军可是有孔有德的炮营相助,当初宣府总兵虎大威遭到清兵围攻,孔有德的炮营发挥了关键作用,若无清军炮营的远程轰击将明军阵列击溃的话,虎大威原本可以坚持到洪承畴大军来到,最终安然脱险。 一想到己方正与敌军杀得难解难分之际,突然遭到敌军的远程火炮轰击,赵无忌觉得自己此战肯定会败。 再厚的甲胄,也挡不住炮弹的轻轻一击,可以说,在远程重火力上,明军大大落后于清军。 但此番赵无忌也有部分优势,便是他可以守城,静待清军来攻。 明军擅守,擅长火器的赵无忌,则更擅守,坚固的城池便是守军的优势所在。 第八百九十五章重建炮队 至于孔有德的炮营,在野战中或能发挥巨大作用,攻城战中,赵无忌却是不怕他,杏山城内也有很多火炮,虽然口径不大,但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射程反而更远。 赵无忌皱着眉,打量着街道上的简陋建筑,杏山城并不是特别大,但是城墙十分坚固,城头之上遍布火力点,只要指挥得力,粮草充足,赵无忌自信自己也能在这里守上半年。 赵无忌一边在城中随意地看着,一边在心中紧张地思考着接下来的步骤。 敌军有六七万,兵力远胜于自己,自己手中只有八千人,硬拼只怕多半是拼不过对方的。 再加上松山城失陷,洪承畴被擒,此番松锦之战,大明基本上是败局已定。 崇祯交给赵无忌的两个任务,其一是救援洪承畴,这个显然已成不可能的任务,无法实现。 另一个任务则是让赵无忌去为锦州解围。 带着八千士卒,去跟六万清兵精锐交战?尤其是对方还有野战中威力巨大的的炮营相助。 赵无忌觉得,自己如果这么直接杀去锦州,为祖大寿解围的话,多尔衮一定会非常高兴。 赵无忌手下的士卒虽然精锐,但还没达到可以一个打十个清兵的地步,直接去锦州,赵无忌估计自己多半会被团灭,重蹈洪承畴的覆辙。 多铎跟赵无忌交锋过多次,他深知在兵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清兵绝不是黑旗军的对手,是以他才会看到赵无忌兵马杀到后,果断撤退。 五千重骑兵,手里还拿着射程超远的三眼燧发枪,击败一万轻骑兵并非难事。 号称满清诸王中,军中最著的多铎,绝非浪得虚名之人,他也不是像阿巴泰这样的遇弱则强,遇强则弱的怂货。 果断撤退,并不表明他的懦弱,相反,正是他保留有生力量,以便来日再战的英明之举。 无论是多尔衮,还是阿济格,多铎,都是满清有勇有谋的名将,哪一个都不好对付。 此番这次,看来任务难度不小,赵无忌心中暗自想道。 “此地尚属我军之作战前线,满鞑大军如今便在不远的锦州城外,大人千金之体,不宜在此多留,还请大人早日回师宁远,向朝廷请求援军,他日卷土重来,亦是不晚。”虎大威在一旁拱手说道。 赵无忌扭头看了虎大威一眼,叹了口气。 “虎将军手下,如今有多少士卒?” “可用之兵约两千人马。” “两千人马,守住这里,是不是少了点?”赵无忌问道。 虎大威脸色微红,想了想便说道:“末将可以收拢溃兵以补充兵力。” 十五万大军在松山溃败后,此地确实有很多的溃兵,若是能将他们收拢起来,也是一股很可观的兵力。 赵无忌点了点头,“此举可行,不过本官提醒你一句,一定要仔细审核每一个溃兵的身份,万万不要让清军的探子混进来。” 虎大威身子微震,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被赵无忌这么一提醒,顿时便有些汗如雨下的感觉,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也变得敬畏了许多。 “末将知道了,请大人放心。”虎大威恭谨说道。 赵无忌嗯了一声,虎大威为人机警,提醒他一下即可,点到为止就好,却是不必多说。 无论是清兵,还是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流贼都特别喜欢用间谍和伏兵,潜入城池之中,充当内应,暗地破坏。 赵无忌暗自猜想,或许这和明军士卒一向麻痹大意,纪律性不严的传统有关。 “虎将军,好好干,你的才能,本官是清楚的,王朴被本官斩了,山西总兵一职,由你暂时代理。”赵无忌淡淡说道。 赵无忌如今总督辽东兵马,他让虎大威暂时代理山西总兵,几乎也就意味着总兵一职已落入虎大威之手,虎大威听了,心中又惊又喜。 “属下多谢大人提拔。” 赵无忌没有接话,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街道两旁的简陋房屋,右手不是摩挲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城中兵械,粮草情况如何?”片刻之后,赵无忌出声问道,“若是以城中守军五千人的规模,粮草能用多久?”。 “禀报大人,城中粮草十分充足,若是五千士卒的话,粮草可用半年。”虎大威早就思索过粮草之事,此刻见赵无忌发问,当即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至于兵械,由于杏山靠近松山,锦州,是以此地兵械存储极多,大人无需为此担心。” “火器可是充足?” “请大人放心,城中尚有鸟铳三千支,火药,弹丸无数,足堪使用,另有虎蹲炮等小型火炮二百多门,只可惜末将手下鸟铳手人才极为缺乏,炮手数量也不太多。” 突围之时,炮营统领,游击将军猛先登一直跟随在虎大威左右,但在清军的伏击之下,大部分炮手都在逃亡中丧生了,现在的虎大威,手下只有一百多名炮手,远远不够。 虎大威本人以弓法见长,他手下的士卒,也皆都是弓手和长枪兵,他并没有训练和使用鸟铳手的经验。 赵无忌默默地点了点头,想了片刻,便转身吩咐了商敬石几句,商敬石当即拨转马头,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商敬石带了两名年轻的明军将领过来,来到赵无忌的身旁。 “属下陈凡(祁隆),参见大人!”两名年轻将领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赵无忌望着两人,点了点头,随即他看向虎大威,“这两个人,我交给你,他们两人,将会帮你守住此地。” 陈凡和祁隆听了,急忙双双上前,和虎大威见礼。 虎大威眼看两人英姿飒爽,气质剽悍,晓得也都是能战敢战之士,心中也是暗自喜欢。 “陈凡,你负责教授并统领炮队,祁隆,你负责教授,统领鸟铳队,守城作战之时,你二人须听从虎将军命令行事,不得有误。”赵无忌吩咐道。 “至于炮队和鸟铳队的人选,还需你二人亲自前去挑选。” 赵无忌话音刚落,虎大威便转身吩咐一旁的猛先登,命他带领陈凡,祁隆二人,前去军中挑选机灵健壮之士,组建炮队和鸟铳队。 第八百九十六章祭奠英灵 “大人,此地位于对清军的最前线,十分危险,大人若是再无他事,便请速速返回宁远吧。”虎大威再度出声相劝,“大人既然给属下补充了鸟铳队和炮队,如今城中粮草,兵械齐全,属下守住此地,绝非难事。” 赵无忌心中有些感动,他知道虎大威是在担心自己。 两千兵马而已,便是配备了炮队和鸟铳队,又能如何?能挡得住六万清兵的围攻? 清军若是舍得花费人命去堆,只需三五天,也能攻破此城,所谓守住此地不是难事之说,无非是虎大威宽慰自己的话语罢了。 虎大威想让赵无忌去宁远。 宁远城距山海关很近,山海关的另一侧,便是大明的腹地,粮食兵械补给都是十分方便。 此外宁远又是大城,城高壕深,易守难攻,比杏山城这里不知道好多了多少倍。 而杏山城距离锦州只有五十里,清兵战马全力驱驰之下,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若是围困锦州的多尔衮发了狠,留下少部分兵马围困锦州,自己却亲率大军前来围攻杏山城,虽然未必能轻易攻下,但赵无忌若是被困在这里,却也十分尴尬。 嗯,上一任总督洪承畴松山被围,然后便兵败被俘,这一任总督赵无忌,刚到辽东,也被清军迅速包围? 消息若是传回京师,崇祯皇帝不被吓死,怕也是会被气死。 望着这座不大却坚固异常的城池,赵无忌的心中,慢慢地也有了计较。 “不急,且先跟随本官上城头看看。”赵无忌说道。 于是由虎大威在前领路,赵无忌带着手下的将官骑着马来到了城墙之下,拾级而上,登上了杏山城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城下不远处那些战死明军士卒的头颅,如今被清兵堆成了一个如同金字塔一般的人头京观,一眼望过去,上面的明军头颅俱是一副死不瞑目状,惨不忍睹。 赵无忌见状,脸色立即就变得很难看。 思忖片刻后,赵无忌转身吩咐道:“刘芳亮,你率铁骑四千,出城警卫梭巡,若是有敌军来袭,便击破之!”刘芳亮当即领命而去。 “这些阵亡的将士,皆是我大明的英灵忠骨,怎能容得鞑子如此践踏?虎将军,你立即派遣人手,出城将这些忠臣义士的骸骨,分拣掩埋了吧。” 虎大威虽然觉得此举十分危险,毕竟清兵便在五十里外,几乎是转瞬即至,但赵无忌既然有令,且又是埋葬阵亡将士的骸骨,于情于理,他都不好开口拒绝。 稍稍停顿了一下,虎大威便急忙答应了下来。 “此外,本官从城头望去,看那城外几里地处,却有一片树林,趁着我军铁骑尚在城外梭巡,你可派遣一些百姓民壮,速速前去砍伐一些树木,以为守城之用,至于数量,嗯,越多越好。” “末将遵令!”虎大威沉声应下,当即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被组织起来的士卒和百姓民壮纷纷出城,一路直奔树林,前去砍伐林木,另一部分则去安葬掩埋那些明军的头颅,尸首。 望着城下的百姓们忙碌的身影,看着他们那热火朝天的劲头,虎大威的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便是洪承畴大人,拥兵十五万的时候,这些士卒和百姓们也不敢如此放松,而赵大人只不过带来了八千人,气势却远远胜过洪大人的十五万人,只派了四千铁骑在周围梭巡,但士卒和百姓的心里却是皆都安定了下来。 便是以凶残善战闻名的满清豫亲王多铎,见了赵大人的旗号之后,也不敢上前交战,弃了辎重粮草不要,不战而退,落荒而逃。 看来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有号称大明战神的赵无忌在此,却也难怪这些士卒和老百姓如此放心大胆。 从中午直到日头西斜,赵无忌一直站在城头之上,望着远处,默然不语,虎大威曾以城头风大为由,希望赵无忌能离开城头,稍事歇息一番,却被赵无忌给拒绝了。 赵无忌拿着望远镜,时不时地向着远方看去。 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拿着望远镜,去观察杏山城里的地形。 直到傍晚时分,几千名明军士卒的头颅尸身终于安葬掩埋完毕,而清军似是也因惧怕赵无忌的威名,迟迟没有到来。 于是赵无忌吩咐手下摆上香案,奉上三牲,亲自带着虎大威,李定国等人上前祭拜英灵。 曹变蛟,王廷臣,杨振等人的灵位,被摆在了最前面。 想起这些壮烈殉国的忠勇士卒,赵无忌的眼圈发红,情不自禁便已有泪水流下,无数士卒百姓亦是跟在赵无忌身后,跪倒在地,祭拜这些为国战死的将士们。 人群中,时不时便有哭声响起,十分的凄切。 赵无忌随后便转过身来,望着身后无数的百姓和士卒们,他唰的一声,抽出了手中长刀。 “将俘虏的清兵给本官带上来。”赵无忌冷冷吩咐道。 片刻之后,五十名被俘的清兵,人人都被五花大绑,一个个被明军士卒们揪着头上的鼠尾巴辫子,给拖了上来。 饶余贝勒阿巴泰也是双手反绑,被带到了这里,佟报国带着十余名士卒包围在他的身旁。 望着面前无数的百姓和士卒们,赵无忌扬声说道:“本官赵无忌,蒙皇上不弃,现为兵部侍郎,太子少保,总督辽东兵马,受皇上之命,前来此地与满鞑作战。” “七年前,本官为神木知县,适时后金寇边,杀入我大明境内,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本官当时便发下宏愿,定要让这些刽子手,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随后本官挥师北上,征讨助纣为虐的蒙古诸部,斩杀敌兵约三万人,在蒙古草原上,一口气也搭建了三座人头京观,令蒙人为之震怖!从此之后,再不敢觊觎我大明江山” “今日本官在此再度发誓,本官定会让皇太极,多尔衮这些刽子手,因此事而付出惨重代价!” “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哼哼,本官偏不信这个邪!这次,本官定要杀出一片尸山血海,为这些战死的忠勇将士复仇!” “今日,本官便先收上几分利息。” 说罢,赵无忌以目示意,商敬石当即上前,命士卒们将这些俘虏的清兵带了上来,又命他们在将士们的香案前跪倒。 “来人,将这五十名鞑子给本官斩了,祭奠战死将士们的英魂!” 赵无忌话音刚落,明军士卒纷纷高举手中陌刀,随即双手用力向下挥动陌刀! 唰唰唰一阵刀风闪过,噗噗噗利器入体之声不不绝于耳,清兵士卒纷纷惨嚎着被活活砍死,人人都是身首异处,或是被拦腰砍成两截。 “这便是贼人入侵我大明的下场!”赵无忌浑然不顾溅在身上的血迹,高举手中长刀,大喊一声,“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本官定会为这些战死的英灵们,向皇太极讨一个公道!” 站在阿巴泰身后的佟报国,突然闻到一股恶臭袭来,他捂着鼻子,后退一步,搜索着臭气的来源,随即他发现阿巴泰浑身正在不断颤抖,他站立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摊水迹,恶臭之气,正是从阿巴泰身上传来。 扑通一声,阿巴泰再坚持不住,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祭拜结束,赵无忌吩咐虎大威将这五十名清兵士卒的头颅悬挂在城头之上,以震慑敌军。 天色慢慢地变得昏黄一片,赵无忌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衫,下了马,和虎大威等人漫步走在杏山城中。 看着旁边虎大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赵无忌笑了笑。 “虎将军不必担心,本官今夜便在此城歇息一晚,明日或会离开,别人怕他多尔衮,皇太极,本官却是不怕。”赵无忌回顾左右,说道:“来人,将本官的旗帜,悬挂到城头之上,多尔衮若是想来,便让他来!” 夜幕慢慢降临,一轮皎洁的圆月徐徐升起,悬挂在半空,洒落着如水般的清辉。 月光下,赵无忌带着李定国,商敬石等人,依旧在杏山城中的街道上慢慢走着。 “师父,您已经在城中转了三圈了,您这是要看什么啊?”李定国有些迷惑地问道。 “宁宇,为师教你一招。”赵无忌立定脚步,笑眯眯地看着李定国说道,“战略上,要藐视对手,战术上,要重视对手。” 一旁的刘芳亮听了,顿时便觉得赵无忌这一句话,似是大有深意,“大人此言,其中似是蕴含了很深的道理。” 赵无忌笑了笑,耐心地给他们解释了起来,“战略上藐视敌人,也就是说,我等要抱着一定可以战胜清兵的信心,去和清军作战,因为我军是正义之师,而清兵则是入侵我大明,残害百姓的无道之师,所以天意,人心俱是站在我们这一方,一定要相信,我方必胜。” “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指的就是在具体作战的过程中,一定要尽量地将每一项事情做细,想尽各种办法,想尽事态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可能,一一部署好应对预案,这样才能战胜敌人。” “这也是孙子兵法中所言的,多算胜少算,少算胜无算。” 李定国和刘芳亮二人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连连点头。 第八百九十七章何去何从 赵无忌沉吟片刻,便望向商敬石说道:“商将军,把陈凡,祁隆二人给本官叫来,本官有事情要吩咐他们。” 杏山城中,一处较为偏僻的所在。 阿巴泰无精打采地躺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这是一间以石头堆砌起来的房子,被赵无忌拿来当做监禁阿巴泰的牢房。 清冷的月光从一个异常狭窄,连小孩都钻不过去的窗口中倾泻了下来,照在阿巴泰的身上。 虽然是牢房,但里面还算干净,就是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有股淡淡的发霉的气味。 在祭奠死去将士时,发现阿巴泰被吓尿了之后,赵无忌便命人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阿巴泰躺在黑暗的牢房中,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只见他时而愁容满面,时而咬牙切齿,脑子里紧张地思忖着脱身之计。 周围不时传来明军士卒巡逻时发出的脚步声,阿巴泰仔细地听了半晌,确定周围应该至少有十个明军士卒在看守自己。 于是他很快便放弃了逃走的打算。 阿巴泰很了解这些明军士卒,知道他们的枪法都是非常精准,并且他们手中的火枪,也可以在瞬间同时发射三次,在这种情况下,试图逃跑和试图寻死基本没什么分别。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地传了过来,听动静,来人约有三四人。 阿巴泰一骨碌便从地上坐起,身子坐得直直的,脸色紧张地盯着不远处的铁门。 吱嘎一声,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佟报国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一名士卒左手拿着个灯笼,右手紧握着一把出鞘的长刀,刀尖斜斜前指。 刀锋凛冽,刀身上还带着几块黑色干涸的血迹,刀尖不经意间地指向了阿巴泰,阿巴泰急忙转过眼去,身子也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 这把刀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刀身上仿佛也带着杀气,这让阿巴泰感觉,这刀有些刺眼睛。 随后又走进来一名士卒,他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托盘上的东西,但是有一阵食物的香气,从托盘上传了过来。 阿巴泰稍稍有点放心,不过他还是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将后背靠在了石墙上。 托盘被轻轻地放在地上,借着明军士卒手中灯笼的微光,阿巴泰看清了托盘里的东西。 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汤里有几块土豆,还有几块肉,旁边还放着两个馒头。 阿巴泰急忙站起,脸上露出谄笑,嘴里的感激之词还没来得及出口,佟报国已经冷着脸转过身去,带着两名士卒离开。 咣当一声,沉重的铁门再度被紧紧关上,小屋里重新变得一片黑暗,随后咔嚓一声,门锁落下。 阴暗冷寂的牢房中,阿巴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后,他的身躯便软软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 门外的脚步声开始远去,同时也传来了明军士卒间的私语。 在这寂静的夜里,脚步声和谈话声都传得很远,阿巴泰听得很清晰。 “将军,为何要如此优待这俘虏?还要给他马肉汤喝?” “你不懂,大人来此的消息传出后,老贼皇太极早晚会杀来此地,到时就把这个饶余贝勒,杀了祭天。” “哦,难怪,这是断头饭啊。” “算是吧。”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远去。 阿巴泰目瞪口呆地在屋子里坐了半晌,虽然面前摆着香气扑鼻的肉汤,但他却突然失去了食欲。 他被吓坏了。 他是努尔哈赤的第七子,是身份尊贵的饶余贝勒,原本还有大把的青春和荣华富贵等着他前去享受,挥霍,他现在还不想死。 突然间,牢房门口的铁门上,猛地传来一阵疯狂的捶打和晃动声,“来人啊,放我出去,我要见赵大人,我要见赵大人……” 阿巴泰声嘶力竭的不断喊叫着,于此同时,他也疯狂地用力撞击和拍打着眼前的铁门,以引起周围明军士卒的注意力。 亥时刚过,感觉有些精疲力尽的赵无忌终于在商敬石的陪同下,来到了虎大威为他安排的一处宅院内。 院子不大,是个简简单单的四合院,一间正屋,旁边两处厢房,赵无忌带着商敬石和几个侍卫进了院子,随手便关上了院门。 进了屋里,点亮烛火,明亮的火焰立即便驱散了屋中的黑暗,虽然如今已是深夜,赵无忌却是并无困意。 他白日在众人面前是都是一副信心满满之态,但内心深处,如何面对强悍的清兵数万大军,依旧是摆在赵无忌面前的严峻问题。 很困难,理智告诉他应该退守宁远,但总有一种直觉和责任感,告诉他要留在这里,留在对抗清兵的最前线。 究竟该何去何从,十分的难以择决。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随即佟报国推门走了进来。 “禀报大人,阿巴泰求见,说他手头有重要情报,或许对大人有些帮助。”佟报国恭谨地说道。 赵无忌稍微迟疑了一下,便道:“把他带过来吧。” 片刻之后,阿巴泰便被佟报国给带到了赵无忌的屋子里,阿巴泰见了赵无忌,急忙就跪了下去,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 佟报国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赵无忌给拦住了,“报国,你先别走,阿巴泰,你快起来吧。” 屋中房门关上,足足半个时辰后,房门方才再度打开,佟报国带着阿巴泰走了出来,与来时相比,阿巴泰的眉毛明显地舒展了开来,脸上露出喜色,他走路的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商敬石将佟报国和阿巴泰送出院外,转身回到赵无忌所在的屋子前面,突然望向一处空无一人的墙角,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问道:“有事么?” 墙角的一处阴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飞虎队首领十九的身影伸展显现,他没有说话,只是对商敬石点了点头。 商敬石会意,随即上前几步,轻轻敲了几下门,便带着十九走了进去。 “属下拜见大人。”十九单膝跪倒在地,对赵无忌行礼。 “十九,快起来吧,怎么,你又有什么发现了?”赵无忌问道。 “属下接到杜千户的飞鸽传书。”十九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信件呈给了赵无忌。 赵无忌哦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 打开信封,翻开信笺,里面正是杜红儿那娟秀的笔迹。 赵无忌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杜红儿在信中主要说了三件事。 一是洪承畴被俘,如今被关押在孔有德的府中,皇太极有意招降他,三番两次派人前去劝说洪承畴归降,不过暂时还没听到洪承畴投降的消息。 二是针对明军可能对辽东的袭扰,清军这次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包括修建堡垒工事,在城池中部署火炮等等,杜红儿提醒赵无忌注意这一点,以免不必要的损失。 杜红儿还说王喜打探到了很多有关清军调动、部署的情报,现随信一同寄来。 第三件事和王喜有关,杜红儿想让王喜返回大明,但王喜有他自己的打算,没有同意,杜红儿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赵无忌拿着书信,坐在那里反复地思忖了半晌,方才拿定了主意。 “十九,杜千户有很重要的事情,她那里急需人手,这样吧,飞虎队你留下两个人在这边陪我就行,其他人连夜赶赴盛京,听从杜千户指挥行事。”赵无忌说道。 “大人何事突然让属下派人去辽东?” “如今是战时,来自满清内部的情报,都需要及时地传递到最前线,以方便前线的将士行事; 如今阿南尊者以及刘文秀正率军在满清的侧翼发起攻击,呼应我军在正面战场的行动,本官派你们去,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杜千户和王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情报传递的更快捷,更安全。” 赵无忌打算让飞虎队负责杜红儿和刘芳亮,阿南喇嘛之间情报的传递,飞鸽传书在战场之上,总是不太安全,而神出鬼没的飞虎队,完全可以胜任这项工作,可以和飞鸽传书形成一个双保险。 十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转身欲走,赵无忌却急忙又叫住了他,“十九,你别急,还有两件事,需要你派人转告杜千户。” “其一,洪承畴既然被囚在孔有德府中,可否安排人手,潜入孔有德府中,告知洪承畴本官已率军前来的消息,以安定此人之心,避免此人投降皇太极。” “此外,若是确定洪承畴已经投敌……”说到这里,赵无忌迟疑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那便尽量想办法杀掉他。” 洪承畴作为大明的重臣和明军的前主帅,他对大明可谓十分了解,再加上他的谋略和威望,一旦此人叛变,对于明军来说,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威胁。 “其二,此战结束后,命杜千户和王喜速速撤离辽东,由飞虎队沿途护送,保证两人的安全。” 十九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此外,还有一事,涉及重大,你且过来。”赵无忌沉声说道。 十九当即上前几步,赵无忌站起身来,低声在十九的耳边说了半晌,十九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随即方才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站在门口,送别了十九,赵无忌这才转身返回屋中。 奔波了整整一日的他,这才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疲倦,如潮水般地向自己袭来。 赵无忌快步走到榻边,很快便躺到床上睡着了,商敬石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提着刀守在他的房门口处,默默地望着周围的夜色,沉默不语。 第八百九十八章招降洪承畴 夜色中的盛京城内,皇宫之中,大汗皇太极躺在榻上,不知为何,今夜他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觉,最后索性叹了口气,披上衣裳,坐了起来。 一旁的宫女急忙殷勤地上前,扶着皇太极下了榻,整个过程,皇太极一直都是极其的小心,唯恐惊动了一旁熟睡中的宸妃海兰珠。 披着衣裳,身后跟着一众随从,皇太极从关雎宫中悄然而出,在清冷的月色下,皇太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宫中漫步而行。 想起正在率军向着辽东杀来的赵无忌,皇太极突然涌起了一阵烦闷。 一战击溃十五万精锐明军,此战堪称皇太极数十年戎马生涯中的得意之作,松锦之战后,局势已然初步明朗,清兵在锦州战场基本胜局已定,兵力上也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然而赵无忌的加入,使得锦州战场增加了一丝不确定性,而他过往对清兵的全胜战绩,也给了皇太极以极大压力。 苍鹰搏兔,亦用全力,山东之战,就是对赵无忌过于轻视,以至十万清兵被其各个击败,这一次,皇太极不打算留手,他暗自下定决心,一旦赵无忌出现在锦州战场,自己定然会率领清兵主力,给予此人以全力一击!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锦州如今还在明军手中,祖大寿也在锦州城内,继续坚守、抵抗着清兵。 这使得招降洪承畴的紧迫性前所未有的重要起来。 一旦洪承畴投降,皇太极便可以利用洪承畴在明军士卒中的威望,使得那一万降卒归心,若是看到洪承畴率领一万降卒出现在锦州城下,心灰意冷的祖大寿,便也再没有继续抵抗下的道理。 朝廷派来的援军都投降了,他在这里困守,又有什么意义呢? 祖大寿在锦州城内也有七八千精锐兵马,他若投降,算上洪承畴,皇太极便多了两万的可战之军,以及一位名帅,一位宿将。 到时在面对增援而来的赵无忌时,皇太极手中实力也会更强,底牌也更多。 范文程说得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天下,朕在洪承畴面前做出一副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姿态,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嗯,明日朕便亲自前去,效仿刘备三顾茅庐故事,设法说服此人,皇太极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皇太极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无意中投向了斜对面的那座宫殿,嗯,是永福宫么?朕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清冷的月光洒将下来,映照在永福宫的牌匾之上,月色如水,寂静一片,灯火早已熄灭的永福宫,似是处处都充满了清冷的气氛和丝丝的哀怨。 皇太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方才迈步前行,方向正是永福宫。 片刻之后,得知皇太极前来,刚刚睡下的庄妃布木布泰,匆匆穿好衣服,便满怀期待之情地迎了出去。 自从上次皇太极将永福宫除庄妃外的所有人通通处死之后,这里俨然成了一座再冷清不过的冷宫。 新近换上的宫女和太监们,他们看待庄妃的眼色也都是冷冰冰的,这些下人最是势利不过,庄妃失宠,并连累整个永福宫的下人都被活活打死,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宫女或是太监,敢对庄妃露出半点笑容,或是同情之色。 也没有哪个奴婢会瞎了眼睛,来巴结这个在大汗心中彻底失了势的妃子。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皇太极也一直都没有前来过永福宫,庄妃这样的一个妙龄美丽女子,独守空房已有一年之久,宛若守寡一般,寂寞冷清。 自从她和多尔衮的事情被赵无忌踢爆后,多尔衮为了避嫌,除非皇太极相召,否则再不会主动前去皇宫,这让庄妃的心中,更是幽怨不已。 庄妃匆匆地小步向着宫殿门口跑去,深夜中,脚步声传得很远,庄妃觉得自己的心也跳动的厉害。 大汗深夜为何突然来此,难道,难道大汗已经原谅自己了么? 念及此处,庄妃的脸上蓦地腾起一朵红云。 毕竟她年方二八,豆蔻年华,正是少女思春之际。 前方终于出现了那个被人团团簇拥的高大身影,庄妃急忙快跑两步,匆匆跑到皇太极面前,赶紧跪了下去,“臣妾不知大汗前来,迎接来迟,还望大汗恕罪。” 庄妃一面说着,一边有意地轻轻扭动身子,做出种种诱人姿态,她的声音听上去,也是甜如蜜糖,婉转娇媚。 不同于庄妃的热情似火,皇太极背着手,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女人, 眼中满是深深的厌恶之情。 只不过此刻是在夜间,烛火明暗不定,众多太监宫女又都是一副低头弯腰的样子,是以谁也没注意到皇太极那异常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之后,皇太极方才开口,“庄妃留在这里,你等皆先退去吧。” 听闻大汗发话,众多太监宫女急忙匆匆散去,庄妃听了,身子一颤,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软,突然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庄妃情不自禁便慢慢跪坐在了地上,红着脸颤声说道:“大汗……” 女子的声音如怨如诉,十分诱人。 回应他的,却是男人冷若寒冰的声音:“朕俘虏了洪承畴,明日晚上,你去劝劝他,设法让他效忠于朕。” 庄妃的身子猛地一震,顿时便如遭雷击一般,定住不动。 让一个妙龄的美丽妃子,在夜间,去劝一位敌国的大臣,并设法让他效忠大汗,聪慧的庄妃,瞬间便明白了皇太极‘劝说’的意思。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惊骇和哀怨的神色,“大汗,大汗何以……” 她的目光终于和皇太极那冰冷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触之下,庄妃急忙低下了头,身子剧震不已,迟疑片刻后,她方才轻声说道:“大汗,臣妾知道了。” 皇太极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皇太极很快便已走远,听到脚步声终于消失在了宫殿中之后,庄妃突然趴在地上,身子不断抖动,一阵被刻意压抑住的抽泣声慢慢传了开去,声音凄凉而慌张。 次日一早,沉睡中的皇太极突然听到耳边似是有人在召唤自己。 “大汗,大汗……” 皇太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御前侍卫索尼的那张谄媚的笑脸,他扭头看向外面,却是天色刚亮的样子。 皇太极猛地坐起身子,抡圆了右臂,狠狠地给了索尼一个大嘴巴子!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后,索尼的左脸,便多了五个殷红的手指印。 “大胆奴才!居然敢扰朕的清梦!”皇太极犹自气愤不已,他抬腿便下了榻,飞起一脚,正中索尼心窝,把索尼踹出了一丈远。 “天杀的奴才,吃了熊心豹胆了么!”皇太极恶狠狠地追骂道。 他昨晚直到半夜方才休息,本想安逸地多睡一会,却没想到被这个没眼色的奴才给打扰了。 索尼哭丧着脸,急忙一翻身,便跪在了地上,他不停地连连磕头,呯呯呯呯地磕得十分响亮。 “大汗饶命,大汗饶命啊。” “大汗为何突然发怒?”不远处的宸妃也被惊动了,她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拦住了正准备继续上前殴打索尼的皇太极。 “大汗,索尼一向忠心耿耿,他这一次,想必也是无心之失,大汗便饶了他这一回吧。”宸妃温柔地劝着皇太极。 皇太极气哼哼地瞪了索尼一眼,这才恨恨地坐了下来,怒视索尼骂道:“你这奴才,好不晓事,我且问你,为何要无故唤醒朕?扰朕的清梦?” 索尼哭丧着脸,急忙说道:“大汗,奴才冤枉啊,实在是前方有紧急军情传来,奴才这才……” “放肆!明军都已被朕歼灭,哪来的紧……”说到这里,皇太极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明国少年的英武身影,一股不妙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皇太极压低了声音,微微倾身,问道:“什么紧急军情?” “大汗,赵无忌率军出现在了杏山城!他救了吴三桂等人,还击败了饶余贝勒和豫亲王,饶余贝勒至今还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落入明军之手,”索尼急忙说道,“大汗,现有睿亲王的文书在此,奴才真的没撒谎呀。” 早有一旁的小太监急忙上前,从索尼手中接过文书,呈给了皇太极。 皇太极一把接过文书,匆匆打开看完,顿时便感觉到头脑一阵眩晕。 赵无忌突然率军出现在了杏山城附近,他不但救走了吴三桂等人,还使得多铎对杏山城的攻击,功败垂成,阿巴泰也败在了赵无忌手中,生死不明。 此外清军还损失了四千多名士卒。 不过总算还有一件好消息,根据多尔衮禀报,赵无忌此次出征带来的人马并不多,只有七八千的样子,这个消息总算让皇太极感觉到了稍稍的安心。 皇太极沉着脸,缓缓地放下手中书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突然宸妃一声惊叫,伸出手指,指着皇太极的脸上。 随即便有一名宫女匆忙上前,跪在皇太极面前,用丝绸轻柔地擦去了皇太极鼻子里流出的血迹。 皇太极怔了半晌,突然一把推倒面前的宫女,站起身来,厉声说道:“来人,快唤范军师前来见朕!” 第八百九十九章最后择决 接到皇太极相召的旨意后,范文程不敢怠慢,当即匆匆赶去皇宫,面见皇太极,片刻之后,他又匆匆而出,坐上轿子,直奔孔有德府邸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范文程便乘轿来到孔有德府中,他也不等下人通传,便直接向软禁洪承畴的那处小宅院走去。 门子眼看是吏部的范尚书亲自前来,却也不敢阻拦。 范文程连续穿过数个院落,绕过假山小径,终于来到小宅院前,推开院门,眼看只见四名丫鬟依旧整整齐齐地侍立在那里,范文程这才松了口气,晓得此间情况一切正常,洪承畴既没有跑,也没有投降。 整理了一下稍显慌乱的心情,轻摇手中羽毛扇,范文程再度恢复了他那副镇定自如的气度,慢步来到房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没有得到回应。 范文程不以为意,稍待片刻后,便推门而入。 洪承畴依旧闭目坐在那张红木太师椅上,表情淡然,不远处的红木方桌上,托盘里放着热气腾腾的米粥,鸡蛋和几碟小菜,碗筷齐全,但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这已经是洪承畴绝食的第三天了。 “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事,洪先生又何必执迷不悟,非要留在大明这艘破船上?”范文程来到洪承畴的旁边,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洪承畴没有理他,昨日他将范文程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谁料到此人竟是毫不生气,今日居然又厚着脸皮,前来说服自己。 对这样的二皮脸,洪承畴拿他也没办法,他极为爱惜地弹了弹身上的绯色官袍,便闭上眼睛装睡,眼不见,心不烦。 “洪先生,无论是大汗,还是在下,对你都是十分赏识,也十分钦佩,大汗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您肯归顺大汗,保您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良田美婢,金银珠宝,应有尽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范文程说着说着,情不自禁自己都陶醉了起来,他的眼中呈现出向往和贪婪的光芒,与他刚才轻摇羽扇,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住口!你这个汉奸!”洪承畴猛然站起,暴怒的犹如一只发怒的雄狮般,怒视范文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范文程,你连家雀都不如,你就是个吃死肉烂肉的秃鹫!不要将本官和你相提并论,本官丢不起那个人!” 范文程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眼中凶光一闪即逝,他怔在那里,既尴尬又羞恼。 若不是洪承畴此人对大汗十分重要,今日一早,皇太极又将他唤入宫中,催促他尽快说服洪承畴,范文程早就喊人冲进来,把洪承畴给大卸八块了。 范文程气得脸上的两撇胡子都在不断地抖动,脸色慢慢地转为狰狞凶狠,刚才装出的儒雅风度早已荡然无存。 洪承畴轻蔑地看了范文程一眼,再度坐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无视范文程的样子。 “好!洪先生忠肝义胆,本官亦是佩服不已,不过,洪先生觉得,大明王朝还值得您这么做么?明皇崇祯,既任用先生为帅,却又猜忌先生,派出监军张若麟掣肘,其后更是频繁催战,直接导致了先生此次的失败,如此做法,岂非亡国之君乎?”范文程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着洪承畴。 “更何况,如今松山城,杏山城,塔山城皆已落入我军之手,只剩宁远一城,孤悬关外,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便是被先生所倚重看重的吴三桂,也只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单骑逃入宁远城。” “辽东之战,胜负已分,便是那锦州城的祖大寿,也早有投降之意,宁远孤城,落入我大清手中,亦是不远。” “如今天下大势已明,明朝覆灭亦不过是这两年之事,我大清如今兵强马壮,名将如云,悍卒如雨,大汗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实乃当世之明主,先生又何必抱残守缺,死抱着明朝这艘破船不放?” 范文程顿了顿,瞥了一眼洪承畴,却发现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杏山,塔山,松山三城陷落后,我军猛士已将城中拒绝投降的百姓屠戮一空,来日我大清猛士南下之日,想必大明百姓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漂橹,这就是拒不投降的下场!” 为了说服洪承畴,范文程故意捏造了部分事实,他不但没有提及赵无忌率军来援之事,更是夸口塔山,杏山已被清兵拿下,希望能用绝望的事实,击溃洪承畴的心理防线。 “洪先生是聪明人,本官也不想多说太多,大汗稍后会前来探望洪先生,何去何从,先生好自为之,切勿自误!” 说罢,范文程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呯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在耳边响起,洪承畴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脸色依然平静,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宛若翻江倒海般,震荡激动不已。 范文程刚才的话语,给他以极大的撼动。 洪承畴很明白,朝廷的可用之兵,也就是他带来的这十五万,而这十五万兵马已经损失得差不多了,再不会有援军能前来拯救自己。 钦州伯赵无忌算是一个,但他相距太远,便是他有心报国,怕是也无力回天,等他赶到辽东,怕是清兵都能攻破京师了。 杏山,塔山都是小城,在八九万清军的猛攻之下,城池被攻破,或是像松山那样被内奸出卖,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范文程说的没错,大明王朝如今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改朝换代已经迫在眉睫。 事实上,在赵无忌穿越前的那个时空里,松锦之战后仅仅两年,京城便被闯王李自成率军攻破,崇祯皇帝上吊煤山。 随后便是清兵入关,杀入中原,在江南一带,杀得人头滚滚,扬州十日不封刀,嘉定来来回回被屠了三次之多,确实是血流漂橹,尸横遍野。 是杀身成仁,壮烈殉国,还是就坡下驴,投靠满清,今日洪承畴必须做出最后的决定。 因为范文程提及,皇太极今日也会前来,亲自劝降洪承畴,这说明皇太极已经失去了慢慢劝说自己的耐心,准备最后的摊牌了,洪承畴至此已经退无可退。 大清和大明,他必须旗帜坚定地选择一方。 第九百章杏山城的弱点 洪承畴是非常典型的儒家士人,深知忠孝仁义的道理,但内心深处,他更赞同法家的那一套思想,不遵守常规,而是非常注重实用。 就一如当年,洪承畴以文官之身,率兵开始剿匪之时,他的所作所为便非常鲜明地体现了洪承畴以实用为主的剿匪方略。 当时对待流贼的处置办法,朝中文官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以抚为主,理由是这些人都是活不下去的大明百姓,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改过自新,方能体现皇上和朝廷的仁慈爱民。 这其中的具体代表便是陈奇瑜,他在车厢峡包围了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在完全可以轻易将这些流贼都杀光的情况下,他却选择了招抚流贼的方略。 结果高迎祥等人靠着假装投降得以活命,逃得生天后便斩杀了陈奇瑜派来的官员,再度扯旗造反,流窜他处。 此举直接导致了陈奇瑜的垮台,洪承畴接任。 文官中的另一派,则坚决主张剿灭流贼,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洪承畴。 洪承畴对待流贼的策略就是‘杀杀杀’,有时他甚至不接受投降,连降卒都杀,虽然因为此事,洪承畴屡屡遭到朝中的御史言官弹劾,称其是酷吏,但不可否认的是,洪承畴采用的法子很有效。 毕竟连年的灾难,以及土地兼并的愈演愈烈,再加上富有的地主豪绅阶级一毛不拔,拒绝缴税,所以大明的这些官员们,手中的钱粮数量有限。 农民军也想接受招抚,但接受招抚之后,朝廷却拿不出足够的钱粮来安置自己,为了活命这些农民军便只能降而复叛。 而洪承畴就不同了,他想的很清楚,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他杀得农民军越多,所在当地就越安定,吃不上饭的都被杀了,有饭吃的,也不会去造反。 就这样,凭着他的韬略以及心狠手辣,洪承畴凭着镇压农民军的军功,步步高升,最终升到了兵部尚书,蓟辽总督这样的位置,成为大明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拘泥于教条,凡事以实用为主,这便是洪承畴行事的最高准则。 所以当洪承畴听到范文程说道,明军大势已去时,不可否认的是,彼时彼刻,他确实是动了一丝要投降的心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北宋大家张载的名言,华夏的儒生士子,无不将这四句话当成是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也将其当成做人的最高准则。 洪承畴也不例外。 在洪承畴看来,天下大势非人力而能挽回,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大明王朝的丧钟已经敲响,兵事上再拦不住满清对大明的侵攻。 而唯一能跟清兵有一战之力的钦州伯赵无忌,如今却被崇祯打发到了岭南,便是崇祯现在立即相召,而赵无忌也接到诏书后马上起行,入京勤王,那至少也要一两个月。 对大明王朝的虚实深浅,洪承畴清楚的很,朝廷在北方剩余的兵马,连张献忠,李自成那样的流贼都挡不住,更不用说去面对清兵的冲击了。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皇太极挥师杀入山海关,攻破京城,顺势席卷大明北方,与流贼李自成,张献忠各占半壁江山。 却不知道,虎大威有没有突围成功,自己托付给他的半生用兵心得,最后又落到了何处,想到这里,洪承畴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旁边案几上,一阵清雅的茶香淡淡袭来,洪承畴随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望着眼前茶盏上升腾袅袅的雾气,品味着嘴里的丝丝苦涩,洪承畴的思绪,突然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夏日,他记得,那是在西北的神木县,他和当时还是神木知县的赵无忌第一次见面。 “德,变化万千,存乎一心,老夫且问你,你可知道‘赵氏孤儿’?” “赵氏孤儿报仇之前,谁会知道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程婴,其实是个大大的义士?” “老夫此时,被人诬为失德杀俘,那又如何?数年之后,流贼若平,世人当会给老夫一个公正的评价……” 洪承畴慢慢地放下手中茶盏,他的目光由迷茫而慢慢地变得清澈了起来,半晌之后,他仿佛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自己终究无法逆天,只希望那少年人,能够不负自己的所望罢。 肚子里突然发出一阵阵的响动,阵阵饥饿之感亦是不断袭来,洪承畴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连续三日没有饮食了。 略一沉吟,他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那个托盘,托盘中,饭菜已凉。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来人……” 杏山城城头之上,赵无忌带着手下众将,居高望远,不断地观察着周围的形势,片刻之后,他方才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多尔衮用兵何以如此保守?本官在这里待了一日一夜,等他来攻,他却迟迟不来,真叫人好生扫兴。” 一旁的虎大威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别人都是畏清兵如虎,生怕清兵前来攻打,钦州伯倒好,整日盼着清兵来攻,清兵不来,他还抱怨上了。 “此地,是个绝佳的用兵之地啊,”赵无忌放下望远镜,回顾众人,伸手向着东北方向指了指,“向前三十里处,便是松山城,再向前二十里,便是锦州,若是为锦州解围计,此地乃是最适合的一处驻兵之地。” 赵无忌兵少,所以他盼着多尔衮能率大军前来攻城,到时他便可以借着坚城之险和手中的犀利火器,以较小的代价,杀伤大量的清兵。 若是出城野战,这坚城之险可就没有了,到时便只能率军和十倍于己方的清兵硬拼,在对方还有炮营在手的情况下,想要取胜,难度极大。 这也是他一直待在杏山城,迟迟不走的原因之一。 “大人,”虎大威急忙抱拳禀道:“大人所言虽然极有道理,但此地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而洪大人也是因此事,而败于清兵之手。” “哦?本官愿闻其详。”赵无忌望着虎大威,温和地说道。 第九百零一章有前权无后守 “好叫大人得知,无论是松山,还是杏山,最大的缺陷便是距离我军后方太远,杏山距锦州五十里,据身后最近的塔山城,却有八十里,距离宁远则高达一百二十里地之多。” “末将曾自敌兵口中获悉,鞑酋当初曾率人暗中窥探过洪大人的营寨,深感我军防守无懈可击之余,却也发现了洪大人用兵的一个致命弱点,那便是‘有前权而无后守’。” 赵无忌的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虎将军的意思,杏山此地,距离我军后方过远?” “正是如此,”虎大威伸出手去,在城下画了一个圈,说道:“若是敌军以重兵包围杏山城,则由于此地据我军后方过远,我军很难救援到此地,路途中也非常容易遭到机动力强大的清军骑兵袭击,无论是增援,还是运粮,均是十分困难。” 赵无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虎大威的意思。 “虎将军言之有理,不过这一点本官已经注意到了,此外虎将军转交洪大人书信中,亦是谈及了此事;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此地距离敌军太近,也有利于我军发起对清兵的进攻,本官的作战风格,一向都是进攻再进攻,是以驻扎于此,对本官来说,那是再好不过。” 说到此处,赵无忌禁不住想起了洪承畴的遭遇来。 赵无忌以为,洪承畴的错误之处便在于他没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向手下低头,答应众总兵提出的突围之计,若是他能坚持率军和清兵决一死战,或许局势将会完全不同。 确实,明军的阵营过于靠前,使得后方的运粮和援军,因路途过长,易遭到机动力强大的清军袭击,很容易被敌军断绝粮道。 但松山城的优点,当时洪承畴却没有看出来。 阵营过前,同样意味着明军的大军,距离清兵也很近,若是洪承畴能坚持自己的决定,率军与清兵决一死战,或是派出吴三桂,曹变蛟这样敢战又能战的将军,偷偷集中全部精锐兵力,于近距离猛然突击敌军大汗皇太极的营寨,则很有可能会取得此战的胜利。 因为明清两军距离过近,所以一旦兵力占据优势的明军率先发起突袭,清军其他部队很难及时赶来救援自家大汗,以吴三桂,曹变蛟的骁勇,数万精兵悍卒突击之下,便是杀不了皇太极,也能正面击溃敌军的中军主将。 皇太极一败,则清兵群龙无首之下,自然也会全军溃败。 只可惜明军的几位总兵被清军吓破了胆,一味求稳,反而错过了取胜的最佳机会。 两军相逢勇者胜,高手作战,最忌临阵变招,弄出个四不像出来,轻易被敌军击败。 “多尔衮既然不肯前来,本官便只得在这里多等他一日好了,”赵无忌想了一想,便转身吩咐一旁的商敬石,“商将军,把那五十名清兵士卒的头颅,都悬挂在城头的旗杆之上示众!再放回几名清兵俘虏,命他们去给多尔衮送信,就说我赵无忌如今就在杏山城,恭候他睿亲王的大驾!” 商敬石听了,当即领命而去。 虎大威在一旁,顿时便觉得有些坐立不安,露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觉得面前的这个钦州伯,实在是有些过于疯狂了。 毕竟多尔衮那里,可是有着七八万的精锐清兵,人数十倍于己方。 不理会虎大威的担心,赵无忌依旧是一脸的轻松,他笔直地站在城头上,任凭粗粝的风沙,不断地打在他的衣衫上和脸上,却是丝毫未有退缩之意。 城头之上,黑色的军旗迎着风不断飘扬,赵无忌望着东北方向,心中涌起强烈的战意。 时间慢慢流逝,天色由明亮而变得昏黄,最终逐渐黯淡了下去,一直到夜幕落下,清兵也没有来。 吃过晚饭后,趁着夜色的掩护,赵无忌带着十九和商敬石以及几十名精锐的明军骑士,驱驰数十里地,最终偷偷地摸到了距离清军营寨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准备亲自查探敌情。 多尔衮用兵多年,十分警惕,不但营寨守卫森严,便是营寨的外围区域,也不时有清兵的骑士,隔三差五地出现,放哨梭巡,以防止明军趁夜偷袭。 赵无忌蹲在地上,躲在一处灌木丛的后面,拿着望远镜,不断地观察着远处的清兵营寨。 多尔衮是满清有名的将帅,在安营结寨上,多半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但赵无忌依旧不死心,他拿着望远镜看了半晌后,便低声对一旁的十九说道:“十九,你带人去前面看看,弄清敌军的具体兵力和分布,格外留意下敌军的马厩和炮营。” 马厩和炮营,是最好的袭击地点,一旦出事,对清兵的伤害也是最大。 十九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带着另外两名黑衣人,如同暗夜中的鸟儿一般,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清兵帅帐中,多尔衮脸色铁青,坐在正中,豪格和多铎两人犹如两只斗鸡一般眼对眼,互相瞪着,各不相让,阿济格则站在一旁,颇有些手足无措。 萨哈廉站在豪格身后,亦是怒视多铎,他手扶腰间长刀刀柄,似是有上前相斗之意,站在他身旁的阿山亦是一脸的狰狞神色,看上去十分吓人。 孔有德则是一脸尴尬之色,不知该做什么好,这两边无论哪方他都得罪不起,毕竟相争两方都是满清贵族,而他只不过是个汉军旗的将领而已。 “哎呀,两位王爷何必如此?都是为了国事,又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的呢?”孔有德硬着头皮上前劝阻。 “滚!”豪格的回应,简单明了。 孔有德一张脸蓦地变得通红,他呐呐了两声,便摇了摇头,退了下来。 豪格不理对面的多铎,扭头望向坐在大帐正中的多尔衮,恨声怒道:“多尔衮,我且问你,赵无忌如今兵力不过数千,龟缩在一个小小的杏山城,我军坐拥八万雄兵,为何你迟迟按兵不动,却是不敢上前?” “豪格!”多铎一伸手便揪住了豪格的衣领子,怒道:“大汗任命的统帅是多尔衮,你不过是个副帅而已,你虽然贵为太子,但也不能公开顶撞主帅!就是在大汗面前,也没这个理!” 萨哈廉急忙上前,用力拨开多铎的手,面色不善地怒道:“多铎,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对太子殿下,你要有应有的尊重!” 豪格亦是瞪着多铎,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位亲王,号称大清军功最盛者,居然看到赵无忌的兵锋出现,便被吓得抱头鼠窜,连粮食辎重都不要了,本王真是很奇怪,这样的人,又哪来的自信,指责本王?” 多铎脸色一红,便待发作,没想到眼看局势日益失控的多尔衮,突然便是一声大吼:“全部都给本王住嘴,乖乖地坐回原处!如果你们还承认本王是你们的统帅的话!” 多铎听了,这才恨恨地松了手,退后两步,坐了回去,豪格也退了回去,眼中目光怨毒,死死地盯着多铎,看模样恨不得一口吃掉他似的。 多尔衮沉着脸,看向一旁的豪格,开口说道:“肃亲王,大汗曾有命令,无论谁是谁非,军中一切事务,当由主帅做主,你若是对本王有意见,你可以提,但是在大汗罢免本王的统帅一职前,本王觉得,你应该先听从本王的调遣行事。” 豪格斜了多尔衮一眼,冷哼了一声,不过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大汗临行之际,带走了一万兵马以及那一万明军降卒,如今我军兵力,共有七万人马。” “但赵无忌只有七八千人!”豪格禁不住再度开口,“我军兵力十倍于敌军,睿亲王为何如此胆小如鼠,不敢进军?” “莫非……”说到这里,豪格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之色,“难道传言中,睿亲王与赵无忌之间,有着某种君子协议之事,竟是真的?” “放肆!”多铎用力一拍面前的案几,再度站起身来,伸手指着豪格便骂道:“我兄弟三人为大清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岂是你这个黄口小儿所能诋毁的?” 那边萨哈廉唰的一声抽出腰刀,刀锋凛冽逼人,指向多铎怒道:“多铎!你再对肃亲王无礼,休怪本王刀下无情!” 就在紧张局势一触即发之际,多尔衮再度沉着开口:“本王说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若是再有人不听本王号令,在帅帐之中随意喧哗,本王不管是你多铎,还是豪格,一律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再说!” “本王是大汗任命的主帅,你们蔑视本王,便是蔑视大汗!” 眼看多尔衮发了真火,萨哈廉和多铎两人这才悻悻地退了下去,多尔衮心狠手辣,眼下大权在握,若是真惹翻了他,谁也落不到好果子吃。 “赵无忌阴险狡诈,岂可对其等闲视之?豪格,本王还是那句话,大汗免去本王的统帅一职前,请你遵守本王的将令,可否?” 豪格撇过头去,再不说话。 第九百零二章庄妃侍寝 “阿济格,你来告诉他们,为了弄清楚明军的真实情况,我们损失了多少侦骑?”多尔衮沉声说道。 阿济格站起身来,脸色有些尴尬,“赵无忌手下部众十分精锐,火枪犀利,确实不可等闲视之,我军损失了五十多个侦骑,方才抓获了两名明军活口,并且这两人还不是黑旗军士卒,而是山西兵。” 豪格,萨哈廉等人听了,都是有些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多尔衮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奇怪么?一点都不奇怪,赵无忌这次带来的是他手下最精锐的枪骑兵,其战斗力相比我方白甲兵亦是不遑多让,其手中三眼铳射程之远,高出我军太多,威胁极大。” “本王乃是持重,绝非畏敌。” 微微俯身,多尔衮有些嘲讽地看着豪格,继续说道:“肃亲王,如今敌情已明,你若是觉得本王胆小,那本王便拨下三万人马交给你,由你去挑战赵无忌,如何?” 豪格听了,眼中凶光猛地一现,他恨恨地看了多尔衮一眼,片刻之后,却是冷哼一声,没有接腔。 赵无忌若是好对付,多铎也不会一见到他的旗号,就望风而逃了,便有三万兵马在手,豪格也不敢去挑战赵无忌。 眼看已经震慑住了豪格,多尔衮也便见好就收。 生怕刚才的话语会打击己方的士气,多尔衮摸了摸下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再度开口道,“不过,诸君却也无需太过忧虑,女真勇士们的鲜血并没有白流,据那两名明军士卒供认,赵无忌此番只带来了八千人马,其中步卒三千,骑兵五千。” “除此之外,赵无忌再无其他部队。” 听说枪骑兵只有五千,帐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认真思索起对付明军的办法来。 赵无忌手下的枪骑兵,作为赵无忌手头的王牌部队,当初在山东一战,可谓是大放异彩,杀得清兵望风披靡,损失惨重。 事后清军诸将总结起此战来,都对赵无忌手下的骑兵,尤其是他的枪骑兵忌惮不已,他们装甲厚,机动力和战力极强,最关键的就是他们装备的那件堪称逆天的武器,三眼燧发枪。 三眼燧发枪射速快,火力毒,关键是射程还特别远。 若是没有燧发枪,白甲兵在战力上或可与明军的骑兵平分秋色,单兵素质上也强过明军士卒三分,但随着燧发枪的加入,便是白甲兵,在明军枪骑兵面前也是处于劣势。 实际交战中,往往白甲兵还没冲到己方弓箭的射程内,还没来得及射箭,便被明军士卒在远处用燧发枪给爆头了。 加上对方也是骑兵,双方速度都差不多,所以白甲兵对上枪骑兵,是打也不是,逃也不是。 打的话够不着人家,逃的话,对方有马,被追上的话,一样会乖乖挨枪子。 一对一的情况下,白甲兵绝不是明军枪骑兵的对手,想要取胜,只能依靠人数优势,用堆人命的手段,去干掉对方。 得知只有五千枪骑兵后,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五千枪骑兵,虽然依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是清军仗着人数上的优势,总会有办法压制住他们的,毕竟清兵的战斗力也是非常强大的,所谓蚂蚁多了咬死大象。 至于赵无忌手下那三千步卒,则自动被众人给忽略了。 步卒便是再猛,也追不上骑兵,大不了打不过就跑呗,无论是多铎,还是豪格,对这三千步卒都没有太过在意。 “我等放任赵无忌在那杏山城,万一被他钻了空子,偷偷带着五千骑兵穿过战场,前去偷袭盛京怎么办?”阿济格突然想起了此种可能,顿时便有些惴惴不安。 多尔衮看了自己这位耿直的大兄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嘴里却说道:“大兄勿忧,赵无忌的根本在宁远,他若是重兵突入我方境内,本王便亲提大军,扫荡杏山,塔山,宁远几城,只要拔掉了这三根钉子,赵无忌的骑兵便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再不足为惧。” 他嘴里说的自信万分,心中却在想,若是赵无忌当真杀入己军后方,到时与皇太极斗个两败俱伤,那简直就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之一。 “我军包围锦州,已有半年之久,锦州城内粮食怕是早已断绝,援军洪承畴也被我军击败,只要我等在这里坚持几日,待到祖大寿投降,再灭赵无忌,犹自不晚。” “更何况赵无忌一向诡计多端,若是我军前去杏山,却被赵无忌觑了空子,偷袭我军,为锦州解围怎么办?那岂不是半年之功,毁于一旦?” 多尔衮的话语条理分明,便是向来与他不睦的豪格,萨哈廉等人,也不得不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那饶余贝勒的仇,便不报了么?”豪格气哼哼地说道,阿巴泰至今音讯全无,豪格觉得他现在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谁说不报仇?”多尔衮反问了豪格一句,“只不过时机未到。” “范先生在京师中的探子,今早传来情报,崇祯老儿命令赵无忌总督辽东兵马,营救洪承畴和祖大寿。” “如今洪承畴已经被擒,锦州城的陷落亦是指日可待,只要我们能坚持到锦州陷落,到时不用我等出手,想必崇祯老儿那个昏君,便会替我们动手,主动除掉没有完成使命的赵无忌。”烛火之下,多尔衮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阴森。 多铎和阿济格两人对视一眼,亦是相视而笑。 “所以,在大汗率领援军赶来之前,我等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严守阵地,坚持到祖大寿投降的那一天!” “只可惜曹变蛟和丘民仰两人的头颅,丢失在了杏山城下,否则倒是可以拿过来,动摇祖大寿的心志。”念及此处,多尔衮心中大呼遗憾。 其实原本这两人的头颅是要拿去锦州的,只不过皇太极对逃到杏山的吴三桂很感兴趣,想收服他,所以才会先将两人头颅送去杏山。 结果果然收到奇效,次日一早,绝望的吴三桂便弃城而逃,结果在半路上被事先埋伏好的阿巴泰所伏击,几乎全军尽没。 只是多尔衮算到了开头,算到了中间,却没有算到最终结尾,就在明军即将被歼灭的千钧一发之时,赵无忌率军及时杀到,连续杀退了阿巴泰和多铎,解围杏山。 这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多尔衮的方略既然已经定下,再无他事后,众人便纷纷告辞而去,各自返回营寨。 夜色之中,赵无忌苦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看到十九等三人的身影。 十九此番又受了伤,他走路有些一拐一瘸的,来到赵无忌面前后,随即单膝下跪,低声道:“大人,属下有失所托。”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疯狂的狗叫声,点点火光在远处时隐时现,看样子是追兵。 赵无忌看了十九一眼,皱了皱眉,果断地说道:“立即撤退,有什么事,等到了城里再说!” 心中暗叹,敌军戒备如此森严,连十九这样的特战高手都吃了亏,看来夜袭马厩,炮营之事,已然告吹。 夜色下,孔有德府邸里的后花园中,索尼打着一盏灯笼走在最前,在他的身后,四名宫女亦是手持灯笼,将一身艳丽服饰的庄妃拥在中间,几人慢慢地向着不远处洪承畴居住的宅院走去。 索尼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自叫苦。 皇太极用过晚饭后,便招来索尼,传下命令,命他将庄妃带去孔有德府中,让庄妃前去服侍洪承畴,索尼震惊之余,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只是索尼早已听说过多尔衮和庄妃之间的风流韵事,自己将睿亲王的女人送到洪承畴那里去,多尔衮若是得知此事,只怕断然不肯放过自己。 想起当时皇太极下令时那阴狠的眼神,索尼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几乎可以确定,若是当时自己拒绝此事的话,只怕还未等多尔衮报复,大汗便已当场斩了自己。 两害相权取其轻,夹在两大强人中间的索尼,觉得还是暂时保住小命要紧,至于多尔衮今后可能的报复,那个到时再说。 索尼带着庄妃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宅院之外,他转头示意那几名宫女在外面等着,随后便提着灯笼,单独领着庄妃走了进去。 穿过不长的小院,两人很快便来到了洪承畴居住的屋子门前,索尼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四个丫鬟识得他身上的衣饰,晓得他是宫中的侍卫,于是便急忙退下。 索尼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应声。 扭头看了一眼庄妃后,索尼伸手推开房门,带着庄妃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一盏油灯,烛光如豆,借着微弱的光芒,索尼看到距离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穿明国官员服饰,年约五十余岁的清癯老者。 虽然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这老者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尤其是双眼,炯炯有神。 索尼敏锐地注意到,老者身上的明国绯色官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宽大貂裘。 索尼看得清楚,那貂裘正是皇太极平时最为喜爱的那一件,其色润光泽,雍容华贵,没想到这件貂裘如今却出现在洪承畴身上。 第九百零三章再度分兵 大汗居然将这件他最喜欢的貂裘,送给此人,可见他对此人的重视。 而洪承畴也是极为重视这件貂裘,虽然如今并不是很冷,他却是非常珍惜地披上了这件貂裘,貂裘也被他擦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在跳动烛火的照耀下,不断地闪烁着莹莹的光芒。 大汗所赐,不敢轻慢。 索尼从未见过大汗如此重视过一个人,先是赠送貂裘,随即又让自己将庄妃带了过来,此人究竟何德何能,能让大汗如此待他? 强自收敛心神,索尼在洪承畴面前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洪大人,此乃庄妃布木布泰,大汗知道您夜晚寂寞,特意派遣庄妃前来,陪伴大人叙话。” 这番话语,也是皇太极特意嘱咐索尼所说,索尼也不敢不照办。 “啊?”洪承畴当即就是一阵目瞪口呆,心想礼贤下士,好像也不是这么玩的吧? 饶是他头脑一向机警,处事也向来老道,但仍然被刚才听到的话语和眼前看到的人物给震撼的不轻,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索尼说罢,也不等洪承畴回话,急忙转身离去,留下庄妃一人在洪承畴的屋中。 出门后,索尼随即转身,在外面将房门牢牢地关上,方才快步离开。 此刻洪承畴大睁双眼,嘴巴微张,虽然他自夸戎马半生,又熟读诗文,见识丰富,却也没见过这般将自己的妃子赐给敌方的大臣,这种荒唐之事。 不但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此等事情。 望着眼前的清癯老者,想起远在锦州,风流倜傥的多尔衮,庄妃不禁心中一痛,但她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半点伤心的痕迹。 能在皇宫中生存下去之人,哪个也不简单,皇帝后宫的宫斗,有时比国家之间的战争还要厉害,还要残酷。 只是略一迟疑,庄妃便含笑向前走去。 她的剪水双瞳深深地望着洪承畴,似是想把他牢牢地记在眼中,庄妃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随手便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扔在了地上。 在大氅里面,庄妃只穿了一个类似后世比基尼泳装的肚兜,将晶莹如玉的胳膊和大腿,全部都裸露在外面。 看着面前款款而来,身姿妩媚诱惑的火辣身体,虽然洪承畴早已年近半百,古井无波,此刻却也情不自禁地从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了一番激情。 庄妃确实是绝色美女,魅力非凡,要不然也不会惹得多尔衮宁可冒着被大汗发现的风险,也要与她发生那苟且之事。 此刻的洪承畴,竟然也有些按捺不住。 布木布泰眼神迷离,脚步轻盈,只见她轻笑一声,随手撩了撩鬓边的秀发,便扭动着身躯,向洪承畴走了过去…… “你,且慢……,不行……,唔……” 今日的夜晚,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夜。 盛京城中的另一头,泰和轩酒楼旁边的二层小楼上,王喜的房间中。 门窗皆已紧闭,窗帘也已经全部拉上,跳跃不定的烛火照耀下,乔装成中年妇女的杜红儿,泰和轩的掌柜王喜,以及蒙着脸的黑衣人,十九的副手十三,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团团而坐,正在商议着什么。 叹了一口气之后,紧锁双眉的十三率先开口,“孔有德的府邸,尤其是后花园处,防守十分严密,明岗暗哨数不胜数,我带着弟兄们尝试了几次,根本无法潜入,杜千户,此事只怕还要另寻他法。” 孔有德府邸后花园中,明里暗里潜伏了近百名清兵士卒,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便是飞虎队首领十九亲自前来,只怕也是徒呼奈何。 听了十三的话语后,杜红儿轻蹙峨眉,脸上也露出了苦恼之色,“这该如何是好?若是接触不到洪承畴,便无法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就在昨日,赵无忌一声令下后,十三带着十几名飞虎队员,快马加鞭,迅速赶到盛京,与潜伏在这里的杜红儿接上了头。 皇太极想收服洪承畴使其为己所用,而赵无忌则想阻止洪承畴投靠满清。 所以赵无忌命飞虎队给杜红儿带话,让她设法将自己已经率军来到辽东的事情,告诉洪承畴,以坚定洪承畴的不降之心。 洪承畴若降,则祖大寿十有八九必降,这样一来,崇祯皇帝交代给赵无忌的两件任务,可就都失败了。 更何况洪承畴和祖大寿,以及锦州的那些兵马,对崇祯和明王朝,也是非常重要的,失去他们,是对明王朝的一个沉重打击。 所以赵无忌希望杜红儿能尽量破坏皇太极的图谋,阻止洪承畴投降满清,为此他甚至将大部分飞虎队员都派了出来。 “可否用三眼铳远程狙击此人?”想了半晌,杜红儿想出了一个杀人灭口的主意,只要能击杀洪承畴,那也等于破坏了皇太极的图谋,完成了赵无忌交代的任务。 杀人总是比救人要简单许多。 连十三都无法潜入的地方,救人更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样看来,杀人或是一个妥当的破局之法。 “三眼铳……,”十三思索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三眼铳的最大射程在一百五十步,孔有德府邸附近,在这个距离内,并无高大的建筑物或是大树可供容身,三眼铳狙击,难以实现。” “许尔显是孔有德心腹,借着这层关系,或许我可以混进去,或说服,或击杀此人。”王喜自告奋勇地说道。 杜红儿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就摇了摇头,“不行,大人特意嘱咐过,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洪承畴周围全是满清的士卒,你去刺杀他,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若是我不刺杀他,而是混进去,伺机将信息传递给洪大人呢?”王喜问道,“把大人来援的消息,告诉洪承畴。” 扭头看向一旁的十三,杜红儿问道:“洪承畴可曾投降敌军?” 十三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听恭顺王府中的奴仆说,他现在已经停止了绝食,并且今日上午皇太极也去见了他。” “这么说,洪承畴也有可能已经投降清廷了,”叹了口气后,杜红儿望向王喜,“也就是说,你传讯之后,极有可能洪承畴会当众揭发你,命人抓捕你。” “杜千户放心,王喜既然来了辽东,就从来没打算能活着回去,只要能为钦州伯,为我大明百姓做一些事,王喜的性命,其实并不重要。” 昏暗的烛火中,杜红儿脸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良久之后,她才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切记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发现势头不对,便速速撤回,千万不要轻易暴露身份。” “还有,消息成功送达后,立即出城前去盖州港,我会在那边等你,大人曾有命令,此间事了之后,便让我等速速赶回大明。”杜红儿沉声吩咐道。 次日一早,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一夜都没怎么睡觉的赵无忌,强打精神出现在了虎大威等人的面前。 “大人昨夜可是没睡安稳?”虎大威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无忌无谓地摆了摆手,“无妨,虎将军不必担心,本官今日召集你等来此,乃是为了集思广益,商讨我军近期的行动。” 赵无忌虽然嘴硬,但话音未落,他便禁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得一旁的李定国和商敬石等人,心中都有些心疼,晓得他昨晚只怕是一夜没睡。 昨夜赵无忌确实是苦思了一整夜,绞尽了脑汁,终有所得,于是吃过早饭后,便匆匆召集众人,准备部署实施迎敌之策。 目光首先投向刘芳亮,赵无忌问道:“芳亮,多尔衮可有动静?” 刘芳亮摇了摇头,“清军除了不时派出侦骑,前来侦查,袭扰我军之外,似乎并无进军来此的意愿,只是扎紧营寨,继续围困锦州城。” “多尔衮此人,用兵确实是老成稳重,他此番却是却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架势。”李定国在一旁思索着说道,“锦州城已经坚持了半年多了,粮草估计也快耗尽了,锦州若失,那我等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锦州城历来就是辽东有数的坚城,便是强悍如皇太极,多尔衮等人,也是无法强攻得手,不得不采用围困之法,希望耗尽明军粮草之后,不战而屈人之兵。 无论是规模大小,坚固程度,杏山城都远远比不过锦州,锦州若是成为清兵的堡垒,则杏山城便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到时赵无忌便也只有撤军一途。 “所以锦州是万万不能有失,多尔衮既然不肯来,本官便想法设法诱他出来!” 略一沉吟后,赵无忌扭头看向虎大威,开始下令,“清兵既然死守不出,这一段时间,也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些日子,你多派人手,前去附近的树林里砍伐树木,再将这些树木运回城中,以备不时之需。” 虎大威急忙领命。 “警戒盯梢清兵的任务,暂时交给王启年负责,芳亮,你率两千骑兵,并秦翼明的三千步卒,暂且先返回塔山城。” 赵无忌打算分兵,引诱多尔衮主动来攻。 第九百零四章潜入王府 “大敌当前,大人为何命末将返回塔山?我军兵力本就不足,大人再度分兵,可是兵家大忌啊。”刘芳亮一脸的迷惑不解,一旁的秦翼明和马万年两人,脸上亦是露出了不解之色。 “塔山城距离宁远最近,是以囤积的物资也最多,你们几人返回塔山,押送一批粮草和作战物资前来,以增强杏山城的防卫力量。”赵无忌沉声说道。 “大人不可!”刘芳亮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措辞,急忙说道:“这样一来,杏山城只有三千骑兵和虎将军的两千战卒,若是被多尔衮打探到了我军虚实,率领大军前来攻城,又该如何?” 赵无忌望着刘芳亮,微微笑着,“刘将军勿忧,本官早已成竹在胸,你且放心前去便是,切记,快去快回,以免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刘芳亮只得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此外,”赵无忌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探手入怀,取出两个锦囊,分别递给了刘芳亮和秦翼明。 “此番运粮途中若是一切顺利,那便休提,若是遇上敌军袭扰,两位将军可打开锦囊,依令行事。” 两人急忙接过锦囊,郑重其事地放入怀中。 “至于宁宇,你则率领剩余的三千铁骑,留在杏山城,保护本官。” 眼看众将皆已领命离去,赵无忌这才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哈欠,方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商将军,本官且去休息片刻,若是有事,你再叫醒本官。” 赵无忌这一觉,从上午一直睡到了下午方才醒来,醒来后的赵无忌,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无比,只是肚子空空,阵阵饥饿之感不断袭来,赵无忌便吩咐厨子尽快做好饭菜送来,又召来商敬石,询问自己睡着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商敬石摇了摇头,道:“一切正常,那些鞑子,十分的小心谨慎,今日一直龟缩在营寨之中,丝毫没有要出动的迹象。” “此外,大人早上吩咐属下使人制作的东西,如今也皆已制作了出来,请大人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哦,都做出来了是吧,好,把东西都交给十九,让十九去处理。”赵无忌吩咐道。 “另外,本官吩咐虎大威去带人砍树,现在进展如何了?” “启禀大人,虎将军得了大人命令后,立即率领大量士卒和民众出城,亲自前去砍伐树木,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砍伐了很多树木,并已一一地运送了回来。”商敬石恭谨答道。 “如此甚好,甚好。”赵无忌点头笑道,“顺利的话,明日下午,芳亮等人也能将那些物质和粮草,运至此地,届时我军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便是皇太极亲至,本官也不惧他。” 与此同时,清兵营寨内,多铎匆匆走进多尔衮的帅帐之中,一脸的喜色,“二哥,喜事,赵无忌分兵了!” “哦?”正在伏案写字的多尔衮急忙放下手中狼毫,又惊又喜地站起身来,望向多铎,“赵无忌分兵了?此事当真?” “绝对是真,今日小弟手下一队侦骑,发现自杏山城中,出去了一彪军马,共计骑兵两千左右,步卒三千余人,方向乃是朝着宁远,塔山一带去的。”多铎喜形于色地说道。 “二哥,如今杏山城兵力空虚,我等何不趁此机会,突出重兵,包围杏山城,除掉赵无忌这个心腹大患?”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多尔衮一时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了想,便问道:“若是赵无忌正在出城的那队明军中间呢?” “不能吧?”多铎亦是有些迟疑地想了想,说道:“出城明军的旗号,打的是‘刘’字军旗,赵无忌的帅旗,如今依旧插在杏山城城头之上,他应该没有离开。” “二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紧下令出兵,包围杏山城吧,抢在那赵无忌醒悟过来之前!”多铎急不可待地说道。 “且慢。”多尔衮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又缓缓地坐回了椅子里,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多尔衮方才开口,道:“赵无忌此人一贯狡诈多谋,此事不排除是他布下的陷阱,为今之计,暂且继续观察一番再说,围困锦州才是头等大事,万万不可有失。” 多铎哎了一声,心中觉得十分的遗憾,他感觉多尔衮自从连续败在赵无忌手中后,是越来越胆小了。 “那小弟立即加派人手,继续去侦查杏山城和那伙出城的明军动向,以便掌握更多的情报。”多铎说罢,转身欲走。 “且慢!”多尔衮急忙喝止住了多铎,“三弟你这性子太急,容易吃亏,你这样一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明军,我军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动静了么? 切记,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以免明军有了提防,嗯,你可以依旧保持派出的侦骑数目不变,使明军以为我军至今尚未发现他们的行动,然后立即派人,在暗中紧紧盯住那伙前去宁远一带的明军, 一旦判断出他们的真实目的,速速将情报向本王汇报,以便本王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小弟遵令!” “此外,亦要通知大兄,让大兄暗中整备军马,随时准备出征,一旦发现明军分兵是实,我等三兄弟立即出兵杏山城,将赵无忌包围在城中,予以歼灭,立下这场泼天大功!” “好!” “还有,切记此事不可让豪格,萨哈廉等人知晓,以免他们提前用兵,既让明军有了防备,又抢去了你我兄弟的功劳。”多尔衮低声嘱咐道。 “二哥放心,小弟知道的。”多铎对着多尔衮点了点头,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奸笑,“哈哈哈哈哈。” 满清贵族之所以能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四处征伐,所向披靡,和他们的制度风俗也有关系。 女真人性情剽悍,只有实力最强的那个人,才会被他们奉为大汗,其实要论起战绩,皇太极才是战绩最强的满清将领,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压服群雄,成为满清大汗。 而对于汗位一直虎视眈眈的多尔衮来说,一旦他能击败赵无忌,便能证明自己比皇太极强,对于他争夺汗位,大有裨益。 盛京城,孔有德的府邸中,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仆人们脚不沾地地忙着在府中各处布置收拾,将府邸布置得一片花团锦绣。 可喜可贺,大汗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收降的前明军主帅洪承畴,终于准备投降了,从昨晚开始,他停止了绝食行为,将送来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听闻此事的皇太极非常高兴,打算过几日在盛京城外的校场中,举行一次盛大的受降典礼,届时祖大寿的堂弟祖大乐,以及投降的一万降卒也会参与典礼,而盛京城的普通百姓,也可前去观瞻。 祖大乐是明军将领,松山城破之际,他和洪承畴同时被俘,为了收降祖大寿,皇太极对祖大乐态度很好,并未为难他,一直也是礼遇有加。 欣喜的皇太极同时也重重地赏赐了恭顺王孔有德,赐了他一件黄马褂,接到黄马褂后,感动不已的孔有德,抱着黄马褂在锦州城外的军营里对着东北方向,流着眼泪,一口气磕了十多个响头,磕得头都破了。 可见恭顺王的忠心耿耿。 不过恭顺王如今正在前线效力,急切间无法赶回,所以暂时是他的几名心腹手下,在府中帮忙张罗,总是要搞出一份喜气洋洋的气氛来,以迎接这几日后盛大的受降大典。 作为孔有德的心腹爱将之一的许尔显,自然也有份参与其中。 王喜穿着一身汉军士卒的衣衫,垂眉低眼地扛着一担礼物,混在几名士卒当中,慢慢地向着孔府的后厨走去。 在他的前面,是挺着肚子,志得意满的许平,也就是许尔显的外甥。 没走多远,这一行人便被几名手持长枪的士卒给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瞎了你的狗眼!”许平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连你许爷爷都不认识了?赶快让道!” 捂着脸的汉军士卒小头目,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退了下去,许平冷哼一声,转身给身后的王喜递了个得意的眼神,便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孔府的后厨。 放下礼物后,许平立即大声指使这几个士卒前去后厨帮忙,眼看士卒们纷纷散去,许平这才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王喜觑见四周无人,急忙也快步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非常狭小的杂物间,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置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堆放得哪里都是,几乎让人没法下脚。 随手打开旁边的一处箱包,许平取出一件衣衫,递给了王喜,他的脸色也有点紧张,“快,换上它就可以进去了,记得快去快回啊,否则我舅舅饶不了我的。” “你放心吧许平,我就是想去看一眼,明朝的大官是什么样的,你放心,我送了饭就走,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王喜一面匆忙地更换衣服,一面拍胸脯对许平保证着。 第九百零五章西北故人 片刻之后,许平依旧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环顾四周,眼看无人,许平当即轻咳一声,便转身离去。 正在屋中的王喜听到许平的咳嗽声,急忙也匆匆推门而出,快步走进后厨厨房。 厨房门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精美的黑色木托盘,托盘上摆着几样菜肴和一碗米饭,这正是给洪承畴准备的晚饭。 抢在胖胖的厨子开口之前,王喜急忙上前,双手端着托盘,转身便走,留下胖厨子皱着眉头,望着远去的王喜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生……” “十三姨要的点心做好了么?姨娘吩咐我来取。”一个俏丽的小丫鬟突然出现在了厨房中,伸手叉腰对厨子说道。 小丫鬟年纪不大,神态却是十分傲慢。 看来这十三姨在府中定然甚是得宠。 “马上,马上,”胖厨子来不及多想刚才的那个面生的仆人,急忙转过身去,伸手打开蒸笼,向里面望了望,一片蒸汽升腾中,胖厨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小玉姑娘,再有个一盏茶的功夫,姨娘要的点心就做好了,您再稍等片刻吧。” 王喜端着托盘,默默地在脑海里回想许平事先告诉自己的行进路线,他先是踏上一座小桥,随即又绕过几座假山,穿过一处楼榭后,那栋清幽恬静的小宅院,便出现在了王喜的眼前。 这一路上,王喜并未碰到任何清兵士卒,但王喜心中明白,他看到的只是表象。 他知道在暗中不知有多少只眼睛,正在警惕地盯着自己,只不过这些守卫看到自己身上的服饰,以及手中托着的物品,才没有出来拦截。 来到宅院前,王喜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很快一个丫鬟便过来给他开了门,王喜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丫鬟走在王喜的前面领路,来到小屋门前,她轻轻敲门,道:“洪大人,该用膳了。” 随即她推开房门,示意王喜自己进去。 王喜端着托盘进了屋,偷眼打量之下,却发现屋中坐着的一名清癯老者,此刻也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老者身上穿着绯色的大明官服,衣衫整齐而干净,他的身上还披着一件黑色的貂裘,貂裘通体黑色,一根杂毛也无,望上去溜光水滑,一看便是价值万金的不菲之物。 老者眯着眼睛望着王喜,风度极是威严,他脸上神情竟似有些容光焕发,并无一丝被囚禁的苦闷之色,王喜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沉。 心念微动之际,王喜最终决定还是按照原有计划行事。 他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将托盘轻轻地放在了木桌上,他的手腕非常隐蔽地动了动,一张纸条便悄无声息地压在了饭碗下面。 身后传来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这声音低得只有王喜一个人能听见,“哦,新来的?” 王喜突然脑子一热,神差鬼使般,便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西北故人,托小人向大人问好。” 洪承畴听了,顿时眼露异色光芒,他的身子亦是震了一震,稍一迟疑后,他突然快速低声问道:“他来了?” “来了。”王喜不敢多加耽搁,他拂了拂自己地衣袖,恭恭敬敬地给洪承畴弯腰行礼,未等洪承畴开口,他便已大声说道:“洪先生请用饭。” 随即王喜转过身去,拔脚便走。 洪承畴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匆匆而去的那个背影,洪承畴的脸色,阴晴不定。 “西北故人?这却是有几分意思,那个人的手,居然都能伸到这里?” 略一沉吟后,洪承畴便转过身来,坐在方桌旁边,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端起饭碗,洪承畴的目光突然一滞,托盘上面,有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 夜幕慢慢降临,今日夜里,雾气弥漫,雾气笼罩了天空,使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看上去也暗淡不少,望着城外的灰色迷雾,站在锦州城上的祖大寿,禁不住叹了口气。 他带着数千人马,在这里坚守了半年多了,眼看城中的粮食即将吃光,弹尽粮绝之际,等待中的援军,却依旧是迟迟不至。 前几日祖大寿倒是听到城下传来一阵喊杀之声,当时便把他激动得不能自制,然而到最后却是空喜欢一场,厮杀声只持续了半日便散了去,之后便依旧一切如常。 清军还是死死地包围着锦州城,而明军也没有力量突围出去。 游击将军戴明匆匆走上城头,抱拳禀道:“将军,城中粮草,已不足十天食用,何去何从,还请将军早做决断!” “哦,本将知道了。”祖大寿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粮草将尽之事,他早已知晓,戴明此番,不过是老话重提罢了。 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清军营寨,祖大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继续坚守下去么?粮草断绝之后,只怕就只能杀人相食了,想起上一次杀人相食的惨状,纵使他早已心如铁石,却也不禁觉得脑后发凉。 清军包围锦州不是一次两次了,而祖大寿,当年也曾经投降过皇太极一次。 那是十年前,在大凌河城,清军也是如此这般的围困明军,粮草断绝后,明军开始杀人相食,场面惨不忍睹,最终实在熬不下去了,祖大寿只得开门出降。 不过投降后的祖大寿,很快便以自己给清兵做内应为由,让皇太极放了自己,随后祖大寿逃入锦州。 但逃入锦州的祖大寿并未履行对皇太极的诺言,实行内应之事,他依旧率领着明军,战斗在明清两军的最前线。 此举让皇太极极为愤恨。 几日之后,援军若是再不来到,自己便只能再度投降了,祖大寿暗自想道。 “将军快看,那是何物?”戴明突然指着浓雾中的某处,惊讶地叫道。 祖大寿定睛看去,只见浓雾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个白色的物体,仿佛一只只白色的蝴蝶般,在空中翩翩起舞,飘飘荡荡在空中乱飞。 祖大寿定金看去,却发现天空中也出现了点点的鬼火,在浓雾中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在空中盘旋起舞。 夜色弥漫,鬼气森森。 这些又是个什么东西? 祖大寿和戴明两人禁不住面面相觑,心中俱是既有些疑惑,也有些恐惧。 清军营寨中。 “二哥,不好了!”多铎匆忙跑进多尔衮的帅帐中,气喘吁吁地说道,他的脸上尽是惊慌之色。 眼看他如此惶恐,多尔衮急忙站起身来,“这么了?莫非明军前来袭营?” “不是这个,”多铎摇头说道,“二哥你看。” 说罢,他将左右手抓着的物品,一起放到了多尔衮的案前。 多尔衮凝神看去,左边是一摞纸张,右边则是一个不大的黑色灯笼,这灯笼十分诡异,黑色的外壳不时有幽蓝的冷光闪耀,古怪得紧。 多尔衮皱眉取过左边的一摞纸张,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 “那一夜,我走进了小叔子的房间……” “震惊!堂堂亲王,居然对嫂子做出禽兽不如之事……” “福临为何长相不似皇太极?真实原因竟是这样!!” “风流倜傥睿亲王的二三事……” “为了一名女子,两个尊贵的男人竟然大打出手……” 来不及看完所有的纸张,多尔衮早已脸色铁青,撕拉几下,便将手中的纸张给撕了个粉碎! “竖子安敢如此辱我!”多尔衮一声怒喝,胸口被气得不断起伏,眼珠也瞪得通红,看上去十分吓人。 “二哥,冷静!”眼看多尔衮有即将爆发的征兆,多铎急忙上前一步,死死地抱住了他,“二哥,你若发火,可就中了赵无忌的计谋了!” 不断喘着粗气的多尔衮,在多铎死命的劝阻下,终于一点点地恢复了冷静,慢慢平息了下来。 随即多尔衮将目光投向案几上的那个奇怪的灯笼,他想了想,便甩掉多铎的手,上前拿起灯笼,仔细端详。 “孔明灯?”对汉家文化非常熟悉的多尔衮,很快便认出了手中的物品,不过这个孔明灯却是有些奇怪,外观上与普通的孔明灯大不相同。 孔明灯很少会用黑色的纸做外壳,并且他手中的这盏孔明灯,外壳还幽幽地冒着蓝光。 多尔衮皱眉审视着眼前物品,他的目光突然一凝,视线投向孔明灯内的一处角落,他探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撕扯了几下,从灯内扯出一张纸条来。 “大明兵部侍郎,总督辽东兵马,钦州伯赵无忌,告锦州城祖将军书?” “本官率十万大军,前日已至杏山城下,不日便会挥师北上,斩杀鞑酋皇太极,为将军解围,请将军继续坚守数日!” “此外,想必此信也会被满鞑拾获,本官正告尔等蛮夷,天朝大军已至,尔等再不退去,休怪本官心狠手辣,到时天兵杀至,定让尔等做他乡之鬼,死无葬身之地!” “噗!”多尔衮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喷出了一口老血。 第九百零六章以身为饵 “哈哈哈哈哈哈!”祖大寿和戴明两人站在锦州城上,望着彼此,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地上散落着几张传单和一盏孔明灯。 “哈哈哈哈,将军,没想到这多尔衮居然如此不堪哈哈哈咳咳咳……”戴明笑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皇太极居然也会如此吃瘪哈哈哈哈哈,本将已经十多年没能笑得这么开心了。”祖大寿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憋屈了半年多的怨气,此刻竟然是一扫而空。 “将军,赵无忌来了,我们有救了哈哈哈哈哈。”戴明笑得十分激烈,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以至祖大寿有些担心,担心他会被活活笑死。 “将军,这缺粮之事?”半晌之后,戴明好容易压抑住自己的笑声,征询祖大寿的意见。 “杀马,吃马肉!”祖大寿一挥大手,甚是豪迈,“赵无忌既已来此,锦州解围的日子亦是不远,这些马,留着也没什么用了,都杀了,给将士们改善下伙食!” “此外,”祖大寿皱了皱眉,想了想又说道:“派出几十名敢死之士,派他们突围出去,去杏山给赵大人报信,问他是否需要本将配合他,内外夹攻,击败多尔衮!” “属下遵令!”这半年来,戴明的情绪从未像今日这般高涨,他转过身去,兴冲冲地便下了城头。 片刻之后,整个锦州城内,各处各地,都飘起了一阵久违的肉汤香气,城中的百姓和士卒们的欢畅笑声不时传来,在寂静的夜里,这阵阵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多尔衮便匆匆走出了自己的营帐,前往中军帅帐而去。 昨夜侦骑来报,明军确实已经分兵,五千明军士卒匆匆向着宁远方向而去,目的不明。 多尔衮现在要去召开军议,与众人商量对策。 强作镇定地在那些眼神暧昧,忍笑忍得非常辛苦的士卒面前走过,多尔衮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丢人呐,这以后让自己怎么见人? 一军主帅的权威何在? 不过城府深厚的多尔衮,心中虽然如同一团乱麻,但脸上却是显得依旧冷静威严,在外人看来,他还是如以往一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着帅帐走去,丝毫没有受到昨夜传单的影响。 赵无忌从前就曾对清兵发放过传单,多尔衮对此已有所准备,发现传单后,第一时间便派人收集、销毁传单,并同时宣称此举乃是明军有意为之,纯属毫无根据的诽谤。 片刻之后,阿济格,多铎,孔有德等众将也是纷纷来到了帅帐中,准备参加军议。 赵无忌当初在山东已经使出过发放传单这一招了,昨晚故伎重演,效果比从前差了很多,最起码这些将领看上去几乎都没受到什么影响。 多尔衮高坐帅帐正中,面沉似水,不过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在自己的左侧,有两道犹如利箭一样的目光,正恶狠狠地盯在自己的身上。 想都不用想,多尔衮便知道那是豪格。 毕竟从辈分上来讲,庄妃是豪格的母亲,对于偷香窃玉的多尔衮,豪格自然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轻咳一声,多尔衮徐徐开口,“昨夜侦骑来报,明军确已分兵,不知是什么原因,赵无忌分出五千兵马,赶赴宁远一带,如今杏山城中,明军兵力应不会超过五千。” 目光从豪格愤懑的面庞上掠过,多尔衮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萨哈廉,“颖亲王,你盼望已久的机会,终于到了。” 萨哈廉垂下眼帘,没有理他。 多尔衮搞出的事情实在太大了,萨哈廉此刻必须要和多尔衮划清界限。 皇太极的滔天怒火,那可不是玩的。 此事皇太极清楚,多尔衮清楚,但彼此之间皆是故意装不知道,谁知两年之后,赵无忌再次揭开了皇太极心上的伤疤。 一旁的阿济格长身站起,道:“睿亲王有所不知,本王刚刚接到侦骑来报,赵无忌分兵的目的已经查明,这些明军的目的,是为了护送从塔山运往杏山的物资粮草,明军辎重车队已从塔山城出发。” 多尔衮皱眉问道:“英亲王的意思,赵无忌分兵的原因,是想要运送物资粮草给杏山城?” 阿济格点了点头,“应是如此。” “不惜分出一半兵力前去运粮,莫非杏山城中,粮草已经不继?”萨哈廉有些不敢确定地说道。 多尔衮摸着下巴,微微颔首:“不排除此种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帅帐中突然爆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声,众人讶然望去,只见发笑之人,正是豫亲王多铎。 “杏山城远离宁远,孤悬在外,人皆传赵无忌用兵如神,但今日本王看来,却不过如是!”说到这里,多铎猛地一拍面前案几,长身站起,如鹰隼般的凶狠目光扫过全场,“杏山城中定然已经缺粮,我军只需出兵围困住杏山,再命一上将断其粮道,则赵无忌定会重蹈洪承畴的覆辙!” 众人听了,想了想之后,均觉得此言有理。 就算杏山城不缺粮,可是如今城中守军只有五千,这正是乘机包围杏山城,困死赵无忌的千载良机,一旦能成功围困杏山,清兵便可把明军主力一分为二,割裂成两部分。 阿济格也是望着多尔衮,沉声说道:“睿亲王,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万万不可错过,敌军已然露出破绽,若是我军及时出击,顺利的话,三日之内便可破敌!” 一旁的萨哈廉,阿山等人也跟着鼓噪起来,纷纷请求多尔衮速速派兵前去攻城。 多尔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沉思了半晌,确认自己并无疏漏之后,方才抬头望向众人,微微颔首。 “多铎说得对,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赵无忌先是犯了分兵的大忌,又犯了孤军深入的错误,只要我军应对正确,让赵无忌如同洪承畴那样溃败,也并非难事。” “赵无忌既然分兵,本王也要分兵,本王拟留一路军在此看守祖大寿,一彪军马前去围困杏山城和赵无忌,另一彪军马,前去袭击明军粮草辎重,只要断了明军的粮草,赵无忌必然不战自溃!” “多铎,阿山,你二人率军两万,前去攻打从塔山出来的明军辎重队,你们可有信心?”多铎是多尔衮三兄弟中最为骁勇之人,而阿山作为皇太极的嫡系,他掌控着皇太极临走时给豪格留下来的三千白甲兵。 赵无忌此番派出三千步卒与两千枪骑兵,前去塔山护送粮草辎重,想要对付那些甲厚枪利的黑旗军枪骑兵,非白甲精兵出动不可。 所以多尔衮才会让阿山陪同多铎一起出战。 多尔衮问的是多铎和阿山,但阿山却将目光投向了豪格。 作为皇太极的忠心下属,阿山只听豪格的命令。 略一沉吟之后,豪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豪格绝非一介莽夫,作为大清国的太子殿下,他也明白当前只能顾全大局。 消灭明军,消灭赵无忌才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至于庄妃和多尔衮之间的那些烂事,等以后让父汗去处理罢了。 “末将愿往!”得到豪格的授意后,阿山便望着多尔衮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一旁的多铎也表达了同意出兵的意愿。 “赵无忌深通兵法,极擅用兵,我等绝不可小觑于他,本王打算亲提本部三万精兵,与太子殿下一起,前去围困杏山城,至于锦州,则交给英亲王,留给你两万精兵,应可继续困住祖大寿那老匹夫。”多尔衮看向阿济格,沉声说道。 听说赵无忌只有五千兵,豪格自然是无有不从,不要说斩杀此人,只要能成功围困此人,那都是大功一件。 本能地,豪格觉得避开赵无忌,是一件再英明不过的事情,不知为何,他每次面对赵无忌,心中都只想着逃避,绝无战意。 或许是对方威名太盛罢?豪格暗自想道。 不过如今赵无忌手中只有五千兵,对战功的渴望使得豪格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恐惧。 “兵贵神速,诸位尽快行动吧,勿要让赵无忌得知了风声,弃城而逃,让我军功败垂成,空欢喜一场。”多尔衮说道。 众将再不迟疑,急忙纷纷地站起身来,离开了帅帐,各自返回本部营寨,准备率军出发。 这些清军不愧是征战多年的精兵锐卒,只不过片刻之间,便皆已准备完毕,在多尔衮,豪格的率领下,大队骑兵纷纷冲出营寨,气势汹汹地向着杏山城杀了过去。 而另一路兵马,则由多铎和阿山两人率领,杀气腾腾地直奔塔山城而去,目标正是那支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 蛰伏已久的饿狼,终于露出獠牙,想要吃人! 赵无忌站在杏山城头,望着远处的烟尘滚滚,脸上露出惊喜神色。 自己不惜分兵,以己身为诱饵,终于成功地吸引住了清兵的注意力,让他们率军来攻。 对于坚城和火器的组合,赵无忌具有绝对的自信。 第九百零七章弹劾张若麟 昨日一早,在赵无忌的吩咐下,商敬石找了一些会书写的军中士卒,将赵无忌早已准备好的文稿抄录了足足几千份,随即又制作了大量的孔明灯。 赵无忌手下的士卒都曾经受过教育和培训,识文断字对他们来说是最基本的要求,赵无忌自己也经常担任老师,为手下士卒讲课。 相比大量文盲充斥其间的大明官军,赵无忌手下士卒的个人素质非常高,抄录这些传单并未花费多少时间。 然后在昨日晚上,赵无忌派出手下士卒,偷偷靠近锦州,看准风向,在顺风的时候,将这些传单和孔明灯一一放飞空中,在风力的作用下,大量传单和孔明灯向着锦州城和清兵阵营飞了过去。 这个计谋虽然简单,但是却非常有效。 这是一场在古代也很少出现的舆论战,赵无忌的目的便是为了继续离间多尔衮和皇太极的关系,动摇清兵的军心。 传单上的内容其实都一样,只不过标题不同,所以也并未花费赵无忌太多时间。 赵无忌昨日先是分兵,随后又在晚上搞了这么一出,多尔衮今日若是不来攻城,那才是怪事。 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敌方大军,感受着脚下地面的不断颤动,迎着城头上扑面而来的狂风,赵无忌静静地站立在城头上,脸色十分的平静。 风沙吹动他的衣衫和头发,但他脸上的坚毅之色,却是丝毫未改。 黑色军旗下,青衫少年心中战意飞扬。 你要战,那便战! 多尔衮,本官早已在此,静候多时! 紫禁城内,乾清宫中,崇祯皇帝高坐龙椅宝座之上,面色威严,目光在下面群臣脸上一一扫过。 今日乃是大朝会,数百名官员齐齐来此上朝,人头攒动。 然而崇祯总觉得今日有些地方不对劲,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原因。 虽然来了这么多人,但偌大的乾清宫内,却依旧没有半点的热闹氛围,仍是给崇祯一种阴冷寂静的感觉。 殿下的群臣,大部分都是面无表情,站在哪里, 犹如泥塑木雕一般,看不到半分活气。 面容憔悴的兵部尚书陈新甲,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臣有事上奏。” 松锦之战明军的惨败,给了陈新甲以极大的压力,让他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才几日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他头发斑白,颤巍巍地站在哪里,不像是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倒像是花甲之年的老者。 “陈阁老请讲。” “皇上,兵部今早得到前方书信,三边总督傅宗龙大人,已于四日前在项城,被李闯等人的贼军围攻,因敌众我寡,被敌军所击败,傅大人不幸以身殉国。” 傅宗龙是一个肯做事的臣子,被崇祯再次启用后,他带着贺人龙,李国奇等将领,与围攻开封的李自成狠狠地战了一场,但此刻的李自成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发展到今日,他已拥有七十万兵马,手下兵多将广,双方一场大战,结果贺人龙,李国奇两将双双败北,官军反被流贼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傅宗龙兵败后,并未气馁,他原本打算召集众将,收拢部队,继续与李自成作战,然而当他给贺人龙,李国奇两员大将发去调令时,两人不但没有回应,也没有遵从他的调遣,前去项城与其汇合。 结果只有数千兵马的傅宗龙,在项城迎面撞上了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一战之下,兵败被俘。 刘宗敏抓了傅宗龙,便将他押到项城城门之下,让他劝降城中守军,结果傅宗龙宁死不屈,被万分气恼的刘宗敏派人割下耳朵,鼻子,最终砍下头颅,当场身亡。 崇祯皇帝听了陈新甲的话,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悲痛之色,“怎么?傅卿家也被贼军……”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崇祯皇帝默然不语,看上去心境十分低落。 陈新甲见状,只得温言劝道:“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今之计,尽快派遣贤臣,前往河南,接替傅大人方为上策, 这剿匪之事,总须有一名威望深重的大臣领衔统筹,方能集中各地力量,将流匪一一击破。” “这,”崇祯踌躇了一番,便望向殿下群臣,“那位卿家愿前去项城,接替傅卿职务?” 傅宗龙是兵部尚书衔,加太子少保,西北三边总督,从官职上来说,乃是大明王朝的一品大臣,位高权重。 这职位放在以往,那可是炙手可热,人人争抢不休,但如今今非昔比,崇祯皇帝一番话说罢,却是久久无人应声。 这就有些尴尬了。 崇祯脸色微红,情急之下匆忙想好一名人选,于是便开口点名:“张四知,张卿家何在?” 却是无人应声。 站在崇祯身后不远处的大太监王承恩急忙上前一步,低声提醒崇祯道:“皇上,张大人因患病在床,已有四五日没有上朝了。” 崇祯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随即他突然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崇祯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刚才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了,这大殿中的臣子,虽然人数也是很多,但如今看上去,总人数相比以往,似是少了两三成之多! 最近怎么这么多大臣患病请假?崇祯既觉得不解,又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寒心。 陈新甲急忙再度开口,帮崇祯皇帝解围,“皇上,陕西巡抚汪乔年,为人忠义,耿直方正,皇上可使此人接替三边总督一职。” 汪乔年作为陕西巡抚,是傅宗龙的得力助手,能力尚可。 崇祯听了,急忙点了点头,“善,朕这便传下旨意,升汪乔年为三边总督,负责剿匪事宜。” 一旁的陈洪范眼珠一转,当即也出列上奏,“皇上,臣有事禀报。” “陈卿请讲。” “李闯此人,其家族世代居于陕西榆林米脂县,臣以为,汪大人赴任后,皇上可命汪大人率人前往米脂,掘了闯逆的祖坟,破坏其家中风水。” 礼部尚书蒋德景听了,当即眉头紧锁,心想,给皇上出这种馊主意,陈洪范你损不损啊? 崇祯皇帝听了,却是面露喜色,当即含笑颔首答应了下来。 随着洪承畴在辽东的兵败,中原腹地的李自成,张献忠两大流贼的势力也在如滚雪球般的不断扩大,这其中尤其以李自成势头最猛,农民军甚至放出了“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为李自成争夺天下做准备。 古代人最迷信这些祖坟啊,龙气啊这样的东西,崇祯生怕李自成谋夺他的江山,挖掘李自成祖坟,断了他的龙气,陈洪范此番建议,可谓正中崇祯下怀。 一旁的户部尚书李待问,听了崇祯的话语,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阵悲凉。 堂堂的大明天子,富有四海,说一不二,如今竟然要沦落为靠着挖掘一个农民祖坟,才有信心取胜的地步了么?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这十余年来,朝堂上的这些臣子,慢慢地也看清和了解了自己的这位皇帝。 君无能而恨臣庸碌误国,臣无能而恨君擅杀无情,崇祯皇帝做过的令功臣寒心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前番满清入侵山东之时,七十六岁的前阁老孙承宗死命报国,一家老小上下几百口,皆是死于清兵之手,然而崇祯只是给他官复原职,并未给他谥号。 一代名将卢象升,战死沙场后更是长达八十多天,尸体也没有得到收敛,其妻子兄弟向朝廷请恤,却被拒绝。 再有赵无忌,在山东战场力挽狂澜,杀得皇太极丢盔弃甲,大败亏输,结果事后只得了一个钦州伯,被崇祯一脚踢到了岭南蛮荒之地。 如此等等,这些事情在崇祯执政十余年中,可谓屡见不鲜,崇祯之刻薄寡恩可见一斑。 “诸位卿家,可还有其他事宜?”崇祯环顾众人问道。 御史路振飞出列,禀道:“皇上,臣弹劾兵部尚书陈新甲,玩忽职守,横加干涉前线兵事,另有监军张若麟,临阵脱逃,掣肘主帅,以至有松锦之败,此二人乃国之蠹贼,请皇上杀之。” 陈新甲听了,脸色霎时便是雪白一片,他身子微微晃了晃,却是没有出言反驳。 崇祯听了,沉吟片刻后,却说道:“此事非尚书一人之过,路卿家切勿再提。” 御史余应桂亦是一同出列,禀道:“皇上,监军张若麟,原属刑曹,本不知兵,贼臣若麟,挟兵曹之势,收督臣之权,催战必败,三尺童子可知,若麒一味催战,视国事如儿戏。……若麒坐陷封疆,得罪宗社,自当立斩,以谢天下” 余应桂的话语,顿时便引起了不少朝臣的赞同,众人纷纷附议,向崇祯皇帝弹劾张若麟。 崇祯皇帝听了群臣的话语,脸上微红。 要是论起催战,陈新甲是始作俑者,张若麟作为陈新甲的亲信,不过是此事的具体实施者而已,而崇祯皇帝自己,也轻信了陈新甲的话,下旨催洪承畴速战。 余应桂所言的‘催战必败,三尺童子可知’,虽然说的是张若麟,但崇祯皇帝依旧觉得自己脸庞发烫,心虚不已。 毕竟催战自己也有一份,余应桂这话,可是连崇祯皇帝一起给骂了。 第九百零八章祭奠忠臣 眼看殿下群臣气势汹汹地要追责,崇祯皇帝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松锦之败,却也不能单独怪在催战,或是张卿家一人身上; 如今朕已经派遣了钦州伯赵无忌,总督辽东兵马,命其率军在关外对抗满清,援救松锦,大战当前,正应万众一心齐心合力,此事稍后再议罢。” 崇祯皇帝既然开口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群臣无奈之下,也只得作罢。 陈洪范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再度禀道:“皇上,昨晚关外已有战报传来,言道松山城于三日之前,便已被清兵攻陷,副将夏承德叛变投敌,献出城池,城中守将如丘民仰,王廷臣等人皆已壮烈殉国,城中三千士卒并数万百姓,尽数被鞑子屠戮一空,洪承畴大人亦被鞑子当场俘获。” 一旁的陈新甲听了,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激陈洪范。 陈洪范的话语,果然极大地转移了朝臣们的注意力,一众朝臣,皆是被这迟来的前线消息给惊呆了,朝堂之上,再度笼罩了浓浓的一阵愁云惨雾。 先是十五万大军兵败,随后连主帅洪承畴都被敌军俘虏,这大明的天,看上去马上就要塌了。 “叛臣该死!”崇祯皇帝气愤地说道。 “赵无忌不是到了辽东了么?为何没有救援洪卿家?”崇祯似是突然想起此事一般,向陈新甲问道。 陈洪范眼珠一转,正准备再进一些谗言,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从大殿外面,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人,此人手持几份文书,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喊叫不停。 崇祯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积攒的怒气顿时皆在此刻发作出来,“何方逆臣,居然敢咆哮大殿,来人,把他给朕叉出去,斩了!” 此时那人也已跑的近了,还未等左右的侍卫上前,这人早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大捷啊,辽东大捷!” 大捷?崇祯皇帝顿时便忘记了刚才还要把这人叉出去的话,急忙又惊又喜地问道:“大捷?哪来的大捷?” 这人急忙抬头,双手呈着手中文书,崇祯一看,此人正是兵部侍郎范志完。 前几日崇祯曾命范志完率军驰援辽东,但范志完以种种理由和借口,迟迟不出兵,依旧赖在京师不走,却不知今日为何此人又窜了出来。 “皇上,兵部刚刚收到关外文书,钦州伯已于前日抵达辽东,毫不停留即挥师北上,于杏山城外,击溃满清豫亲王多铎,饶余贝勒阿巴泰所部,俘获阿巴泰,斩首清兵三千余人,捷报在此!” 范志完一边高声说道,一边将手中文书高高举起。 早有小太监上前,将文书接了过来,随即恭恭敬敬地呈给了崇祯。 崇祯又惊又喜地打开文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最上面的是赵无忌的奏折,上面内容和范志完刚才所说一般无二,随后便是吴三桂,唐通等人的文书,两人都提到了赵无忌率军及时杀到,营救了突围的明军一事。 不过吴三桂在文书中还提到,赵无忌甫一到达,便当众斩杀了松锦之战率众先逃的总兵王朴。 斩杀王朴?这让崇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王朴可是崇祯亲自任命的总兵,虽然此人有罪当杀,但赵无忌随意便杀了王朴,让崇祯觉得,此人还是有些恃才傲物,有些跋扈了。 不过前线的喜讯,还是很快便冲淡了崇祯心中这点小小的不快之意。 “速速给钦州伯发去文书,命他立即率军北上,去营救被俘的洪卿家!”崇祯皇帝急忙下令道。 “这,此事怕是不妥。”跪在地上的范志完禀道。 抢在崇祯翻脸之前,范志完变戏法一般地从怀中再度掏出了一叠文书,“皇上,这里有巡抚方一藻自宁远发来的奏折,请皇上过目。” 小太监急忙上前,将范志完手中文书再度呈给崇祯。 崇祯打开方一藻的奏折,里面开始的内容和兵部陈洪范所说的差不多,都是夏承德叛变,洪承畴被俘,清兵屠城等等,不过在末尾,方一藻提到,洪承畴如今已经被皇太极打入囚车,押往盛京城。 崇祯皇帝看到这里,这才明白为什么范志完刚才要阻止自己。 松山城破是在三日之前,三天的时间,足够清兵把洪承畴押回盛京了,显然赵无忌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去救回洪承畴的。 方一藻还在信中提到,洪承畴坚贞不屈,准备一死殉国,自从他被清兵俘虏之后,便开始绝食,茶饭不进。 此外,在信中,方一藻亦是说道,洪承畴在乘坐囚车,路过锦州之时,曾赋诗一首,并命老仆洪应安将书信送回大明,而清军大汗皇太极对洪承畴亦是十分尊重,并未阻止洪应安离去。 将方一藻的奏折放在一旁,崇祯皇帝急忙打开第二份书信,只见里面只有一张纸,仔细看去,却正是洪承畴的笔迹。 “万里愁云压槛车,封疆处处付长嘘。王师已丧孤臣在,国土难全血泪余。浊雾苍茫就死地,慈颜凄惨倚村闾。千年若化辽东鹤,飞越燕山恋帝居。” 崇祯看了,情不自禁便流下了眼泪。 忠臣啊,难得的重臣啊,不但一心绝食求死,还希望自己死后能化为辽东的飞鸟,飞越燕山,前来京城看望朕。 如此忠臣良将,居然被鞑子所执,深陷死地,这当真是我大明王朝的惨重损失啊。 崇祯一面用手擦拭脸上的泪水,一面用颤抖的手,将手中书信放下。 片刻之后,强自稳定了心神的崇祯皇帝,颤声向范志完问道,“洪卿既然派遣老仆送信给朕,他可曾让此人给朕带些什么话么?” 范志完听了,摇了摇头,崇祯顿时便觉得有些失望。 “不过洪家老仆洪应安说道,他家主人‘义不受辱,骂贼不屈’,在他离去之后,便被愤怒的清兵给千刀万剐处死。”范志完禀道。 “洪卿家!”崇祯顿时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望着北方悲呼了一声,泪如雨下,“洪卿此举,堪比北宋之文天祥,朕失洪卿,心如刀绞。” 随即崇祯便命人将方一藻的奏折和洪承畴路过锦州时写的那首诗,给众人传阅,众人看了,也都是眼圈微红,唏嘘不已。 想起洪承畴一向知书达理,深受国恩,他宁死不屈,最后被残暴的清兵杀死,以身殉国,实在是可悲可叹。 方一藻和洪应安都已经证实,洪承畴一心求死,绝食数日,一般人绝食,多半坚持不到第四五天,这么一算,如今已经三天过去,洪承畴就是没被清兵杀死,估计也被活活饿死了。 大殿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因赵无忌取胜而带来的欢喜,随着洪承畴的噩耗传来,殿中众人的心情再度跌到了低谷。 “朕打算辍朝三日,并建立祠庙,开坛祭祀洪承畴 ,丘民仰,曹变蛟,王廷臣等忠臣烈士,不知诸位卿家,以为如何?”崇祯皇帝思忖了半晌后,开口说道。 崇祯此举,乃是希望借着祭奠忠臣良将的机会,重新凝聚人心,鼓舞起因松锦之败而低落至极的己方士气,此外,也有展示君王贤德,不负有功之臣的用意在内。 众臣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褒扬有功之臣,这是正理,谁也说不出什么,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随后崇祯又吩咐陈新甲,命兵部速速给赵无忌发去文书,督促其尽快去解围锦州,随即便宣布散朝。 散朝后,崇祯刚刚返回自己的御书房,便得到禀报,言道陈新甲求见。 片刻之后,陈新甲出现在了崇祯面前。 “陈卿家所为何事而来?”崇祯问道。 “皇上,如今我方十五万大军已被清军击败,钦州伯手中,亦不过万人左右,想要解围锦州,击败满清,实在是难上加难之事。”陈新甲皱眉禀道。 “那,陈卿的意思是?” “皇上,臣以为,我朝不妨效北宋与金国故事,派遣使者前去盛京,许之以金银珠宝,与满清议和, 此外,饶余贝勒阿巴泰乃努尔哈赤第七子,位高权重,若是我朝答应将其放回,想必皇太极也会乐见议和一事……” 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陈新甲,崇祯突然觉得心中一片迷茫,真要议和么? 正午时分,杏山城下。 扔下了几十具尸体之后,清兵不得不再次狼狈退却,城头之上,火枪,鸟铳,虎蹲炮齐齐发射,无情地收割着逃跑清兵的性命。 杏山城的城墙下面,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了近千具清兵尸体,经过连续四轮的进攻,清军依旧没能取得半点胜果,城头上明军的火器实在是太强了。 城头之上,李定国率领着火枪手,陈凡则带领鸟铳队,猛先登指挥炮队,三支队伍之间的配合,日趋默契。 这火枪手其实就是赵无忌手下的那三千枪骑兵,下了马,就是火枪手,火枪队人人都是神射手,再加上三眼燧发枪的强大火力,在对抗清兵的攻势中,出力最多。 第九百零九章杏山城被围 猛先登率领的炮队,使用的火炮口径都不是很大,这批火炮都是大明武库工坊制造,工艺和做工相比钦州工坊制造的火器,差距不小。 根据炮队中新兵多的特点,赵无忌命令炮队发射的炮弹以散弹为主,意图利用散弹密集广阔的杀伤范围,弥补炮手训练水平和射击精度的不足。 陈凡率领的鸟铳队,也是几乎全部由新兵组成,赵无忌并未对他们指望太多,他只希望能通过今日的这场实战,以战代练,能将这些士卒的技战术水平尽快提高起来。 以练兵为主的鸟铳队,此战果然是战果寥寥,死在鸟铳队手中的清兵,两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而作为攻城的一方,多尔衮对今日的战事也并未抱着太大的希望,杏山城作为明军关宁锦防线中的重要据点,其坚固程度自是无需多言,便是当初吴三桂,王朴,唐通等人守城,清兵也没能轻易攻下。 如今守城之将换了擅用火器的赵无忌,想要攻取此城,更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便是付出大量人命,也未必能轻易攻下此地。 是以多尔衮今日的攻势,也是以佯攻为主,意图试探出城头守军的火力点和火力强度,他派出攻城的士卒大都是那些蒙古王公和汉军的炮灰部队,多尔衮自己的嫡系部队,并未出手。 远远地望着城下横七竖八,倒伏一地的己方将士尸体,多尔衮恨恨地叹了口气,随即便鸣金收兵。 城头明军那似曾相识的火力强度和战术打法,以及城头上高高飘扬的黑色帅旗,这一切都让多尔衮确信,城中主将便是那位钦州伯,自己的老对手赵无忌。 以火器之利,据守坚城,对方又是赵无忌这样的名将,强攻显然是最下的下策,探明了城中明军的火力之后,多尔衮决定采取事先计划好的战略,率军围城。 无论如何,先把明军的主帅赵无忌,困在城中再说,皇太极那边还有两万大军,他早晚也会赶来此地,待到皇太极到了,兵合一处再行攻城也是不迟。 先是包围敌军,随即断敌粮道,迫使敌方惊慌犯错,从而一鼓破之,多尔衮准备重演皇太极松山之战的经典战术。 塔山城外二十里处,刘芳亮手中提着陌刀,骑在马上,不时机警地左顾右盼,不断查看着道路两旁的地形地势,两千枪骑兵呈现松散的圆形,分布在明军队列的最外围,警戒护卫。 整个明军队列,最外面第一层是骑兵,第二层便是秦翼明,马万年两人率领的三千白杆兵,最里面则是运送粮食辎重的民夫和士卒们,其中牛车,马车不计其数,车上满满地装载着粮食和战马的草料,以及其他一些火药,兵械等军中物资。 若是一切顺利,明日上午,明军车队便可到达杏山城,这批物资运到后,将会极大地增强杏山城的防御力和耐久度,只是,清军会轻易地让这支车队顺利驶进杏山城么? 骑在战马上的刘芳亮皱眉想道。 仿佛是为了回应刘芳亮心中的疑问,明军队列的正前方,就在远处突然传来阵阵低沉的马蹄声,动静颇是不小。 刘芳亮举起望远镜向着远处望去,只见天边一片烟尘滚滚,声势浩大,显然是有大队人马,正向着这边高速突进。 “布阵!”秦翼明简单明了地下达了命令,明军士卒显然对这种突发事态早已做过预案和演练,士卒们毫不慌乱地开始慢慢向着主帅的位置集中,逐渐排列成了一个圆阵。 圆阵的最外围,则由沉重的大车一辆连一辆,首尾相连,布置成了圆形车阵,牢牢地防护着内里的明军士卒。 而刘芳亮则指挥着两千枪骑兵,将他们迅速集结起来,挡在了圆阵的前面,人人手持三眼燧发枪,严阵以待。 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刘芳亮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黑色锦囊,与此同时,圆阵正中的秦翼明亦是同样,从怀中取出锦囊。 赵无忌在两人出发之前,便给了两人一人一个锦囊,吩咐两人,一路无事便好,若是遭到敌军袭击,便打开锦囊,应对之策,赵无忌已经全部写在了里面,命两人必须依计而行。 刘芳亮打开锦囊,从中取出一张纸条,三下两下便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随后他迅速地将手中纸条撕碎,脸上现出思索之色。 只是一个瞬间,刘芳亮眼神便恢复清明,他高高举起手中陌刀,向前斜斜一指,沉声说道:“弟兄们,随本将破敌!” 随后刘芳亮便用力一夹马腹,双手持着陌刀,率领两千枪骑兵,勇猛地向着远处的清军大队,毫无畏惧地杀了过去。 重甲骑兵,率先冲阵! 多铎率领着两万骑兵,离开清军大营后便一路狂奔,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这里,与匆匆赶路的明军狭路相逢。 看到远处庞大的明军车队,多铎难抑心中兴奋,当即大声发号施令,命左右两翼骑兵从两侧包抄过去,以包围敌军,一口吃掉,他自己则和阿山率着中路军,向刘芳亮率领的枪骑兵队杀了过去。 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大队清军骑兵,刘芳亮慢慢地勒住了马,驻马不前。 当面之敌成千上万,显然不是自己这支两千人的骑兵队所能应付得了的,强行冲阵虽然不是不行,但己方的伤亡必定不少,赵无忌带到辽东的兵马并不多,刘芳亮不准备和来势汹汹的敌军硬拼。 看到远处的明军骑兵突然停止了前进,多铎和阿山两人气势更盛,纷纷纵马飞奔,直扑明军而去。 阿山一个唿哨,率先带着三千白甲兵不断加速,慢慢地脱离了身后的清兵大部队,向刘芳亮等人冲了过去。 多铎则率着万余骑兵不紧不慢地跟在阿山后面,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般,随时准备觑个空档,给予敌军雷霆万钧的一击。 望着前面疯狂地向着己方杀来的大队清兵,刘芳亮脸上神情依旧镇定,他将右手的陌刀慢慢地挂到了得胜钩上,随即将背后的火枪取下。 交战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明军骑兵勒住战马,双手举着火枪,沉稳地瞄准着前面的敌军,并未有丝毫的慌乱。 阿山指挥着手下不断向前突进,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左手上。 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一面不大的铁盾。 自从山东一役,清兵对于黑旗军的枪骑兵十分头疼,这支队伍不但装甲厚,并且攻击手段十分丰富。 远处用火枪,中距离用弓箭,近处用陌刀砍,这三板斧下来,能活着杀到明军枪骑兵面前的清兵可谓是屈指可数,能在马上一边飞奔,一边放枪的明军枪骑兵,俨然已成所有清兵士卒共同的噩梦。 在黑旗军枪骑兵手下吃了大亏后,痛定思痛,经过和群臣的一番商议后,皇太极最终采纳了范文程的建议。 范文程建议将盾牌普及到己方的骑兵队中,以抵御对方的远程火器轰击。 在皇太极的命令下,满清的兵部拨下不菲的一笔经费,交由武库工坊,给满清的骑兵们每人都增添了一面盾牌,大部分骑兵得到的都是小型木盾,而白甲兵,则人人都配备了铁盾。 铁是宝贵的战略资源,价格也很贵,全配铁盾的话,满清的财力也支持不住,是以皇太极只能暂时给最精锐的白甲兵先配备上。 交战双方的距离不断接近,白甲兵和黑旗军之间的距离迅速接近到了二百步。 呯呯呯呯一阵枪响,刘芳亮指挥手下士卒同时开火,明军一口气便进行了两轮枪击,阵阵青烟从明军骑兵的阵列中袅袅升起,很快便弥漫开来,仿佛给明军队列的外面,增添了一层薄雾。 来不及查看战果,刘芳亮急忙转身拨马,大喊了一声后,便带着手下骑兵,脱离开了身后的辎重车队,开始向着远方逃逸而去。 在明军激烈的枪击中,饶是有铁盾护体,依旧有几百名清军士卒中弹落马,毕竟骑兵使用的铁盾不能太大,太大的话,战马也承受不住。 清军骑兵的铁盾无法防护到骑兵的全身。 原本白甲兵就是重骑兵,三层重甲加上狼牙棒等重型武器,已经给战马带来了非常沉重的负担,再配备铁盾后,虽然他们增强了防御力,却也牺牲了一部分的机动力。 并且铁盾还不能太薄,太薄的话挡不住明军火枪的铅子,所以清兵如今使用的铁盾,大小只不过勉强可以覆盖躯干部分,即便如此,分量也已经是十分沉重。 面对明军的枪击,不顾身边纷纷倒地的部下,阿山指挥着手下骑兵,依旧是不断地加速,继续向着明军方向突击而去,打算冲到近前,利用混战缠住这些明军,待到多铎的大军赶到后,再合力绞杀掉这些明军。 明军依仗的无非是火器射程远,只要拉近和明军的距离,无论是弓箭还是肉搏,清军都可以利用人数优势,压制并杀光面前的这队明军。 火枪的硝烟缓缓散去,没了烟雾的遮挡,阿山这才讶异地发现,明军骑兵不但没有冲上来,反而一反常态地转身跑了! 第九百一十章辎重队被困 怔了一怔之后,阿山很快便拿定了注意,转身吩咐一旁的亲信骑兵,“转告睿亲王,就说本将前去追击敌军,明军辎重队,便交给他了。” 明清两支骑兵队一前一后,很快便脱离了战场,而随后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清军,则迅速地将明军的辎重车队包围在了中间,完成了对明军车队的合围。 虽然被数倍于己方的敌军包围,秦翼明却是毫不慌乱,明军车阵已成,清兵想要攻进来,却也没这么容易。 锋利而细长的枪尖从大车的间隙中纷纷探出,闪烁着摄人的锋芒,密密麻麻的枪尖后面,是一队队手中紧握手榴弹的步卒,再往后则是明军火枪手,人人手持火枪,瞄准着远处的敌军,随时准备发射。 此时的明军车阵,看起来便像一只浑身上下长满了钢刺的刺猬一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信心百倍的秦翼明在心中暗自感叹了几句自家大人的高瞻远瞩,赵无忌早在半年之前,便未雨绸缪地给白杆兵增添了一千名火枪手。 火枪手的加入,使得白杆兵增添了远程攻击的能力,否则白杆兵便是近战能力再强,也会被清军士卒在远处用弓箭慢慢的磨死。 多铎望着远处如刺猬般的明军军阵,眼睛阴险地眯了起来,随即冷冷下令,“全军压上,以箭雨远程攻击敌军!” 苏克萨哈一声唿哨,当即便率领大队骑兵,恶狠狠地向着明军车阵冲了过去。 眼看清兵骑兵不断逼近,刹那间,明军车队中爆出了万点火光! 马万年指挥着火枪队,以三段射击之法,命三组火枪手轮流发枪,始终保持着对面前清兵的强大火力,枪声中,清军骑兵纷纷落马…… 时间慢慢流逝,此时,已是傍晚。 明军和清兵激战了一个下午,却形成了僵局,多铎想尽办法,依旧没能突破秦翼明指挥下的明军防线,明军在远处便以三眼燧发枪伤敌,稍近处则在大车和木盾的掩护下,投掷手榴弹,炸得清军骑兵人仰马翻。 当偶有幸运的清兵,连续逃过火枪的狙击和手榴弹的弹幕,冲到车阵之前时,等待他们的,是同时从大车后面探出的如毒蛇般的三,四杆枪! 白杆兵原本就是大明有数的强兵,士卒战力极强,悍不畏死,哪怕对面是凶悍的清兵也不会退缩半步! 在这些勇敢的士卒心中,再强悍的敌人也不过是个会移动的血肉靶子而已。 白杆兵的信心还有一部分来自于他们敬爱的统帅,钦州伯赵无忌。 赵无忌命唐维将白杆兵的武备全部精心和细致地调研了一番,并全面加强了白杆兵的武器装备,在唐维的操作下,白杆兵除了枪杆没变,其他装备,上上下下都被换了个遍。 枪杆前端的枪尖,改为由庆记冶炼工坊以蒸汽机锤炼打造出来的百炼精钢,锋利无比,无坚不摧,他们身上的铠甲也是同样由蒸汽机捶打、冲压而得到的一体化板甲,坚固异常。 此外平时也是一天两顿肉食这样的伙食供应,将这些士卒几乎都调养成了人高马大的魁梧壮汉。 以秦翼明的感觉,自军的战力相比原来在四川剿匪之时,至少增强了一倍有余。 面对这样一个身上长满利刺的钢铁巨兽,多铎也是无计可施,大队清兵就像是一群饿狼一般,本以为对方的辎重队是不设防的鲜美羊羔,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只刺猬。 这群饿狼最终弄了满嘴的血,也没能吃到哪怕是一块肉。 夕阳的余晖洒将下来,映照得远处的明军车阵一片明亮,仿佛也给这些英勇不屈的明军士卒,笼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护体神光。 多铎恨恨地冲着远处的明军车阵吐了口吐沫,心中的挫败之感更加强烈,内心的最深处,隐隐也有些恐惧。 这只不过是三千步卒而已,居然便硬生生地抗住了将近两万的己方骑兵,若是这样的士卒再多一些,那又将如何? 这个问题,多铎发现自己居然不敢去想。 苏克萨哈骑着马来到了多铎的面前,今日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冲在最前线督战手下,浑身上下如今早已血迹斑斑,不过这些血迹,却都来自于他身旁的清兵。 自始至终,清兵也没能冲进明军的车阵中,而明军借着车阵的掩护,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轻松地远程射杀前来攻打的清军骑兵。 “亲王,这次的明军,着实棘手的紧。”苏克萨哈胯下的战马亦是吐着舌头,喘着粗气,看样子累的不轻,“如今天色已晚,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不如暂且收兵吧。” 多铎沉着脸望着远处的明军,想了一想,也只得点了点头,“通令全军,原地扎下营寨,继续保持对明军的包围态势不变,派出侦骑梭巡戒备,严防敌军趁夜突围。” 随着多铎的命令下达,清兵除了保留了一小部分骑兵在前威慑明军,其余士卒都是纷纷下马,开始安营扎寨,做好了长期围困眼前对手的打算。 “没想到才三千明军步卒,便如此扎手,看来本王是轻敌了。”多铎右手无意识地玩弄着马鞭,紧紧盯着远处的明军车阵,漫不经心地说道。 “亲王有所不知,对面这支明军,来头可是不小,属下刚才看了他们的旗号,领军将领是秦翼明,他们是白杆兵!”苏克萨哈在一旁提醒道。 “啊?白杆兵?!莫非就是二十年前,浑河之战中的那支明军劲旅?”多铎亦是听说过白杆兵的大名,不由得对前面的明军肃然起敬。 当年明清两国的浑河之战,秦氏兄弟率先带领白杆兵渡过浑河,血战八旗兵,在秦氏兄弟的率领下,白杆兵大杀四方,一战击杀八旗兵数千人,打破了八旗兵不可战胜的神话。 此战也使得此前一直战无不胜的八旗兵得到教训,使他们知晓明军还有这样的悍勇之兵,并为之深深胆寒不已。 只是最后在叛变明军炮手的反戈炮击下,以及寡不敌众的因素,最终白杆兵主将秦邦屏力战死于军中,而秦民屏则浴血突围而出,此战有两千余人白杆兵战死沙场,壮烈殉国。 此战之后,白杆兵遂扬名天下。 而秦翼明,便是当年的白杆兵主将秦邦屏之子。 浑河之战的时候,多铎还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但白杆兵的悍勇,他却早已有所耳闻,此刻听得对面便是那支大明的强军,震惊之余,却也有些释然。 难怪以三千人马,便能挡住我大清两万骑兵的冲击,白杆兵之悍勇,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强兵,若是能收归麾下,那该有多好,大清国理应拥有最强的武将和士卒,以及最美的女子和最多的金银珠宝。 只是该如何对付面前的这支强兵,却是让多铎头疼不已。 多铎虽然年纪不大,却早已征战沙场多年,战阵经验十分丰富,这支三千人的明军虽然精锐,但在他看来,却也并不是无法可解。 只要舍得堆积人命,冒着损失万人以上的风险,却也能将当面之敌击破,只是…… 想起赵无忌昨夜再度实施的离间之计,多铎便是咬牙痛恨不已,在他看来,赵无忌是利用庄妃的事情,啪啪地反复在打大汗和自己二哥的脸。 大汗并非泥塑木雕,碰上此事总会有几分火气在心,这时再度被赵无忌揭开伤疤,恼羞成怒之下,难免不会再度向自己兄弟下手。 自己手下这两万兵,可是多尔衮三兄弟最大的依仗和本钱,可不能在这里都给拼光了。 “亲王何必忧心?末将看来,击破白杆兵并非什么难事。”一旁的苏克萨哈突然说道。 多铎当即心中一动,扭头看向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部将。 “亲王只需仿效浑河故事即可,恭顺王的炮营,如今不就在睿亲王军中么?敌能远攻,我亦能远攻,看看是他火枪射的远,还是我军火炮射的远,看看是他火枪威力大,还是我军火炮威力大。” “只要能用大炮轰烂敌军的车阵,没了车阵掩护,同时打乱敌军阵列,敌军混乱且又死伤惨重之时,我军骑士岂不是便可为所欲为?” “哇哈哈哈哈哈哈……”多铎怔了一怔,顿时便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来,笑声无比嚣张而猖獗,充满了无尽的欢畅之意。 “立即派人返回大营,向睿亲王求援!”片刻之后,多铎冷冷地望着远处明军车阵,悍然下令。 黄昏终于过去,夜色渐深。 杏山城城头之上,赵无忌一身青衫,迎着扑面而来的寒冷夜风,扶着城头的垛子,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清军营寨,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虎大威的身影出现在了赵无忌旁边,“夜晚风大寒冷,大人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吩咐你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赵无忌问道。 “这个……,一时半刻,却是有些难做,不过请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尽力督促,命他们尽快完成。” 赵无忌摇了摇头,“这个却也不用太急,保持正常进度就好。”他随即看向一旁的李定国,“宁宇,下午的突围,可曾有兵士损伤?” 第九百一十一章调集炮营 “师父放心,五百士卒,全部安然返回城内,一个不缺,只可惜师父有令在先,命我等不得恋战,否则今日还可杀伤更多鞑子。”李定国略有些遗憾地说道。 原来就在今日下午,趁着清兵有所懈怠的功夫,赵无忌在敌军防守薄弱处的北门,命李定国率五百枪骑兵突然杀出城外,做出突围之势。 负责看守此处的是颖亲王萨哈廉,得知明军突围的消息,萨哈廉顿时便是大惊失色,当即就派遣了手中几乎全部的精锐,前去阻拦明军。 在清兵的拼命的阻拦下,此次突围并未成功,李定国率军杀伤了数百清兵后,按照事先的计划,再度退回城内,宣告此次突围失败。 “虽然清军防备确实森严周密,但若是我军集中全力突击,未必不能突围成功,今日之事,着实有些可惜了。”一旁的商敬石亦是叹道。 “本官前来辽东的目的,乃是为锦州解围,并击败当前之清兵,可不是为了突围而来的,”赵无忌望了商敬石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杏山虽然不比松山,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前线堡垒,守在这里,本官既可与锦州的祖大寿彼此呼应,也可随时出兵,为锦州解围。” “末将以为,大人若是退到宁远,塔山一带,与清兵对峙,似是较为稳妥。”一旁的虎大威劝道,“大人兵力太少,杏山又是位于前线,若是清军倾尽全力来攻,只怕我军抵挡不住,白白害了大人性命。” 赵无忌留在杏山城,虎大威总是极为担心,毕竟赵无忌是一军主将,像他这样身先士卒般地轻身犯险,在明军有史以来的大军主将中,极为罕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皇上命本官解围锦州,本官若是退回宁远,又谈何为锦州解围?松山已失,洪承畴也已被俘,我军若是再退,锦州祖大寿必然开门降清,锦州若失,则杏山,塔山也难以保全,届时宁远一城,将孤悬关外,独力面对满鞑的侵袭,长此以往,势必也难以久存!” 赵无忌转过身来,看向虎大威,夜色之中,他脸上的神情极为坚毅,目光炯炯地说道:“到了那时,我大明便也只能被迫放弃宁远,退入关内,将关外的大片疆域,拱手让给满清。” “所以本官要坚守在这里,只要本官在这里一日,便有一日解围锦州的希望。” 夜色中,清军营寨一片灯火通明,多尔衮的帅帐之中,除了追赶刘芳亮而尚未归来的阿山,其余清军将领皆都云集此处,商议军情。 相比昨日军议时的意气风发,跃跃欲试,今日帅帐中的气氛颇有些沉闷和尴尬,尤其是多铎,一向嚣张跋扈惯了的他,今日的脸色难得的有点涨红。 多尔衮这一路虽然没能一战攻下杏山城,但也达到了清兵的战略目的,包围住了杏山城,并将赵无忌也困在了里面。 但前去袭击明军辎重队的多铎,却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没能摧毁敌军的辎重队,反而不得不派人返回,跟大营索要支援。 只不过这索要炮营相助的言语,多铎却是有些不便出口,两万精锐清兵居然奈何三千明军不得,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他这能征惯战豫亲王的面子何存。 一向与多铎不睦,乐见多铎吃瘪的萨哈廉,见状禁不住嘴角上勾,微微笑着,“豫亲王果然不愧是我大清诸王中,军功之最盛者,甫一出手,便成功围困住了敌军粮队,却不知豫亲王打算何时消灭掉明军的这支粮队?” “又或也是打着包围困死明军的主意,等待敌军粮尽?”萨哈廉似笑非笑地看着多铎,“不过本王提醒豫亲王一句,敌军运送的可是粮草,他们手中的粮草足够他们吃上一年半载。” 自从在山东之战,多铎趁着岳托身死的机会,强行接管了岳托所部护送的金银珠宝,并私自吞匿了大半之后,多尔衮三兄弟与大贝勒代善这一面的势力,便算是结下了梁子。 作为代善次子,岳托之弟的萨哈廉,一旦得到机会,总喜欢讽刺挖苦多铎几句,毕竟多铎公然抢夺己方护送缴获财物之事,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多铎的行为,在很多满清贵族中,也早已激起了公愤。 那些财物是大家伙辛辛苦苦从大明那边抢过来的,人人有份,你自己私下抢夺算是怎么一回事?想独吞么? 听了萨哈廉的话语,多铎脸上顿时便现出了怒意,他想了想,冷哼一声后,便厚着脸皮说道:“这支明军很不好对付,本王打算请恭顺王出手帮忙,派出炮营,在远处以火炮击溃这支明军。” 豪格听了,当即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多铎,道:“哦?区区一支粮队而已,居然要出动炮营?豫亲王,你这岂不是——大炮打蚊子么?” 随即豪格及萨哈廉等人顿时便是一阵哄堂大笑,笑得多铎脸色更是尴尬。 一旁的苏克萨哈眼看主子多铎受窘,急忙出言帮他开脱:“肃亲王有所不知,粮队虽然好对付,但那支护送粮队的明军,却是棘手的紧,末将观其旗号,这支明军乃是白杆兵。” “白杆兵?”顿时豪格和萨哈廉两人脸上也变了颜色,二十年前,在浑河一战中,白杆兵给这些满清贵族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清兵士卒,头一次被比他们更强的部队所迎头狙击,一时死伤惨重。 而那支部队,便是鼎鼎大名的白杆兵,而当年率领白杆兵死战不退,最终英勇殉国的明国大将秦邦屏,便是今日白杆兵主将秦翼明的父亲。 沉默了片刻之后,萨哈廉有些迟疑地说道:“白杆兵,那不是四川土司秦良玉手下的精兵么?为什么他们会打着黑旗军的旗号,成为赵无忌的下属?” “秦良玉在四川,赵无忌在广西,二者之间应该并无交往才对。”豪格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莫非这支白杆兵是假的?赵无忌虚张声势?” 多铎顿时便有些气急,他刚说完这支明军凶悍,豪格便说这支明军可能是假的,这不是变相打自己脸,认为自己战力孱弱么? “太子殿下,这支军马战力十分强悍,进队皆有章法,应就是四川的那支白杆兵无疑,这一点本王深信不疑。”多铎急忙说道。 “探讨白杆兵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并无意义,我等还是尽快拿出一个应对之策出来为好。”阿济格沉声说道,“恭顺王,看来少不得你是要走一遭了。” 孔有德听了,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英亲王放心,此事末将责无旁贷,乃是末将分内之事,好说,好说; 敢问豫亲王,却不知那明军粮队,距离此地多远?” 多铎斜了孔有德一眼,十分傲慢地说道:“约六十里左右,本王若是强攻,也能将其拿下,只是需要稍费时日而已,不过若是炮营出手,就能较快取得胜利,本王也好早日收兵回营,会同诸位,齐攻杏山,拿下赵无忌。” “六十里……”孔有德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炮营行进缓慢,明早出发,怕是要晚间方能到达。” “那,要么本王明日亲自率军一万,前往增援?只需上午,便可抵达战场。”阿济格主动说道。 “不可!”很快便有人果断否决了阿济格的提案,众人抬眼望去,出声之人正是萨哈廉。 “杏山城中明军俱是精锐,今日下午,赵无忌便曾率军突围,其兵锋极锐,难以抵挡,若非本王反应及时,立即派出精兵前去阻拦,差点便被其得逞; 英亲王若是率军离去,定会削弱我军围城力量,若是被赵无忌觑了空档,突围而出,那又如何是好?” 众人听了,俱是点头不已。 在场众人皆是清军宿将,深知己方此时的头号目标便是赵无忌,若是为了区区一支粮队,却被赵无忌突围而走,那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哼,”一旁的豪格轻笑一声,故作不经意地在多尔衮那边扫了一眼,“本王记得当初好像有人曾信誓旦旦,说道能从岭南搞到轮胎,轴承等物呢,怎么?恭顺王,你那炮营的炮车,还没升级么?速度还是那么慢么?” 多尔衮有些不屑地看了豪格一眼,也懒得和他置气,他想了想,便道:“既如此,那便请恭顺王率领炮营,连夜出发罢,如此一来,明日午时,应可抵达战场。” 孔有德恭谨万分地答应了下来。 “此外,多铎你也派出一队人马,沿途护送恭顺王的炮队,以免被敌所趁。” 听了多尔衮的吩咐,多铎想了想,便吩咐苏克萨哈明日调集三千骑兵前去接应己方炮营。 “此外,今日一早,本王便已将此间情形修书一封,命人送往盛京,大汗的指示,明日应该便可到达,想必大汗得知此事后,定会星夜率军来此,共谋大事; 在大汗赶来之前,诸君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被那赵无忌突围而出,以至前功尽弃。”多尔衮嘱咐道。 第九百一十二章王喜离去 盛京城中,清冷的月光下,借着手中灯笼的微弱亮光,王喜不紧不慢地随意走在盛京城的街道上,离开洪承畴所在宅院后,他又以奴仆身份在孔有德府邸中帮了一会忙,方才在许平的掩护下,重新换上衣衫,跟在许平身后混了出去。 与许平辞别后,王喜准备前往泰和轩。 王喜一面慢慢走着,一面思忖着自己今日的得失。 自己成功地将大人前来此地的消息传给了洪承畴,圆满地完成了大人交代的任务,而洪承畴并未报警命人抓住自己,而直到现在,也并未有人前来追赶拦截自己,这让王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对于这位城府极深,神态威严的明朝重臣,王喜还是觉得自己看不透他,究竟此人是确实没有投降,所以才没有报警抓人; 还是说此人大奸若忠,明里放了自己,暗里却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想要得到更大的战果,对于此事,王喜的心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路上他遇见了好几拨手持长枪大刀,在街头巡逻的气势嚣张的清兵士卒,他们时不时便会拦住可疑或是陌生的路人,上前盘查根底,一旦发现可疑之处,便会立即将其拿下。 如今正是战时,街头巡逻的士卒相比以往,多了不少,负责盛京城治安的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经下了命令,要严查明军奸细,更是命手下清兵,办事宁紧勿宽,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 王喜也被这些人拦住一次,不过当他含笑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居住地点后,那领头的清兵小头目便挥挥手放他走了。 泰和轩如今在盛京城也算有些小名气了,凭借贴心周到的服务,精美的菜肴以及各式各样的美酒,泰和轩酒楼如今几乎是每日都会高朋满座,生意很是兴隆。 片刻之后,王喜来到了泰和轩酒楼前面不远处,他静静地停住脚步,默默地向酒楼里面望去。 酒楼里面不出所料,依旧是一副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肩头上挂着雪白毛巾的小二忙得满头大汗,时不时端着菜肴或酒坛,在各桌客人之间穿梭而行,客人们大着嗓门在猜拳,掷骰子,推杯换盏,劝酒行令,端的是热闹无比。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酒楼旁边的二层小楼,那里漆黑一片,黑黝黝的不见半点灯火。 这里是王喜和酒店员工的宿舍,如今酒楼生意兴隆,员工都忙得脚不沾地,自然宿舍就没有人。 王喜留意到,二楼一处敞开的窗户边,放着一盆盛开的茉莉花。 月光下,茉莉花的白色花瓣看起来十分的清秀优雅,似是半点不沾烟火气。 放置茉莉花是杜红儿和王喜事先约定的暗号,说明她已安然离去。 王喜默默地站在外面,看着酒楼里面的热闹场景,他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留恋之意,这座酒楼,是他亲手一点点的将其发展壮大,直到今天方才有如此成就。 而如今他即将离去,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唏嘘,伤感不已。 一个忙碌不停的店小二突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自家掌柜,忙不迭地小跑了过来,“掌柜的,到家了,怎么不进去,夜晚风大,可要小心着凉。” 王喜摇了摇头,对他笑笑,道:“这几日生意火爆,店中食材消耗也是不少,明日我要去乡下,采办一些生猪肥羊,暂时这几日就不在店里,店中的事情,你们几个辛苦一些。” 那伙计连连点头说好,王喜又让他去跟账房说一声,吩咐本月所有员工薪水加倍,并且让账房明日便把薪水发下去,伙计心中欢喜,千恩万谢而去。 转身登上一旁的两层小楼,王喜最后的巡视了一遍这里,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和有用的文件之后,他锁上房门,转身下楼,最终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阿山便带着亲兵,亲自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走下去,将手下的白甲兵一一叫醒,准备上路继续追击明军。 昨日那伙明军骑兵,突围之后便向着东北方向一路急行,阿山率军在后面紧跟不舍,清兵从白天一直追到半夜,累的人困马乏,阿山只得派遣一队侦骑继续追击,侦查敌军,自己却带着大队人马,原地驻扎休息。 休息了小半夜后,阿山便急忙招呼众人准备启程,继续追击敌军。 被叫醒的清军士卒收拾好行囊之后,便开始吃早饭,清兵的早饭很简单,就是马奶加肉干,无需埋锅造饭,又快捷又方便。 马奶营养丰富,又可以解渴,肉干则是补充体力的利器,这两样乃是满清骑兵和蒙古骑兵的标配军粮。 阿山将肉干拿在手里,刚啃了没几口,便看到几名骑兵驭马从远处匆匆而来,阿山看得仔细,这几人正是他昨晚派出的侦骑。 “启禀将军,”来到近前后,一名侦骑匆匆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明军昨晚歇息半夜后,今日凌晨再度出发,属下刚才探知,明军已经渡过小凌河,却是向着东北方向疾行而去。” “东北方向?”阿山当即唤人取来地图,定睛细看,顿时便是一惊,“睿亲王所部如今正在围攻杏山,我军后方大部空虚,明军渡河之后北上,目标难道便是盛京城?!” “来人,传本将命令,将明军可能的动向,速速禀报给睿亲王!” “喳!” “通令全军,拔寨起行,快马加鞭,务必要追上这股明军并歼灭之!切切不能他们杀入我大清腹地!” “喳!” 杏山城下,多尔衮帅帐中。 将皇太极刚刚发来的手谕放在桌上,多尔衮环顾众人,道:“大汗旨意已到,敌将洪承畴已有降意,明日大汗将在城外校场举办盛大仪式,接受洪承畴,祖大乐两人以及一万明军的受降,受降结束后,大汗将亲率铁骑,星夜来此,出手对付赵无忌!” 众人听说洪承畴,祖大乐并一万明军归降,以及皇太极即将来援的消息后,顿时人人都是兴奋不已。 洪承畴是明朝皇帝崇祯极为信赖的重臣,在政坛和军界,都有深厚的人脉和威望,这样一个旗帜人物投降满清,将是对明王朝和崇祯的一个巨大打击,无论从实质上还是心理上,皆是如此。 多尔衮含笑望着众人,继续说道:“大汗在手谕中也说了,赵无忌此人,实乃我大清的心腹大患,此番我等将其困在杏山城,乃是大功一件,大汗到来之后,必当重重有赏。” 目光在豪格,萨哈廉,阿济格等人脸上一一掠过,多尔衮继续说道:“我等此时的头等大事,便是在此牢牢困住赵无忌,不得使其突围,便是大功一件,诸君万勿谨慎小心,大汗三日内便到,这三日里,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末将遵令!”营帐里响起了整整齐齐的应答声,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 清兵的炮营在崎岖不平的黄土路上,艰难前行,孔有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从轿子里醒了过来。 昨夜他率领炮营,在苏克萨哈的三千骑兵护送下,连夜启程,向着塔山方向赶了过去,意图前去狙击被包围的明军粮队。 只是脚下的这条土路实在太过颠簸难行,加之火炮又是非常沉重之物,而孔有德手下使用的炮车,既没有轴承润滑,也没有弹簧减震,更没有轮胎作为接触地面的缓冲。 所以清军的炮车行进速度十分的缓慢,他们走了整整一夜,也才走了二十多里地,看这进度,恐怕要到下午方能赶到战场。 孔有德掀开窗帘,探出头去,随口询问了一旁的亲兵几句,方才百无聊赖地又缩回了轿子中,望着身旁一名眼角带着丝丝泪痕,睡得正香的美貌汉家女子,孔有德嘿嘿淫笑着,再度钻进了被窝之中。 片刻之后,沉重的轿子开始不断地摇晃了起来,里面也传来了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八名精壮的轿夫,咬着牙,勉力保持住身体平衡,扛着肩上的轿子继续前行。 盛京城外的一条驿道上,红脸膛的马夫挥动马鞭,赶着马儿不断前行,车厢里,王喜透过车窗,静静地望着驿道两旁的田野,神情平静。 小凌河畔的一处树林旁,刘芳亮静静地吃完手中的干粮,拍了拍手,翻身上马,一声唿哨后,再度率军向着远处继续进发。 杏山城中,正在校场上和士卒们一起跑步的赵无忌,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头上天空,天空中,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居然连半朵云彩也无。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一抹笑容,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跟着身边的士卒们,向前跑去。 盛京城中,孔有德府中的后花园。 一名清廷使者恭谨地垂手侍立一旁,洪承畴静静地坐在那里,在他的面前,摆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崭新清廷朝服,红色顶戴,黄色朝珠,旁边还有两只官靴。 第九百一十三章回马枪 虽然如今气温已经升高,天气也暖和了很多,但洪承畴依旧披着那件皇太极给他的黑色貂裘,他对这件貂裘十分爱惜,时不时便会伸出手去,拂拭轻拍几下,爱惜之意,溢于言表。 “剃发师亦已来此,稍后便会前来给洪大人剃发。”使者恭谨说道。 洪承畴哦了一声,思忖片刻,方才慢慢说道:“还请贵使转告大汗,洪某以为,在大典当日,在那一万明军降卒面前,剃发易服,似是更有意义,也有利于汉军归心。” “呃,也好,那小人稍后便回去将洪大人的意见,禀明大汗。” “有劳贵使了。” 片刻之后,使者匆匆而去,凝神望着面前的朝服和顶戴,洪承畴眉头紧锁,脸色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塔山城外,马万年望着周围既不进攻,也不肯退去的清兵士卒,摸着下巴有些苦恼地问道:“叔,清兵把咱们包围在这里,只怕还有厉害后手,刘将军什么时候才会带领援军前来,为咱们解围啊?” 秦翼明亦是望着不远处的清兵营寨,沉吟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万年不必担忧,大人一切早有安排,你我此时紧守车阵就好,静待局势生变之时刻,你且先吩咐儿郎们都打起精神来,小心警戒,莫要被鞑子钻了空子。” 苏克萨哈率着三千骑兵,护卫在孔有德的炮营周围,继续缓慢但是毫不停顿地向着远处而去。 “去通知豫亲王,就说炮营下午便到,请亲王放心!”苏克萨哈在马上转身吩咐道,片刻之后,数名骑兵便纵马离开了大部队,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他们要去多铎那里报告炮营即将到来的好消息。 庞大的炮营队伍在两翼的骑兵队护送下,带着强大的自信心,缓缓前行。 汉军炮营上下有这个资格自信,当初大明名将,宣府总兵杨国柱的一万精兵,便是被炮营以火炮远程打乱队列,继而崩溃,几乎被清兵全灭,而杨国柱亦是死在了此役之中。 听说今日的对手不过是三千明军,用肃亲王豪格大人的话语来说,这简直是大炮打蚊子,轻松的不能再轻松的一项任务。 此番例行公事之后,想必会因军功,而得到大汗更多的赏赐吧,炮营的上下,包括孔有德在内,心中俱是如此想法。 一个时辰之后。 高高的热气球被四根长长的粗大绳索拴着,牢牢地固定在杏山城上方,热气球在空中稳稳地漂浮着,祁隆和另一名士卒站在吊篮里,举着望远镜不断地向着远方眺望。 从吊篮里向下望去,若是不用望远镜,巨大的杏山城看起来也不过才比吊篮大一点而已,而远处的清兵士卒战马,看上去则跟一只只小蚂蚁而已。 俗话说站得高,望得远,在高空中,利用望远镜,视力极佳的祁隆能看到几十里地之外。 祁隆一边端着望远镜向远处眺望,一边嘴里不断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敌军的炮队距离秦将军所部越来越近,大约二十五里地左右。” “清军大营没有任何的动静,敌军也在按兵不动。” “东北方向有烟尘弥漫,可能是刘芳亮将军的骑兵队正在回援,一会我再确认一下。” 随着祁隆的话语,另一名士卒一手持红旗,一手持黄旗,从吊篮探出身去,双手不断地做出各种动作。 杏山城中,陈凡举着望远镜,仔细地查看着上面明军士卒所打出的旗语,并不断将其翻译出来,在他的旁边,同样有一名明军士卒,坐在一张小方桌旁,将陈凡的话语不断地记录下来。 每隔一刻钟,都会有一批信息,被人送到赵无忌那里去,便于他掌握最新的情报。 片刻之后,热气球上的祁隆,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拿着望远镜的双手也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确定无误,出现在东北方向的便是刘将军的人马,速速向他打出旗语,通知清兵炮队的位置和人数!” 随着祁隆的命令,那名明军士卒转身走到东北方向,面向远方,开始沉稳地打起了旗语。 在杏山城的东北方向,先是渡过小凌河,随后又在清晨偷摸再度渡回对岸的刘芳亮所部,绕了一大圈后,终于绕到了杏山城附近。 “将军,已能清晰看到城内上空的热气球了。”一名骑兵上前禀报。 “好,通令全军,暂时停止行动,你仔细观察对方的旗语,看看大人可有何命令下达。” “属下遵令!” 片刻之后,得知到了敌方炮队位置的刘芳亮,匆忙率领着手下的两千枪骑兵,沿着最近的路径,迅速地向着前方杀去,目标正是前进中的清军炮队! 刘芳亮率军渡河,佯装要袭击盛京,其实他没走多远便又转身再度渡河,杀了一个回马枪。 赵无忌给他的锦囊中,命他若是遭到敌军袭击,便果断撤退,并在次日及时赶回杏山城附近,观察热气球上的动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清军想要吃掉明军的辎重队,赵无忌则是想吃掉清兵的炮营,孔有德的炮营,在野战中对明军的威胁极大,不提前打掉他们,赵无忌实在是寝食难安。 所以命令白杆兵原地坚守,却让刘芳亮脱离战场,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清兵的炮营。 在炮击杨国柱的一万宣府兵尝到甜头的清兵,一旦攻不破白杆兵的车阵,定然会调遣炮营前去支援。 命令刘芳亮的两千枪骑兵游离在野外梭巡,便是为了寻机吃掉清兵的炮营,炮营远战犀利,但近战便是个渣渣,明军的枪骑兵可以轻易消灭他们。 前进的清军炮队中,孔有德此时已经离开了轿子,骑在马上,正点头哈腰,一脸谦恭状地和苏克萨哈叙话。 “你这炮营,走得也太慢了吧?”苏克萨哈有些不满地说道,“骑马一两个时辰就能到的路途,炮营要走这么久!” 孔有德知道苏克萨哈是多铎的心腹部将,也是众多满清贵族中的一员,是以他的态度也是格外的谦卑和恭谨,“将军请放心,再有半个时辰,也便到了,我军火炮射程极远,不过为了命中率更高一些,末将建议最好是再往前走走,离近了打得更准。” “也好,一夜时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小半个时辰了。”苏克萨哈点了点头,突然他微微侧身,扭头望向后方,面露警惕之色,“嗯,好像有马蹄声正在接近?” “将军说笑了,明军如今都被我军重重包围,城外野外俱是我大清猛士的天下,又怎会有人在这时接近?”孔有德笑了笑,又道:“莫非是睿亲王不放心,派来护送我等的援军?” 苏克萨哈紧皱眉头,摇了摇头,他情不自禁地勒住了马,侧耳细听。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对方驱驰甚急,人数约数千之众,明显来意不善。” 望着远处腾起的阵阵烟尘,孔有德脸上的笑容亦是慢慢逝去,他想了想,突然脸色惊慌地急忙下令道:“全军停止前进,做好接战准备。” 孔有德话音刚落,只见远处的滚滚烟尘中,一队黑色的钢铁洪流猛地从中激突而出,定睛看去,对方骑兵连人带马,俱是披着一层闪烁着灰黑色光泽的铁甲,人人手持三眼燧发枪,正在一名手持陌刀的大将带领下,向着这边疯狂杀来。 一杆黑色大旗逆风飞舞,上面绣着个红色的‘刘’字,刘芳亮率领着两千枪骑兵,终于抢在清军炮营与多铎大军汇合之前,抵达战场! 望着远处人数众多的清兵队伍,刘芳亮毫无惧色,手中挥舞着长长的陌刀,他不断催动胯下战马,向前加速冲刺。 “来人,赶紧把大炮安上,准备轰击敌军!”孔有德急忙下令说道,汉军炮手们纷纷上前,开始手忙脚乱地开始从车上搬运火炮,与此同时,苏克萨哈也是一咬牙,便硬着头皮带着手下的三千骑兵,向着明军迎了过去。 “大家速度要快,千万不要给敌军开炮的机会!”刘芳亮大吼一声,提醒着手下的士卒们,“对面是满清的轻骑兵,不是白甲兵,扛不住我军火枪轰击的!” 挥舞着陌刀,刘芳亮不断驭马前冲,“列锋矢阵,本将在前,诸君且听本将号令行事!” 明清两队骑兵距离不断接近,眼看双方距离即将接近二百步,刘芳亮沉稳地下达了放枪的命令。 呯呯呯呯一阵枪声响起,冲在最前的清军骑兵顿时便被打倒了不少人,三眼燧发枪不断作响,顷刻之间,便有数百清兵被击倒在地,当场身亡。 战马疾驰之际落马的清兵,便是没有当场身死,也会被后面的战马踩死,或是被自己的战马拖在地上,活活拖死。 放完三枪后,明军骑兵急忙将火枪挂在马鞍上,伸手摘下后背强弓,开始瞄准敌军放箭,而此时苏克萨哈也急忙下令,命令清军放箭回击。 第九百一十四章清军炮营的覆灭 嗖嗖嗖的弓弦响声不绝于耳,无数如同飞蝗般的利箭在不断迅速接近的双方之间飞来飞去,明清双方都是极为慷慨地想要尽量多给对方一些利箭尝尝。 密密麻麻的利箭不断在空中飞过,时不时便会有士卒惨叫着中箭落马,但是在这一波对射中,依旧是明军仗着铠甲上的优势,稳占上风。 从古至今,轻骑兵从来都扛不住重骑兵的冲击,重骑兵依仗强大的战力和坚固的铠甲,一直都能将轻骑兵克制得死死的。 而苏克萨哈率领的清兵也不能例外,面对穿着厚重铠甲,犹如小坦克一般的明军骑兵,除非是射中对方裸露在外的面孔,否则非要到极近距离下,清兵的弓矢才能给明军造成杀伤。 明军骑兵身穿的是由蒸汽机锤炼打造出来的一体化板甲,号称是冷兵器时期最强铠甲,板甲是舶来品,出现发展壮大于欧洲,却被穿越者赵无忌设法在大明制造了出来。 清兵的弓矢很难射伤明军,但明军骑士的弓矢却可以射穿清兵的铠甲,苏克萨哈率领的并非是身披三层重甲的白甲兵,在这一轮对射中,清兵依旧损失了很多人。 双方骑兵依旧在不断纵马飞奔,几百米的距离瞬息则至,抓紧时间射出两三箭之后,明清双方骑兵终于迎头相遇,开始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 然而此时双方兵力数量已经发生了逆转,在火枪和弓矢的连续打击下,三千清军骑兵损失大半,如今在人数上,反而是明军骑兵更多一些。 仗着战马奔跑带来的巨大动能,明军士卒双手高举锋利而细长的陌刀,不断地将对面拿着粗劣狼牙棒的清兵士卒砍落马下,黑旗军的武器可不是大明兵部那种偷工减料的货色,以千锤万炼的百炼钢为刀刃的陌刀,往往可以轻松地将挡在面前的清军骑兵,连人带马砍为两截。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明军骑兵便犹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速地凿穿了清军骑兵的阵列,如猛虎般直扑前方的汉军炮营而去。 刘芳亮的最终目标便是敌军的炮营,赵无忌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彻底摧毁对方炮营,使其在短期内无法形成战斗力。 孔有德手下的汉军刚刚从马车上费好大劲卸下火炮,还未来得及往里装填弹药,便看到不远处的明军已经击溃了己方骑兵,正恶狠狠地向着自己这边杀来,顿时便如同鸟兽一般,一哄而散。 这些汉军原本就是跟随孔有德叛变的大明官军,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打顺风仗可以越大越勇,一旦处于劣势,却崩溃的比谁都快。 这些汉军一直都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思想,在他们的心目中,满清骑兵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存在。 然而当这些他们心目中最强存在的满清骑兵,却被黑旗军枪骑兵极为轻松地击溃之后,这些汉军士卒,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旗人老爷都打不过的骑兵,我等汉军如何能取胜,此事不跑,更待何时?于是众汉军士卒纷纷撒丫子尥蹶子便是一阵转身狂奔,气得孔有德差点没背过气去。 愤怒的孔有德挥舞着手中腰刀,一口气砍死了四五个逃逸的士卒,却依旧无法阻止手下士卒的溃逃,眼看刘芳亮已经率军越杀越近,孔有德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弟兄们冲啊,随即他自己转身拨马便逃。 刘芳亮骑在马上,不断地驱策胯下战马向前飞奔,同时他也是不断地指挥着手下的骑兵,肆意屠戮着那些逃跑的汉军炮队士卒。 炮营远程攻击力惊人,但是近身作战那就是个渣,他们连普通的步卒都敌不过,更何况对手还是战力最强的重骑兵? 刘芳亮深知炮手培养的难度,一个熟练的炮手,有时甚至比火炮都贵重难得,在刘芳亮的心目中,破坏火炮和杀死这些汉军炮营炮手,几乎是同样重要的事情。 全然不顾身后还在紧追不舍的清军骑兵,刘芳亮只是挥动陌刀,拼命地挥砍刺杀着这些奔逃的汉军炮手。 仗着飞快的马速,很快明军便杀到了逃跑的汉军前方,随即掉转马头,绕了个弧线后,返身再向逃窜的汉军士卒们迎头冲去,开始新一轮的厮杀。 如此厮杀屠戮持续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明军骑兵纵马在战场上来回奔突,几乎把所有的汉军炮手都给屠杀殆尽,眼看明军已有将作战目标转向自己的苏克萨哈,无奈之下,也只得带着数百人的残兵败将,向着多铎所在方向退了去。 看到清兵退去,刘芳亮也不再追赶,他随即吩咐手下,将清兵留下的火药和火炮聚集到了一起,随后又命人将每一门火炮里面都填上火药,又用布条等杂物牢牢堵住炮口,方才率军远离此地。 望着远处的火药堆,刘芳亮用力拉弓,将强弓几乎拉成了一个圆形,嗖嗖嗖连续向火药堆处射出了三根火箭,便迅速离去。 在不断奔驰的明军骑兵身影后方,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沉重的火炮被硬生生地炸得飞入空中,随后又重重落地,无数火炮的火绳被点燃,随即便迅速炸膛,炮管犹如麻花一般,被巨大的爆炸力给炸得四飞五裂。 数百门火炮齐齐爆炸,声势极为骇人。 被清军深为倚重的炮营,终于在此全军覆灭! 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爆炸声,多铎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闻讯后他急忙派人前去查探动静,却没想到,片刻之后,他却迎来了一脸狼狈的苏克萨哈。 “亲王,不好了,炮营完了!”苏克萨哈见到多铎后,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炮营完了?”多铎顿时便是眼露凶光,他面色凶狠地快步上前,一脚便将苏克萨哈踹倒在地,“你说清楚,炮营怎么完了?” 苏克萨哈这才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怎么突然遭到明军重骑兵的突击,又是如何战败不敌,只得眼看着明军骑兵将炮手们屠戮殆尽之事和盘托出。 多铎听了,脸色慢慢变白,眼中亦是露出了绝望之情,整个人变得面如土色。 炮营的建立可是十分不易,光是火炮铸造便需要很长时间,而炮手的培养所需时间更长,一个熟练炮手的培养成熟最少也要一两年,炮营此番被明军摧毁,可以想象的是,至少在数月之内,将在无法恢复战力。 数月之内能造出炮,却无法培养出合格的炮手。 炮营既然没了,那自己在这里包围白杆兵,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还真的用人命去往里填么? 多铎双眼血红,宛若一头急着择人而噬的饿狼一般,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随即他便停在苏克萨哈面前,大声吼道:“阿山呢?他的白甲兵呢?让他去对付敌军的枪骑兵,他可倒好,敌军都杀过来了,他还是踪影不见!” “他这是在故意纵敌,有意陷害本王!” 多铎以阿山为目标大骂了一通,总算发泄了心中怒火,他这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起己方下一步的行动。 究竟是这么继续围下去,还是撤军而走,一时半刻,多铎也拿不定主意。 他正踌躇间,却无意中看到己军的后方,几朵烟花突然腾空飞起,在空中爆炸,绽放出了美丽的花朵。 蓝天白云衬托下的烟花,在空中闪现出五颜六色等漂亮的颜色,但这样美丽的烟花,在多铎眼中,却是与催命符无异。 后方烟花燃放没多久,清兵前面白杆兵的阵营中,亦是又几朵烟花飞起,爆炸于半空之中。 这是秦翼明和刘芳亮两人事先早已约好的信号,一旦信号出现,双方都会全力以赴,内外夹击,突击当前清兵! 秦翼明吩咐马万年率兵守好车阵,随即便亲自带着一千白杆兵并一千火枪手,突然从车阵之中,杀了出去,白杆兵兵锋所指之处,正是多铎的帅旗处! 与此同时,远处也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刚刚摧毁清兵炮营的刘芳亮,按照赵无忌事先的吩咐,率领着手下两千重骑兵,再度汹涌向着这边杀来! 刘芳亮的目的是要为秦翼明解围。 敌军炮营已毁,白杆兵就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担当鱼饵了,早些撤回城内方是正事。 秦翼明手持陌刀,威风凛凛地冲在最前,在他的身后,悍不畏死的白杆兵亦是纷纷冲出,呐喊着向着前方清兵突击而去,而在前方步卒的背后,火枪手们分成三组,不断用手中的三眼燧发枪,进行三段射击,掩护着己方步卒的冲锋。 时隔二十年之后,白杆兵的身影,再度重现辽东战场! 这一刻,在父亲曾经作战过的地方,秦翼明似是也感受到了父亲的不朽英魂,正在辽东的天空中,静静地微笑,看着他。 秦翼明猛然大喝一声,浑身气势陡然升至最高,“父亲,助我!” “白杆兵,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诸君跟随本将,冲啊!” 在秦翼明的率领下,白杆兵气势如虹地向前杀了过去,企图阻挡的清兵士卒,他们的结局往往就是噗噗噗同时身中数枪,然后便浑身冒血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被火枪队弥补了远程攻击短板的白杆兵,结成军阵之后,可谓是无坚不摧,在秦翼明的率领下,势如破竹地向着多铎的帅旗方向,毫不停留地杀了过去。 刘芳亮亦是指挥着手中的重甲骑兵,犹如坦克集群般,凶猛地不断向前突进,目标也正是那飘扬着高高帅旗的多铎大营。 眼看明军两路齐出,内外夹击势不可挡,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多铎,急忙翻身上马,在苏克萨哈的护卫下,再度率先逃走。 嗯,明军有逃跑将军、猪队友王朴,如今清兵这边也出了一个看到黑旗军就望风而逃的豫亲王。 看到主将先逃,清军顿时便是群龙无首,他们抵抗了没多久就崩溃了,秦翼明,刘芳亮二人很快便率军胜利会师,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之后,两人继续率领着手下兵马,对着逃逸的清兵开始了无情的追杀…… 杏山城上空,祁隆站在吊篮里,用望远镜观测着远方,他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兴奋。 “我军枪骑兵已经赶上敌军炮队!” “我军枪骑兵已经与敌军开始战斗!” “好!我军枪骑兵轻易凿穿了敌军骑兵阵列!” “战场发生剧烈爆炸,我军骑兵已摧毁敌军炮队!” “……” 第九百一十五章率军袭营 “包围我军辎重队的清军阵营开始瓦解!我军开始内外夹击清军,敌军一片混乱,我军取胜在望!” 当听到这段从瞭望哨上传来的最新战况时,赵无忌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此时的赵无忌,全身披挂整齐,他手持陌刀骑在战马上,带着三千同样全副武装的骑兵,此刻正聚集在杏山城北门附近。 身边的士卒不断地将空中热气球传来的旗语翻译给他听,赵无忌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的点头。 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刘芳亮果然没让赵无忌失望,他非常顺利地摧毁了孔有德的炮营。 炮营被袭击的消息一旦传回清兵大营,震惊的多尔衮必然会派遣人马前去救援,赵无忌如今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大人,瞭望哨发来信息,一队约万人左右的骑兵队,刚刚驶出清军营寨,向着塔山方向疾驰而去,似是准备增援孔有德和多铎的兵马,多尔衮的帅帐附近,清兵亦是有些骚乱迹象。”过了半晌之后,身边士卒传来围城清兵有所举动的消息。 看来清兵已经知道炮营被袭之事了。 赵无忌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商敬石和李定国二人,沉声说道:“一刻钟之后打开城门,你二人随本官一起,突击当前的清军营寨,尽量杀伤敌军,狠狠地杀一杀敌军的锐气。” 商敬石和李定国两人同时应了一声,各自握紧了手中兵器。 一刻钟后,杏山城北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即赵无忌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铁骑,打着自己那面极为出名的黑色军旗,如钢铁洪流般极其迅猛地向着清兵营寨杀了过去! 趁他病,要他命! 如今清兵正因炮营遇袭而陷入惶恐状态中,且又分兵削弱了一部分力量,现在便是最好的反击时刻! 赵无忌手持陌刀,策马不断驱驰,冲在了队伍中的最前面。 穿越过来的这几年,赵无忌每天都在锻炼、磨炼自己的身体,若是有空,他几乎天天都会去校场和自己手下士卒一起训练,完成跑步,举重,刺杀,射击,驭马等训练任务。 平均算下来,每天他至少会在训练场上度过一两个时辰的光阴。 再加上赵无忌的饮食得当,营养补充及时,又有商敬石这样的高手在旁边点拨,几年下来,他的武艺虽然没法跟李定国那样的万人敌和超一流武将相比,但起码冲锋陷阵,对付敌方的一般士卒,却早已是富富有余。 今日突击敌营,乃是以寡击众的行为,为了鼓舞麾下兵马的士气,赵无忌不顾虎大威,商敬石等人的劝阻,再度披挂上场,亲自率领兵马,前去踹营。 杏山城共两个城门,南门外是多尔衮,阿济格等人的主力大军在此围困,北门外则是豪格,萨哈廉两人在此把守。 相比较而言,豪格这一侧实力稍弱一些,属于软柿子,并且豪格是大清太子,从身份上来讲,比多尔衮还要贵重三分。 所以虽然豪格是清军的副帅,但若是能击败或是击杀此人,给清军造成的影响力和震撼性却是更强。 赵无忌拍马舞刀,冲在最前,商敬石手持陌刀,李定国手持大枪,两人一左一右,将赵无忌护卫在中间。 五六百名亲卫骑兵,亦是紧紧地将三人簇拥在中间,跟随着主将,不断地向前高速突进。 清兵营寨中,望着高速冲来的大队明军,豪格和萨哈廉两人禁不住面面相觑,心中既是恐惧,又有些惊讶。 骑兵踹营之事,古已有之,但那都是在敌军营寨出现破绽,防御设施被人摧毁后,骑兵才会从营寨缺口处,破营而入,屠戮里面的守军。 但如今清军的营寨扎得密不透风,无懈可击,营寨外面遍布鹿角,铁蒺藜,拒马等物,这些都是阻止骑兵前进的利器,却不知道赵无忌如此气势汹汹地杀来的目的何在。 尤其是豪格的大帐前面不远处便是营寨的栅栏处,栅栏外面更是放置了加倍更多的鹿角,铁蒺藜和拒马等物,以保护这位身份尊贵的大清太子。 “难道赵无忌是想通过堆人命的手段,攻破我军营寨?”萨哈廉在一旁说道,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的迟疑,显然他也不能确定这一点。 豪格亦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方才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用这么宝贵的重骑兵来当肉盾,摧毁敌军营寨?本王觉得不太可能,对了,我听说刚才阿济格匆匆率军一万离开此地,不知是为了何事?” 萨哈廉面色凝重地说道:“好像是恭顺王出事了,睿亲王便派阿济格前去增援。” “苏克萨哈那三千骑兵不是在一旁护卫么?苏克萨哈也是名将,有他在,又怎会出事?” “这个却是不知,本王猜测,莫非是宁远的吴三桂出兵了吧?” 除了赵无忌,吴三桂便是清兵在辽东战场上最为忌惮的第二人,麾下关宁铁骑更是战力强悍,临阵突击,鲜有能抵御其者。 两人在这边议论不休,却都对高速杀来的明军并未投以太多的注意力,两人都是沙场宿将,一眼便看出赵无忌所部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人数不过三千左右。 营寨外面的那些拒马鹿角,密密麻麻,足以拦住这三千来犯明军。 便是三千重骑兵,想要强行冲破营寨前的种种阻碍,进而成功破营,估计最后也会损失惨重,剩不了几百兵马,到时这些明军残部,自是不足为惧,他们贸然杀进来,只能是自取灭亡。 虽然赵无忌麾下的重骑兵,连人带马都披挂着重甲,但战马力气毕竟有限,铁甲也不能做得很厚,以战马硬撞拒马,栅栏,鹿角等,势必会损伤惨重,而在营寨里面严阵以待的清兵士卒,也早已拉好弓箭,时刻准备以箭雨袭击对方。 是以无论是豪格还是萨哈廉,对于高速驶来的明军并不在意。 明军冲刺的势头依旧丝毫不减,望着远处冲在最前的那名明军将领,豪格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颖亲王你看,那些明军像不像高速奔跑的兔子?我等便如同聪明的猎人一般,只需在此守株待兔即可; 待到那些明军在我军铜墙铁壁下,撞得头破血流之时,便可轻松率军上前讨灭这伙明军。” 萨哈廉看着豪格,脸上亦是露出一抹奸笑,他伸出大拇指,赞道:“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料敌机先,本王佩服不已。”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间俱是哈哈大笑起来。 赵无忌继续一马当先地率军猛冲,他选的这个突击方向,其实颇有讲究,早在出战之前,他便在城头上用望远镜观察过,从这里突击进敌军营寨后,继续直行,便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敌军主帅大帐。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嘛。 明军不断向前冲杀,眼看距离敌方营寨已越来越近,赵无忌猛地挥起手中陌刀,将陌刀斜斜指向前方天空,便大喊了一声。 随着他的这一声喊,顿时明军的队列开始迅速地左右分成两列,露出了原本隐藏在阵列中间的十辆马车。 每辆马车前方都套着两匹马,手持缰绳的车夫尽力在颠簸中和高速中保持着车辆的平衡,这些马车都很奇怪,在后方并没有宽大的车厢,而只有一大块木质平板。 平整的木板上面,一个奇怪的长方形箱子,在支架的支撑下,斜斜地,呈现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指向天空。 长方形箱子的前端,上五下五恰好有十个圆形的洞口,火箭弹的锥形尖端自洞口处探出,闪烁着灰黑色的金属光芒。 马车载喀秋莎火箭弹!这便是赵无忌胆敢在白昼公开前去豪格这里来踹营的原因之一。 有喀秋莎在手,赵无忌此番可谓是有恃无恐。 随着赵无忌的又一声令下,马车后方的明军士卒迅速地以手中火折子,点燃了火箭弹下方的长长火绳,随即便拖着陌刀,飞快地跳下了马车。 他们拖着陌刀,慢慢便落在了马车的后面,但依旧不断地持刀向着前方的清兵阵营中奔跑着。 火箭弹发射时,后部喷射的火焰可是十分强烈灼热,那种高温火焰是马车上木板根本抵抗不住的,木头又是极为易燃,也就是说,火箭弹发射后,这辆马车,也会同时被火焰烧毁。 这十辆马车乃是赵无忌匆匆制成,并不是很完善,不过即便如此,用在这种场合,却也是足够了。 嗖嗖嗖嗖被点燃引信的火箭弹纷纷开始从发射筒里飞出,啸叫飞行了大概五六百米地之后,方才轰然落地,它们或是猛地暴起一股冲天火光,又或是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无数铁片石子四处飞溅,摧毁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火箭弹的射程可以做到一公里左右,但是这并不是一成不变,火箭弹体积不变,内里的爆炸物和发射药的比例,可以适当调整。 距离近,便少放发射药,多放爆炸物,这样可以增加爆炸的威力,今日,赵无忌便是这么做的。 利用火箭弹爆炸时产生的火焰高温和剧烈的冲击波,来摧毁清军的营寨以及营寨外面的一切障碍! 第九百一十六章斩豪格 熊熊的火焰四处跳动,点燃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爆炸声中,钢铁碎片四处激射,将营寨外面的鹿角,铁蒺藜等物全部给炸到了四面八方的空中,厚重木桩制成的拒马,也被炸成了片片的木屑,在火光中化为一蓬蓬的飞花。 转瞬之间,一切都像是变魔术一般,豪格曾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顿时便在明军的炮火之下,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豪格和萨哈廉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营寨外围,那里原本坚固结实的木栅栏不是被爆炸冲击波给炸飞了,便是在熊熊火光中,化为一地的黑色灰尘,两人可以想象,营寨外面的拒马和鹿角,差不多也是如此的下场。 怔了片刻后,豪格猛地反应过来,急忙用力一推旁边的萨哈廉,“颖亲王,快去率军迎敌!” 萨哈廉惊慌失措地答应了一声,急忙跟旁边亲兵要来大刀,随即便翻身上马,转身开始招呼附近的己方亲卫士卒,准备带他们上阵迎敌。 萨哈廉刚刚聚集了百多名亲卫,一扭头,却看到一员明将手持锋利细长的陌刀,杀气腾腾地率先催马冲破了火海,杀进了己方营寨。 赵无忌一马当先,在滚滚黑烟中突兀而现,他如来自地狱的魔神一般,手中不断挥动陌刀,锋芒如雪花般在空中飞舞,带着滔天的杀意,率领身后的大批明军骑兵,疯狂地从清兵营寨的破口处,潮涌而来! 李定国手持一杆碗口粗细的大枪,纵马护卫在赵无忌的右翼,长枪犹如暴雨梨花般,在身后的熊熊火海衬托下,长枪抖出的枪花愈发地显得绚烂起来。 那是带着血色的死亡之花,挡在李定国前方的清兵,无人是他一合之敌,枪尖每次闪烁锋芒,总会轻易地带走一名清兵士卒的性命。 一名身高两米,体格极其魁梧的清将仗着一身蛮力,猛地大吼了一声,举起手中特大号的狼牙棒,腾空一跃,跳了起来,在空中举棒向着纵马飞奔的李定国砸去! 战马毫不停留,毒蛇般的寒芒瞬间吞吐,李定国猛地双手用力,向前如雷电般的一刺,噗呲一声,枪尖便戳入面前清将的心窝处,血花四溅。 一声长啸后,李定国再度发力,硬是将这巨大的躯体挑在了枪尖处,挑到了半空中,仗着胯下马力用力一甩,小山般的身影顿时便被他甩得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在地上,那清将当即毙命。 战马毫不停歇地跃过他的尸体,继续前冲。 商敬石双手挽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一面策马驱驰,一面不断地向着四周任何可能威胁到赵无忌的敌军放箭,他双手毫不停息,犹如机关枪般不断放箭,每一箭射出,总有一名清军惨叫倒地。 堪称是箭法如神。 被两人护卫在正中的赵无忌此刻再无他想,用力挥舞陌刀,血光四射中,不断地收割着任何挡路清兵的性命,纵马直取前方不远处的清兵副帅,太子豪格! “豪格,纳命来!”赵无忌大吼一声,随手挥动陌刀,刀锋闪过,一名面色绝望的清兵头颅瞬间便飞向了天空,无头躯体如喷泉般喷射着血花,砰然倒地。 在他的身后,无数身披灰黑色铁甲,手持三眼燧发枪或陌刀的明军将士,默不作声地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或开枪,或挥刀,冷静地屠戮着面前的一切之敌。 锋利的陌刀无情地收割着清军士卒们的性命,火枪清脆的响声,宛若催命的奏鸣曲在战场中鸣放。 枪声响起,血花绽放,在三千枪骑兵的簇拥下,赵无忌挥舞着陌刀,全然不顾两侧纷纷逃窜的清兵士卒,只是拼命地向着豪格的大帐方向疾驰而去。 望着不远处士气如虹,犹如史前猛兽般不断撕碎挡路清兵的黑旗军骑兵,萨哈廉突然觉得失去了浑身所有的力气。 归化城下战败的阴影,再度笼罩在萨哈廉的身上,望着气势汹汹杀来的明军骑兵,以及明军阵中那杆黑色的‘赵’字大旗,萨哈廉几乎是顷刻之间,便丧失了想要抵抗的欲望。 啊的大喊了一声,萨哈廉丢下手中大刀,勒马掉头,猛地在马屁股上抽了几鞭子,战马吃痛之下便疯了一般地向着远处逃去,萨哈廉伏在马背上拼命逃逸,全然不顾身后的众位亲卫,以及……,豪格。 萨哈廉的亲卫们眼看自己主公抛下自己率先逃走,彼此对视一眼后,除了少数几个强悍之辈,大部分亲卫也急忙有样学样,拨马便走。 杀人抢劫是他们的乐趣和职业,但是被人杀……,那就算了吧,眼前的明军来势汹汹,绝非易与之辈,暂且避其锋芒,方是上策。 清兵亲卫们抱着蝼蚁尚且偷生的想法安慰着自己,手中马鞭拼命飞舞,打得胯下战马一阵阵的悲鸣,逃逸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从天空中看去,大队明军犹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向着前方奔流而去,而在明军前方不远处,更多的清兵同样如同奔腾的潮水般,向着更远处退了回去,一进一退,场面煞是好看。 昔日用来炫耀身份,彰显地位的金色大帐,此刻反而成了豪格的催命符,望着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营帐以及营帐前那个伫立不动,穿着一身雍容华贵金色袍子年轻清将,明军骑士催马更急。 豪格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帐门口,他并不是不想逃跑,只是他被突然出现的明军给吓得太厉害了,此刻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竟是被吓得呆了。 十余名清兵士卒抱头鼠窜,匆匆纵马穿过豪格身旁,向远处逃去,乱军之中,豪格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急忙挥舞双手,大声叫喊道:“我是太子,你们快来救我!” 可是逃命中的清兵,谁也顾不上看这位尊贵的太子一眼,杀神一样的明军骑兵正在背后挥舞屠刀呼啸而来,这时候停在当场,几乎便等于死亡。 豪格挣扎着也想逃跑,奈何他被吓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一双腿越是害怕,越是使不上劲,他好容易转过身去,想要逃跑,谁知却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 钢铁洪流转瞬即至,看着趴在地上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满清肃亲王,赵无忌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陌刀。 “不要杀……”豪格话音未落,赵无忌手中陌刀早已破空而至,唰的一刀闪过,战马一纵而过,身后的豪格被赵无忌从肩膀处斜着向下,瞬间砍为两段,当场身死! 望着远处拼命逃窜的萨哈廉,李定国亦是急忙将钢枪挂在得胜钩上,弯弓搭箭,瞄准萨哈廉后心,嗖的便是一箭射去。 这一箭去势如电,骑在马上拼命逃窜的萨哈廉猛地身子一晃,随即便感觉左臂传来一阵剧痛,眼角余光便看到左臂处突然伸出了一截犹自带着热血的箭尖,萨哈廉啊了一声,咬着牙重重趴在马背上,毫不停留地继续飞驰而走。 距离太远,李定国这一箭准头稍有差池,否则定可取了萨哈廉的性命,李定国暗叹了一口气,急忙将长弓背在背上。 敌人已经去的远了,现在再射箭,而已来不及了。 眼看豪格已被自己杀死,作战任务已然完成,赵无忌更不停留,急忙吩咐手下将豪格的首级和尸体取了,随即便赶在清军的大队援军到来之前,率领手下骑兵,沿着原路再度杀了回去。 这一路上,直杀得处处血花飞溅,残肢断臂漫天飞舞,尸山血海中,明军铁骑使用陌刀和火枪,硬生生地在清军营寨中杀了一个来回,最终成功地带着豪格两人的尸体,从清军营寨的破口处,原路离开。 片刻之后,杏山城厚重的城门缓缓大开,赵无忌带着手下士卒毫不停留,马蹄声声中,明军长驱直入,奔入杏山城,随即厚重的城门在明军身后缓缓关闭。 约一盏茶的功夫,惊闻噩耗,率领着一万精兵匆匆赶来的多尔衮望着一地狼藉,血肉处处的惨烈战场,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一片。 豪格的金色营帐门口处,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挥洒在黑色的土地上,多尔衮急忙跳下战马,蹲下身子在血迹中细看片刻,随即捡起了一块明黄色的衣服碎片。 布片上,明亮的黄色几乎全部被染成了黑红色,多尔衮拿着布片的双手微微颤抖不停,面如死灰。 周围的几名侥幸逃生的清兵士卒也被苏克萨哈带了过来,从他们惊慌失措的话语中,多尔衮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豪格已经被明将赵无忌亲手斩杀,尸体也被明军带回了杏山城。 豪格死了,萨哈廉重伤,虽然豪格是被赵无忌所杀,但早就猜忌自己的皇太极,把接班人惨死的暴怒,转移到自己身上,几乎已是板板钉钉之事。 不论如何,总是自己这个做主帅的疏忽,才使得明军有机可乘,突然袭击了己方营寨,斩杀了太子豪格殿下。 如果说原本的庄妃事件,还可以用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说法来尽量弥合与皇太极的裂痕,此刻被皇太极寄予厚望,准备传承大汗宝座的豪格死在自己统率的军中,多尔衮的心拔凉拔凉的。 从此之后,自己与皇太极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炮营覆灭,豪格身死,萨哈廉重伤,阿巴泰生死未卜,再想起前几日遍布营寨中明军散布的传单,多尔衮终于再没能顶住压力,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随即身子晃了一晃,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睿亲王!”一片惊呼声从旁边涌来,但多尔衮已经再听不见。 他昏迷了过去。 次日上午,京师。 正阳门外,似是一夜之间,突然便出现了九座祭坛,而在这些祭坛的不远处,亦是有四座祠庙,肃然伫立。 祠庙面前,松柏成林,庄严寂静,崇祯带着手下的诸位重臣并文武百官共数百人,慢慢地来到了第一座祠庙前面。 巍峨高大的祠庙大门处,挂着一幅对联,上联为‘君恩深似海’,下联为‘臣节重如山’。 这幅对联乃是洪承畴的老仆洪应安所献,乃是洪承畴亲笔所书。 洪承畴写这幅对联之时,正是他被崇祯任命为三边总督的时候,当时他位列一品封疆大吏,可谓志得意满,意气风发,深感皇恩浩荡,是以写下了这么一副对联。 崇祯望着对联上那熟悉的字体,想起这位被自己当成大明擎天柱的重臣元老,顿时便是泪如雨下。 一旁的蒋德景,李待问,陈新甲等人,亦是眼圈微红,唏嘘不已。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兵部武库员外郎陈洪范,他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种极其阴险的笑容。 陈洪范已经得知了洪承畴投降的消息。 第九百一十七章祭奠和受降 强抑心中悲痛,崇祯随即慢步带人走进了祠庙,沿着汉白玉的台阶,君臣拾级而上,很快便来到祠庙中央。 崇祯抬眼望去,只见祠庙正中立着一尊洪承畴的塑像,此时的洪承畴,身穿一品官袍,颔下三缕长须,目光炯炯有神望向远方,看上去不怒自威,脸色凛然。 崇祯强忍眼中泪水,上前给洪承畴上了几炷香,又久久地凝望了塑像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才黯然神伤地带人离去。 祠庙一共四座,其中第一座是洪承畴的,接下来依次是巡抚丘民仰,总兵曹变蛟,总兵王廷臣三人的祠庙,崇祯亦是带着文武百官,一一拜祭了过去。 陈洪范跟在崇祯近前,跑前跑后,极为卖力。 此次搭建祭坛,修建祠庙,俱是陈洪范主动请缨,崇祯见他积极,便将此事交付给了他,而陈洪范也确实不负崇祯所托,这几日来,跑前跑后,统筹支应,终于又快又好地完成了崇祯交代的任务。 望着陈洪范这几日忙得都有点脱了形的脸庞,崇祯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愧意,他觉得自己错怪陈洪范了,心想兵部武库生产劣质兵械之事,原本便与陈洪范无关,可自己却妄加猜忌,差点误会了忠臣。 从最后一座祠庙出来,陈洪范贴心地凑近崇祯,低声说道:“皇上,祭坛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可以前去宣读祭文?” 崇祯低着头,沉着脸,强忍住心中的痛苦,嗯了一声。 崇祯此时的心中,其痛苦实在难以与外人道。 松锦之战损兵折将不说,就连前去辽东增援的几路兵马,也皆是一一败北,而被崇祯当成救命稻草般寄予厚望的钦州伯赵无忌,据驻守宁远城的巡抚方一藻和总兵吴三桂的禀报,如今也已被清兵重重包围在杏山城。 仗着马匹之利,辽东的城池之外皆成了清兵的领地,吴三桂也只知道赵无忌被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包围在杏山城,至于杏山城那边战况如何,吴三桂却也是丝毫不知。 吴三桂在文书中言明赵无忌本有机会退守宁远,但却迟迟留在杏山城,久留不归,以至被清兵所围,在文书结尾处,吴三桂又特意禀明此举或是钦州伯之计,请皇上无需担忧,而他也并未接到任何来自于赵无忌的命令,是以一直率军镇守宁远。 惊慌失措的崇祯皇帝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给方一藻,吴三桂两人送去诏书,命两人速速派兵前去杏山营救赵无忌,不过两人是否会听命出兵,出兵后又是否能杀退清兵,解除杏山之围,崇祯自己对此也是没有一点信心。 在财政极其窘迫,朝野上下一片人心涣散的今日,举办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祭奠阵亡将士的仪式,崇祯是为了收拢人心。 崇祯希望能够通过祭奠这些战死沙场的忠臣良将,激起朝野上下同仇敌忾之心,宣传忠君爱国的思想,重新鼓舞起如今大明早已跌落的不能再低的士气和人心。 只是,早已分寸大乱的崇祯皇帝,却没有想到,他所得到的的情报并不真实,最起码,被他认为早已殉国的洪承畴,此刻还好端端地出现在了盛京城中。 几乎同一时刻,盛京城外的校场中。 规模巨大,可同时容纳五万人的校场中,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校场的四周,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满清民众百姓,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兴奋之色。 一座巍峨的高台伫立在校场的一侧,高台之上,满清的文武百官亦是齐聚一堂,人人面带笑容,大汗皇太极高坐正中宝座,举手投足,顾盼自雄。 高台的前面,两千精锐的清军士卒,人人手持武器,静静地排成队列,守卫在那里,更往前,则是一万名明军降卒,他们手中并无武器,但是身上却穿有甲胄,此刻,他们皆是人人低头,跪在那里。 他们没有戴头盔,所有人的头上,都已被人剃去了头发,只留下脑袋中间的那一小圈地方,接了一个犹如老鼠尾巴般的小辫子,灿烂的阳光下面,刮得干干净净的头皮,看上去油光铮亮。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有丝毫损伤,否则便是大不孝,这便是汉家百姓最朴素的信条和理念。 对于清兵强制自己剃头,也有相当一部分明军士卒做了激烈的反抗,然而他们的下场如出一辙,他们全部被砍了脑袋,砍下的头颅被堆积在盛京城门之外,筑成了一座京观。 不想剃头的,那便只有死! “大汗,吉时已到。”范文程堆起谄媚的笑脸,出列禀道。 洪承畴和祖大乐两人站在高台下面,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太极和一种满清重臣,两人的心中,不禁都升起了一股羞愧之意。 举目四望,周围都是趾高气扬的清兵士卒,而更远处,万余明军降卒人人剃发,十分卑微地跪在地上,等待着受降仪式的开始。 一名三十余岁的清廷文官向着两人走了过来,以目示意两人,两人会意,当即便一前一后地跟着这名清廷文官,沿着阶梯,走上了高台。 四名脸色凶狠的清兵士卒上前,仔细地摸了摸两人的全身,确定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方才放两人过去。 洪承畴是文官倒是没什么,他今日穿的依旧是大明的官服,披着皇太极赏赐给他的那件黑色貂裘,而祖大乐是武官,那几名清兵士卒仔细搜查了他的全身后,又示意他将身上的甲胄脱下。 祖大乐眼中怒气一闪即逝,最终也只得在这几名士卒面前低头,乖乖地卸下身上甲胄,露出里面的明军官服。 那文官将洪承畴,祖大乐两人引上高台后,便领两人在高台角落的一侧站定,静待大典开始。 另一名清廷文官,拿着一封文书,来到高台之前,便开口念了起来。 洪承畴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站在高高的平台上,望着下面肃然站立的清兵士卒,以及更远处匍匐在地的万余明军,一阵劲风吹来,洪承畴的思绪,似也是飘荡到了遥远的地方。 少年时的往事,突然一桩桩地开始在他的眼前浮现。 幼时丧父,家道中落,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可谓是艰难无比。 五岁时,看到玩伴们纷纷背起书包,前去上学,不懂事的他贸然向母亲开口,想要求学,但是,他似是提出了过分的要求,母亲愁容满面地怔了半晌,最终泪如雨下地搂住了自己,嘴里只说对不起孩儿。 八岁时,外公去世,在祭拜外公的时候,趁着家族中人齐聚一堂的机会,他当众诵读了一篇自己写就的祭文,文章做得四平八稳,文采斐然,震惊四座。 受母亲的教导,他自小便已养成谦和温润的性子,他并非那种锋芒毕露,爱出风头之人,之所以要拿出那么一篇花费了将近半月时间才精心写就的祭文出来,洪承畴为的是纪念,祭拜外公,也为了能让自己的才华,为有实力,有财力的族人所赏识,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八岁的小小孩童,强抑着内心的害怕和不安,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朗诵着自己所做的祭文,时不时也用眼角期盼的余光,投向德高望重的族长和族中的一众宿老,孩童的目光中,自卑中,带着的更多是期盼,以及对未来的殷切渴望。 然而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虽然有族人表示了对这位早慧族中子弟的欣赏,但却依旧无人肯慷慨解囊,赞助他就学的学费。 而有些失望的小小孩童,念完了祭文之后,只得独自一人站在角落中,爱惜地抚了抚身上补丁处处且不合体的粗布衣衫,竭力地高傲地昂着头,在众人面前,维持着自己内心那脆弱的,小小的,可笑的自尊。 寄望族人援手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但洪承畴并没有气馁,在家中,他如同小大人一样,拍着紧搂自己,哭泣不已的母亲肩头,安慰着母亲,“娘,你放心,孩儿将来一定努力,想办法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让娘过上好日子。” 又过了两年,看着身体日益虚弱的母亲,他挺身而出,以稚嫩的肩膀,毅然扛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 小小的孩子,开始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用稚嫩清脆的童音,吆喝着售卖母亲制作的豆腐干,以补贴家用,维持家人的生计。 十岁的孩童挑着沉重的扁担,清脆的叫卖声,在十里八方的很多地方响起,但他最喜欢去的,却是离家七八里地的,水沟馆的村学。 因为他听族中长辈说过,村学的先生,西轩长房的洪启胤,乃是这附近最有名的才子,是以仰慕洪启胤学问的孩童小贩,便经常挑着担子,来到村学门前售卖豆干。 虽然这里客源并不多。 郎朗的少年读书声透过窗楹,传到外面,听在洪承畴的耳中,却是宛若天籁一般,先生低沉浑厚的教学声音响起时,他更是全神贯注地侧耳细听,生怕听漏了哪怕是一个字。 第九百一十八章受降仪式 放课后,嘻嘻哈哈的小孩子们背着书包,纷纷来到这个跟他们同龄孩子的面前,欢呼雀跃地纷纷掏出几文钱,购买好吃的豆干。 当听到几个孩童一边品尝豆干,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先生留的作业太难,自己难以答出时,售卖豆干的孩童嘴角上勾,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这样,你若多买我豆干,我帮你做作业,可好?” 于是当日带去的豆干被孩童们抢购一空。 而洪承畴也为这些孩童们,做出了十多个对子,这便是村学先生给他们留下的作业。 次日上午,村学的那间茅屋里,传来了先生愤怒的咆哮声,和啪啪的打手板声音,以及童子哭泣讨饶的声音。 售卖豆干的十岁孩童,心中忐忑不安,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片刻之后,房间里郎朗的读书声重新响了起来,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到豆干摊前。 “那些对联,是你帮他们做的?”声音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严厉和愤怒。 “嗯。”孩童的声音,低的犹如蚊子一般。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对对子?” “为了多卖一些豆干。” “你家里很穷么?” 沉默了半晌后,十岁的孩童点了点头,低头说道:“我想卖豆干,赚点钱,养活母亲,攒够我上学的学费。”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先生。 良久。 “你为什么想上学?” “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少年慢慢变得不再畏缩,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了先生的目光。 默默地看了眼前的孩童半晌,先生终于转身背手离去,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语,“明日来我学馆上学吧,不收你的束脩。” 天知道,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当时十岁孩童小小的心里,却是多么巨大的恩赐! 流着幸福的眼泪,洪承畴将这则好消息告诉给了自己的母亲,母子二人,再度抱头痛哭不止。 在村学就学的这几年,洪承畴如同海绵一般,贪婪地从先生这里吸取着一切的知识养分,家贫买不起书,便从先生那里借,《史记》,《资治通鉴》,《三国志》,《孙子兵法》等等,一一被他认真研读,揣摩领会。 在他的刻苦攻读下,学业一日千里,以至于他的先生,公认的才子洪启胤曾为他批下‘家驹千里,国石万钧’的评语。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在师父的悉心教导以及他自己的努力下,万历四十三年,二十三岁的洪承畴首次参加乡试,牛刀小试便中了举人,此后他一路连捷登科,于次年会试中再得进士出身,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宦海生涯。 中举回乡之后,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先生的家中拜谢,表示师恩不敢或忘,随即归家之后,他与母亲再度激动地相拥而泣,只不过这一次,流下的是欢喜的泪水。 抱着治国平天下的志向,洪承畴从文官做起,最终走上剿匪之路,以文臣身份领兵,凭借他的才能和战绩,一步步地走到了他仕途的最高点。 然而这一切,在松山城中,戛然而止,昔日的滔天权势,荣华富贵,在一夜之间,便已化为泡影。 前面的清廷文官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准备一下,大汗稍后会亲自将官服交到你二人手中。” 终于,要削发易服改换门庭。 终于,要走到这一步了么? 洪承畴怔怔地望着前面举着文书嘴里念念有词的清廷官员,不由得出了神,他的思绪,突然又回到了数年前。 西北的那个夏日夜晚。 “德,变化万千,存乎一心,老夫且问你,你可知道‘赵氏孤儿’?” 对面的少年,年轻儒雅,微微笑着,看着他,洪承畴仿佛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大人才高似海,小子岂敢妄自臧否,不过小子以为,我辈做事,凡事谨守本心即可,又何必在意世人之毁谤?” “大人,勿忘初心,方得始终啊。” 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清廷文官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传明国蓟辽总督洪承畴,宁远副将祖大乐晋见……” 终于,到时候了么? 正阳门外。 祭坛上香烛熊熊燃烧,清香燃起,崇祯皇帝亲自拿着祭文,眼含泪水,鼻子酸酸地开始诵读。 “维大明崇祯十五年五月,皇帝遣官致祭于故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蓟辽总督洪承畴之灵前而告以文日: 呜呼!劫际红羊,祸深黄龙。安内攘外,端赖重臣。吴天不吊,折我股肱。朕以薄德,罹此蹇剥,临轩洒涕,痛何如之!” “……” 崇祯身后众臣也皆都脸露悲痛之色,一旁围观的百姓民众们,更是有人已经开始泣不成声,哭泣声处处传来。 低着头佯做擦泪的陈洪范,嘴角突然浮现一抹奸笑,奸笑一闪而逝,随即,他更加悲切地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他知道,有时候,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也会摔得越惨。 崇祯皇帝有些哽咽的声音继续传来。 “……, 呜呼!卿虽死矣,死而不朽。死事重于泰山,豪气化为长虹;享俎豆于百世,传今名于万年。魂其归来,尚飨!” 盛京城皇宫内,关雎宫中。 宸妃海兰珠俏丽的脸上现出明显不自然的潮红,额头也微微地沁出细细的汗珠,她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几名宫女侍候一旁。 其实豪格原本并没有成为太子的机会。 宸妃数年前曾诞下一子,为皇太极的第八子,此子子凭母贵,一出生便享有了皇太子的待遇,皇太极更是曾为了他,大赦天下,颁布了清廷第一份大赦令,四方朝贺,盛况空前。 只是此子福薄,竟然没能活过一年,便早早夭折,痛失爱子的宸妃海兰珠,从此便患上了心病,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因此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思念成疾。 而宫中无数医术高明的御医对宸妃的病情,也是束手无策。 再高明的御医,也无法医治心病。 “娘娘,庄妃来了。”一个侍女低声说道。 海兰珠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扶本宫起来。” 两名侍女急忙上前,将宸妃扶起,让她靠坐在宽大的榻上。 随即一脸愁容的庄妃便出现在了宸妃面前,望着面容憔悴的姐姐,庄妃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了关切之色。 “姐姐的病情好点了吗?”坐在海兰珠的旁边,庄妃关切地问道。 望着身边年轻貌美的妹妹,海兰珠缓缓点头,随即吩咐道:“本宫和庄妃说会话,你们先退下罢。” 身边的侍女顿时便悄无声息地纷纷退下。 微微叹了一口气,海兰珠伸出右手,握住庄妃的小手,轻声道:“你啊,总是这么让人不省心。” 望着海兰珠憔悴的面孔,庄妃禁不住眼圈一红,“姐姐你放心,我现在很好。” 宸妃海兰珠意味深长地看了庄妃一会,方才收回目光,望向窗外,片刻之后才幽幽说道:“你太过不检点,大汗为此而暴怒,惩罚于你,也是情有可原,待这两日,大汗心情稍好之时,我会向他替你求情。” 深深地望了庄妃那娇媚艳丽的脸庞一眼,海兰珠继续说道:“你带发出家修行罢,既已失身于降臣之手,这宫中,你是待不下去了……” “姐姐这是说得哪里话来?”庄妃顿时便将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那日小妹只在洪承畴屋中待了一小会,便被他赶了出来,小妹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信姐姐可以问索尼,他当时便在屋外。” “啊?!”海兰珠惊讶地转眼望向庄妃,一脸的震惊之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她眯着眼睛,惊讶问道:“竟是如此?” 盛京城外的校场高台之上。 皇太极望着远处匍匐一地的明军降卒,以及诚惶诚恐急忙小步上前的洪承畴,祖大乐两人,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微笑。 他想了想,便亲自拿起一旁侍卫手中的托盘,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两人走去。 托盘上,摆着一套崭新的清廷官服,红色顶戴,琥珀念珠,以及一双官靴。 看到皇太极向自己走来,洪承畴情不自禁地当即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祖大乐见状,亦是有样学样,也跟在洪承畴后面,跪拜皇太极。 来到洪承畴面前,皇太极面带微笑,温言说道:“洪卿快快请起,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事,朕得洪卿,如鱼得水矣!”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跪在地上的洪承畴,右手突然在身上貂裘内摸了一下,随即摸出一物,他双手持着此物,猛地向着皇太极胸膛刺去! 两人距离甚近,皇太极又是单手托着托盘,一时竟然也没反应过来。 洪承畴双手所持,竟然是一把锋利短小的匕首!匕首通体涂以黑漆,丝毫不引人注目! 这匕首看上去,只有一条小鱼那样长,锋锐处幽幽地闪耀着丝丝蓝光,这竟是一把淬了毒的短匕! 皇太极身旁侍卫皆是发出一声惊叫,但距离过远,却只能徒呼奈何! 电光火石之间,洪承畴手持匕首,用力刺中了皇太极的胸膛! 第九百一十九章不一样的结局 在围观众人的惊恐目光中,只听叮的一声,锋利的短匕戳穿了皇太极的龙袍,却再也无法深入哪怕一寸! 狡猾的皇太极,身上一层软甲,一层锁子甲从不离身,没想到在今日竟然救了他一命! 短匕被牢牢地卡在锁子甲的叶片里,再也不能深入一分。 洪承畴再度双手用力前刺,却依旧徒劳无功,殿前一品带刀侍卫索尼此刻猛地扑了过来,一把将皇太极拉到了自己身后,同时飞起一脚,正踢中了洪承畴的心窝,将他直接踹翻在地! 局势再次逆转! 唰唰唰一阵拔刀声音响起,众侍卫一拥而上,挥舞着腰刀,就要将洪承畴和祖大乐两人砍为肉泥! “住手!”脸色一片惨白的皇太极,蓦地一声怒喝,呵斥住了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们。 皇太极望向洪承畴,脸上满是悲痛和伤心之意,“洪卿……,朕对你一片诚心,你为何却要刺杀朕?” 洪承畴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迎着皇太极看去。 随即他伸出左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然后他狠狠地扯下身上貂裘,一把便将其扔到了地上。 任由那些肮脏的泥土污染了珍贵的貂裘,他的眼中,却无半点的惋惜之色! 左手再度爱惜地拂了拂身上的绯色大明官袍,右手紧握短匕,洪承畴转过了身去。 不再理皇会太极,洪承畴看了一眼下面已经骚动一片的万名明军士卒,他的目光,再度留恋地投向了南方的天空,那是大明京城的方向。 扑通一声,洪承畴跪倒在地,猛地向着南方接连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头破血流,他却恍若不觉。 抬起头来,两行血迹从他的额头缓缓滑落,洪承畴望着京师的方向,随即将匕首抵住自己的胸口,于泪流满面中,他突然大喊了一声。 “皇上!老臣……,去了!” “使不得!”身后的皇太极和范文程亦是急忙开口,脸上都露出了惊慌之色。 “赵无忌!这天下苍生,就拜托了!既有你在,老夫便也不必再委曲求全,效法那程婴!老夫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短匕如毒蛇般噗嗤一声,便狠狠地扎进了洪承畴的胸口,他脸上带着不留遗憾的笑意,望着南方,缓缓倒地! 扑通一声,洪承畴气绝身亡! 一旁的祖大乐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怔怔地望着洪承畴的尸身,突然双手一软,手中托盘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清廷官服,红色顶戴,崭新的官靴,顿时便洒落遍地。 皇太极与范文程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畏惧惊恐和失望至极的情绪…… 喧嚣而纷乱的一日终于过去,夜幕渐渐落下,大地慢慢陷入沉睡之中,然而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啪的一声,一只造型精美的景泰蓝鼻烟壶被多尔衮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老贼敢尔!”怒喝声中,多尔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眼血红,平时温文尔雅的儒将风度早已不见踪影。 “二哥息怒!”多铎急忙上前劝阻,“庄妃不过一女子耳,天涯何处无芳草,二哥何必放在心上。” 多尔衮猛地扭头怒视多铎,眼神疯狂狰狞,可怕的神情吓得多铎禁不住也退后了一步。 “多尔衮,三弟说的没错,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布木布泰虽好,但这天下,貌美女子岂不是多得是,你又何必因她而跟大汗生隙?”阿济格皱眉看着多尔衮,轻轻叹了口气。 “若不是你和她搞得实在过火,大汗又怎会将她主动派去侍奉洪承畴?何况庄妃如今是大汗的妃子,无论大汗做得怎么过分,却也轮不到我们兄弟来替庄妃出这个头。”阿济格继续说道。 “此事你当初做的便是不妥,这天下好女子很多,你又何必非要和大汗抢女人?依我之见,当初赵无忌散发传单,东窗事发之时,你若是能主动请罪,跟大汗把事情讲清楚,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多尔衮低着头,捂着心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被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阿济格无奈地跟多铎对视了一眼,想了想又说道:“庄妃派来之人不是说了,那日洪承畴并未有何非分之举,她也未辱了清白之身,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计较在心?” 多铎看了多尔衮一眼,突然便有些感同身受,道:“真正让二哥愤怒的,乃是大汗对庄妃和二哥的不依不饶罢?” 多尔衮听了,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才强抑心情,说道:“我多尔衮为大清江山,打生打死,甚至不顾生命安危,冒险亲自前往大明钦州和倭国等地,想要刺探情报,加强我军炮营,却没想到大汗如此对我!” “数年前的陈年旧事,他却依旧不依不饶,不但为了庄妃而猜忌、打压我兄弟三人,更是侮辱庄妃,将她赐予明国降臣!” “虽然当夜并无事情发生,这也是对布木布泰和本王的侮辱!我多尔衮英雄一世,岂可让我的女人受到如此屈辱!!”多尔衮满脸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二哥也休要太过烦恼,此番赵无忌杀了豪格,却也等于为我等兄弟出了一口气。”多铎说道。 多尔衮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此事难说,以大汗的性子,豪格之死,虽然与我等无关,但他多半会迁怒我等,赵无忌狡诈无比,袭杀豪格,委实可恨!” 阿济格冷哼一声,道:“二弟放心,我兄弟三人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大汗对我等的打压,满朝文武俱是看在眼中,暗地为我等不平,大汗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敢在明面上做得太过火。” 阿济格虽然说得硬气,但无论是他,还是多尔衮和多铎,心中俱是十分清楚,大清国太子豪格之死,注定会引起皇太极的暴怒,陷入狂暴状态的大清大汗,谁也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暴怒的大汗,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真棘手啊。”半晌之后,阿济格自言自语地叹道。 杏山是一座军城,城中规模最大的建筑乃是参将府,府邸原主人,参将张宣当日在松山突围时便已战死沙场,赵无忌到来之后,这所无主的宅子,便被虎大威命人收拾干净,请赵无忌前去居住。 赵无忌把这座宅子当成了明军的指挥部,他带着一众手下在前院办公,府中的后院甚大,眼看它也是空着闲着,赵无忌索性便把他改造成了兵械库和伤兵营。 而如今赵无忌便在伤兵营中,一个一个地走访慰问伤兵。 伤兵不多,只有四十多人,当他们看到自己的统帅时,心情俱是十分激动,赵无忌拉着他们的手,一一亲切地嘘寒问暖了半晌,方才脸色凝重地离去。 今日对清兵大营的突击,虽然取得了超出想象的战果,一举击杀大清太子豪格,但是明军的损失,却也是不小。 一百多名明军的骑士,将满腔鲜血洒在了这片辽东的土地上,在这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豪格毕竟是满清太子,地位尊贵无比,他的周围,也尽有精兵悍卒环绕其中,戒备防护十分森严。 若不是明军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以喀秋莎火箭炮摧毁了清兵的防御工事,从而迅速在清军营寨中打开缺口,杀了过去,方能如此轻松地以较小代价斩首豪格。 若是赵无忌遵照常规,按部就班地攻打清兵,明军的损伤还会更多。 毕竟便是有再好的装备和武器,但使用它的人,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在战场上也是同样适用。 所以击杀豪格后,赵无忌才会毫不恋战,直接抢了豪格的尸身,便干净利落地带兵迅速退去。 拖得久了,清兵大队人马杀至,人少力薄的明军肯定不是对手。 探视完伤兵后,赵无忌便带着人再度前往兵械库视察。 几十名明军士卒,正在胡国柱的带领下,紧张地一个接着一个地仔细检查这里所有的兵械和火药。 被他们确认质量完好的兵械弹药,将会整整齐齐地分类放好,而那些不合格的劣质兵械和弹药,则会把它们统一堆积到旁边的空地上,最后统一销毁。 看到赵无忌前来,胡国柱匆匆走上前来,抱拳施礼。 “进度如何?火药数量,可是足够使用?”赵无忌问道。 “大人放心,杏山城虽然不大,但这里兵械弹药数量却是不少,虽然也有大量的劣质兵械,但剔除之后,完好的兵械数量,依旧十分可观。”胡国柱双手抱拳禀道。 胡国柱的心中颇有些感慨。 当年山东之战,他率领手下五百兵马,被吴三桂当成弃子和炮灰,命他们去对抗多尔衮的三万大军。 所幸后来郡主徐怡及时率三千黑甲骑兵杀到,并在阵前,说服了多尔衮,使得多尔衮没有对眼前的明军出手。 最终早已抱定必死之心的胡国柱及其手下毫发无损,事后,对吴三桂心寒不已的胡国柱,便投靠了赵无忌。 这两年间,在赵无忌的麾下,胡国柱亦是一路高升,由原来的军中百户,升到了游击将军一职,并且也在钦州娶妻生子,定居了下来。 前日看到吴三桂在清兵的掩杀下,狼狈而逃的情形,胡国柱想起自己当初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的袍泽们,跟着吴三桂一路走来,只怕大多早已不在人世。 这使得胡国柱颇为感慨唏嘘。 第九百二十章抓捕细作 望着胡国柱身后众多忙忙碌碌正在搬运检查火药兵械的士卒们,赵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场战争可能会打几天,也可能会打很久,我们准备的越充分,取胜的希望便越大。” 如今城中除了赵无忌从钦州带来的三千枪骑兵外,还有两千六七百名大明的官兵,这些官兵一部分是虎大威手下的山西兵,一部分是他聚集收拢起来的明军其他部队的溃兵。 这些明军官兵战力相较黑旗军,相差不少,但用来守卫城池,却是富富有余,自古以来守城就要比攻城轻松简单许多。 赵无忌勉励了胡国柱几句,然后便在场内巡查了一番,查看哪些各种各样的兵械、火药以及火器等等,李定国,商敬石,虎大威等人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师父,据瞭望哨所报,刘芳亮和秦翼明已经战胜包围他们的清兵,并干掉了敌军的炮营,却为何迟迟不见他们前来杏山,与我等汇合?”跟在赵无忌身侧的李定国问道。 “秦翼明他们带着那么多的粮草辎重,你让他们如何能突破多尔衮的重重包围?” “但是师父,如今城中我军力量本就不足,为何不让他们弃了辎重,直接赶来此地,以刘将军和秦将军手下的战力,在我军的接应下,他们突破封锁,进城与我军汇合,并非难事,到时合兵一处,岂不是守城力量大增。”李定国继续问道。 “清兵有数万之众,刘芳亮和秦翼明不过数千兵,他们很难杀进来,便是能突破重围,损失定然也是不小。”赵无忌对李定国的提议似是兴趣不大,只是很随意敷衍地说道,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堆积得跟小山一样的火药上面。 “可惜了这么多的火药,居然还没来得及用,洪大人就打了败仗。”想起松山兵败后被清兵缴获去的那大量物资和粮草,赵无忌遗憾之余,却也有些肉疼。 “昨日其实本有突围良机,可惜大人却命令全军返城,大人,咱们可是杀了皇太极的长子啊,大清国的太子被咱们给杀了,皇太极岂能善罢甘休?昨日若是趁着豪格之死,清兵大乱之下,大人顺势突围并不困难,只可惜却是错失良机了。”商敬石亦是遗憾说道。 虎大威听了,也是附和商敬石:“商将军言之有理,太子被杀乃是何等大事,末将以为,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听闻噩耗的皇太极定然会尽起倾国之兵,前来攻打杏山城,以为报复,大人还是便趁着清军主力未来之时,尽快突围撤退吧,这里便交给末将把守就好。” 赵无忌终于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望着虎大威,微微地笑着,“虎将军有多少把握,在皇太极的攻击下,守住此城?” 略一迟疑后,虎大威脸色一红,道:“虽然末将本事有限,但末将会力争做到最好,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尽人事,听天命。” “这样可不行啊。”赵无忌笑着摇了摇头,“杏山乃是我军救援锦州的第一线阵地,万万不能有失,丢了杏山,锦州必失,为了完成皇上的旨意,本官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等休要多提。” “可是……,”李定国在一旁刚开了个头,便住了口没有往下说,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可是什么啊?宁宇?”赵无忌有些好笑地看着一旁人高马大,却依旧保留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将军,“说话说一半,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宁宇。” 李定国看着赵无忌的温和笑容,咬了咬牙,终于硬着头皮说道:“师父,此次出征我军还抓了十余名俘虏,据这些俘虏供述,就在今日,鞑酋皇太极将在盛京举行盛大的受降仪式,接受洪大人,祖大乐将军以及被俘的那一万明军的投降……” “哦,”赵无忌听了,心中当即就是一沉,不过他的脸色却是一切如常,脸上笑容丝毫未改。 身为一军主将,所有人的主心骨,赵无忌明白自己在手下将士面前的形象是非常重要的,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镇定自若的神态风度。 这其中固然有他原本就已运筹谋划好了一切,所带来的自信,也有一部分因素,是希望通过自己的态度和自信,带给手下将士们以信心。 “据称鞑酋有意通过招降洪大人,给锦州城中的祖将军以压力,诱使祖将军投降。”李定国继续说道。 洪承畴终于要如同历史上一样,投降了么? 赵无忌不但知道历史上洪承畴的投降,还知道崇祯至死都认为洪承畴已经殉国,并为其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 祖大寿若降,那在这里死守杏山,也便没什么意义了。 赵无忌的身影突然静止了下来,一动不动,望着他的背影,自知说错了话的李定国再也不敢开口,脸色十分尴尬,与商敬石等人站在那里,望着自家大人的背影,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赵无忌温和的声音方才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本官来了,锦州城应该就不会丢。” 历史上的祖大寿确实是在得知洪承畴投降后,不得已也出城投降,但如今历史已发生改变,祖大寿已经得知赵无忌率军前来的消息,以祖大寿的狡猾和坚韧,洪承畴便是降了,只怕他也不肯降。 赵无忌背着手,微微抬头,望着皎洁的夜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杜红儿和王喜的身影。 洪承畴投降之事,或有变数,也是说不准的。 盛京城中。 得知皇太极遇刺之事后,惊慌失措的郑亲王济尔哈朗震惊过后,便是勃然大怒,他当即带着一千清兵,直扑孔有德的府邸,将整个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从中午一直到现在,济尔哈朗坐镇府中,派出精兵强将,一一盘查府中所有人等,严刑拷打询问,只为得到大汗遇刺的线索。 洪承畴那日将匕首藏在了皇太极赐给他的貂裘中,那黑色貂裘乃是大汗御赐,普通士卒不敢轻动,洪承畴不过是一个垂垂老者,文弱书生,是以清兵对他的搜身盘查,也并不是很严格,并且那把短匕也非常短小,甚至都没有一个巴掌长,种种因素叠加之下,方才让洪承畴将匕首带到了高台之上,得以用此行刺皇太极。 洪承畴在松山城破被俘之时,济尔哈朗确定手下清兵已经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仔细地搜索了一番,是以那把淬了毒的短匕基本可以排除是洪承畴原有之物。 而洪承畴在参与受降大典之前,一直居住在孔有德的府邸之中,他在这里得到凶器的可能性,也是最高。 济尔哈朗发誓要揪出潜伏在这里的明军细作,这既是要给暴怒的大汗一个交代,也是要消除隐患,以免这细作将来会给大清带来更多的伤害和损失。 惨呼声,求饶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在原本华贵奢侈的恭顺王府中此起彼伏,富丽堂皇的王府,此刻俨然人间地狱,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不断有受不住刑罚而死去的仆人,被清兵满不在意地拖到府外,直接往臭水沟里一丢,连卷个草席,草草掩埋的待遇都没有。 济尔哈朗眯着眼睛,坐在府中客厅的正中,因大汗遇袭而产生的愤怒,导致他的脸色一片铁青,薄薄的嘴唇冰冷冷地抿着,嘴唇血红。 “打,给本王狠狠地打,一定要挖出那名潜在的明军细作!”济尔哈朗的话语,冷冽而残忍。 一名浑身被打得鲜血淋漓的胖子被人如死狗一般地拖到了济尔哈朗跟前,清兵士卒松开揪住他头发的右手,上前禀道:“亲王,这个厨子说在数日前,曾看到一个可疑之人。” 济尔哈朗立即将阴冷的目光投向趴在地上的胖子,吓得这厨子顿时便哆嗦了一下。 “快说!”清军士卒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厨子的腰间,那厨子顿时便惨哼一声,身子猛地蜷成一团。 “快说,否则砍下你的狗头!”另一名清兵士卒厉声喝道。 厨子强忍疼痛,挣扎着坐了起来,跪在地上,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之后,方才抬头畏畏缩缩地说道:“前日小人曾在后厨见过一个面生的奴仆,这奴仆小人只见过他一次,从前也并未在府中见过此人,故此小人觉得此人十分可疑。” “面生的奴仆?”济尔哈朗阴着脸想了一想,厉声问道:“你可记得那奴仆可有何异常行为?” “异常行为倒是没有,不过当时洪大人所用的晚膳,便是此人所送。”厨子急忙答道。 济尔哈朗顿时便是眼前一亮,他猛地站起身来,目光阴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厨子,“你所言可是为真?若是敢欺骗本王,本王定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厨子顿时便是惨嚎着又是一阵磕头求饶,指天发誓自己所言绝对为真。 “你们把他带下去,让他一一辨认府中之人,把那个可疑的奴仆找出来,此外,再去找五六个城中有名的画师前来,让他们根据这厨子的供词,画出那奴仆的模样!”济尔哈朗冷冷下令。 “喳!” 第九百二十一章好友同行 清冷的月光下,一条坎坷不平的官道向着远方不断伸延,官道两侧俱是荒无人烟的寂静野郊,夜色中,两名骑士护卫着中间的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在官道上向着远方不断驶去。 野外的夜晚有些冷,阵阵冰凉的夜风不断在从荒野中呼啸而来,狠狠地刮在马车上,吹得马车一时也有些左右摇晃。 坐在车厢里的王喜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他从车窗探出头去,问向一旁的骑士之一,“还有多久,能到盖州?” “快了,掌柜的勿忧,按现在的进度,明日一早,也就能到了。”骑士恭谨答道。 他表面的身份是王喜的护卫,实际的身份,乃是跟随王喜一同前来的明军士卒,任务便是负责保护王喜。 王喜现在正在逃亡,他要在清兵反应过来之前,赶到盖州,乘船远走。 此番前去盖州,自然是骑马速度最快,但如今正是战时,清兵四出,戒备森严,岗哨处处。 是以若是策马在官道上飞奔,那样会十分的引人注目,很容易被人扣下盘查,进而暴露身份,是以王喜才会乘坐马车而走,这样速度也不慢,并且看上去毫无破绽。 泰和轩的王掌柜,前往盖州,去自己的庄园那边采买一些海鲜肉食,以供酒楼使用,那不是很正常之事么? 王喜缩回车厢里面,闭上眼睛,打算歇息一会。 但这一闭眼,顿时便有千头万绪涌上王喜的心头,让他不禁想起了那直接导致他逃亡的惊心动魄的一日。 洪承畴的重要性,赵无忌在给杜红儿的书信中说得很清楚了,而主动请缨前去接触洪承畴,完成赵无忌交代任务的王喜,在出发之前,便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 那把淬了毒的黑色短匕确实是王喜带进去的。 宛若鱼肠剑般的短匕,上面淬有剧毒,非常符合王喜的需求。 那日在孔有德府邸中,王喜假扮奴仆,成功地将赵无忌已经率援军到达的消息,通知了洪承畴。 但王喜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洪承畴已经决心背叛大明,他定然会选择向周边潜伏的清兵士卒示警抓人,鉴于洪承畴此人的重要性,那把短匕是王喜给自己准备的。 他已经做好了刺杀洪承畴的准备,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这个叛臣去破坏大人在整个辽东的布局,以免他给大明带来惨重伤害。 而后来发现洪承畴没有投敌,电光火石之间,王喜迅速就有了主意,而那一把短匕,便被王喜故意放在了托盘的下面。 刀柄微微露出桌面,而托盘则由于底部短匕的出现,而高低不平。 王喜相信,以这位大人的机敏,一定会发现自己遗留下来的这把短匕。 对这位企图绝食自尽的大明重臣,一旦已经事不可为,王喜希望洪承畴能用这把短匕自尽,以全名节。 但王喜也没想到洪承畴会走得更远,居然会用这把短匕去行刺皇太极,并且差一点便得了手。 却不知洪大人如今怎样了,王喜在心中暗自想道。 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动静,竟然正是从马车的后方传来,像是有人正在后面紧紧追赶一般。 马车旁边的两名骑士顿时脸上便露出了警惕之色,两人纷纷把手放在了腰间的长刀上,王喜也警觉地再度从车厢里探出了头,向后面望去。 过了片刻后。 一名马上骑士紧握刀柄的手慢慢松开,沉声安慰王喜道:“掌柜不必担忧,听动静后面追赶的也不过是三,四匹马而已,并非追兵,想来应是过路的旅人吧。” 王喜听了,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便也缓和了起来,他默默地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望着外面的动静。 片刻之后,三匹快马从马车后面疾驰而来,眼看即将超过王喜等人的时候,那领头的小胖子却突然啊了一声,随即他紧紧勒住马头,惊喜地冲着车厢里喊了一声,“哈哈,好巧,王喜,居然在这里遇上你。” 只听这熟悉的声音,王喜便知道这说话之人,便是自己的好友许平。 见到许平,王喜的脸色更是平静,他含笑望着说道:“许平,你的动作挺快啊,我还以为我得等你几天呢。” 马车停下,许平一撑马背,便跳下了马,随即他快走两步,便登上了马车,“你既然派人来告诉我,说你那庄园新开了一个好玩的去处,以本小爷的性格,怎能不迅速前来,先睹为快?” 王喜哈哈地笑了两声,向里面让了让,给许平留出空间来。 漫漫长夜里,两人坐在车厢里不断热烈地交谈着,两人说话的声音,慢慢地驱散了夜晚的冷清,四名骑士默不作声地拱卫在马车的周围,马车继续一路前行,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 盛京城内,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皇太极静静地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被,一动不动,他最宠爱的宸妃海兰珠留着眼泪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 这半个月以来,从民间到朝堂,再到宫中,可谓处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勇猛的大清健儿一路高歌猛进,击败了明国十五万大军,取得了辽东战场上决定性的胜利。 取胜的消息,如同一坛绵柔醇厚的美酒一般,刺激得大清的朝野上下,高官百姓,俱是心中欢畅,只觉得头脑醉醺醺的,身边一切,说不尽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半个月来,皇太极也是说不出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不但在战场上春风得意,便是在床榻之间,他也似乎恢复了昔日的雄风,弄得宸妃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又惊又喜的娇嗔神情。 彼时的皇太极,大有一种一切事务,都在朕的掌握之中的感觉,眼看在他的筹划和预料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想法顺利发展。 然而到了今日,全部的井然有序,居然在一日之间,全都乱套了。 就仿佛烤得浑身冒油,焦黄香脆的一只鸭子,突然之间长出了所有的羽毛,跳下烤架,拍拍翅膀飞走了。 原本做出一副准备投降态势的明国重臣洪承畴,不但没有投降,还在受降大典上狠狠地戳了自己一刀,随即又当着自己的面,说了那么的一番话后,自杀身亡。 让洪承畴这么一搞,原本已有投降之意的祖大乐,这次是说什么也不肯投降了,而顾忌他与祖大寿的关系,皇太极一时还不想,也不敢杀他。 至于那一万降卒,这些人的军心如今更是乱的厉害,虽然现在看上去他们还是一副恭顺的样子,但上了战场,他们是否会用心尽心地替清兵出力,那还是两可之间。 而洪承畴最后关头拿出的那把短匕,也使得皇太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把短匕揭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便是,明军的细作无处不在,时刻在找寻机会,准备害朕。 万人瞩目,好端端的一场受降大典,反而成了洪承畴向大明皇帝展示忠心的舞台,原本想要收拢降卒人心,结果发现人心不但没收拢住,现在还在急速的崩溃之中。 如果说这还只是皇太极统一天下之路上暂时的阻碍,并不值得为此太过劳神的话,那随后传来豪格的死讯,则直接便是赵无忌在皇太极的心脏处,再度猛插了一刀。 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也是他亲自选定的未来接班人,为了豪格,皇太极费尽心机,替他铺了不少路,扶植了无数党羽,更是通过种种机会,不断地磨炼和培养他。 为了豪格日后的顺利登基,平日来皇太极也没少敲打和打压豪格路上的最强对手,在满清贵族中同样拥有巨大威望的睿亲王多尔衮。 结果这一切,全部随着赵无忌那凶猛的一刀,而烟消云散。 豪格已死,太子已薨,放眼膝下,能够接替自己皇位的,竟是再无一人。 四子叶布舒,年仅十三岁,硕塞十一岁,然后便是包括福临在内的等四名仅仅几岁的皇子,全部都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这几个小孩子,哪来的心机谋略,去和狡猾似鬼的多尔衮斗?念及此处,皇太极只觉得心口更是疼痛的厉害。 “大汗,且先用些饭菜吧。”海兰珠鼓起勇气,端着一个小小托盘上前,心中已经做好了大汗大发雷霆,一把掀翻托盘的准备。 哪怕是发怒,也比这样一动不动,不言不语的情形强。 皇太极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心爱女子,呆滞的眼神终于一点点的变得灵活了起来,他最终叹了口气,在一旁的侍女帮忙下,坐了起来。 “宸妃,朕却是让你担心了。”皇太极望着海兰珠,柔声说道。 “大汗说的这是哪里话?”看到皇太极突然间便恢复了正常,海兰珠亦是心中欢喜不已,急忙将托盘放在榻上,去了粥碗,亲自上前,伺候皇太极吃粥。 自从中午开始,直到晚上,皇太极一直未曾用饭,一碗稀粥,没多久便吃得干干净净。 紧咬牙关,皇太极站起身来,强打精神,沉声道:“快唤范文程过来见朕!” 第九百二十二章清兵的追击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夜色已然越来越深。 不知从何时起,一队队打着火把的清兵士卒纷纷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到了盛京城西门之外,最终在城外排成整整齐齐的阵型,似是在正待着什么。 黑夜之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火把,在暗夜中不断闪烁跳动,又不知有多少士卒,聚集在了城门之外。 这些士卒均是默不作声,身披铠甲,手持兵器,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宽阔厚重的盛京城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城门里面,无数火把在夜色中闪耀起来,照的黑夜宛若白昼一般。 沉重的马蹄声音不断响起,连人带马浑身都披挂着重甲的五千白甲兵,分成四列,缓缓出城。 白甲兵的队列当中,一杆白色的大纛在夜风中随风飘扬,无数刀枪剑戟的簇拥中,一顶巨大的金色轿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十六个精壮轿夫赤着上身,露出强健的肌肉,咬着牙抬着这顶巨大的轿子,轿子四周的帘子俱被卷起,露出了坐在里面,身穿金色龙袍的高大身影。 黑暗中,城外的无数火把几乎在同一时间,向上挥动,如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音,不绝于耳。 这是清兵士卒在跪拜他们的无敌大汗。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皇太极沉稳点头,他微微侧身,一旁的侍卫索尼急忙小跑过来,凑近他的身旁,皇太极低声向他吩咐了几句,随即索尼便急忙跑开,伸长了嗓子开始叫喊:“大汗有令,全军出征,目标——杏山城!” 夜色中,不知有几万人马,同时行动,浩浩荡荡的大军,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急速向西而去。 时隔半月之后,皇太极再度御驾亲征! 骑马驱驰在队列最前方的,正是满清第一悍将马福塔! 率领手头最后的两万精兵悍卒,皇太极带着巨大的恨意,向着杏山城杀去, 于此同时,盛京城的南门也被人从内部打开,梅勒章京诺木齐带着五百骑兵,如疾风般从城门中一冲而过,沿着南下的官道,疾驰而去。 诺木齐此番出城,乃是奉了郑亲王济尔哈朗之令,前去抓捕。 在那个厨子见过了孔有德府中每一个仆人,却依旧没有找到那天的陌生奴仆后,济尔哈朗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条关键的线索。 匆匆赶来的画师们,根据厨子的描述,很快便画出了几副那个陌生奴仆的画像,经过阖府上下众人一一传阅分辨之下,终于有人认出来这个奴仆,正是前几日许平带进府中的一名士卒。 济尔哈朗急忙遣人带着画像,前去抓捕许平,结果到了许平家中,却扑了个空,家中仆人言道许平接到好友王喜的邀请,昨日便离开了盛京城,听说是要去盖州。 并且许平家中的多位仆人也认出了,画像中人正是许平的好友王喜,城中一所酒楼的掌柜。 待到济尔哈朗急忙派人前去泰和轩时,却也扑了个空,店中众人皆称掌柜的不在城中,据说是前去他在盖州的庄园,为酒楼补充采购食材去了。 济尔哈朗得知此事后,不敢多加耽搁,急忙派遣得力手下诺木齐,率领五百骑兵连夜出城,前去盖州缉拿许平,王喜二人归案。 这一夜,注定是忙碌不安的一夜。 天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孤零零的马车还在坎坷不平的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四名侍卫驭马护卫在一旁,神色警惕。 而就在这里,马车的后方远处突然腾起了阵阵的烟尘,烟尘中,急促的马蹄声不断响起,越来越近。 诺木齐率领五百骑兵,连续赶了半宿的夜路,终于看到了前方那辆马车以及那四名护卫的骑士。 与此同时,那四名骑士也发现了身后赶来的大队清兵,吃惊之下,他们不顾旁边的马车,抢先向前逃窜而去,而那辆马车也开始拼了命地加速起来,想要逃离清兵的追赶。 看到前方的马车和骑士开始逃窜,诺木齐顿时便觉得又惊又喜。 有蹊跷!诺木齐敏锐地感觉到,前面这辆可疑的马车里面,极有可能便是自己一路上苦苦追赶的许平和王喜二人! 如获至宝的诺木齐立即就带着手下的骑兵追了下去。 马车的速度,总归赶不上战马的速度,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惊慌失措之下,马车开始突然变向,离开官道,向着道路旁边的荒野驶去。 然而马车夫犯了一个大错误,在崎岖不平的荒野上,马车的行驶速度变得更慢了,与身后清兵的距离正在急剧地不断拉近中。 突然之间,远处的诺木齐看到两个小黑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然后便借着周围草木的掩护,拼命地向着远处的一片树林跑去。 诺木齐急忙催马带领手下将士猛追,待到他率人赶到马车旁边时,那两人刚好钻入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林。 一名清兵策马上前,用马刀挑开马车的帘子,往里面看了两眼,车厢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都统,里面的人已经跑了。” 诺木齐望着不远处那一片小树林,想了想,果断地一挥马刀,“全军下马,进去把那两个小贼给本将抓出来!” 这片林子有点过于茂密,非常不利于战马这种大牲畜在其中行动,倒不如下马步行来的方便。 留下五十名士卒在此看守马匹后,诺木齐当即带着手下士卒,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树林中。 没一盏茶的功夫,诺木齐便已经发现了前面不远处,跌跌撞撞拼命逃窜的两个身影,他顿时便放下心来,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知道,这两人,跑不掉了。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等人,已经越追越远,如今已经来到了树林的深处。 蓦地从树林深处传出一声锣响,无数手持倭刀,竹枪的倭国武士,出现在了诺木齐一行人周围,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名脸上带着黑纱的女子,左右各有一名凶悍的倭国武士护卫,款款而出。 这女子身形婀娜,体态娇小丰满,虽然面上带着黑纱,但诺木齐却也能从她的美丽的身影中想象出,那隐藏在面纱后面的脸庞,该是多么的艳丽动人。 但诺木齐眼下已经无心去欣赏眼前女子的美色,他犹如落入陷阱里绝望的野兽一般,手持长刀,左顾右盼,不断地思忖着脱身之计。 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婉转娇媚,“小岛,天草两位将军,破敌之事,便拜托二位了。” 带着鬼脸面具的天草四郎点了点头,小岛茂上前一步,手中倭刀遥遥指向不远处的诺木齐,“清国武士,来吧,让我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吧!” 诺木齐一听,顿时便大喜过望,他肉眼粗略一扫便已看出,包围己方的倭兵起码有两三千人,在人数上,己方处于绝对劣势。 若是在平原地带,仗着马匹的优势,清兵或是不惧怕这些倭兵,完全可以与之一战,但是如今是在林间,清兵又失去了马匹,局面显然非常不利。 在劣势下,对方主将居然打算和自己单挑,这简直让诺木齐喜出望外。 生怕对面的倭国武士反悔,诺木齐双手紧握沉重的狼牙棒,大吼一声,便箭也似的冲了出去,直取对面的倭国武士。 诺木齐身材高大,双腿又长,他突然发力之下,只是三步两步,便窜到了场地中间。 小岛茂和一旁的天草四郎时贞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双双手持武士刀,同样箭也似地向前窜了出来,直奔诺木齐而去,与他们同时窜出的,还有一名手持竹枪的倭国武士。 这竹枪武士,观其动作,竟然比向来以速度闻名的天草四郎还要快上几分,瞬息之间他便从三人中的最后位置冲到了最前面。 此人名叫十兵卫,是倭国的一名普通农夫,他只有名,却没有姓。 在古代的倭国,只有那些家世尊贵的贵族才有姓,很多百姓从生到死,一辈子都只有一个名字,却没有姓氏。 对普通倭国百姓来说,只有那些尊贵的大人和武士,才能有姓氏,普通老百姓是没有资格有姓氏的。 瞬息之间,小岛茂和天草四郎两人各执一把长刀,一左一右同时向着诺木齐砍去,就在此时,一杆长长的竹枪却后发先至,抢先破空而出,瞄准的正是诺木齐的胸口! 诺木齐这一惊非同小可,然而他用力过猛而去势太急,如今转身已然不及,左右两侧的刀光迷惑住了他的双眼,待到他发现已经近在咫尺的竹枪枪尖时,已经太迟了。 只听噗呲一声,锋利的竹枪透过诺木齐胸口处的皮甲,破胸而入,一蓬血雨骤然便挥洒开来,长长的带血的枪尖,顿时便从诺木齐的后背透出! 诺木齐顿时便喷了一口血出来。 随即天草四郎的倭刀也狠狠地斩了过来,一刀便砍断了诺木齐的右臂,血花飞舞,残肢断裂,诺木齐惨哼一声,用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竹枪的枪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中尽是怨毒和痛苦之色。 说好的堂堂正正呢?为什么会是一打三? 小岛茂双手持着倭刀窜了过来,手中倭刀高高举起,“好叫你死得明白,我们三人为一组,一组对你一人,公平的很。” 随即长刀狠狠劈下,唰的一声,一股鲜血飚出,随即诺木齐的头颅便飞向了天空。 第九百二十三章盖州港 望着落在地上的头颅,十兵卫的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他迅速从诺木齐身上抽出竹枪,反手一枪便将地上的头颅挑起,“小岛大人,这人可是是我戳死的!” 出征之前,为了鼓励士气,杜红儿曾颁下命令。 每斩杀一名清兵,赏银五两,斩杀十名清兵者,除了五十两银子之外,还可获得入籍大明,成为大明百姓的机会,斩杀三十名清兵者,还可获钦州伯赵无忌亲自赐予姓氏的荣誉。 五两银子,对于这些在倭国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流浪武士来说,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入籍大明,甚至获得钦州伯亲自赐予姓氏荣誉,这简直就是这些倭国武士能为之奋斗的究极梦想。 倭岛土地贫瘠,虽然盛产白银和铜,但人多地少,土地产出有限,白银和铜再多也不能直接拿来当饭吃,再加上幕府的残酷剥削,是以倭国老百姓都过着非常清贫的生活。 香喷喷的白米饭,那是贵族老爷们吃的东西,老百姓只能吃那种最廉价的食物。 比如以白米做成的饭团,在倭国百姓的心目中,那不是主食,而是一道非常难得、珍贵的菜肴。 相比大明百姓购买水果按斤买,倭国的老百姓买水果却是按个买,甚至按块买。 大明百姓:“掌柜的,这苹果几文钱一斤?这西瓜又是几文一斤?” 倭国百姓:“掌柜,这苹果几文钱一个?这西瓜,几文钱一块?” 没办法,倭国的物资太缺乏,太贫瘠了。 更何况倭国还有另外一个非常严重的缺陷,那就是地震、海啸太频繁,自然灾害的破坏力巨大。 由于倭国地震多,所以倭国的建筑,高楼很少,砖石建筑也不多,倭国大部分的房屋都是一层,墙体以木头或是竹子制成,这样可以减震,并且在地震来临时,竹子屋子倒塌对人体的伤害也较轻。 倭岛不但土地贫瘠,灾害频频,并且在历史上,也一直都仰视大明,将其视为天朝上国。 是以所有的这些倭国武士,都把能落籍明国,成为天朝上国百姓的一员,视为极为珍贵的梦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杜红儿的激励下,今日的这两千倭国武士,作战时可谓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大有一副为了银子和明国国籍,就准备和对面这些清军士卒拼老命的架势。 在天草四郎的带领下,倭国武士们纷纷发一声喊,便挥舞着倭刀,竹枪等兵器,争先恐后地向着清兵冲了上去,其动作,便像是见到猎物的狼群一般。 狼多肉少,这清兵只有五百人,远远不够两千人分的,跑的慢了,可就连汤都喝不到了。 望着眼中冒出红光,嗷嗷叫喊着杀过来的倭国武士们,清兵士卒们顿时魂都被吓没了大半。 先是主将惨被敌方三人围攻至死,随即又有大批倭国武士疯了一样地凶残杀来,往往两三个倭国武士围着一个清兵士卒猛砍猛戳,砍死对方后便欣喜若狂的急忙上前抱起对方的头颅,露出爱不释手的眼神,模样极其变态猥琐。 看着如此残忍而嗜血的倭兵,主将已死,人数处于劣势的清兵士卒顿时便乱做了一团,除了少量悍勇之士嗷嗷叫着上前和倭兵死斗外,大部分清兵不是跪地投降,便是转身逃跑。 还好杜红儿曾经有过规定,投降的清兵,也按照斩首一样论军功,所以这些降卒才侥幸留得性命。 至于逃跑,四处都是大树和灌木丛,手持倭刀的武士浪人遍地皆是,想要逃跑,谈何容易?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五百清兵死的死,降的降,几乎全军覆灭。 随后杜红儿命倭兵将俘虏带走,并将战死清兵的头颅也砍了下来,以便向朝廷报功,这才施施然乘上一顶轿子,带着小岛茂等人急忙向着盖州港而去。 王喜和垂头丧气的许平一起,紧紧地跟在杜红儿轿子的旁边,在轿子的周围,小岛茂,天草四郎,以及在刚才战斗中立下大功的十兵卫三人,呈三角形护卫在侧。 “许平,你也不用太难过,王喜这是在救你。”杜红儿的声音从轿子中传来。 对这位声音娇媚,身材婀娜,手段却是极狠的红娘子,许平丝毫不敢怠慢,他急忙很恭敬地说道:“多谢红娘子开导,其实小人在满清,待的也是厌倦了,小人毕竟也是汉人,早就起了回归大明的心思。” 轿中女子嗯了一声,道:“你之事,赵大人早已知晓,大人已经吩咐过,务必将你妥善安置,你尽管放心就是。” “回去钦州后,你们也可以继续做你们的老本行,开酒楼,钦州那里如今十分繁华,相比盛京也不逊色,你二人到了那里,便知道本官所言不虚。” 许平急忙道谢。 众人一路前行,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赶到了盖州港。 盖州港码头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清军士卒的尸体,原本驻扎在此地的三百清兵,如今都被屠戮殆尽,身披灰黑色钢铁铠甲的黑旗军士卒早已接管了此地,三十多艘战舰和运兵船如今正停泊在码头上。 杜红儿下了轿子,带人前行,迎向前方的刘文秀和王启年二人。 “末将见过红娘子。”刘文秀和王启年二人,对这个神秘莫测的红娘子早已久仰大名,虽然她的官职不过一个千户,但是她给黑旗军带来无数珍贵的情报,以及她的超然地位,值得刘文秀等人心悦诚服地向其施礼。 “阿南喇嘛呢?”杜红儿环顾周围,没看到阿南,有些奇怪地问道。 王启年上前一步,抱拳说道:“阿南尊者慈悲为怀,尊者如今正在码头另一侧,率手下弟子做法事,超度战死之人。” 杜红儿哦了一声,道:“如此菩萨心肠,令人钦佩,那妾身便在此稍待片刻罢,王喜,你先带着这些你拯救的百姓上船吧。” 王喜买下的田庄距离盖州港并不遥远,大约十余里地的距离,前些日子他已经由海路送出去五百个大明百姓,田庄内如今还有二百余人。 此刻他既然已抱定了离开之心,并且身份也已暴露,继续隐藏下去已无必要,是以就把庄园中的所有百姓都带到了盖州港,准备用海船运往大明,助他们返回家乡。 于是刘文秀便招呼来一名士卒,吩咐他安排运兵船,将王喜带来的二百多名百姓登船送走。 第九百二十四章商讨对策 片刻之后,在众多明军士卒的护送下,几百名归心似箭,心情激动的百姓们急急忙忙地登上了一艘艘巨大的运兵船,所有的人都是一副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是长期的辛勤劳累且又营养不良带给他们的后患。 不过他们身上的衣裳尚算整齐干净,衣裳是他们来到田庄后,王喜为他们添置的,他们原本的衣服早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 这些百姓多半都是青壮男女,很多年岁稍大,身体羸弱之人早已被沉重的活计给累死了,没能等到重返大明的这一天。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脱离苦海,返回家乡,很多百姓和民众们,激动的一边走,一边眼泪直流,哽咽哭泣的声音随处可闻。 码头上,王喜亦是眼圈发红地望着这些离去的民众百姓们。 经常便会有百姓们转身回头,向着王喜等人频频挥手告别,甚至有人会转过身子,在船上遥遥地给王喜跪拜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王喜看着这些激动幸福的百姓们,心中也是觉得十分的欣慰,更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这一刻,他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冒险,全部都是值得的。 许平站在王喜身边,望着那些高兴地流下热泪的百姓们,心中也是一阵的唏嘘和感慨。 “王喜,从前我总觉得比你强,今天看到这些百姓,我才知道,我远远比不上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喜,你这番可是做了好大功德。” 王喜笑着转过身来,他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这位好友的肩膀,“许平,如果说这是功德,那这些功德你也有份的,没有你的帮助,我也救助不了这么多的百姓,这个田庄,不还是用你的名义购买下来的么?” 许平被面前的好友紧紧抱着,心中十分的感动,“我许平从前以为,花天酒地,酒醉金迷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但是今天在这里,我才知道,给予往往比得到,更让人觉得幸福。” 王喜被许平突然冒出的话语给逗笑了,他哈哈笑着,一把推开许平,“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好了,时间不多了,你快上船吧,赵大人在钦州为我们也开了一家酒店,到时你当掌柜的,我给你当小二。” 许平两眼通红地望着眼前的好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我打算留在这里,和你一起战斗。” “许平你……” “我舅舅这半年来,一直带人在各个府县修筑工事,炮台,设置陷阱,我一直都跟着他,这些地方我都非常熟悉,王喜,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为咱们汉家的军队,出一份力,弥补我当初的过错。” 王喜望着眼前的好友,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南喇嘛超度死者的法事很快便结束了,毕竟如今是在清军的地盘,清军骑兵随时有可能前来此地,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风险越大,阿南喇嘛也不敢多加耽搁。 码头边上的一处小木屋,原本被满清士卒用来当做哨所,如今杜红儿等人便拿它当做一个简陋的会议室,聚在里面,开了一场简短的会议。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昨日收到的信息,大人身先士卒,亲率手下精骑,袭破清军营寨,斩杀满清太子豪格并清兵数千人,重挫鞑子威风,取得辉煌大胜。”带着面纱的杜红儿环顾众人,徐徐说道。 刘文秀,阿南,王启年等人顿时皆是面露喜色。 “还有,”杜红儿微微扭头,望向一旁的王喜,说道:“昨日洪承畴洪大人,意图刺杀鞑酋皇太极失败,见事不成,当即自尽身亡,以身殉国,可谓壮烈刚强,洪大人当时刺杀鞑酋的兵刃,王喜,是你送进去的罢?” “王喜,虽然洪大人没能成功,但这功绩还是要算在你的头上。” 众人讶然地看向旁边一脸谦和,年轻商人模样的王喜,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少年外表看上去平常无奇,没想到却腹有锦绣,做得好大事。 王喜想起洪承畴,脸上露出了几分伤感之色。 那日他偷摸携带了一把淬了毒的短匕进去,原本就是打算相机行事,或是刺杀洪承畴,或是将其留给洪承畴自尽之用,却没想到洪承畴居然拿它来刺杀皇太极。 只可惜皇太极便是在己方都城,众多侍卫环顾之时,依旧警惕无比,龙袍内穿了两层甲胄,以至于洪承畴功败垂成。 那把鱼肠剑原本就是难得的利器,加之又淬了毒,本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武器,只可惜时运不济,洪承畴岁数又大了,没有刺杀成功,十分的可惜。 想起壮烈殉国的洪承畴,众人亦是唏嘘了一阵。 “此事还是当今皇上过于沉不住气,频频催战,导致洪大人仓促出战,以至兵败被俘,若是皇上能哪怕耐心等待半个月,待到我黑旗军登陆辽东,届时局势将完全不同。”王启年叹道。 刘文秀亦是点了点头,“当今皇上,并非一个贤明之君,从他对待大人的态度上,便可见一斑,袁崇焕、曹文诏、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曹变蛟等等,空有这么多的帅臣良将,皇上却不能用,而今局势糜烂至此,当今皇上责任最大。” 众人脸上皆露出了赞同之色。 “朝中应有奸邪作祟,此战若能取胜满清,大人回京后必会升官进爵,我等也会皆有封赏,希望大人能借着平定辽东的威望,涤荡朝中奸臣,还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王启年说道。 刘文秀脸色凝重,瞥了王启年一眼,没有做声,心想如今敌众我寡,敌军总兵力是我军十倍以上,想要取胜,谈何容易? 他是此次这一路偏师的主将,想得更多也更远,自然知道这场大战取胜的难度非常之大。 阿南喇嘛叹了一口气,道:“以摄政王的才华,虽然如今满鞑看似局面大占优势,但小僧以为,摄政王定会找到破解之法,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军,这一点小僧从不怀疑。” “只不过当今朝廷之种种弊端早已沉疴已久,皇上又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摄政王想要涤荡朝中奸邪,只怕难度犹在击败满清之上。” “尊者说的不错,但在下以为,大人才高似海,向来都是谋而后动,想必对将来的一切都早有策划,我等只需遵命行事即可,凡事不必多想。”王喜笑笑说道。 “只可惜了洪大人。”想起自尽而死的洪承畴,王喜觉得十分的惋惜。 清兵对洪承畴的看守十分严密,想要救出洪承畴,便是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洪大人的血不会白流的,”带着沉重的心情,杜红儿环顾众人,“大人虽然在锦州一带接连取胜,但我军局势依旧是十分的严峻,总兵力依旧远远处于劣势。” “所以我等在这边闹出的动静越大,便越能给锦州战场上的大人减轻越多的压力,不过此次满清的准备亦是十分充分,他们对我等可能的袭扰行动,也早有预案。” 说到这里,杜红儿将目光投向王喜,“王喜,你给大家说说罢。” “杜千户说的不错,”王喜点了点头,道:“清军准备确实很充分,基本上稍大一些的府县,城头上均放置大量火炮,部署弓手,我军要么是骑兵,要么是不善攻城的倭兵,想要直接攻城破城,难度很大。”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率军袭击满清的村镇,如何?”刘文秀看了王喜一眼,“上次宁宇不也是如此做的么?” 王喜摇了摇头,“便是村镇,如今也皆有了防备,据在下所知,如今辽东之地,几乎每个村镇都在清廷的要求下,自行制作了大量简易的鹿角,拒马等物,放置在各个村镇的出入口,一旦发现敌袭,他们便会立即将鹿角拒马释放出来,阻止我军骑兵突进。” “同时大部分的村庄也都建立了由青壮组成的护村队,一旦发现我军袭击,他们也有短暂的抵抗之力,并且同时会放烽火示警,呼唤援军来助。” “你是说,清兵还有援军?”王启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清军主力如今不是在锦州一带么?” “鞑酋皇太极老奸巨猾,盛京城内,至少还有两万以上的清兵盘踞其中,没有动用,而在盛京城外,也有一支由安平贝勒杜度指挥的,人数约万人的骑兵部队,此外在旅顺口处,亦有清将勒克德浑率领万人,围困锦州。”王喜答道。 刘文秀皱了皱眉,“清军哪来如此之多的兵力?情报不会有误吧?” “情报确凿无误,刘将军,”王喜扳起手指,开始给刘文秀计算分析,“盛京城的两万清兵是皇太极的亲兵主力,其中包括五千名由满清第一勇士马福塔率领的白甲兵。” “围困旅顺口的万人兵马,以勒克德浑为主将,其手下只有三千是清兵,其余七千,均是使用鸟铳,长枪的朝鲜兵。” 呯的一声,刘文秀狠狠地一拍桌子,“朝鲜王如此冥顽不灵,公然支援清兵,这笔账本将早晚会和他们算上一算!” 第九百二十五章拥兵自重 杜红儿叹了一口气,劝道:“刘将军且息怒,朝鲜如今为满清的藩属,听从满清的调遣也是常理,其也有不得已之处,对于朝鲜出兵援助满清之事,想必事后大人自会与其交涉,我等属下,不必去参与其中。” 刘文秀听了,缓缓点头表示同意,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是怒气难遏。 “杜度率领的骑兵部队,也只有五千清兵,另外五千人,则是叛将耿精忠率领的汉军骑兵。” “在各地游走,负责追杀拦截我军的,便是这支队伍。” “一万骑兵……,”刘文秀皱眉说道,“我军有五千人,似是有一战之力。” “刘将军莫要轻敌,耿精忠那五千骑兵,俱是汉军中的精锐,并且他们还是鸟铳骑兵。”王喜说道。 “鸟铳骑兵?”听闻此事后的刘文秀,王启年二人,都是一脸讶异之色,“清兵也练成了枪骑兵?” 王喜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鸟铳骑兵乃是清军仿效我军枪骑兵,建立的一支骑兵队,所有骑兵都装备有一支鸟铳,远处可以用鸟铳伤敌,近处便用大刀,长枪之类的武器近身攻击。” 刘文秀率领的便是枪骑兵,自然知道火器的厉害,此刻听了王喜之言,脸上神色更是凝重,“清兵此番准备确实充分,不过,那鸟铳一次只能发射一发吧?装填弹药,应是十分繁琐。” “刘将军所言极是,确实如此,满清东施效颦,虽然其处处模仿我军枪骑兵,却造不出我军独有的三眼燧发枪,其使用的鸟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相比我军火枪,差距甚大。” 听了王喜如此说,刘文秀这才松了口气,“有这么一支万人骑兵队追击我军,我军想要破坏满清腹地各处,委实有些麻烦。” “刘将军无需太过担心,”杜红儿看了阿南喇嘛一眼,“想要破敌,却也并非难事,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已有命令在此,我等只需如此,如此……” “虎将军不必担心,杏山城作为我军最前线的堡垒,城高壕深,易守难攻,火器,檑木等守城工具亦是一应俱全,守住此地,并不困难。” 虎大威几乎每日都要叨咕一次希望赵无忌突围前去宁远的话,赵无忌开始还较为认真地拒绝了他几次,后来他见赵无忌一次,就说一遍,说得赵无忌也烦了,但又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再说宁远城尚有一万关宁铁骑,大人若是去了宁远,这一万人马,也是一股极强的助力。”虎大威继续劝说道。 前面少年大人的身影突然就是一凝,脚下步伐也已停止。 赵无忌突然转过身来,望向虎大威,目光炯炯,“虎将军,你刚才说什么?本官记得关宁铁骑不是在松锦之战里,早已经全军尽墨了么?” 虎大威脸上也露出了讶异之色,“怎么?大人竟然不知道此事么?吴三桂作为宁远总兵,手下关宁铁骑足足有两万多人,此番松锦之战,他只带了一万人来,宁远城中,至少还有一万铁骑在那里。” “本官当日援救吴三桂之时,他对本官说,他手头兵力几乎损失殆尽。”赵无忌皱眉说道。 “末将当初便是从宁远和洪大人一起出兵松山,岂不知城中详细虚实?此事千真万确。”虎大威言之凿凿地说道,“要不大人派遣一敢死之军,杀出重围,前往宁远求援?” 赵无忌看了虎大威一眼,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去,背手望向远方。 留下一万铁骑在宁远城,倒也符合吴三桂一向喜欢保存实力,拥兵自重的风格,关宁铁骑战力强悍,便是面对白甲兵也有一战之力,是一支难得的劲旅。 若是能得关宁铁骑相助,此战胜算便可大大增加。 只是吴三桂既然当日在自己面前隐瞒了实情,只怕他定然不肯轻易地将自己这支珍贵的嫡系部队派出来。 “吩咐热气球上的瞭望哨,若是发现刘芳亮的踪迹,便打信号给他,让他想办法联系宁远总兵吴三桂,命他速速率军来援。”思忖了半晌之后,赵无忌终于传下命令。 无论吴三桂来不来,自己总要试上一试。 宁远城中。 巡抚方一藻的书房内,方一藻,马绍愉,吴三桂三人俱是一副忧虑之色,商议着事情。 “吴总兵,本官之所以前来此地,乃是受驻守塔山的秦翼明将军所托,向总兵求援的,据秦将军所言,赵大人如今正在杏山城,被清兵重重包围,还请吴总兵能速速出兵,为赵大人解围。”马绍愉很谦和地说道。 大明的传统一向是以文驭武,但时至今日,武人的权势越来越高,渐渐的各地武将均是变得十分跋扈嚣张,拥兵自重,文官反而成了弱势的一方。 就以此次松山之败来说,兵败之后,率先逃跑的王朴和吴三桂等人,除了王朴被赵无忌所杀之外,吴三桂只是落了一个不疼不痒的戴罪立功的惩戒,几乎是毫发无损。 而另一名文官张若麟,则因催促洪承畴速战,而直接成了此战战败的罪魁祸首,前几日已经被锦衣卫缉拿押解回京,据说崇祯打算将其斩首,以谢天下。 听了马绍愉的话,吴三桂的脸上亦是露出一丝苦笑,道:“马大人,且先不论本将和秦将军乃是平级,他调动不了本将; 本将虽然在宁远有一万铁骑在手,但本将为宁远守将,守土有责,这一万兵马便是本将最大的仪仗,若是贸然出城,折损在满清手里,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不但救不了赵大人,便连宁远城怕也是守不住。” “马大人,末将实在是有苦衷在心啊。”吴三桂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无懈可击。 马绍愉在心中不由得有些鄙夷,明军守城,一向用的是步卒,唯独这位吴将军倒好,居然要用骑兵守城。 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马绍愉倒也不敢得罪吴三桂,“那吴总兵便在这里坐视鞑子围攻杏山城么?” 吴三桂立即一脸正色地说道:“马大人误会了,末将岂是不通情理之人,只不过赵大人用兵如神,他既然选择在杏山坚守,想必他定然是早有安排。” “赵大人为兵部侍郎,总督辽东兵马,在没有赵大人的命令到来之前,本将只能秉持本分,坚守宁远,还请马大人多多见谅。” 第九百二十六章兵围杏山城 眼看吴三桂拒绝出兵的意愿十分坚决,马绍愉一时感觉十分为难。 如今武将跋扈,吴三桂拒绝出兵,马绍愉也拿他没办法,但他知道秦翼明也非普通总兵,乃是赵无忌的心腹,他的意思,多半也就是赵无忌的意思。 夹在两人中间的马绍愉,一时也觉得头疼不已。 随即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方一藻,方一藻注意到了马绍愉的眼神,却没有做声。 他这个巡抚虽然位高权重,但如今是兵荒马乱的季节,他还要依靠吴三桂,利用吴三桂的武力帮自己守住宁远,所以很多时候,虽然方一藻是巡抚,却也要看吴三桂的眼色行事。 “两位大人,赵大人被清兵包围在杏山之事,末将以为,还是尽早向皇上禀报为好,以便皇上尽快向此地派遣援兵。”吴三桂提醒说道。 坐在太师椅上的方一藻,缓缓点头,想了想便道:“钦州伯既已被满清大军包围在杏山,清兵气焰正是嚣张之时,塔山兵微将寡,殊不安全,不若马大人便暂时留在宁远城罢。” 马绍愉看看方一藻,又看看吴三桂,沉吟良久之后,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连续急行一日一夜后,皇太极终于率领两万大军,杀来到了杏山城外,得知赵无忌尚未突围而出的消息后,皇太极终于放下心来。 他此行的目标,便是赵无忌! 他要铲除掉这个胆敢和大清国屡次作对的明军将领,任何敢于反抗清兵的明国将领,其下场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死! 除此之外,他也要为自己的爱子豪格报仇,大清太子殿下的血,绝不能白流! 甫一到达,也顾不上稍事休息,皇太极当即急召众将前来汗帐议事,商讨攻打杏山城的对策。 片刻之后,众人齐至,几乎所有大清国的文武精英,此刻皆都汇聚一堂,神色肃穆。 汗帐之中,皇太极居中而坐,气宇威严,只是他那似是要择人而噬的凶狠眼神,破坏了他原本那镇定自若的帝王风度。 胳膊上缠着纱布,面容憔悴的萨哈廉,与范文程,孔有德,满清第一勇士马福塔、老将图尔格等人坐在皇太极的左侧下首,多尔衮,阿济格,多铎等人则坐在他的右侧下首。 就连一直紧追刘芳亮不舍的阿山,也应召前来汗帐,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没有落座,而是一脸惶恐之色地跪在了皇太极面前。 眼看人已到齐,皇太极轻咳一声,他并没有先提及攻打杏山之事,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阿山。 “阿山,你可知罪?”威严而又带着些许愤怒的声音在汗帐内响起。 “末将……,不知。”阿山心想自己这是触了哪里的霉头?自己无非就是追击刘芳亮的骑兵不利,这貌似不算罪责吧? 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皇太极没有说话,只是用阴沉的眼神看向阿山,看出大汗已经动了真火的诸位文臣武将,一个个皆是装聋作哑,谁也不敢出言为阿山辩解几句。 片刻之后,出于对皇太极的深深畏惧,使得阿山最终还是违心地低下了头,“末将知罪,末将征讨敌军不利,延误军机。” 啪的一声,皇太极猛地一拍身边的案几,怒道:“朕命你统率三千白甲兵,命你护卫太子,你为何擅离职守,出去追击敌军,以至太子为赵无忌所偷袭,不幸为其所害?” “这……”阿山顿时便被吓了一跳,太子豪格遇害可是大事,自己若是跟此事扯上了关系,便是有十个头,只怕也不够大汗砍的。 呯呯呯一边拼命地磕头,阿山一边不住地给自己辩解着,“大汗,是太子命令末将前去追击敌将的,末将是奉命行事啊。” “住口!”皇太极脸上怒气更盛,“你也是军中老将,应晓得分寸厉害,既然追击不利,便应速速返回,保护太子,你却长期率军滞留在外,以至太子身边护卫空虚,被赵无忌所害,这等莽夫,朕留你何用!” 阿山听了,顿时便是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旁边众人,脸上俱是露出了同情之色,众人都知道阿山此番所做,虽有小错,但并无大过,毕竟他是奉了豪格的命令去追击敌军的,在豪格没有命他返回之前,他继续追击敌军,其实并不算什么大错。 但豪格随后就被赵无忌率军偷袭致死,皇太极将太子的死因算到阿山头上,好像却也说得过去。 众人冷眼旁观,眼看如今大汗正在为太子之死而暴怒,显然这是打算把气都出在阿山身上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出头发声,以免遭受皇太极的滔天怒火。 虽然没人敢出头,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意见,阿山无罪被责,这让很多人在此刻,都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就在众人皆是一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之状时,汗帐中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声音儒雅温和,让人听上去如沐春风,十分的舒服。 “大汗,此事却是臣的不是了,当时是臣命阿山继续追击刘芳亮所部,大汗有所不知,刘芳亮率领的两千重甲枪骑兵,战力极强,对我军的威胁也是极大,当初恭顺王的炮营,便是被此人率军摧毁。” “此人近期一向率军在外,踪影难觅,臣担心他会袭击我军的粮道,是以命阿山将军继续追击,务必斩杀此人,消除我军的心腹大患。” “是以,请大汗休要责怪阿山将军,此事罪过在臣。”多尔衮说罢,当即起身离席,亦是跪在了皇太极的面前。 阿山见多尔衮在此刻仗义执言,又跪在了自己的身边,顿时便觉得心中一暖,莽撞汉子差点让眼泪都流了出来。 此刻的皇太极就像是被人给掐住喉咙一般,看着下面的多尔衮,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可以惩罚阿山,但他无法惩罚多尔衮。 多尔衮乃是睿亲王,位高权重,真要以此事处罚他,皇太极不可能也不敢做的太过火,最多罚薪了事,伤不了多尔衮的根本。 再一个多尔衮三兄弟是除了皇太极之外,满清贵族中最大的实力派,皇太极如今正在率军包围杏山,打算为豪格报仇,正是用人之际,自也是不方便对多尔衮下手太重,以免众叛亲离。 良久,皇太极方才哼了一声,道:“睿亲王不必替这种人遮掩,事情究竟如何,朕清楚的很!” 说罢,皇太极狠狠地瞪了跪在地上的多尔衮一眼。 “既然睿亲王替你遮掩,朕便饶了你这一次,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来人,将阿山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皇太极冷冷说道。 阿山向多尔衮投过去一丝感激的目光,随即他再度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臣知罪,多谢大汗格外开恩。” 随即便有亲卫上前,将阿山带走去打板子,而多尔衮亦是起身落座,皇太极环顾众人,略一沉吟便问道:“这几日两军交锋局势如何?” 在皇太极来之前,多尔衮才是清军的主帅,于是他便开口将这几日的情况和局势一一如实禀报皇太极,皇太极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点头。 “你是说,恭顺王的炮营被明军袭击后,那股明军便分成两路逃逸?”皇太极突然问道。 “正是如此,”多尔衮点了点头,“那一路明军由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卒组成,骑兵由明将刘芳亮率领,此人之前一直被阿山将军率军追击,行踪飘忽不定,而那三千步卒,主将则是白杆兵的秦翼明,他们护卫着辎重粮草,再度退回了塔山城。” “杏山城有多少明军把守?”皇太极问道。 “据臣这几日的观察,城中守军应不会超过七千人。”多尔衮很有信心地回答道。 “这也就是说,赵无忌现在有五千人的嫡系兵马,并未在杏山城中?”皇太极沉吟片刻,当即下令,“英亲王,你立即率军一万,包围塔山城,牢牢困住那三千步卒,务必使城中守军无法增援赵无忌!” “属下遵命!”阿济格长身而起,随即领命而去。 “赵无忌原本兵力不多,却敢于分兵,这分明是取死之道!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他!”皇太极恶狠狠地说道。 “刘芳亮袭击了我军炮营,他也不会毫发无损吧?”扭头望向多尔衮,皇太极阴阴地问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 “当时苏克萨哈率精兵三千,护卫炮营,虽然被黑旗军杀败,但我军勇士也给予了敌军一定杀伤,臣以为,刘芳亮所部,如今应不会超过一千五六百人。” “一千五六百人……”皇太极喃喃自语,半晌之后,他便坚定地摇了摇头,“敌军是骑兵,机动力强,辽东地方这么大,想要追击他们十分困难,立即放弃对刘芳亮的追击,只在各交通要道上派出岗哨,严防死守,一旦发现其踪迹,立即上报!” 敌军毕竟只有一千多兵马,皇太极决定暂时先不去管他。 辽东战场的胜负手在杏山,只要能击破杏山城,击败赵无忌,刘芳亮便是再能闹腾,也无关胜负大局。 第九百二十七章清军攻城 皇太极将目光投向手臂缠着纱布,一脸憔悴的萨哈廉,“颖亲王,你受了重伤,此番大战,便不要参加了,你去锦州,主持包围祖大寿一事。” 这半年多来,祖大寿曾多次试图突围,却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不断的损兵折将之下,明军突围的力度也是一次比一次小。 祖大寿锐气已失,围困锦州的压力并不大,让受伤的萨哈廉去,已经足够。 萨哈廉急忙领命而去。 孔有德的脸色也很难看,因为他统率的炮营,在明军的突袭中全军覆灭,不但火炮被毁,炮手也几乎损失殆尽,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孔有德无法重建炮营。 皇太极此番带来了一万降卒,于是他便将这一万人交给孔有德统率,让他重新恢复了手中的兵力。 孔有德对于皇太极来说,便是一个汉人降将的榜样,并且孔有德也确实对皇太极十分忠诚,这个榜样打造的好了,也能吸引大量的明军将领前来投靠,是以皇太极才会对孔有德格外看重和爱护。 “宁远守将是谁?”皇太极问道。 “据臣所知,明国巡抚方一藻坐镇宁远城,守将为吴三桂和唐通。”多尔衮恭谨答道。 皇太极冷哼一声,“这些都是朕的手下败将,不足为惧,不去理他也就是了。” 略一沉吟后,范文程急忙轻摇羽毛扇,拱手禀道:“大汗,吴三桂号称勇冠三军,乃是大明辽东第一猛将,此人不可小觑; 虽然吴三桂新败我军之手,早已胆寒,但臣以为,完全弃之不顾,也是不妥。” 皇太极皱了皱眉,望向范文程,道:“我军当前最重要之事,便是围攻杏山城,此时实在不宜再度分兵,徒然削弱了我军兵力。” 范文程脸上露出奸笑,摇头道:“非也,大汗只需派出少量兵马,前往宁远城外,虚张声势即可,吴三桂一向多疑,且又是十分的爱惜羽毛,这虚兵之计一定能牵制住他,免得在我军围攻赵无忌之时,他却窜出来捣乱。” 皇太极想了想,当即点头说道:“军师所言极是,便如此办理罢。” 花费个几百兵马,能牵制住宁远城的数万明军,这笔账细算之下,还是很合适的。 皇太极在心中暗自筹算。 而今清兵总兵力共八万五千人,阿济格带去塔山一万,锦州城也有萨哈廉率军一万围困祖大寿,算下来,围困杏山城的清兵高达六万五千人,其中还包括最精锐的八千白甲兵。 而据多尔衮所知,守城的明军数量,应不会超过七千人。 包围杏山城的清军兵力几乎十倍于守城的明军。 皇太极沉吟良久,方才眯着眼,冷冷巡视帐中众人,众人皆都十分谦恭地低下了头。 包括满清诸王中最为嚣张跋扈,桀骜不驯的豫亲王多铎。 皇太极慢慢站起身来,右手摸向腰间。 只听唰的一声,他已经将腰间宝刀拔了出来! 皇太极身穿金黄色龙袍,浑身上下的衣饰均是华丽无比,但这把刀看上去,却是十分的朴素,非常的不起眼。 长刀刀锋凛然,整体呈现一种灰黑色,而双血槽上面更是遍布黑色斑块,灰色是金属本色,黑色则大多是沾染在上面的血迹,干涸之后变得一片漆黑。 这把刀虽然看上去并不华贵,但明显是一把久经战阵,曾经屠戮了无数人命的战场利器。 眼看皇太极拿出此刀,在场众人的脸上顿时也都是肃然起敬。 他们已经认出了这把刀。 皇太极猛地举起长刀,用力斩落,只听唰的一声,便把面前的厚重红木案几,砍下了一个角下来。 皇太极随即翻转刀身,狠狠地将长刀戳进了红木案几之中,锋利的长刀犹如切割豆腐一般,很快便穿透了案几,半截闪亮的刀身出现在了案几的下面。 这把刀,正是满清的开国太祖,努尔哈赤曾使用过的御用宝刀! “事不宜迟,诸君立即点起本部兵马,随朕前去攻城!” “朕在此发誓,三日之内,必破此城,为太子报仇!” 皇太极望着眼前犹自不断颤动的宝刀,目光凶狠,面容狰狞! 半个时辰后。 站在杏山城头,望着远处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敌兵疯狂涌来,虎大威禁不住脸上变色。 看这规模,清兵至少有三四万人之多,这还仅仅是前来攻击南门的敌军,却不知驻守北门的李定国那边形势如何。 豪格这一死,看来皇太极这老犊子是真急眼了,居然会连夜赶来杏山城,同样站在城头的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想道。 清兵不断地向着杏山城逼近,数万清兵齐齐行动,声势极其骇人,他们的呐喊声宛若天上的雷鸣,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便是久经战阵的虎大威,此刻也不禁也感觉阵阵的心寒和气馁。 “哈哈哈哈哈,鞑酋果然中计前来!”大笑之后,赵无忌随即又是冷哼一声,“来人,取本官的椅子来,本官要坐在这城头之上,笑看儿郎破敌!” 很快一把太师椅便被人抬了过来,赵无忌随即便坐了上去,望着远处不断涌来的清兵士卒,脸上露出冷笑,神态气度均是十分的自信。 自从他赶到辽东以来,一路的种种布局,奇招迭出,终于以身为饵,成功地将皇太极这条大鱼钓到了杏山这座坚城之下。 回顾左右,赵无忌又是微微一笑,“鞑酋远在盛京,本官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而今鞑酋不自量力悍然来攻,本官此次定让他来得走不得!” 赵无忌的镇定和从容,顿时便让虎大威和很多明军士卒恢复了几分勇气和信心。 伸手指着远处的白色大纛,赵无忌环顾左右的商敬石和虎大威两人,道:“本官可不是洪承畴,皇太极御驾亲征,别人怕他,本官却视其为土鸡瓦狗矣!” 商敬石亦是微微一笑,道:“大人深谋远虑,布局深远,鞑酋贸然来攻,此番定会在杏山城下,撞一个头破血流。” 赵无忌听了,顿时又是哈哈笑了两声。 远处,皇太极气势汹汹地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杆白色的大纛在他身后迎风飘扬,满清第一勇士马福塔率领着两千名最精锐的白甲兵护卫在他的身旁,多尔衮,多铎,图尔格,阿山,范文程,孔有德等人俱是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皇太极。 “竖子赵无忌!你的末日到了!”紧跟在皇太极身后,骑着一匹小毛驴的范文程,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用手中羽扇指着前面巍峨的杏山城,怒声说道。 范文程平生最崇拜神机妙算的诸葛孔明,平时行事也最喜欢模仿他,只可惜满清这边虽然士卒凶悍,十分能打,但文化和科技十分的落后,范文程念念不忘想要造一辆诸葛亮曾乘坐过的四轮车出来,但一直没有成功。 四轮车满清也能造,但没有轴承的润滑磨合,没有弹簧的减震,在野外的战场上乘坐这种车,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把人浑身骨头给颠散了架,范文程尝试了几次之后,只得作罢,改为骑驴。 由于现在是小冰河时期,是以虽然如今已是夏季,但气候却依旧有些寒冷,宛若初春,阵阵冷风从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吹来,冰冷刺骨,也带来了漫天的风沙狂舞。 这样一副天气,还拿着个羽扇,范文程是想要用这个抵御冷风么?放下手中望远镜,赵无忌裹紧身上的皮袄,有些颇为无语地想道。 望着身边的众将以及身后潮水般不断前涌的勇猛士卒,皇太极只觉得阵阵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第九百二十八章钦州伯三气皇太极(上) 这些强将悍卒,便是朕最强大的依仗,三日之内,朕定要攻破杏山城,击败赵无忌! 目光阴冷的皇太极望着远处的城池,在心中暗自想道。 皇太极举起手中望远镜,继续向前端详着那座目标坚城。 这支望远镜来自于击败洪承畴的缴获,赵无忌当初曾送了洪承畴一支望远镜,松山城破,洪承畴被俘后,这支望远镜便作为战利品,到了皇太极的手中。 手握望远镜,皇太极在心中亦是一阵感慨。 不得不说这些明国人虽然不擅作战,但还真是心灵手巧,甚至巧夺天工,就这种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人物景物的望远镜,盛京城中便没有一家工坊能制作得出来。 所以如今满清上下,也只有皇太极拥有这么一支望远镜,便是睿亲王多尔衮都没有。 突然间,皇太极发现城门之处,似是有个小黑点。 拉近了焦距去看,却发现这黑点仿佛是个人,身穿一身明黄色的衣衫。 皇太极的心中顿时便升起了一股不妙之感。 “那是何人?速速派人前去查看!”皇太极手指远处的小黑点,皱眉吩咐道。 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索尼转过身去吩咐了两句,立即便有十余名清兵士卒,纵马便向前加速冲了过去。 眼看他们距离城门越来越近,此时城头之上突然爆出了一阵火枪响声,清兵士卒顿时便浑身剧震,纷纷中弹落马,只有一名清兵身手甚好,眼看火枪袭来,急忙往马头上一趴,躲过了枪弹,冲到了距离杏山城门不远之处。 待到这士卒看清前面那个黑点时,身子顿时又猛地晃了一晃,方才掉转马头,犹如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一般,狂奔而回。 望着己方士卒有些惶恐的身影,皇太极心中不妙之感愈发浓重起来。 片刻之后,清兵士卒飞马赶到皇太极面前,翻身下马,跪地颤声禀道:“启禀大汗,明军将太子的尸体,呈跪拜状,放在了杏山城的城门之前。” 皇太极听了,身子顿时也是便晃了一晃,只觉得嗓子一甜,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朕的太子!朕的豪格!皇太极当即在心中便是一声悲呼。 强抑心中悲痛,皇太极命令全军减慢速度,缓缓前进。 他要亲自去看一眼自己爱子的尸身。 望着缓缓向着城头而来的皇太极,赵无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次没带炮营前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杏山城中只有虎蹲炮等一些小炮,射程不远,要是有钦州工坊制造出来的重炮以及炮弹在此,趁着皇太极逼近的功夫,万炮齐发,估计打死打伤皇太极的可能性很大。 但赵无忌如今没有重炮,所以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皇太极不断率军逼近,却是无可奈何。 清兵不断前进,终于,皇太极已经可以通过望远镜,看清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只见城门之下,一个穿着明黄色蟒袍的身影,正被人五花大绑,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仿佛正在赎罪一般。 明黄色的蟒袍上面,到处都是斑斑点点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 明黄色是帝王的专属色,除了皇家之人,谁也不能用,几乎是瞬息之间,皇太极便确定了城下跪拜之人的身份,那正是被赵无忌斩杀的,自己的爱子豪格! 想到爱子不但被人斩杀,尸体还被明军如此侮辱,皇太极顿时便是恨从心来,当即怒声回顾左右:“哪位卿家,愿率军前去,将太子的尸身抢回?” 大清第一勇士马福塔当即出列,悍然道:“末将愿往!” “好!”皇太极顿时便是面露欣慰之色,“朕在此处,静待卿家佳音!” 马福塔当即一挥马刀,率领着五百白甲兵,如同一阵狂风般,向着城下杀去。 一旁的多尔衮心中暗自冷笑不止,范文程亦是暗自摇头,心想大汗关心则乱,明军在这尸体旁边,定然是早有准备,此番为了抢回豪格尸体,居然动用了珍贵无比的白甲兵。 明将赵无忌如此奸猾,他既然设下计谋,只怕早已胸有成竹,此次清兵又要损失不少人命。 一旁的文臣武将们,对大汗居然动用白甲兵去抢一具尸体,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如今皇太极悲愤之下,谁也不敢冒险进谏,生怕惹火烧身,被皇太极把丧子之痛发泄到自己身上。 马福塔硬着头皮带着手下的白甲兵不断向前冲刺,眼看距离城头尚远,他便勒住了马首,驻马不前,却只是一味不断催促手下将士前去抢回尸体。 马福塔也不傻,前去城门之下抢夺尸体,无异于火中取栗,风险奇大,他如今已是一方主将,实在没必要亲自上阵冒险。 五百白甲兵,倚仗着身上三层重甲,按照马福塔的命令,却是拼命地向前冲去。 眼看距离豪格的尸身已经越来越近,众多清军骑士催马更急。 赵无忌冷冷望着城下的清兵,突然挥动手臂下令,得到命令的明军士卒当即开火,虎蹲炮,火枪纷纷向着城下射击。 隆隆的炮声中,无数散弹弹丸从城头的炮口处激射而出,将清兵士卒一片一片地打倒在地,火枪声中,亦是不断有清兵士卒中弹落马,但清兵士卒依旧是悍不畏死地向前冲去。 白甲兵乃是满清手中最锋利的利刃,堪称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其个人素质和意志力都是远超常人。 哪怕面对明军以火器的不断猛轰,这些白甲兵也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步,依旧一边尽量用娴熟的马术躲避着弹丸,一面拼命加速,向着城头下的那具尸体冲了过去。 在明军的不断轰击之下,五百白甲兵死伤惨重,但依旧有部分白甲兵,成功突破到了城下不远处。 一个骑在马上的清兵士卒一手挽着缰绳,一手猛地抛出一个套马索,准确无误地套在了跪在地上的人体之上,随即他用力向后一拉,那尸体顿时便被他拉得向后飞去! 于此同时,从城头而来,四五发火枪子弹也齐齐地轰击在了他的身上,虽然此人身披三层重甲,却也挡不住三眼燧发枪的近距离轰击,噗噗噗声音不断响起,清兵士卒身上亦是飚出了一股又一股的血箭出来,他绝望地嘶喊了一声,便掉下马去。 只是他的腿还踩在脚蹬上,挣脱不得,顿时便被战马拖在地上,在他不断的惨嚎声中,逐渐远去。 其余的白甲兵眼看已方有人得手,当即也是拼了命地拨马掉头,在明军火炮和火枪的轰击下,损失了不少人命之后,终于成功地抢回尸体,纵马向本方阵营中疾驰而返,而明军依旧在后面不依不饶地以火炮火枪追击,又打死了不少白甲兵。 片刻之后,马福塔哭丧着脸,将抢来的尸体给皇太极带了过来。 “末将无能,中了明军之计,还请大汗恕罪!”马福塔单膝跪地,低头说道。 暴怒过去之后,一脸懵逼的皇太极也发现自己中计了。 五百白甲兵,在明军猛烈的炮火之下,足足损失了将近四百人,只有一百多人活着逃了回来,结果赵无忌扔在城下,并被清兵抢回的尸体,并不是豪格。 就连尸体穿着的衣服,也不是豪格的蟒袍,乃是赵无忌使人连夜赶制而成的仿制品。 就在此时,明军城头上的旗杆上,突然缓缓吊起了一具尸体,这尸体也是身穿明黄色蟒袍,尸体一动不动地被人越吊越高,越吊越高,最终升到了旗杆的最高处。 这才是豪格真正的尸身,而今被赵无忌悬挂在城头之上示众。 果然上了赵无忌的当,满清众臣俱是如此想道。 望着远处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白甲兵尸体,以及面前的假豪格尸首,皇太极顿时就被气得浑身发抖。 第九百二十九章钦州伯三气皇太极(下) 皇太极正气愤中,忽然一阵狂风迎面吹来,卷起无数砂石尘土,在空中狂舞不止,整个天空顿时也都昏暗了下来。 随即杏山城头之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翻转飞舞,借着风势,白色蝴蝶很快便向着清兵的阵营中席卷而来。 狂风很快就将白色蝴蝶吹到了清军阵列之中。 皇太极望着空中的无数白色蝴蝶,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让他隐隐觉得心中一紧。 离得近了,皇太极方才看清,那些哪里是什么白色蝴蝶,分明是一张张的白色传单! 很快,一张张传单便掉落在清兵的脚下,身上,甚至手中。 “震惊!小叔子竟然对嫂子做出如此之事!” “只因丈夫独宠一人,成熟美妇竟然红杏出墙!” “庄妃自述:我和睿亲王的二三事!” “……” 传单上文字并不多,大半的空间,倒都是大幅的绘画,画上描绘了一个年轻美貌女子和一个衣着华丽男子的百般缠绵之态,女子头顶上用粗黑笔画了一个箭头,箭头的另一端写着‘庄妃’两个字。 男子头顶上则是‘多尔衮’三个字。 赵无忌你还有完没完了! 一口老血猛然再度涌上皇太极的喉咙,嘴里的感觉,咸咸的,甜甜的,皇太极觉得自己头顶上的草原,青青的。 一旁的多尔衮脸色铁青,内心亦是一万匹草泥马在青青大草原上飞奔而过,赵无忌!你过分了啊!我多尔衮不要面子的啊? 皇太极以极大的毅力,忍住喷血的冲动,强自咽下了嘴里的鲜血。 他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 如今正是两军交战之时,自己万万不能在军中健儿面前,露出颓唐之态,再不能多加耽搁了,时间长了,不知道这诡计多端的明国兵部侍郎,又会施展出什么其他的歹毒招数。 扬起手中马鞭,皇太极就要下令手下开始攻城,但突然之间,他如遭雷击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多尔衮、范文程等人亦是望着城头,脸上也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状。 城头之上,出现了一个身着暗黄色蟒袍的身影,他站在城头之上,显露身形,拼命地摇着手,遥望着下面的大量清兵。 按清廷的服饰规定,皇室可以用明黄色,皇亲国戚可以用暗黄色,暗黄色蟒袍,是贝勒级别的服饰。 莫非城头之上,便是失踪已久的阿巴泰? 众人急忙定睛望去,虽然离得远了看着有些模糊,看其身材长相和举止,越看越觉得此人像阿巴泰。 “饶余贝勒休矣!”皇太极当即便是一声惨呼,泪如雨下,“想不到朕刚折了太子,此刻却又要丧一骨肉同胞,赵无忌此刻推饶余贝勒出来,定然是要杀了他祭天,以报朕兴兵来攻之仇!” 明军在清兵即将攻城之时将阿巴泰推出来,不外乎一来杀人泄愤,或是企图以饶余贝勒为人质,令满清士卒攻城是投鼠忌器。 这是大多数满清文臣武将的想法。 望着远处城头上的阿巴泰,多铎,马福塔等人亦是脸上露出激愤之色,范文程和孔有德两人看上去则有些惊慌。 多尔衮右手摸着下巴,望着城头上的那个熟悉身影,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事情应该不会是像皇太极说的那么简单。 泪眼婆娑中,皇太极愤然怒吼:“赵无忌!朕的爱子豪格、朕的兄长阿巴泰之仇,朕迟早要和你算上一算!待到朕攻破此城,定叫城中鸡犬不留!” 阿巴泰有些忐忑不安地站在城头上,望着下面的清兵和远处的那些熟悉身影,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这一步踏出去,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两名明军士卒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手中陌刀在阳光下不断闪烁寒芒。 商敬石抽出腰刀,唰的一声便将刀尖顶在了阿巴泰的后腰上,双手微微用力,阿巴泰顿时便感到后腰处出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快点说,按大人昨天给你的稿子念。”商敬石低声喝道。 阿巴泰一咬牙,端起手中的铁皮漏斗状的物体——这是赵无忌吩咐人给他特制的大喇叭,开始大声地向着远处的清兵呼喊。 “亲爱的大清子民们,本贝勒阿巴泰,乃努尔哈赤第七子,现有话要和你们说。” 听到阿巴泰开口,皇太极、多尔衮、范文程等人均是一脸疑惑地望向杏山城头。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先父努尔哈赤因受小人蛊惑而起兵造反……” “先父努尔哈赤原本有意率众重归大明怀抱,却没想到受伤之后,竟然被觊觎汗位已久的皇太极所暗害!” “皇太极为了获得汗位,弑杀亲父,可谓丧心病狂!” “大清向来都是大明无可争议的一部分,明清本是一体,今有鞑酋皇太极,倒行逆施,残害忠良,起兵反叛朝廷,人人得而诛之!” “本贝勒虽然不才,却也知道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本贝勒如今已经弃暗投明,重新为我大明效力,本贝勒在此郑重宣布,所有的大清子民们,行动起来,推翻皇太极的腐朽统治!” “……” “最后本贝勒还要补充一点,多尔衮和庄妃之事,千真万确,本贝勒曾亲眼所见……” 听了阿巴泰的话语,清兵的阵容中顿时便惹起一阵阵的骚动来。 原本赵无忌三番两次发放传单,在满清权贵高层的弹压下,也颇有一部分官兵认为这是明国人挑拨离间之举,故意损害庄妃和睿亲王的声誉,损害大汗的威望。 但没想到的是,今日连大汗的亲哥哥,饶余贝勒都亲口承认此事,看来这并非敌军诽谤,而是确有其事啊,众清兵纷纷在心中如此想道。 更有人开始猜测起来努尔哈赤的真正死因,莫非真的是被觊觎汗位已久的皇太极所暗害? 阿巴泰站在高高的城头,他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不断地向着下面和远方传播了过去,皇太极怔怔地看着城头上的阿巴泰,额头上青筋暴起。 噗的一声,漫天血花飞舞,皇太极终于再没能支撑下去,喷出一口漫天的老血后,随即就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他原本就是抱病之身,今日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多尔衮的脸色也难看得吓人,听着阿巴泰的话语,他感觉头脑也是一阵阵的眩晕,脑子嗡嗡作响。 眼看皇太极倒地不起,吓得旁边文臣武将们皆都是急忙围了过去,侍卫索尼大声地呼喊御医前来。 皇太极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显然此番他所受刺激极深,众人又是拍打,又是掐人中,他也迟迟没能醒来。 无奈之下,范文程急忙站了出来,望向多尔衮,“此必赵无忌之计,城头上之人,绝非饶余贝勒,定是赵无忌使人假扮,还请睿亲王立即下令,稳定军心。” 皇太极迟迟不醒,在场之人,也就属多尔衮威望最高,范文程不得已之下,只得请他出来,暂且主持大局。 多尔衮点了点头,当即命令手下约束士卒,按照范文程的建议,将城头上并非阿巴泰的消息传了下去。 “睿亲王,大汗有恙,如今是战是退,您给拿个主意罢。” 多尔衮脸色亦是十分的凝重,他看了范文程一眼,想了半晌,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暂且退兵罢,待到大汗醒来后,再做决定。” 看着下面的清兵如同潮水般地迅速退去,赵无忌禁不住放声大笑,虎大威等人也都是哈哈大笑,人人都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看了有些失魂落魄的阿巴泰一眼,赵无忌想了想,便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头,阿巴泰急忙弓着身子凑了过来。 “钦州伯可还有什么吩咐?” 赵无忌笑了笑,低声说道:“饶余贝勒勿忧,你今日立下大功,本官答应你的事情,定会给你办到。” 阿巴泰急忙连连施礼道谢不止。 望着城下远去的清兵大军,赵无忌又转过身来,嘱咐虎大威,“虽然鞑子已经退兵,但依旧要小心警戒,以免鞑子去而复返。”虎大威亦是急忙应了下来。 清军大营中,皇太极的汗帐内。 满清的重臣猛将皆都云集于此,他们的目光,都投在了正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的皇太极身上。 众人的心情俱是十分紧张,若是自家大汗在杏山城下,被赵无忌给活活气死,这要是传了出去,这颜面何存,军心何在。 不过现在八万清兵的军心早已经乱了,士气亦是十分的低落。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竭力维护,并为之奋勇作战的睿亲王,居然是一个连嫂子都不放过的登徒子,有些原本并不相信此事的士卒,今日听了阿巴泰一席话,顿时心中便信了七八分。 毕竟阿巴泰也是皇太极的儿子,并且从辈分上来讲,比阿济格,多尔衮还要高点。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在阿巴泰面前,也要自称为弟的。 不但阿巴泰比多尔衮三兄弟资格老,便是皇太极,私下也要称呼他一声兄长,这样的一个人,说话的可信度是很高的。 第九百三十章潜入敌后 清军今日出战不利,先是为了假豪格尸体折损了四百白甲兵,随即大汗又被赵无忌气得当场落马,生死不明,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满营清兵的士气可谓是低落至极。 几名御医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皇太极身体后,又在一旁低声地交头接耳了半晌,这才转过身来,向着众人走去。 范文程急忙迎上最前面的一个御医,问道:“大汗病体如何?” 那御医晓得他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当下也不敢怠慢,先是施了一礼,随后说道:“范大人请放心,大汗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痰迷心窍以至昏迷,问题不大,只要吃几副安神养神的药物,静养数日,自会痊愈。” 众人听了御医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片刻之后,躺在榻上的皇太极方才睁开双眼,悠悠转醒,众人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多尔衮和范文程两人站在最前面,忧心忡忡地望着一脸憔悴的皇太极。 皇太极看了两人一眼,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约一盏茶的功夫,皇太极再度睁开双眼,轻声道:“来人,扶朕起来。” 当即就有两名侍女上前,轻轻地将皇太极扶起,扶着他坐起身来。 皇太极靠在背后的檀木床板上,望着范文程,低声问道:“退兵了?” 范文程点了点头。 皇太极微微颔首,“退兵就好,我军当时军心已乱,实在不宜再战。” 随即皇太极将目光投向多尔衮,语气中包含愤懑之意,“传朕的命令,立即派人返回盛京,将阿巴泰的一家老小,都给朕抓起来,待朕回到盛京后,再行处置!” 皇太极已经确定,城头上之人,定是阿巴泰。 阿巴泰一番话语说得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从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一些信息,皇太极确定此人定是阿巴泰。 此刻皇太极深恨之下,对他的称呼也由饶余贝勒改成了直呼其名,多尔衮听了,急忙答应了下来。 “臣这便派人返回盛京,缉拿阿巴泰一家。” “朕今日有些倦了,明日再行攻城,你等可先退去,恭顺王,你留下。”皇太极的声音有些微弱和无力,看来他依旧没有从赵无忌给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接到命令的众人,当即便纷纷离去,只留下了孔有德一人在皇太极的汗帐中。 两人窃窃私语。 盛京城中。 图赖骑在马上,带着七八名侍卫在城中纵马驱驰,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布庄面前。 虽然城中轻易不得骑马,但图赖并非常人,他是饶余贝勒阿巴泰的心腹家将,又是贝勒府的大总管,盛京城内,谁不卖他三分面子,在街道上骑马这种小事,对他来讲算不得什么。 作为府中的大总管,每隔数日,他都会带人前去贝勒府的各个产业处巡视、检查一番,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阿巴泰作为饶余贝勒,在盛京城内外产业众多,一家一家全部走遍,至少也要一两个月。 今日,正是图赖巡视这家布庄的日子。 胖乎乎的布庄掌柜一如既往地殷勤迎上,脸色谄媚地向他递上账本,望着账本上一连串不断增长的数字,图赖满意地点了点头。 布庄掌柜一脸谄媚地低声说道:“总管,有个客人想见您,这是一笔大生意,他宣称可以长期为咱们提供非常便宜的布匹,但他说只有和总管见面后,才能敲定此事。” 图赖皱了皱眉,略一沉吟便道:“此人何在?” “此刻正在楼上等候总管。”布庄掌柜含笑谄笑道。 “前面领路。” 片刻之后,布庄掌柜将图赖带到二楼的一处房间中,殷勤地替他推开门,图赖抬腿便走了进去。 屋中只有一名脸上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其体态婀娜,眼神妩媚,图赖的眼睛顿时便直了。 女子目光扫来,美目中秋波流转,图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几分。 女子见他如此,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随即抬起玉手,露出掌心的一只翡翠扳指。 扳指通体翠绿,晶莹剔透,一看便是极其珍贵之物。 “图赖,你可识得此物?”女子冷冷说道。 图赖听了,当即就是一怔,他定睛看去,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他当即就被吓了一跳,蹬蹬蹬后退几步,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身上会有我家贝勒爷的物件?” 女子冷哼一声,“怎么?阿巴泰难道在骗我?他可是说,见到这枚扳指,如他亲至,图赖,你还不速速跪下!” 作为阿巴泰心腹中的心腹,图赖自然是认得这枚扳指是贝勒爷的最心爱之物,不过就凭着一枚扳指,就对一个陌生女子下跪,图赖内心深处有些抗拒。 于是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用一脸疑惑的神情不断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也罢,你既然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家贝勒爷吧?”女子随即取出案几旁放着的一张纸,轻飘飘地向着图赖掷了过去。 纸张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图赖弯腰捡起一看,上面果然是饶余贝勒阿巴泰的笔迹。 纸张不大,上面的内容也不多,阿巴泰在信中说,让图赖必须听从这女子的一切命令,无论这名女子说什么,都要不折不扣地得到执行,又说这枚扳指,如他亲临,万万不可违背此人的意志。 图赖仔细将纸上内容看完,想了想,当即扑通一声,便给面前的女子跪了下去。 “不知夫人想让奴才做什么事情?”图赖跪在地上,脸色十分的恭谨。 女子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件和一个鼻烟壶,扔给了图赖。 “把这封信和这个鼻烟壶一起,带给你们福晋,她自会告诉你怎么做,做完此事之后,午后申时,你在盛京城南门外二十里地处的茶馆等我。” 图赖急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待到布庄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屋中的一个角落里,黑衣人十三现出身形。 杜红儿站起身来,看了十三一眼,低声道:“走罢,我们暂且先出城。” 第九百三十一章杏山城攻防战(上) 午后时分。 皇太极再度率领大军来到杏山城下,此刻他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威严镇定,似是上午的事情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多尔衮、范文程等文臣武将簇拥在他的身旁。 皇太极虽然上午被赵无忌给气了个半死,但他毕竟是一代枭雄,恢复过来之后,为避免动摇军心,也为了早日消灭眼前的心腹大患,皇太极硬撑着病体,不顾范文程的劝告,毅然决定下午继续攻城。 望着不远处坚固巍峨的明军城池,皇太极轻轻地挥了挥手,在他的身后,黑压压一片的清军顿时便如同潮水一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向前疯狂拥去。 此番攻城由孔有德主持,多尔衮派出苏克萨哈率一万骑兵在一旁协助。 孔有德手下多是投降过来的明军降卒,派他们率先攻城,也有拿他们当炮灰的意思,对此这些汉军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过手持锋利长刀和狼牙棒的清兵督战队就在身后虎视眈眈,明知自己成了炮灰,这些汉军士卒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孔有德的指挥下开始上前攻城。 最前面的汉军士卒们扛着沉重的沙袋,咬着牙便向着面前的坚城冲去。 杏山城的外围处是两道深壕,壕沟里满满的都是臭气熏天的污水,壕沟底部遍布着一端削得尖尖的木桩,一旦攻城的士卒掉入壕沟,其下场不是被臭水熏晕淹死,便是被壕沟底部的木桩扎伤扎死。 冒着城头上如飞蝗一般的铅子,弓矢,攻城的汉军士卒纷纷被击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只有少量士卒冲到了壕沟前,将背上沙袋扔进了壕沟。 他们要填平这两道壕沟,为接下来主力部队攻城创造方便。 苏克萨哈率领着手下的精锐骑兵,在明军城池之下来回纵马驱驰,清军骑兵们骑在战马之上,时不时便拉弓搭箭,齐齐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以弓矢袭击城头的守军。 苏克萨哈非常狡猾,他指挥着手下骑兵时进时退,尽量不让明军摸清自己的活动规律,一旦被他发现战机,他便会率领骑兵以高速向城池突进,射出箭雨后立即拨马离开,以躲避明军的报复。 猛先登指挥着城头上的炮营,不断地以虎蹲炮等小型火炮回击清兵,虎蹲炮发射散弹,攻击范围巨大,一旦命中,经常便能打倒一大片的敌军。 不过杏山城中的炮营毕竟是仓促组建,士卒们大部分都是新兵,也没有训练很久,并且他们所使用的虎蹲炮射程近,威力小,装填速度也很慢。 是以此番炮营在战场上的表现,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让一旁的赵无忌看得皱眉不止。 一旁的虎大威留意到了赵无忌的表情,于是便凑近赵无忌,低声说道:“大人,今日炮营表现尚算不错,以末将观之,开战至今,炮营已杀伤敌军约千八百人,作为一支新兵,其表现难能可贵。” 赵无忌点了点头,敷衍说道:“嗯,嗯,没错,本官也很满意。” 但是在内心深处,其实赵无忌对炮营的表现是比较失望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此战炮营的表现虽然比大多数的明军炮队都要强,但是若和赵无忌手下黑旗军的炮营比起来,可就远远不如了。 赵无忌手下炮营不但炮手打得准,并且火炮也是经过改良改进过的,性能极其先进,其射程极远,又可发射开花弹或是燃烧弹伤敌,若是赵无忌本部炮营在此,其凶猛的火力和宽广的攻击范围,根本就不会让苏克萨哈有逼近城池射箭的机会。 黑旗军炮营若在此处,早就将苏克萨哈率领的骑兵队给打残打崩溃了。 不过对于手头一支仓促地利用现有兵械和士卒组建而成的炮营,能够打成如今这个模样,确实如虎大威所言,表现算是很不错了。 赵无忌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对此表示理解。 一旁的火枪手的表现则和炮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头之上的火枪手,其实就是原本赵无忌手下的枪骑兵,离开颠簸动荡的马背,脚踏稳定厚重的地面,借着城头垛子为掩体,火枪手们的射击精度可谓高得吓人。 呯呯呯呯火枪声音不断响起,几乎是每一声枪响,都会有一个清兵应声倒地,三眼燧发枪原本就是射得又远又毒,加之又是居高临下射击,弹丸的威力和射程都有较大幅度的提升。 枪枪到肉的火枪俨然成了此次守城明军的主力,一枪一个打得攻城的汉军和清军士卒苦不堪言。 此外虎大威手下的弓手表现也很不错,虎大威本人便以箭术见长,他训练出来的手下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在火炮,火枪,弓矢的三重攻击下,攻城的清兵士卒死伤惨重。 不过杏山城中明军的数量委实有些少,加之赵无忌还分了一部分兵力到北门去防守,所以如今留在南门守城的士卒,加起来一共也不过是三千人左右。 相比约两万人的攻城敌军,,明军在数量上明显处于劣势。 苏克萨哈率领的清军骑兵仗着人数上的优势,不断拉弓搭箭,袭击城头守军,慢慢地,明军也开始有士卒出现了伤亡。 清兵骑兵疯狂放箭,不断牵制着城头的明军,而在牺牲了数千条人命后,汉军士卒也终于用沙袋将杏山城前的壕沟填满,孔有德觑紧机会,当即令旗一招,无数汉军士卒扛着云梯,推着冲车纷纷上前,开始攻城。 攻城的队伍中,一辆超大型的冲车尤其引人注目。 杏山城墙高度约四丈多,也就是十二米多,而这辆超大型的冲车高度,居然也在四丈左右,几乎与城头平齐。 这辆超大型冲车从上到下分成四层,每层都有手持弓箭,鸟铳的清兵隐藏其中,每层之间,有阶梯相连供人通行,底下有数排巨大的车轮,由二十多头牛在地上拉着,缓缓前行。 这架突然出现的超大型冲车,顿时便将守城士卒们都吓了一跳,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给头一次见到它的明军士卒们,以极大的心理震撼和强大的压迫感。 这架超大型冲车确实威力很强。 依仗其超高的高度,一旦被它靠近城墙,冲车顶层的清兵士卒们,便可以用手中鸟铳和弓箭大肆攻击明军士卒,同时清兵士卒也可以选择跳到城墙之上和明军肉搏,可谓杀伤力极强。 并且由于冲车各层以阶梯相连,一旦被它靠上城墙,其他清兵士卒便可以用这个冲车当梯子,攀爬而上,冲上城头攻击明军。 清军阵营中,范文程望着己方的这辆巨大冲车,轻摇羽扇,摸着胡子微微笑着,脸上神情极为得意。 因为这个冲车便是由他设计,由孔有德命人制造出来,专门为了对付明军的坚城,只不过松山城败得太快,还未等到这个庞然大物出场,明军便已败北,这让范文程未免有些失望。 今日这辆巨型冲车终于派上用场,眼看冲车的出现已经在城头明军中造成了一定骚动,范文程心中如何不喜? 皇太极点了点头,也是微微笑着道:“军师设计的兵械果然不同凡响,甫一出场其气势便已稳压明军一头。” 正在攻城的清兵眼看己方有此庞然大物相助,顿时也是士气大振,愈加疯狂地向着杏山城头冲击而去。 一架架的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嘴里叼着刀,夹着枪的清兵士卒,如同蚂蚁般拼命地向着上面爬去,而明军士卒亦是同样拼命地用手中木杆,用力将云梯推倒在地,梯子上的清兵纷纷摔倒摔伤。 也有明军士卒用石头,檑木等物体狠狠向下砸去,杀伤着攻城的清兵。 更有明军在城头烧开金水,待到清军攀爬云梯时,立即将热气沸腾的金水向下面泼去。 金水其实就是大粪水,此物极毒,守城时常有奇效。 烧开之后金水可以烫伤敌军,并且粪水中饱含各种各样的细菌和病毒,在这个年代也没有青霉素和抗生素,一旦被金水烫伤,感染引起的严重并发症让攻城士卒后续几乎无法治疗,只能束手等死。 臭气熏天的金水冒着腾腾热气,向着城下泼去,清兵士卒纷纷在惨叫声中,捂着脸或是胳膊,躯干,松手从云梯上掉落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刻,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赵无忌拿着望远镜,脸色凝重地盯着这座巨大冲车看个不停,只是略一沉吟,他的嘴角便微微上勾,露出一丝笑容来。 放下望远镜,赵无忌扭头吩咐胡国柱,“速取两架喀秋莎来,运至城头。”胡国柱当即领命而去。 只过了片刻,二十余名健壮士卒便将两架喀秋莎抬到了城头之上。 喀秋莎是八管火箭炮,射程可达一千米,眼看喀秋莎已到,赵无忌当即吩咐炮手道:“发射燃烧弹,爆炸弹的则留作备用,此番发射,发射一半火箭即可,无需八管齐发。” 第九百三十二章杏山城攻防战(下) 听了主将吩咐后,明军炮手点头领命,他们先是将火箭弹对准远处的清兵冲车,接着便仔细地调节了一番火箭弹的俯仰角度和射击方向,一切准备就绪后,炮手当即点燃了上排四管火箭弹的火绳。 火绳嗤嗤地不断燃烧着,很快便烧到了末端,随即火箭弹的尾部突然腾起一个个异常明亮的火团,随即四支火箭弹,宛若四支超大窜天猴一般,嗖嗖嗖地便向着清军冲车射了出去。 清兵的冲车已经在牛只的拉动下走了一段距离,眼看距离敌方城墙越来越近,清兵士卒们已经开始弯弓搭箭,举起鸟铳瞄准,随时准备开火射击。 谁承想,还未等清兵开火,便看到四支巨大的尖锥型柱状物体,尾部拖着长长的火舌,向着自己这边激射而来! 剧烈的撞击猛然出现,四支火箭弹,有三支命中了冲车,大量汽油在撞击的一瞬间,便从破裂变形的弹体中倾泻而出,很快便流得到处都是。 随即火箭弹尾部的发火药开始动作,三团明亮的火焰在冲车上瞬间闪了一下,随即便爆出了巨大的冲天火光,所有的汽油,都在此刻被同时点燃! 熊熊火焰顿时便覆盖住了整个冲车。 巨型冲车此刻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火海中无数身上带着火焰的清兵士卒绝望地从高高的冲车上跳下摔死,原本在底下拉扯的壮牛,也被熊熊火焰给吓坏了,疯狂之下,居然扭头向着清兵阵营的方向一路狂奔,顿时便把清军的阵列给打乱了。 与此同时,眼看越来越多的云梯搭在了城墙上,并且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清兵已经借着云梯,跳上了城头,赵无忌当即沉着下令,于是明军士卒纷纷从身上掏出手榴弹,点燃引信,便向云梯的方向扔了过去。 明军这一举动,可称十分阴险。 手榴弹这一利器,在赵无忌的命令下,明军起初并未拿出使用,而是以滚石,檑木等常规的守城武器去对付云梯上的清兵,以麻痹对方。 经过试探后,以为明军不过如此的清兵终于开始大肆进攻,将手头所有的云梯和士卒全力压上,准备一举登上城头之时,明军这才动用了手榴弹。 手榴弹的特点是杀伤范围大,四处激射的碎铁片,普通的铠甲根本挡不住,并且手榴弹还能释放强劲的冲击波,可以将云梯炸垮或是炸飞。 一枚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被明军士卒从城头扔下,在空中爆炸,顿时便炸得这些清兵一阵鬼哭狼嚎,惨叫着纷纷从空中落下,无数云梯亦是被炸得当场解体,攀爬其上的清兵士卒纷纷落地摔死摔伤。 更有无数运气不佳的清兵士卒,恰好处于手榴弹的爆炸核心地区,当场就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一时间满场血肉横飞,战场上残肢断臂举目皆是,就连大地都被深深地染上了一种殷红的血色,杏山城下,俨然已成血肉修罗场,首批攻城的三千清军士卒,几乎是全军覆灭。 眼见于此,皇太极顿时身子又晃了一晃,手捂胸口,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一旁的御医见状,急忙上前,忙忙碌碌地一番处置之后,皇太极的脸色这才慢慢恢复如常。 首批攻城的部队又称先登,向来都是由军中最勇猛最无畏的战士组成,看到这些清兵勇士们纷纷葬身在敌军凶猛的火力之下,心痛万分的皇太极,无奈之下,只得鸣金收兵。 不能再打下去了,短短的小半个时辰中,先是损失了一架巨型冲车,在攻城中又死了近三千精锐,此外在外围掩护射箭的骑兵队,也被明军以火枪火炮和弓矢,射杀了两千多人,孔有德的炮灰汉军部队也有四千余人的损失,如此迅速地就没了近一万人,这个代价是皇太极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的。 并且虽然清兵损失了近一万人,但清兵并没有给明军造成任何巨大伤亡,冲车没到跟前,便被明军火箭炮给打爆,攻城的勇士们还没登上城头,便被躲在城头垛子后面的明军士卒,以手榴弹大量杀伤。 唯一给明军造成损失的,便是苏克萨哈那万人骑兵队,在他们遮天盖地的箭雨中,倒也杀伤了一些明军。 但清兵毕竟是由下向上射,威力大大减弱,再加上明军有城墙掩护,所以最终清兵损失了两三千人,却只杀伤了二百多个明军士卒。 皇太极也没有想到,小小一个杏山城,守军不过六千之数,火力居然会这么猛,这么强! 半个时辰后,清军大营中。 汗帐之中,气氛十分的沉闷。 强攻杏山城失利,这让大部分的清兵将领都有些沮丧,尤其是喀秋莎火箭弹的恐怖威力,以及手榴弹在守城时的恐怖表现,更是让这些将领十分心寒,因为他们找不到破解之法。 花费了数月时间方才制成的超大冲车,明军仅仅发射了一次火箭弹,就将其轻易摧毁。 而在空中爆炸,既能伤人又能炸毁云梯的手榴弹,更是明军的防守王牌。 手榴弹的弹片爆射范围极广,并且还能产生强大的冲击波,这一点便是身披三层重甲的白甲兵也无法承受。 虽然无法击破白甲兵身上的三层甲,但手榴弹却可以依靠冲击波,来活活震死这些白甲兵。 皇太极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如常,只是脸上有些潮红,他的双眼依旧机警有神,举止威严,似是并未将今日的打击放在心上。 “赵无忌的火器确实厉害,花样百出,威力无穷,此城几乎无法强攻而下,所幸明国主力皆已被我军击溃,臣以为,不妨效法锦州故事,以围困之计,慢慢断绝城中守军的兵粮。”多尔衮皱眉说道。 多尔衮的想法,也是大多数清军将领的想法。 皇太极看了多尔衮一眼,居然笑了一笑。 “朕昨日说过,三日内必破此城,怎么,睿亲王这是对朕没有信心么?” 多尔衮垂下眼帘,没有接腔,心中却在疑惑皇太极为何如此信心十足,他皱眉想了半晌,却也没能想出破局之法,一时之间,不禁眉头紧锁。 第九百三十三章大将军炮 眼看杏山城易守难攻,城中明军火器犀利,除范文程之外,满清诸将此刻皆都是一副愁眉不展之状,此刻听了皇太极信心满满的三日破城说法,众将皆是心中迷惑。 皇太极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笑容,道:“朕乃天子,口含天宪,金口玉言,朕说三日内破城,便一定能破城!” 多尔衮皱眉苦思半晌,依旧没能想出破局之法,于是只得拱手问道:“臣愚钝,还望大汗为我等解惑。” 皇太极微微一笑,缓缓环视众将,将众人的脸上神情尽收眼底,略一沉吟后,便淡淡开口说道:“朕自盛京启程来此之时,便已命人将火器局中的那门天佑助威大将军火炮,运至此地,朕刚接到的消息,天佑助威大将军,明日上午便可到达此地!” “天佑助威大将军?”大部分满清将领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并不明白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 多尔衮却是听说过天佑大将军之名,心中当即就是一阵的懊悔,心想本王怎么居然把它给忘了。 “天佑助威大将军,乃是恭顺王苦心孤诣,花费数年时间方才造成的超级巨炮,此炮,有开山裂石之威,用来攻城,俱是无往而不利。” “朕曾亲眼看到恭顺王试炮,一炮下去,城门应声而倒,威力可称无坚不摧。”皇太极淡淡说道。 听得大将军炮居然有如此威力,众人顿时皆都是喜形于色。 一炮轰开明军城门,然后大批满清勇士挥舞着狼牙棒冲杀进去,大肆屠戮,烧杀抢劫一番,这景象想想便觉得太美。 “恭顺王,这天佑助威大将军,果然当真有如此威力么?”多尔衮望着孔有德沉声问道,此炮乃是能否攻破杏山城的关键,不由得他不格外谨慎。 “恭顺王,这杏山城的城门,也能一炮轰开么?”多铎亦是急忙问道。 孔有德想了想,拱手说道:“好叫两位亲王得知,这天佑大将军炮确实是威力无穷,用之攻城如摧枯拉朽般容易,不过杏山城为明军重镇,想来城门亦是坚固非常,远非普通城门可比。” “末将虽无把握一炮击穿杏山城城门,但末将有把握以此炮击破杏山城门。” 孔有德的意思是,他虽然不能保证一炮击穿城门,但他可以保证,用这种炮,多发几炮,肯定能击穿杏山城门。 “如此甚好。”多尔衮听了连连点头不已,脸上露出欣赏之色,他望向孔有德,微微笑着,“恭顺王,看来这破城第一功,当归于你。” “哪里,哪里,睿亲王谬赞了。”孔有德谦让道。 清军最头痛的地方便在于杏山城的坚固异常,如今既然能以火炮破城,则明军最大的守城倚仗便已不在,将会被迫和清兵硬碰硬地大战一场。 届时,靠着十倍于明军的兵力优势,清军定然能轻易取胜。 “赵无忌此人一贯擅用奇兵突袭,大将军炮既有如此威力,也需小心明军狗急跳墙,于半路上截击我军炮队,本王记得,刘芳亮那支枪骑兵队,如今就在杏山附近,踪影难觅,须要小心此人前来搅局。”多尔衮沉思着说道。 “睿亲王放心,”皇太极阴冷一笑,“此番护送大将军炮队的,有朕派去的四千白甲精兵,刘芳亮不来也就罢了,他若是敢来,哼哼,管教他有来无回!” 刘芳亮的枪骑兵虽然精锐,但在截击孔有德炮营以及突击多铎所部时也有所损伤,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番大战下来,刘芳亮也折损了四百多人,如今他手头还有一千五百多名骑兵。 以这一千多人,在满清已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刘芳亮想要故伎重演,击破四千白甲精兵,难度极大。 汗帐中的气氛突然间开始活跃了起来,谈笑声喧闹声再度充斥其间,人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就在众人一片欢欣鼓舞之际,皇太极再度冷冷开口,“虽然我军已有破城利器,但也要小心赵无忌城破之后的拼死一搏,所谓困兽犹斗,明军枪骑兵确实非常厉害,其战力甚至不在我军白甲兵之下,豪格太子亦是因此而惨被明军所害。” “传朕的命令,立即在杏山城外,连夜开挖三道大壕,规格比照松山城大小,在大将军到来之前,朕要活活地困死这伙明军!” 多尔衮虽然和皇太极私底下不对付,但对皇太极如此安排,他也是暗自佩服,心想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一招,既断绝了明军的突围之路,又杜绝了明军再度突击己方大营,偷袭己方主帅的可能。 清军上次在松锦之战中,挖掘的壕沟就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可以说,若没有那三道壕沟,清军也不能取得如此大胜。 清兵挖的壕沟很有讲究,上面宽,下面窄,并且三道壕沟之间,距离并不远。 战马一旦踏入壕沟,就非常容易折断马腿,并且由于所有壕沟里面斜面的角度问题,战马一旦陷入壕沟,极难挣脱。 此计可谓是十分毒辣。 “多铎,马福塔,朕将今夜的警戒护卫任务,交给你二人,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派多少人,你们都要保证无论明军今夜有何举动,都要阻止他们!”皇太极沉声下令,“只要过了今夜,壕沟掘成,则城中明军只有束手待毙一途可走!” “喳!” “阿山,你再率领三千骑兵,立即前去迎接、护送我军重炮车队,不得有误!” “喳!” “传令英亲王,命其牢牢封锁住塔山城,不得有误,阻止塔山守军前来救援赵无忌!” “喳!” “传令颖亲王,杏山城三日内必破,让他一定率军围困住祖大寿,过了这三天,朕将亲自带着杏山城明军的尸体头颅,前去锦州,劝降祖大寿!” “喳!” 片刻之后,军议结束,众人纷纷从汗帐之中走出,原本带在脸上的沮丧之色,此刻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自信。 大汗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杏山城中守军的命运,如今早已注定。 杏山城头之上,赵无忌的黑色帅旗依旧在迎风招展,城头明军依旧一脸警惕之色地眺望着远处的清兵营寨,浑然不知危险正在悄悄靠近。 盛京城外,望着福晋的车队渐行渐远,饶余贝勒府大主管图赖转过身来,看向身后面带黑色面纱的女子,“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先是贝勒爷命人转交自己一张纸条,让自己听凭这名神秘女子行事,随即福晋看到贝勒的书信和作为信物的鼻烟壶后,立即就带上家中子女,连府中的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便匆匆离开了盛京城。 福晋临行之时,也再度嘱咐图赖,让他一定要听凭吩咐,配合这位神秘女子行事。 图赖晓得是出大事了,他从未见过福晋会如此紧张和不安。 “图赖总管,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一些什么了,此处非谈话之所,请随我来。”杜红儿对图赖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在几名侍卫的护卫下,便向着道路旁边的密林走去,图赖迟疑了一下,猛地一跺脚,便也急忙追了过去。 密林深处,图赖抱拳对杜红儿说道:“这位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告知在下了吧?” 杜红儿点了点头,道:“饶余贝勒已经投靠了我大明,妾身此行,一来是为了将福晋及贝勒的家人送往一处安全的所在,二来,此间亦有一事,也需要你的协助。”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但当图赖从杜红儿口中得知阿巴泰已投靠大明时,依旧是十分的震惊,他定了定神,道:“究竟是何事,还请姑娘告知。” 杜红儿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图赖。 “我要你今夜打开盛京城南门,放我军进去,此事饶余贝勒已经知晓,这是他的亲笔书信。” “啊?!”图赖顿时便吃了一惊,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白色的信件从手中飘然落地。 次日一早,杏山城外。 花费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清兵驱使着大量的奴隶和朝鲜民夫,终于成功地在杏山城外,挖出了三道壕沟。 挖掘壕沟期间,明军并未有任何的反应,多铎等人率领着两万清兵,整个夜晚都没有休息,一直在杏山城外梭巡警戒,以防明军杀出城来,袭击那些挖沟的民夫。 但是明军一整夜都没有动作。 天亮之后,望着城外不远处的三道壕沟,杏山城头上的赵无忌禁不住也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手里只有五六千人,嫡系部队枪骑兵只有三千,清军挖掘壕沟的动静昨晚虎大威便已经发现并禀告给他,但赵无忌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双方兵力差距太大,依仗火器据城死守尚可,出城迎战的话就有些不够看了,清兵虽然昨日受挫,死伤惨重, 但依旧有着高达六万人的兵力,十倍于守城明军。 拿起望远镜向远处看去,突然间,赵无忌注意到了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 第九百三十四章杏山城破 不远处的山坡上,几百名民壮拿着各种工具正在那里忙忙碌碌地平整并夯实土地,一队清兵士卒手持兵刃,十分警惕地护卫在这些民壮的旁边,看到这些清兵如临大敌的架势,赵无忌不禁心中一动。 放下望远镜,皱眉想了片刻,赵无忌转身吩咐手下道:“让热气球上的瞭望哨尽快确认一下,本官怀疑清兵准备在前面那处山坡上架设重炮,轰击我军城门。” “师父多虑了吧?我军城门十分坚固,哪是火炮所能轰破的,再说清兵火器一向落后于我大明,他们造不出太大的重炮吧?”李定国问道。 “宁宇,你可不要小看他们,为师有种预感,清兵这次的重炮,一定非同小可,今日敌军很有可能会破城。”赵无忌脸色凝重地说道。 据历史资料记载,松山之战洪承畴战败之后,清兵随后攻取塔山,杏山两城都是非常轻松,原因就在于清兵拥有了全新的超级重炮。 历史上的清兵以重炮猛轰明军城门,将城门轰烂之后便一拥而入,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将城中的守军连同百姓统统杀死。 残暴的清兵在攻破这两座城池之后,都是先屠城,随后放火将城中付之一炬,劫掠走了大批青壮和财富。 至于清军重炮的来历,后世大部分学者认为是满清自造火炮,但赵无忌怀疑,清军的重型火炮,极有可能来自于缴获的明军装备。 因为从满清得了天下后的表现来看,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研制火药和火器,而是如同掩耳盗铃一般,固步自封地主动限制自己火器和火炮的发展,因为他们知道,火器才是八旗骑兵们最大的威胁。 然而清廷的禁令,禁止得了自己人,却无法禁止外国研制火器,一边在停步不前甚至倒退,一边在逐步改进不断提高,此消彼长,明朝中期,大明的火器水平还曾一度领先世界,但到了几百年后的清朝末期,清军的火器水平已经大大落后于世界的先进水平。 落后就要挨打,从此之后,便开启了华夏民族此后百年的屈辱历史,整个民族如同摆在桌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瞭望哨上很快便传来回音,确实有一门巨型重炮,正由数十个民夫前拽后推地运送着,缓缓向着那处山坡移动,热气球上的瞭望哨特地提醒,那门重炮体型极为巨大,便是钦州城工坊,也从未造过如此巨炮。 赵无忌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猜错了,钦州的工坊,基本代表了大明最先进的造炮水平,钦州工坊都没造出来的巨炮,大明的武库工坊更造不出来。 这说明清兵手中的那架巨炮,是他们自己铸造而成的。 不过钦州工坊并不是没有那个造炮的水平,而是没有制造如此重炮的必要。 明军以火器见长,擅守城,清兵以骑兵见长,擅野战。 清兵攻城时常常被依仗坚固城池的明军用火器打得苦不堪言,所以铸造出足以击破敌方城门的巨炮,对清军来说,意义十分重大,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花费较小的伤亡和代价,攻破明军把守的城池。 但赵无忌本身便是大明的高官,他的对手无论是满清还是番邦,都没有特别坚固的城池,所以黑旗军本身,便对超级重炮并没有太强烈的需求。 制造超级重炮技术难度并不是很大,但造炮的费用却是一个天文数字,便是如满清,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不过就造出这么一门炮而已。 察觉到对手的意图之后,赵无忌很快便想好了对策,“宁宇,你率五百火枪手留在城头,尽量杀伤攻城敌兵,接下来你们的任务会很重,若是城门被炮火摧毁,你们也要守在这里,给予敌军最大的杀伤,不得撤退,你可能做到?” “师父放心,徒儿定不辱命!”李定国拱手抱拳,沉声应道。 “走罢,虎将军,你我速速撤入城中。”赵无忌招呼上虎大威,两人带着一众士卒们匆匆下了城头,向杏山城深处撤去。 半个时辰后,山坡上的重型火炮终于架设完成,望着不远处的敌军火炮,虽然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李定国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架火炮的体型比普通火炮足足大了三四倍之多,炮身犹如一条巨蟒般盘踞在山坡上,粗大的炮口,里面甚至可以爬进去一个人,可以想象,这样的一架巨炮,一旦发射,必然将是雷霆万钧之势,难以阻挡。 皇太极带着多尔衮,范文程等手下,站在距离火炮很远的另一处山坡上。 毕竟是第一次建造这么巨大的火炮,负责督造火炮的孔有德心中也有点没谱。 火炮越大,放炮时炮膛内的压力便越大,这种巨大的压力对于火炮的整体结构以及炮筒的质量都是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 所以在孔有德的建议下,皇太极等人并没有在火炮近处,笑看己方炮火破城,而是出于安全考虑,躲在了距离火炮非常遥远的地方。 “启禀大汗,火炮已架设完毕,随时可以开火,请大汗下令吧。”孔有德弯下腰去,非常谄媚地说道。 皇太极微微颔首,片刻之后,架设在山坡上的巨炮突然一颤,随即炮口处爆出一朵巨大的火团,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黑烟升腾中,一发黑色的炮弹狠狠地砸在了杏山城城墙之上,激起片片碎石飞溅,城头上的明军士卒亦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自脚下袭来,顿时便有些立足不稳。 这一炮距离杏山城门只有几丈之遥。 随即清兵士卒们开始清理炮膛,给炮膛降温,再重新填装火药,准备下次发射,因火炮过于巨大,两次发射的间隔时间也是很长。 过了半晌,土坡上的重炮再度发出怒吼,随后一枚黑色铁球,便如同巨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杏山城城门之上。 巨大的震撼过后,坚固的城门便出现了处处裂纹和破损,厚重的木门终究无法抵挡住如此重炮的炮击,在清兵第三次发炮时,终于在一声巨响后,厚重的城门轰然倒地。 第九百三十五章突入城中 看到杏山城城门被毁,远处的清军将士们顿时便发出了一阵兴奋的欢呼声。 “好!”站在远处观战的皇太极情不自禁地猛拍大腿,激动地喊了一声,他身旁的范文程等人也都是面露喜色,神情极为激动。 对于这些征战沙场多年的清兵清将来说,攻破城门,便意味着面前的猎物终于被卸下了坚固的外壳,露出了肥嫩的身体。 女人,奴隶,财产,粮食,他们想要的一切,都在城池之中! 城门告破,便预示着他们已经可以予取予夺,尽情地取用这城中一切的美好事物。 当然,清兵的首要任务依旧是以屠刀,屠戮杀尽城中那些如今已经慌成一团的守军。 满清第一勇士马福塔早已在旁边耐心等待多时,眼看城门被轰破,他当即更不迟疑,与阿山一左一右,两人率领着万余骑兵立即便向着城中突了过去。 马福塔率领的是三千名白甲兵,白甲兵是清兵中的精锐,临阵作战,几乎无坚不摧。 阿山率领七千骑兵作为箭头突击在最前面,马福塔则率领白甲兵紧随其后。 “大汗有令,屠尽城中明军后,三日内不封刀,城中财宝女子,任尔等随意取用!”阿山骑在马上,挥舞着连枷,兴奋地大声呼叫着。 听到他的呼叫,阿山身后的数千骑兵顿时变得更为兴奋起来,他们仿佛是一群看到羊群的饿狼一般,嗷嗷叫着,纷纷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和马刀等兵器,极为兴奋地向着大开的城门处冲了过去。 望着远处清军士卒争先恐后的矫健身影,皇太极,多尔衮等人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此番攻破杏山城,定要抓获赵无忌,将此人当众处死,也让那些胆敢抵抗我女真勇士的明军明将们看看,这便是敢于抵抗我女真勇士的下场!”范文程恶狠狠地说道。 “赵无忌此人,确实是人才难得,若是他肯投降,大汗不妨便接纳他,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有他相助,想必对我军来日一统大明,多有裨益。”多尔衮则表达了想要收服赵无忌的意思。 “大汗,赵无忌此人狡猾非常,只怕不易收服,臣以为,抓到此人后,立即斩首方是正理。”多铎曾三番五次败在赵无忌手中,黑旗军俨然已经成了多铎心中挥之不去的最深切的噩梦,对于此人,自然是斩草除根最为轻松省事。 “哈哈哈哈,”皇太极背着手,发出了一阵爽朗而得意的笑声,望着远处的杏山城,皇太极身上的威严气度更是浓重了几分,只是他那空空荡荡的左边袖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削弱了不少他身为大汗的风采。 “此人才华是有的,只可惜难以为朕所用,”皇太极环顾众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遗憾之色,“拿获此人,将其腹中才华本领一一拷问出来,之后杀了也就是了。” “此人对崇祯极为忠心,他便是敢降,朕也不敢受降。”皇太极哈哈笑着说道。 范文程摇着羽毛扇,一脸谄笑地凑了上来,“大汗所言极是,明皇崇祯有如此忠臣而不能信,可见大明之将亡,上天早有预兆,这昏君崇祯,可不就是亡国之兆么?” 皇太极听了,脸上笑意更盛。 马福塔和阿山两人率领着万余骑兵,向着城门大开的杏山城拼命地冲去,万匹战马齐齐疾驰,声势震天,沉重的马蹄声不断传来,大地似是也在为之颤抖。 然而李定国率领着五百火枪手,依旧在城头耐心地坚守着,并没有半点撤退之意。 “诸位勿要惊慌,大人对此早有所料,亦早已布下妙计,严阵以待,如今清兵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过是赶来送死而已,我等只需坚守城头,配合大人破敌即可!”李定国随后拿过来一杆三眼燧发枪,沉着地安慰着身边的士卒们。 眼看清军骑兵已经进入了火炮的射程之内,猛先登急忙指挥手下炮手,开始对来袭的清军不断发炮。 几十门虎蹲炮炮口频频喷射火光,向城下倾泻着散弹,碎石和碎铁块狠狠地将冲在最前面的清兵一片片地打倒,冲在最前的骑兵甚至会被打成一块块的碎肉,漫天血肉横飞。 但虎蹲炮数量过少,装填又慢,清军骑兵完全不理会最前面被打倒的袍泽们,他们熟练地操纵战马,从一个又一个倒地清军或是马匹的尸体上跳跃而过,毫不停留地继续向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冲去。 随着清兵的不断逼近,随即城头上的火枪手也开始射击,三眼燧发枪频频发火,如炒豆般的枪声接连响起,高速飞行的铅子将一个又一个清兵打落马下。 但这依然不足以遏制住大队清兵的亡命狂奔,他们完全不顾身旁袍泽的伤亡,只是拼了命地催马加鞭,不断加速。 待到清兵离得近了,城头上明军开始扔下一个又一个的手榴弹,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在空中或是地面上猛烈爆炸,炸得清兵一片人仰马翻。 然而阿山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清军毕竟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只要能冲进城去,依靠人数优势便可轻易屠戮城中的几千守军,在此之前,付出的些许人命牺牲算不了什么。 明军密集的火力犹如手术刀般的锋利和精准,几个呼吸之间,冲在最前面的一千余名清兵骑士在明军的凶猛火力下,纷纷被打落马下,很多人甚至就被身后的友军活活踩成肉泥,但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边的清兵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不顾身边不断倒下的清兵骑士,阿山依旧指挥着手下骑兵不断加速向前猛冲,他们的目标,便是杏山城! 只要攻进城内,城里的百姓和士卒们,便只能任由他们屠戮,而毫无还手之力。 财宝!女子!奴隶!粮食牲畜!想起这些美好的事物,望着眼前城门大开的杏山城,清军骑兵们变得越来越兴奋起来。 第九百三十六章早有部署 距离迅速缩短,空荡大开的杏山城门已经近在眼前,如此近距离之下,清军骑兵纷纷举起手中弓箭,开始向着城头的明军射击。 靠着人数上的优势,清军骑兵抛射出了一阵漫天的箭雨,并以此成功地压制住了城头明军的部分火力。 “杀入此城,三日不封刀!金珠女子,任你等随意取用!女真勇士们,给本将冲啊!”抓紧时机,阿山再度大喊了一声,顿时便将身边清兵士卒们的士气又给带起了一大截。 想起闪闪发亮的金银珠宝和娇媚可人的汉家女子,清军骑兵们顿时觉得血脉偾张,一个个兴奋嗷嗷叫着,挥舞着狼牙棒,连枷等兵器,不顾城头频频落下的手榴弹和枪子,奋力催马向前! 宽阔的城门被这群清兵一冲而过!狼群终于成功地突破了羊圈的缺口,冲到了羊圈之中,一个个留着口水,张着大嘴四处找寻鲜美的羊羔。 城门处并未有任何明军士卒在此阻拦,想来是看到城门被破,已经吓得四处逃窜而去了,清军骑兵顿时士气更是大振,纷纷纵马沿着城中街道,向着城内疾驰而去。 守在城头上的李定国不断催促手下扔下手榴弹,炸死炸伤这些突进城内的清兵,奈何敌方人数实在太多,明军的攻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 片刻之后,不知为何,冲在最前面的清兵士卒突然开始慢慢减速,而后面的清兵犹自在不断拼命杀来,这前后不一的速度顿时便造成了些许混乱。 “冲啊!给本将冲!不要耽搁!杀死这些明国人!”阿山一面大喊着,一面纵马穿过己方阵列,冲到了最前面,然而当他定睛向前看去时,眼前的情景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想象中的繁华城镇,此刻突然变成了一片仿佛是巨大的迷宫,街道的正中,到处都是层层垒垒的麻布口袋,口袋都被填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里面装填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粮食。 一名清兵士卒随手一箭射去,只听飚的一声响,那弓箭便在松软的口袋上射出一个大洞来,顿时便流出了一小堆沙土来。 明军竟然以这种沙袋,在城中布置了一个个的路障和堡垒,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望着眼前的沙袋迷宫,阿山一时陷入了沉思。 但明军显然并不准备给他们以思考的机会,城头上的明军还是在不断地抛下手榴弹,杀伤那些在城门附近停留的清军骑兵。 在李定国的命令下,部分明军炮手开始用力推动虎蹲炮,将炮口转向城内,准备以散弹轰击冲入城中的清兵。 相比一马平川的城外,清军在狭窄的街道上,显然此刻的阵型便密集了很多,这也使得城头守军的远程攻击,命中率不断提升。 眼看手榴弹一阵阵地在后面的人群中爆炸,阿山一咬牙,怒声喝道:“冲!明军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给本将冲!我军人多势众,不用怕!” 大队的清兵包括马福塔的白甲兵正在向城中不断冲击而来,清兵若是停留在这里不进不退,很容易给后面冲过来的清兵造成混乱。 战场上,混乱就意味着容易被敌人所趁,被敌人杀伤。 随着阿山的命令,数千清兵开始迎着头皮向着前面的沙袋堡垒冲了过去,沉重的马蹄声不断地敲打地面,手中犹自带着血迹的粗重狼牙棒高高举起,随时准备收割明军性命,屠戮敌军! 胡国柱躲在沙袋掩体背后,望着不断向着自己冲过来,凶神恶煞般的大队清兵,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反而还隐隐有些兴奋感! 联想到大人自从来到此地后的种种作为,胡国柱恨不得高呼一声大人英明,种种当初让自己看不清也捉摸不透的布局,如今看来,竟然是如此的高瞻远瞩。 今日的一切,完全都在自家大人所料之中,分毫不差!而自家大人也根据此种情况,在进入杏山城之初,便有针对性地布置了大量的工作,只等今日清兵前来自投罗网! 望着远处冲来的大队清兵,胡国柱只想在心中大喊一声来得好! 穿越者的好处,便是可以预知未来,这一点便是诸葛亮复生,刘伯温在世,恐怕也是远远不及。 清兵在历史上便是以重炮击破了塔山和杏山两城,对此赵无忌早有所知。 既然知道清兵拥有可以击破城门的重炮,赵无忌又如何不会提前做好准备呢? 面对兵力数倍于己方的敌人,赵无忌一开始就想打一场不对称,不对等的战争,而不是出城前往野外寻找清兵决战。 所谓扬长避短,正是如此。 便是强悍如黑旗军,也无法以八千兵力,在野战击溃八万清兵,毕竟在这个时空中,此时的清兵,堪称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陆军,没有之一。 当然像黑旗军这样逆天的bug级别的存在,不在此列。 既生瑜何生亮,赵无忌既已穿越,并一手打造了黑旗军,则当世第一陆军的名头,在此时就只能属于黑旗军。 不过强大的火力,依旧不足以让黑旗军在野外战胜十倍之敌。 所以赵无忌一直都在苦思破敌之计,在思索如何能用最小的代价,来取得最大的胜果。 相比野战,据守坚城无疑可以大大提高明军士卒的攻击力和防御力,借助坚固城池的掩护,明军士卒可以依靠火器轻松地杀伤敌军,而己方只需付出非常小甚至没有伤亡的代价。 但据城以守也有缺点,就是容易被机动力强大的清军团团包围,无法脱身,一旦己方援军不给力,则据城以守很容易会演变为作茧自缚,被敌军瓮中捉鳖。 所以赵无忌毅然分兵一半,只留下三千枪骑兵在身边,而将另外两千枪骑兵和三千白杆兵给放了出去,目的就是为了在自己被包围时,还能够在外面保持强大兵力,对满清形成一定的威慑。 也可以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并且分兵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赵无忌可以用自己为诱饵,吸引清兵大军前来攻打,然后明军就可以利用坚固城墙之利,放大己方的攻击力和防御力,大量杀伤敌兵。 而杏山城拥有充裕的粮草和兵械,火药,这些都是赵无忌守住此城的最大助力。 确定了以身为饵的战略后,赵无忌面对的第二个问题,便是清军可能出现在战场的超级重炮。 历史上的清兵,便是以超级重炮敲开了杏山城和塔山城,如何对付清兵的超级重炮,则是赵无忌冥思苦想亟待解决的又一难题。 于是经过一番苦思之后,继以身为饵之计后,赵无忌又定下了第二计,那就是在后世鼎鼎大名的巷战之计! 巷战,也叫街道战,在后世的现代战争中,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战法和战术,然而在古代的历史上,巷战街道战的战例可以说是非常少,甚至没有。 在古代,一般来讲,一旦城池被攻破,守军往往就会惊慌失措以至于心里崩溃崩溃,根本无力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来,只能任由敌军欺凌,屠戮。 尤其是城中还有大量的百姓民众生活其间,守军往往也不忍心将百姓拉入到战场中来,玉石俱焚。 但是杏山城非常适合巷战,因为杏山城原本就是一个大号的军事堡垒,这里百姓民众并不多,并且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城中守军的家属和家眷,转移起来非常的方便。 所以赵无忌便在城中各处街道上,布下了大量的沙包堡垒,由精锐的士卒们隐藏在后,等待伏击进城的清兵。 第九百三十七章城内激战(上) 阿山皱眉望着不远处明军以沙袋堆成一个个的堡垒,虽然是头一次见到敌方这种打法,但是在他看来,这种简陋的防御工事根本无法阻挡己军骑兵的冲锋。 阿山大声吆喝指挥着手下骑兵不断地向前突进。 眼看清兵的战马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胡国柱猛地大吼一声“打!” 顿时,火枪的铅子从堡垒后面,从街道两侧的石头屋子中不断射出,呯呯呯的枪响之声不绝于耳,冲在前面的清兵士卒顿时便是纷纷倒下。 然而清兵依旧在不断前冲,然后等待他们的便是一排排的手榴弹。 爆炸声中,碎铁片无情地杀伤着一片又一片的敌军,将清兵士卒们纷纷打倒在地,爆炸中,血肉横飞,残肢断体举目皆是,惨不忍睹。 一轮手榴弹攻势过后,街道中间顿时便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浓郁的血腥气味让人闻之欲呕,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清兵尸体。 沙袋的作用一方面是阻挡敌军行动,阻挡敌军的弓矢,另一方面,也有沙袋也能吸收手榴弹爆炸时的巨大动能,使得明军不至于遭到手榴弹爆炸余波的伤害。 一些没有被手榴弹伤害到,侥幸冲到工事近前的清兵,由于受到沙袋的阻拦,战马无法直接逾越,只能干着急地在沙袋堡垒面前团团转,而趁此良机,一根根宛若毒蛇般的枪尖纷纷从沙袋堡垒的空隙中唰唰的刺了出来! 原本兴奋地打算屠戮明军的嗷嗷喊叫声,如今变成了被人扎得浑身都是血窟窿的嗷嗷惨叫声。 转瞬之间,猎人转眼变成猎物,猎物则转身变成了猎人。 遍布羊羔的羊圈,突然变成了阴森可怖的杀人陷阱。 阿山在后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目眦尽裂,咬牙切齿,仅仅这么一小会时间,便有近千余清兵死在了明军士卒手中。 从清兵开始在城外突击,到现在杀入城中不过短短片刻时间,总共下来却已经伤亡了近两千精锐的士卒,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后,杀伤的明军士卒却是寥寥无几。 阿山愤怒之余,内心深处也有惊恐和深深的忌惮之意出现。 为了尽量的杀伤敌人,赵无忌将沙袋堡垒设置的地点距离城门有着不短的距离,留下足够空间,足以容纳大批清兵进入城中,就在阿山束手无策之际,马福塔也已率领三千白甲兵杀了进来! 马福塔久经战阵,一眼便发现城头李定国率领的五百明军的威胁,于是便在城门附近留下千余白甲兵,以强弓劲矢向城头猛射,利用人数上的优势,牢牢地压制住了城头的明军,逼得明军只能躲在城头垛子后面,用火枪或弓矢伺机偷袭,或是扔上几发手榴弹。 随即马福塔便率领剩余两千白甲兵冲进了城中,眼看前面大队清军骑兵拥挤聚集在一起,踌躇不前,马福塔顿时便是一阵迷惑和不解。 纵马冲到前方,马福塔正想喝问阿山为何驻军不前之时,便看到了前面远处的层层堡垒和遍地死伤的清兵士卒,望着满地横流的殷红血液,马福塔顿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头上的明军,道路两侧住宅中的明军,以及沙袋堡垒后面的明军依旧在不断地放射冷枪,投掷手榴弹杀伤着城中的清兵,身处危境中的清兵,究竟是战是退,必须尽快择决。 只是扫了两眼之后,马福塔立即就判断出了战场内敌我双方的形势,他一夹马腹,纵马便来到了阿山面前。 “敌方火力虽强,但缺点便是人数有限,杀伤力亦是受到一定限制,此战宜一鼓作气,击破当前之敌,此时实在不宜多加拖延!” “我白甲兵以弓箭掩护,阿山你立即命令你手下士卒下马作战,战马无法逾越前面沙袋堡垒,唯有步战,方能破敌!”马福塔直接便命令起了阿山来。 阿山和马福塔两人资历原本相差无几,但马福塔作为皇太极的爱将,最近风头正盛,而阿山则因没有护佑在豪格周围,间接导致了豪格之死,遭到了皇太极的呵斥和惩罚,两人地位此消彼长,如今眼看战事不利,马福塔对于阿山的态度亦是毫不客气起来。 阿山脸上怒色一闪即逝,但很快他便忍耐了下去,轰隆隆的手榴弹爆炸之声不断在他耳边响起,残缺的血肉亦是不时在他面前飞过,火枪声中,清兵士卒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加思考。 来不及多想,阿山急忙大声下令,命令手下全部下马,步行迎敌,而马福塔则指挥着白甲兵们,在战马上弯弓搭箭,不断地向着道路两侧的房屋中以及挡在最前面的明军射去。 对于堡垒后面的明军,白甲兵采用的是可以避过敌军堡垒的抛射之法。 白甲兵作为清兵中的最精锐者,每人的箭法都是非常的精准,而长期劫掠大明的经历,也使得他们能够吃到大量的肉食,生长发育出了强健的肌肉和体魄。 所以这些白甲兵射出的箭不但又准又狠,射得也很远,虽然是命中率不高的抛射,但是在这些老练弓手的射击下,依旧有数量不少明军士卒,被这些清兵当场射杀。 在白甲兵的弓箭杀伤下,明军的火力强度顿时便削弱了很多。 城头之上的李定国见状,只是稍作思忖便迅速地做出了决断,“所有士卒注意,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火枪及手榴弹,要重点打击敌军的白甲兵!” 于是城头之上,三眼燧发枪重点瞄准着身着三层重甲的白甲兵,频频射击,仗着居高临下以及犀利的火器,燧发枪给白甲兵们以极大杀伤,清兵纷纷中枪倒地不起,其余白甲兵不得不跳下马匹,以战马高大的身躯为掩护,来和城头以及城中的明军士卒周旋起来。 但整体形势,依旧是清军占优,毕竟清兵的人数远远超过明军。 在城中深处的街道上,下了战马的三千清兵,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和粗大连枷,恶狠狠地向着不远处的明军沙袋堡垒处冲了过去。 第九百三十八章城中激战(中) 借着堡垒的掩护,清兵的弓箭很难攻击到明军,而明军却可以远距离用火枪和弓箭不断地杀伤着清兵,手榴弹不断在清兵阵营中响起,在清军的队列中炸出一处处的空白和缺口来。 然而如潮水般涌来的清兵很快便能填补上缺口,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没多久便有一部分清兵士卒杀进了堡垒后面,与明军士卒展开了白刃战。 白刃战中,明军士卒的伤亡终于不可避免地增大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孔有德率领着手下汉军作为清兵的第二波攻势,也纷纷从大开的城门处涌进了杏山城,孔有德手下士卒约万人左右。 马福塔看得非常清楚,做出的对策也是非常的有针对性,胡国柱率领的不过是五百多名步卒,面对数千清兵,白刃战委实是太过吃亏。 眼看身后援军连绵不绝地赶到战场,清兵士卒越杀越勇,无视明军犀利的火器,只是拼了命地向前冲杀,企图冲破明军的防线。 “撤!”初步阻击清兵的任务已经完成,面临越来越多的清兵,胡国柱果断地选择了暂时后撤。 明军的堡垒是一层层的呈环状分布,第一层堡垒被突破,胡国柱便率军退到第二层堡垒处,依据工事进行下一步的抵抗。 随着明军的不断后退,孔有德率领着汉军士卒,也终于杀到了前线,和马福塔等人汇合。 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惨状,孔有德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明军的抵抗,出乎他意料的顽强,完全不是以前的那种一旦城门被破,便一溃千里的样子。 城头上的明军依旧在不断向下射击着铅子和散弹,抛出手榴弹,孔有德见状,当即分出三千士卒,下了马准备在白甲兵弓矢的掩护下,步行攻城,登上城头去消灭这股数量不多,但杀伤力极强的明军。 城内通往城头的青石阶梯上,此刻已经遍布拒马和铁蒺藜,沙袋等物,将道路堵塞的严严实实,孔有德见状,便知道这城头的守军意志十分坚强。 堵塞道路后,城头明军自己也已无法撤退下城,显然他们已经抱上了必死之心。 开战截止到如今,仗着坚固的城墙掩护,城头之上的五百勇士依旧是斗志昂扬,眼看敌军欲要攻城,李定国心中丝毫不惧。 “将军,敌军阵型如此密集,是否动用燃烧瓶?”一旁的陈凡快步上前,给李定国提出建议,陈凡今日是李定国的副手,辅佐他在此守城。 李定国望着大批气势汹汹地杀往远处的清兵,摇了摇头,“不急,大人在城中早已埋伏下大量机关,待到敌军撤退时,再释放燃烧瓶也不迟,对付这些清兵,用手榴弹即可。” 想起自家大人在城中的种种布置,陈凡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些同情这些杀进城内的清兵们,心想这些鞑子,很快便能得到大人为他们准备了很久的大礼包了。 赵无忌此次北上增援,带来了大量的手榴弹,几乎将钦州工坊的库存一扫而空,手榴弹威力强大,无论是守城和近战,都是难得的利器,并且手榴弹体积小,相比沉重的火炮,十分的便与携带。 冲着攻上来的汉军士卒,明军迅速地将一个个手榴弹扔了下去,炸得清兵躲闪不及,人仰马翻,而在最前方的战场上,依据又一层工事的掩护,明军再度用火枪,弓矢和手榴弹打得清兵无法靠近,而道路两旁的房屋中,也时不时有手榴弹和火枪铅子飞出,杀伤清兵。 胡国柱的策略很明确,尽量利用工事之利,尽可能多地杀伤敌军,而一旦被清兵突进工事内,在白刃战发生之前,胡国柱便速速率军撤退,退往下一层工事堡垒,然后继续故伎重演。 望着前面犹如牛皮糖一般坚韧的明军,久攻不下却伤亡惨重的阿山,看到己方又被道路两旁房屋中的明军不断以弓矢袭击,顿时便是火冒三丈,他一时气愤,当即也顾不得前方的强大敌人,转身命令手下率领士卒,杀向两侧的房屋,想要击杀躲在那里的零星敌军泄愤。 得到命令的清兵士卒顿时便散了开去,仗着人多的优势,纷纷手持兵器,狞笑着向着道路两旁冲去。 然而,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 几个狞笑不止的清兵刚刚冲到路边,还未等他们冲进房屋,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随后站在远处的阿山便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那几名清兵脚下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一股耀眼的火团来,随即钢铁碎片四处飞溅,气浪猛地向着周围爆发了出去,十几米内的清军士卒纷纷被打倒在地,有的捂着眼睛惨叫不止,有的腿和胳膊被炸断,还有的肠子都被炸了出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梳着金钱鼠尾,头皮剃得铮亮的头颅呲牙咧嘴地从空中飞了过来,刚好落在阿山的身前,头颅上处处都是血迹和尘土,吓得阿山顿时便往后猛退了一步。 赵无忌守城大法之二,地雷战! 预感到城门即将被清军以重炮轰破后,赵无忌命人在杏山城中四处掩埋地雷,为今日的艰苦巷战做准备,除了街道两侧,在其他的地点也有地雷埋伏,埋雷的地点可谓是五花八门,不拘一格。 后世雄霸天下的华夏军队,在一穷二白的初期,便是用防不胜防的地雷战打得在武器上处于优势的小鬼子们苦不堪言。 有的房屋门口便埋着雷,有的则是在房门上放置一个拉雷,一旦有人推门,便会爆炸,街道中间,甚至堡垒前面,哪一处位置都有可能有地雷隐藏其中。 可怜的清兵士卒时不时便会在突然的一声巨响中,身体在火光中化为乌有,只留下遍地的血肉和残破的铠甲、武器。 一时之间,卧槽,踩了个大雷的想法,时不时在那些临死前清兵的脑海中浮现。 对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在地雷仿佛无处不在的威胁之下,不但冲向两侧房屋的清兵士卒开始变得畏畏缩缩起来,就连正在向着前方堡垒处冲锋的清兵士卒,也变得开始束手束脚。 他们不但担心自己踩雷,更担心身边的队友踩雷! 自己踩雷还好,轰隆一声响,死了倒也爽快,但若是队友踩雷,他固然是当场粉身碎骨,但最惨的却是那些爆炸点附近的清兵士卒们。 浑身都被碎铁片打进体内,或是断手断腿,让人痛不欲生,却还一时半刻死不了,这样半死不死的惨状,才是清兵士卒们所最为害怕的。 第九百三十九章城中激战(下) 看着手下士卒皆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马福塔顿时便是一阵大怒。 “冲!冲!冲!”马福塔犹如一只受伤的雄狮般,疯狂怒吼! 操起手中狼牙棒,一口气将五六个不敢上前的汉军士卒打得血肉模糊,倒地身亡之后,马福塔又是一声怒吼,“谁再敢畏敌不前,这就是下场!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冲!” 在马福塔的淫威之下,清兵士卒们只得大着胆子,硬着头皮咬着牙,继续向道路两旁的房屋扫荡了过去。 付出了几条人命的代价之后,几名清兵终于成功地冲进了路边的某一处房屋。 但是出乎他们预料,屋子之中并没有人,也没有他们想象中明军的尸体,仔细搜索了一番后,这几名清兵确定,这只是一间空屋。 几名清兵顿时便是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刚才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从这间屋子里飞出了好几支利箭和手榴弹,杀伤了十余名己方士卒,可是临到他们闯进屋中,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这可就有些诡异了。 嗖的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一声惨叫后,其中一名清兵立即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他的身子在地上不断抽搐,很快便断了气。 不好,这屋中有鬼! 几名清兵不约而同地想道。 没多久又是嗖的一声利箭飞来,又一名清军士卒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打着滚惨叫不止,不过就在此时,早有了戒备的剩余清兵终于发现了暗箭的来源。 石屋的一面墙上,不知被谁凿了个不大的孔洞,孔洞在墙角处,十分隐蔽,不留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刚才的弓箭根本不是鬼怪作祟,而是有人从旁边的屋子里放箭! 怒气冲冲的清兵们纷纷手持兵刃,抛下两具尸体不顾,跑出了这间不祥之屋,怒气冲天地向着隔壁的房屋杀了过去。 不过临到屋子门前,他们顿时便放慢了脚步,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唯恐一不小心踩到地雷,上了西天。 不过这一次这几名清兵的运气很好,这座屋子门口没有埋雷,至于门后面,经过清兵的试探后,发现那里也没有埋雷。 提心吊胆的清兵们一窝蜂地冲进房屋,来来去去地搜索了半晌,结果他们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个屋子里,也没有人!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屋子里两侧的墙上,突然嗖嗖嗖同时射出五六支弓箭,全部都射在了这三名清兵士卒的身上! 三名清兵士卒惨叫着倒在地上,双手捂着伤口不断挣扎哀嚎,他们都被射到了要害之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清兵士卒们的身躯开始慢慢变冷,鲜血不断地从他们的身上汩汩流出,躺在地上的他们,眼睛睁得大大的,呆滞的目光中,满满地都是疑问,觉得自己死得不但窝囊,死得更是稀里糊涂。 片刻之后,屋子里灶台上的铁锅突然自己动了动,随即一双手从灶台上伸出,从底部托着铁锅,将其举起放到了一旁。 一个,两个,三个明军士卒接连从灶台中爬了出来,他们的脸上和身上,满是泥土和黑色的炉灰,片刻之后,火枪清脆的响声,再度在这间不大的石屋中回荡了起来。 赵无忌守城大法之三,地道战! 街道上那么多的沙袋,里面的沙土是哪里来的? 答案当然就是赵无忌命人挖掘地道时,从地下挖出来的。 早在清兵未曾到来之前,赵无忌便命虎大威率人出城,砍伐了大量的木材,这些木材后来基本上都用作了搭建地道的材料。 在赵无忌来到杏山城后,这十余日的时间里,赵无忌指挥着城中的五千士卒,一旦得闲,便和城中的青壮百姓一起,在城中各处挖掘地道,而挖掘中获得的沙土,则一律都装入麻布袋,成为搭建堡垒所用的沙袋。 后世被当时一穷二白的我党军队应用的滚瓜烂熟的巷战、地雷战、地道战等三大战术,如今都被赵无忌搬到了明朝来,一一具体应用。 而今果不其然,这三大战术在今日的战场上,皆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明明刚才已经派人搜索过的空屋,突然又冒出了密集的火力来,火枪铅子和弓矢纷纷飞向毫无防备的清兵后背,清兵士卒顿时又是一批批地被打倒在地,躺倒在了血泊中。 这种如幽灵般的能自己往外射箭发枪的空屋,顿时便引起了清兵士卒们的一阵阵恐慌,赵无忌当初曾习得仙法,会使用仙术的传说,也渐渐地被部分清兵回想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面居然会自动射出弓矢,扔出手榴弹,这一现象,已经超越了清兵士卒大脑所能理解的范畴。 看不见的恐惧,才是最恐惧的事情。 饱受打击的清军士卒,在明军顽强的狙击下,在神出鬼没的地雷袭击下,已经渐渐有支持不住的迹象出现。 城门附近的孔有德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他率兵猛攻了半晌也没能攻上城头一步,相反却在城头明军扔下来的手榴弹轰炸下,汉军士卒死伤惨重。 李定国率人居高临下,又有坚固的城墙做掩体,以猛烈的火力打退了清兵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位于杏山城核心位置的热气球上,瞭望哨开始向下打出旗语,表示敌军已经全部入城,此时在我军的打击下,损失较重,士气低落。 在城中一处地势较高的所在,赵无忌放下手中望远镜,听着旁边士卒传来瞭望哨送来的情报,点了点头。 瞭望哨的观察,和他刚才用望远镜的观察完全一致。 诱敌深入再给敌人以沉重打击的作战目的已初步达成,下一步的战术便是全歼这伙贸然杀入城中的清兵。 全面反击的时机已经成熟。 赵无忌挥旗下令,随即在杏山城中某处,号炮声突然响起,听到号炮声的城内各处明军,遵照命令,齐齐开始了对清兵的全面反击。 第九百四十章火烧杏山城 李定国的反应最快,当他听到城中传来的号炮声后,立即便指挥手下士卒,在城门处投下了一桶桶的汽油。 一个个沉重的木桶自天空而降,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后便破碎开来,透明纯净得犹如清水般的汽油从木桶中汩汩流出,很快,空气中便迅速地弥漫着浓浓的汽油特有的味道。 孔有德一直骑马驻留在城门附近,没敢过于深入城中,虽然清兵目前看似是主攻的一方,局面占优,但孔有德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总感觉守城明军似是留有余力的样子,并未拼尽全力。 所以狡猾的孔有德一直没敢继续前进,而是始终停留在城门不远处,表面看来他是想要消灭据守城头的李定国所部,其实为的是万一形势有变,在城门附近的他,可以及时逃逸出城。 眼前的杏山城看似普通,但因赵无忌以及黑旗军的出现,让孔有德感觉面前这座城门被打烂的城池,内里危机四伏,处处陷阱。 孔有德也听到了从杏山城深处传来的号炮声,随即他便看到一个个木桶被明军从城头之上抛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流出一股股的透明液体来。 当初山东之战,赵无忌摔黑旗军大战清兵诸部,孔有德也有份参与其中,赵无忌手下士卒所使用的火器给所有的满清贵族和将领们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而孔有德印象最深的,则是明军的燃烧弹。 燃烧弹造成的火焰非常难以被扑灭,哪怕是粘上一点点,熊熊的火焰也会如同附骨之疽般,粘在身上无法摆脱,用水根本无法扑灭这种火焰,浇的水越多,火焰反而会燃烧得更猛烈。 也正因如此,燃烧弹在某些清兵的眼里,被视为不可防御的武器,而汽油造成的火焰,被清兵视为来自地狱的火焰。 对于汽油应用已经普及的后世来说,一旦因汽油引发火灾,最恰当的应对方法是用干粉灭火器和细沙灭火,在这个年代并没有干粉灭火器,细沙和尘土则是扑灭汽油火焰的最好工具。 细沙和尘土灭火的原理,便是在汽油和外界物体之间制造出一层不透气的隔层来,使得汽油火焰中得不到足够的氧气供应,最终熄灭。 而如果用水灭火的话,由于汽油比水轻,所以汽油会漂浮在水面上继续燃烧,这也是清水无法扑灭汽油火焰的根本原因。 赵无忌的汽油燃烧弹使用次数并不是很多,但每次使用都对敌军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破坏。 当初在皮岛之战,明军以汽油火攻强大的清军舰队,见识到燃烧弹巨大威力的清军士卒几乎全部葬身火海。 除此之外,清兵仅仅在山东战场上接触过黑旗军施放的燃烧弹,由于接触时间太少太短,对汽油并不了解的清兵,并未能想出一个切实有效对付燃烧弹的办法,他们也并不知道汽油弹其实是可以用尘土和细沙扑灭。 当闻到那股熟悉的带有刺激性的气味时,望着不断从城头扔下装满汽油木桶的明军士卒,孔有德霎时间便感觉好像被人在三九寒冬天,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般,透心的冰凉。 来不及多想,孔有德猛地用力,狠狠地抽了胯下战马一鞭子,随即就在身旁几百名汉军士卒的护卫下,疯了一样地向着杏山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在明军放火之前,尽快逃出城外。 一旦城头明军开始放火,被烈火堵塞了城门之后,真正沦为瓮中之鳖的不是明军,而是这些杀入城中的清兵! 明白了这一点的孔有德来不及多加思索,只是不断地催马加鞭,拼命逃窜。 孔有德的身边都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兵,眼看主子如此疯狂着急地逃窜,人人都知定然是有天大的事情即将发生,也有一些士卒注意到了地上的木桶和空气中的汽油味道,经历了山东之战的他们,立即便明白了自己的主子在害怕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木桶,那是能燃烧起地狱之火的火油! 杏山城城门处,无数尸体和破碎的木桶堆积在那里,且又有很多汉军骑兵们聚集附近,一时之间,拥挤中急切难行。 眼看汽油味道越来越浓,明军随时都有可能向下扔下火把,情急逃命的孔有德把心一横,眼中凶光猛然闪现,他随手挥起马刀,一刀便砍翻了一个挡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汉军骑兵。 杜度的亲卫们于是也有样学样,纷纷挥舞起手中的狼牙棒或是连枷,将挡在逃命道路前面的友军骑兵,一一砸落马下。 在众多清兵讶异和惊恐的目光里,孔有德终于及时杀出了城外,他甫一出城,便听到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一股温度极高的热浪突然从他身后席卷而来,火舌吞吐,一闪即逝。 喷出的火焰热浪将孔有德等人的头发胡子都燎掉了不少,孔有德不断纵马挥鞭,终于在片刻之后,逃到了明军攻击不到的安全距离之外,拨马回望之际,孔有德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 此刻的杏山城,俨然已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的火光在杏山城中涌现出来。 不光是城头的李定国所部,接到反击信号后,道路两旁房屋内的明军士卒,以及依靠堡垒掩护不断攻击清兵的胡国柱等人,此刻也纷纷按照事先的安排,将手中的燃烧瓶一一向前投掷出去,投到了不远处清兵的密集队列之中。 说是燃烧瓶,其实就是里面装满了汽油的小瓦罐,瓦罐摔到地上立即破裂,汽油蔓延一地,待到燃烧瓶投掷完成后,不知是谁射出了第一支火箭,随即火星便把遍地的汽油全部点燃了起来。 借着强劲的风势,火焰燃烧得极为迅猛,顷刻之间,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势熊熊。 无数清兵在火焰中哀嚎着惨叫着,浑身着火,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闯乱窜,但最终也只能无力地倒在火海中,化为一片焦炭。 第九百四十一章束手无策 躲在掩体内,望着远处的熊熊火舌,虽然距离自己等人还有十余米,但虎大威却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热浪的烧灼,他的脸也被大火映得红通通的,脸上冒出油光。 “大人深谋远虑,这一招将计就计,瓮中捉鳖当真了得,属下敬佩不已。”虎大威发自肺腑地对赵无忌说道。 赵无忌笑了笑,没有做声,他拿起望远镜,静静地望向在火海中挣扎嚎叫的清兵们。 明军的攻击依旧没有停止。 弓矢,火枪铅子,手榴弹,虎蹲炮发射的散弹等等,依旧在棒打落水狗,狠狠地杀伤着火焰中的清兵,清兵顾此失彼,苦不堪言。 这场大火火势极猛,熊熊火焰将整个天空映得也是一片血红,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四个时辰方才慢慢熄灭,无数清军骑兵葬身火海之中。 除孔有德外,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的马福塔和阿山两人也侥幸逃出了火海,但此番杀入城中的两万五千名清兵,最终逃出城外的只有五六千人,其余人等,尽数死在了这场冲天大火之中。 望着杏山城中的熊熊火焰,远处的皇太极,多尔衮等人脸上神情颓败而惊恐,他们的心中满是压抑的挫败之感。 居然又被赵无忌给摆了一道! 孔有德,马福塔,阿山等人一个个被烧得如同焦炭般,浑身洋溢着烤肉的香气,步伐蹒跚地来到了皇太极面前,纷纷跪倒在地。 一战损失了两万多人,如此惨重的损失,他们不得不前来向大汗请罪。 皇太极强作镇定地听着孔有德等人的禀报,他的目光依旧深邃,脸色也是沉稳而威严,只是他的右手不停地在轻微颤抖着,暴露出了他极其不平静的内心。 明军会使用火攻,这一点并不让人觉得奇怪,令皇太极感觉到奇怪的是,赵无忌仿佛确实有未卜先知之能,居然会提前在城中设置好埋伏,只等清兵进城。 按常理讲,杏山这座坚城,清兵很难攻下,是皇太极调遣了自家的秘密武器——大将军炮之后,方才攻破城门杀进城去,却没想到,看似一步好棋,结果却给了明军以火攻清兵的机会。 清兵不入城,便不会遭到明军蓄谋已久的埋伏,无论是巷战时街道上堆垒的沙袋,还是预先挖好的地道和埋设好的地雷,都不是一天两天所能部署完成。 皇太极苦思良久,也没能想出来为什么明军能如此顺畅地将计就计,把原本是一场破城后清兵的突击战,给演变成了一场明军蓄谋已久的埋伏战。 这局棋赵无忌确实部署的很早,他初到杏山城之时,便布下了这局大棋。 从一开始,赵无忌便做好了以自己为诱饵,将整个城池设置成了一个巨大陷阱的准备,而他所有曾做过的这一切,都在今日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包围杏山城的六万清兵,被赵无忌利用短短几个时辰,便杀伤了两万多人马,经此一役后,清军所剩士卒如今只有不到四万人,明清两军的兵力对比,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的悬殊了。 望着跪在地上的孔有德等三人,又看了一眼远处犹自在冒着黑烟的杏山城,皇太极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起来吧,今日且先收兵回营,重新商讨破敌之计。” 皇太极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浓郁的疲惫味道。 半个时辰后,在皇太极的汗帐中,清兵将领皆尽聚集于此,几乎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沮丧之色。 当初因明军火器犀利城高壕深,众将皆以为攻破杏山城乃是己方最大的难关,如今这些清兵将领方才知道,攻破杏山城才不过是战役的刚刚开始,城中危机四伏,杀机重重,陷阱杀招无处不在。 明军早就为城池被攻破做好了详细而周密的准备。 “敌军有沙袋堡垒,战马难以跃过,我军通行不易,且又有各处隐藏的诡雷,让人防不胜防,更有常识难以解释的幽灵空屋,此三点导致我军今日如此惨败。”孔有德有些惭愧地说道。 “在朕看来,对我军杀伤力最大的,却是敌军使用的火油,明军在城中狭窄街道上对我军进行的火攻,几乎无法阻挡,”皇太极的目光扫过帐中每一个人的脸上,“不知各位卿家,可有破敌之计?” 众人顿时便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寂静。 皇太极,多尔衮,范文程,多铎,马福塔等等,这些人无一不是这个时代原本最顶尖的名将,头脑机敏,战阵经验丰富,对明军作战时,这些人经常能奇招迭出,勇猛无敌,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今日一役,明军展现出来的种种花样百出的攻击手段,竟让这些名将们束手无策,人人皆是愁眉苦脸。 因为他们遇上了全新的事物,全新的打法,并且暂时也没找到破解之策。 幽灵空屋在清兵发现屋中的地道之前,束手无策的他们只会将此事归咎于鬼神,此计无解。 地雷和沙袋堡垒也令清兵万分头疼,感觉头疼不已,而最可怕的则是明军的火油,清兵完全想不出灭火的办法,众人商量了一番后,却发现一旦明军使用火油,只有及时撤退才是最好的应对战术。 在后世的抗倭战争中,拥有着先进武器优势的小鬼子,犹自在华夏人民的地道战,地雷阵中损失惨重,更不用说是武器处于劣势,而又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新鲜事物的清兵了。 而巷战在后世一直都是数量较少的游击队,用来对抗武器火力强大正规军的得力战法,清兵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而火油则更是所有清兵们无解的噩梦。 一个时辰之后,帐中众人纷纷献计献策,但直到日头西斜,众人也没能拿出一个解决城中明军的办法,让皇太极的心中不免也有些黯然。 此战过后,清兵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便是己方的兵力依旧远远地多于守城明军,被赵无忌以火攻之计烧死了两万多清兵后,如今皇太极的手中,依旧有不到四万名悍卒,相比城中的五千守军,兵力依旧远远超出。 第九百四十二章皇太极失态 突然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闷沮丧的气氛。 “大汗不必忧心,赵无忌此人常常独出心裁,行军打仗亦是经常如此,今日我军猝不及防才中了他的奸计,虽然失利,但我军依旧占据上风,明军也是依旧被困在杏山城中,进退不得。”范文程出列禀道。 “我大清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明军依靠的不过是一些小伎俩而已,战场之上,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两军的实力,是以臣以为,只要我军保持耐心,攻破此城并非难事。”孔有德亦是出列禀道。 说起对明军最仇恨,也是最为激烈的主战派的,不是那些满清贵族,反而是范文程,孔有德这两个大明叛臣。 皇太极听了,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范文程和孔有德说的没错,如今战场上的主导权依旧被牢牢地掌握在清兵手中,兵力上也占据绝对优势。 而明军虽然今日取胜,但杏山城城门被毁对明军来说依旧是个极大的隐患,清兵可以自由选择进攻或是撤退,而明军就只能死守。 想到这里,皇太极的眉毛也慢慢地舒展了开来,他阴沉的目光在帐中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正待开口之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名面色惶急的士卒匆匆进了汗帐,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太极的面前,双手高高呈起一封信件。 “大汗,郑亲王有文书在此。” 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索尼急忙上前取了文书,恭恭敬敬地呈到了皇太极面前案几上。 皇太极望着跪在下面的清兵士卒,伸手取了文书,随口问道:“郑亲王可有口信给朕?” 清兵士卒身子突然一颤,他抬起头,嘴巴轻轻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脸上神情十分的犹豫踌躇。 撕拉一声响,皇太极撕开手中的信封,他皱眉望着下跪的士卒,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火气,“郑亲王到底有没有口信给朕!你这般吞吞吐吐,又是何意!” “这,”清兵士卒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便开口说道:“饶余……,反贼阿巴泰的家眷抢在郑亲王派兵缉拿之前,便早已逃之夭夭,而昨夜反贼阿巴泰家中总管,叛贼图赖更是私下骗开盛京城南门,放黑旗军进城……” 皇太极一生与明军作战,最喜欢用内奸混进明军的坚城内,里应外合攻破城池,没想到今日却被明军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如法炮制来了一番内奸袭城。 被吓了一跳的皇太极情不自禁地手一松,济尔哈朗的书信便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顾不得去捡地上的信件,皇太极蓦地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面前的士卒,颤声问道:“敌军有多少人?盛京城可曾失守?” “启禀大汗,敌军共四五千人左右,包括一些倭贼和明军的骑兵,他们袭击了皇宫和兵械库,并抢在郑亲王的大军杀到之前,逃出城外,盛京城如今依旧在我军的掌控之中。” “贼军还破坏了什么地方?”多尔衮也急得站起身来,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朕的宸妃可曾有所损伤?”听闻明军袭击了皇宫,皇太极立即便担心起了自己最爱的妃子海兰珠,禁不住厉声问道。 坐在帐下的清军诸将们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众人心中皆是有些叹息,大汗如今明显是关心则乱,盛京城乃是大清都城,清廷的办公重地,无数重要机构和官僚云集于此,若是把大清比作一个人,盛京城就好比这个人的头脑。 而今明军袭破盛京城,大汗不去关心城中的损失,却只是特意过问一名女子的安危,如此厚此薄彼,不辨轻重,难免让手下寒心。 不知不觉间,众人对皇太极的信任又削弱了几分,这样一个爱美人重于江山的大汗,果真还能带领他们继续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么? 皇太极虽然为人凶狠残忍,但他对海兰珠却是一片痴心,情根深种,此刻他关心海兰珠的安危,面孔便不禁有些扭曲狰狞,望上去极其骇人,那士卒摄于他大汗之威,一时也被吓得有些呆了,竟然半张着嘴愣在那里,没有答话。 “你是死了不成!朕正在问你话!”皇太极气急,一声怒喝后,也来不及细看,随手抓起案几上一个物品,便狠狠地冲着那名士卒砸了过去。 那士卒眼看有东西飞来,一来他是被吓住了,二来又不敢躲,竟是硬生生地被那东西直接击在了头上。 只听啪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士卒脸上一半黑,一半红,双眼怔怔地盯着皇太极,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便慢慢向后倒了过去。 皇太极情急之下愤而出手,扔出的物品竟然是一块沉重的砚台,墨汁溅了那人一脸,同时沉重的砚台,也将那士卒头骨打碎,竟是活生生地将此人给打死了。 看着倒在地上,满头血迹,身子犹自在不断抽搐的士卒尸体,多尔衮,范文程等人皆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不祥之兆。 一向以冷静沉着,临危不惧著称的大汗,今日竟然会如此失态,错手将己方报信士卒打死,可以想象,大汗的心中如今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帐中众人顿时骚动了起来,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一些人更是用惊恐的眼神,望向自家狂怒的大汗。 皇太极喘着粗气,望着倒在地上的士卒尸体,心中的怨恨和愤怒慢慢减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浓浓的后悔之意。 昨日被赵无忌一顿心理战给气得够呛,今日原本以为可以破城,没想到被明军将计就计设下陷阱,白白损失了两万士卒,皇太极晓得,自己的突然失态,乃是被当前的明军给弄得乱了方寸。 “大汗勿要着急,郑亲王想说给大汗的话,想必文书之中,都有提及。”一片慌乱中,多尔衮的声音却是依旧平稳温和。 听闻此言,众人的目光不禁齐刷刷地盯在了这位年纪比皇太极更轻,如今看上去也比皇太极更为镇定自若的睿亲王身上。 第九百四十三章多尔衮回援 玉树临风,一副儒雅镇定模样的多尔衮一站出来,帐中的喧嚣之声顿时便小了很多,而他的年轻和健康,也更加衬托出皇太极衰老和独臂的事实来。 皇太极也在此时惊觉到,自己一时的失态,已经在不知不觉动摇了手下众将的军心。 略一沉吟后,皇太极脸上露出沉痛之色,他摇了摇头,叹道:“睿亲王说的是,朕这是关心则乱,念及宸妃安危,竟然有些乱了分寸,还误伤了一名朕的勇士。” “朕,羞愧啊。” “来人,快将此人抬下去,请御医前来医治。”皇太极一脸痛惜之色地望着躺在地上还在轻微抽搐的,其实已经死亡的士卒,似是对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深为悔恨。 派御医前来救治一个死人,也就是急于遮盖自己错误的皇太极能干得出来。 不过能凭借自身手段当上满清的大汗,皇太极自然非常人可比,他不但心黑,脸皮也厚,这点小事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索尼此时也早已将地上的文书捡起,急忙恭谨地将其再度呈到了皇太极的面前。 皇太极一把接过文书,一目十行地匆匆看了起来。 济尔哈朗在信中写道,阿巴泰的家眷似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昨日上午便匆匆出了城,不知去向,及到当天晚上,饶余贝勒府大总管图赖率领一些亲信家将,私下骗开了城门,杀死守城军士,将大队明军放入城中。 明军分成两路,一路由约两千左右枪骑兵组成,这些明军先后袭击了皇宫和兵械库,其中由于皇宫城墙厚实守备森严,明军并未得手,只是在外面扔了一些炸弹,又放了几处火,便匆匆离去。 相比之下,兵械库受到的损失则比较重,明军在图赖这个叛贼的带领下,直接便找到了兵械库里面的火药库,一把火便点燃了火药库。 火药库中储藏了大量的火药,其燃烧爆炸的巨大威力,将整个兵械库几乎是全部夷为平地,兵械库里面上千名工匠全部被活活炸死,无一生还。 而另一路约三千人的倭兵则在城中四处烧杀劫掠,他们专门挑那种看上去像是官员或是富户的家中下手,连杀人带放火,此外还拼命抢劫,他们的手段极其残忍,被倭兵盯上的目标,往往一门老小都无一幸免。 明军破坏了约半个时辰后,便匆匆按原路退出城外,而此刻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济尔哈朗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调兵遣将,准备迎敌,然而已经于事无补。 待到清兵被济尔哈朗召集聚集到城中之时,明军已经离开盛京城有半个时辰了。 因是夜间,济尔哈朗担心明军在城外也设下埋伏,是以他只是派出了一股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前去侦查敌情,并未尽遣大军,前去追赶,只是重新关闭城门,并派人在城中四处救火,维护秩序并搜索有无残留的明军。 而直到第二天一早,皇太极派出的信使方才匆匆而至,带来阿巴泰已经叛变的消息,但他来得已经有点太晚了。 天亮之后,济尔哈朗派人清点损失,顿时便是心疼不已,遭受兵灾的清廷官员和富户纷纷跑到郑亲王府中哭诉,而宸妃也派人前来亲王府询问,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敌军杀入盛京,袭扰皇宫。 济尔哈朗一面忙不迭地跟宸妃解释,另一方面他也不敢怠慢,急忙遣人前去皇太极处,报告此事。 确定宸妃并未受到明军的伤害,皇太极这才放下心来,他随手将文书递给索尼,命其当众将文书内容念了出来。 听了索尼皱眉念诵的内容,帐中众人无不脸上变色,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盛京是满清的都城,也象征着大清的颜面,满清的权力机构和官员皆都云集于此,还好此次袭击盛京的明军数量太少,不敢多加逗留,便提前撤退,若是明军抱了必死之心,或是明军人数更多一些,则基本上可以借此机会,把满清的朝廷重臣给一网打尽,令整个大清的权力机构立即瘫痪下来。 想起自家在盛京城内外居住的家眷们和诸多的产业,众人顿时都有些神不守舍起来。 “启禀大汗,郑亲王一方面要镇守盛京,一方面又要追击在我军后方四处流窜的明军骑兵,实在是难以兼顾两全,属下以为,大汗应尽快派遣一员上将,率领精兵,星夜赶回盛京,与郑亲王一起,主持围剿明军之事。”范文程出列禀道。 皇太极听了,亦是深以为然,他的目光在帐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心中衡量着合适的人选。 孔有德忠诚有余,但能力则是差强人意,让他回去对付狡猾凶猛的明军,那简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豫亲王多铎号称满清诸王中战功最著者,能力和才华是有的,但此人一向自私残忍而又心狠手辣,当初在山东就胆敢侵吞清兵在济南的缴获便是明证,放这头狼回去,皇太极觉得还不如自己回去御驾亲征。 再有马福塔,阿山两名猛将,此二人虽然勇猛,但都是冲锋陷阵之辈,为将尚可,却是没有主持大局的能力。 萨哈廉有伤在身,阿济格正在包围塔山城脱不开身,其余如杜度等人,也皆是能力平平,难堪大任。 想来想去,最终皇太极只得将无奈的目光投向了多尔衮。 有勇有谋,威望也是足够,做人也算是识分寸,识大体,派他回去剿灭明军,再适合不过。 此时此刻,皇太极也只得抛弃和多尔衮的前恩旧怨,打算再度启用这位能征惯战的睿亲王。 感受到皇太极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多尔衮一脸的肃然,似是毫无所觉的样子,心中却是有些感慨和叹息。 大汗自从在山东被赵无忌打败,更被其亲自斩落一臂,遭受沉重打击后,无论从身体上,还是从精神上,都迅速地衰老了下来。 昔日的英雄已经有些气短,却多了几分的儿女情长。 “大汗,臣愿率军,回援盛京,主持剿灭明军之事。”沉默良久后,多尔衮终于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对皇太极弯腰施礼,主动请缨。 第九百四十四章蚕食战术 听了多尔衮的话语,皇太极只是略一沉吟,便微微颔首,“睿亲王文武双全,正是主持围剿明军的最佳人选,有睿亲王为朕守护后方,朕也便可以放心地留在这里,讨伐那小贼赵无忌了。” 说到此处,皇太极禁不住咬牙切齿,脸上露出了极其怨毒的神色。 他自从少年时跟随老奴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东征西讨,几乎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也正是凭借他的赫赫武功,在努尔哈赤死后,他才会被众位满清贵族推举为继任大汗。 随后他出征大明,讨平蒙古,令朝鲜臣服,皇太极半生南征北战,兵锋所到之处,无往而不利。 直到他遇上了那个明国的少年官员。 皇太极的前半生从没有遭遇过的挫折和败仗,在他遇上赵无忌之后,几乎是连绵不绝地向着皇太极袭来。 神木城外,多铎惨败,受到惊吓后,原本打算两路齐攻大明的皇太极不得不提前撤兵,草草收场。 归化城下,多尔衮也败给了赵无忌,此场战役中,曾经的满清第一猛士鳌拜战死,颖亲王萨哈廉被俘,数万强兵灰飞烟灭,一统蒙古的梦想破灭,草原上的局面变成了满清和察哈尔部额哲汗的两强对峙。 入侵大明山东之役,皇太极更是在成功围杀大明总督卢象升,攻破并血洗济南城后,遭到了赵无忌的迎头痛击,不但劫掠来的五十万百姓被明军抢了回去,还损失了自己在朝中的忠实支持者,能征惯战的成亲王岳托。 此外皇太极手下的十万大军也被赵无忌率军杀得只剩下了三四万,若不是崇祯皇帝开始胡乱指挥,而后又胆小如鼠错失良机,皇太极差点都没能活着返回辽东。 战战兢兢地路过十五万西军精锐拱卫的京师时,皇太极当时真的是捏了一把汗,却没想到明国的这个年轻的皇帝,不该动的时候乱动,该用兵的时候,却是一动不动,坐视清兵安全撤回辽东。 而就在这几日,击溃洪承畴率领十五万精锐明军的皇太极,再度遇上了这位自己的‘老’对手,一生之敌。 此人手段确实高强厉害,甫一出手便是不同凡响。 阿巴泰被他说服叛变,多铎被他杀得望风而逃,自己的继承人,太子豪格也被此人当场斩杀,而今自己亲自率领大军来攻,以重炮轰开杏山城城门,本以为胜利在望,却没想到再度中了这狡猾小贼的奸计。 两万满清的好儿郎,信心满满地杀进城去,却被这小贼设下毒计,放了一把大火,两万女真勇士全数葬身于杏山城的火海之中,一想起此事,皇太极便被气得肝颤。 这小贼,当真是阴险毒辣! “朕也算想明白了。”环顾帐中众人,皇太极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军今日之败,都是朕过于着急了,此战失利,是朕的不对。” “敌军所依仗者,无非是一些狡猾至极的小手腕而已,短期内或可对我军造成扰乱,长远来看,其实不过如此。” “我军兵多将广,虽然今日新败,但人数上依旧占据了绝对优势,无论城中明军如何奸谋百出,我军只需以力破之即可。” “而今敌方城门已毁,任敌军设下多少陷阱,我军只需稳打稳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以蚕食侵袭的手段,逐步推进,则此城和城中明军,早晚都是我军的囊中之物。” 皇太极的战略很简单,蚕食战略,以优势兵力强行破敌,看似简单,其实非常有效。 此刻的皇太极声音平稳,神态威严,语气中自有一股使人深深信服的力量,让众人心中顿时便都是一阵喜欢,感觉自己心目中的那位算无遗策,高瞻远瞩的大汗,终于又回来了。 不愧是绝代枭雄,皇太极说的话,其实一点都没错。 赵无忌虽然用后世的种种先进技战术,打了清兵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清兵的猝不及防之下。 而今清兵若是有了准备,采取今日占一点,明日占一点的稳扎稳打之计,兵力上处于劣势的明军,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毕竟战场上,强大的实力完全可以一力降十会,强大实力的碾压,可以让任何阴谋诡计都失去效用。 你城头上的守军再厉害,我用数千甚至上万兵马,一面以弓矢掩护射击,一面以云梯攀爬登墙,这样下来,李定国的那五百人肯定是抵抗不住。 李定国率领的五百人,在以汽油封锁城门,将两万清兵牢牢锁死在城中时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这次清兵不着急了,皇太极打算先消灭城头的守军,再攻进城内,这样一来,赵无忌也只能干瞪眼而无可奈何。 随后的巷战,清兵若是能一点点的占领,一点点的破解诡雷和屋中的地道,那人数上处于劣势的明军也依旧是只能干瞪眼却没办法。 毕竟清兵如今还有四万人马,而赵无忌手下却只有五千人。 汗帐中的气氛,随着皇太极的话语,也慢慢地变得积极热烈了起来,众将亦是纷纷献计献策,提出了不少有针对性的对策,听得皇太极频频颔首不已。 多尔衮再度出列,禀道:“大汗,所谓兵贵神速,臣打算今夜就班师返回,前去围剿那些入侵我大清的明军,不过在此之前,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汗恩准。” 皇太极望着站在下面,气度泰然的多尔衮,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声,但他脸上却是神色不变,语气极为淡然地问道:“睿亲王请讲,朕无有不允。” “据郑亲王的文书所言,入侵盛京的敌军中有两千人,乃是赵无忌手下最精锐的枪骑兵,这些枪骑兵人人都是厚甲快枪,又骑着快马,十分的难以对付,是以臣想请大汗下令,拨三千白甲兵给臣,用以对付这些明军。” 原来是想讨要白甲兵。 皇太极望了多尔衮一眼,一时心中踌躇万分,不知是否该答应多尔衮。 第九百四十五章不祥预感 皇太极手下如今还有八千白甲兵,若是派给多尔衮三千人,他自己便只剩五千白甲兵在手。 白甲兵是清军中最精锐的队伍,王牌中的王牌,是以皇太极一直牢牢地将这支军队抓在自己手中,从不轻易将白甲兵交到他人手中。 说心里话,皇太极并不想把白甲兵派给多尔衮。 但皇太极知道多尔衮说的也是实情,能和哪些可怕的枪骑兵相抗衡的,也唯有战力惊人而又有三层重甲护体的白甲兵。 如今多尔衮主动请缨,返回盛京主持对付明军的大计,自己若是不答应他的请求,倒是会让手下将自己看得轻了。 想起如今在盛京城中,身染重病而又担惊受怕的宸妃海兰珠,饶是皇太极早已心如铁石,此刻也禁不住心肠突然一软。 罢了,城中明军不过四五千人,留下五千白甲兵在此,也已是富富有余,至于派给多尔衮的三千精兵,待到己方得胜班师,返回盛京之时,也可轻易收回。 “也好,朕便答应你,派遣三千白甲精兵,相助睿亲王。”皇太极望着多尔衮,沉声答应了下来。 “此外,臣还想向大汗借阿山将军一用。”多尔衮再度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可。”这一次皇太极没有犹豫,很爽快地便答应了多尔衮。 “启禀大汗,赵无忌此人一向喜欢兵行险着,往往会集中手头所有兵力,突然袭击我方主将或是中军; 前番肃亲王便是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为其所害,臣以为,大汗对此事应早做提防,以防敌军狗急跳墙,拼死一搏。”范文程站出来禀道。 皇太极听了,面带微笑,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军师所虑亦有一定道理,不过朕早已准备妥当,杏山城外,朕已命人挖掘三条深壕,敌军骑兵通过,必折马蹄,更有无数士卒,日夜警戒在壕沟之前,赵无忌想要故伎重演,前来突击朕,却是休想。” 范文程连忙点头不止,谄笑道:“大汗深谋远虑,臣等远远不及,此事,却是臣多虑了。” 随后众人又商议了一番,皇太极方才命众人各自散去。 随后,皇太极亲自带着范文程和孔有德这两名最忠诚的属下,在马福塔的护卫下,前去营寨各处,看望受伤的士卒,逐一对他们加以慰藉,以稳定军心。 昔日高高在上,无限威严的大汗居然亲自前来看望自己,这些受伤的清兵士卒人人皆都是感激不尽,连带着感觉身上的伤势,好像也减轻了几分。 皇太极随后又吩咐手下将阵亡将士们的受伤战马杀了,做成热乎乎的肉汤,给营寨中的士卒们食用。 今日之战,战死了不少清军士卒,也留下了许多无主的受伤战马,战马受了伤,便失去了作用,拿来杀了吃,却也算是物尽其用。 几口热乎乎的肉汤下肚,嘴里嚼着香喷喷的马肉,偶尔看看远处大汗沉稳镇定的身影走过,因战败而低落的清军士气,一点点的又再度回升了起来。 久经战阵的皇太极,可谓是深谙鼓舞己方士气之术。 多尔衮的营帐中,几名亲兵正在忙碌地收拾行李,准备稍后拔寨起行。 多尔衮准备今晚就走,连夜赶回盛京,在那伙明军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前,及时杀回去,与其作战并消灭他们。 此番率军回防,多尔衮只准备带上麾下最精锐的两千亲卫以及阿山率领的那三千白甲兵,其余手中兵马,他都交给了多铎掌控。 沉声吩咐身边的亲卫散了去,眼看营帐中再无他人,多尔衮方才望着多铎,面色严肃地低声吩咐道:“我走之后,你千万要打起精神来,凡事谨慎小心,不可疏忽大意。” “否则稍有差池,便是灭顶之灾。” 多铎点头笑道,“二哥尽管放心回去,大汗的稳扎稳打之计,小弟觉得委实不错,按此实施的话,击败城中明军也只是时间问题。” “二哥的意思,莫非是让小弟提防大汗?” 多铎笑着抬头望去,却看到多尔衮脸上现出少见的凝重严肃神色,目光望向远方,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禁不住便吓了一跳,“二哥,你这是……” 多尔衮晓得自己刚才的失态,只怕是吓着了多铎,于是收回目光,沉着脸背手走了几步,方才立定说道:“不知为何,本王总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本王有所预感,此番会战败的,恐怕多半是我军,而不是明军。” 多铎顿时就吃了一惊,他眼珠转了转,却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位二哥为何会如此悲观。 “二哥何出此言?虽然我军今日新败,但论起兵力来,明明还是我军大占优势。” 多尔衮叹了口气,摇头道:“虽然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但本王总觉得,以赵无忌的阴险狡诈,他的后手应该不仅今日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本王也希望我军能取胜,但是……” 他想了半晌,却没能继续说下去,只得掉转话头道:“多铎,一旦战事不利,你就立即撤退,以保持实力为上策,此外,一会我走之后,你速速派人通知驻军塔山的大兄,告诉他一旦发现大汗兵败杏山,便叫他也速速撤退,千万不要逞强去和赵无忌交战。” “小弟知道了。”多铎点了点头,神态十分的恭顺。 虽然阿济格才是三人中的大哥,但多铎最信服的却是自己这个足智多谋而又善于决断的二哥,“小弟定会依计行事,请兄长放心。” 深深地看了多铎一眼,多尔衮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既如此,为兄便先率军返回盛京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清军大营的外面荒野上。 蒙蒙夜色中,多尔衮骑在骏马之上,手挽缰绳,扭头望了往身后不远处肃立的多铎一眼,对他点头示意,随即掉头用力一夹马腹,带着阿山及五千精兵悍卒,向着东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五千精兵杀气腾腾地纵马飞奔,急援盛京! 第九百四十六章趁夜袭营 此时此刻的杏山城中。 在清兵撤退之后,赵无忌急忙组织人手,在城门处堆满了大量的沙袋和巨石檑木,将破碎的城门牢牢实实地遮挡了起来,暂时堵住了进出城的通道。 清军兵力实在太多,赵无忌担心他们会突然返身杀一个回马枪过来。 虽然大火已经熄灭多时,但整个杏山城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浓郁的火烧过的焦糊味道以及火药、硝烟的气味。 还有尸体被烧焦的臭气。 胡国柱指挥着几百名士卒和上千名民众百姓,正在城中各处,将那些死去清兵士卒的尸体一一收集堆垒在一起,最终再将他们运上城头,扔到城外去。 腐败的尸体不但影响观瞻,会产生难闻的气味,还会引发瘟疫等烈性传染病,必须要及时地处理掉才好。 在距离城门几百米处,赵无忌再度全身披挂整齐,一身的钢甲,戴着头盔,牛皮战靴穿得整整齐齐,手持一把陌刀,目光机警,脸色凝重。 今晚,他准备亲自率军夜袭清兵大营。 杏山城中的赵无忌并不知道,睿亲王多尔衮已经率军五千,星夜回援盛京,清兵的实力已经有所削弱。 根据白昼热气球观测到的情况,赵无忌判断出如今的清军兵力在四,五万左右,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率领八千兵前来辽东,能打出今天这样的战果,赵无忌已经非常满意。 之所以选择冒险夜袭清军大营,原因乃是杏山城太小,城门也被轰破,虽然今日通过地雷战地道战以及巷战和火攻,杀伤了近两万清兵,但这些计谋和战法,赵无忌只能使用一次。 敌军有了防备之后,这些战法的作用必将大幅度下降。 夜袭敌营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赵无忌打算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毕竟赵无忌此行辽东的作战目的乃是为了援救松山和锦州。 松山已经被清军所破,锦州那边的形势赵无忌不了解,但他也能想象,经过清兵将近一年的围困后,城中将士的粮草只怕即将断绝或是已经断绝。 没粮的结果,要么是所有明军活活饿死,要么就是这些明军被迫出城投降。 赵无忌可没有时间,依仗杏山城的地道,来和清军进行慢悠悠的持久战,更何况一旦锦州失陷,距离锦州只有咫尺之遥的杏山城,无论是持久战还是闪电战,都无法与以锦州为前进基地的清兵相抗衡。 到了那时,便是强悍如黑旗军,也只有突出重围,仓皇逃命一条路可走。 在赵无忌的身后,依旧是那三千重甲骑兵,只不过此次的这些骑兵们,其中有一千人,身边都缺少了他们平日作战时最忠诚的伙伴和伴侣,也就是他们的战马。 外面有三道大壕,战马无法逾越,只能下马步行过去。 而这一千下马改步战的重甲骑兵,人人都是全副武装,不但披着一身铠甲,每人的后背上还背着强弓,箭壶,手持一杆火枪。 此外在每人的后背上,都绑着一块厚重长大的结实木板,木板显然是经过专人裁剪过,每一块都十分的平整方正。 虽然背着如此沉重的负担,但明军士卒却依旧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并未因身上的负重,而显出什么疲累之色。 亏得这半年来赵无忌不计工本地在他们的伙食上投入重金,最终硬是用每日至少两顿的肉食,将这些原本有些瘦弱的士卒,一个个都养成了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 而在平日训练的时候,赵无忌也经常采用学习后世我军的先进经验,来训练他手下的这些士卒。 长跑,折返跑,仰卧起坐,哑铃杠铃,击打沙袋等等训练手段几乎都被他用了个遍。 而其中就有个训练项目叫做野外负重跑。 每名士卒负重二十公斤以上的重物,要越野奔跑十里以上的距离,不但如此,他们还要跨越攀爬沿途的障碍。 而这只是对普通士卒的要求。 对枪骑兵这些士卒精英中的精英,赵无忌的要求更高,而对他们的训练也更为严酷,当然,枪骑兵的薪水也是远远超出普通士卒一大截。 这一千名枪骑兵,是赵无忌特意挑选出来的,除了身材强壮之外,每个人的火枪射术也是极为精准,今晚的夜袭,他们将会作为先遣队,首先冲在最前面,为后方部队开路。 这一批士卒将会担任起工兵的任务,在清兵挖就的壕沟前,用背上的木板,为后来的枪骑兵们铺出一条坦途来。 至于这些木板的来源,赵无忌当初初到杏山城之时,可是命虎大威率人在城外砍了不少树木。 所有的明军士卒,除了身背弓箭,火枪,而枪骑兵马上还挂着陌刀外,每个人的腰间还有一个不算太大的布袋。 袋子里面装满了手榴弹。 赵无忌今夜打算故伎重演,如同当日袭杀豪格一般,趁夜突袭敌军主将皇太极,只不过这一次他将手下的一千枪骑兵转职成了火枪手。 想起清兵挖就的三道大壕,赵无忌的脸上露出不禁一丝不屑的笑容。 可笑清兵居然还以为枪骑兵是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力量,既然如此,本官今日便让你们领教一下,什么是来自后世,先进的步兵打法。 火枪队使用的好了,威力并不会逊色枪骑兵多少。 当初在训练这批枪骑兵之前,赵无忌便曾吩咐过陈国宝,要求这批士卒的训练重点,放在火枪射击上面,练习火枪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他们学习骑马的技术。 这样的一支军队,上马是枪骑兵,下马是火枪手,才是赵无忌最想要的现代化部队。 一支现代化的火器部队,攻打另一支全部使用冷兵器的敌方部队,虽然敌军兵多将广,但赵无忌认为此行明军依旧有非常大的取胜几率。 在三千黑旗军后面的,则是两千名原大明官军组成的队列,他们同样全副武装地站在那里,很多人的脸色都是十分沉重,神色中带着一丝丝的紧张和害怕。 第九百四十七章幸福生活 由于杏山城距松山城非常近,是以当初洪承畴出征时,将大量的兵械存在了杏山,而将屯粮之所设在塔山,洪承畴兵败之后,及时赶到杏山城的赵无忌,接受了这一大批兵械。 明军现在缺的是士卒,而不是装备,赵无忌用库存的铠甲和武器,将这两千官军也给武装到了牙齿,他们的装备相对普通的大明官军来说,非常之好。 人人身上都有铠甲覆盖,手中武器也都是经过反复检测合格的长枪和大刀,此外这其中还有五百弓手是虎大威的嫡系部队,是虎大威多年训练,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亲信家丁,战力极强。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不断挖掘修建,整个杏山城内到处都遍布着犹如蚁巢般的地道洞穴,因清军拥有重炮,城门被毁后,继续在城中困守,并不需要很多的正规军。 所以将百姓们都转移到了地道内之后,赵无忌只留下了七八百名士卒在城中防守,而将其余士卒,全部投入到了今晚的这次夜袭之中。 面对实力依旧数倍于己方的清军,赵无忌此番几乎是动用了所能调动的所有兵力。 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赵无忌在心中暗自估算了一下时间,便吩咐手下坐地休息,暂且耐心等待。 清冷的月光自晴朗的夜空倾泻而下,映照在每一位明军将士的身上,默默不语地抚慰着这些即将登上战场,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斗的汉家儿郎们。 正所谓,月色如水照铁衣。 徐三此刻也是全身披挂,手持一杆钢枪,站在两千官军的队列中。 徐三一只手探向怀中,摩挲几块温暖、坚硬而光滑的金属,那是发给他的十两银子兵饷,被他郑重其事地贴身藏在心窝处,抬眼看向不远处正被几位将军团团簇拥中的年轻大人,徐三的心情很复杂。 所谓当兵吃粮,徐三当兵,其实只是想混口饭吃,但是在赵无忌手下的这十余天里,徐三才算真正领教了吃粮的滋味。 徐三觉得赵大人十分慷慨大方,这些日子来,徐三破天荒地吃到了每日三餐的伙食,他从前当兵时,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一日一餐都是奢望,却没想到在这远离家乡的辽东,吃到了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丰盛伙食。 伙食确实十分丰盛,顿顿有肉,吃得徐三这几天满嘴的油光,原本瘦弱枯黄的脸庞,如今也慢慢地变得有些圆润起来。 肉食的来源是缴获的敌军受伤战马和战场上死马的尸体。 果然还是打胜仗才有肉吃,徐三想起马肉那香甜的滋味,禁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那被他珍藏在怀中的十两银子,也是钦州伯发下来的兵饷,刚进杏山城时发了五两银子的饷银,今日夜袭,每名士卒也都领到了五两银子,摸着怀里的银子,徐三感觉无限的满足和温暖。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过虽然拿了赵大人的饷银,徐三的心中依旧在犹豫不决,今夜的战斗究竟是出死力还是磨洋工。 望着远处的少年将军,徐三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这几日,在士卒们的口口相传之下,徐三已经基本知道了自己大人的种种传奇经历和身世。 风流才子,绝世名将,得道高人……,种种辉煌的光环笼罩在赵无忌的身上。 他有七八个绝美的妻妾,这其中有郡主,有福晋,也有公主和名门之女,几乎每一个都是貌美如花。 他是名动江南的第一才子,他作的诗词便是当今的皇上也是欣赏不已;他是大明的不败名将,自神木县出道以来,身经大小十余场战役,未尝一败;他是仙家子弟,病中得仙人传授仙法,曾千里之外,以天雷击破夷人战舰;此外他还是朝中高官,年仅二十余岁,便已是伯爵身份,官任兵部侍郎,总督辽东兵马。 不过这些身份都不值得徐三羡慕,徐三最羡慕的,是赵大人的另一个身份,超级富豪。 嗯,虽然徐三是山西人,但他也听说过庆记、和记商行以及万达茶楼的鼎鼎大名,更何况铁打的事实就在眼前。 钦州伯一手供养的家丁,也就是那三千黑旗军,如今就站在徐三的前面不远处。 如果拿后世的汽车做对比,徐三这一身装备好比奥拓,而前面黑旗军的一身装备,则是奥迪。 能养得起这样一支异常烧钱的军队,你说钦州伯能没有钱? 或许是穷怕了的缘故,自从得知赵无忌的经历之后,羡慕不已的徐三经常幻想,若是自己有了赵大人那么多的钱,会做什么。 嗯,先娶上二十房,不,四十房媳妇,再买上一万亩地,自己天天在家大鱼大肉吃着,无需下地干活,所有的一切自有下人去做。 这就是徐三的究极梦想。 所以徐三钦佩之余,也有些看不懂远处的那位年轻大人。 明明有了这么多钱,那么多的产业,还有那么多的如花美眷,为何不留在南面享福,却要跑到辽东这个风刀霜剑之地,跟这些一身臭汗的厮杀汉混在一起,过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 这个问题徐三琢磨了很久,不过他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他时而摸摸怀中带着体温的银子,时而望一眼不远处的将军们,更多的时候,则开始憧憬怀中这十两银子的用途。 乱世人命贱如狗,只要给口饭吃,有的是年轻女子肯跟徐三走,娶一房婆娘都不用花钱,用这十两银子,去乡下买上几亩薄田,过上婆娘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岂不美哉? 若是婆娘还能给他徐家留个后,那徐三觉得自己这一生,简直不能在奢求太多。 徐三半张着嘴,脸上带笑,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憧憬中,浑然没注意时间的慢慢流逝。 城门处,佟报国指挥着几十名民壮正在小心翼翼地将堆在这里的沙袋一一搬走、挪开,以便明军接下来的夜袭,李定国,商敬石,虎大威等人都是一脸的肃然之色,静静侍立在赵无忌的身旁。 第九百四十八章有进无退 “大人千金之体,岂可轻身犯险,不如此番便由末将等人前去,大人只需在城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便是,冲锋陷阵之事,自有末将等人服其劳。”即将出发之际,虎大威禁不住再度进谏道。 赵无忌听了,淡淡看了虎大威一眼,没有说话,李定国与商敬石两人见状,于是也纷纷开口,劝阻赵无忌。 看了苦劝不止的三人一眼,赵无忌摇了摇头,“非是本官喜欢轻身犯险,实在是如今敌众我寡,为鼓舞振奋士气,本官不得已而为之,洪大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此时已由不得本官退缩。” 眼看赵无忌心意已决,三人只得停止了劝说。 “大人,”商敬石迈步上前,抱拳禀道:“兵贵精而不在多,属下以为,此战有虎将军五百弓手助战即可,其余人等不如留下守城。” 大明官军的德性,一贯是擅打守城战,擅打顺风仗,而今日的夜袭属于敌众我寡,商敬石担心这两千官军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临阵溃败,反而会拖低已方士气,冲乱已方阵型。 “据瞭望哨白日所见,清兵尚有四万余人,今夜苦战中多一分人手,便多一分帮助,更何况,能够在溃败中幸存下来的这些士卒,都有几分过人之处,更何况在这几日的训练中,他们的表现并不逊色,是以末将以为,还是带上他们较为稳妥。”说这话的是虎大威。 商敬石刚才的一番言语,让虎大威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商敬石将这两千官军视为累赘的想法,使得虎大威心中有些不快。 一旁的李定国皱眉不语,官军的战斗力,李定国心知肚明,这几日虽然这些官军在训练时表现不错,但在战场上,很难确定他们依旧能发挥出不错的水平。 赵无忌沉思了一会。 “虎将军,你手下这两千士卒,这几日的训练表现如何?”赵无忌问道。 “表现都很好,末将以为,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士卒,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可他们曾是溃兵,”商敬石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便是这些人能力再强,一旦战场上局势对我军不利,他们若是率先崩溃奔逃,岂不拖累我军士气,涨敌军之威风?” 虎大威的脸色有些发红,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商敬石这番话,说中了他的软肋。 静静地看着两人在一旁争辩,赵无忌皱眉想了想,便笑了笑,道:“既然虎将军认为他们可用,本官便选择相信虎将军,此次夜袭,敌方兵力远胜我军,能多一些助力,总是好的。” “此刻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商将军,虎将军,你二人将这些士卒皆都召拢过来,大战之前,本官有些话想和他们说。”赵无忌温和地说道。 片刻之后,三千黑旗军士卒和两千官军士卒纷纷聚拢而来,在几位将军的面前排成队列,分列两侧,从衣甲、士气和队列的整齐程度上看,两方人马显得有些泾渭分明。 明显黑旗军站成的队列更整齐,士卒的身姿也更为笔挺,而他们的装备,看上去就是一副很强的样子。 赵无忌站在城中一处高台上,李定国,商敬石,虎大威等人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的人群,赵无忌的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的神木之战,他初出茅庐的第一战。 那一战的战前,他面临的也同样是远远比自己强大的敌军,同样地,自己为了取胜,不得不孤注一掷,亲自率军突击远比己方强大的敌军。 望着下面一张张面孔,赵无忌缓缓开口。 “城门已破,敌军有四万之众,我方只有五千兵马,困守下去的话,我军必败,是以本官不得不在今夜,率领你们前去突击敌营,目标则是敌军大汗,皇太极。” “此战,本官便会亲自上阵,冲锋在前,带领你们前去和强大的敌军厮杀,力争取得最后的胜利,求得我等和满城百姓的一线生机,也为困守锦州的袍泽兄弟们解围; 此战相信会是极其艰苦的一战,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和诸位先讲一个故事。” “你等可曾听过三个和尚的故事?”赵无忌环顾下面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沉声问道。 右侧黑旗军士卒们依旧如雕塑般纹丝不动,而左侧官军队伍中,明显因赵无忌的这个问题,引发了一些骚动,那些原本显露着畏怯、紧张和恐惧的眼神,如今却是多了几分好奇之情。 “很久以前,曾有一座深山古寺,那里住着一名和尚,因山上无水,故他每日都要下山打水取用,虽然有些疲累,但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然好景不长,随后寺庙中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个和尚,时间长了以后,三个和尚都希望对方去下山打水,而自己则乐享其成,因此他们互相推诿前去打水的任务,谁也不肯下山,以至于寺庙中虽然多了两个劳力,却反而没有水喝了,因为他们谁也不肯自己吃亏,为其他两人打水。” “这个故事的最后结局就是,有一天寺庙中突发大火,因为水缸里没水,三个和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寺庙被大火慢慢地吞噬,烧毁。” “这个故事,与松锦之战,我军战败的那一役,何其相似!”赵无忌望着众人,脸上露出惋惜和沉痛的神情。 “当日之战,我方足足有十五万大军,若是能够众志成城,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齐力抗击强敌,又岂会被七万满鞑给轻易击败,以至于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此战我军阵亡约十万余人,人人都想抛下别人逃生,没想到最后变成了一起死!”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便是,谁都希望别人去上阵搏杀,自己趁机逃跑,殊不知,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这是本官想和你们说的第一件事; 战场上,凡事都指着别人去做,自己却不断畏怯退缩,那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所有人抱成一团,一起死!” “满清的四万大军如今就在城外,将我等重重包围,我军只有区区五千人,双方实力对比,远比松锦之战时我军面临的局势,更为严峻。” 赵无忌随手从身后箭壶中取出三支弓矢,双手用力,轻松地将其一一折断; 随即赵无忌再取出三支弓矢,此时却是将三支箭放在一起,他再次用力,却没能折断抱团的三支箭杆。 “一支箭,势单力薄,很容易被折断,然而三支箭合在一处,便很难折断。” “本官想和诸位说的第二件事,乃是在如今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想要取胜,想要生还,我等唯有团结一致奋勇上前,方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若还是如松锦之战般,人人都想着自己的利益,而不顾整个大局的利益,那只会导致全军分崩离析,再次重蹈覆辙!” “接下来本官想问一问诸位,你们对当前的大明,对自己的生活,可曾满意?” 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望着下面交头接耳,情绪慢慢地有些激动起来的士卒们,赵无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们虽然没有出声,但本官也能想到答案,本官便在这里替你们说罢,对于如今的大明,本官是非常的不满意!” “恐惧!绝望!天灾频频,吏治败坏,流贼如狼,官军如虎,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相信这样悲惨的事情,你们都曾经见过,甚至是亲身经历过。” “我们华夏民族五千年来,经历了无数的难关,闯过了数不尽的惊涛骇浪,每当我们华夏民族危难之时,总有英雄会横空出世,舍头颅,抛热血,不计自身得失安危,只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们为的是什么?他们为的是我们华夏民族的下一代,或许他们会在前进的道路上倒下、死去,但他们的牺牲,会带给整个民族一个崭新的明天,能够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至于再继续过这种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生活!” “大明的很多地方,无数村镇中,或许那里不一定有道观,有寺庙,但一定会有祠堂,祭奠祖先的祠堂!” “那是因为保卫护佑我们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而是我们勇敢祖先的英魂!” “正是我们那些奋不顾身、勇于牺牲的祖先,用他们的铁和血,为我们这些后人,从无尽的荆棘中,趟出了一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本官希望,诸君能在稍后的突击中,贡献出你们的力量,沿着我们勇敢祖先指引的方向,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前进!” “我们勇敢的祖先英灵,在天上看着你们!我们将像他们那样,用我们手中的兵器和我们的热血,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的幸福,结束这充满恐惧令人绝望的乱世!” “此战,本官将与你等一起,冲锋陷阵!” “此战,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第九百四十九章内外夹击 距离杏山几十里地之外的塔山城。 城头上,一杆黑色的军旗在夜风中不断招展,月光下,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一个大大的‘秦’字,白杆兵主将秦翼明站在城头之上,望着远处犹如巨蟒般将塔山城包围起来的清兵营寨,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秦将军休要烦忧,”一旁的山海关总兵马科见状,颇有眼色地小意宽慰着秦翼明,“塔山虽然是小城,然而城池易守难攻,加之身后不远处便是宁远重镇,吴三桂将军率领的关宁铁骑驻扎于此,救援亦是极其方便,更何况城中兵精粮足,这些鞑子便是再围个一年半载,也拿我等无可奈何,只能是空自靡费力气。” “既如此,为何吴总兵的援军迟迟未到?”秦翼明冷冷问道。 马科顿时脸上神情为之一滞,他想了想,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吴将军正在等待时机吧?” “但愿如此。”秦翼明说道。 秦翼明是副总兵,官职上要比马科还小上一级。 但秦翼明是赵无忌手下心腹爱将,而赵无忌乃是此次辽东战场上的总指挥,相形之下,马科因松锦之战的失利,如今尚是戴罪立功之身,是以他对这位钦州伯手下的爱将、红人,平日里一直都是十分的恭谨巴结,刻意讨好。 “不知道杏山城那边战况如何了。”秦翼明似是在自言自语。 “秦将军放心,钦州伯乃是我朝的常胜将军,杏山城也是城高壕深,赵大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夜色中,马科看到秦翼明似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从夜风中传了过来。 “但愿如此。” 杏山城门处,此刻无数堵塞城门的沙袋皆被挪开,赵无忌手持陌刀,带着手下五千兵马,并李定国,商敬石,虎大威等众将,快速地从城中鱼贯而出。 明军默不作声地在黑夜中快速行军,寂静的夜晚,只听得见将士们急促的脚步声,身上铁甲甲片清脆的撞击声,以及被软布包裹的马蹄那轻微但是沉闷的踏地声。 依旧是故伎重演,依旧是夜袭敌营。 杏山城远处,清军的营寨后方,一处小小的山丘上。 刘芳亮放下手中望远镜,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一千五百名明军骑士,目光坚毅地静静驭马伫立在那里,犹如万古以来恒久不变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这几日刘芳亮率军尽量地隐匿踪迹,想方设法地躲避清兵的耳目,破炮营,战多铎,连番两场苦战,杀伤了无数敌兵后,饶是枪骑兵神勇异常,却也损失了近五百士卒。 望着身后这些铠甲上遍布细小缺口和灰尘,脸上亦是一副风尘仆仆模样的勇敢将士,刘芳亮用力拉紧缰绳,将胯下战马掉过头来。 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士卒的面孔,刘芳亮用尽量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诸位,此次战役,可能是我们在辽东的最后一战,也可能是我们很多人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本将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大人曾说过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此战若胜,清兵退兵,此战若败,则短期内华夏再无人能抵御清军兵锋。” “无论如何,便请诸君跟随本将,在今日的夜里,痛痛快快地大杀一场罢,无论……,结果如何!” 一席话说完,刘芳亮更不迟疑,猛地调转马头,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提着陌刀,用力一夹马腹,便向着远处黑沉沉的清兵营寨杀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一千五百名枪骑兵组成的黑色铁流,亦是开始缓缓加速,不断跟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毅的神色,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奋勇向前。 内外夹攻,袭破敌营! 一轮血色的圆月,带着浓郁的诡异和不祥气氛,静静地挂在犹如天鹅绒一般的黑色天空中,俯瞰着下面黑暗的大地。 远处的清兵大营,大部分区域皆已陷入了一片黑暗,显然那里的清兵士卒已然熟睡,营寨中只有稀稀拉拉的火把燃起,维持着一点模模糊糊的照明。 庞大的清兵营寨,便似是一只刚刚陷入沉睡的洪荒巨兽般,而明军则像是一个弱小的猎人,小心翼翼地向着这只巨兽所在的方向前进。 赵无忌率领一千火枪手,已经来到到了第二道壕沟处,前进道路上明军曾遭遇两拨清兵的巡逻小分队,都被商敬石,虎大威等人率领弓手,以猝不及防的猛烈弓矢射击,将这些清兵当场击杀。 明军步卒身后背负的木板已经少了很多,大量的木板被铺设在他们身后的第一道壕沟处,以供潜伏在后方的明军骑兵快速通过。 然而就在这第二道壕沟之处,明军终于遇上了第一批成建制的清兵,一支约百人的清军巡逻兵。 一番交锋后,商敬石等人虽然射杀了其中一部分清兵,但还是有一部分清兵,抢在被明军消灭之前,向身后不远处的清兵大营发出了警报信号。 沉睡中的洪荒巨兽慢慢地蠕动身体,逐渐从梦中醒来,清兵临时前的惨叫声与钢铁刀剑与甲胄的撞击声,逐渐地引起了营寨中越来越多清兵的注意。 望着黑暗中越来越多的火把向着这边逼近过来,望着蜂巢般的清兵营寨变得越来越热闹,动静也越来越大时,赵无忌当机立断,命手下士卒不要在隐匿行踪,全力开始对敌军营寨进行突袭。 突然之间,在黑暗的夜空中,爆起了三道亮丽的绚烂轨迹,红黄蓝三色信号弹,盛开出绚烂的烟花,划破了这寂静灰暗的天空。 信号弹所指向的方向,正是清军大汗皇太极的营帐。 李定国率领着两千枪骑兵,看到信号发动,当即纷纷开始催马向前,不再隐藏踪迹,纵马沿着信号弹指引的方向,向着前方不断疾驰而行。 在第二道壕沟处铺设好木板之后,赵无忌率领手下火枪手,开始拼命向着最后一道壕沟的方向涌去。 请居民营寨中,一处极为普通的营帐内,在昏暗的烛光下,皇太极浑身披挂,全无半点倦意,坐在椅子上,手里持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随即索尼的身影出现在了营帐门口,禀道:“大汗,如您所料,赵无忌果然率军出城,打算夜袭我军!” 皇太极听了,不惊反喜,他站起身来,仰天便打了个哈哈,“赵无忌此人一向性喜行险,果然被朕料了个正着,来人,扶朕上马,朕要亲自前去会一会他!” 索尼急忙命人牵来战马,皇太极大步离开营帐,随即翻身上马向外面奔去,马福塔手持狼牙棒,率领两千白甲兵紧紧地拱卫在他的身旁。 “诸位勇敢的女真猛士们,且随朕破敌!”皇太极咬牙切齿地大声咆哮道。 第九百五十章短兵相接 怒吼之后,皇太极用力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顿时便如离弦之箭般,嗖的一声便窜了出去,方向,正是前方厮杀声最响亮之处!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清兵士卒闻讯匆匆赶来,皇太极身后的队伍犹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声势浩大地向着远处的明军杀了过去。 气势汹汹的皇太极在众多士卒护卫下策马狂奔,很快便来到了营寨边缘之处,望着远处纷纷乱乱的火光,听着那些在夜晚传得很远的厮杀和刀剑撞击声,皇太极皱了皱眉,当即果断下令。 “立即打开营门,朕要亲自出去迎敌!” 摆在皇太极面前的,其实有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是出去迎战明军,另一个就是依靠着坚固的营寨,利用防御工事和有利队形,以逸待劳,等待明军来攻。 然而皇太极毫不犹豫地就放弃了看上去似是更为合理的第二个选项,其原因,乃是他想起了爱子豪格被赵无忌破营袭杀的前车之鉴。 赵无忌用兵,向来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常常出奇兵致胜,看似坚不可摧的营寨栅栏,鹿角,拒马等物,明军却可以依仗其新式武器而轻松摧毁,从而在瞬间给战场上对手造成极大被动。 一旦被明军破营而入,陷在营寨中的皇太极既不容易得到手下的快速支援,也很难将消息传递出去以调兵遣将。 所以倒不如直接出去迎战明军,至少在外面宽阔的土地上,更利于清军的骑兵行动,并且主动出击也能提高己方的士气。 听了皇太极的命令,清兵士卒急忙打开营寨大门,如潮水般的清兵顿时便蜂拥而进地涌了出去。 带着一万多名精锐士卒,皇太极杀气腾腾地杀了出去,他有足够的底气嚣张,因为他笃定对面的明军数量,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六千。 在远处的黑暗深处,在鲜红的血色月光照耀之下,明军步卒已经杀退了警戒在此的清兵,安然度过了第三道壕沟,并以木板在身后的三道壕沟中搭建了一条极为宽阔的道路。 更远处的黑暗中,李定国率领着两千枪骑兵,顾不得隐藏动静,正在不断催马杀来,赶往战场。 皇太极望着远处人影绰绰之处,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皱着眉头勒住了马。 他能听出来,虽然明军占据了出其不意的优势,但是已方军队已经部分阻挡住了明军的攻势,明军突进的速度正在变慢。 身为大清国大汗,他是一军的首脑,不是冲锋陷阵的骁将,他要在远处看明白战场的虚实,而后运筹帷幄,决胜战场。 左侧传来大批战马驱驰奔腾的声音,显然有援军在高速接近,不多时,老将图尔格率领着一万骑兵从左翼及时赶到了战场。 也幸得皇太极未雨绸缪,这几日一直在提醒手下士卒明军夜袭的可能性,是以今夜大多数清兵都在枕戈待旦,便是休息,也基本上是穿着衣甲,抱着武器和被而眠。 皇太极久经战阵,对明军的夜袭他早已做好准备,除了在夜间派出多支小股部队在外巡逻外,又命老将图尔格率一万精兵,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接明军可能到来的夜袭。 是以图尔格才能如此快速地赶到战场。 “传朕的命令,令图尔格速速率军上前迎敌。”皇太极冷冷地向着索尼传下命令。 “喳!” 前方负责警戒的小股清兵,只能牵制住明军前进的步伐片刻,真正要阻止住这批下定决心不畏牺牲的明军,非图尔格这样的主力部队不可。 赵无忌率领千余火枪手刚刚击溃了面前的数百清兵,便看到黑暗中,无数的清军骑兵身影显现在远方,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凭借感觉,赵无忌估计敌军怕是有成千上万人。 “大家不要急,停下脚步原地防守!”眼看前面的清兵数量似是远胜已方,赵无忌急忙下令,“火枪手停止射击,抓紧时间装填弹药!” 赵无忌的后面还有虎大威率领的两千步卒以及正在高速向着前方杀来的李定国率领的两千枪骑兵,赵无忌的意思,是要守在原地等待后军到来。 之所以选择夜袭,除了想要达到出其不意奇袭的目的外,另一个原因便是赵无忌认为,夜战中明军可以占据一定的优势,聊以抵消一些与清军兵力上的差距。 这个时代的古人,大多都有夜盲症,一旦到了晚间,在昏暗的环境中,很容易看不清或是看不见事物。 洪承畴十五万大军在夜间突围中,大批士卒互相践踏而死,更多的士卒则慌不择路地冲进了大海中,活活溺死,这其中也有夜盲症影响的原因。 夜盲症这种病症,在后世早已得到解决,夜盲症的病因是缺乏维生素a,可以通过食用动物的肝脏和胡萝卜等富含维生素a的食物来治疗。 清兵由于经常前去大明境内劫掠,是以他们的伙食非常之好,因此他们的夜盲症症状相比大明官军,相对较好一些。 但赵无忌手下的士卒则全都没有夜盲症,因为在平时训练之余,赵无忌便有意识地将猪肝、鸡肝、鸡蛋以及胡萝卜等食材添加到手下士卒的伙食之中,在庆记商行等手下产业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下,添加这些食材的成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是以黑旗军早已彻底解决了夜盲症的问题。 赤红脸膛,颔下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图尔格眼露凶光,右手提着一杆沉重的大刀,刀锋在红月照耀下,闪烁着血红的光芒,图尔格提着大刀,不断地纵马飞奔向前。 固山额真图尔格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算是满清资格较老的宿将之一,他当初曾跟随老奴努尔哈赤征战四方,立下无数功勋,努尔哈赤死后,他继续跟着皇太极征战四方,虽然因他为人较为低调而名头不响,但图尔格其实是一名非常有实力的老将,战阵经验异常丰富。 望着黑暗中隐隐约约显得有些稀疏的明军阵列,图尔格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顿时便是心中一喜。 第九百五十一章天雷炮破敌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老将图尔格只是略为瞄了瞄,便察觉到了面前这股明军的真正实力。 敌军人数并不多,充其量只有千八百人,虽然在其身后远处的黑暗中,有明军战马急促的马蹄声在不断接近,但图尔格很有把握在敌方援军到来之前,利用手头的一万骑兵,直接平推过去,突击掉面前的这点明军。 以万人悍卒突击千人敌兵,在图尔格看来,取胜已无悬念,十比一的双方人数比例,已经提前预示了此战的胜负。 看来赵无忌也不过如此,毕竟他太过年轻,连战连胜之后,他已经有些被胜利冲昏了头,居然做出了率军冒进,脱离己方支援范围这种事。 上一个率军冒进,与后队脱离太远,以至于被清兵包围所败的敌将,正是被皇太极称为‘有前权而无后守’的洪承畴! 更让图尔格惊喜的事情是,他在面前的这些明军队列中,发现了一杆黑色的巨大战旗,旗帜上绣成红色的大大的‘赵’字让他瞬间便意识到,对面之敌很可能就是明军的主将赵无忌。 这是上天要送我图尔格一场大功么? 来不及多想,图尔格厉声下令道:“全军加速,强力突击当面之敌,不得有误! 赵无忌就在前方,大汗有令,斩杀赵无忌者,封王!封侯!” 皇太极在战前确实做出过这样的承诺,在皇太极看来,洪承畴死后,赵无忌已经成了清兵入住中原的最后一道障碍,能除掉赵无忌,进而得到大明的锦绣河山,一个王侯的爵位,又能算得了什么。 听得主将命令后,万名清军骑兵抖擞精神,齐齐挥动武器策马疾驰,声势极其惊人,仅仅在气势上,便压住了面前数量少得可怜的明军一头。 明军早已结成一座方阵,在图尔格看来,对面的明军似是已经被己方的骑兵突击给吓得呆住了,居然是一动不动,既不敢前进,又不敢后退逃跑,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随着双方距离的越来越近,图尔格更是不断催马前冲,企图利用己方人数众多的优势,一举击溃面前的这支小股明军。 即使不用武器,一万匹战马,就是用马蹄子踩,也能将前面的千余明军活活踩死! 四百步,三百步,清军骑兵纷纷拉弓搭箭,将手中强弓拉得宛若一轮圆月般,随时准备射出手中利箭伤敌,图尔格的脸上,狞笑开始显现。 明军的火器犀利他是知道的,是以图尔格冲在队列的正中间,他已经做好了牺牲掉队列最前的千余名清军骑兵的准备。 能够灭掉前面这股明军,哪怕己方损失五千人,也是值得的。 眼看双方距离已经突破三百步,进入二百步的范围之内,就在这时,图尔格发现前方的明军突然异动。 他们突然整齐划一地趴在了地上,像是放弃了抵抗,又像是要躺下休息! 包括图尔格在内的所有清军骑兵顿时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战术。 相比站立的姿态,趴在地上可以最大可能地减少自己的目标大小,并且一旦人趴在地上,敌军的远程武器也很难击中他们。 趴在地上作战虽然有减小己方目标大小的效果,但是在古代,几乎没有步卒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对付敌军骑兵的突击。 因为在这个时候,己方士卒选择趴在地上,看上去很难被敌军攻击到,但是同样地,他也无法攻击敌军。 趴在地上根本没法使用那些常规的武器,无论是长枪大刀还是弓矢,但是火枪等火器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黑旗军的三眼燧发枪带有枪托,趴在地上也可以正常的射击,只是装弹会稍微麻烦一些。 此外卧倒在地的战法和手榴弹正是绝佳的搭配,趴着不会影响手榴弹的投掷,并且由于是匍匐在地,也能躲避无差别攻击的手榴弹碎片,将手榴弹对己方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匍匐前进这种被清兵看起来觉得近乎无赖的作战方式,乃是赵无忌在这个时代的首次创举发明,在此之前,从未有一支军队采用过如此作战方式。 图尔格率领的万余清兵有幸成为享受这种战法的第一批试验品。 匍匐下去的明军队列中,二三十个犹如积木般的方方正正的黑色影子看上去尤为引人注目。 “向前方敌军发射天雷炮!数量十枚!”赵无忌抓住时机下令道。 赵无忌口中的天雷炮,其实就是多管火箭弹,只不过这些火箭弹在弹体结构上,加了一点小小的改进。 赵无忌命人在火箭弹的弹体上加装了一些巨大的哨子,这样火箭弹被发射出去后,哨子遇风则鸣,会使得火箭弹在飞行的过程中,会发出极为尖利刺耳的声音。 这样的天雷炮,赵无忌一共有二十架,数量并不是很多。 毕竟他前来辽东的初衷是做辅助,带太多武器,一个是战船装不下,另一个也没有必要,谁承想洪承畴败得太急,还未等赵无忌登陆辽东,不但明军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就连洪承畴本人也被清兵捉了去。 天雷炮是赵无忌针对满清骑兵多,战马多的特点而有针对性地设计并制造出来的。 战马就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一种牲畜,动物对未知的东西和声音,总能激发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来。 就比如老虎,虎啸山林,多大的威风,多大的气势! 但老虎啸叫,还真不是为了装x,而是为了震慑猎物,将猎物吓住,无论是马和鹿,又或是牛羊等动物,一旦听到巨大的虎啸声,基本都会被吓得四肢发软,或惊慌,或发呆,这都为老虎的进一步捕食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尖利的哨子声能扰乱恐吓战马,对其造成混乱,进而扰乱敌军原本整齐的队列,这是对付骑兵队非常有效的一种利器。 当初八国联军入侵大清,与僧格林沁的蒙古精锐铁骑决战八里桥时,就是用的火箭炮,给清军骑士的战马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和混乱,然后才趁势一鼓作气击破了数量远远多于己方的清兵。 据说八里桥之战,清兵死伤数万,而八国联军只损失了几个人。 八国联军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并不妨碍赵无忌借鉴他们的战术,提前准备好了火箭炮,并且黑旗军的火箭炮相比八国联军的火箭炮,还特意多加了一些哨子,更添声势。 只可惜赵无忌来得匆忙,并没能带来太多的火箭炮,除了二十架天雷炮之外,赵无忌还有十架喀秋莎,不过这喀秋莎赵无忌是准备用在袭破敌营的时候,暂时他还不打算动用这些武器。 且说清军这便,正在率军向前冲杀的图尔格眼看距离敌军已经越来越近,他下令放箭的命令刚到嘴边,却发现前方的明军士卒突然一起趴在地上,顿时便让那些早已拉满弓弦的清军骑兵失去了射击的目标。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了趴在地上的一个小点,这极大地增加了满清骑兵射击的难度,气得图尔格当即就想破口大骂,痛骂这些胆怯无能的敌军士卒。 战场之上,为什么不能像个勇士一样,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 赵无忌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明伯爵,这么卑劣怯弱的作战方式,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不过很快图尔格就醒悟了过来,心中顿时一喜。 敌军趴在地上,固然是能躲掉己方弓矢的射击,但同样地,趴在地上的明军士卒也失去了拉弓搭箭的能力。 清兵数量十倍于明军,战马速度也已加速到了最高速,便是不能远程射杀这些明军,光靠战马的马蹄子,靠近了踩也能将这些明军踩成烂泥。 “抛射放箭!”虽然明军趴在地上很不容易射中,但图尔格依旧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铺天盖地的箭雨顿时便向不远处的明军士卒所在地飞了过去,如蝗虫般,密密麻麻,遮天蔽月。 明军士卒并没有进行反击,而是纷纷缩成一团,用铁盾护住自己的躯干部位。 望着趴在地上的明军士卒,图尔格突然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他想起了明军的火枪,火枪射程可比弓矢远,按照以往,都是明军利用火枪抢先发动弓矢,却没想到,今日却是使用弓矢的清兵率先攻击。 其中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 “全速前进,踩死这些明军!”来不及多想的图尔格急忙大喊着下达了命令。 清兵士卒齐齐用力夹紧马腹,奋力挥鞭,催马更急。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明军的阵营中,突然燃起了数点宛若星光般的微弱火光,随即微弱火光骤然变大,变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球,火球推动着火箭,不断加速前冲,带着阵阵犹如鬼哭狼嚎般的凄惨啸叫声,直直地向着冲锋的清兵当头飞来! 黑夜之中,骤然见到如此火光,听到如此恐怖的异响,冲在最前方的几百匹战马以为是有不知名的猛兽出现,顿时便被吓得掉头就跑,全然不顾马背上骑兵的拼命喝骂和拉扯。 第九百五十二章进入白刃战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乃是动物的天性,无论人或是牲畜,皆是如此。 有的战马开始掉头向左或是向右拼命地逃窜,想要避开迎面飞来的恐怖怪物,只不过他们这一掉头,顿时便冲撞到了一旁尚未受惊,正常奔驰的战马身上。 也有战马吓得转头就往回跑,结果和后面猛冲过来的清兵骑兵撞了个正着,高速疾驰的战马互相撞击,失去平衡后结果往往就是两者双双摔倒在地。 明军发射的天雷炮还未冲到清兵的阵列之中,清军骑兵阵列便已经一阵大乱,原本整齐的队列当即变得混乱不堪。 你撞我,我撞你,战马纷纷由于撞击而倒地,而倒地的战马,又成了后面疾驰而来清军骑兵的障碍,清军骑兵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跌倒,场面异常混乱。 见到此情此景,图尔格当即心中一沉。 火箭弹发出尖锐凄厉的啸叫声,在清军的阵列空隙中穿行,时而将挡在前面的战马或是清兵穿成肉串,并在片刻之后落地爆炸,火箭弹体内无数钢铁碎片四处激射开来,将周围大片区域的清兵骑兵纷纷打倒,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气浪,使得侥幸未死的战马变得更加疯狂。 顿时,图尔格率领的一万骑兵都变成了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望着前面混乱一片的清军骑兵,赵无忌心中却是有些遗憾。 哎,手头的火箭弹还是太少了,威力强大的炮营也不在身边,逼得自己只能亲自上阵,以残阵突击当前强大敌军。 十发火箭弹给清军造成了巨大的混乱,但由于数量过少的原因,同样有大批的清军骑兵没有受到火箭弹的波及。 混乱中,但老将图尔格率领着部分清兵士卒操纵着战马,以高超的马术,躲过了地上的人马尸体和四处乱冲的疯马,疯狂地冲杀到了明军士卒们的前面。 望着眼前只有千人左右的明军士卒,图尔格禁不住紧咬钢牙,脸上狞笑早已消失不见,心中恨意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都说赵无忌此人难以对付,今日一战,果不其然,自己手下的这一万精兵,原本都是战场上厮杀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百战老兵,每一个都是能征惯战的精锐老兵,却没想到被赵无忌突出奇招,用这种不知其名的武器,把几乎全军的状态都给弄成了混乱。 征战沙场多年,手下曾屠戮过无数敌军性命的图尔格何时曾吃过这种大亏,望着一片混乱的己方阵容,图尔格气得暴跳如雷,一颗心仿佛也在不断滴血。 “杀杀杀!”被气得发疯的图尔格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知道大声嘶喊着命令手下冲杀,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掠过,发现尚有三四千骑兵跟随自己,图尔格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有赖于己方士卒的训练有素以及明军那种神秘武器数量上的不足,受到扰乱的己方士卒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距离还有一百多步,这在战场上,已经属于非常近的距离之内了。 战马冲锋起来的速度非常快,一百步的距离,只需两三个呼吸的时间,清兵就能冲到明军阵中。 踩死这些可恶的明军!图尔格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个念头,当然他也没忘记大声提醒手下士卒放箭。 还没等清兵将手中弓箭射出去,在火箭弹发射之后,明军抢先开始了反击。 呯呯呯呯一阵火枪声音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二百多个清军骑兵纷纷在惨叫声中,中弹落马。 赵无忌站在己方的队列核心处,指挥着趴在地上的千名火枪手,以三百人为一组,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三段射击。 因为三眼燧发枪一次能发射三次,所以赵无忌的三段射,其实是九段射。 一千名火枪手,一轮九段射下来,已经将冲过来的清兵们杀伤了大半,待到几个呼吸之后,图尔格率军杀到距离明军阵地只有十余米时,眼角余光闪过,却发现跟随自己的,只剩下一千多人了。 其余骑兵,都死在了冲锋的路上。 高高举起手中的厚背大砍刀,望着咫尺之遥的明军士卒,图尔格愤而催马急速上前。 三段射击之术,图尔格对此并不陌生,由于火枪手装弹需要时间,每一轮三段射中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瞬间的火力空隙出现,而现在,正是前排明军枪弹已经放完,但后排士卒尚未装弹完成的阶段。 图尔格紧咬牙齿,挥舞着手中大刀,脸色狰狞地向着明军杀去。 只要让清兵杀到近前,这些远战极其犀利,近战也极为孱弱的明军火枪手,便只能任由自己等人肆意屠戮。 在图尔格看来,趴在地上的这些明军,就像是一只只正在蠕动的小虫一般,只要勇士们冲上前去,只靠战马,也能将他们活活踩死! 打着如意算盘的图尔格率军冲得正猛,这时发现明军阵地中再有异变产生! 几十颗黑色的铁疙瘩突然从明军队列中飞了过来,铁疙瘩的尾部冒着袅袅青烟,很快便落到地上,向前不断滚动。 不好,是卑劣敌军扔出来的卑劣武器——手榴弹! 前日攻城之日,图尔格曾见识过手榴弹的威力,图尔格眼中瞳孔猛然缩小! 几乎是本能地,图尔格猛地趴在了战马上,他尽力蜷缩身体,让自己的身躯贴近在战马身上,企图用战马庞大的身体,为自己遮挡手榴弹爆炸时的冲击力和四溅铁片。 轰隆隆一阵巨响过后,好容易冲到明军近前的残余清兵顿时便被炸得一片人仰马翻,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被炸成了一个个血葫芦,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因剧痛而不断地惨嚎悲鸣。 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浓重的血腥味和手榴弹的硝烟气味混在一起,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这片土地似乎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绞杀了无数清兵士卒们鲜活的血肉。 真是太惨了,站在远处的皇太极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一幕,心脏骤然抽紧。 真是太爽了,望着根本没损失几个人的己方阵营,望着冲到面前残存无几的地方士卒,赵无忌操起手中陌刀, 一声大吼后,便带着士卒们冲上前去。 明清两军,即将开始最残酷的白刃战! 第九百五十三章阴险杀招 敌军已经杀入阵中,此时无论是火枪还是弓矢,远程武器已无法使用,伤人伤己的手榴弹在近战中也被禁止,在侥幸存活下来的清兵已经不多时,赵无忌果断率领手下发动了白刃战。 图尔格的战马也被爆炸的气浪所掀翻,身中无数碎铁片的战马惨叫嘶吼着,重重地摔在地上。 抢在战马倒地之前,图尔格一骨碌从战马上跳落地上,略微伸展手脚,图尔格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 前面明军已经纷纷手持上了刺刀的火枪冲了上来,图尔格迅速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急忙快跑两步,从地上拾起刚刚掉落地上的厚背大砍刀,大吼了一声,便率领着残余的手下,同样迅速地向着前面不远处明军士卒冲去。 图尔格晓得,自己必须要赶在敌军再次投放手榴弹之前,杀到敌军面前,形成混战,这样一来,顾忌伤害到己方士卒的明军将不敢再次使用手榴弹。 图尔格率领的这支人马,乃是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百战悍卒,虽然连连遭受沉重打击,但仍有几百名清兵士卒,不顾身上伤势,弃了倒地不起的战马,纷纷举起手中马刀或狼牙棒,向着身前不远处的明军冲杀了过去。 图尔格动作极快,仅仅一个呼吸之间,已经率领着手下与对面杀来的明军混战作一团! 肉搏是图尔格最擅长也是最有把握的领域,尤其是肉搏的对象还是并不擅长近战的火枪兵。 图尔格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对手,距他身前不远处,一个明军将官模样的人正手持陌刀冲来,图尔格脸上露出狞笑,提起沉重的大砍刀,便向着此人迎了过去。 图尔格身高两米,身材异常魁梧高大,而他的对手则比他稍矮一头,但身材强壮结实,气势上并不输给他几分。 赵无忌望着冲过来的图尔格,脸上并无半分惧意,就在图尔格挥舞大刀猛冲过来之时,赵无忌反而放慢了脚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灼灼有神。 觑准机会,赵无忌突然大吼一声,腰部微拧,右腿向前一步,双手端着陌刀,猛然向前刺去! 大刺杀术! 赵无忌这一刀,取之于后世华夏军队拼刺刺刀的战术,细长的陌刀刀锋在血色月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冷冽的锋芒一闪即逝,直奔图尔格的喉咙而去! 图尔格当即吃了一惊,他那高大的身躯原本是用力前扑之势,眼看陌刀袭来,也亏得他战阵经验丰富,加之体格强悍,发一声喊之后,他左脚猛地在地上一点,一阵剧痛后,他硬生生地将前冲之势改成了侧滚,抱着大刀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躲过了赵无忌那致命的一刀! 强忍左脚上的剧痛,图尔格咬着牙,猛地站起,随即他嗷的一声吼叫,双腿用力蹬地,再度向前急窜而出! 图尔格双眼血红,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奔着赵无忌,用力向下挥落,大砍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向着赵无忌的头颅上狠狠打去。 从图尔格打滚倒地,到再度站起,再到突然窜出,这一连串的动作,亦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完成。 这一套快速连贯的身法,乃是图尔格最得意的杀招之一,凭借此招,他曾在战场上斩下无数敌军的首级。 厚背大砍刀带着呼呼的风声,迅速无比地向着赵无忌呼啸而去! 图尔格自忖自己这一刀对方绝对避无可避,凭借自己的天生巨力,完全可以将敌将一刀两断。 赵无忌确实没想到图尔格的反应会如此之快,他正准备挥刀斩杀滚在地上的敌将,却没想到这敌将一连串动作下来,却反客为主,抢先对自己出手。 望着呼啸而来的大刀,赵无忌也只得改刺为举,双手托着陌刀猛地一举,用枪杆硬生生地扛住了图尔格大刀!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图尔格这一下势大力沉,硬是在陌刀那钢铁制成的枪杆上,砍出了一连串的火花来,赵无忌只觉得双手震得一阵发麻,手中陌刀也有些把握不稳。 赵无忌双手虎口处,缓缓流下鲜血,但赵无忌犹自咬牙,双手死死地抓着陌刀,用力上举,牢牢地挡住了图尔格的大刀。 主动权在手的图尔格毫不犹豫,双手用力,再度举起手中大刀,准备再次挥刀斩落,斩杀对面的对手。 赵无忌看着对方微微踮起的左脚,心中一动,他双手依旧保持上举的动作,左脚突然上前一步,飞起右脚,狠狠地向着图尔格的左边小腿踢了过去。 图尔格的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不得不承认对面的敌手观察很敏锐,他的左脚确实在刚才突然转身时,有些扭伤,但并无大碍。 图尔格自负皮糙肉厚,对明军这一脚并不在意,双手依旧将手中大刀继续高举,准备再次给予对面的明军以沉重一击。 刚才的交手中图尔格已经发现,对面的明将在力量上远逊于自己,以图尔格的经验,一般这样的对手,三下两下也就能将其解决掉了。 挨上一脚,换取抢先挥刀的出手权,图尔格觉得还是十分划算的。 后背大砍刀终于举到了最高处,图尔格眼露凶光,正待双手用力下劈,斩死对面明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图尔格蓦地觉得自己左脚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他讶然向下看去,只见那明军士卒的牛皮战靴,已经狠狠地踢在了自己的小腿处。 图尔格感觉自己的小腿处不是挨了明将一脚,而是被一根铁棍狠狠地砸了上来,这阵剧痛,当真是痛彻入骨,令人难以忍受。 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图尔格疼得呲牙咧嘴,疼得他整张脸都变形了,对面明将这一脚出乎意料地凶狠,图尔格感觉自己的小腿好像被这明军给踢折了。 啊的一声惨叫后,图尔格受伤的小腿终于再也无力支撑他那沉重的身躯,他情不自禁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赵无忌一击得手,再不迟疑,手中陌刀如毒蛇般猛地前刺,唰的一声,一朵鲜艳的血花在图尔格的喉咙间绽放出来,在妖异的美丽血花中,图尔格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生机很快就迅速逝去,眼前一黑后,图尔格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鲜血从他的喉咙中汩汩流出,没多久便染红了他周围的一片土地,图尔格的左侧小腿明显地呈现出一个不自然的弯曲角度,显然显然刚才赵无忌那一脚,直接踢折了他一条腿! 望着到底抽搐死去的图尔格,赵无忌心中暗道侥幸。 图尔格直到死前,也不知道自己战败的真正原因,竟然会是一只靴子。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战靴。 赵无忌脚下的战靴,其实还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杀人武器。 赵无忌手下士卒全部都穿着这种牛皮或猪皮,羊皮战靴,皮质的外表下面垫上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钢板,因钢板的加入,此外靴子的底部前侧,也加上了一层钢板,由于加入钢铁的缘故,整个靴子亦是分量十足。 战靴的灵感,来自于后世华夏军队的军勾皮鞋。 后世的军勾皮鞋,厚重,结实,坚韧且内藏钢板,用力一踢之下,能轻易踢断人体的骨头,饶是图尔格征战沙场三十余载,也没见过这种实际是来自于三百年后的军用战靴。 所以图尔格就悲剧了。 这也怪不得他,谁又能想到看似普通的靴子,居然里面也暗藏杀机呢。 沉重的动能加上靴子前端的钢板,在赵无忌的用力一踢之下,便是强悍如图尔格这样的骁将,疏忽大意之下,也被对方踢断了腿。 骨头再硬,也硬不过钢铁。 同样的一幕也在战场上的其他地方纷纷上演。 火枪手的近战之术,基本就是刺杀和拦截两招,随着牛皮战靴的装备,赵无忌又别出心裁地发明了第三招,便是格挡住对方的劈砍后,用力猛踢对方腿部,待对方失去平衡后,一举杀之! 这一招虽然简单,但是非常有效,无数清兵惨死在这异常阴险的杀招之下。 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武装到了牙齿的明军火枪手,纷纷以二第一,一个正面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另一个在侧面伺机偷袭刺杀,更有身后不远处已经装弹完毕的火枪手,频频在后面放冷枪支援前方的友军。 被钢头靴子踢断腿,被侧面明军刺刀偷袭,被远处火枪刺杀,如此等等,清兵的死状各种各样,惨呼连连。 没过多久,在图尔格率领下冲杀过来的这些残余清兵士卒,便被明军给杀得干干净净,而就在此时,李定国率领着两千枪骑兵,也及时赶到了现场。 赵无忌急忙命手下再度释放了一次天雷炮,将剩下的十发天雷炮全数打了出去,将刚刚稍微有些整齐起来的清兵队列,再次打乱。 一时间战场上枪声大作,明军火枪手,弓手,枪骑兵不断以火枪和弓矢,攻击着已经乱做一团的清军骑兵队,由于图尔格战死,又被对方火箭弹扰乱了阵容,失去了主将指挥的清军骑兵队很快便溃败了下来。 一些意志薄弱的清兵,开始丢下武器,转身逃跑。 第九百五十四章决死突击 气势汹汹的一万清兵在图尔格的带领下,犹如潮水一样向着赵无忌杀来,但是没过多久,图尔格的残部,又同样地如同退潮的潮水般,更为迅速地向着后方退了回去。 轻易杀退来犯的一万清兵后,汇合骑兵后,赵无忌当即便是令旗一挥,指挥着手下的五千兵马,率领着李定国,商敬石,虎大威等人,顺势向着前方清兵杀了过去。 远处的黑暗中,皇太极静静伫立,他手持望远镜,默默地注视着前方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从图尔格率军突击开始,清兵被火箭炮混乱,被手榴弹炸翻,最终被以白刃战击溃的全部过程,都被皇太极一一尽收眼底。 五千最精锐的白甲兵和猛将马福塔就在身边,但皇太极丝毫没有动用他们的意思。 即使是图尔格的那一万精锐清兵,也不过是被皇太极当成试探明军火力虚实的筹码而已。 能取胜固然好,但若是不能取胜,试探出敌军的虚实来,也是好的。 只不过皇太极也没想到,试探的代价,居然是如此惨重,图尔格阵亡,以皇太极的目测来看,能逃回来的清兵,不过四五千之数。 一万精兵,居然被对方一千士卒击溃,反杀,足足战死五六千人,而面前的明军,竟似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对面明军的表现堪称无解,无论是战术运用,还是火器的威力,都远远超过了图尔格率领的清兵,今晚赵无忌表现出来的能力,令皇太极大为震怖,心忖难怪除了自己以外,满清诸王中最能打的多尔衮和多铎以及阿济格、岳托等人,也曾多次败在此人手中。 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皇太极轻轻叹了口气。 图尔格并没有白死,一番交战下来,皇太极已经发现了明军的两大弱点,以及一大致命之处。 明军的那种会发出怪响,会爆炸会放火的奇怪火炮,确实是威力奇大,十分的克制己方骑兵,给清军骑兵造成极大的混乱。 但是这种火炮也有缺点。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少。 在血色月光,以及纷乱的火把照耀下,皇太极用望远镜看得十分清楚。 明军士卒卧倒躲避清军弓矢时,高大的火箭炮发射架便已被皇太极一览无余,皇太极在心中默默点数,得到了敌军手中共三十架这种火炮的结论。 刚才对付图尔格耗费了二十架,如今赵无忌手中应该还剩十架这样的恐怖武器,皇太极在心中暗自想道。 按照二十架奇怪火炮可扰乱一万骑兵来算,剩下的十架火炮,顶多只能再扰乱五千人。 而皇太极如今身边便有五千白甲兵,此外其他营寨受到惊动的清兵们,亦是高速向这边聚集过来,皇太极身边的士卒只会越来越多。 此外皇太极还发现了明军的另一个弱点。 就是人数太少。 多尔衮说的不错,杏山城中守军数量确实不多。 杏山城门被毁,赵无忌又是夜袭出征,定然不会保留实力,但据皇太极刚才的观察,明军数量不过是四五千人左右,虽然战力惊人,但数量实在太少。 除此之外,皇太极最大的发现,便是确定了赵无忌就在面前不远处的这支明军核心处。 黑色的战旗上,血红色的月光下,红色的‘赵’字依稀可辨,再看那些训练有素,装备极其精良的明军士卒,很明显这些都是赵无忌最嫡系的部队。 看来赵无忌也是被逼得没了退路,才不得不亲自出征,率军偷袭朕的大营,皇太极在心中暗暗想道。 只要能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在此斩杀掉赵无忌,则整个煌煌大明,将再无他人,能阻止女真勇士的铁蹄南下。 皇太极目光闪动,当即就有了计较。 正待下令之际,突然一名清军骑兵纵马从远处匆匆赶来,距离皇太极还有五六米处时,便翻身从战马上跳下,匆匆打了个滚后,便跪在皇太极的面前。 “启禀大汗,东南方向有明军袭营,人数约两千左右,均是明军中最精锐的枪骑兵,敌军打着刘芳亮的旗号,极为凶悍,阿达力将军已经有些抵挡不住,恳请大汗派人支援!” 刘芳亮作为赵无忌手下的悍将,如今在满清这边知名度也是非常之高,赵无忌在这边趁夜突击,另一侧他手下大将刘芳亮亦是同时袭营,策应己方主将,却也在情理之中。 好一招内外夹击之策!皇太极暗赞一声。 只不过可惜的是,你们遇到的是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花招,也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任你有千变万化,朕只管一力破之! 略一沉吟后,皇太极急忙扭头向一旁的索尼下达命令。 “传令给豫亲王,命他立即率领手下士卒,前去东南方向,拦截袭营的明军,若是拦不住这伙明军,就叫他提头前来见朕罢!” “告诉他,朕说到做到!” 多铎手头兵力一万多人,也都是精锐士卒,拦截住只有不到两千人的刘芳亮,应是手到擒来。 若是在多铎的拦截下,刘芳亮依旧能杀过来,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多铎阳奉阴违,放水了。 皇太极深知今日便是辽东战役的关键时刻,胜负在此一举,是以对多铎的命令里,说得十分不客气。 若是多铎此番竟敢出工不出力,又或是存了养寇自重的心思,解决这伙明军后,皇太极还真敢杀了多铎以正军纪,顺便震慑手下那些蠢蠢欲动、不安分的臣子。 “命图尔格所部速速撤退,伺机重整队列,通令全军,放弃对杏山城的包围,全部向此地靠拢聚集,包围歼灭面前的这股明军!” “马福塔,朕给你三千白甲兵,你带着他们,去接应那些退下来的女真勇士!” 赵无忌是明军在辽东的主将和首脑,只要能在这里击败他,杏山城有没有到手,那并不重要。 只要能击败赵无忌,那便意味着锦州便已成为满清的囊中之物,也预示着清军在辽东战场上的全面胜利。 真正的战略家,绝不会拘泥于一城一池的得失,他们的目光放在整个战场的胜负之上,皇太极也是如此。 在皇太极心目中,赵无忌一个人的分量,抵得上大明在辽东的全部城池。 听到身后传来的鸣金声,犹自在顽抗的图尔格残部,终于如蒙大赦般纷纷拨马转头,向着后方撤退而去,而在皇太极的授意下,马福塔亦是率领着三千白甲兵冲了上去,掩护己方部队且战且退。 白甲兵不愧是清兵中的最强者,甫一出手,便纷纷以精准无比的弓矢,立刻便阻止住了正在不断追杀清军溃兵的李定国等人。 待到李定国反应过来,准备以三眼燧发枪远程杀敌时,马福塔已经掩护着已方的溃兵,且战且退而走。 在皇太极观察明军的时候,赵无忌也同样以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清兵。 便是在夜色之中,那杆纯白色大纛也是十分的显眼,大纛所在之处,应是皇太极亲至。 衣甲鲜明的众多白甲兵团团簇拥在那杆大纛周围,也从侧面证实了那里确实有满清的重要人物出没其间。 像皇太极这样的雄主,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敢冒用他的大纛,赵无忌基本确定,皇太极便在自己的身前不远处,就在那杆大纛的下面。 赵无忌的夜袭起到一定的出其不意效果,仓促之下,集结在皇太极身边的清兵并不多,算上刚才的清军溃兵和那些白甲兵,此刻聚集在皇太极周围的清兵大概万人左右。 皇太极对白甲兵极为重视,一直将白甲兵的兵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而刚才满清悍将马福塔也出现在这里,率领白甲兵拦截住了己方骑兵对敌军溃兵的追击。 这也证明了皇太极就在己方前面不远之处。 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来不及多想,赵无忌决定孤注一掷,趁着大队清兵尚未赶来之时,全力突击敌军主将,只要斩杀了皇太极,清军便是有再多的兵马,也将不战自溃。 擒贼先擒王! 赵无忌手中陌刀斜斜前指,指向不远处的清兵大纛之处,“敌军大汗皇太极便在不远的前方,全军听本官命令,发起决死突击,斩首鞑酋!” 在赵无忌的命令下,明军士卒开始缓缓前进,虎大威率领两千步卒,跟随着赵无忌手下的一千火枪手,不断向着前方的清军大纛处逼近。 而李定国,商敬石二人,亦是率领着两千枪骑兵,分成两列,一左一右护卫着己方步卒两侧,向着前方的清军杀去。 眼看明军主动出击,马福塔当即便准备上前迎敌,没想到却被皇太极给拦住了。 望着不断逼近的明军,皇太极想了想,方才下令,“马福塔,朕交给你两千白甲兵,再加上图尔格留下的士卒,你带着他们暂且上前先抵挡一阵,敌军兵力并不多,只要能挡得当前明军片刻,待到我方大军到来之时,便是眼前明军覆灭之日。” 马福塔听了,当即领命而去。 皇太极准备以拖待变,等待己方援军到来。 第九百五十五章殊死搏杀 适才皇太极看得清楚,明军还有十架那种样式古怪却威力巨大的火炮,在这些火炮被耗尽之前,皇太极并不准备派出自己的全部精锐上前迎战。 毕竟火炮猛轰之下,无论是精锐还是弱旅,皆是炮灰。 既然如此,便先让马福塔率领图尔格的那数千溃兵上前试探一番好了,耗费掉那最后十架威力巨大的火炮后,再出动手中的精锐白甲兵,一锤定音,击败当前明军,这便是皇太极打的如意算盘。 面前的明军虽然精锐,但皇太极并不认为拿下这伙明军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们人数太少。 向着前方不远处的白色大纛,赵无忌舞动陌刀,率军向前拼命地杀去,而马福塔此时也率领着骑兵队向前迎了过来。 考虑到明军手头还有那种可以发出怪响,威力巨大的火炮,马福塔有针对性地,命令手下骑兵尽量松散队形,以免被敌军发射火炮混乱后,自己人自相践踏造成伤亡。 枪骑兵队护卫两侧,大盾兵走在最前,弓手紧随其后,然后才是火枪兵,这便是赵无忌的队列安排。 望着前方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清军骑兵,赵无忌想了想,便果断命人将手头剩下的火箭弹全部发射出去! 明军人数太少,赵无忌准备全力一搏,毕其功于一役。 带着尖利的啸叫声,火箭弹尾部拖着长长的火舌,向着清军骑兵飞了过去。 几个呼吸之间,燃烧火箭弹已经在骑兵的队列中轰然炸响,十架十六管火箭弹全力一击,共一百六十发火箭弹顿时便将明军前方几百米外的地方炸成了一片火海。 燃烧弹的威力比爆炸弹更强,因为汽油燃烧时间长,可以持续不断地对清兵造成伤害。 密集的火力轰击覆盖下,冲在最前的图尔格残部几乎全部被炸身亡,葬身火海,狡猾的马福塔率领的两千白甲兵因位于最后,所以受到的冲击并不大。 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黑色的夜晚照耀得宛若白昼一般,火光中,透过望远镜,赵无忌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威严地站在白色大纛下,犹如山峰般傲然屹立的中年男人。 放下望远镜,手持陌刀,赵无忌继续带着手下拼命地前冲。 绕过一团又一团的火焰,铁流般的明军高速向着前方白色大纛逼近过去,清脆的火枪声音频频响起,将挡在前面的清兵士卒一一击倒。 面对明军的火枪攻势,便是悍勇如马福塔,也不得不一面放箭还击,一面且战且退。 没办法明军的火枪射程太远,威力又毒,在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远程对射中,白甲兵十分吃亏。 眼看前方的将士们不断败退,簇拥在皇太极身旁的范文程、孔有德两人顿时便有点慌了神。 就在片刻之前,一发火箭弹就在距离皇太极只有二百多米处凌空爆炸,爆出了一团团的火球,将周围数十米的地方皆都化为一片火海。 这是一发燃烧弹,望着不远处浑身浴火,倒在地上打滚的清兵士卒,耳中听着他们的凄惨叫声,范文程、孔有德只觉得毛骨悚然。 其中有一团火焰甚至崩到了皇太极前面几十米处,几名护卫在前的白甲兵不幸沾染上了弹体喷射出的汽油,顿时便被熊熊的火舌所吞噬,就在皇太极等人的面前,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活生生地被火焰给烧成了一段焦炭。 “大汗,敌军攻势甚猛,还请大汗暂且撤退至后方安全之处。”孔有德上前禀道。 撤退?皇太极看了孔有德一眼,没有做声。 朕乃是堂堂满清大汗,居然被赵无忌带着几千人就给吓得撤退而逃,传将出去,朕的颜面何存? 此刻范文程也顾不得摇他的羽毛扇了,他的脸上全都是惊慌之色,“大汗,赵无忌此人极为凶悍亡命,大汗乃千金之体,身份贵重,何必与其硬拼?如今敌军凶悍杀至,我等不妨暂且撤退,较为稳妥。” “更何况我方援军正在不断向着此处增援而来,眼前明军已是瓮中之鳖,迟早束手就擒,大汗何不稍退一步,以避敌军之锋芒?” 望着来势汹汹的明军,范文程和孔有德皆已有了惧意,但又不能丢下皇太极先跑,是以两人竭力想要说服皇太极撤退。 望着前面竭力支撑,且战且退的马福塔等人,又看了一眼正在奋勇挥刀,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冲杀过来的赵无忌,皇太极沉默地注视着势不可挡的明军士卒们。 熊熊跳动的火光,映得皇太极的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大汗,赵无忌有一把射程极远的火枪,大汗定要小心,以防其故伎重演。”一旁的侍卫索尼亦是上前禀道。 赵无忌当初用ak47打断了皇太极的一根胳膊,此事一直被皇太极视为奇耻大辱,是以索尼也仅仅是点到为止地提醒一下,并不敢多说。 望着远处的滔天大火,以及在火光中杀气腾腾向着这边冲来的明军,一股强烈的愤怒之情猛然便在皇太极的身上迸发了出来。 沉默中的男人突然爆发。 唰的一声,皇太极抽出了那把努尔哈赤遗留下来的宝刀,用右手将其高高举起。 “父汗当初以十三副铠甲起兵,披坚执锐,打下偌大一片江山,朕虽不才,但岂能临阵而退乎?” “取朕的龙椅来!朕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走,朕就在这里,看一看究竟是他赵无忌厉害,还是朕的女真勇士更胜一筹!” “父汗的在天之灵,定会保佑我等,取得此战的胜利!”皇太极举着宝刀,厉声喝道。 “今日朕就在此地,坐看女真勇士们破敌!” 满清在发展初期,之所以能屡战屡胜,这和他们始终选举最强者做他们的首领有很大关系。 就拿努尔哈赤来讲,当初他曾经带着三个手下,奋勇杀向敌军的八百士卒,结果最终大胜而归,从此威名远扬,能以四人击破八百人,可见努尔哈赤的悍勇。 而努尔哈赤的继承者皇太极,也确实是以军功,而不是什么别的因素,得到了满清众多贵族的拥戴,成为至高无上的大汗。 所以说清军这边实力最强的战将,既不是多尔衮,多铎,也不是第一勇士马福塔和战死在归化城下的鳌拜。 清将中战力最强者,其实正是皇太极。 当皇太极表明绝不撤退的决心,且又亮出了努尔哈赤曾使用过的宝刀以壮气势后,立即便稳定住了原本有些慌乱的清兵军心。 大汗一步未退,可见明军攻势虽猛,但局势并非不可收拾,我等更是无需慌乱,只需听令即可,这便是大多数清兵士卒心中的想法。 兵是将之威,将为兵之胆,尤其是在古代的社会,优秀的主将确实可以弥补手下士卒的弱点,指挥一群弱旅,战胜强大的敌军。 如果作战时主将先害怕了,那士卒们有样学样,也会跟着害怕,这样的话在战场上就很容易失利。 就拿松锦之战来说,明明是大明的军队在局面大占优势,兵多将广不说,武器弹药也极为充足,但就因为这些总兵们起了畏惧之心,不敢跟清兵硬拼,提出突围撤退的主张。 而在突围过程中王朴更是率先逃跑,这直接导致了十五万精锐士卒的全面溃败。 从小便跟随努尔哈赤征战四方,临敌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皇太极,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打仗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一点风险也不想冒,力求稳妥,那最终只能是战败,被敌军杀死。 两强相逢勇者胜! 所以皇太极不但不后退,反而当众宣布要坚守在这里,又拿出努尔哈赤的宝刀来鼓舞士气,是一招非常高明的策略。 熊熊火光照耀下,皇太极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平静地望着不远处正朝着自己疯狂杀来的明军士卒们。 皇太极气度威严,脸上全是一副大局尽在朕掌握中的镇定之色,所谓渊渟岳峙,不过如此。 努尔哈赤的那把宝刀,被皇太极深深地插到了地上,就在他的右手边,索尼、孔有德率领着数百名精锐亲卫,手持强弓和鸟铳,护卫在他的两侧身边。 在皇太极身旁的一片黑暗中,借着跳动的火光,三千兵白甲兵的身影时隐时现,他们人人身披三层重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狼牙棒,连枷和强弓等等武器,伫立在黑暗之中,围拢在一起,默默地守护着他们的大汗。 定下心来的清兵渐渐地便稳住了阵脚,随着来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援军杀到,赵无忌等人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就在距离皇太极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明军的攻势终于停滞,他们被清兵死死拦住,再难以前进一步。 李定国率领两千枪骑兵不断在清兵阵中冲锋陷阵,但他又不敢脱离赵无忌的主力部队太远,担心赵无忌有失。 固山额真巩阿岱此时也率领八千骑兵赶到了战场,在皇太极的命令下,他立即就加入到了对明军的阻击中。 第九百五十六章狂风怒啸 倾尽全力斩出一刀,砍下了前方一名凶悍清兵的头颅,于血花飞溅中,赵无忌迅速地后退几步,从厮杀的最前线撤了回来。 将陌刀拄在地上,赵无忌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已经不知和前方的清兵们厮杀了多久,数倍于己方的敌军,给予明军士卒以极大压力。 饶是赵无忌体力强健,此刻却也是被累的不轻,挡在面前的清兵实在是太多,而他还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令赵无忌感到有些绝望的是,借着闪烁不定的火光照耀,他察觉到有大批的清兵不断地向着皇太极所在处集结了过去。 夜袭敌营的先手优势,正在一点点的逝去。 此时此刻,赵无忌也明白过来,皇太极一定是放弃了对杏山城的包围,而将所有手下的士卒都调遣了过来,一心一意地对付自己。 所以自己这边的压力才会越来越重。 环顾左右众人,虎大威率领的两千官军士卒相对较弱,损失也最为惨重,厮杀到现在,虎大威的麾下只剩下了五百人不到,火枪手和枪骑兵损失也不小。 赵无忌举目看去,周围到处都是精疲力尽却依旧咬着牙和强大敌手厮杀的己方士卒,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密布,残肢断臂举目皆是,血腥味道四处弥漫,此情此景,宛若修罗场。 突然间,平地里猛然卷起一阵狂风,风愈来愈大,向着明军将士劈头盖脸地刮了过来。 狂风呼啸中,赵无忌顿时心中便是一紧,而在明军前方不远处的皇太极,看着身前被狂风刮得笔直的白色大纛,却是心中大喜,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略一沉吟后,当机立断的皇太极命令索尼率两千白甲兵上前助战,再度给明军施加以沉重压力,而在清军重重包围中的赵无忌,则不得不下令全体步卒原地结阵,命所有大盾兵开始居前防护。 明军是逆风,而清兵是顺风,风向对空中的弓矢影响很大,顺风射箭不但射程远,威力也大,逆风射箭射程近,威力相应减小。 是以皇太极才会将手头的两千白甲兵预备队全数派出,希望能借着狂风之势,尽快解决面前的明军。 随着四周的清兵越来越多,遮天盖地的箭雨亦是连绵不断的袭来,明军士卒的伤亡也是越来越多。 军阵核心处的赵无忌沉着脸向四周望去。 黑暗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清兵的身影在晃动,嗖嗖嗖的冷箭声亦是不绝于耳,弓箭射在精铁打造的盾牌上,激起了一阵犹如雨点般密集,叮叮当当的声音。 赵无忌身边的士卒也慢慢地有了伤亡。 军阵核心处尚且如此,可知军阵的最外围,那些骁勇的士卒们又承担了何等的压力。 啊的一声惨叫,突然在赵无忌身旁响起! 就在赵无忌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那名一直举着赵无忌帅旗的年轻士卒,不幸迎面中了一箭,那箭从他的眼窝上狠狠地扎了进去,箭杆几乎全部没了进去,沾着鲜血的箭羽,在风中不断抖动。 脑海中所有思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年轻的士卒无力地松开了擎着大旗的双手,脸上带着对这世界无比的留恋向往和不甘,向后倒了下去。 赵无忌圆睁怒目,望着他倒下的身影。 这个士卒赵无忌很熟悉,他只有十九岁,平时特别爱笑,昨日赵无忌还不经意地听他和别人说起,说道家中父母为他在钦州寻了一门亲事,只等他此战结束,便回去成亲。 却没想到,他终于没能等到成亲的那一天。 期盼的幸福生活尚未来临之前,他的生命便以永远地定格在了十九岁。 狂风之中,虎大威高大宽厚的身影在黑暗中突然闪现,他顶着狂风,手里牵着一匹战马,大声向赵无忌喊道:“大人,敌众我寡,局势不利,不如暂时撤退吧!李将军那里还有两千骑兵,定能护得大人周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人,快撤吧!” “末将愿拼死断后!”虎大威浑身浴血,身上铠甲处处残破,大腿上还有一支折断的箭杆,手中陌刀刀锋上也是缺口处处,但他的气势依旧雄浑,眼中仍有战意。 狂风怒啸中,赵无忌似是没有听到虎大威的话语,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名倒地士卒的尸体,他的双眼慢慢地变得血红一片,他的胸膛起伏,不断地喘着粗气。 几百名护卫在赵无忌身边的士卒,亦是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敬爱的主帅。 “大人……”虎大威上前一步,将缰绳硬塞到赵无忌的手中。 赵无忌猛地甩开虎大威持着马缰的右手,猛地举起手中陌刀,斜斜指向前方的天空。 “打起本官的军旗,让所有人都看到,本官绝不会后退半步!无论何时,本官就在这里,和你等一起共存亡!本官说过,此战,有进无退!”赵无忌手持陌刀,他的脸色有些扭曲变形,眼中充满决绝之意,大声喊道。 商敬石一个箭步上前,从那倒地士卒手中拾起军旗,再度将它高高举起。 “点上火把,让所有人都看到,本官就在这里,只要本官不死,旗帜不倒!”赵无忌大声吼叫道。 黑暗中迅速地燃起了十几支火把,熊熊的火焰驱散了黑暗,在狂风中不断颤抖,但始终顽强地燃烧着,不曾熄灭。 火把照耀中,赵无忌的身影显现,他目光坚毅,哪怕在狂风中,他的身姿也依然挺拔。 猛烈的狂风不断地吹拂着少年的发梢和衣衫,少年的目光,只是坚定地看向前方,看向几百米开外,同样是火光簇拥中,那个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的身影。 皇太极,你我今日便在此处,一决雌雄! 望着火光照耀下那骄傲的少年将军,望着那面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烈烈飞舞的黑色军旗,信心重新又回到了每一个明军士卒的身上,滔天的战意,亦是在他们的心中慢慢显现。 赵无忌双手紧握陌刀,犹如一只逆流而上的鱼儿般,迎着狂风,率领手下开始向前方的清军发起新一轮的突击。 借着外围大盾兵的掩护,在赵无忌的率领下,明军的火枪手和弓手们,顽强地逆着狂风,继续给围攻过来的敌军以迎头痛击。 明军缓慢而艰难地开始逆风而进。 在明军盾阵的不远处,李定国浑身是血,带着两千枪骑兵,围绕着己方盾阵不断地拼命厮杀着,以火枪和陌刀,势若疯虎般地屠戮着任何企图靠近盾阵的清兵们。 但数量庞大的清兵,在皇太极的严令下,不顾明军的顽强冲杀和己方的损伤,依旧紧逼过来,便如同一条巨蟒般,慢慢地开始收缩身躯,收缩包围圈,企图绞杀里面的明军。 场面依旧是清兵占优。 局势,在一点点地向着不可逆的方向慢慢发展。 偷偷望着身后不远处的这一切,满身鲜血,躺在地上装死的徐三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种沉重的宿命感和无力感,突然袭上了他的心头。 当兵吃粮,当兵的目的就是吃粮,可不是送死,厮杀半晌后,眼看敌军越来越多,手臂上中了一刀的徐三索性便躺在地上,企图靠装死来逃过一劫。 他的运气不错,战场上交战的双方,谁也没注意这么一具浑身是血倒地的尸体。 看着身后不远处拼命挥刀厮杀的袍泽们,徐三有些愧疚地闭上了眼睛,身子继续一动不动。 几里地之外。 刘芳亮拼了命地挥动陌刀,砍杀着一个又一个挡在面前的敌军士卒,仿佛疯了一般。 他原本灰黑色的铠甲,如今大部分已经变得血红一片,大部分都是敌人身上的鲜血,也有他自己身上流出的血迹。 眼前的清兵实在是太多,仿佛无穷无尽般,总是也砍杀不尽,手中陌刀传来的手感,让刘芳亮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把陌刀,多半是已经有了缺口,或是卷了刃,砍杀时总有一种拖泥带水的感觉,完全失去了最初的干净利落和爽快。 在他的身后,也只有不到千余的枪骑兵紧紧跟随,清兵此番抵抗的意志出乎意料地顽强,虽然被明军杀伤了许多士卒,但依旧没有半点撤退或是崩溃的迹象。 不仅陌刀,就连身上坚固的铠甲也慢慢地出现了破损和缺口,刘芳亮的后腰和左腿也中了一刀,不过伤势不重。 仅仅几里地的距离,对刘芳亮来说,却仿佛是天堑一般的难以逾越,他的对手是同样老练而勇猛的苏克萨哈,依仗着人数上的优势,拼命地与面前的这股明军周旋着。 清脆的火枪声依旧在不断响起,明军的枪法依旧精准,几乎每次枪响,都有清兵应声倒地,但望着眼前无穷无尽的清兵,刘芳亮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绝望之情。 他几乎可以肯定,短期间内,他是无法杀穿敌阵,前去救援己方主力部队了。 却不知自家大人的部队,在重重清兵的围困之下,还能坚持多久。 第九百五十七章破敌(上) 刘芳亮在这边久攻之下却迟迟无法突破苏克萨哈的封锁,禁不住心急如焚,而赵无忌那边,此时的战斗也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机警狡猾的皇太极,除了在身旁保留了一千白甲兵作为护卫之外,几乎把他手下的所有士卒,全部都派了出去,前去围攻面前的明军。 通过望远镜,皇太极欣慰地看到,那杆令自己和无数满清将领心惊胆战的黑色战旗,如今正被己方如潮水般的大军,给死死地围困在那里,不得寸进。 一名传令兵匆匆一路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太极的面前。 “大汗,英亲王有书信送到,塔山守军没有任何异动,秦翼明所部依旧被我军困在塔山城,此外也有侦骑来报,宁远城的吴三桂亦是一动不动,并没有任何想要出兵救援杏山的迹象,请大汗放心。”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中,皇太极猛然站起,他上前两步,望着不远处摇摇欲堕的明军阵营,目光阴冷,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赵无忌,此战终究是朕胜了!” 望着不断缩小的己方包围圈,皇太极欣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返回龙椅上坐下,并将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了龙椅那宽大的椅背之上。 一旁清兵急忙捧着一件灰色貂裘奉上前来,皇太极接过,笑着将其披在身上。 “给朕取酒来!朕要在这里,笑看儿郎们破敌。”皇太极得意地笑着,目光阴冷,一股强烈的自信和威严,再度返回到了他的身上。 任你再有三头六臂,可惜笑到最后的,却是朕。 念及此处,皇太极脸上笑容更盛。 自觉胜券在握的皇太极,已经开始思考起战后的诸项事宜。 此战取胜后,留下颖亲王萨哈廉在此,集结兵力,继续拔掉塔山以及宁远两城,在大将军炮的帮助下,塔山城轻易可破,至于吴三桂镇守的宁远,虽然比较棘手,但问题依旧不大。 而自己,则将速速领兵回援,收回借给多尔衮的三千白甲兵,并歼灭那股正在己方腹地四处破坏的明军。 明暗不定的火光照耀下,在无穷无尽的喊杀声和厮杀声中,皇太极陷入了沉思。 围攻赵无忌所部的清兵越来越多。 在清军一波波的冲击下,明军的阵营不断地出现着缺口,就连赵无忌,也不得不手持陌刀,率领手下的几十个亲卫,在军阵中四处增援补漏。 他每出现在一处,都能给坚持在那里的明军士卒以莫大的信心和鼓舞,而在不断的奔波和增援中,赵无忌觉得自己身上的体力,也在迅速地不断逝去。 明军阵营便如同狂风巨浪的大海上一艘孤舟般,在清兵宛若巨涛般的攻势中,似是每一瞬间都会被巨浪打翻,沉入海底,然而巨浪过后,却又总能屹立而不倒,格外的顽强。 一波波的巨浪过后,明军阵中的火光,看似微弱,但却依旧存在那里,散发光芒,黑色的军旗依旧迎着狂暴阵风,不断飘扬。 感受着自己越来越重的脚步,赵无忌咬紧牙关,手持陌刀,向着又一明军阵营中的缺口处冲了过去。 李定国带着手下骑兵,在清军阵中不断冲杀厮杀,他手中的钢枪,此刻也变成了一杆血色大枪,枪身上处处都是血迹,不断地刺死挑飞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李定国的心中并没半点喜悦,而是慢慢变得惶恐起来。 眼前清兵,似是杀之不尽一般,源源不断。 望着如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清兵,一股急躁之情慢慢地在李定国的心中滋生,他自然是看得出来,面前的局势,对己方非常的不利。 赵无忌的脸色依旧沉稳而坚定,他似是永不疲倦的战神一般,不断挥刀,斩杀,怒吼,激励着前线上己军将士的士气。 皇太极端着酒杯,脸上笑容更盛,他看得出来,面前明军看似凶猛,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己方军队依旧稳稳地包围着敌军,歼灭面前这股明军,应用不了半个时辰。 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皇太极猛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即他站起身来,微微仰头,正待哈哈大笑时,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震天般的喊杀声! 皇太极犹如突然被人掐住脖子的鸡一般,笑声戛然而止,浑身剧震! 不可思议的目光转向身后,皇太极双眼瞳孔突然缩小! 又一杆黑色军旗,出现在了己方身后! 黑暗之中,无数手持白蜡杆大枪的明军士卒,在狂风中纷纷涌出,当先一将银盔银甲,手持大枪,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马万年手持钢枪,望着不远处苦苦支撑的赵无忌所部,望着那杆高高飘扬的白色大纛,马万年来不及多想,猛然便是大吼一声! “鞑酋皇太极就在眼前,报效大人的时候到了!” “白杆兵,随本将冲杀!今日,有进无退!” 随即马万年双手持枪,率领着犹如潮水般的白杆兵,向着不远处的清兵大汗处,奋勇杀了过去。 马万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当日赵无忌在杏山城分兵之时,曾给秦翼明和刘芳亮分别留下两个锦囊。 给秦翼明的锦囊内,赵无忌定下计划,若是明军取胜,则命秦翼明单骑撤入塔山以迷惑清兵,而留马万年率三千白杆兵潜伏在外,伺机听令而动。 白杆兵一向擅长山地作战,匿迹隐踪亦是其拿手好戏,得到命令后,秦翼明于是便率辎重和赵无忌的手令退入塔山,从塔山守将马科的手里接过了塔山的指挥权,并在塔山城城头上打出了自己的旗号,以误导清兵。 而马万年则率军昼伏夜出,不求速度,只求隐蔽为上,一路小心翼翼地不断向着杏山城靠近。 由于是步卒,机动力没有骑兵那么快,再加上还要躲过清兵侦骑的查探,隐藏踪迹,是以马万年所部行动极为迟缓,今夜他们在赵无忌苦战半晌之后,方才及时抵达战场。 望着不远处脸色颇有些惊慌失措的清兵们,马万年双手稳稳地擎着大枪,步伐稳健地向着前方不断冲去。 马万年的爷爷是马千乘,东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秦良玉是他的祖母,在浑河大杀四方,震慑敌胆最终壮烈战死的秦邦屏则是他的舅祖父。 望着不远处的白色大纛,马万年此时此刻,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浑河之战,想起了战死殉国的秦邦屏,想起了当年的那一支威震天下,震慑敌胆的白杆兵。 马万年的怒吼声,在风中传的很远。 “以本将舅祖父的名义,此战哪怕我军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后退!” “诸位,随本将冲锋!屠戮敌军!” 三千名养精蓄锐良久的白杆兵们,手持长长的白杆枪,或是双手擎着三眼燧发枪,向着不远处的清兵奋勇杀去。 皇太极留在身后的清兵并不多,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面前的赵无忌身上,浑然没有发现白杆兵正在不断的逼近。 及至白杆兵开始冲杀,皇太极方才醒悟了过来。 啪的一声,皇太极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皇太极的右手微微颤动,望着身后犹如神兵天降般的明军士卒,皇太极满脸都是惊慌失措之色。 “来人,把索尼给朕调回来!把白甲兵全调回来,前来护驾!不!回来迎敌!”皇太极厉声喊道。 随着皇太极的一声令下,正在围攻赵无忌的索尼不敢怠慢,只得带着手头所有的白甲兵,转身又杀了回来,迎向了正势如破竹般向着己方突进的马万年。 马万年手持长枪,毫无惧色,奋勇上前迎战白甲兵,他身后的一千火枪手,亦是频频在远程,以手中三眼燧发枪射击敌军,将一个又一个清兵击落马下。 本已经杀得筋疲力尽的赵无忌陡然发现身边压力顿时减轻了大半,放眼看去,却见大批清兵如潮水般退了下去,而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明军的喊杀声。 刘芳亮没有这么多兵,前面的厮杀声,是马万年到了么? 原本轻巧的望远镜,此刻竟也变得分量十足,将火枪拄在地上,举起望远镜望向远方,赵无忌看到了马万年奋勇搏杀的身影。 以及他身后影影绰绰的,手持长枪不断突击敌阵的白杆兵。 赵无忌的心中一阵欣慰。 马万年终于按照自己的安排,如期杀来,牵制住了部分清兵的注意,而剩下的,就要看自己能否在逆境中破局,反败为胜了。 剩下的只能靠自己,刘芳亮应该也牵制住了一部分清兵,多铎和多尔衮的兵马迟迟没有露面,便是明证,马万年那里又牵制住一部分清兵,而此战的关键破局之处,便在自己这支部队身上。 只是厮杀的过程远超自己想象的艰苦,皇太极临阵机变十分迅速,应对方略皆是有章有法,一直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而只是在白杆兵奇兵突出之际,皇太极方才乱了分寸,原本严整的清兵阵容,此刻也出现了不小的混乱。 第九百五十八章破敌(中) 望着身边脸上露出疲态的士卒们,赵无忌突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刚才围攻的敌军实在是太多,而自己拼杀的也着实太猛了一点,几乎连最后的余力都已经使用殆尽,此刻赵无忌只觉得双手双脚沉重如铅,似乎仅仅是站着,便已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 马万年来得实在是有些晚。 望着远处拼命冲杀的白杆兵,深知战机稍纵即逝的赵无忌咬了咬牙,随手就将手中火枪扔在了地上。 他开始卸甲。 手臂上的铠甲一一卸落,然后是两腿上的铠甲,最后是胸甲,将所有铠甲扔到了地上,赵无忌只感觉浑身都是一阵的轻松。 此刻他浑身上下,只穿着布衣布服,胸前身后两面精钢护心镜,是他最后的倚仗。 眼看主帅如此,情知已到了最后时刻的身边护卫们,亦是纷纷开始卸甲,很快,沉重的钢甲便扔了横七竖八的一地。 看着周围士卒纷纷卸甲,赵无忌一言不发,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和冷静。 片刻之后,不少精疲力尽的明军士卒都跟随他们主将一起,卸下了沉重的甲胄。 随即赵无忌将手中陌刀扔给旁人,自己则从后背摘下了那支ak47。 他要再度重演山东战场上的一幕! “擂战鼓!”赵无忌低声吩咐道。 赵无忌的声音不大,厮杀了大半夜,他的嗓子已经嘶哑,随即他默默端着手中的突击步枪,便向着前方猛冲而去。 陈凡接替商敬石,双手持着那杆巨大的黑色战旗,旗杆微微前倾,指向了己方冲击的方向,随即他跟随在赵无忌身后,也开始跑了起来! 雄浑的战鼓声,在明军阵容深处蓦地响起。 这鼓声似是能深入灵魂,向战场上的每一位明军士卒,传达了他们主将所能发出的最强也是最后的命令! 全军突击!死战不退! 所有明军此刻皆已心中明了,他们的主将赵无忌,此刻已经开始亲自突击敌阵! 李定国眼中蓦地爆发精芒,无穷无尽的精力似是突然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手持碗口粗细大枪,李定国沉声下令:“全军突进,掩护中军!” 随即李定国,虎大威两人,护卫在明军中军两侧,各自率领着一彪骑兵队,替己方中军抵御着来自两翼敌军的压力。 皇太极也听到了明军的战鼓声。 望着开始孤注一掷向自己杀来的明军,皇太极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匹夫之勇而已,不值一提,皇太极轻蔑地想道。 明军的面前,依旧有数千精锐清兵在顽强地阻挡着他们,除此之外,皇太极还有后手。 在皇太极的身边,还有千名白甲兵,以及孔有德率领的五百弓手和鸟铳手,这些人是护卫在皇太极身边的最后依仗。 明军想要继续重演山东一幕,谈何容易。 因战鼓声而激励起来的高昂士气,使得以少打多的明军,反而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一般,慢慢地切开了前方清兵顽抗的阵容。 在李定国等人拼命地护卫和策应下,赵无忌率领五百多名火枪手,蓦地从清兵的阵容中杀了出来,成功突破。 望着几百米外,灯火通明的一处小山坡,以及小山坡上那杆白色大纛,和站在大纛下的那个中年男人,赵无忌开始沉声下令。 “放掷弹筒。” “连放三轮!” “面向前方,无差别火力覆盖” 这是赵无忌最后的杀手锏了,哪怕是曾一度被清兵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赵无忌也没有使用掷弹筒,就是为了能在最后真正突击的关头,能杀清兵和皇太极一个措手不及。 掷弹筒号称超轻型迫击炮,但其性能和制造难度,与迫击炮相差很大,迫击炮性能强,制造难度大,掷弹筒则相反,性能弱,但是好制造。 看似简单的迫击炮,其实制造难度非常高,起码在现在,赵无忌是搞不出来,,所以赵无忌只能退而求其次,命唐维先造了一批掷弹筒出来。 二战时最喜欢用掷弹筒的是倭国小鬼子,这种性能还不错,结构简单造价低廉的武器,倭国生产了很多。 毕竟倭国资源不足,技术能力也一般。 掷弹筒的形状类似一个很普通的钢管,使用中先将发射药盂放于钢管中,然后把手榴弹的尾部也放进钢管里,点燃发射药盂,利用发射药燃烧时产生的气体,将手榴弹远远掷出。 掷弹筒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底部封闭的钢管,以及若干份发射药盂。 结构简单,性能也弱。 相比迫击炮射击的远距离,掷弹筒的射程只有二百米左右。 但这已经足够。 二百米的距离已经超过了火枪和弓矢的射程。 所有的明军都得到了命令,除了少数明军依旧放枪掩护之外,其余明军士卒都开始从腰间解下那个不大的钢管,开始往里面装发射药盂。 片刻之后,极其壮观,堪称是遮天盖日般的手榴弹,纷纷在掷弹筒的发射之下,向着不远处如潮水般密集的清军阵营中飞了过去。 见到此情此景,皇太极蓦然色变! “护驾!”几名忠勇的清军士卒大声喊道。 随即一个又一个忠心的士卒,向着皇太极的方向跑了过去,纷纷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皇太极的身前。 轰隆隆的巨响不断在远处炸起,猝不及防的清兵们被突其而来的手榴弹给炸得人仰马翻,四处飞溅的钢铁碎片伴随着强大的冲击波,顿时便将明军面前厚厚的一大层清兵,给炸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此刻,无论是皇太极还是孔有德,都被这一波密集的手榴弹给炸得人仰马翻,一千白甲兵和那五百弓手鸟铳手,此刻也是死伤惨重。 趴在地上的赵无忌抬起头来,他有些失望地看到,前方的那杆白色大纛虽然已经被炸得破烂不堪,却依旧在狂风中傲然屹立,而在皇太极的身前,也有三四个忠勇士卒紧紧地挡在前面,如此猛烈的炮火下,皇太极竟然未损分毫! 身后的清兵已经开始弃了李定国等人,返身向后追杀而来,企图回援他们的大汗,时机稍纵则逝。 第九百五十九章破敌(下) 赵无忌端起ak47突击步枪,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随即便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般,向着不远处的皇太极冲了过去。 商敬石亦是急忙手持强弓,紧追在赵无忌的身后,而在他二人身后十余米处,陈凡举着黑色战旗亦是紧紧跟随!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明军士卒亦是纷纷起身,呐喊着向前冲去。 目标就在眼前,明军开始了最后的冲锋。 端坐龙椅上的皇太极已经开始发慌,他强作镇定地依旧坐在那里,但不停颤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的内心,面对气势如虹的明军,他正在心中反复衡量着自己是否该果断后撤。 刚才明军的那一番炮火着实猛烈,几十名忠勇士卒,为了守护他们的大汗,当场就被手榴弹给炸得尸骨无存,血肉横飞。 黑暗中,一双幽蓝阴险的双眼,犹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正在冲锋的明军主将。 作为和赵无忌交战过多次的老对手,马福塔很熟悉赵无忌的作战风格,当他听到明军擂响战鼓时,便立即做好了准备。 他策马后退,隐藏在了黑暗中,手挽强弓,默默地开始瞄准。 他准备狙击那名冲在最前的明军主将。 躺在地上的徐三,亦是听到了来自后方的战鼓响声,那鼓声似是有一种魔力,让徐三有忍不住站起身来,再度投入到战斗中的冲动。 随后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手榴弹飞了过来,吓得正准备起身的徐三再度趴下,将身躯尽量紧紧地贴着地面。 手榴弹爆炸的硝烟散尽之后,徐三再次看到了自己的主将。 望着端着一根外形奇特的短枪,冒着狂风和呼啸而过的利箭,跌跌撞撞地冲在最前的那位少年将军,有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突然在徐三的心中涌起。 这些日子以来,和自己这位主将接触的久了,慢慢地他也了解到了关于赵无忌的一些事迹。 在徐三看来,自己这位年轻的大人可谓是已经攀上了人生的巅峰,身家巨富,堪称富可敌国,这些武装到了牙齿的枪骑兵和火枪手们,都是这位大人用自己的财产,招募并训练起来的家丁。 位极人臣,现为大明太子少保,兵部侍郎,总督辽东兵马。 家中娇妻美女无数,魏国公郡主亦是其妻子之一,貌美如花的察哈尔部的苏泰福晋和淑济公主更是心甘情愿地为他做妾。 而今看着他身穿一身粗布衣衫,奋不顾身地冲在厮杀的最前线,徐三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今天的风沙有点大。 徐三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模糊一片。 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擦干眼角的眼泪,目光边缘所及之处,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寒光一闪。 这顿时便引起了徐三的注意力。 徐三的眼神很好,他定睛看去,却见无边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名面目狰狞的清将,将手中强弓拉得宛若满月一般,一支锋利的利箭挂在弓上,见他瞄准的方向,却正是自己大人。 电光火石之间,马福塔右手突然一松,一支冷箭在夜空中如流星一般,向着赵无忌射了出去,一箭射出后,马福塔更不停留,一口气又连续射出了两箭。 连珠三箭! 望着不远处的明国少年,马福塔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来不及多想,徐三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用力舒展自己的身体,将身体竭力展开,看上去宛若是一个‘大’字,挡在了弓矢和赵无忌中间! 噗的一声,一支利箭透胸而过,徐三只觉得体内突然一阵剧痛,随即他便看到了胸前伸出了一截带血的箭尖。 噗的又一声,又一截带血箭尖从徐三的胸口伸出,徐三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 望着自己身边十几步处,一具尸体突然跳起,替自己挡了两箭,赵无忌一时也有些目瞪口呆。 “大人……,快……,快冲……”徐三望着赵无忌,断断续续地说道,剧痛使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开始向后倒了下去。 徐三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般,正在逐渐投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胸口阵阵剧痛袭来。 嘴里也开始不断咳血。 自己,是要死了吗? 大人说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只希望,自己的死,能尽快结束这个让人无穷恐惧和绝望的时代吧。 希望,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徐三脑海中最后的一幕,则是松山突围时,毅然挡在数百溃兵前方,直面凶恶鞑子的那个并不是十分高大的身躯。 老高…… 徐三想着想着,终于慢慢地闭上双眼,随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也不动。 就在徐三倒下的瞬间,马福塔的第三箭也已闪电般地向着赵无忌射来,赵无忌本能地举起手中ak47,挡在自己胸前。 只听叮当一声脆响,马福塔这一箭来势十分凶猛,一箭就将赵无忌手中的ak47射飞了出去,步枪在黑暗中不知飞了多远方才落地,踪影难觅。 一旁的商敬石顿时便被吓出了一声冷汗,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摘弓搭箭,瞄也不瞄地望着远处的黑暗中一箭射去。 遥遥地传来一声闷哼之声,箭法如神的商敬石,这一箭不知射中了马福塔身上某处,迫使马福塔不得不带伤含恨退走。 望着倒在地上的徐三的尸体,以及周围一片的黑暗暮色,赵无忌的目光急切扫过,企图找到那支ak47步枪。 但此举注定徒劳。 身后的清兵喊杀声正在迫近,而前方的清兵,竟也是隐隐有了想要逃走的势头。 时间紧迫。 来不及多想,赵无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他摆动双臂,右腿用力蹬出,开始向前方拼命奔跑! 嗖嗖的弓矢声音在他的耳边掠过,牢记前世的记忆和训练,赵无忌低头猫腰,沿着‘之’字型路线,拼命地向着皇太极所在方向冲了过去。 由于脱掉了沉重的盔甲,赵无忌奔跑的速度和敏捷程度都是大大增加。 他那古怪的身姿和奔跑路线以及速度,使得他接连避开了数支致命的利箭,其中有一箭险之又险地恰好从赵无忌的头顶掠过,夺的一声,射掉了他钢盔上的红缨。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迎着狂风,赵无忌身上衣衫飘扬,带着决绝的杀意,向着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拼命杀去。 皇太极开始变得惊慌失措,面对不断向前猛冲而来的赵无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瞬间便将皇太极淹没。 少年时便参与战场,一直所向无敌的皇太极,突然觉得自己碰上了天敌,犹如老鼠遇上猫。 先是折了豪格,随后被阿巴泰给气得半死,攻城时在明军火器的打击下,己方伤亡惨重。 好容易运来大将军炮,自以为棋高一着,没想到还是踩到对方预设的陷阱,被赵无忌一把火断送了数万精锐清兵的性命。 派遣阿济格率一万清兵包围塔山,结果原本应困在塔山的白杆兵却出乎意料地从己方身后杀出。 皇太极终于丧失了自信,认清了自己不是面前少年的对手。 虽然这个少年看起来手无寸铁,但皇太极断定此人一定还有什么惊天杀招尚未使出。 顾不得自己大汗的风度,所有的镇定和威严此刻皆已荡然无存,皇太极站起身来,准备逃跑。 就连插在地上的努尔哈赤宝刀,皇太极都没顾得上去拿。 拼命奔跑的赵无忌虽然只有一个人,但看在皇太极的眼中,此人的气势竟然胜过千军万马。 “皇太极纳命来!”赵无忌一声怒喝,他的双腿突然用力,身子高高跃起,躲过了一支原本射向他胸口的利箭! 随即赵无忌从腰间掏出了一支左轮手枪! 此时此刻,赵无忌整个人浑身绷得笔直,身体与地面几乎平行,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片刻之间,赵无忌连连扣动手中左轮枪的扳机。 呯呯呯呯赵无忌瞄准前方的皇太极,一口气开了六枪! 打光手中子弹后,赵无忌随即便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几名争先恐后挡在皇太极身前的清兵士卒纷纷被子弹击倒,连续击杀了四名清兵之后,最后两发子弹终于直面皇太极! 皇太极猛地侧身躲闪,刻不容缓的躲过了其中一颗子弹,但另一颗子弹却准确无误地射进了皇太极的右胸! 血花在金黄色龙袍上突然绽放,瞬息间在皇太极的后背亦是同样有血光四射。 子弹透胸而过! 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皇太极怔了一怔后,双眼此刻突然失去了神采,望着前面火光冲天,厮杀处处的黑夜战场,不知为何,皇太极感觉这一切都已远离自己而去。 耳边突然变得安静,脑海在此刻,也是一片空白,一切似是都已变得不再重要,皇太极的右手徒劳地在空中虚抓了一下,似是想抓到些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能抓到。 高大的身躯慢慢地倒了下去! “大汗!”马福塔一声惨呼,以一种一拐一瘸的古怪姿态,迅速地从黑暗中杀了出来,率领着数百白甲兵,挡在了明军的前面,将皇太极和明军暂时分隔了起来。 “带着大汗,快撤!”马福塔宛若受伤巨熊般拼命地挥舞狼牙棒,将冲锋在前的明军一一赶开,迫使他们不得不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随后固山额真巩阿岱也率领着数千清兵从前线退了回来,挡在明军面前,又是一番拼死的厮杀。 清兵只抵抗了片刻,便狼狈地逃窜而去,并无多少战意。 大汗生死不明,军心已失,此战败局已定,恋战并无意义。 望着如潮水般退走的清军骑兵,赵无忌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的那番奔跑和射击,几乎已经耗尽了他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而随后的那重重一摔,也摔得他浑身疼痛,头晕眼花。 “大人!”商敬石和陈凡两人匆匆赶来,“大人没事吧?” 赵无忌看了两人一眼,勉强笑了笑,随即他从商敬石手中接过一把陌刀。 手持陌刀,赵无忌带着手下向着刚才皇太极所在的那座小山坡冲了过去。 山坡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无数清兵的尸体,残肢断体举目皆是,殷红的鲜血,在山坡上四处直流。 厚重华贵的龙椅依旧静静地摆放在山坡之上,遍地的尸体中,并无那个身着龙袍中年男人的身影,只有一杆孤零零的白色大纛,在风中抖动不停。 白色大纛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被击打出来的孔洞,几点火星,正在旗帜上的某几个地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一把刀身朴实,刀柄却镶嵌无数华丽宝石的长刀,深深地插在地上。 赵无忌留意到,这把刀有着两道血槽。 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赵无忌上前一步,双手将陌刀高高举起,对着那杆白色大纛,狠狠地砍了过去…… 第九百六十章解围锦州 夜色低垂。 月光如水照铁衣。 望着天空中殷红如血的圆月,祖大寿轻轻地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腰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腰带又给紧了紧,方才背着手,望着城头拾级而上。 身穿戎装的他,行动时身上铁甲叶片互相摩擦碰撞,在寂静的夜晚,这声音虽然轻微,听起来却是十分刺耳。 祖大寿走上锦州城头,看着那些一动不动,手持兵刃警惕地望着城下动静的士卒们,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之色。 城下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妇人的哭喊声和鞑子们得意的淫笑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似有似无的香气,香气虽然淡薄,但惹得祖大寿却是有些躁动不已,情不自禁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那是煮肉的香气。 面前不远处的明军士卒虽然身子依旧站得笔直,借着皎洁的月光,祖大寿还是能看到他的身子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是因鞑子明目张胆的侮辱而愤怒,还是因这久违的肉香而激动?又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祖大寿叹了口气。 祖大寿不但已经很久没吃过肉,就连粮食他每日也吃不到多少,城中粮草马上就要耗尽了,要省着点吃。 几日前,包围锦州的守将旗号换成了满清颖亲王萨哈廉,新任清兵主将萨哈廉到来的这几日,并未公开露面,也未率军对锦州城发起强攻,这让不少明军士卒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萨哈廉用兵非常谨慎,把清兵营寨扎得密不透风,摆出了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架势,虽然没有直接强攻,却打定了将明军活活困死在城中的主意。 同时萨哈廉亦是十分的阴险,自从他来到锦州城下之后,每天都有清兵士卒公开在锦州城下,凌辱那些不知道被他们从哪里俘掠来的大明年轻女子,又或是公然在城下斩首那些可怜的无辜大明老幼百姓,看着下面百姓们的惨状,城中守军无不义愤填膺,但却又是无可奈何。 此外清兵还在城下不远处,在明军的弓箭和火器射程之外,搭建起了大量的锅灶,在那里生火造饭。 围城的清兵,每天的三餐都故意选择在明军的面前就餐,看着城下清兵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饭吃肉的样子,闻着城下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气,饥肠辘辘的明军士卒们均是十分羡慕不已,口水直流。 萨哈廉虽然才来没多久,但这些日子以来,在他的隐形攻势下,已经有几十名明军士卒趁着夜间在城头防守的机会,偷偷用绳子吊下城墙,前去投降清兵。 而第二天,城头上的袍泽们就能看到,昨日还和自己一起在城中饿得眼冒金星的兄弟,今日也加入到了清兵的队列,在城下捧着大碗,在那里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这起到了一种非常恶劣的带头作用。 面对此种形势,祖大寿也只能不断约束士卒,增加夜间在城头上的巡逻力度,多派人手,希望利用士卒们的互相监督,来减少这种投敌情况的发生。 然而对于这些叛逃的士卒,祖大寿只是采取了亡羊补牢,防止此事再度发生的办法,并未惩处这些士卒遗留在城中的家眷。 或许,在他那张如石头般坚硬严峻的面庞之下,也有着对于那些因饥饿而叛逃士卒的一丝丝同情和怜悯? 看到自军主将上来,一名百户匆忙小跑而来,“将军放心,城头一切正常,城下敌军并未有任何异动!” 望着对方那张消瘦至极的面孔和羸弱的身躯,谁能想到面前这个如豆芽菜一般的瘦子,在开战前一年的外号居然是‘胖子’? 祖大寿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这人是跟随祖大寿多年的心腹家将了,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白发苍苍的头颅下,只有那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却还是那么的炯炯有神。 祖大寿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的惭愧。 为大明征战沙场多年的祖大寿,今年也已经六十有三了,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弟兄们混到了今日这样食不果腹的境地,祖大寿心中的愧疚实在是难以为外人道。 似是察觉到了祖大寿的窘状,面前的老卒拱手抱拳,朗声说道:“将军放心,赵大人不是已经率军赶来辽东了么?赵大人是我大明军神,他既来此,想必官军解围锦州之日,已然不远矣。” “便是赵大人来不及救援我等,马革裹尸,也是我辈男儿本色,真到了城中粮草断绝的那一日,末将自当跟随将军杀出城去,临死之前,能多杀死几个鞑子,也是好的。”老卒的声音沉稳和坚定,谈起生死之事,语气极为淡然。 战场上的生离死别,这些老卒早已看得通透。 听到老卒的话语,站在附近的十几名明军士卒也皆都围拢了过来,望着祖大寿,人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异常坚毅的神情。 “将军请放心,我等誓与城池共存亡!头可断,城池不能丢!”老卒斩钉截铁地说道,周围士卒亦是齐齐出声附和,群情激昂。 望着面前一个个苍老消瘦的面孔,一个个白发苍苍的头颅,祖大寿突然觉得鼻子一酸,钢铁般的硬汉,此刻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滑落。 他猛地转身,背对众人,借着仰首望天的机会,伸手偷偷擦掉眼中泪水,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此刻也是心神激荡不已。 片刻之后,祖大寿方才深吸一口气,背对众人,用沉稳的语调说道:“好,诸位勿忧,朝廷援军想必……” 祖大寿话音未落,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的躁动,几名士卒突然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完全有违他们一贯沉稳的脾气秉性。 讶然转过身去,祖大寿先是看到几位白发苍苍的士卒正拥在一起,又哭又笑地跳个不停,一旁的百户此刻竟也突然泪流满面地望着远处的夜空,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祖大寿急忙三步做两步般冲上前去,扶着城头青石砌就的坚实垛口,放眼向着远处望去。 只见漆黑一片的城外,此刻突然出现了一支打着火把的骑兵队伍,犹如黑暗中的一条火龙一般,勇猛绝伦地向着城下的清军营寨杀了过去! 火龙的周围,也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四处逃窜,显然那是被来袭之敌杀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的清军士卒,整个清军营寨也失去了以往的沉稳和镇定,慢慢地变得慌乱和骚动起来。 在火龙的身后远处,亦是有这另一支同样大小的火龙,也在不断地向着前面的清军营寨逼近,从速度上看,祖大寿很快便判断出来这应是一支步卒队伍。 两条火龙锐不可当地向前冲去,似是这世间再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们的前进,所过之处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叫喊声和清兵惨叫声,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祖大寿隐隐能看到清兵正在拼了命地四处奔逃,显然对面前的这两支队伍极为忌惮和恐惧。 “将军,是朝廷的兵马前来营救我们了,朝廷没有忘记我们……”一名老卒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泣不成声。 伴随着他的举动,其他士卒也纷纷大声喊叫着,开始流下了激动的热泪,五六十岁的老兵,此刻竟都互相拥抱着,犹如小孩子一般地笑着哭着跳着,仿佛是过节一般。 熊熊的火光中,祖大寿隐约看到一面黑色的绣着血红的‘赵’字军旗,心知肚明这应是赵无忌终于率军杀来,前来给自己解围了。 强抑了半晌的泪水,此刻再度犹如决堤的潮水一般,在祖大寿苍苍如老树般的脸上簌簌而下,他再也不顾及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威严和气度,此刻他只想将自己这一年来遭受过的种种委屈和无奈,痛痛快快地一场哭个干净。 手下大将戴明匆匆带着一彪人马登上了城头,来到祖大寿面前,脸上神色既欣喜,又激动。 “将军,钦州伯正在率军突击清兵营寨,我军是否出城接应钦州伯,里应外合击破清兵?请大人示下!” 擦干脸上泪水,祖大寿深吸一口气,望向了面前的忠诚下属,他凝神想了半晌,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钦州伯虽然年纪轻轻,但用兵极为沉稳老练,他既敢夜间袭营,定然是有了十足的取胜把握,我军此刻出城,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我等就在此处,静待钦州伯破敌便可。” “末将遵令!” “此外,戴明,”祖大寿背着双手,望着城下那两支锐不可当的明军队伍在清军阵营中纵横冲杀,思忖了片刻,方才说道,“立即生火造饭,把城中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吃了吧,让大家伙好好地吃上一顿饱饭。” “钦州伯既已来此,锦州城,无忧矣!” “做好准备,明日开城,迎接赵大人!” “末将遵令!”微微颤抖的声音,透露出无穷的兴奋和激动。 第九百六十一章大汗来援 萨哈廉浑身污泥,躲在营寨中一处不起眼的草垛子里,身躯不断地颤抖着,牙齿也在不断打战,传来一阵嘚嘚嘚嘚的声音。 他此番受命来此包围锦州城,考虑到身后便是大汗八万大军,是以萨哈廉并未考虑自己部队外围的警戒之事,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对付城中明军的身上,尽数部署手中重兵精锐于锦州前线,谁料到今夜夜晚,居然会有大批明军从身后呼啸杀来! 半个时辰之前,搂着心爱的小妾在营帐中睡得正香,萨哈廉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摇醒过来,他睁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大发雷霆之际,却发现摇醒之际的,乃是一向忠心耿耿且沉着稳重的副将索海。 索海那张忠诚的红色脸膛上,此刻满是惊慌之意,萨哈廉很少见到他会如此慌张,“王爷,不好了,明军打过来了!” 明军?打过来了?“哪来的明……”话刚说了一半,萨哈廉便立即住了嘴,他露出狐疑的眼神略一思忖,便猛地从榻上一骨碌坐了起来,不顾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他用另一支手紧紧抓住索海的臂膀。 “是赵无忌的明军?” “王爷,正是赵无忌的明军,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人马,但其声势浩大,士气极为惊人,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杏山城的溃兵也逃到了这里。” 杏山城的溃兵?萨哈廉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声音颤抖地问道:“是明军的溃兵逃了过来?” “不是,是我军的溃兵!”索海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萨哈廉顿时便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怔在榻上,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他猛然从榻上跳了起来,嘴里忙不迭地喊人给他更衣穿靴,一面吩咐索海速速派人前去迎敌,一面又吩咐索海给他找来护卫和快马,他要连夜赶回盛京求援。 萨哈廉算是反应过来了,赵无忌的明军能出现在锦州城下,且又驱赶了这么多的清军溃兵来此,毫无疑问,皇太极的大军已经被赵无忌给杀败了。 作为赵无忌的手下败将,皇太极手中八万大军尚且抵敌不住赵无忌,萨哈廉自忖自己手头的这一万兵马,肯定也远远不是赵无忌的对手,既然如此,当然便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不走的话,留在这里等死啊? 结果萨哈廉刚刚带人冲出营帐,便看到李定国率领一彪黑旗军骑兵威风凛凛地杀进了营寨之中,远距离用火枪打,近距离用陌刀砍,李定国率领的明军虽然人数不多,却极为骁勇,明军在清军营寨中所向无敌,呈现势如破竹之势。 萨哈廉见状,急忙催促索海上前迎敌,自己则被吓得胡乱找了个所在,便躲了起来。 片刻之后,躲在暗中的萨哈廉看到率领着数百清兵英勇地向着明军冲去的索海身影,望着慌慌张张地上前迎战的清兵们,萨哈廉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出他所料,忠诚有余,能力不足的索海完全不是对面明军的对手,只一个回合,他便被那名年轻将领一枪活活挑死,掉落马下,其余数百清兵也轻易地被这些明军骑兵给杀死杀退,四散开来。 看了一眼摔在地上不断抽搐的索海,萨哈廉急忙将身子又缩了回去,将自己的身影,深深地埋在了草垛子中,他的心中突然涌起无穷的悲凉和恐惧。 完了,全完了,连大汗都败了,大清国将再无人能对付赵无忌了。 李定国率领两千重骑兵在清军营寨中纵横来回,穿插冲杀,清兵虽然人多,但一来被溃兵冲乱了营寨,二来皇太极留在这里包围锦州的,只是清军中的二流部队,所有一流的精锐全部被皇太极带去杏山围攻赵无忌去了。 皇太极的精锐大军既然已经被明军杀败,包围锦州的这些清兵自然亦是胆寒万分,心知肚明己方战力的他们,并不敢上前与这支如狼似虎的明军交锋。 来自杏山城的逃窜溃兵越来越多,带动着萨哈廉这一部清兵的士气越发的低落下去,更有被吓疯的清兵一边逃窜,一边疯狂喊着大汗已经战败身亡的消息,令本已处于劣势的清兵更加绝望。 不远的前方,另一支明军部队也正向着此地高速杀来,在索海战死,萨哈廉失踪的情况下,除了还有少部分各自为战的悍勇清兵还在抵抗外,整支清兵部队已经濒临全军溃败的边缘。 萨哈廉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场大战役,居然会在赵无忌的八千兵马加入战场后,产生如此之大的逆转。 明明在击败洪承畴后,大清国距离胜利的桂冠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近在咫尺的一步,却始终也无法迈下去,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人。 女真的悍勇猎手们,原本已经将大明这只庞大的猎物开膛破肚,更有一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享用了不少血肉,吃的脑满肠肥,却没想到仅仅是半个多月时间,局势已然全部逆转,到手的猎物不翼而飞,猎手们也是死伤惨重,存活者亦是伤痕累累。 仅仅是八千兵马在手的赵无忌,便已经如此神勇,若是再给他多一些兵马,萨哈廉感觉到时整个大清国的存活都会成为问题。 或许,投降也是一条出路? 女真原本便是大明的藩属,再度低头屈膝投靠,也不是什么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萨哈廉在心中如此想道。 念及此处,萨哈廉突然心中一亮,他当初在归化城下被赵无忌俘虏,赵无忌当时也并未为难他,反而好吃好喝地将他养了起来,除了被囚禁了人身自由外,萨哈廉并未受到什么肉体上的虐待或是拷打。 所以对于投降明军,萨哈廉在心中并未有太多的抵触。 望着外面的处处烽火以及在营盘中仓皇逃窜的士卒们,萨哈廉偷偷地从草垛子里面爬了出来,准备开始跑路。 他已经想明白了,能逃回去是最好,一旦逃不回去,便当即投降,报出身份后,想必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责难。 厌恶地看了面前不远处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几具清兵尸体,萨哈廉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随手抽出护身的马刀,就准备钻入黑暗之中遁走。 至于身后的那些或是逃窜或是分成小股在负隅顽抗的清兵们,萨哈廉已经顾不得他们了。 面对能击败皇太极的对手,抵抗并无太多意义。 饱含着羞愧的心情,慌慌张张的萨哈廉终于寻觅到了一匹战马,他当即翻身骑了上去,正待挥鞭逃走,突然听到远处再有动静传来。 萨哈廉将视线向着远方投去,顿时浑身便是一颤。 黑暗中,又一队打着火把的骑兵队,此刻也正在向着混乱一片的清兵营寨内高速突进而来,虽然距离远又是黑暗中,萨哈廉隐隐约约有些看不清楚,但以他的粗略估计来看,这彪人马人数应不会少于五千人。 这彪人马的最前面,一名士卒手中高举一杆白色的大纛,铁衣怒马,正向着自己这边的方向呼啸而来,在他的身后,无数清兵手持狼牙棒或是强弓,亦是带着滔天的战意,催马不断疾驰。 萨哈廉一眼便从这些清兵的服饰上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 白甲兵!天下无敌的女真勇士中最精锐者,白甲兵! 那白色大纛,更是只有大汗才能使用的旗号,看这伙清兵的气势,竟是丝毫也没有损伤的样子,杀意冲天,全然没有刚刚战败的迹象。 想起满清贵族中实力最强,一向战无不胜的大汗居然亲自率白甲精锐赶来此地,萨哈廉激动之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力量,让他骤然在战马上挥动马刀,便是大喝了一声。 “颖亲王萨哈廉在此!诸君速速集结前来,随本王破敌!” 萨哈廉这一声大喊果然奏效,他这一声喊叫很快便引起了营寨中清兵们的注意来,随即马蹄声声不断地向着萨哈廉的方向聚拢过来。 很快便有数十名清兵聚集到了萨哈廉的身边,被士卒们拱卫在中间,萨哈廉再度重新恢复了信心。 望着远处气势如虹般杀来的清兵援军,萨哈廉心中战意更浓,他一举马刀,正待再呼喊两句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声。 吃惊之下,萨哈廉正准备转身迎敌,一杆钢枪已经如迅雷般重重地砸中了他的后背,手臂受伤的萨哈廉原本身体就有些虚弱,此刻骤然被人从后面偷袭,顿时便眼前一黑,从战马上摔落在地。 “来人,把这个敌将给本将绑了!”李定国冷冷的声音在萨哈廉背后响起。 萨哈廉虽然被擒,但越来越多的清兵也发现了那支从己军后方高速冲来的援军,他们也看到了冲在最前面士卒手中的,那杆迎风飞舞的白色大纛。 大汗来了,他们的无敌大汗皇太极,如今亲自前来营救他们了!率领的还是清军中最精锐的部队白甲兵! 第九百六十二章温文尔雅多尔衮 眼看大汗亲自率军来援,原本乱作一团的清兵士气顿时便开始回升,出于对皇太极以及白甲兵的信心,原本分散逃命的清兵士卒,慢慢地开始小股小股地集结起来,合力对抗那些凶猛冲杀的明军,而这些小股部队,也在逐渐地互相融合,慢慢地汇聚成大股大股的清兵部队。 士气极高但数量上处于劣势的明军,攻势开始受阻,虽然李定国依旧率军在清军营寨中纵马不断冲杀,但反应过来的清兵开始给明军造成越来越多的麻烦。 在李定国等人的后方,赵无忌率领马万年的三千白杆兵正在高速向锦州城下突进。 挟击破皇太极的余威,抱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思想,赵无忌当即就做出了追杀溃败敌军,顺势为锦州解围的决定。 除了命虎大威率领少数士卒护送伤兵返回杏山城之外,赵无忌自己带着马万年的三千白杆兵为一路,命李定国,刘芳亮的骑兵为另一路,两路齐进,一前一后驱赶着溃败的清兵,向着锦州城的方向。 清兵新败,皇太极生死不明,正是军心惶惶的时候,黑夜之中,溃败的清兵四处逃窜,正利于士气正旺的明军浑水摸鱼,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就是赵无忌不顾士卒厮杀半夜,皆已疲惫,却依旧毫不停歇地杀向锦州的原因。 这个时候追杀溃兵是最轻松的,清兵只顾逃命,完全没有返身一战的勇气,明军士卒可以轻松地击杀那些四处逃窜的清兵,并且溃兵也能冲垮包围锦州的清兵阵列,并将各种真真假假的战败消息带过去,降低敌军的士气。 李定国初始对萨哈廉所部的突袭非常成功,虽然尚在远处,赵无忌却已远远地看到清兵大营一片混乱,明军骑兵犹如一条火龙般在清军营寨中四处肆虐,大杀特杀。 但是随着天色开始慢慢变亮,离得清军营寨近了,赵无忌有些讶异地发现前方李定国等人的攻势开始受阻,那些原本因溃败而四处逃窜的清兵们,居然再度被人组织了起来,开始对明军进行有建制的防守甚至是反击。 逆境之中还能重整旗鼓,那个萨哈廉都这么厉害了? 随后赵无忌便看到了那杆在凌晨的劲风中飞舞的白色大纛,恍然大悟之后,随即就是万分的迷惑。 赵无忌看得清楚,皇太极中了自己一枪,枪伤正在右胸,伤势绝对是非常严重,能否活命还是两可之说,所以此刻出现在这白色大纛下的,赵无忌可以确定绝不是皇太极。 不是皇太极,那又是谁能在危难之际,假冒皇太极的大纛,利用皇太极的威信,将这些清兵从濒临溃败的边缘处拉了回来,又将他们组织了起来,与这些夜袭的明军对抗呢。 赵无忌的脑海中,瞬间便闪现出了多尔衮的身影。 也只有这位睿亲王,才有此种威望和手腕,在种种混乱中,默不作声地暗中整合清兵,将这些溃兵重新组织成了一支完整的战力。 想到这里,赵无忌当即命令手下传令,命李定国和刘芳亮两人速速率军回归。 明军是占了夜袭加突袭的优势,又有击败皇太极的高昂士气在,所以才敢以少打多,以区区几千人便敢追杀上万的清兵,甚至袭破包围锦州的萨哈廉所部兵马。 但多尔衮此人文武双全,却是非同小可,绝不可轻敌大意。 多尔衮既已在此,清兵也已从混乱中恢复过来,面对人数上依旧占据极大优势的清兵,稳妥持重,保住战果方是良策。 赵无忌猜的不错,那支打着白色大纛旗号,支援萨哈廉的数千名清兵,正是多尔衮和阿山率领的那支兵马。 这支兵马人数约五千人,其中阿山率领三千白甲兵,多尔衮则率领着两千名手下最精锐的骑兵,战力极为强悍。 多尔衮当时接了皇太极的命令,班师回朝,于是他便率军连夜向着盛京出发,意图去对付那伙在满清腹地到处袭击破坏的明军。 明军刘芳亮所部枪骑兵如今还在野外游击,踪迹不定,故此多尔衮以担心明军夜袭为由,除了初始的一段时间纵兵疾行之外,接下来便只是率军缓缓而进,并不敢贸然行军,待到过了锦州之后,多尔衮更是命人开始安营扎寨,准备休息。 结果清兵刚刚结好营寨,便看到不远处的锦州一带隐隐有火光出现,多尔衮急忙命侦骑前去查探,随后侦骑查探后得到的消息,让多尔衮和阿山两人大吃一惊。 一股人数约数千人的明军枪骑兵正在夜袭包围锦州的萨哈廉所部,并且远处也有一支明军正向着锦州高速杀来,而与此同时,从杏山方向,不断地有从前线败退回来的溃兵逃窜来此,那侦骑打听之下,才知道明军趁夜袭营,自家大汗力战之下,不敌兵败,并且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据那侦骑所述,锦州城外漫山遍野到处都是逃窜的清兵,和纵马在身后追杀不止的明军,而萨哈廉所部也在己方溃兵和明军冲击下,一片混乱,局势非常危急。 得知此事后,多尔衮当即下令全军启程,连结好的营寨都不要了,直接便带人前往锦州增援萨哈廉,并在清军即将奔溃的时候,及时杀到,挽救了大局。 锦州城下,明清两军慢慢地开始结阵,对峙。 李定国,刘文秀,马万年三将此刻皆是意气风发地聚集在赵无忌的身边,在自家大人的率领下,明军取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这让赵无忌在明军所有将士们的心中地位,几乎与神袛无异。 几乎每个人都拿自家主将当神一样地对待。 以区区八千兵马,用兵如神,巧思妙计,袭破清兵强悍的八万大军,重伤敌酋皇太极,如此战绩,除了钦州伯,当世又有谁能做到? 望着自己等人前面那个并不是十分雄伟高大的身影,望着那个浑身硝烟气息,衣甲也有些残破的自军主将,李定国等人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敬畏之情。 赵无忌皱眉盯着前方正在不断集结起来,也渐渐地变得井然有序的大队清兵,心中有些着急,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否过于保守。 祖大寿还在城中苦苦待援,粮草不知何时耗尽,自己留给对方的时间越多,对方便会恢复更多的战力,这么拖下去,明显对兵力较少的己方不利。 念及此处,赵无忌当即脸色一沉,便准备挥手下令,命全军准备对前方清兵进行突击。 虽然明军鏖战了一夜,人人皆已经疲惫不堪,但明军的优势在于士气高涨,短短一日之间,击破围城的六万强悍敌军,此举可谓是将所有明军士卒的士气,都推升到了最高点。 明军将士上下,对他们主将的命令已经发自内心地深信不疑,他们相信,自军主将指明的方向,必定是取胜的方向,自己只需跟着主将的命令行事,哪怕是再强大的敌人,在己方攻势面前,也不过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如今前方清兵犹自惊魂未定,又是新败之兵,士气陷入低谷,敌军人数虽然数倍于己方,但依旧抵挡不住明军鼓足勇气的全力一击。 只不过这奋力一击之下,明军自己也会有所损伤,但这点损伤,赵无忌已经顾不得了。 他可是知道祖大寿当初在粮草断绝之后,率军食人的经历的,而今锦州城虽然看似完好无损,但谁知道里面的明军,究竟还有多少粮草。 或者,他们的粮草已经早已耗尽? 赵无忌的右手缓缓举起,慢慢地举到了最高点,李定国等人暗暗地握紧了手中兵器,随时准备跟随大人的命令,向前冲锋突击。 赵无忌的右手突然一滞,因为他看到在对面清兵的阵列中,突然有一个骑兵挥舞着一面鲜艳的白色旗帜向着己方冲了出来。 “不要放箭,在下奉我家睿亲王之命,前来给对面赵大人带个口信。”这个骑兵是个大嗓门,似是怕明军贸然放箭放枪误伤自己,远远地他便是双手持着旗杆不断挥舞,他的身上并未披甲,什么武器都没有携带,以显示自己并无敌意。 赵无忌缓缓地放下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望着对面正慢慢驶来的清军骑兵出了神。 “大人,小心这是鞑子的拖延之计啊。”刘芳亮在一旁提醒道。 赵无忌轻轻点了点头,望着前方鞑子骑兵的身影,眼中也突然闪过了一丝狠厉之色。 那名清兵极为乖觉,他一面慢慢驭马前行,一面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旗帜,纯白的旗帜,还犹自有些黑暗的秋日黎明中,十分的显眼。 “算了,放他过来吧。”赵无忌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放过此人,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到时再行定夺也是不迟。 多尔衮与皇太极不同,若说皇太极是个死硬的战争派,仰慕汉家文化并沉浸其中,亲自学习并仿效的多尔衮,一向温文尔雅,行事作风相对来说,较为温和,也比较容易被大明人士所接受。 赵无忌当初和多尔衮在山东时曾私下做过交易,跟他倒也算是有几分故人的情分在内。 第九百六十三章双雄会 “唤那士卒速速前来,问他所为何事!”赵无忌沉声说道,他也担心这名清兵是前来实行拖延之计的。 毕竟对面清兵正在匆匆忙忙地整队。 当即就有明军士卒大声喊叫,呼唤这士卒速速前来,那清兵听了,当即便停止挥旗,他随手将旗帜往地上一丢,便匆忙纵马向着明军阵列中疾驰而来。 片刻之后,浑身上下被检查了个遍的清兵士卒便跪在了赵无忌面前。 “末将拜见钦州伯!”清兵非常恭谨地给赵无忌磕了个头。 “大人,我家睿亲王说道,他一向对大人抱有好感,当初山东之战中,他曾经对徐怡郡主手下留情,战后又将德王的家眷完好无损地送到了大人营中,今日我家睿亲王,希望赵大人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清兵士卒一点骄纵之气也无,跪在地上极其恭谨地小声说道。 “哈哈,你家睿亲王说笑了,你我两国相争,各为其主,战场之上,恐怕没的商量。”赵无忌冷笑一声说道,“多尔衮如果只想说这些,那你可以回去了。” “睿亲王想和大人单独见上一面,商量些许事情,若是大人能够答应,他可以当即转身退兵,退回辽东,明清两国今后永为兄弟之好。”清兵恭谨禀道。 “单独见面?”赵无忌皱了皱眉头,抬眼望向远处那个白色大纛下的儒雅身影,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军和清兵各自后撤一里地之外,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赵无忌和多尔衮两人俱是单人独骑,缓缓从各自阵列之中,相对而出。 明媚的阳光洒将下来,映照在赵无忌的身上,闪闪发亮,明亮的光芒晃得对面的多尔衮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 赵无忌笑了笑,双手上举,向多尔衮示意自己此行并未携带任何兵刃,多尔衮见状也是一笑,随即也同样地双手上举,向赵无忌示意。 随后心内依旧怀有戒心的两人,相隔二十米左右,遥遥相对拱手,开始对话。 望着浑身都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年轻少年,多尔衮一时竟有些失神。 对面的少年,看上去并不是如何强壮,目光也是纯净无比,若非他一身戎装,脸上也有几分烟熏火燎的样子,多尔衮觉得此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儒雅书生,而不是战场上的百战骁将。 定了定神之后,多尔衮正待开口,却没想到被对面的少年抢了先。 “睿亲王,久仰久仰。”赵无忌拱手笑道。 “钦州伯,彼此彼此。”多尔衮亦是笑着还礼。 两个刚才还在你死我活,恨不得杀对方而后快的对手,此刻竟然如多年老友般,随意热情寒暄着。 看了一眼赵无忌身后那些气势逼人的百战雄兵,多尔衮眼中敬畏之色,一闪即逝。 “我家大汗被你杀了?”多尔衮压低了声音问道。 赵无忌所有所思地看了多尔衮一眼,想了想,便字斟句酌地说道:“被我用火枪打中了胸口,只怕凶多吉少。” 眼角的余光中,听到自己的话语后,对面的满清亲王似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一般,整个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赵无忌,你我都是聪明人,本王便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和你说。” “本王此番身边尚有五千建制完好的精锐士卒,其中两千乃是本王心腹精锐,三千乃是我大清最精锐的白甲兵,在本王看来,你身后士卒亦是不过四千之数,连夜赶到此地后,早已师老兵疲,本王以为,你我双方实力不过是伯仲之间。” “但本王这边还有萨哈廉所部近万人马,以及从前线不断聚拢而来的大量溃兵,若是你我在此当真血战一场,钦州伯,便是你军力强横,最终取胜,只怕你手下这四千人,也剩不下多少。” “所以本王想和你打个商量,只要你把萨哈廉交还回来,本王当即率军撤兵,回归辽东,本王有生之年,只要你赵无忌还健在一日,本王便绝不会率军南下,攻伐大明,你以为如何?”多尔衮盯着远处的少年,目光炯炯地说道。 “不过我双方既然休兵,你派遣在我大清腹地的那些骑兵和倭寇,也须要尽快撤回,以成两国休兵和好之谊。” 看来多尔衮也是被自己打怕了,居然会说出只要自己健在,便永远不攻击大明的话语,只不过这份诺言究竟有几分可信度,赵无忌却也是不能确定。 不过多尔衮说的没错,如今已经白昼,明军又是血战了一夜,手榴弹,火箭炮等强力武器更是已经用得七七八八,而今骤然碰上多尔衮这五千生力军,取胜的希望,委实不大。 释放一个萨哈廉,能逼得对方就此撤兵,解围锦州,消弭这场历时一年多的滔天战火,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刻的赵无忌和多尔衮,两人都对对方十分的忌惮,算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赵无忌担心自己兵力太少,而多尔衮则是被赵无忌层出不穷的新式战法给打得慌了神,如今皇太极生死不明,他迫切地希望早日停战,然后回到盛京稳定大局。 毕竟一旦皇太极身死,多尔衮便是汗位的最有力竞争人,眼前的明军既然打不过,那不如索性卖个好,再和赵无忌结交一次善缘,退兵辽东,前去整顿后方。 赵无忌深深地望着多尔衮,思忖良久,念及他当初放过徐怡,又将德王家眷送回给自己交差的情分,终于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既如此,两国就此休兵,还望睿亲王遵守诺言,不要再度前来侵犯我大明边境,否则赵某定然再次提兵前来,一战荡平辽东,到时绝不轻饶你等。”赵无忌说到最后,话语已经有些非常的不客气。 “睿亲王,本官必须要提醒你一次,本官此番只带了八千人马前来,此外,在钦州府,本官尚有雄师一万五千人,尚未前来。” 多尔衮脸色一滞,随即解嘲般地哈哈笑了两声,道:“本王向来都是一言九鼎,既钦州伯已经答应本王,那便一言为定,满清与大明,从此永为兄弟之邦,再不互相攻伐,钦州伯,你我今日一会,将来必将成为一段佳话,流传千古。” 赵无忌冷哼一声,对着多尔衮拱了拱手,随即拨转马头。 多尔衮不在意地笑了笑,也拨马就走。 身后远远地传来赵无忌的声音,“皇太极中了本将一枪,伤势极重,便是为了这汗位,睿亲王也要早日返回盛京才是。” 多尔衮的身子突然一滞,随即他便像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头也不回地纵马疾驰,返回本阵。 片刻之后,在接到被释放回来的萨哈廉之后,多尔衮指挥着万余清兵,开始缓缓后退,退兵的方向,正是盛京城。 望着退去的清兵,赵无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软,就连稳稳坐在战马之上,也已经有些勉强。 但他此刻还不能歇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比如与祖大寿见面,给锦州城送去粮草。 赵无忌吩咐刘芳亮率兵五百,紧跟撤退中的多尔衮,一路监视,以防多尔衮返身杀一个回马枪。 随即他又命人通知杏山城中的虎大威,命其尽快派人前去打扫战场,接收清兵撤退时的辎重等缴获。 同时赵无忌也将自己和多尔衮的口头约定派人告诉了虎大威,告诫虎大威不要轻易和返回辽东的阿济格所部起冲突。 皇太极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他若是不死,兵败杏山,身受重伤的皇太极威望大损,他和满清贵族中的实力派多尔衮,围绕着汗位之争,两人必将有一番恶斗。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赵无忌乐见其成。 随即赵无忌带着李定国,马万年两将,并数千重骑兵和白杆兵,打起自己的旗号,向着锦州城缓缓而进。 锦州城头,望着城下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的清兵营寨,以及那缓缓向着城门处前进的明军部队,祖大寿禁不住再度老泪纵横。 一杆黑色大旗迎风招展,‘大明兵部侍郎赵’几个绣着金边的大字在灿烂阳光下被照耀得闪闪发亮,坚守在城头的所有明军士卒,此刻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 朝廷没有忘记他们,钦州伯率领援军,终于在城中粮草即将耗尽的关键时刻,杀退了清兵,为锦州城解了围。 赵无忌骑在马上,向着锦州城缓缓而行,在他的身后,则是那些满面征尘的百战悍卒。 片刻之后,众人便看到高大雄伟的锦州城,城门慢慢被人从里面打开,由于已经一年没有被打开过,城门的开启十分的不流畅和酸涩。 随即赵无忌便看到几百名白发苍苍的老将老卒,在一名体格雄壮的老将率领下,队列整齐地走了出来,当他们穿过吊桥,重新踏上城外的土地时,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能自制,纷纷跪倒在地,望着南方拼命地磕头,泪流满面。 赵无忌知道他们跪的不是自己,而是京师中的皇帝。 望着这些孤立无援地在辽东坚持了一年多的老兵老卒,赵无忌的心中,不禁也是肃然起敬。 第九百六十四章越俎代庖 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后,多尔衮率领手下兵马退到了大凌河边,望着距离河边不远处的一片废墟,多尔衮的脸色突然一黯。 小凌河与大凌河,原本是两条很普通的河流,却因明清两国在附近反复相争交战,而使得它们的名字被很多大明百姓所知。 锦州,松山两城距离小凌河不远,而在锦州的东面几十里处,在大凌河边,大明也曾有过另一座坚城,便是大凌河堡。 那片废墟是大凌河堡的遗址,就在十年前,也就是后金天聪五年,正是后金势力如火如荼般发展的时候,年轻气盛的皇太极攻破大凌河堡,并将此地彻底摧毁,变成一片废墟。 失去了大凌河堡这个前敌壁垒后,锦州便直接暴露在了满清骑兵的攻击范围之内。 从击破大凌河堡开始,大清从此开展了十年来对大明的不断征伐和入侵,一直都是连战连捷,劫掠丰厚,却没想到临到如今却落得如此惨淡收场,皇太极生死不明,自己也被迫和赵无忌定下互不侵犯之约。 想到此处,多尔衮不禁黯然神伤。 多尔衮望着远处的废墟,情不自禁地拉住了自己的战马,跟在他身边的满清诸将们见状,也只得纷纷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聚拢在了他的周围。 赵无忌率军夜袭清兵营寨,重伤皇太极后,其余清兵诸将纷纷跟随溃兵逃窜了回去,并在锦州城外不远处,得以与多尔衮率领的清兵汇合。 多铎,范文程,孔有德等人皆都在此。 皇太极如今生死不明,满清诸王中,实力最强威望也是最高的多尔衮,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中的核心人物,此时此刻,人人皆是争相讨好多尔衮,以求在将来的大汗心目中,留下良好印象。 满清想来崇尚强者为尊,连续数次败于赵无忌之手,损兵折将的皇太极,便是此次侥幸逃生,他的威信也已大受打击,大汗之位亦是摇摇欲堕。 他已经失去了多数满清贵族以及那些文臣武将们的信任。 实力大损的皇太极,已经无力压制包括多尔衮在内的手下众将以及那些满清贵族,众人皆是心知肚明,此番回去盛京,围绕这大汗之位,必将有一番龙争虎斗。 凝望着大凌河堡废墟良久,多尔衮方才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想甩去头脑中某些思绪一般,随即转身望向一旁的多铎,道:“可曾派人通知大兄及时撤退?” 多铎向多尔衮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再度沉吟片刻后,多尔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转过身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这才说道:“大汗生死不明,本王便越俎代庖,暂时接替这军中主帅一职。” 范文程,孔有德急忙连连谄笑,道:“值此危难之际,睿亲王肯主动出来,挑起重担,我等佩服不已,皆愿听从睿亲王调遣。” 多尔衮微微颔首,脸上露出微笑。 “明军虽然人数上不如我军,但在赵无忌的率领下,士气高涨很难被击败,强行与之作战虽能取胜,但我军只怕也是一场惨胜,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与赵无忌死磕,并不符合我大清国的利益,是以本王决定,我等立即退兵,返回盛京,结束此场辽东战役。” 众人听了,皆是默不作声,脸色黯然。 范文程长长地叹了口气,左手虚摇几下,却并未有想象中的微风拂来,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手中的羽毛扇,早已丢失在了乱军之中。 “睿亲王此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语,我大清乃仁德之国,不忍见百姓生灵涂炭,是以暂熄刀兵战火,主动退兵,善莫大焉,此举我等俱无异议。” 多尔衮笑了笑,随即又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大可不必介怀在心,而今我大清占有半个草原,又有朝鲜为我国之藩属,疆域万里,物产富饶,已然足够。” 范文程不动声色地与孔有德对视一眼,晓得面前的这位睿亲王,已是打算停止大清帝国这十余年的扩张,转而将精力用在巩固和发展已有地盘之上。 只不过慢慢耕地种田放牧,积攒财富,哪里有去大明抢劫来的爽快轻松? 但是看一看周围这些缺胳膊少腿的残兵败将,心中恻然之余,众将也不禁产生了后怕与后悔之情。 他们的抢劫行动,在以赵无忌为首的黑旗军抵抗下,连续遭受了两次刻骨铭心的惨重失败,而此刻多尔衮停止对外扩张,转而消化巩固内部之举,众将也都表示了理解。 以后再去抢,可不仅仅是被人剁掉一只手的问题了,因此而丧身送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赵无忌只带来了八千兵马,便打得十万清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而听说赵无忌在钦州府那边,还有数万同样精锐的明军并没有被他带来辽东。 面前明军看似兵力不足已方,但满清众将皆已胆寒,再不敢继续与赵无忌为敌。 睿亲王的安排,却也是合情合理。 沉吟了片刻后,多尔衮再度开口。 “派人将我军此次战败的消息,尽快散播出去,对赵无忌手下黑旗军的骁勇善战,要多加宣扬,就说无论是大汗,还是本王,虽然此战失利,但都对能以八千士卒,击破八万大清勇士的钦州伯赵无忌,十分的欣赏。” “钦州伯不但作战骁勇,行事也是颇有分寸,他与本王在锦州城外的一番单独叙话,尽化两国之前嫌,奠定了我大清和大明之后数十年的兄弟情谊,本王与钦州伯订下君子协定,从此之后,大清与大明乃是兄弟之国,永不互相征伐。” “钦州伯此人,实在是人才难得,只可惜不能为我大清所用。” “本王在此宣布,赵无忌若是肯归降我大清,本王愿代替大汗做主,封赵无忌为一字并肩王,裂土分茅,赏他一个世代罔替的滔天富贵,此事也要尽快宣扬出去,传入赵无忌之耳,以便让其得知孤王与大汗的拳拳诚心。” “喳!”一旁的清兵士卒当即领命,匆匆而去。 范文程等人一直低眉垂眼地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多尔衮的话语,当听到多尔衮提及与赵无忌定下君子协定之事时,范文程的眉毛猛然一挑,似是触动了他的什么心事一般,随即范文程便急忙低下头去,唯恐被多尔衮看出自己脸上表情。 两国之间的或战或和,决定权都掌握在两国的最高领导人手中。 多尔衮目前尚不是大汗,皇太极也并未被证明死讯,至少在这个时刻,多尔衮代替皇太极做主,与大明议和,乃是非常逾越犯上之举。 但并没有人敢指出这一点。 多尔衮和煦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众人被他目光所及,皆是十分恭谨地低下了头。 事实上多尔衮并不担心有人反对,相反,他还很期待能有人主动跳出来,反对自己。 手中已经掌控绝对优势军事力量的多尔衮,此刻已经可以轻松对付任何企图挑战自己权威之人,他并不介意现在便扼杀一些不服从不听话的刺头,以继续树立和强化自己的威严。 但是没有人敢开口。 回过神来的范文程,心中亦是暗自钦佩多尔衮。 如此光明正大地将与赵无忌的君子协议公诸于世,这也是一招将赵无忌架在火上烤的好棋。 以崇祯之刻薄猜忌,虽然他比谁都盼望和满清议和,但对于手下臣子公然代自己做出这种重大的外交决定,崇祯不可能不在心中存有芥蒂。 叹了一口气之后,多尔衮的语调随即转为沉痛,“本王听大汗身边的儿郎说道,大汗昨夜被赵无忌以火枪突袭,流血甚多伤势甚重,如今大汗更是不知生死,踪影难觅,每当念及此事,本王的心情也是十分的沉重。” “然而赵无忌如此凶悍,与之为敌实乃不智之举,既不能与之为敌,那便需要尽快化敌为友,是以本王今日在此,便大胆做个主,逾越一番。” “本王有意以大汗的名义,派遣一使臣,前往明国,与明国国君崇祯商谈何以之事,约定两家永为兄弟之好,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多尔衮这便是要公开行使大汗的权力,他这一步步的咄咄逼人,只盼能将众人中皇太极的亲信之人激怒,早日找出这些人,并予以除掉。 多尔衮说罢,当即将以温和的目光,环顾众人,多铎在一旁手握刀柄,眼露凶光地向着众人逐一望去。 一时间包括范文程,孔有德,阿山等人在内,众人皆都低下了头。 此场辽东大战过后,皇太极一方的势力可谓是损失惨重,豪格身死,皇太极重伤,生死不明,皇太极手下大部分嫡系士卒也在杏山城外被赵无忌率军歼灭。 而多尔衮如今两万雄兵在手,此外还有围困塔山的英亲王阿济格,手中也有一万精兵,如今这么算下来,多尔衮三兄弟在满清朝廷中倒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尤其是在军事上。 第九百六十五章清军撤兵 只不过在皇太极尸骨未寒,咳咳,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多尔衮如此赤裸裸的夺权行为,委实也有些过于迫不及待,吃相有些难看。 但这只是最表面的东西,也只有那些基层士卒,或是一些没有头脑的莽撞将领会如此想。 而像范文程,孔有德,甚至是一向与多尔衮三兄弟不对付的萨哈廉看来,多尔衮的行为非常合理,完全正确。 这么做对皇太极固然有些残忍,但对于整个满清来说,却是非常正确与及时,面对打不过的强大对手,不赶紧和他做朋友,拉关系,难道要与他为敌,等着他打回来报复么? 这便是狼群的生存法则,当老狼王因受伤无法带领狼群狩猎时,必须尽快推选出一位新狼王出来,使得局面不至于‘群狼无首’。 阿山此刻却突然站了出来,朗声说道:“睿亲王贤明仁德,一向为国为民,不计自家得失,如今大汗生死不明,睿亲王肯出来主持大局,那是再好不过,我阿山坚决支持睿亲王!” 阿山统率着三千白甲兵,乃是目前除了多尔衮三兄弟外,第二强大的实力派,他这一表态,顿时便将有些人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击得粉碎。 孔有德心思急转,也急忙站了出来,拱手道:“阿山将军言之有理,在下也愿听从睿亲王号令行事。” 有他二人带头,于是也有部分文臣武将纷纷出言,支持多尔衮。 只有以范文程为首的一众文官和部分武将,犹自缄默不语。 作为皇太极最为信任的汉人官员,也作为皇太极的核心心腹之一,在这种场合下,范文程不好直接站队,出面表示拥戴多尔衮。 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 很快范文程便感受到了多铎刀子一般锐利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自己的身上,浓重的杀气在范文程身上开始蔓延。 心中暗叹一口气,范文程走上前去,对这多尔衮弯腰施礼,态度极其恭谨,他的腰几乎弯到了与地面平齐的地步。 “臣范文程,恭请睿亲王以天下苍生为念,出来主持大局,救我大清于危急之中。” “臣恭请睿亲王尽快派出使臣,前去明国与其谈判议和之事,此外大汗生死不明,臣恭请睿亲王勉为其难,暂时代替大汗行使权力,睿亲王所令,我等无不遵从。” “这,”多尔衮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本王不过想派个使臣议和而已,代行大汗权力,这却又如何使得?” 多尔衮话音未落,下面众人早已不约而同般齐齐开口,“恭请睿亲王以天下苍生为念,暂代大汗之权。” “这,”多尔衮踌躇半晌,方才重重叹了口气,“既你等如此说,本王便暂时替大汗行使权力,主持大局。” 范文程等人这才脸上露出笑容,人人皆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多尔衮微微颔首,内心深处对众人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略一沉吟,便向着一旁的刚林吩咐道,“刚大人,你一向忠谨勤勉,长于外事,此番前去大明议和的任务,本王便交给你。” “喳!”刚林急忙屈膝跪地,给多尔衮行了一个大礼。 撤军与议和之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清军战败,早已人心惶惶,多尔衮担心滞留下去会触怒赵无忌,于是也不敢多加耽搁,连营寨中的一应事物都来不及,也不敢去收拾,便匆匆率军向着盛京方向退去。 锦州城下。 待到痛哭不止的祖大寿等人情绪平复下去之后,赵无忌方才上前见礼,他的身份是兵部侍郎,又得了崇祯的任命,总督辽东兵马,再加上他也是解围锦州的主将,对众人有救命之恩,是以祖大寿对这名比自己年轻了四十多岁的钦州伯,丝毫不敢摆老资格的架子,态度格外的恭谨。 军中战将,尤其是在最前线的将军们,一向都是以实力说话,实力越强,越能打的将领,便越会受到众人的尊重,这也是在长期的残酷战争中,渐渐养成的强者为尊的习惯习俗。 看着在这名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的老将,又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那一群瘦骨嶙嶙,但神情依旧坚毅,面色激动的老卒们,赵无忌也有些感慨。 宽慰了祖大寿几句后,赵无忌便命陈凡带人前去清军营寨,清理残余清兵并组织人手,将清兵的辎重运输过来。 锦州城是明军对抗清兵的最前线,虽然自己和多尔衮定下君子协议,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锦州在兵事上依旧不能放松丝毫。 清兵留下的盔甲武器等物,赵无忌命人统统送进锦州城,清兵留下的粮草则全部运进城中,去补充城内的粮食。 询问了祖大寿几句,赵无忌得知城内士卒一直在节衣缩食,自己的解围时间恰到好处,今日刚好城中粮草耗尽,庆幸之余,赵无忌的心中也有些后怕。 心想若是自己率军再晚来个三五日,到时只怕粮草耗尽又不见援军前来的祖大寿,恐怕就会如同历史上那样,出城向皇太极投降了。 看来自己昨日身先士卒,冒险突击敌军主将的行为,如今看来,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断。 考虑到城中士卒和百姓已经饿了很多日子,一下子吃到大鱼大肉对他们羸弱的身体不好,于是赵无忌又吩咐祖大寿,命他率人将缴获的粮食煮成稀粥,再利用昨夜战场上战死的战马,将其切割成新鲜马肉,煮一些肉汤,分发给手下士卒和百姓食用。 让这些饿了久了的士卒们吃上两日稀粥和少量肉汤,调理好胃肠后,再一点点地给他们吃干饭,吃肉类,他们的身体才会慢慢地逐渐恢复。 否则饥饿久了的人,突然一下子吃到干饭和鱼肉,他们的胃肠承受不住,那是要出人命的。 祖大寿见赵无忌年纪轻轻,办事却颇为老到缜密,心中暗自称奇之余,对赵无忌也是愈发的尊重和敬畏起来。 随即,救助城中士卒百姓,修缮破损城池这两项任务被赵无忌交付给了祖大寿,望着祖大寿意气风发远去的背影,赵无忌摸着下巴,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传讯给刘文秀和阿南尊者,命他们停止在满清腹地的军事行动,迅速乘船后撤,与宁远一带登陆后,前来和本官汇合。” 多尔衮之前就曾和赵无忌有过合作,双方各取所需,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对于多尔衮约定明清永不相攻之事,赵无忌选择相信他。 一来是对多尔衮人品的认可,二来也建立在己方的强大实力之上。 多尔衮作为一代人杰和枭雄,他的承诺,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更何况自己在钦州还有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尚未动用,多尔衮既没必要,也不敢和自己死磕。 再过个三五年,钦州一带发展起来之后,借助海贸和通商口岸的便利,将大量工业制造出来的产品辐射到周边的安南、广西、印度、南洋、倭国等地后,钦州府必将是财源滚滚而来,说是日进斗金也毫不夸张。 到时赵无忌也便利用这些财富,招募训练出更多的士卒,待到自己手下有五六万精兵悍卒之后,只怕那时,真正担心会撕毁盟约的,反而是满清多尔衮那一方。 皱眉望向不远处高大巍峨的锦州城,赵无忌又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左右为难。 “师父可是心中有事?”一旁的李定国禁不住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锦州城固然是难得的坚城,但为师看来,此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同鸡肋一般,让人难以取舍。” “师父何出此言?”李定国听了,顿时便是一脸的讶异之色,“此地如此坚固,又正在对抗满清的最前线,何来鸡肋之说?” 轻叹了一口气,赵无忌伸手指点着面前的锦州城,道:“此地距山海关约四百里,而城中士卒百姓约数万余人,供养这些人的吃穿用度,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耗费钱粮以及人力甚巨,几近不可持续。” 由于大明朝廷征收辽饷,又有大量的地方官员和豪强在其中上下其手巧取豪夺,以至于沉重的税赋逼反了大量的普通民众百姓,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今日能如此声势浩大,依仗的不过就是这些因活不下去不得不造反的民众,正是这些民众,给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兵源。 也就是说为了稳定辽东而增收的税赋,反而造成了整个天下的动荡不安。 是以失去辽东,失去锦州,松山,杏山等兵镇,在赵无忌看来,对大明王朝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可以省去每年几千万两银子的辽饷,也可省去大量千辛万苦从关内运输粮草物资前去锦州杏山等地的民夫劳役。 不但可以节省下来钱粮,也可以节省人力,让更多的百姓去耕种土地,而不是将时间耗费在千里迢迢运送粮草上面。 取消辽饷之后,愤怒的百姓情绪也能得到安抚,到了那时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补充不到兵源的他们,灭绝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辽饷一年数千万两银子,牵扯实在太大,太多的官员和地方豪强在其中食利分肥,并且也直接牵扯到祖大寿,吴三桂等关宁将士的利益,是以辽东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军事问题,还涉及到了财政和政治。 想要对此下手,难度很大。 第九百六十六章请任摄政王 如何能妥善安排辽东,将这里的一团乱麻理顺,使其既能依旧发挥抵御满清的作用,而又不再成为大明王朝的一个巨大出血点,这是一个很沉重且很难解决的问题。 赵无忌望着锦州城,思虑良久。 片刻之后,转过身去,望着李定国和马万年两将,赵无忌脸上微微笑着,说道:“本官今日且考考你二人,当前摆在我军面前的首要问题,是什么?” “打扫战场,清除残敌,防止敌军去而复返,偷袭我军。”马万年毫不犹豫地说道。 “稳定军心,安抚百姓,召集各路将领,前来商讨取胜后的善后事宜。”李定国想了想也说道。 “错,”赵无忌看了两人一眼,道:“当前最紧迫之事,乃是将取胜的消息尽快禀报皇上!” 两日后,正午时分。 距离盛京城外五十里地之处,撤退的清兵正在道路两旁就地休息,他们一个个或是骑在马上闲聊,或是坐在地上,甚至有些人扯一些干草,直接便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 而今他们早已退出战场,在自家的地盘上,自然放松许多。 相比清兵士卒来说,那些满清贵族们的行为便要考究和精致了许多,虽然只是短期的休息,稍后不久便要启程返回,但清兵侍卫们依旧殷勤地搭起了一个个的营帐,供自家的主将使用。 几十个营帐出现在了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而其中有两个最大的营帐,似是针锋相对一般,门对门,窗对窗地遥遥相对。 这两座营帐的大小也都差不多,这其中一座是皇太极的汗帐,另一座,则是睿亲王多尔衮的营帐。 两座营帐相隔很远,足足五六百米。 多尔衮早已命人将那杆白色大纛收了起来,而皇太极的大纛因为遗失在了战场上,是以此刻也无法打出大纛来。 远远望去,两座营帐的气势竟然有些不相伯仲。 原本两日即可到达的路程,由于清兵在路上遇到了在乱军中救出了皇太极的马福塔等一行人,皇太极身受重伤,赶路速度很慢,进而便把整支清兵的速度,也给拖慢了下来。 皇太极虽然挨了赵无忌一枪,但他并没有死,但是他的伤势很重。 铅子击穿了皇太极的右胸,虽然没能皇太极运气极佳,这一枪虽然让他出了不少血,却没能伤到他的内脏部分,但枪伤还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严重的损伤。 据清廷御医的诊断,这一枪虽然击穿大汗身体,但好在铅子没有留在大汗体内,只要慢慢地吃药调养,只需一年半载,大汗应可恢复健康。 但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皇太极原本身体就不太好,一直有病在身,此刻挨了一枪,再加上己方惨败,他手下那些忠心的精锐士卒纷纷战死沙场,外伤内伤加上他的心里影响,以至于皇太极的病情看起来非常严重。 这几日来,皇太极一直紧闭双目,他一直都在发烧,长时间昏迷不醒,清醒时也下不来地,只能躺在榻上休息,精神非常萎靡。 而原本十分活跃,频频发号施令的多尔衮,在皇太极到来之后,立即就变得非常低调和谦逊,若是众人有什么大事小情找到他,多半就会被他推到大汗那边去。 但皇太极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是有十一个时辰在昏迷或是昏睡,便是他清醒之时,也是非常颓唐,并不愿意处理政务。 皇太极心里有数,此番兵败辽东,已经将他推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这两年皇太极在赵无忌的手上屡屡遭受挫折,更是因此而两度受伤,在崇尚强者为尊的满清贵族心目中,皇太极的汗位,如今已经是非常的不稳。 他们觉得,他们原本英明神武的大汗,如今已经垂垂老矣,昏招迭出,已不能再负担起引领整个帝国继续前进的重任。 而更加年轻,能力同样强悍,而行事也更为变通温和的多尔衮,慢慢地被很多人视为接替大汗的最佳人选,没有之一。 只是如今皇太极还没死,并且据御医说,大汗只是因兵败过于自责,伤心过重导致精神萎靡,实际大汗身上伤势不是很重,耐心静养一年半载,恢复如初并不是什么难事。 整个清军中的气氛十分的微妙,众人都在心中暗自估算猜测着,究竟是大汗从病榻中突然奋起,恢复健康重振雄风,还是因此战失利而一蹶不振,被年轻的睿亲王所轻易取代。 暂时在目前看来,依旧是多尔衮众望所归。 就在这段难得的休息时间内,满清军中所有的重臣和武将都接到了一份邀请,来自睿亲王多尔衮的邀请。 请他们前去多尔衮的营帐,商议退回盛京后的大计。 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之后,大部分人都应约前往,少部分人,包括御前侍卫索尼和满清第一勇士马福塔二人没有来。 两人以要在大汗身边护卫为由,婉拒了多尔衮的邀请。 片刻之后,望着营帐中的诸位满清重臣,多尔衮的心中不由得一阵得意。 这是他的一番试探,也是一次小小的摊牌。 最终结果让他非常的满意。 来到这里的诸将重臣,足足有九成之多,很多人已经开始默默地站队了。 在辽东之役中,皇太极手下精兵强将损失了太多太多,无论从现在的威望,还是军事实力,皇太极都已经远远不如多尔衮三兄弟。 望着帐中众人一副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种全新的感觉突然在多尔衮的内心深处升起,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妙,让多尔衮隐隐有些沉醉其中。 多尔衮知道,这是权力的味道。 轻咳一声后,扬起手中一封文书,多尔衮脸上神情有些凝重,“本王刚刚接到的消息,宸妃海兰珠,因被那晚明军夜袭所惊动,导致病情加剧,已于今日凌晨薨逝,宸妃英年早逝,实是让人扼腕不止。” 听得宸妃去世,众人心中皆都是一沉,其中范文程脸上神色尤其难看。 范文程比别人更加清楚宸妃在皇太极心中的地位,此举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宸妃之死,注定将是又一计对大汗的沉重打击。 皇太极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对海兰珠却是情根深种,两人感情非常好,皇太极虽然有三宫六院无数美女,却一直都是独宠宸妃一人,给予宸妃以皇后的待遇, 电光火石之间,一向机敏的范文程顿时便明了了多尔衮的心意,也知道了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才能取悦面前的这位英明儒雅的睿亲王。 站起身来,范文程拱手说道:“大汗如今重病在身,下官以为,此事还是暂且不要让大汗得知,较为妥当,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听了,皆都是点头赞许。 多尔衮望向范文程的目光中,顿时便蕴含了一丝欣赏之意。 宸妃之死对于皇太极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噩耗,而对于多尔衮来说,却是一件极其得力的武器,如此珍贵的武器,怎能不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呢? 多尔衮原本就有意封锁宸妃去世的消息,此刻见范文程主动起身说起这件事,自然是无有不允,当即点头微笑道:“范先生所言极是,大汗如今重病在身,宸妃的死讯,还是暂时隐瞒大汗为好。” 孔有德在一旁谄笑说道:“大汗病重,不能视事,这几日却是苦了睿亲王,睿亲王为了国事筹谋操持,鞠躬尽瘁,我等尽是看在眼里,心悦诚服。” 多尔衮故作不经意地笑了笑,“小王也是勉为其难而已,只盼大汗能早已康复,小王也好早日卸下这副千斤重担。” 范文程谄媚地笑着再度出列,道:“所谓国不能一日无主,如今大汗病重难以理事,睿亲王肯在此时挺身而出,自然是再好不过,此诚乃我大清百姓之幸也。” “臣以为,在大汗病重期间,睿亲王可暂任摄政王,主持我大清朝政事务,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孔有德等人急忙纷纷地出声附和,众口一词地支持多尔衮就任摄政王。 多尔衮脸上闭口不言,脸上露出犹豫和抗拒的神色,他想了想,便将目光投向胳膊上犹自吊着绷带的颖亲王萨哈廉。 萨哈廉知道自己这番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得咬牙站起,道:“睿亲王英明神武,如今大汗病重,本王也支持睿亲王暂任摄政王,总理朝政。” “范先生,萨哈廉,你们说的,这是哪里话来?使不得,使不得。”多尔衮急忙便是一阵的摇手不迭,语气极为坚决,“大汗尚在,这个摄政王,小王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的。” 多尔衮虽然嘴上推辞,但他的目光中,却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 萨哈廉的父亲,是德高望重的大贝勒代善,有他们父子两人的支持,又有一向与自己亲善的济尔哈朗之助,这摄政王的位置,应是十拿九稳。 京师,紫禁城,建极殿内。 崇祯皇帝表情威严地坐在龙椅上,望着下面的众多大臣,只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偷眼望向面前的几封奏折,镇定自若的外表之下,是他那犹如一团乱麻般的心情和思绪。 第九百六十七章奸臣谗言 明军取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师,兵部侍郎赵无忌,巡抚方一藻,总兵吴三桂等人的奏折皆已到达,所有的奏折虽然内容不尽相同,但都确凿无误地证明了此次的辉煌大胜。 清兵十万大军被击溃,不得不狼狈退回盛京,鞑酋皇太极被赵无忌冲锋陷阵时亲自所伤,据闻伤势极重,满清饶余贝勒阿巴泰归降大明,满清太子豪格被斩首,睿亲王多尔衮不得不提议两国议和,互为兄弟之邦,永不互相攻伐。 睿亲王的使臣刚林,如今已经在前来京师的路上,此事在钦州伯赵无忌的奏折上,已经给予了证明。 这样的结果,对于崇祯来说,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是以今日建极殿中的众人,人人脸上也都是一副喜笑颜开,兴高采烈的神色,虽然想起洪承畴和那十五万大军的损失,让人感觉有些心疼,但毕竟惨胜也是胜利,总比战败强。 议和,这个大大地可以有,朝中众臣很快便达成了共识,尤其是在得知关外只有吴三桂以及祖大寿率领的不到三万可战之兵的情况下,众人的议和之心便更加坚定了下来。 满清那边虽然战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万明军想要守住辽东,守住宁远,塔山,杏山,锦州四城,难度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满清主动提出要议和,对大明王朝上下的文武百官来说,简直是正想瞌睡,天上就掉下来个枕头。 太好了,辽东方向,总算可以和平几年了,这便是崇祯和众臣的心中想法。 议和这件事情算是妥了,无论是户部尚书李待问,礼部尚书蒋德景,还是兵部尚书陈新甲,都从自己的角度,表达了对明清两国议和的支持。 然后接下来的两件事可就让崇祯有些犯了愁,这两件事都和此战获胜的功臣,兵部侍郎赵无忌有关。 这两件事互有关联,第一件便是赵无忌的封赏问题,有功必赏是上位者天然便具有的觉悟和技能,否则没人会给你卖命。 第二件则是赵无忌提出的,有关治理辽东的方略。 赵无忌在奏折中指出,数量庞大的辽饷,已经成了盘踞在朝廷身体上的一个巨大吸血管,让羸弱已久的朝廷财政不堪重负。 如何解决辽东问题,赵无忌提出了两个建议。 第一个建议便是他毛遂自荐,主动请缨镇守辽东,为国保卫边疆,在奏折中赵无忌宣称,只要他在辽东一日,鞑子便一日不敢犯边。 第二个建议便有些石破天惊,赵无忌提出要裁撤关宁锦防线,放弃锦州,杏山,塔山,甚至宁远等城,明军退守山海关。 赵无忌对此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那便是明军根本无法掌控城池之外的地域。 如果是黑旗军这样的强兵,自然便没有这个问题,但关宁铁骑虽然在大明的官军中属于战力最强者,但一旦强大的满清骑兵来犯,他们唯一的应对之策也只是退入城中,利用坚城固守,顶多会偶尔出城,偷袭一下落单的清兵部队。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明军只能控制以锦州为首的四座坚城,却无法掌控城外那大片广阔无垠的地区,因为明军野战打不过满清。 这也是为什么辽饷会高达每年几千万两的原因。 掌控不了城外的区域,也就意味着在那里的明军,得不到来自领地的任何财税收入,也得不到领地的任何粮食补给,所以驻守辽东的士卒越多,朝廷就需要越多的粮食财物,运送去辽东。 古代也没有高铁,嗖的一声几个小时就把粮食运过去了,这时的运粮只能靠人力畜力,而人和动物在路上也要吃饭的,这一路上人吃马嚼,一斗米运到辽东,顶多能剩下两三成。 所以在赵无忌看来,大明之亡,跟这个作用不大,却吸血能力惊人的关宁锦防线,很有关系。 若是赵无忌在辽东,他自然是能利用手中强兵掌控住城外的广大区域,进而自给自足,从当地获取财源和粮食,逐步地削减掉令朝廷不堪重负的辽饷。 赵无忌若是不在辽东,祖大寿和吴三桂镇守此地,两人一是没有那个能力,二来也没有那个动力去掌控城外的广大区域。 毕竟关宁铁骑虽然能打,但相比满清的强大骑兵,还是差了点意思。 出去迎敌,巩固疆域,哪里有躲在城里等朝廷送粮送饷银来的舒服。 赵无忌在信中还提及,若是朝廷不肯裁撤辽东兵马,他推荐如今尚在狱中的前西北巡抚孙传庭,出任辽东巡抚,理由是此人富有韬略,又向来知兵,曾抓获当初不可一世的闯王高迎祥。 思忖良久之后,崇祯决定将赵无忌的奏折直接拿到朝堂上,让众位阁老重臣讨论一番,听取他们的意见,再做定夺。 崇祯以目示意王承恩,王承恩急忙低头前行,来到崇祯身旁。 “将钦州伯的奏折,给诸位阁老传阅一番。”崇祯低声吩咐道。 王承恩急忙恭恭敬敬地拿起奏折,走下高台,稍作思忖后,便将赵无忌的折子首先递给了首辅陈演。 陈演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之后,随手将折子递给一旁的户部尚书李待问。 片刻之后,赵无忌的奏折很快便在殿中群臣手中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崇祯的案几之上。 又静待了片刻,崇祯方才开口问道:“钦州伯的提议,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户部尚书李待问早就对辽东问题耿耿于怀,毕竟这地方每年都没有任何的产出,没钱没粮,反而朝廷每年都要拿出几千万两去补贴辽东的士卒,赵无忌肯主动请缨,前去顶这个大雷,李待问自然是双手双脚赞同。 一想起每年能减少几千万两银子的辽饷,李待问的心中便禁不住美滋滋的。 毕竟大明每年的财政缺口也不过是七八百万两,赵无忌肯去辽东,哪怕能节省下一半的辽饷,大明的财政也会立即起死回生,转为盈余。 更何况考虑到赵无忌那高超的理财手段,李待问暗中揣测,到时不但不用朝廷花钱,恐怕辽东还能给朝廷缴纳钱税和粮税。 崇祯话音刚落,李待问便以与他的岁数完全不符的敏捷程度率先出列禀道:“钦州伯此举,可行性十分之高,有钦州伯镇守辽东,既能保辽东一方平安,也能节省下朝廷的大笔兵饷,老臣附议钦州伯。” 礼部尚书蒋德景思忖片刻饿,亦是出列附议。 满清的大内奸,兵部员外郎陈洪范一直低眉垂眼,做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不过在暗中,他却是竖起了耳朵,眯着贼眼不断地窥探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与众人脸上的开朗笑容相比,此刻陈洪范的脸上全是强挤出来的假笑。 满清和大明要议和了?那自己这大内奸可怎么办?皇太极会不会卸磨杀驴,把自己这个内奸,作为一项礼物送给明皇崇祯? 这些日子以来,别人都盼着大明取胜,只有陈洪范盼着赵无忌兵败辽东,深知赵无忌只有八千兵马的陈洪范,曾经对皇太极抱有无限的信心,甚至他已经做好了到时主动打开城门,放清兵入京师的打算。 可惜铁打的事实无情地扇了他一巴掌,皇太极不但没能取胜,反而在战场上中了一枪,不得不狼狈退回盛京,生死未卜。 这种情况下,叫陈洪范如何不急?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站在自己右边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微微抬起右脚,似是要上前附议,陈洪范来不及多想,急忙加快一步,抢在陈新甲的前面出列。 已有两位阁老附议赵无忌,若是再加上陈新甲一人,那赵无忌镇守辽东的事实基本上便会铁板钉钉地成为事实。 所以陈洪范必须阻止并破坏这一切。 眼看陈洪范抢先出列,陈新甲皱了皱眉,收回了即将迈出的脚步,崇祯心中也有些不悦,心想这么多阁老重臣尚未开口,你一个兵部员外郎怎能如此逾越。 不过崇祯最近对陈洪范的印象很好,是以也只是在心中暗骂了几句,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神色。 陈洪范拱手抱拳,满脸的欣喜之色,“皇上,臣以为钦州伯能驻守辽东,乃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崇祯听了,微微颔首,心想朕也是这么想的。 不但安全,还省钱省粮。 “首先,鞑酋皇太极重伤,想必命不久矣,而满清中最强大的实权派,睿亲王多尔衮与钦州伯在私下里关系极为亲厚,当初山东一战,据传多尔衮便曾按兵不动,坐视钦州伯孤军深入,一举击破鞑酋皇太极主力大军。” “事后多尔衮更是将德王家眷完好无损地派人送去钦州伯营寨之中,而今臣听闻又是钦州伯与多尔衮在阵前相商,谈妥了两国和好的百年大计,是以臣以为,钦州伯镇守辽东,定能与满清和睦相处,让我大明辽东边境,再无战火燃起。” 陈洪范一脸欣喜地说道。 第九百六十八章辽东大计 陈洪范的话语,崇祯初始听时,还微微点头,但越听下去,崇祯便越觉得有些不是味。 大明和满清原本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你赵无忌居然和对方的实权亲王关系这么好,这么亲厚,这可就让崇祯有些不放心。 古代的帝王,都是非常忌讳手下大将暗中勾结敌国势力,陈洪范把赵无忌和多尔衮之间的关系大加宣扬,添油加醋,无非就是想离间崇祯和赵无忌的关系。 崇祯皇帝这个人呢,还是十分精明的,就是阅历有点浅,此外还多疑,他听陈洪范这么一说,顿时心中就有点打鼓,对于留赵无忌在辽东之事,他的心中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崇祯脸上的笑容慢慢逝去。 陈洪范不动声色地偷偷瞥了一眼,将崇祯皇帝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顿时便是一喜,晓得自己刚才的话语已经奏效。 “更何况钦州伯乃是我朝第一战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仅仅以八千兵马,便能击破鞑酋十万大军,如此强军,当世无人能敌,臣谨为陛下贺; 有钦州伯拱卫辽东,若是他再练出七八万强兵,届时一旦京师遇到贼人袭击,钦州伯部下快马强兵,只需三四日便可入关勤王,杀散流贼,岂不便利?” 崇祯听了,心中顿时又是一沉。 嗯,赵无忌这么厉害,辽东离京师又是这么近,他勤王便利,一旦造反起来,杀到京师也很便利。 真要给赵无忌练出七八万人马,到时恐怕这当今世上,便再无人能制得住他,到时若他起了谋逆之心,又有满鞑睿亲王相助,攻破山海关,进而攻破京师,那也只是十天半月,轻而易举之事。 念及此处,崇祯立即就打消了将赵无忌留在辽东的心思。 不行,这个人太危险,不能让他留在辽东! 崇祯如此在心中想道。 皇上都喜欢猛将,名将,但若是手下将领太过于优秀,则皇帝对其的喜爱,就会转变成恐惧,担心其能力太强,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便是所谓的功高震主。 “此外,臣还听闻……”说到此处,陈洪范脸上突然露出尴尬之色,急忙闭上了嘴,似是不小心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语。 崇祯皱眉望向陈洪范,语气明显有些不悦,“陈卿家,在朕面前,你大可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陈洪范踌躇了一下,这才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臣听闻,满清睿亲王对钦州伯极为欣赏,曾当众放出消息,若是钦州伯肯投靠满清,便会封他一个一字并肩王,并会给他裂土分茅,世代罔替的待遇。” 崇祯听了,眼中惊慌之色一闪即逝,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出来,道:“钦州伯乃是我朝忠臣,满鞑却是好算盘,只可惜钦州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眼看陈洪范带着‘老实憨厚’的笑容退去,兵部尚书陈新甲即将出列发言之际,崇祯急忙对一旁的首辅陈演使了个眼色,抢先开口问道:“不知首辅对于此事,有何见解?” 有何见解?将赵无忌留在辽东坐镇,节省下一年几千万两的辽饷,你好我好大家好,这还用问么?陈演不由得当即便是一愣。 能做到首辅这个位置,不说陈演有何过人之处,只说揣摩帝王的心思,这便一定是他的强项。 看来皇上似是对此有些不以为然,刚才已经有三人附议赵无忌,既如此,某便反其道而行之,看看是否猜中皇上的心意。 想到这里,陈演急忙出列,拱手施礼。 “皇上,臣以为,杀鸡焉用牛刀,如今既然钦州伯已经重创满清军队,且满清又已经派遣使者,前来议和,而那睿亲王多尔衮,听闻也是个重情守诺的人物,是以臣以为,辽东之地将来几十年间,将不会再有战事。” “将钦州伯这样的一位忠臣强将放在辽东无所事事,实在是有些太过浪费了,是以臣以为,留祖大寿与吴三桂两人驻扎于此,也就够了。” 陈演话音刚落,便感觉有一道如钉子般的锐利目光,狠狠地在后面扎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问可知,这一定是那被财政亏空弄得快要疯掉的李待问李老头干的。 有些心虚的陈演急中生智,急忙继续说道:“不过老臣以为,辽东苦寒之地,向来无甚产出,守住此地耗资甚巨,而所获极小,钦州伯所言放弃锦州,宁远等地,亦是也有可取之处。” “臣以为,我朝既然已与满清议和,此地便也无需部署太多兵马,在关外保持三万人的兵马,已然足够,而锦州等地却也无需放弃,只需分兵驻守即可。” 兵部尚书陈新甲终于有些忍耐不住,急忙上前一步禀道:“皇上,满清狼子野心,不可轻信,若是他们背信弃义撕毁盟约,三万兵马,可是抵敌不住那些如狼似虎的鞑子。” 陈演回过头来,望向陈新甲,微微一笑。 “陈阁老勿忧,我朝尚有勇冠三军的猛将吴三桂,老夫以为,可命吴三桂率领重兵,镇守山海关,而命祖大寿率领少量人马,驻守关外宁远,锦州等城。” “以吴三桂之骁勇,山海关之险峻,鞑子便是背信弃义,突袭我大明,想要攻破山海关,至少也需一年半载的时间,若是鞑子撕毁盟约来犯,皇上正可急命钦州伯速速挥师勤王,到时钦州伯亲率大军前来,定可一战而平辽东,攻破盛京,铲除掉我大明的这一心腹大患。” “不知陈阁老以为如何?”陈演笑着问道。 陈新甲听了,心中不由得也是一动,觉得陈演说的也有些道理。 清兵围攻锦州,花了一年时间都没能攻下,就算只在关外留两三万兵马,守住城池,也已足够。 到时就算赵无忌不在辽东,清兵想要尽破锦州宁远塔山杏山等四城,杀到山海关下,至少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朝廷完全可以调遣赵无忌率军前来勤王,有黑旗军出征,到时没准还可以因祸得福,一举统一辽东。 想到这里,陈新甲于是便也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皇上,如今流贼李自成,张献忠十分猖獗,四处流窜劫掠,荼毒百姓,皇上何不命钦州伯率领得胜之师,返回讨贼?以钦州伯麾下兵马之战力,剿灭流贼,应是轻而易举之事。”礼部尚书蒋德景出列禀道。 让赵无忌去剿匪?崇祯听了,心中当即一动。 思忖片刻之后,崇祯摇了摇头,“杨文岳主持剿匪,颇有成效,临阵换帅,恐伤功臣之心,更何况赵无忌在辽东苦战一场,力克强敌,此刻也是士卒疲敝,朕的意思,让他暂且先休整几日罢。” 蒋德景皱了皱眉,却也只得躬身谢恩告退。 赵无忌此番立下大功,又有传言多尔衮要以王位引诱赵无忌归降,所以这番得胜后,论起封赏来,赵无忌最少也要从伯爵升一级,升到侯爵。 侯再往上升,那就是王了。 暂时崇祯还不想给赵无忌封王。 崇祯与众臣又商议了一番之后,最终以陈演的意见为主,也采纳了赵无忌的部分建议,那就是不在辽东留下如以往那样大量的兵卒,而仅仅以目前祖大寿和吴三桂手中的三万士卒为主,镇守辽东。 原宁远总兵吴三桂转任山海关总兵,拱卫京师,而原山海关总兵马科则被任命为宁远总兵,祖大寿的锦州总兵一职不变。 同时崇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便是不再补充战争中损失的兵员,也算是另一种变相的精兵简政,原本辽东兵马号称数十万,如今骤然被缩减到三万,从此以后,几千万两的辽饷,至少可以缩减一半多。 朝廷财政的压力,将会大大减轻。 至于赵无忌提及的启用孙传庭的建议,崇祯压根就没有考虑。 崇祯觉得大明这么大的疆域,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忠臣良将从来都不缺乏,像孙传庭这样虽然有能力,但不听命令的臣子,多关押几日,挫一挫他的棱角,也是好的。 孙传庭这个人,崇祯打算等到磨平了他的棱角,自己的气也消了之后,在启用他。 商议好了帝国在辽东的布局之后,众人便进入了今日的第三个议题,如何封赏立下汗马功劳的赵无忌。 崇祯深吸一口气,望着殿下的群臣,心中再度陷入了一团乱麻般的状态。 两日之后,盛京。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 宽大华丽的睿亲王府今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守门的门子忙得脚不沾地,殷勤地招呼着前来府中的贵客,这才小半晌功夫,嗓子就有些嘶喊得哑了。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在睿亲王府门前,身份高贵的夫人和小姐们,在丫鬟侍女的搀扶下,彼此含笑打着招呼,随后又成群结队地走入王府。 一匹匹名贵的骏马以及一架架的轿子亦是在王府门前往来不绝,若是有熟悉大清官场的人在此,一定会惊讶万分,因为今日几乎满清朝廷上所有的重臣宿将,皆都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这里。 第九百六十九章该吃药了 今日是多尔衮的侧妃佟佳氏的生日,佟佳氏出身名门之后,其父乃是前尚书蒙哥图,是正统的建州女真后裔,身份尊贵,多尔衮平时对她也是宠爱非常。 于是多尔衮为佟佳氏的生日大摆宴席,广招宾客,接到请柬的大臣武将们,纷纷应约带着自家家眷前来道贺,自然,他们也不会忘记带上一笔重重的贺礼。 多尔衮的长兄阿济格亲自站在王府门前,满面含笑地迎接往来的宾客。 见到堂堂英亲王居然亲自在门口相迎,宾客们皆是受宠若惊,纷纷连道承受不起,请英亲王勿要如此客气,但阿济格只是微微笑着,依旧耐心招呼着众位宾客,态度非常和蔼可亲,让人如浴春风。 阿济格的心情当然很好,皇太极自从昨日返回宫中,骤然得知宸妃的死讯之后,一口气没上来,当即就昏迷了过去,听宫中传来的消息,大汗此次发病极为严重,一直昏迷不醒,浑身发烫,御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在大好局面下被明军翻盘,兵败锦州,自己又再度挨了赵无忌一枪,而今听闻此生最爱的女子也离自己而去时,意志坚韧如钢的满清大汗,终于没能再挺过这一关。 皇太极这次是真的病倒了。 清廷之中,朝中大臣不乏趋炎附势之辈,眼看大汗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满清最大的实力派多尔衮三兄弟却正是如日中天,于是也纷纷兴起了改换门庭的念头。 今日的寿宴,却是有不少未曾接到请柬之人,也想尽办法找关系,托门路,混进了王府,只盼能在睿亲王面前露一小脸,留下印象,日后也好获个提拔,加官进爵。 多尔衮的王府极为宏大宽敞,虽然今日宾客盈门,却是丝毫不见拥挤之态。 女眷们被统一安排到了后花园处,与今日的正主,睿亲王侧妃佟佳氏同处一席,听闻王府后花园不但遍地美景,并且今日还会有盛京最好的戏班子以及杂耍团前来演出,让这些夫人小姐们皆是雀跃不已。 普通的官员和将领,留下拜帖,放下礼物,连主人的面也见不到,就会有仆人上前,客客气气地将其送出府外,若是有幸运儿能得到门前英亲王阿济格的只言片语的寒暄,这些人便会欢喜得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轻,自觉入了英亲王法眼,从此升迁有望,丝毫不觉得自己受了慢待。 而那些相对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则会在王府的偌大花厅内,参与今日的盛大宴席。 彩灯处处,美女如云,醇酒飘香,鼓乐齐鸣,望着面前案几上的一道道美食,众人全然已经忘记了前几日的兵败,全心全意地开始享受起这场难得的盛会来。 红烧熊掌,东坡肘子,水晶蹄髈,猴头猩唇等丰盛的菜肴一一被美丽娇媚的侍女们端上宾客面前的案几,每个案几两侧,都有同样娇媚美丽的女子,婉转低眉,跪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之上,殷勤地服侍着每一个前来的宾客。 美酒尚未入口,这喜乐欢欣的气氛便隐隐已经将众人熏得有了几分醉意。 宾客分列两排,正中的主座上,温文尔雅的睿亲王多尔衮端坐于此,含笑频频向不远处熟识的宾客们点头示意。 多尔衮今日的心情很好,因为朝中所有的重臣今日都来了。 包括一向与多尔衮三兄弟不太对付的大贝勒代善,以及对皇太极忠心耿耿的满清第一勇士马福塔。 此刻代善便坐在英亲王阿济格的上首不远处,阿济格的旁边,则是颖亲王萨哈廉,而马福塔的右边是阿山,左边是恭顺王孔有德。 皇太极的另一名心腹,吏部尚书范文程,则出现在了多尔衮下首的右侧第一个位置。 范文程的目光在席间众人脸上一一望去,突然发现席间似是少了一个人,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重新又在席中搜索了一番,方才发现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趁着宴席尚未开始,范文程微微侧身,低声向多尔衮问道:“王爷,为何不见豫亲王?” “哦,你说多铎啊,他临时被本王派出去办事去了。”多尔衮随口答道。 “如此大喜的日子,怎能少了豫亲王?王爷未免有些太过了。”范文程轻摇羽毛扇,呵呵笑道。 多尔衮望着范文程也笑了笑,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多尔衮站起身来,手中端起酒杯。 眼看他如此做派,席间众人顿时都停止了交谈和喧哗,偌大的花厅,此刻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皆都投在了这位年轻英武的睿亲王身上。 此时夜色已经慢慢降临,黑暗中华灯齐放,流光溢彩,美食,美酒,美人齐聚一堂,美不胜收,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望着两侧态度恭谨的文臣武将们,多尔衮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皇宫中,大汗的寝宫内。 相比睿亲王府的一片热闹景象,此刻的皇宫中,却是显得有些冷清。 有些昏暗的灯火中,皇太极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中午刚刚吃过御医开过的一副药,他的病情已经得到一定缓解,此刻他呼吸平稳,躺在那里,似是睡着了一般。 两名侍女和忠心耿耿的一品带刀侍卫索尼,站立在皇太极的身旁,陪伴着他们的大汗。 皇太极慢慢地清醒过来,他只觉得浑身有些发热,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他缓缓睁开眼帘,低声吩咐道:“水……,朕要喝水……” 片刻之后,一个明媚俏丽的靓影出现在了皇太极的身边,她将一只碗放在榻上,神情似是有些紧张,迟疑了片刻之后,她方才轻轻伸手,想去搀扶皇太极坐起。 没有等来久违的清水,嘴唇有些干裂的皇太极颇有些生气,他再度睁开双眼,借着朦胧的灯火照亮,他发现身边坐了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 秋波若水,婀娜生姿,不是宸妃海兰珠,又是何人? 皇太极顿时便是又惊又喜,睁大双眼,身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右手用力一撑,居然便在榻上自己坐了起来。 女子没想到皇太极居然能自己坐起,迟疑了一下后,随即迅速端起了那只碗,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皇太极的肩上,另一只白嫩的玉手则端着那只碗,向着皇太极的嘴边递了过去。 女子轻启朱唇,面露温柔笑容。 “大汗,该吃药了。” 这并不是宸妃的声音。 皇太极听了,顿时身子便是一震,他讶然定睛望去,只见身边女子哪里是宸妃海兰珠,却明明是被自己打入冷宫的庄妃布木布泰!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庄妃被皇太极这有力的一击顿时便给打倒在了地上,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望着榻上犹如狂狮般暴怒的大汗。 皇太极伸出手去,愤怒地指着庄妃,怒道:“布木布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私下闯入朕的寝宫,冒充宸妃!” “索尼,索尼!赶紧把这个贱人,给朕撵出去!”皇太极怒声说道。 静静地侍立在旁边的御前一品侍卫索尼闻言,急忙小步跑了过来,来到皇太极的面前。 “索尼,把这个贱人给朕赶走!”皇太极指着倒在地上的庄妃,咬牙切齿地说道,“把她赶回冷宫去!” 庄妃的眼中,蓦然露出了一种决绝的愤恨之色! 索尼急忙上前两步,轻轻将庄妃扶起,不过他并未按照皇太极的命令,将庄妃赶出殿外,反而是从旁边的案几上,再度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递到了庄妃的手中。 庄妃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泥土,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从索尼的手中接过了药碗,依旧微笑着冲着皇太极走了过去。 望着庄妃脸上温柔的笑容,皇太极只觉得后背猛然升起一股凉气,直冲头顶,让他感觉阵阵头皮发麻。 皇太极顿时便感觉有些不对,他望着步步逼近的庄妃,惊慌失措地看着一旁不再听从自己命令的索尼,身子开始情不自禁地向后面缩了过去。 “索尼,你聋了么!居然胆敢违反朕的命令!”皇太极色厉内荏地喝道。 “来人啊,来人!”皇太极大声喊道。 索尼仿佛没听见皇太极的话语一般,只是站在庄妃的身后,冷冷地望着坐在榻上的皇太极。 也并未有任何侍卫听从皇太极的命令,赶到此地。 皇太极心中突然涌起了无限的绝望。 庄妃来到榻前,站定脚步,望着一脸惊慌之色的大汗,微微一笑,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温柔婉转,“大汗,这是给你治病的药,你快喝了吧。” “住口!”皇太极犹如一只受伤的雄狮般,发出了最后的咆哮,庄妃诡异地出现在寝宫,以及索尼不再听从自己的调遣,让皇太极突然有了一种身处陷阱,穷途末路的感觉。 “你,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谋害朕!”皇太极伸手指着庄妃,气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第九百七十章大汗宾天 寝宫中,烛火跳动不停,映照得庄妃那娇媚的容颜一会娇艳欲滴,一会却又阴森可怖,宛如欲要食人的妖魔鬼怪。 皇太极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厉色,短暂的惊慌过后,久居人上的枭雄气度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盯着眼前冒着热气,带着浓重不祥意味的黑色药汤,皇太极脸上故作惊慌,心中却在紧张地思忖着反击之计。 索尼看来是背叛朕了,但偌大的皇宫,人数何止千百,索尼和庄妃,最多也就是在寝宫中有所布置,自己若是能想办法冲出寝宫,召唤来外面的那些忠心下属和卫士,定能扭转局势,将这一小撮反贼碎尸万段! 望着不断逼近嘴边的药汤,皇太极身子微微后仰,双腿却偷偷地向后缩了缩,准备随时发力。 “哈哈哈哈哈哈……”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猖狂至极的声音突然在阴暗清冷的寝宫中响起,皇太极身子顿时便是一震,他慢慢转过头去,却只见豫亲王多铎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而出,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名虎背熊腰的陌生清兵士卒。 两名士卒俱是手持长刀,脸上杀气腾腾。 电光火石之间,皇太极顿时便明了了自己的处境。 对方有备而来,自己这番,只怕是要栽了。 “你……,多铎,你居然敢谋反!你不怕朕派人诛你九族么?!”皇太极色厉内荏地喝骂道。 回应他的,则是多铎的又一阵猖狂大笑,笑声是如此的响亮和得意,以至于皇太极只觉得浑身发冷,身子开始不断地向后缩了去。 “皇太极,你已经众叛亲离,明年的此时,便是你的忌日!”多铎得意洋洋地走上前去,当着皇太极的面,他放肆地伸出手去,一把揽住庄妃纤细的腰肢,将庄妃娇小丰满的香躯,用力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庄妃转过头去,报他以一个娇媚至极的甜笑,笑得多铎心中也是一阵心猿意马。 皇太极顿时便给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来人,给本王按住皇太极!”多铎脸色突然一冷,狞笑着下令道。 两名虎背熊腰的士卒急忙上前,一人按住皇太极的双腿,另一人则按住了皇太极的右臂,在两名力士的压迫下,受伤的大汗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索尼也急忙窜了过来,在皇太极抱着一丝侥幸的目光中,他恶狠狠地伸手压在了皇太极的胸膛之上,“庄妃,快动手!” 皇太极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颓败和昏暗,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从他的内心深处升起。 所有的骄傲和自信迅速地离他而去,皇太极开始用一种可怜的求饶的目光投向庄妃,寄往这位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能够心软下来,放自己一命。 看着皇太极的眼神,庄妃的眼中似是也出现了一丝的不忍之色,但很快,她的眼眸恢复了清明和冷漠。 她现在看上去,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含任何情感的样子。 庄妃咬了咬牙,猛地伸手将药碗向着皇太极的嘴边递了过去,皇太极晓得碗中定然是毒药,只是不断扭头挣扎躲避,同时紧闭牙关,庄妃递了两次都被皇太极给躲了过去。 眼看如此,索尼急忙身子前倾,双手用力向前,不顾疼痛,竟然是硬生生地用双手掰开了皇太极的嘴,皇太极绝望地不断蠕动着,但是在两名强壮士卒的束缚下,他的挣扎全然无济于事。 望着躺在自己身下,宛若一条死狗般的中年男人,庄妃脸上露出一丝媚笑,她弯下腰,再次向皇太极露出了温柔的一笑。 这笑容皇太极是如此的熟悉,当初纳她进宫时,年轻貌美的布木布泰,当时也是如此的容颜和温柔。 只是,同样的笑容,蕴含的意义却是大不相同。 女子将药碗递到了皇太极被迫张大的嘴边,低声温柔地说道,“大汗,该吃药了。” 随即一碗滚烫的黑色药汁,便全部被庄妃倾倒进了皇太极的口中。 一阵呜呜的声音过后,药汤全部进了皇太极的肚腹之中,滚烫的药液烫的皇太极呲牙咧嘴,他望向庄妃的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之色。 皇太极慢慢地将目光从庄妃的脸上移开,他望向高远的宫殿顶部,那一瞬间,似是有一种叫做神采的东西,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 莫非是想起了少年时的征战四方,又或是青年时的意气风发?还是中年时的踌躇满志? 已没有人知道答案。 慢慢地,皇太极的挣扎越来越无力,他脸色也逐渐地变得木然起来。 最终,他的身体停止了动作,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多铎望着跪在一旁簌簌发抖的两名侍女,冷冷地给索尼递了一个眼色,索尼会意,微微点头后,他当即抽出身上腰刀,冲上前去,在两名女子的惨叫求饶声中,将两人一一砍杀在地。 片刻之后,一脸悲痛之情,不断抽泣的庄妃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在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索尼的护卫下,出现在了寝宫之外,出现在众多宫女太监以及侍卫的面前。 庄妃的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大汗……,大汗他,刚刚宾天了。” 叱咤风云的一代雄主皇太极,就此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死因乃是重伤不治身亡。 萎靡的乐曲声华丽而妖冶,不断地撩动着众人的心弦,妖艳的舞女衣着暴露而大胆,拼命地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肢,肆意勾引着周围男人们贪婪的目光。 酒肉的香气和美女们的脂粉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非常奇妙而浓厚的味道,穷奢极侈,酒池肉林。 睿亲王府中,此刻已然酒过三巡,气氛热烈,俨然是一副纵情狂欢的热烈景象。 众人此刻皆已有了几分醉意,已经有一些失态的武将们,扯着身边的美女,就欲行那苟且之事,丑态不堪入目。 一片喧闹之中,多尔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清冷的眼眸显示他目前依旧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望着不远处低着头,一杯一杯只是喝着闷酒的马福塔,多尔衮的眼中,杀意一闪即逝。 多尔衮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随即给侍立一旁的苏克萨哈递了个眼神,苏克萨哈会意,急忙站起身来,挥动双手,大声喊道:“诸位静一静,睿亲王有几句话想跟诸位说。” 众人听了,俱是一愣,纷纷停止了手下动作,将目光投向高坐花厅正中的多尔衮。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马福塔还在旁若无人地自酌自饮,似是与外面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强壮的犹如巨熊一般的马福塔,多尔衮沉声说道:“大汗当日遇袭之时,本王虽然不在身边,但本王事后想来,此事却是极为蹊跷,其中存在大量不可理喻之细节; 本王日思夜想之下,却是看出了几分端倪,细思极恐,今日在此一并说出,不如诸君与本王一同参详,参详可好?” 范文程当即站起,面露谄笑道:“睿亲王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多尔衮站起身来,冷冷的目光锁定了依旧在低头喝酒的马福塔身上。 “赵无忌此人,虽然智谋极深,但其武艺一向平平,大汗遇袭当日,身边有众多白甲精兵拱卫在旁,又有马福塔这样的勇士相护,本王疑惑的是,武功平平的赵无忌,是如何突破了我军重重的封锁,杀到大汗面前,于千万人簇拥防护之中,射中了大汗一枪?” 在座众人,倒是有大部分都是当日参与过这场惨烈战役的,其中更是有不少人曾亲眼看到赵无忌奋不顾身地全力冲锋,随即掏出短枪射击皇太极的情景。 皇太极的遇袭受伤,原本就是正常的战阵厮杀,这其中又哪来的蹊跷和所谓的细节? 但是没有人敢开口否认,更没有人敢站出来,与多尔衮争辩当日的真实情景。 多尔衮的脸色依旧温和,但目光已经慢慢变得阴鸷起来。 “更为蹊跷的是,据说当时赵无忌用来伤害大汗的,乃是一把短枪,赵无忌使用此枪,连续射击六次,最终伤害了大汗,但本王见过鸟铳,三眼铳,却从未见过这种短枪!” “恭顺王,你精熟火器,你来告诉本王,这世上可有这种短枪存在?”多尔衮将目光投向孔有德。 孔有德应声站起,脸色涨得通红,眼中全是愤恨之色,“大汗遇袭时,末将就在不远处,末将从未见过赵无忌使用短枪伤害大汗,当时我军已占据绝对优势,不知为何,突然大汗那边自己就乱了,随后就有人喊着大汗遇袭!” “末将断定,当日定然存在隐情,大汗并不是被赵无忌所伤,而是被内奸用鸟铳刺杀,以至于受伤!”孔有德一脸义愤地说道。 “哦?这可怪了,那为何马福塔将军口口声声说是赵无忌在阵前刺杀了大汗呢?莫非你是想栽赃给他人?” “马福塔,关于此事,你可还有何话说?”多尔衮望着马福塔,冷冷问道。 第九百七十一章辽东之战的尾声 马福塔听了,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他用力将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便站起身来,用凶狠的目光毫不示弱地盯着多尔衮。 “睿亲王,你想陷害我马福塔,可没那么容易!” “在座之人,谁不知道我马福塔对大汗最是忠心耿耿,说我是明国的内奸?暗算了大汗?这可能吗?” “多尔衮,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的栽赃陷害么?” 多尔衮也是冷哼了一声,道:“马福塔,本王不想跟你争辩,你不是嘴硬么?本王有人证!” 随即多尔衮拍了拍手,当即苏克萨哈便带了两名士卒来到多尔衮的面前。 “你二人告诉诸位大人,大汗遇袭的那一夜,你二人看到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伸手指向马福塔,怒声说道:“我二人当日看得清清楚楚,马福塔,你便是暗算大汗的小人!正是你突然从背后用鸟铳偷袭大汗,大汗才会受伤!” “哈哈哈哈哈……”马福塔蓦然仰天爆出了一阵的狂笑,片刻之后,他伸手指着两人便是一声怒吼,“我马福塔乃是大汗亲封的大清第一勇士,对大汗的忠心,天日可鉴!想诬陷我,你二人以为会有人相信么?” “马福塔!”孔有德顿时便是一声怒喝,上前一步,伸手指着马福塔,看样子被气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你,你这个奸贼,我孔有德居然会看错你!” 坐在马福塔身旁的阿山亦是长身站起,怒视马福塔道:“马福塔你这个阴险小人,居然胆敢伤害大汗!” “范先生!”马福塔目光急切地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但众人皆是急忙低下头去。 没有一人敢为马福塔出这个头。 马福塔最终将目光投向范文程,投向了这位皇太极最亲密的心腹,“范先生,你一向足智多谋,想必能替末将洗刷这场冤屈!” “住口!”范文程用力一挥羽毛扇,脸上现出怒容,“你这无耻小人,居然敢暗算大汗,而今还巧舌如簧,为自己狡辩!马福塔,我劝你速速束手就缚,才是正理!” “来人!”多尔衮一声怒喝,“把马福塔给本王拿下!” 顿时苏克萨哈便带着几个人, 手持兵刃,小心翼翼地向着马福塔摸了过去,坐在马福塔身旁的孔有德和阿山两人,亦是急忙后退,以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马福塔狞笑一声,突然伸手在腰上一摸,随即手中现出一抹寒芒! 他竟然在腰间藏了一把软剑! 恶狠狠地望着多尔衮,马福塔仰天便是一声怒吼:“多尔衮!你狼子野心,意图篡夺大汗之位,以为我马福塔看不出来么!” “你想除掉本将,却不知本将今日也想除掉你!” “今日我马福塔就要替天行道,替大汗除掉你这个恶徒!” 说罢,马福塔一抖软剑,当即犹如一头下山猛虎般,冲向不远处的多尔衮! 苏克萨哈见状,急忙带着几名士卒上前阻挡,只见马福塔运剑如飞,面对劈砍过来的兵刃完全是不管不顾,招招都是只攻不守的招数,只是唰唰几剑后,马福塔便接连斩杀了三名清军士卒,而他自己也同时中了其中一人的临死一击。 那人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了马福塔的肩头之上,不顾汩汩流出的鲜血和伤口上传来的阵阵剧痛,马福塔猛一咬牙,用力将手中软剑突然掷出! 只听夺的一声,马福塔对面一名手持长刀的清兵士卒当即捂着脖子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马福塔忍痛弯腰捡起狼牙棒,粗大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便犹如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数步之内竟无人能逼到近前。 马福塔怒吼一声,一棒逼退面前的苏克萨哈,面露狞笑地向着不远处的多尔衮猛冲了过去! 不愧是大清的第一勇士,苏克萨哈率领七八名精锐士卒,居然没能挡住他一个人! 马福塔犹如受伤的猛虎一般,疯狂地挥舞着狼牙棒,向着多尔衮迅速冲去,一路之上也有数名将领或是士卒企图阻止他的前进,但都被他轻易一棒,就给砸倒在地。 眼看马福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多尔衮的脸上却是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他冷笑了一声,不但没有转身逃跑,反而施施然坐了下去! 眼看距离已近,马福塔顿时便是一声怒吼,他的身子猛然腾空而起,双手高举狼牙棒,直奔几步之遥的多尔衮而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根套马索准确无误地套在了马福塔的脖颈之上,马福塔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即便有一股大力,将他从空中拽倒在地!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阿山手持套马索,脸上露出阴冷而得意的笑容。 马福塔临危不惧,摔在地上的同时,他猛然双手用力一撑,一个鲤鱼打挺便再度站起身来。 嗖嗖嗖嗖一阵弓弦响动,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数十名弓手几乎同时发箭,顿时便把刚刚起身的马福塔射得犹如一只刺猬一般,浑身剧震,身上鲜血汩汩流出! 马福塔此刻的模样,极其的可怖吓人,仅仅是他的头部,便同时被七八支利箭所洞穿! 马福塔一只眼睛中了一箭,他用另一只遍布鲜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看了面前不远处的多尔衮一眼,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带着无穷无尽的不甘不愿,最终重重地摔倒在地,就此身亡! 清太宗崇德六年六月二十三日,大清第一勇士马福塔,因携带武器,试图刺杀睿亲王多尔衮,被多尔衮识破其奸谋,马福塔负隅顽抗,结果身死当场! 此时此刻,杏山城中。 一处简陋但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宽敞石屋中,几根粗大的牛油蜡烛熊熊燃烧,映照得屋中十分明亮。 一张简陋的木质长桌旁,赵无忌端坐正中,李定国,刘芳亮,秦翼明,刘文秀,杜红儿等人分别坐在长桌两旁,而商敬石则手扶宝剑,护卫在赵无忌的身后不远处。 赵无忌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份黄色的圣旨。 前来宣旨的太监刚刚离去。 赵无忌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到了面前的圣旨上。 少年温和的声音在石屋中响起。 “皇上旨意已到,李定国,刘芳亮,秦翼明,虎大威四人皆为总兵,刘文秀为副总兵,马万年升副将,其余将士,亦是皆有封赏。” 众人顿时都是面露喜色。 杜红儿今日依旧是一袭红衣,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纱,只见她美目弯弯,含笑柔声问道:“却不知皇上升大人什么官职?” “皇上封本官为镇南侯,命本官继续坐镇广西,为国镇守岭南边疆。”赵无忌的语气隐隐有些低沉,不过此时兴高采烈的众人并未注意到这一细微之处。 “既然皇上有令,那我等便早早返回岭南吧。”年轻气盛的马万年颇有些兴奋地说道,“末将打算跟随骑兵一起,从陆路返回岭南。” 马万年的话,暗藏了几分少年的私心,衣锦还乡乃是人生一大乐事,他跟随赵无忌不到一年,便因军功升任副将,达到自己舅舅花费了几乎二十多年才到达的位置,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自己的奶奶,石砫土司秦良玉。 赵无忌看了一眼面前的兴奋少年,微微一笑,“皇上不允许我军从陆路返回,不过若是万年你只带着几个人赶路的话,想来并无问题。” 秦翼明顿时脸上便露出了讶异之色,“这又是为何?骑兵走陆路回岭南,便利快捷,却不知皇上为何不允?” 刘芳亮和李定国等人交换了一个会心的苦笑后,对秦翼明笑道:“秦将军,你跟随咱家大人久了就知道了,当今的皇上,对于咱家大人,可是忌惮的紧呢。” 赵无忌听了,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他轻咳一声,正待开口,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商敬石急忙一个箭步上前,来到门前,伸手将木门拉来。 几个身影从黑暗中一一浮现,有些蹒跚地走进屋中。 走在最前面的,是水军将领张名振,在他的身后,几个熟悉的面孔依次在众人面前出现。 带着一只眼罩的袁时中,拄着一根拐杖,走路姿态有些僵硬,左腿上装了一只木腿的朱成矩,以及跟在最后面的,那个脸上带着悲戚之色的英武少年。 “袁时中,朱成矩!你二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赵无忌急忙站起身来,激动地迎了过去。 “本官可是担心死你们了,你二人身上这伤势……” 袁时中勉强笑了笑,随即脸上露出忧色,伸手将身后的少年拽到了前面,“大人,郑家起了内乱,施琅造反,只有他和郑五爷逃了出来。” 赵无忌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上前,一把拉住站在面前的郑成功,“施琅造反了?你父亲怎么样了?” 少年坚强的外表,此刻突然宛若冰山般迅速融化,他猛地扑进赵无忌的怀中,身子一颤一颤地,泣不成声。 赵无忌轻轻拍着少年宽厚的后背,眼圈也有些发红。 “你放心,师父会替你报仇的。” 第四卷终。 第九百七十二章明清议和 大明崇祯十四年七月十五日,宁远城。 在辽东巡抚方一藻和祖大寿,吴三桂等人的祝贺声中,赵无忌恭恭敬敬地从曹化淳手中接过圣旨,转身交给侍立一旁的商敬石。 二十多天前,满清大汗皇太极驾崩,睿亲王多尔衮扶保皇太极和庄妃之子,年仅三岁的福临为大汗,而自己则在众多满清贵族以及重臣大将的拥戴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清摄政王。 而大清第一勇士马福塔,则被诛灭九族,罪名是企图行刺摄政王多尔衮。 多尔衮摄政的当天,便派出了一支极为正式的使臣团,前往京城汇合先其一步的大学士刚林,与大明商谈议和之事。 这是为了履行当初和赵无忌两人之间的君子协定,手握大权的多尔衮,当务之急是迅速地掌控人心,稳固政权,铲除掉那些暗中忠于皇太极的力量,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迅速议和,也是为了安定赵无忌之心。 毕竟赵无忌的黑旗军现在还在辽东。 相比锐意进取,不断开疆拓土的皇太极,相对温和的多尔衮打算作一个守成之君,停止对外扩张的脚步,转而开始休养生息,消化和建设前几年清军打下的大片土地。 并且有传言多尔衮执政的当日,便秘密召集了一批满清重臣以及那些最顶级的满清贵族,定下了向黑旗军,向赵无忌全面学习的重大国策。 在山东,在辽东,赵无忌都是以八千兵马,打得十万清兵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痛定思痛之下,多尔衮决心‘师明长技以制明’,当然这个明指的是赵无忌,而不是崇祯。 明清议和,对两大帝国来说,都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关于此事,赵无忌也特意给崇祯上了一道折子,提出了议和时需要注意的两个地方。 一是可以议和,但不赔款,不纳贡,这一点赵无忌相信崇祯能采纳,毕竟当初朱元璋留下的祖训便有不赔款不纳贡这一条。 而崇祯特意将任命赵无忌为镇南侯的旨意拖到此时方才由曹化淳送达,也有借着赵无忌驻军辽东,在议和期间给满清施加军事压力的意思。 而赵无忌也是心领神会,隔三差五便会派遣刘芳亮率领重骑兵前往明清边境之处,巡逻演练一番,以震慑清兵。 抱着不同目的,急于议和的明清双方,很快便在短短的半个月达成了和议,双方约定,互相保持现有的疆域不变,双方互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在黑旗军的威慑下,多尔衮派去的使臣并未敢提及赔款或是纳贡之事。 和议达成,双方皆大欢喜,只有赵无忌有点遗憾在心。 因为他折子里的建议,只有不纳贡不赔款得到崇祯的采纳,另外一条,则因种种的原因,没有写到和约中。 赵无忌希望能在和约中写上,恢复朝鲜的大明藩属国身份,同时解除满清和朝鲜的藩属关系,以达到削弱满清的目的。 在刚刚结束的辽东一役中,无论是松锦之战,还是杏山之战,都有部分朝鲜士卒以及大量的朝鲜民夫参战,助纣为虐,给清兵增添了不少的助力。 这笔跟朝鲜王的账,赵无忌打算以后再算,暂时先把朝鲜和满清割裂开来再说。 不过在清廷使臣的强烈反对下,急于达成和议,以便抽出力量去对付流寇的崇祯并没有坚持这一点。 此外赵无忌还建议崇祯封赏满清饶余贝勒阿巴泰,并留下阿巴泰在锦州,利用他的身份和影响力,拉拢和分化满清贵族,结果陈新甲、陈洪范等人以担心激怒满清,引发清军入寇为由,说服崇祯皇帝拒绝了赵无忌的请求。 同时崇祯也拒绝了赵无忌将阿巴泰送往京师的请求。 听闻满清大汗皇太极当初曾在阵前被阿巴泰给气得口吐鲜血,当场昏倒,对于这位这么能拉仇恨的奇人,崇祯既不敢把他留在锦州,也不敢把他放在自己的身边,更不敢大张旗鼓地封赏阿巴泰。 到最后崇祯只给阿巴泰封了一个荡寇将军的闲职,至于阿巴泰的去向,崇祯下了一条含混不清的旨意,让赵无忌自己决定,只要不在京师和辽东就好。 但崇祯不知道的是,阿巴泰自己也不想留在辽东或是京师。 身为满清最顶层的权贵之一,阿巴泰可以得到满清最高级别的情报,大明朝廷官吏的腐败以及流寇的猖獗,阿巴泰比崇祯自己都清楚。 留在锦州要面对危险的多尔衮,留在京师,则要面对同样危险的李自成或是张献忠。 所以阿巴泰想跟赵无忌返回岭南,做一个有职无权的富贵王爷,哦不,富贵将军。 没奈何之下,赵无忌也只得暂时将阿巴泰带在身边,不过他随后又命图赖前去旅顺口,让他打着阿巴泰的旗号,在那里收拢和吸纳那些忠于阿巴泰的士卒和百姓。 毕竟作为努尔哈赤的亲儿子,阿巴泰在满清那边还是有着很强的号召力的,这样的影响力不用未免太可惜了。 赵无忌可不怕激怒多尔衮,被钢筋水泥加强起来的旅顺口,堪称固若金汤,极其的易守难攻,多尔衮若是昏了头去攻击旅顺口,赵无忌睡觉都会被笑醒。 依仗坚固的城池和险要的地形,只要兵械和粮草给力,就连沈志祥手下的那两三千皮岛士卒,都能在力保城池不失的前提下,给予攻城敌军以重大杀伤。 其实赵无忌原本举荐刘文秀接替沈志祥镇守旅顺口,但是没有获得崇祯的许可,不但如此,兵部尚书陈新甲也以返回岭南的途径各地,民生疲敝,无力供应军队粮草,担心士卒扰民为由,拒绝赵无忌的黑旗军从陆路返回岭南。 这样赵无忌也只能乘船返回,此举让赵无忌颇为郁闷。 随意敷衍了一会满脸笑容上前道贺的辽东巡抚方一藻几句,赵无忌便偷偷对曹化淳使了个眼色,曹化淳会意,两人心照不宣地踱了开去,慢慢地远离众人,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 第九百七十三章狙击施琅 给崇祯上折子的同时,赵无忌当初还派人给曹化淳送去一封书信,具陈利害,表达了自己想要镇守辽东之意。 赵无忌在书信中说明,只要自己能镇守辽东,便可省下朝廷每年征收的几千万两辽饷,此举不但可以让底层的老百姓大大地缓一口气,也可以有效地改善朝廷当前财政亏空的状态。 宫中有三大太监,王承恩这人赵无忌不熟,高起潜和赵无忌是死对头,而曹化淳此人,不但为人精明,对崇祯忠心耿耿,并且为人十分的明事理,当初在山东,赵无忌与曹化淳也曾一见如故,非常投机。 所以赵无忌才会写信请曹化淳帮忙。 眼看四周再无他人,还未等赵无忌开口,曹化淳便率先说道:“大人之意,杂家已经明了,当日平台召对之际,围绕大人奏折中提议,几位阁老互相争执不下,户部李阁老和礼部蒋阁老皆赞同大人的提议,而以兵部陈阁老为首的其余众人,则是坚决反对,杂家眼看反对派人多势众,是以便在最后,提议皇上,将此事拿到次日的大朝会上,交由群臣讨论解决,却未曾想……” 说到此处,曹化淳禁不住也是摇头叹气,“原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杂家却没想到,文武百官,竟然有九成以上者,反对大人镇守辽东,而全然不顾大人此举可节省数千万两辽饷的好处。” “杂家弄巧成拙,在此向赵大人致歉了。”曹化淳说到此处,随即弯腰,深深向赵无忌施了一礼。 赵无忌急忙上前将曹化淳扶起,“曹公公这是哪里话来,您能仗义援手,下官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还敢责怪曹公公?” 赵无忌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是充满了阵阵的愤懑和不甘,以及深深的惋惜。 京师中的朝臣百官,已经是如此的腐败和沉沦一气,不可救药,而崇祯这个猪队友,也果然如同历史上一般,在自己给他的三个选项中,选择了最坏的那一项,完美地避过了其余两个正确选项。 若是自己不能镇守辽东,那就应该放弃锦州等地,退守宁远,此举能节省大量钱粮,减轻朝廷负担,也能将明军原本不多的精锐兵力集中起来,形成一个随时都可以打出去的,紧握的拳头。 结果崇祯选的是命以巡抚方一藻为主,率领吴三桂,祖大寿等人镇守辽东,并不放弃锦州和杏山,塔山等城,将原本就不多的三万兵马,继续给分散了出去。 赵无忌自己也对能留辽东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崇祯皇帝一贯对自己怀有戒心,但削减辽东兵员,放弃名存实亡的关宁锦防线,节省下大量辽饷,给百姓以喘息之机,这个提议的利国利民之处,赵无忌就不信朝中那些人精般的大臣都看不出来。 依旧维持庞大而低效的关宁锦防线,依旧继续征收每年数千万两银子的辽饷,除了那些在征收和使用辽饷中能得到好处的食利团体强烈反对外,也有着其余大臣只顾自己身家性命和财富,而漠视百姓幸福和安危的因素。 毕竟辽饷又不用他们自己掏钱,出于对满清的恐惧,他们本能地就希望守在辽东的士卒们越多越好,至于百姓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朽木不可雕也,对这些腐朽无能的朝臣们,赵无忌准备彻底放弃他们。 定了定神之后,赵无忌拱手对曹化淳笑道:“下官其实还有一事,有求曹公公。” “赵大人请讲,赵大人乃我朝难得的栋梁,赵大人若有所求,杂家定当全力以赴,帮赵大人完成此事。”平时一贯稳重,从不说过头话的曹化淳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朝堂上这些腐败的官吏,曹化淳也已经将他们看得通透无比,对这些人,曹化淳也失去了信心,大明这棵大树将倾之际,位于最顶层,嗅觉灵敏的这些政治人物,早已提前有所预感,开始准备为自己铺后路。 “下官听闻,施琅派人在朝中活动,想谋求原本属于郑芝龙的总兵一职?”赵无忌压低声音问道。 曹化淳点了点头,“确有此事,皇上已经接连收到数封举荐施琅接替总兵一职的折子,这些折子都在为施琅开脱,声称郑芝龙有谋逆之心,施琅乃是为国除害,但施琅袭杀郑芝龙的行为,让皇上终究十分介意,是以皇上将这些奏折一一留中不发,并未予以批复。” 听闻崇祯尚未批复施琅的任命,赵无忌顿时便是心中一喜。 不过曹化淳随即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杂家听闻,施琅如今正在以以极其优厚的条件,收买那些原本站在在郑芝龙身后的大商家和官员; 商人一向重利无义,那些官员更都是见钱眼开之徒,若是有了那些商家以及他们背后的诸多官员支持,施琅接替郑芝龙的总兵一职,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便是皇上,也只能顺水推舟,默认施琅的行为。” “这个……,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正要劳烦曹公公,虽然此事颇为困难,但下官还是希望曹公公能设法将皇上对施琅的任命继续拖后,不需太久,只要能拖后一个月即可。”赵无忌皱眉说道。 曹化淳眉毛一挑,转脸大有深意地看了赵无忌一眼,想了想便低声问道:“莫非赵大人,竟是打算对付此人?” 赵无忌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不瞒曹公公,郑芝龙长子郑成功,便是下官的弟子,他的事情,便是下官的事情; 更何况郑将军与下官一向脾气相投,乃是下官的知交好友,对于此事,下官却是不能袖手旁观!” “哦,原来如此。”曹化淳微微点头,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却叹了一口气。 “赵大人,此事难度不小,一来这些海商在朝堂上势力极大,颇有一些大臣在朝中为他们撑腰,一旦被施琅理顺了原本属于郑家的这些关系,便是皇上,也很难轻易否决对施琅的任命。” “此外,”曹化淳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如今四海不平,朝政疲敝,各地乱匪纷纷起事造反,皇上为此早已焦头烂额,对于这种在地方上拥兵自重的实力将领,皇上大都以笼络人心为主,是以施琅一旦得到福建海商以及官员们的支持,为稳定地方计,皇上绝对不会强行反对此事。” “杂家虽然在宫中也有几分薄面,但此事涉及到镇守海疆的重臣重将,若没有太好的理由,杂家实在难以说服皇上,取消对施琅的任命。” 赵无忌轻轻点了点头,心知曹化淳说得不错。 原本郑芝龙就是海盗出身,官军屡次征讨不利后,不得不将其招安,从此之后,郑家船队方才由海盗摇身一变,成为大明官军。 而如今施琅袭杀郑芝龙得手,郑家船队大部分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大局的稳定,崇祯最终肯定会捏着鼻子,承认施琅此番的既定事实。 不过此事难不倒赵无忌,他既然请曹化淳出手阻挠施琅,自是心中早有计较。 微微一笑后,赵无忌上前一步,贴近曹化淳耳边,轻轻地说了一番话,曹化淳听了,先是露出惊讶之色,随即便面露喜色,连连点头不止。 “好,好,钦州伯此计极佳,定能阻止住那个施琅,杂家这便返回京城,替赵大人在皇上身边活动此事,包管不让此人得逞!”曹化淳又开始拍胸脯,打包票。 第九百七十四章天子的心思 曹化淳的积极性,让赵无忌也有些吃惊。 “曹公公且慢,嗯,这个,方大人不是已经为您摆下宴席了么?吃过饭,歇息一日,明日一早启程亦是不晚。”赵无忌劝道。 “嗯,也好,看皇上的意思,此事应还会拖上一段日子,杂家晚一日回京,却也并无大碍。”曹化淳点了点头,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眼前当即一亮。 曹化淳随即抬眼看着赵无忌,脸上露出一副神秘的笑容。 曹化淳含笑盯着赵无忌,从上到下打量了几眼,越看越是眉开眼笑,不断点头,顿时便吓得赵无忌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老太监,不会是看上了玉树临风的本官了吧?一想到这里,赵无忌顿时便觉得一阵恶寒。 望着曹化淳脸上的诡秘微笑,赵无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爬满了蚂蚁般,十分的不自在。 曹化淳含笑紧盯着赵无忌,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微微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才。” 赵无忌顿时便是一个激灵,升起一股转身逃走的冲动。 曹化淳看着赵无忌,突然笑眯眯地上前,就要拉赵无忌的手,赵无忌吓得便急忙把身子往后一缩,道:“曹公公,请自重。” 曹化淳见状,怔了一怔,这才有些尴尬地将手缩了回来,仰天打了个哈哈,随即他又凑了过来,像是要跟赵无忌脸贴脸。 赵无忌迅速后退一步,“曹公公,你这是?” “哦,有件极其机密的事,与赵大人有关,杂家正想悄悄说给赵大人,却不知赵大人为何躲闪?” 呵呵的两声干笑后,赵无忌一脸提防之意地说道:“赵某耳力尚佳,曹公公请说,赵某听得到。” 曹化淳见状,只得无奈地再次回顾左右,确定身边数丈内再无他人后,方才微微倾身,用低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好叫镇南侯得知,皇上似是有意,将长平公主许配给你。” 曹化淳的话语,犹如晴空中打了个霹雳一般,顿时便把赵无忌给震得个外焦里嫩,一时之间,赵无忌情不自禁地怔在当场。 看着赵无忌发愣,曹化淳还以为他是欢喜的忘了形,却也不以为意,呵呵笑了笑,继续说道:“据杂家的观察,皇上确有将长平公主嫁给大人的意思,不过因大人已有妻妾的原因,皇上对此事也是踌躇难决,拿不定主意。” 皇上嫁女,这是何等隆重的事情,在此之前,崇祯定然会对此保密,何况对方还是一位有妇之夫,崇祯便是再拿曹化淳当自己人,也不会公然和曹化淳探讨商议此事。 却不知曹化淳从何处看出,崇祯有了想把公主嫁给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赵无忌一时不禁有些疑惑。 不过曹化淳久在宫中,能在崇祯身边混成仅次于大太监王承恩的第二号人物,能力自然也是非同小可,其察言观色能力亦应是极强,想来应是崇祯无意中流露出了些许言语,却被这位精明的曹公公给看了出来吧。 赵无忌定了定神,回望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低声问道:“曹公公如何得知此事?说实话,此事委实太过惊人,下官却是有些不信,该不会是曹公公弄错了吧?” “赵某,可是有妻子的人啊。” 曹化淳瞥了赵无忌一眼,对赵无忌怀疑自己情报能力的行为颇为不满,他神秘地笑了笑,想了想,便再度微微倾身,含笑开口。 “据杂家观察,皇上应是早有此心,只不过一直未有表露而已,自从赵大人率军击破十万清兵,重伤鞑酋皇太极的消息传到京师之后,皇上就曾命人取了赵大人的生辰八字,将其送往周皇后处。” “而随后周皇后便秘密派人前去宫外,前去龙虎山寻张天师,与天师密谈良久,此事却恰好为杂家所知。” “哦?” “皇后派去的人,恰好是杂家的一名心腹,赵大人,你道周皇后派人寻那算命先生,所为何来?” 赵无忌心中隐隐已有答案,但他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开口问道:“所为何事?” “皇后将大人的生辰八字,与长平公主的生辰八字,匿了姓名,请天师测算姻缘!”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曹化淳的言语,依旧给赵无忌以极大震撼。 “张天师测算,你与长平公主乃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般配得不能再般配!”曹化淳适时地再度投出一枚重磅炸弹,炸得赵无忌晕乎乎的。 看着一脸笑容的曹化淳,赵无忌想了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他决定还是明智地继续保持沉默。 公主下嫁给重臣为妻,在大明朝屡见不鲜,也有很多先例。 就比如开国太祖朱元璋,就曾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徐达的儿子为妻,公主下嫁,这是一种皇家很常见的手段,多用于笼络得力重臣。 以赵无忌为大明王朝立下的功勋以及他的地位来看,崇祯有如此想法,亦是正常,不过赵无忌的身份却是有些敏感。 “因你是有妇之夫,皇上为此事也是颇为苦恼。”曹化淳脸上笑容微敛,继续道:“杂家听闻皇后娘娘事后曾自言自语,叹息说道怡丫头是个有福的,语气中颇有些有些羡慕之情。” “哦,”赵无忌看了曹化淳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曹公公告知下官,只可惜下官早有妻妾,此事却也是只能敬谢不敏了。” 曹化淳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赵大人何必太谦……” “哈哈哈哈,下官遍寻曹公公和侯爷不见,没想到你二人竟躲在这里,”辽东巡抚方一藻爽朗的笑声突然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两人急忙转过身来,便看到方一藻兴致勃勃走上前来。 方一藻是大学士身份,曾任礼部尚书,资格很老,他久在辽东,与吴三桂等武将接触的久了,身上却也添了几分豪爽之气。 如今朝廷已有旨意下来,命他接替赵无忌,总督辽东兵马,也使他在仕途上更加前进了一步,是以他今日看上去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 只见他大步上前,伸手扯着两人,笑道:“本官的宴席早已备好,就差你们二位正主了,来来来,今日本官与曹公公,镇南侯,不醉不休!” 赵无忌与曹化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后,也只得随着方一藻,喜气洋洋地前往宴会之所而去。 战乱多年的辽东一地,如今终于迎来了和平的曙光,这一日,不禁是曹化淳,方一藻等人,便是整个宁远城的老百姓,也都是处于一种欢天喜地的气氛之中。 明清议和,从此之后互不侵犯,煎熬了十余年后,民众百姓们终于看到了和平的曙光,迎来了安居乐业的希望。 次日一早,辞行了方一藻,祖大寿等人后,赵无忌率领手下黑旗军,与曹化淳一道,离开了宁远城。 出城之后不久,赵无忌便与曹化淳依依惜别。 曹化淳沿陆路返回京师,而赵无忌则率军从海路返回岭南。 今日阳光明媚,风平浪静,晴朗的天空中,一只只白色的海鸟在空中追逐着战舰飞舞,镇海舰乘风破浪,率领着身后的船队向着南面的方向,高速而去。 一路顺风顺水。 三日后,趁着茫茫的夜色,舰队慢慢驶进了乐安港。 张名振早已提前半月返回此地,并按照赵无忌的命令,一直派人在乐安港等地加强巡逻警戒,严防无关的陌生人等靠近港口。 吸取了上次途径福建泄露了行藏,以至被得到情报的倭军舰队提前埋伏围堵,差点就被耽误了北上大计的教训,赵无忌此番格外注意沿途行踪的保密措施。 这次赵无忌只定下了两个补给点,依旧是乐安港和舟山港,至于第三个补给点,则视具体情况而定。 实力强大的郑家舰队,如今已归属施琅所有,由于舰队中尚有满载士卒的运兵船需要保护,一旦作战,定然会有所损伤。 此番赵无忌并不打算与施琅舰队交锋,是以隐匿行踪是非常重要之事。 夜色中,事先得到消息的张名振早早地便命人守在此处,眼见船只靠岸,便开始将早已备好的淡水,新鲜蔬菜和肉类等物,源源不断地向船上运去,此番补给大约需要两个时辰左右。 赵无忌并不打算在乐安港多加耽搁,他准备补给完毕后便率军离港,前往下一个补给点,舟山。 出征辽东的时日虽然不多,但却是极为艰苦,将士们也早已兴起了归家之心,速速返回岭南,休整一番,才是正理。 在苍茫无垠的大海上飘荡了三天三夜的士卒们,此刻也纷纷下船,活动身体,放松情绪。 没有坐过船的人,很难想象那种几天几夜,一直在大海上漂浮却看不到一点陆地的孤独感。 此刻脚下踩到了坚实的地面,贪婪地呼吸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花草树木的清新气息,赵无忌一直紧绷的心情,此刻也在慢慢地放松。 环顾码头四周,并未见到杜红儿的身影,赵无忌心中感觉有些奇怪。 第九百七十五章史可法的请求 赵无忌很快便明白了杜红儿没有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一名身着绣着麒麟纹样的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在张名振的陪同下,正向着赵无忌所在方向快步走来。 片刻之后,望着眼前似乎又变得黑瘦了几分的青州知府史可法,赵无忌脸上原本轻松的神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 赵无忌知道史可法定然是遇上了麻烦。 赵无忌此次不过是补给物资,途径路过乐安港而已,他在这里也只会停靠短短两个时辰,随后便会离开,史可法会在夜间出现在距离青州府数百里地外的这里,本身便极不寻常。 望着对方坚硬如石头,朴实如老农般的黑色面孔,看了一眼对方干裂嘴角上的血泡,赵无忌收起脸上笑容,眼中露出关切之色,“史大人星夜前来此地,来见本官,可是有事?” 虽然赵无忌新近升任镇南侯,但赵无忌并不认为史可法是为了祝贺自己而来,史可法最重实干,他不是那种阿谀逢迎之人,连夜赶来此地,必然是有要事相求自己。 能让史可法上这么大火,连嘴上血泡都出来好几个的事情,怕是不小。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史可法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虽然他一向耿直清高,但在青州知府这个位置上,历经数年的磨炼,他相比以往的一味耿直,却也是多了几分圆滑来。 “下官恭贺大人荣升镇南侯。”史可法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 史可法的笑容,恰似万年古树突然开花,灿烂中总是感觉有丝丝的硬气在内,蕴含着几分方方正正的气息。 “呵呵宪之,你我并非外人,有事你只管开口,本官很忙,你便直说什么事吧。”赵无忌直接了当地问道。 骤然被赵无忌说破心事,便是史可法也不禁脸色微微一红,不过此刻是夜间,他脸生得黑,黑暗中,赵无忌也未能发现他脸色的变化。 “实不相瞒,下官确有事情相求,嗯,下官想请大人救助一些可怜的灾民。”史可法的声音十分的生硬,全然没有半分求人的低下之意。 赵无忌知道他秉性便是如此,并非有意为之,是以也并没有见怪的意思。 “哦,原来是这种小事,宪之你如此忙碌,这种事情让张名振转告本官就是,本官还能拒绝你不成?”赵无忌微微皱眉道,“你又何必亲身来此?” “不是小事。” “嗯?” “此番下官想请大人救助的,乃是六十万灾民。”史可法一字一顿地说道。 赵无忌顿时就被吓了一跳,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后缩了缩,他盯着眼前的绯袍官员,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当初赵无忌运了十万灾民前去岭南,都花费了快半年的时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又建设了飞马岭工坊,方才将这些百姓切切实实地安置了下来。 而今史可法上来就是六十万,这人数委实是有些惊人。 “下官也知道此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只是下官也是被逼无奈,思前想后之际,下官觉得,也唯有大人有此能力,吸纳救助如此之多的灾民。” 赵无忌望着史可法,果断地将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心想你太高看本官了,这种能力,你是没有,但是本官,嗯,也没有。 且不论安置,光是这六十万人的吃喝拉撒,便是了不得的大事。 眼看赵无忌拒绝得如此干净利落,史可法的脸色顿时便是一黯。 想了一想,史可法一咬牙,拱手抱拳道:“大人,难道您就忍心看着这六十万大明百姓,活活受饿受冻而死么?下官想来,以大人的菩萨心肠,对此事断然不会置之不理。” 史可法望着黑暗中明亮如星辰般的少年双眼,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下官不才,觍颜请大人仗义援手,救助这些可怜的百姓们,此恩此德,下官不敢或忘!日后大人若有所求,下官无一不允!” 赵无忌急忙伸出双手,将史可法扶了起来,“宪之何必如此,快快起身,本官,答应你就是,此事究竟如何,你且为本官一一道来。” “此事说来话长……”听到赵无忌应允下来,史可法当即心头一松,他刚一开口,赵无忌便转身挥手招来一名士卒,轻声对他吩咐了几句。 随即这士卒很快便向远处跑了过去,没多久便带着几人,扛着两个椅子和一张桌子小跑了过来,摆在二人面前。 “此事既然说来话长,你我且先坐着叙话不迟。”赵无忌一甩衣衫,率先坐下,随即伸手示意史可法入座,“距本官离去还有两个时辰,时间充裕,来人,且泡上一壶上好香茶来,要绿茶,给史大人去去火。” 史可法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大人,心想自家大人都是侯爷了,做事却还是如此的率性胡闹。 不过也怪,赵无忌这么一番举动下来,史可法觉得心中情绪突然变得轻松了不少,原本犹如一块巨石般压在心头上的心事,此刻也变得似是无足轻重一般。 是啊,只要大人出手,就一定能成功。 史可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 “大人明鉴,民生疲敝,今年的日子殊不太平,乱匪纷纷而起,朝廷剿匪,却如泼油灭火,朝廷越剿,这流贼之势却反而越发张狂,这剿匪半年来,贼人势力相比以往,增长岂止数倍!” “而在辽东,洪大人亦是兵败松山,十五万精锐被清兵打得干干净净,骁勇如吴三桂者,亦不得不困守孤城,闭目待援,若非大人危难之时赶到辽东,及时出手,力挽狂澜,则大势当真一发而不可收拾矣!” 赵无忌微微一笑,道:“为国征战,乃是我辈匹夫本分,何足挂齿,宪之请讲正题。” “大人有所不知,自今年五月以来,北方各地大旱,两畿之地、山东、河南、乃至湖广、浙江,俱是遭到旱灾袭击,更有蝗虫四起,游荡四方,到处吞噬粮食,祸害草木,更是让局势雪上加霜。” “给事中左懋大人受命督促漕运,见受灾各地惨状,曾上疏禀报皇上,说道各地人民饿死者占四分,受疫病而死者,占三分,其余四分则为盗矣!”说到此处,史可法不住地唉声叹气,脸上露出焦急忧虑的神色。 “大人,此时不是乱世,却胜似乱世!”史可法脸色沉痛地说道。 赵无忌听了,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苦涩之意,“宪之,局势竟已疲敝至此?” “下官所言,绝无半分夸大之处。” 沉吟片刻后,赵无忌轻叹一口气。 “宪之,本官想来,以你一贯的秉性,该不会是把山东附近的灾民,都集中招揽到青州了吧?” 史可法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此事绝非下官有意为之,只是大人也晓得,青州一地,在大人的治理下,原本便远较其他地方繁华富庶,早已名声在外; 此次旱灾,唯有青州一地,因大人早先带人修筑的各类水渠等水利设施,受灾非常轻微,是以山东各地的受灾百姓,俱是自发地向着此地集中而来。” “而河南、湖广、浙江等地百姓,亦有听闻大人名声者,听闻青州府富庶者,口口相传,亦是纷纷不远千里之遥,纷纷前来此地,只求饱腹活命。” “是以此地灾民日益增多,速度极快,据下官测算,灾民数量如今已突破六十万,具体人数应在六十四五万左右,下官实在无力解决此事,是以觍颜前来相求大人援手。”史可法面有惭色地说道。 “若是大人能为这些百姓解决温饱问题,日后大人若是有事,下官必当义不容辞,还了大人这番人情。” 赵无忌摆了摆手,道:“人情不人情的,以后再说,我且问你,这些灾民,如今你是如何安置的?此外,青州府的粮食,可能供应这些百姓食用?” “因人数实在太多,下官无力建造太多灾民营,暂时只能任由大部分灾民露宿野外,但此时天气正是炎热之际,这些百姓倒也没有受冻之忧; 此外,今年青州府即将进入秋收之际,因按大人当初的部署,本地农户种植了大量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短期间内,粮食却是不缺的。” “并且据下官的测算,如今的灾民人数,也应已达到了最高峰,这几日前来本地的灾民数量已经明显减缓。” “只是本地口粮虽然充足,但却也不能任由这些灾民在此坐吃山空,如此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史可法说道,“下官焦头烂额之际,束手无策,而后听张将军所言,大人即将途经此地,是以方才早早来此,等候大人。”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在暗中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缺粮食,事情便总有转圜余地,这六十多万灾民虽然多,但也给了自己慢慢安置他们的时间。 只要时间充裕,总会想出办法的。 第九百七十六章对付施琅 看了赵无忌一眼,史可法继续说了下去。 “此外,下官听闻兵部陈阁老以各地受灾,无力提供大军沿途粮草为由,拒绝大人从陆路返回岭南,想必大人心中定然已有芥蒂; 其实陈阁老所言皆是实情,而今各地兵灾旱灾极为严重,而官军劫掠普通民众百姓之事,更是频频发生,各地官员皆已见怪不怪,还请大人不要怪罪陈阁老。” 赵无忌有些无奈地伸手指了指史可法,笑道:“宪之,你自己都在焦头烂额,却还想着替别人开脱。” 沉吟片刻之后,赵无忌抬眼看向史可法,道:“此事本官答应你便是,不过这些灾民,短期内还是要留在你这里,半年之内,本官自会派遣船只,将这些灾民一一运走,却不知你这边,可还能支撑半年?” 史可法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青州府连年丰收,粮库中的米粮十分充足,民间亦是有大量的善心缙绅,捐助了很多粮食,不要说半年,便是一年时间,下官也尽撑得住。” “如此就好。”赵无忌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宪之,你也知道,皇上虽然命本官主政广西,但广西多山,可供耕作的土地并不是很多,想要安置这六十万百姓,并非易事,不过你放心,本官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望着史可法脸上露出的感激之色,以及他那如释重负般的神态举止,赵无忌正待再开口安慰他几句,商敬石突然匆匆来到赵无忌面前,弯腰将一张纸递到他的手中。 赵无忌心中奇怪,但依旧是不动声色地冲着史可法笑了笑,随即借着身边士卒手中火把的光芒,展开手中纸条。 杜红儿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赵无忌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 收起手中纸条,赵无忌扭过头去,望着不远处黑暗中的船只,陷入沉思。 “大人赶路匆忙,车舟劳顿,还是早点休息为好,下官这便不再叨扰大人了。”眼看事情已经办成,史可法便站起身来,准备辞行。 赵无忌举起右手,制止史可法继续说下去。 思忖片刻后,赵无忌站起身来,望着史可法,沉声说道:“灾民的事情,不急,但是眼前却是有一个天大的难关,正等待着宪之你,以及青州府的百姓们。” 史可法一脸的讶异之色,“大人何出此言?” “本官刚刚得到的消息,来自河南与湖广一带的大批蝗虫群,如今正沿着风向,向着山东扩散而来,快则明日,慢则后日,便可到达山东!” “啊?!”史可法脸上神情十分的惊讶,惊讶很快就变成焦急和担忧。 史可法毫不怀疑赵无忌的情报来源,想起那些可怕的蝗虫,史可法罕见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这,大人,青州今年的粮食,可还尚未收割啊。” “这可如何是好。”史可法也有些乱了方寸。 蝗灾,历来便是古代有数的几个巨大灾害之一,每次它的出现,都能给当地的民众百姓们,带来惨重的损失,也难怪史可法会惊慌失措。 赵无忌转过身去,背着手,带着咸味的海风徐徐吹来,少年望着远处的大海静静不语。 良久,赵无忌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传入耳中,“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在青州府耽搁几日罢了,以应对蝗灾,蝗虫虽然可怕,但在本官看来,覆灭其亦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只不过……” “大人请讲,下官无不遵从。”史可法有些急切地说道。 “本官想借用一下你这青州知府的权力,以便于指挥调动灭蝗之事。”赵无忌淡淡说道。 “大人肯仗义援手,下官欢喜还来不及,自当全力配合大人,大人在此的这几日,下官唯大人马首是瞻!”史可法毫不犹豫地说道。 赵无忌转过身来,望着史可法,声音依旧温和,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便想信服。 “宪之勿忧,解决此事,其实不难,你且先连夜赶回青州坐镇,听从本官的号令行事。” “好,既如此,属下便先告辞了。”史可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赵无忌的自称,已经由下官变成了属下。 毕竟当初赵无忌曾做了他好几年的上官。 这,便是习惯成自然吧。 半个时辰之后,乐安港的一处宽大宅子内,赵无忌与众多手下汇聚一堂,准备议事。 乐安港便是在赵无忌手中从无到有,亲自开发出来的,此地的一草一木,赵无忌都十分的熟悉,又有张名振在本地协助,安顿众人以及乘船而来的数千士卒,并非难事。 高坐长桌正中,目光在两侧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略一沉吟,赵无忌便开口说道:“今日本官想与诸位商量的,乃是对付施琅之事。” 话语刚落,两侧众人便皆有些骚动,赵无忌和史可法之间的言语,并未避人,两人之间的谈话,亦是有不少内容为众人所知。 由原本预定在此地停留两个时辰,变为停留数日,众人都知道事情起了变化,而无论是蝗灾,还是救助灾民,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却没想到,赵无忌一开口,首先谈的居然是对付施琅。 一提起施琅,坐在赵无忌身旁的郑成功和左臂上包扎着绷带的郑芝豹以及甘辉等三人,皆是情绪激动,两眼发红。 施琅处心积虑,设下毒计,当日他先用花言巧语蛊惑了郑芝龙的左右手洪旭,以带着弟兄们就赵无忌在钦州港售卖船只保险,向大哥请愿为由,带领一群心怀不轨之徒来到郑芝龙的居所。 随后施琅联合曾德,突然发难,郑芝龙寡不敌众,当场被袭身死,洪旭自感受施琅欺骗,以至害了大哥性命,心中愧疚之际,亦是自刎谢罪,而甘辉则拼死带着手下亲卫,护送着受伤的郑芝豹以及郑成功,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 那些原本被施琅蛊惑住的弟兄们,眼看郑芝龙已经身死,木已成舟之际,后悔已晚,也只得一条道走到黑,开始为施琅效力。 而施琅能够如此轻松得手,据说他是得到了不少福建当地的实力官员和海商的支持,这些人认为,赵无忌在钦州港售卖船只保险,已经严重地威胁到了郑家的核心业务,也就是售卖令旗的业务,而郑芝龙对赵无忌听之任之的态度,尤为使他们愤怒。 同时施琅也得到了荷兰人和倭人的支持,当日袭击郑芝龙居所的,便有不少亡命之徒来自倭岛。 是以赵无忌在离开辽东之前,便已下定决心,此番返回岭南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灭掉施琅,为郑芝龙报仇,也为了除掉荷兰,倭国,施琅这铁三角中海上力量最强的一角。 更何况,施琅是打着反对钦州港售卖保险的由头,前去偷袭郑芝龙的,对郑芝龙的去世,赵无忌也是愧疚在心。 施琅如今的身份有些尴尬,他袭杀了郑芝龙之后,朝廷并未任命他的官职,这个时候,正是除掉此人的大好良机。 若是等到朝廷对施琅的任命完毕,赵无忌便不好公开对其下手了。 朝廷的面子要维护,朝廷的团结也要维护,只要施琅没再做出反叛大明的谋逆之事,赵无忌便不能向他出手。 规则总是要遵守的,赵无忌不想自己带头坏了规则。 想当初,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且不论其正义与否,就这论这些诸侯不顾朝廷的命令,私下互相攻击的行为,就标志着东汉朝廷对各地军阀的全面失控。 也正因此,出现了各路英雄逐鹿中原,魏蜀吴三国鼎立之事。 赵无忌如今位高权重,再以为了整个华夏民族考虑,他也不可能去带头打破大明王朝的秩序,成为乱世的开创者。 所以必须要尽快地,在朝廷对施琅的任命下来之前,除掉此人。 目光在郑芝豹,郑成功,甘辉三人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赵无忌选定了郑芝豹。 “郑将军,本官此番返回岭南后,便会着手进行除掉施琅,为贵兄长报仇之事,在此之前,本官想请郑将军为我等介绍一下,当前施琅的具体实力以及其他的一切情况,越是详细,越好。” 赵无忌的话语声很温和。 郑芝豹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嗯了一声,他默默思忖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虽然早已知晓原本的郑家乃是东亚海域霸主,拥有东亚海上最强大的水军,但郑芝豹的介绍,依旧让在场的众人感觉,自己等人还是低估了原本的郑家。 据郑芝豹所言,在郑芝龙的掌控下,郑家不但结交了大量的朝中权贵,并且还得到了福建上下,大大小小官员以及大海商的一致支持。 此外,郑家的通商范围亦是遍及南洋,东洋各地。 如大泥、占城、吕宋、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等地,均有郑家商船队极为活跃的身影出现。 第九百七十七章一月之期 明代的南洋指的是东南亚一带,东洋则特指倭国,至于印度那边由于不列颠人的存在,并且利润也不是很丰厚,是以郑家染指其中的并不多,但也有部分贸易往来。 当然,如今的印度洋一带,已经成了葡萄牙人的天下,而作为葡萄牙人的盟友,赵无忌也能从中获得极为丰厚的利益。 东南亚一带盛产名贵的香料,香料的利润堪称暴利,而倭国则有丰富的铜矿和银矿,这两种矿产都可以在大明直接变现为金钱,是以郑家和荷兰人在这两个地方斗得十分激烈。 郑芝龙活着的时候,以大明朝廷为自己的根基,牢牢占据上风,一直压制着荷兰人,逼迫荷兰人不得不另寻出路,例如与赵无忌在钦州港的合作便是其中一例。 所以荷兰人才会如此积极地支持施琅,在郑家的内斗中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 据郑芝豹所言,郑芝龙遇袭的当日,郑家最精锐的舰队便因荷兰人的战舰出现在福建沿海不远处,不得不全军出动,前去驱赶荷兰人。 这也导致了遇袭的时候,并没有得力的水师将领士卒们在郑芝龙的身边。 据郑芝豹介绍,郑家手中的兵力最巅峰时高达二十万之多,其中有汉人、倭人、朝鲜人、东南亚人、甚至有非洲黑人,大小舰只三千艘,是东亚一带海上无可争议的霸主。 施琅谋逆成功后,基本继承了郑家八成以上的兵力和产业。 郑芝豹介绍结束后,甘辉开口发言,对郑芝豹刚才的疏漏之处,也做了一定程度的补充。 众人听了,震惊郑家的强大实力和财力之余,便纷纷将目光投向长桌正中的,他们的统帅,然而赵无忌并未出声,而是也陷入到了思索之中。 静默片刻后,赵无忌温和的声音在屋中响起,“郑将军在福建经营多年,手下也应该会有一支忠诚于他的核心部队吧?此番施琅叛变,这支部队难道就一点反应也没有么?” 郑芝豹叹了一口气,道:“施琅这狗贼,心机深沉,早就把我大哥的兵力部署摸得一清二楚,事实上,当日他偷袭我大哥之时,同时也联系了大批的海盗,荷兰人以及倭人的联军,对我大哥驻守在南安的那支嫡系部队进行偷袭,猝不及防之下,再加上有内贼作祟,那支部队亦是遭到惨重损失,几乎全军覆灭。” “不过我等也不是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甘辉接过郑芝豹的话头说道,“如今逃出来的忠于将军的部队,还有八千余人,此外在下亦是派出心腹手下,前往施琅那狗贼处,说服那些大哥原本的老部下前来投奔,总兵力最终凑足一万之数,并不困难。” 赵无忌点了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还肯跟着已经失势的郑芝豹、郑成功等人,显然都是郑家的铁杆手下,其忠诚度和战斗力,完全可以信赖,别看这一万人数量不多,但是在为主复仇的动力下,战力想必非常强大。 沉吟片刻之后,赵无忌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脸上带着黑色面纱的杜红儿。 “杜夫人,请你谈谈这几日获得的,有关施琅的情报罢。” “因时间紧迫,妾身并未能收集太多有关此人的情报,妾身接下来所说的,难免有疏漏不实之处,还望郑将军,甘将军多加指正。”杜红儿的语气温柔而谦逊,她一面说着,一面向郑芝豹和甘辉二人微微颔首示意,二人亦是点头回礼。 “自从施琅以阴谋诡计暗算了郑芝龙将军,全盘接收了郑将军留下的势力以后,他也知道自己得位不正,是以他近来的行为十分的活跃。” “据妾身所知,施琅已经派人四处联系那些原本支持郑家的官员和商人,许以重利,那些在郑家有股份的,施琅还允诺会保护他们的利益,并答应加大今后的分红。” “由于郑芝龙身死,那些人又不愿损失自己在原郑家的利益,是以妾身以为他们最终放弃郑家,转而支持施琅的可能性非常大。” “施琅不但在积极地接收那些原本属于郑芝龙的遗产和势力,同时对郑芝龙原有的合作伙伴也是多加拉拢。”说到这里,杜红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说来可笑,施琅乃是以大人在钦州港售卖船只保险为由,起兵作乱,但及到他刚刚站稳脚跟,随即就迫不及待派人前往钦州,想要以承认钦州港船只保险的效力为由,换取大人对他谋夺郑家的承认和支持。” 郑家售卖的令旗一面高达三千两银子,乃是原郑家最为暴利的收入来源之一,而钦州港售卖的船只保险,也是价格不菲,是以当听到杜红儿的话语后,郑芝豹和甘辉两人的心中,都隐隐有些担心。 赵无忌轻笑一声,道:“想用金钱收买本官?他施琅却是打错了主意,杜夫人,这些日子来,可曾发现施琅有何弱点?” 杜红儿摇了摇头,“施琅此人非常狡猾,他本身便是靠着阴谋诡计上位,是以他也非常害怕别人暗算他,平日不但行踪诡秘,身边更是总带着三千死士护卫,从不离身,很难对付。” “根据妾身掌握的情报,妾身不建议大人在短期间内与此人为敌,因郑芝龙将军留下的海上势力大部都被施琅所有,郑芝龙留下的战舰,没有九分,也有八分落到了施琅手中。” “敌方海上势力远胜于我,更何况他还有倭国和荷兰人这两大援军,是以妾身建议,在我军水师达到一定规模之前,大人最好是虚与委蛇,不宜过早与此人翻脸。” 阿南喇嘛皱眉出声道:“小僧听说施琅派了不少人手,携带重金前往朝中四处游说,此时若是不下手,待到施琅得到朝廷的任命,篡夺了郑将军的总兵一职,到时只怕摄政王更不好与之公开翻脸。” 赵无忌点了点头。 阿南说的没错,一旦施琅得到朝廷的承认,自己再出兵与其相争,师出无名不说,还会落下一个破坏大明王朝内部团结和秩序的罪责。 “本官在辽东之时,便曾委托曹公公,让曹公公设法阻挠皇帝对施琅的任命,以曹公公在宫中的能量,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正如杜千户所言,施琅如今正在努力地全盘接收原郑家的势力,出于现实的考虑,皇上迟早都会给施琅以官方的认可。” “是以我等对施琅动手,一定要快。” “请杜千户继续加大对施琅的监视力度,尽快掌握此人的行动规律,发现问题,及时上报本官。” 杜红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蒸汽战舰的研制情况如何了?”赵无忌向身旁的李定国问道。 李定国眉头紧锁,“前日接到归庄师弟的书信,蒸汽战舰的督造十分顺利,但由于是第一次营造这种战舰,很多东西都需要从头摸索,是以建造速度非常缓慢,宋先生以及师弟都认为,蒸汽战舰最快也要年底才能下水。” 蒸汽机战舰是一种可以改变海战模式的革命性武器,它若是能早日建造出来,对于赵无忌征讨施琅的行动将大有裨益。 但曹化淳很难将对施琅的任命拖到年底。 所以想要对付施琅,蒸汽机战舰怕是赶不上了。 “嗯,第一艘战舰,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因赶工期而出了差错疏漏,宁宇,你回信给归庄,告诉他,千万不要着急,一定要稳妥行事,造出一艘完美的战舰出来。” “属下遵命!” 随即赵无忌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隐隐有些不安的郑芝豹,甘辉,郑成功三人。 “成功是本官的学生,郑将军是本官的好友,此仇必报!施琅此獠必除! 本官决心已下,请郑将军放心,一个月之内,本官定然会斩杀此獠,为郑将军报仇!”赵无忌的语气坚定而自信,让郑芝豹等人顿时便是心中一阵感动。 自从施琅谋反以来,那些原本和郑芝豹称兄道弟,平时对他也多是阿谀逢迎的所谓朋友们,如今却皆都是换了一副陌生嘴脸; 避之不及的尚算是有点良心之人,更有一些人,竟然转身投靠施琅,做起了施琅的帮凶,对已经失势的郑家落井下石,。 在这个时候,赵无忌果断伸出援手,表示了对郑家的支持,并且还宣称要在一月之内,除掉施琅为郑芝龙报仇,这叫郑芝豹如何不感恩在怀? 郑芝豹眼圈红红地深吸一口气,他想了想,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拉开椅子,来到赵无忌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赵大人高义,危难之中向我郑家伸出援手,如此大恩大德,郑芝豹终身不忘!”甘辉和郑成功两人见状,也急忙跟过来随同郑芝豹一起跪倒。 赵无忌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将三人一一扶起,又温言宽慰了半晌,这才劝阻住了泪如雨下的郑芝豹等人。 第九百七十八章他乡遇故知 “为郑将军复仇之事,暂且再议,本官之所以改变计划,决定留在乐安港,乃是为了两件事,一件事便是救助滞留青州府的六十几万百姓,另一件,便是帮史大人解决即将到来的蝗灾。” 在座众人听得蝗灾之名,顿时人人脸上变色! 蝗灾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它的每次出现,都会带来极其惨重的灾难,可谓是危害极大。 而在这数千年间,华夏民族的老百姓们,也慢慢地摸清了蝗灾的出现规律。 久旱必蝗,旱极而蝗,这些都是古代劳动人民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大旱过后,大批蝗虫开始在大明各地纷纷出现。 成群结队的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它们每天能连续在空中飞行十个小时,并保持这样的速度连续三天。 蝗虫所过之处,树叶草丛和庄稼,尽数被它们啃咬一空。 蝗虫拥有惊人的飞行速度和破坏效力,它们会离开干旱的地方,向着空气湿润的地方不断移动,啃咬沿途的农作物。 几乎每次蝗灾的出现,都伴随着受灾地区的颗粒无收,这让‘民以食为天’的老百姓们,对蝗灾畏之如虎。 在座众人,无论是足智多谋的阿南喇嘛,还是女中豪杰杜红儿,又或是李定国,刘芳亮这样的战场骁将,听到蝗虫来袭的消息,脸上都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看着众人的表情,赵无忌心下了然,知道他们是被吓住了。 先有六十万百姓等待安置,随后又有无数蝗虫自外地来袭,众人此时此刻,都有些‘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历史上大明王朝的覆灭,便是因多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所导致的,但王朝覆灭的导火索,绝对是小冰河时期的来临。 反常的气候,造就了大量的灾民,而腐败的官吏阶层,又使得灾民的规模迅速扩大。 不过在后世,蝗灾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与这个时代的人们不同,赵无忌并不畏惧蝗灾。 哈哈哈哈地笑了几声,赵无忌环顾众人,脸上露出有趣的神情。 “诸位勿忧,我等连强大的满清骑兵都不害怕,又怎会输给这些小小的虫子,”赵无忌看了众人一眼,话锋突然一转,“其实在本官看来,这些蝗虫来袭,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杜红儿嗔怪地瞥了赵无忌一眼,没有说话。 未跟众人多加解释,赵无忌直接便下达命令,“迅速联系青州府内所有庆记与和记工坊,大量制作捕捉蝗虫使用的工具,如捕网,越多越好,力求造型简单,成本低廉,制作简易。” “越多越好的意思是?”杜红儿问道。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先做出来再说。” “此外,蝗虫并非不可战胜,在自然界中,蝗虫也有大量的天敌,比如鸡,鸭,鹅等家禽。” “本官和史大人已经达成共识,他会全力配合本官处理此事,带本官的口信给史大人,让他派人核查整个青州府的鸡鸭养殖情况,一旦蝗虫来袭,让家中养殖鸡鸭的百姓,立即把家中的家禽放出去,捕食蝗虫,一举两得!” “大人此计甚妙,所谓一物降一物,以蝗虫之天敌灭蝗,此举当真是别出心裁。”一旁的阿南喇嘛又惊又喜地赞道。 赵无忌笑了笑,心想你可弄错了,蝗虫的最大天敌可不是鸡鸭。 在后世,大吃货帝国的子民,才是自然界几乎所有动物和昆虫的最大天敌,想要剿灭蝗虫,非要发动广大人民群众不可,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想道。 “事不宜迟,本官稍后便会连夜赶赴青州城,组织灭蝗事宜,此外,”赵无忌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最终选定了合适的人选。 “阿南尊者、李定国、刘文秀、王启年、王喜你等五人,前去青州府各地府县,配合当地官员,组织百姓灭蝗,至于具体该如何做,你等只需如此,如此……” 夜色已深,清冷的月光下,马蹄声声响起,平整干净的水泥路上,一辆辆黑色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向着青州城的方向。 有赖于赵无忌当初在青州府搞得基建事业,如今的青州府各大府县,全部都有水泥路相通,在平整的水泥路上,马车行驶的速度大大加快,只需要一夜的时间,便可从乐安港到达青州城。 队列最核心中间处的那一辆黑色马车,乃是所有马车里面,看上去最为宽大和华贵者,护卫在四周的骑兵们,似是有意无意地,与这辆马车保持了相对较远的距离。 青州府这边并未受到战火袭扰,十分的安全。 马车的车厢里面,竟有一处十分舒适的大床,床下胡乱散落着女子的衣衫,皎洁的月光透过顶层的玻璃天窗,映照在床上玉人的娇美容颜上。 床上,赵无忌拥着赤裸着美背的杜红儿,两人同盖一张大被,睡得十分香甜。 夜深人静,道路两旁农作物的天然清香淡淡袭来,马车车队在水泥路上,渐行渐远…… 次日一早,赵无忌骑着马,率领着千名重骑兵,终于抵达青州城。 距离青州城十余里地之外,赵无忌便已经看到了道路两侧大量席地而卧的灾民们,灾民数量极其庞大,一眼都望不到头。 想到这还只是青州城一地的灾民数量,赵无忌的心情,顿时便是沉重万分。 很快赵无忌等人便来到了青州府城门之处,闻讯赶来的同知孙铨正带着几位官员,在此地迎接赵无忌。 孙铨是大明名臣孙承宗之子,他原本是高苑县知县,因其家世和能力而受到史可法赏识,得到提拔。 山东之战中,清兵入侵高阳,孙承宗组织家人与民众毅然与强大清兵对抗,兵败后全家皆死,壮烈殉国。 事后得知此事的崇祯皇帝,感动之余,便将孙铨提拔到了青州同知的位置,也有勉励忠臣之后的意思。 赵无忌急忙翻身下马,与孙铨见礼。 当初孙承宗对赵无忌也是极为赏识,曾特意前去青州城,见了赵无忌一面,又将自己毕生所学编纂的兵书赠给赵无忌,感念这番恩德,是以赵无忌对孙铨非常客气。 寒暄过后,赵无忌皱眉望着城墙下面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灾民们,出声问道:“史大人果然没有建造难民营?” 孙铨先是点头,随即又急忙摇了摇头,道:“侯爷有所不知,史大人一直按照侯爷当初留下来的规矩,去赈济和安置这些灾民。” “普通灾民,每日只有两碗稀粥,肯做事的灾民,则可以吃到三顿米饭,至于这些灾民所做的工作,便是营造房屋,搭建灾民营。” “只不过灾民数量实在太多,史大人虽然已经倾尽全力,但营造房屋的速度依旧远远赶不上灾民增长的速度,是以……” 赵无忌点了点头,脸上神情有所缓和。 既然史可法走在正确的路上,自己便无需为他和这些灾民担忧。 不过赵无忌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还是要尽快营造灾民营,再有数月,便是寒冬,总不能让这些灾民露宿野外。” “资金方面若是有问题,可以与庆记,和记的掌柜商议,就说是本官的意思。” 孙铨急忙谢过。 随即赵无忌又转身吩咐身后的李定国道,“联系庆记在本地的掌柜,让他未雨绸缪,抓紧煤矿的开采,提前制造大量煤炉,一旦冬季来临,宁可用成本价,甚至是亏本价,也要保证灾民营的供暖。” 赵无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些灾民接走,在此之前,也只能尽量地多做准备,做好灾民留在青州的长期准备。 “史大人呢?”赵无忌问道。 “下官听闻官仓那边出了点事情,史大人一早便赶去处理此事,所以未能前来迎接大人。”孙铨有些吞吞吐吐地答道。 “官仓出事?”在这个敏感的时节,任何涉及到粮食的问题,都会被无限地放大,能惊动史可法亲自前去,此番麻烦怕是不小。 赵无忌想了想,当即命刘芳亮带人守在城外,自己则带着五十名重骑兵以及商敬石,秦翼明等人,进了青州城。 在孙铨的带领下,赵无忌率人直奔官仓而去。 没用多长时间,赵无忌等人便赶到了官仓,在这里,赵无忌看到了两位老熟人,国丈周奎和翰林院庶吉士周钟。 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 原来因为各地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崇祯得知此事后,便派遣手下大臣前往各处受灾地区,督促救灾,抚慰受灾百姓,国丈周奎趁机向崇祯皇帝主动请缨,表示愿意为皇上分忧。 周奎选择的地点是山东。 崇祯深知自己这位老丈人的德性,但崇祯如今正是焦头烂额,急需人手,周奎能挺身而出,也算是给百官做出了表率,崇祯不想打击周奎的积极性,衡量了一番后,崇祯命朝堂上的后起之秀,他自己也非常欣赏的翰林院庶吉士周钟陪同国丈前往山东。 可叹崇祯并没有看穿周钟的真面目,在朝堂上表现出一副耿直铮臣模样的周钟,离京之后,在国丈周奎面前乖巧的像条狗,事事皆以周奎马首是瞻。 第九百七十九章大嘴巴子扇起来 之所以选择山东,周奎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算的。 虽然直隶一带非常富庶,但是距离京师太近,去那里索取贿赂,搜刮民财的话,很容易被有心人传到崇祯的耳中,被御史弹劾,行事也很不方便,而河南长期遭受流贼祸害,民生疲敝,山西则经常被鞑子作为入侵大明的突破口。 只有山东距离京师不远不近,虽然当初皇太极入侵,将山东给祸害的够呛,但青州府一地却因赵无忌而得以保全,而青州府的富庶也向来为人所知,是以周奎最终选择了山东。 周奎打算去钦州府捞一波大的。 到了山东后,周奎连济南府都没去,便带着周钟直奔青州府,来到这里后,周奎发现青州府果然是名不虚传,相比大明其他地方的疲敝破落,这里便仿佛世外桃源一般,非常的富庶和繁华。 这让抱着大捞一笔目的的周奎心中暗喜。 只可惜周奎虽然选对了地方,却选错了人,青州知府史可法就像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般,对周奎的种种索贿暗示完全不加理睬,周奎等人来到济南府已经两日了,结果一两银子也没见到。 大怒之下的周奎决定给史可法一个颜色看看,当他得知史可法今日准备打开官仓放粮,赈济百姓时,便急忙率先带人来到了官仓,将史可法派来放粮的小吏给呵斥了回去,逼得史可法不得不亲自前来解决问题。 “侯爷,城外数十万灾民多日未有进食,嗷嗷待哺,还请侯爷看在百姓的面子上,行个方便,让下官打开官仓,赈济百姓。”史可法躬身施礼道。 周奎是嘉定侯,是以史可法以侯爷相称。 正常打开官仓放粮是需要地方官向朝廷打报告,经过朝廷批准才能开仓放粮,但如今各地灾害频频,各地地方官若是都等着朝廷批复下来才赈济的话,只怕百姓早已经全部饿死了。 毕竟在那个时候也没有电话电报,用快马传递消息,山东到京师也得四五天一个来回,若是岭南那样的偏远之地,半个月也未必能跑一个来回。 是以在具体执行中,各地皆是有所变通,提前放粮,免得耽搁了赈济救灾的大事。 而周奎则是鸡蛋里挑骨头,以史可法没有得到朝廷批复为由,强行阻止青州府放粮赈济。 “史大人,本官可是听闻你是个最重规矩的人,你对本官这么规矩,为何轮到你自己行事,便如此的不规矩?”周奎脸色不悦地说道。 “侯爷,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城外数十万百姓衣食无着,若不能及时放粮,安抚他们,只恐会激起民变啊。”史可法低声下气地说道。 周奎顿时便是冷哼一声,“史大人,安抚百姓乃是你份内之责,与本官何干?” “史大人,朝廷自有法度,怎能轻易破坏,史大人既然如此着急,下官以为,您还是速速派人前往京师,请示皇上吧,以免耽误了赈济灾民的大事。”周钟在一旁亦是阴阳怪气地附和着周奎。 “大胆!”赵无忌蓦地一声怒喝,随即便带着手下闯了进来。 看着眼前一副委曲求全状的史可法,以及一副小人得志样子的周奎周钟两人,赵无忌眼中杀意一闪即逝。 赵无忌快步来到周奎面前,右手高高扬起,一脸的愤怒之色,周奎顿时便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急忙后退一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嘴里色厉内荏地喊道:“赵无忌,你想要干什么!” 周钟见状,急忙一脸正气凛然地匆匆几步赶来,挡在了周奎的前面,对着赵无忌怒道:“赵无忌,你好大胆子,居然胆敢袭击嘉定侯!” 赵无忌听了,眼珠转了转,随即高高扬起的右手毫不停留地挥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声清脆。 周钟的左脸上顿时便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赵无忌这一巴掌十分用力,打得周钟顿时便是眼冒金星。 “哼,本官打不了嘉定侯,还打不了你周钟?”赵无忌揉了揉手掌,“周钟你好厚的脸皮,把本官的手掌都给打疼了。” “你,”周奎伸手指着赵无忌,气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你,你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赵无忌,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赵无忌猛地抬头,怒视周奎,顿时便把周奎吓得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 “周钟冒犯本官,本官打他,乃是天经地义!”赵无忌也是一脸正色地说道。 “你,你,赵无忌!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何时冒犯你了?”周钟捂着左脸,喊声凄厉。 “大胆!”赵无忌一个箭步窜了上去,随即挥起左手,给周钟的右脸上也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嘴巴子! “放肆!见了本侯爷,为何不跪!”望着被自己打得晕头转向的周钟,赵无忌厉声喝道,“这,难道不是冒犯本官?” 两个鲜艳的红色大手印子清晰无比地印在周钟的脸上,此刻的周钟,欲哭无泪,原本装出的一副高贵官员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他手指赵无忌,气得浑身发抖,一副想骂又不敢骂,想走又怕丢了面子的样子。 史可法见了,心中当即有些不忍,他嘴巴张了张,想要上前劝阻赵无忌,但犹豫了一番之后,他还是缩回了正欲迈出的脚步。 恶人还需恶人磨,对付周奎和周钟这两个厚颜无耻的小人,显然赵无忌更有经验一些。 不弄走这两个心怀鬼胎,准备趁机发国难财的混蛋,自己又如何能开仓放粮? “本官乃是翰林院庶吉士,你不过是一个侯爷,有何资格让本官下跪?”晕晕乎乎了半晌之后,周钟终于清醒了过来,气急败坏地说道。 “哦?不能么?”赵无忌的脸色有些讶异,他想了想,急忙侧身望着一旁的史可法,低声问道:“侯爷也不能让他下跪么?” 史可法一脸的啼笑皆非,急忙低声说道:“不能,除了皇上,谁都不能让官员下跪。” “哦,”赵无忌想了想,这才转过身来,看都不看一旁委屈万分的周钟,而是迈步直接走向国丈周奎,周奎心惊胆战地看着赵无忌向着自己走来,赵无忌走一步,他便急忙退一步,赵无忌走两步,他也退两步。 很快,赵无忌便将周奎逼到了墙角处。 “你,你想干什么?”周奎色厉内荏地喝道。 “各地遭遇大旱,数十万灾民尽数聚集于此,局势十分危险,本官作为皇上亲封的镇南侯,有权替皇上分忧,是以青州府这里,本官暂时接管了!”赵无忌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 周奎差点没被气得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周奎心想,你不过一个侯爷,封地还在广西,居然就敢在山东作威作福,嚣张跋扈,居然还敢接管青州府,说这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怎们,本官说的话,你二位有意见么?”赵无忌看着周奎周钟便是一声冷笑,“如今天灾频频,乱匪众多,两位大人,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莫要碰上流贼,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周奎的目光掠过赵无忌,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五十名站得笔挺,手持陌刀,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杀气的精锐士卒,哆嗦了一下后,,周奎决定暂时隐忍,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周奎冷哼了一声,连连摇头,“可笑啊可笑,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嚣张之人,赵无忌,你给本侯爷等着,不出数日,你这侯爵的帽子,就会被皇上摘下来了!” “朝中的诸位老大人,绝不会坐视你这奸臣在这里作威作福,嚣张跋扈!” “且容你先嚣张几日!”周奎放下狠话,自以为找回了几分面子。 赵无忌望着周奎,亦是冷哼了一声,随即便不再理他,而是转身望向史可法,“史大人,你来这官仓,所为何事?” 史可法急忙躬身施礼,“启禀侯爷,下官来此的目的,乃是打算开仓放粮,赈济那些城外的灾民。” “那你还不赶紧去放粮?若是晚了,惹得灾民闹起事来,这责任你可担当得起?” “这,下官遵令。” 有赵无忌在这里撑腰,史可法顿时便觉得底气十足,他当即上前,无视周奎周钟两人,开始指挥手下的差人们,命他们率领民夫开始搬运粮草。 眼看赵无忌和史可法将自己两人当做空气般对待,周奎和周钟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尴尬。 赵无忌扭头看了两人一眼,冷冷说道:“本官在此办公,闲杂人等一律退散,来人,将这两人给本官请出去,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把这两个闲杂人等放进来!” “你,”周奎再度被气得暴跳如雷,但是看着眼前明军士卒那比手中刀锋更冷的目光时,周奎果断认怂。 “赵无忌,你给本侯爷等着!”周奎扔下一句场面话,随即便狼狈不堪地带着周钟向着外面走去。 一名老者从外面走来,恰好与二人匆匆擦肩而过。 第九百八十章十万鸭兵斩蝗神 “敢问那位是史可法,史大人?”老者来到赵无忌和史可法身前,打量了一下两人之后,将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史可法身上。 身穿绯色官袍,黑色脸庞,面容坚毅,此人应是史可法。 老者暗自想道。 “本官便是史可法,老人家,你寻本官,可是有事?”史可法见面前老者气度不凡,倒也不敢怠慢。 赵无忌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位老者,只见他一身青布衣衫洗的已经有些发白,两鬓苍苍,头戴黑色四方巾,双眼闪烁着饱含智慧的光芒,只是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的焦急和忧虑。 这名老者不简单,赵无忌心想。 “史大人,在下徐宏祖,有要事想向大人禀报。”老者急忙说道。 徐宏祖?赵无忌觉得这个名字似是有些耳熟。 史可法听了老者姓名后,当即眼前一亮,“徐宏祖?可是撰写《徐霞客游记》之徐宏祖?” 老者急忙连连点头,哈哈一笑,道:“正是在下。” 赵无忌这才恍然大悟,面前的老者,原来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地理学家和文学家,徐宏祖,号霞客。 徐霞客此人,自小便无心功名,最喜四处寻幽探秘,在他的一生中,取过大明很多地方,并将沿途所见所闻,皆记载到自己的游记里面,号称‘千古奇人’,在华夏历史上享有很高的评价。 徐宏祖和史可法的话语声音,也传到了不远处的周奎周钟二人耳中。 听闻身后穿着普通的老者便是名满天下的徐霞客,周奎和周钟两人不禁心中一动,皆是有意无意地放慢了离去的脚步,暗中侧耳倾听。 这样富有盛名的一个人前来拜访,想来事情定然不小,周奎周钟两人顿时便起了好奇之心。 “原来是徐霞客先生,在下赵无忌,仰慕先生大名已久,却不知先生来此,有何贵干?”赵无忌在一旁,也是拱手施礼道。 徐霞客听了,怔了一怔后,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欢喜之色,他急忙拱手回礼,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问道:“大人莫非便是前些日子,在辽东大破满清鞑子,击杀鞑酋皇太极的兵部侍郎,江南第一才子赵无忌么?” “正是本官。” “赵大人在上,请受草民一拜。”徐霞客急忙屈膝准备下跪,却被赵无忌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 “先生此举,可是折煞本官了。”赵无忌道。 徐霞客挣扎着依旧要给赵无忌施礼,“草民这一拜,不仅仅是代表草民自己,也是代表整个大明百姓,感谢钦州伯击败清兵,使得我大明百姓免遭鞑子荼毒的恩德,大人受得起这一拜。” 赵无忌急忙用力将面前的老者搀扶了起来,“徐先生莫要如此。” 想起他刚才焦急的脸色,赵无忌便道:“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徐霞客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他急的一跺脚,道:“不瞒两位大人,草民发现大批蝗虫即将前来山东,是以匆匆赶来,还请两位大人早做准备,草民此来,便是向两位大人示警的。” 听闻此言,周奎和周钟两人会意地对视一眼,将脚步放得更加缓慢,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幸灾乐祸之意。 若是蝗虫当真来了青州府,那可就好看了,蝗灾蝗灾,既然是一种灾难,便是人力所难以抵御,想到不久后便能看到赵无忌和史可法两人焦头烂额,一脸沮丧的模样,两人顿时便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周钟突然觉得,自己原本感觉火辣辣的脸颊,此刻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出乎徐霞客预料,赵无忌和史可法二人脸上并未露出惊讶之色,相反,两人的神情极为镇定,这份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功夫,让徐霞客佩服不已。 徐霞客行万里路,见多识广,他若是从灾区而来,熟悉蝗虫习性的他,能提前预判出蝗虫即将的动向,却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并不奇怪。 “此事本官也有所耳闻,却不知徐先生可有办法,以教本官?”赵无忌想来,以徐霞客的才能,他既然前来示警,想必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大门,听着身后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周奎和周钟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停住了脚步。 “想要灭蝗,其实方法很多,比如,蝗虫完全可以食用,成为城外大批灾民的粮食。”徐霞客胸有成竹地说道。 “哦,这个本官也有所了解,这蝗虫不但可以吃,并且油炸之后,尤其香脆可口,味道宛若虾肉,鲜嫩肥美。”赵无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奎周钟,故意大声说道。 周奎和周钟的耳朵顿时便竖了起来。 就在此时,跟在两人身后的胡国柱轻咳一声,故意闪了闪手中寒气逼人的陌刀刀锋,吓得两人一个激灵,急忙迈开大步,迅速离开了粮仓。 徐霞客看向赵无忌的目光里,顿时又多了几分钦佩之色,“赵大人竟然连这个也知道?果然不愧是第一才子。” 赵无忌听了徐霞客的话,只是笑了笑,心想果然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虽然自己有来自后世的先进经验和见识,但古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无尽,能人异士层出不穷。 就比如面前的徐霞客,他不但知道蝗虫可以食用,还能根据蝗虫的习性,判断出蝗虫下一步的动向来。 什么是人才?这就是人才。 “徐先生也知道蝗虫的吃法?”史可法有些好奇地问道。 “蝗虫的吃法很多,但最常见的,便如赵大人所说,乃是油炸,炸熟后口感极好,滋味鲜美。”徐霞客摸着颔下胡子,徐徐说道。 “不过,这蝗虫也不是人人可吃,此物虽然味美,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宛若毒药般的存在。”徐霞客继续说道。 “有人吃了平安无事,而有人吃了之后,则会有生命之忧,大人若是想鼓励百姓食用蝗虫以纾解灾害,一定要慎之又慎。” 赵无忌看着徐霞客,暗自点头,心想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只听徐霞客这几句话,便知道此人腹有珠玑,见识眼光均是不凡。 徐霞客说得没错。 蝗虫可吃,但并不是人人可吃。 在后世的科学研究中,人们已经发现,蝗虫虽然可以食用,但对于某些过敏体质的人们来说,却是宛若毒药般的存在。 蝗虫体内的异型蛋白不易被人体完全分解,这是它会引起过敏的主要原因。 这些人食用蝗虫后,有的会浑身发痒,恶心呕吐,有的会腹痛腹泻,甚至会头昏头疼,昏迷过去,严重者甚至会死亡,这就是过敏反应。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赵无忌突然心中一动。 思忖片刻之后,赵无忌含笑说道:“徐先生大才,本官向来是知晓的,如今大批蝗虫即将来袭山东,本官也正准备尽遣人手,全力应对此事,不知徐先生可愿助本官一臂之力?” “能为钦州伯效力,草民三生有幸。”徐霞客急忙拱手说道,“草民愿听从赵大人吩咐。” 史可法见状,心中亦是十分欢喜,他呵呵笑了两声,道:“徐先生有所不知,赵大人因辽东战功,如今已被皇上封为镇南侯,已不再是钦州伯了。” “哦,”徐霞客急忙再度拱手施礼,脸色有些惶恐不安,“草民唐突了,还望赵大人……” 赵无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什么伯爵侯爵,只是虚名而已,先生不必客气,在本官看来,徐先生孤身一人,走遍我大明南北,此种壮举,本官亦是自愧不如。” 随即赵无忌将脸上笑容一收,说道:“而今情势紧急,本官便不再多加耽搁了,本官这便调兵遣将,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蝗灾。” 赵无忌的目光转向史可法,“史大人,你立即派人,前往青州府各个府县,命所有家中蓄养鸡鸭的百姓做好准备,一旦蝗虫来袭,立即放出家中鸡鸭前去啄食,鸡鸭乃蝗虫天敌,以之灭蝗,无往而不利。” 徐霞客在一旁听了,心中暗自赞许,心想难怪面前这位少年,年纪轻轻便能身居如此高位,此人不但善于用兵,只听他刚才一席话,竟也颇有针对性,部署合理巧妙,居然能想出利用鸡鸭灭蝗的主意来。 “据本官所知,一只鸭子,一天可吃掉四百多只蝗虫,本官昨日已命庆记,和记两大商行,立即前去青州府县周边地域,大量收购鸭子,尤其是小鸭。” “本官听闻民间颇有些愚夫俗子,将蝗虫称之为蝗神,以为其有神灵法力,非人力所能战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蝗虫若是不自量力胆敢前来本官的青州府,本官便会立即放出十万鸭兵,前去迎敌!看看是蝗神的蝗兵厉害,还是本官的鸭兵厉害!” 史可法急忙翘起大拇指,“大人高才,下官钦佩不已,以鸭兵灭蝗,一举两得。” “不过,”赵无忌随即话锋一转,“想要灭蝗,仅仅依靠鸡鸭等家禽也还是不够的,蝗虫之可怕,并不是单独个体有多强大,而在于其数量繁多庞大,既如此,本官便以多对多,和它们打一场百姓民众的汪洋大海战争。” 第九百八十一章号召灭蝗 “汪洋大海战争?”史可法和徐霞客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完全理解不了赵无忌的意思。 “本官的意思是,将会发动起青州府所有的百姓们,号召他们参加到这场与蝗虫之间的战斗中来。”赵无忌说道。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旦蝗虫来袭,本官将会命庆记,和记的各个掌柜,前往青州府各地,向百姓高价收购晒干的蝗虫,此次收购,乃是采用以物易物的方法。” “以物易物?”徐霞客问道。 “不错,就是以物易物。”赵无忌点了点头,“每斤蝗虫干,可换取同等重量的大米等粮食一份。” 史可法,徐霞客两人顿时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赵大人这番手笔,可着实是大得很。 赵无忌打算用高价收购蝗虫干的办法,来激发百姓们灭蝗的欲望。 震惊之后,徐霞客拱手施礼,心悦诚服地说道:“大人拳拳爱民之心,草民深感钦佩,有大人这样德才兼备的官员干吏,实乃我大明百姓之福。” 在史可法、徐霞客两人想来,这收购蝗虫干的生意,应该是镇南侯为了鼓励民众灭蝗,咬牙下血本,自家出钱补贴那些捕捉蝗虫的民众。 这蝗虫就算是能食用,也不值鸡鸭或是大米的价格,更何况赵无忌收购的是蝗虫干。 徐霞客刚才也说了,蝗虫最好的食用方法是油炸,但蝗虫晒成干后,口感便是大大下降,虽说蝗虫干其实也是一种药材,可入药,但哪家药铺,能一次吃下这么大量的药材? 镇南侯此番为了灭蝗,只怕又要赔进去数万两银子进去,两人皆在心中想道。 赵无忌将两人脸上神情尽收眼底,见状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赵无忌以蝗虫干换取大米,虽然亏了点,但绝不是大亏,而是小亏,运作得好的话,甚至可以小赚。 首先蝗虫被晒去水分后,分量减轻了很多,所以一斤蝗虫干,往往能抵得上一斤半的鲜活蝗虫。 再其次,蝗虫是一种可以食用的食材,同时,它也是一种非常好的饲料,尤其是对于鸡鸭这种家禽来说,因为蝗虫是高蛋白。 家禽吃得好,长得才会又好又快。 赵无忌打算将这些蝗虫干收来之后磨成粉末,做成高蛋白粉,将其添加到饲养鸡鸭和生猪的饲料当中去。 所以这么一番运作下来,赵无忌最终并不会亏多少,甚至可能会小赚。 史可法对赵无忌拱手说道:“大人此举利国利民,下官佩服不已,下官这便下发命令,命各地官员,务必要紧密配合庆记,和记商行对蝗虫的收购行动,并为其提供种种便利。” 赵无忌听了,点了点头。 随即赵无忌又将目光转向徐霞客。 “徐先生。” “草民在。” “徐先生见多识广,学问高深,本官打算请徐先生率领人手,前往青州府各地,宣传蝗虫的危害,以及灭绝蝗虫的办法还有蝗虫的食用之法,不知先生可愿前往?”赵无忌很谦和地问道。 “能为青州府的百姓做事,草民责无旁贷。”徐霞客当即慨然应允下来。 “好。”赵无忌当即点了点头。 略一思忖后,赵无忌将目光再次投向史可法。 “此外,也请史大人派出人手,向青州府各地百姓通告,凡是我大明子民,均可在庆记、和记任一家店铺内,以成本价购得一根蝗虫捕网,若是无钱,也可暂时赊欠,日后可用捕捉到的蝗虫,抵扣捕网之资。” “下官遵令。” “好,事不宜迟,蝗虫随时可能来袭,我等便速速行动吧。”赵无忌沉声说道。 史可法和徐霞客都是那种说干就干的脾气,当即两人就按着赵无忌的吩咐,各自前去执行赵无忌所部署的任务,而赵无忌则直接带领手下士卒,前往城外。 半个时辰之后,在青州城的几处热闹的所在,都出现了数名黑旗军士卒。 他们点起一个煤炉,炉子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铁锅中的热油已经烧沸,在他们的旁边,还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一盘盘洗净晾干的新鲜蝗虫。 这些蝗虫,都是赵无忌命人连夜去野外捕捉到的,由于外地的大批蝗虫尚未来临,捕捉这些蝗虫,还颇是花费了这些士卒不少力气。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聚拢而来,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忙忙碌碌的士卒们。 在城外赈济灾民的救灾点,赵无忌带人在这里也同样地烧开了几锅油,摆放了一盘盘的干净蝗虫,很快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们便被吸引了过来。 青州城内的一处豪华府邸中,望着眼前一盘炸得金黄的蝗虫,周奎和周钟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东西看上去不错,闻着也挺香,不过,这玩意真的能吃么? 由于被胡国柱驱赶,两人走得匆忙,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徐霞客说什么蝗虫可以食用,食用方法最好是油炸,于是回府之后,周奎当即命人前去捕捉了一批蝗虫,当场给油炸了出来。 这座府邸原属本地某位豪商,他为了讨好国丈周奎,是以便忍痛将自己的宅院献了出来,供周奎居住。 望着面前炸得酥脆,冒着袅袅香气的蝗虫大餐,周奎的喉咙动了动,咽了下口水。 嗯,忙了一上午,周奎和周钟两人还没吃饭呢。 “诸位父老乡亲,本官赵无忌,今日前来,乃是有事和诸位宣布。”望着聚集而来的大量灾民们,站在高台上的赵无忌大声说道。 “好叫诸位得知,本官如今正在大量收购蝗虫,每斤晒干的蝗虫干,都可以送到本官这里,或是送到庆记、和记的商铺中,换取同等重量的大米等粮食,欢迎诸位积极捕捉蝗虫,拿来与本官交换。” 赵无忌此言一出,顿时便在下面引起了一阵轰动,众多灾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一斤蝗虫干,居然能换一斤大米?自己等人莫非听错了不成? “本官乃是镇南侯,绝不会欺瞒你等,一斤蝗虫干换一斤大米,童叟无欺!”赵无忌继续大声说道。 众灾民惊喜之余,也有人觉得此举难度不小,毕竟这蝗虫又不是地里的野草,满地都是,蝗虫虽然分布广泛,在大明的各个地区都有存在,但其分布非常的分散。 比如说随便找一块草地,多半都能找到蝗虫,但是数量并不多,想抓到一斤蝗虫,一只一只的去抓的话,不知要抓到什么时候。 不过也有心思活泛的灾民想出了办法,自家都有几岁甚至十几岁的顽童,让这些孩子去抓蝗虫,既可以玩耍,也能给家中赚取米粮,何乐而不为? 反正这些孩子也做不了活,闲着也是闲着。 “蝗虫不但可以卖给本官,你等也可以将其清洗干净后,将其食用,食用方法乃是油炸,本官这里免费提供油炸蝗虫服务,只要你等将清洗干净的蝗虫带来,就可以免费为你们制作一盘蝗虫大餐。” “下面,有兴趣品尝蝗虫的,可以排好队列,一一上前食用这里已经炸好的蝗虫。”随即赵无忌伸手一指,只见一旁的木桌之上,已经摆上了好几盘新鲜出锅,被炸得酥脆无比的蝗虫来。 灾民们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呼啦一声,在桌子前面排成了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 赵无忌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不过本官要提醒你们的是,有的人天生不能吃蝗虫,若是强行食用的话,就会有病患产生,希望你等切记。” “每人可品尝一只蝗虫,若是食用后感觉身体不适,那么恭喜你,你不适合吃蝗虫,建议你以后也永远不要吃。”站在高台上,赵无忌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高台下面,士卒们纷纷将一只只炸好的蝗虫递给面前的灾民,每发放一只,明军士卒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有关的食用事宜。 这一幕,在城中各个地方同时上演。 一个个百姓拿着手中炸得焦黄,散发着诱人气味的虫子,想也不想,便咬了下去。 此刻,城中一处豪华府邸中。 周奎和周钟两人脸色绯红,举着酒杯,已经喝得有了几分酒意。 面前摆着的两盘油炸蝗虫,几乎被两人吃的干干净净,在周奎一迭声的催促下,俏丽丫鬟匆匆忙忙地又端来两盘刚刚炸好的蝗虫,小心翼翼地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哈哈哈哈国丈爷,徐霞客说得果然没错,这蝗虫不但可以吃,这滋味也是非常鲜美啊哈哈。”周钟一不小心喝多了酒,已经有些失态了。 “哈哈哈哈不错,”周奎一把抓着四五只炸得香喷喷的蝗虫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确实好吃,吃这个感觉有点像,像是……” 周奎急的抓耳挠腮,却一时又想不出来该如何形容。 “国丈爷,下官觉得,这油炸蝗虫的滋味,有些像虾肉。”周钟大着舌头说道。 “不错,不错。”周奎连连点头,伸出手去,打算再抓一把面前的美食。 醉眼惺忪地扫了对面的周钟一样,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周奎突然吓了一跳,连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没掉在地上。 第九百八十二章喜气洋洋斗蝗虫 指着周钟的脸,周奎满脸的惊恐之色,“这,这,周钟,你脸上怎么起了这么多的小红点?” 原来不知何时开始,周钟的脸上,已经长出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疙瘩,一眼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红点?”周钟大着舌头重复了一句,他伸出右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异状,与此同时,周钟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此刻也已经密密麻麻地出现了无数红色的小疙瘩。 这,这又是什么? 惊恐之下的周钟,酒意顿时便清醒了大半,定了定神之后,却发现对面的周奎,他的脸上也和自己一样,长满了无数红色的小疙瘩。 “国丈,你,你……”望着周奎的脸庞,周钟惊恐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随即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痒,那是一种难以忍受,深入骨髓的痒。 双手开始拼命地挠向自己的脸上和身上,周钟一边挠着,一边被吓得头发都快直了。 不好,这蝗虫有毒! 看着对面已经开始哇哇大吐的周奎,周钟急忙转身大声喊叫,声音异常惊恐,“快来人,快喊大夫来……” 当天下午,整个青州城的街头巷尾,民众百姓们都被今日接连发生的数件事情给震动的不轻。 百姓们的心情忽上忽下,忐忑不安。 首先是蝗虫即将来袭的消息传来,继旱灾后,青州府很快将面临蝗灾的考验!想起城外那一望无际还没来得及收割的庄稼,得知消息后青州百姓们,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民以食为天,没了粮食,老百姓吃什么啊? 随着蝗灾即将到来消息的传播,青州府的几家较大米行门前,已经出现了排队购买粮食的人群,一些大娘大妈开始提前屯粮。 然而这些大娘大妈,很快就被他们家中的老头子给拽回去了,因为很快又有一个重磅消息在青州城传了开来。 一手缔造了青州府今日繁华光景的前任知府赵无忌,再度回到了青州城,并放出风去,因蝗灾来临,暂时接管青州府的一切官府事务。 钦州伯来了?!百姓们纷纷喜大普奔,原本挤在米行门口等待屯粮的大娘大妈们,纷纷掩面而走,深为自己愚昧无知的行为而后悔。 哦,钦州伯现在已经升任镇南侯了,但青州府的百姓更喜欢称他为赵大人,这个称呼十分亲切,使得无数百姓回忆起了几年前,赵大人治理青州府时的幸福日子。 赵大人来到了青州府,这本身便是一件天大的喜讯,只要赵大人在此,区区蝗灾,又算得了什么? 几乎整个青州府的百姓,都是赵无忌的无脑粉,赵无忌在百姓中的威望和信任,是他实打实凿做出来的,百姓们有目共睹。 而赵大人果然没有辜负百姓对他的信任,他甫一到达,当即便抛出一个巨型重磅炮弹,炸得满城百姓民众们晕晕乎乎的。 高价收购蝗虫干,一斤蝗虫干,可换取一斤大米! 赵大人的名声就是金字招牌,赵无忌这三个字在青州府就代表着信用,消息传出后,无数百姓俱是振奋不已,欢呼雀跃。 原本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就如何应付蝗灾而议论纷纷,但当他们得知赵无忌接管青州府的消息后,他们嘴里的话题马上就改变了。 现在他们开始讨论如何利用这些大胆前来青州府的虫子们,发上一笔小财。 蝗灾对于青州百姓们来说,并不陌生,大批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密密麻麻,遍地都是,这个时候不要说抓一斤,一个成年人,没抓到十斤以上的蝗虫,那都算失败。 原本想要对付蝗虫的,只不过是城外村庄的农户们而已,但是在赵无忌收购蝗虫干的命令下达后,如今整个青州府的所有百姓,都在磨刀霍霍向蝗虫,铆足了劲准备到时狠狠地换上几十斤甚至上百斤大米。 随后赵大人又告诉大家,蝗虫还可以吃,并且很好吃。 于是颇有几个想要尝鲜的老百姓,匆匆忙忙出城去抓蝗虫去了,想要打打牙祭。 待到他们费了半天劲,抓了一些蝗虫回到城中,准备大快朵颐之际,却又听到另一则重磅消息。 替天子巡查山东,督促赈济救灾的国丈周奎和翰林院庶吉士周钟,因误食蝗虫,双双重病不起,听闻城中济世堂医术最高的叶大夫已经匆忙赶去救治两人,听府中的下人说,两人病情十分严重。 吓得那些刚抓到蝗虫想尝鲜的百姓们,差点就把好不容易抓到的蝗虫给扔了。 结果很快事态便再度翻转,有百姓辟谣,说道赵大人在宣称蝗虫可食用的时候,也曾郑重提醒,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吃蝗虫的,有的人没事,有的人则会出现过敏症状。 至于会不会过敏,只要试吃一只,便可知道。 沸沸扬扬的传言直到晚上,方才被这些老百姓们给慢慢消化,理解。 依旧有好吃之徒大着胆子油炸了蝗虫来吃,不过在饱口福之前,他们会先吃上一只或是半只蝗虫,确定自己不过敏后,方才会放心大吃特吃。 大部分力求稳妥的百姓,则放弃了食用蝗虫的打算,开始满怀期待地等待明天的到来。 准确地说,是等待蝗虫的到来。 价格低廉无比的蝗虫捕网已经在庆记买到,百姓家中,几乎人手一支,无论大人小孩还是妇女,都在摩拳擦掌地准备上阵。 一斤蝗虫干换一斤粮食,这好事去哪找。 赵大人的信誉绝对可靠,他说能换,就一定能换。 城中的老百姓们怀抱着美好的憧憬,抱着手中珍贵的蝗虫捕网,像是抱住了梦想中的几十斤大米,纷纷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蝗虫啊蝗虫,你快点来吧,我们青州府的老百姓们,可都快等不及了。 快点,快点,快到碗里来,变成白花花的米粮吧。 这是几乎青州府所有百姓们的心声。 蝗虫若是有灵的话,听到百姓们的心声后,却不知它们还敢不敢飞来青州府? 蝗虫的速度比想象中的缓慢,在翘首以待的青州百姓殷切的目光中,足足拖延了三日之后,大批铺天盖地的蝗虫方才姗姗来迟。 早在蝗虫到来的几个时辰之前,热气球上的瞭望哨已经发出预警,可以观察到一百里地之内情况的瞭望哨,不断地将蝗虫的路线,密度,速度等信息传到青州府抗蝗总指挥部。 青州府抗蝗总指挥部部长赵无忌当即下令,命令城中几十万百姓全军出击,与此同时,十万鸭兵也在农人的驱赶下,嘎嘎地叫着,气势汹汹地向着城外稻田扑去。 动作要快啊,再慢点,那些蝗虫可就没了。 整个青州府,顿时就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无数百姓手持捕网,跟过节似的,喜气洋洋地冲到城外,兴高采烈地在空中挥舞手中捕网,捕捉着在眼前飞舞的无数大米,咳咳,蝗虫。 蝗虫实在是太多了,天上,地上,稻田里,大树上,到处都是黑色或绿色的蝗虫,几乎是闭着眼睛挥网,也能捞到满满一网兜的虫子。 原本为蝗灾来临而担惊受怕的庄稼汉们,此刻已经目瞪口呆,他们望着兴高采烈挥舞着捕网,在自家田地附近疯狂捕捉蝗虫的城中百姓们,心中一会觉得欢喜,一会又觉得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太过荒诞。 这,这那是遭灾啊,看上去,明明就是过节一般的气氛啊。 直到夕阳西下,恋恋不舍的百姓们,方才背着沉甸甸的口袋,扛着捕网,互相炫耀着今日的收成,交流着捕捉蝗虫的种种技巧,满足地向着城中返回而去。 而更多的城中百姓,则点亮预先带来的灯笼,气势十足地准备继续夜战,将这里的蝗虫一网打尽。 而那些吃撑得都快走不动路的鸡鸭,也步伐蹒跚地被心中暗喜的主人一只只地赶回了家,主人望着眼前吃的脑满肠肥的鸡鸭们,欣喜地盘算着自家的鸡鸭,明天又能多下几个蛋,今日又吃肥了几斤几两,走起路来,仿佛都带着风。 这一夜,殊不平静,但心思各异的百姓们,普遍都是心满意足,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城中传言,有人一天就抓了四十斤蝗虫,估计能换四十斤多大米,当真让人羡慕。 农户们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蝗灾来了后,不但庄稼没有收到丝毫虫害,就连田中原本生长的一些蝗虫,都被那些城里百姓给活活捉了去,捉得一干二净。 而看到白日的盛况后,赵无忌和史可法也终于放下心来,看着这些满载而归的百姓们,史可法突然有些为赵无忌担心。 史可法担心赵无忌会亏太多。 赵无忌的心中则都快乐开了花,心想这可真是一举数得。 首先百姓有了收入和粮食,其次农民避免了一场天灾,然后庆记和记则收购蝗虫干收到手软。 庆记和记本身就有畜牧场的生意,这些蝗虫干,一点都不会浪费,全部都会磨成粉,最终变成鸡鸭鹅与生猪的饲料,可谓是三方得利。 不出意外的话,此次抗蝗战争,取胜已无悬念,想知道战果?只需看排在庆记商行门前,扛着沉甸甸口袋等待换粮的老百姓们,就知道此战早已大获全胜。 第九百八十三章妖言惑众 不过到了第二天一早,刚刚起床的赵无忌却听到一个让他恼怒万分的消息。 距离府城几十里地之外的桃林镇,当地百姓在某些人的煽动下,阻挠灭蝗大计,以至于蝗虫已经开始祸害当地的庄稼,听闻损失非常惨重。 气得早饭都来不及吃,赵无忌当即带领人手,气势汹汹地直奔桃林镇而去。 赵无忌率人纵马飞奔,没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桃林镇。 远远地便看到一群人堵在桃林镇的入口处,不知在做些什么,离得近了,赵无忌方才看到,几个伙计模样的人被打倒在地,两辆大车被人掀翻,上面摆放的蝗虫捕网掉了一地。 赵无忌冷哼一声,纵马飞奔,很快便来到了这些人面前。 一名道貌岸然的老者傲然站在被打倒的几名伙计面前,此人一身青衫,手持折扇,看上去颇有几分风度,只是他脸上的一对老鼠胡子,却是有些影响他的卖相。 在鼠须书生的身后,是几十名身强力壮的当地农夫,在老者的旁边,尚有两个衣着华贵之人,赵无忌随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发现并不认识这两人。 两人脑袋浑圆,满面通红,一双眼睛紧紧眯着,赵无忌只分辨出其中一个是老者,另一人看上去是年轻人,两人时不时就会伸手挠挠脸,或是挠挠身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赵无忌觉得这两人长得有点像猪头人,这浑圆的脑袋也太喜感了。 倒在地上的几名伙计看到赵无忌前来,于是便有一人咬牙挣扎起身,一拐一瘸地来到赵无忌的面前,开始哭诉。 原来他们都是庆记、和记的伙计,昨日来到桃林镇,宣传组织百姓捕捉蝗虫,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当地百姓响应寥寥,一点都不热心。 今日一早,他们更是被这些百姓从镇子里面轰了出来,带来的车辆也被这些人给掀翻。 赵无忌听了,先是吩咐手下士卒先将这几名伙计带去检查伤势,包扎伤口,并派人回城去请大夫前来,随即赵无忌便带人来到了那名领头的老者面前。 “大胆刁民,居然胆敢违抗本侯爷的命令,公开殴打本侯爷派来的办事人员,你等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赵无忌犹如后世电影电视剧中的大反派官僚一般,架子十足地呵斥道。 “见到本侯爷前来,你等为何还不下跪?”赵无忌声色俱厉地喝道。 后面的农夫们顿时便是一阵骚动,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慌之色,他们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打了几个商行的伙计,居然会惹得朝中的大官前来,为这些伙计撑腰。 民向来不与官斗,百姓们对官府的畏惧是天然的,于是扑通扑通,这些农夫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棍棒和锄头等物,对着赵无忌跪了下来。 那老者却是夷然不惧。 “大胆老头!见了本官,为何不跪?”赵无忌伸手指着老者的鼻子喝道。 鼠须老者冷哼一声,道:“学生乃是万历十八年秀才出身,见了侯爷,却是不必下跪的。” 赵无忌不由得一滞,不好,装x失败。 老者后面两个猪头人慢慢踱步而出,其中年纪较大的一个猪头人也学着赵无忌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杀气,镇南侯,你这排场,可以比当今皇帝还大啊!” 声音十分耳熟,赵无忌怔了一怔之后,这才醒悟过来,指着面前的长须猪头人道:“周国丈?一日不见,为何你会变成猪头?” 一想起自己昨日遭受的万般苦痛,周奎顿时便是勃然大怒,他伸手指着赵无忌,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和你的同党!你那同党欺骗老夫,说道蝗虫可以食用,老夫一时误信了你们的一面之词,食用蝗虫后,才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哦,”赵无忌这才恍然大悟,“那想必旁边这位,便是周兄了,只不过本官从未在你二人面前提起食用蝗虫之事,骗你之事,却是从何说起?” 周奎怔了怔,才想起来此事还是自己理亏,自己偷听别人的谈话,可惜只听到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蝗虫会导致过敏的话语,却是没有听清。 以至误食蝗虫。 念及此处,周奎顿时便是哑口无言。 其实吃了蝗虫,过敏不是太严重的话,倒也没什么大碍。 过敏之后,只要停止继续食用蝗虫,再服用一些药物,再过一段时间,症状慢慢地就会逐渐消失,也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一般两周到一月时间,哪怕是不吃药,也会自然恢复健康。 只是在这段等待痊愈的时间里,周奎两人却是要忍受身上无休无止的痒痒之感,却又不敢用力去挠,担心会留下疤痕,十分的痛苦。 “赵无忌!”周钟又羞又恼地快步上前,厉声说道:“本官早就听闻你一贯嚣张跋扈,欺压乡里百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此气焰嚣张,欺压良民,此事本官已然记下,在场百姓,皆是人证,待到本官返回京师后,定会在皇上面前重重参你一本,将你的种种不法劣迹,禀报圣上!” “什么?你想弹劾本官?”赵无忌听了,不怒反笑,他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向着周钟慢慢踱了过去。 “周钟,想弹劾本官,你还有点不够分量,看来昨日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点。” 说罢赵无忌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周钟的衣领,伸出手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续打了周钟四个大嘴巴子,顿时把周钟给打得眼冒金星,脸颊左右两侧,各自出现了一个个异常清晰的红色掌印。 “你,你居然胆敢殴打朝廷命官!”一旁的周奎气急败坏地怒斥赵无忌,不过他嘴里虽然放着狠话,身子却很诚实地不断后退,想要远离面前的这个杀神。 “哈哈哈哈。”赵无忌当即就是一阵仰天大笑,“周钟居然胆敢冒犯上官,本官这不过是对他施以小惩而已。” 随后赵无忌一把推开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周钟,来到那个留着鼠须的老者面前。 老者急忙倒退几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为什么要殴打本官派来的灭蝗使者,本官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赵无忌冷冷说道。 老者听了正待摇头否认,突然间便感受到了来自旁边周奎恶狠狠的目光,身子剧震之下,迟疑片刻后,老者方才咬牙说道:“蝗神乃是天上的神袛,蝗灾乃是上天给予我等的警告,此乃神虫,如何吃得?如何杀得?” 原来古代人十分迷信,很多地方的人,都和这老者是一样的想法,他们认为存在蝗神,再一个‘蝗’通‘皇’,有人便将蝗虫和皇帝联系在了一起,这些愚夫俗子以为蝗虫跟皇帝有关,那就更不敢吃了。 “本侯爷且问你,那本圣贤书上说的,蝗虫是神虫?”赵无忌盯着老者,冷冷问道。 老者顿时便是目瞪口呆,他想了一想,方才硬着头皮说道,“虽然此事不曾见诸于书,但故老相传,一直都有如此传说。” “更何况,‘蝗’通‘皇’,捕捉食用蝗虫,乃是对当今皇上的大不敬!是要诛灭九族的!”老者色厉内荏地大声说道。 “不错,老人家言之有理,下官亦是听闻过此种传言。”周钟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踱了出来,给老者撑腰。 “哈哈哈哈。”赵无忌仰天就是一阵大笑,他看了老者几眼,突然便有了主意。 只见赵无忌突然前冲一步,一把扯住周钟的衣领,啪啪啪啪正正反反又连续给了周钟四个大嘴巴子! 可怜的周钟当即就被赵无忌给打晕了。 “来人,且把这个对皇上不敬的老家伙,给本官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一把推开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周钟,赵无忌转身盯着老者,不怀好意地说道。 听了赵无忌的命令后,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卒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将老者架在中间。 老者面如土色,强作镇定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周奎。 周奎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住手!赵无忌,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且问你,这名乡间老者犯了什么罪,你要派人殴打他?莫非,你想要公报私仇?” 赵无忌冷哼一声,指着老者脚下的土地说道:“这书生巧舌如簧,胡说八道,竟然胆敢将蝗虫与当今皇上扯到一起。” “按他的思路,那‘蝗’岂不是也通‘黄’?此人居然胆敢脚踏黄土,黄土乃是皇上的土地,他脚踏皇土,岂止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本官怀疑,此人有意谋反!” “此人极有可能就是闯贼李自成一脉的乱党!” “来人,将这老贼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问清他和李自成的关系,然后在将他拘回府城,从重惩处!” 周奎一听,又瞥了一眼自己和周钟两人脚下踩着的黄土,顿时便吓了一跳,急忙扯着周钟,后退几步,两人退到了一旁的草丛之中。 第九百八十四章蝗灾平定 鼠须老者一听赵无忌给自己按上了一个欺君之罪,顿时便吓得魂飞天外,他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说道:“大人,小老知错了,小老知错了,还请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人吧。” 赵无忌伸手示意,制止住了手下士卒,“本官一贯慈悲为怀,既然你有悔过之意,便速速给本官交代清楚,你为何要阻挠,破坏本官的灭蝗行动?” 鼠须老者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起头来,开始述说起来。 原来这老者是一名破落秀才,屡试不第之下,平时只靠着在镇子里教书,赚点束脩钱,养家糊口。 因他为人懒散,学问粗浅,是以慢慢地学生越来越少,他的日子也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穷倒也没什么,但这老头不想着勤劳致富,却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学到的知识,打起了歪主意。 在华夏的历史上,蝗灾的发生频率非常高,从历朝历代的规律来看,几乎平均每三,四年,就会闹一次蝗灾。 因为飞蝗速度很快,往往老百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蝗虫便已毫无征兆地飞到当地,开始祸害庄稼,蝗虫食量很大,往往两三天内,就能将一地的庄稼全部祸害掉。 待到老百姓发现大事不好,准备组织起来灭蝗时,蝗虫却早已吃饱喝足,展翅高飞,向着下一个目标迁徙而去。 蝗虫来去如风,很难对付。 是以如何防治,应对蝗灾,一直都是老百姓和朝廷官员极其头疼的问题。 在这种形势下,病急乱投医的个别官员和老百姓,把求救的方向转向了神佛,希望神佛能够显灵,为凡间的百姓解除这一场灾祸。 各地官员或祈愿或烧香或拜佛,向漫天神佛求救,而在这其中,一小撮别有用心之人,却将老百姓的灾难当成自己敛财的良机,借此机会收取大量的供奉。 这老者穷极无聊之下,便与桃林镇的一个酒肉和尚勾结起来,两人暗自商定,由老者出面,利用他的身份宣传蝗神不可侵犯,不可战胜的言论,而后再在话里话外间,将驱除蝗灾的希望往镇子里那唯一的和尚身上引。 受到蒙蔽的老百姓,在老者的怂恿和欺瞒下,便会集资出一大笔银钱来,交由老者,送到和尚处。 最后由和尚做一番祈愿法事,帮老百姓们请走蝗神,驱除蝗灾。 蝗虫在一地最多耽搁三四日,待到百姓找到和尚,和尚再做法事,这时吃饱喝足的蝗虫们早就飞走了,而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还以为是和尚法术高深,请走蝗神呢。 老者与和尚就靠着这套拙劣的把戏,骗了桃林镇的百姓们一年又一年。 这两年大旱,按照以往的经验,老者与和尚本打算今年再骗上一笔大的,却没想到从府城来了一些人,宣传鼓动老百姓去灭蝗,这还了得? 于是鼠须老者便怂恿村民将这些人给暴打一顿,然后赶出桃林镇,却没想到被闻讯赶来的镇南侯赵无忌抓个正着。 听了老者的供述后,赵无忌当即命人前去镇子里,将那个和尚抓了过来。 没过多久,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胖大和尚就被如狼似虎的黑旗军士卒给带到了赵无忌面前。 胖大和尚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看到这些士卒一个个手持陌刀火枪,杀气腾腾的样子,差点没尿了裤子,吓得酒意顿时便消失不见。 待到再看到瘫在一旁,跟一只癞皮狗似的鼠须老者,和尚顿时便是惊恐万状,晓得自己和老者合谋坑害百姓钱财的事情,已经泄露。 赵无忌皱眉看去,只见这和尚贼眉鼠眼,身上衣衫油腻又肮脏,头顶上连戒疤烫得都是歪歪扭扭,胖的满面油光,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 哪里有半分出家人不问世事,静心寡欲的样子? 不用说,此人十有八九是个假和尚。 赵无忌二话不说,当即命人将和尚拖下去打,啪啪啪啪几下板子下去,那和尚便痛得犹如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满口地求饶不止,声称肯招。 赵无忌于是手下士卒再度将那和尚拖了上来,还不等赵无忌发问,那和尚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招供了出来。 原来这人果然是个假和尚,他原本是乡间的一个无赖,好吃懒做,穷困无着之下,不得不住进了镇子里的一座早已败落的寺庙,占了这座空庙,自己剃了个光头,装成和尚骗吃骗喝。 至于他和老者互相勾结,骗取乡间百姓钱财一事,他也是悉数招供,当众认罪。 发现自己等人被这两个骗子骗了这么多年,一旁围观的乡村百姓们,顿时人人都是怒容满面,百姓们开始骚动起来,纷纷上前怒骂,殴打这两个骗子,却被一旁的黑旗军士卒给阻拦住了。 这两人触犯了律法,自有官法去惩治他们。 眼看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赵无忌当即派人将这两个骗子押回青州府,交由同知孙铨审问、处理。 望着身上犹自带着伤势的几名庆记伙计,以及那散落一地的捕捉蝗虫用的捕网,百姓们你瞧我,我瞧你,半晌之后,方才推出一名年岁稍大之人,前来赵无忌面前请罪。 考虑到他们也是被人欺骗,赵无忌并未难为他们,只是让村镇的百姓们集体出资,赔偿这些庆记伙计们的医药费以及损坏财物的损失,然后就唤来当地里正,命其速速带领百姓们开展灭蝗行为,不得有误。 一场闹剧,便如此这般地被赵无忌迅速地平定了下来。 赵无忌执政青州时,威信早已深入人心,他的命令,全部都得到了下属官吏和百姓们不折不扣的执行,再加上应对方法和措施得力,三日之后,来犯青州府的蝗虫几乎全部被消灭一空,青州百姓取得了这场灭蝗战争的最后胜利。 捕捉蝗虫的百姓们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几日下来,勤快点的人家几乎每家都抓到了十几斤蝗虫,个别家中劳力和孩子多的,抓到几十斤蝗虫的也大有人在,将其换成白花花的米粮后,老百姓们也算是发了一笔小小的意外之财。 而青州城外的庄稼汉们,也趁着蝗虫被灭绝的功夫,抓紧时间将粮食收割收获了回来,将其纳入粮仓,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困扰百姓数千年的蝗灾问题,一场原本注定会给老百姓带来沉重损失的灾难,在赵无忌的主持操作下,在蝗虫还未来得及造成危害之前,就被平息了。 随后赵无忌又命史可法将这次青州府组织灭蝗而得的经验和教训,形成文书,送给山东各地的官员们传阅,而赵无忌自己也是亲自写了一份奏折,将这次灭蝗的前因后果,以及其中的种种经验教训,都写在了里面,送给京师中的崇祯。 在奏折的末尾,赵无忌也将国丈周奎及周钟在青州府向史可法索贿不成,继而阻挠破坏史可法赈济灾民的事情,向崇祯做了禀报。 如今是崇祯十四年,再有三年,便是历史上李自成攻破紫禁城,崇祯皇帝上吊煤山之时,此时的大明王朝对各地的官府管辖力度早已大不如前,对于得罪国丈周奎,赵无忌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大明朝廷对于各地的官府,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 平定蝗灾后,眼看青州府这边已再无他事,赵无忌巡视了一番灾民后,确定一切都是有条不紊,这才放下心来。 临行之时,赵无忌找来了史可法。 “宪之,蝗灾已经平定,灾民如今也都被安抚妥当,若无他事,本官今晚便会启程,前往乐安港,乘船返回岭南。”赵无忌说道。 “大人仗义援手之恩,下官铭记在心,不敢或忘。”史可法诚心诚意地感谢道。 “不过,”赵无忌看了史可法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忧色,“如今四海不平,民生凋零,青州府如此富庶,与山东其他府县大不相同,此地的官兵兵力,却是有所不足啊。” “青州左卫,尚有四千悍卒。”史可法答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青州左卫,应付小股流贼尚可,若是碰上大队贼人,却是力有未逮,李闯大军七十万,张献忠号称五十万雄兵,以张名振那四千兵马,想要守住青州,保卫青州,远远不够。” 史可法看了赵无忌一眼,没有说话。 赵无忌的想法,史可法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 看着黑着一张脸,沉默不语的史可法,赵无忌只得主动把话挑明了说。 “宪之,本官打算在青州府新建一支六千人左右的兵马,用于保卫此地的百姓和商家,而一旦这里的七十万百姓有所异动,这六千人马也能及时出动,镇压平叛。” “不知宪之你意下如何?” 史可法黑着脸思忖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人,此事不妥,下官恕难从命。” “这是为何?” “大人,朝廷自有法度尺寸,此地距京师并不太远,私下募兵,极为不妥,此事还请大人禀报皇上得知,只要皇上同意,下官绝无二话。”史可法说道。 第九百八十五章贵不可言 看着史可法那张耿直的脸庞,赵无忌一时无话。 以崇祯那个猜忌的性子,能答应自己在青州府募兵才是怪事。 不过对于史可法的顽固,赵无忌在心中也早有准备。 “宪之,本官有个事情,想要问你。” “宪之,你觉得个人的气节,朝廷的法度,与万民的福祉,哪一个更重要?”赵无忌含笑说道。 史可法的脸上突然就是一红。 他明白了赵无忌的意思。 “宪之,或者本官问你,赵氏孤儿里面,背负骂名,忍辱负重将孤儿抚养成人的程婴,是不是一个伟大的人?” 史可法的脸色更红了。 赵无忌是在隐喻,讽刺史可法为了个人的名声,对崇祯的忠诚,或是拘泥于朝廷的法度,不肯答应募兵之事,丝毫不顾青州府数百万百姓的安危。 黯然半晌之后,史可法对赵无忌弯腰施礼,随即转身飘然而去。 微风传来史可法那冷硬的声音,“大人想做,便去做吧,此事宪之既不知,也不想知。” 望着那道远去的倔强背影,赵无忌禁不住摇头苦笑。 思忖片刻之后,赵无忌唤来胡国柱、佟报国两人。 “本官将会在此地募集六千兵马,你二人留在这里,替本官训练,掌管这支兵马。”赵无忌吩咐道。 两将当即领命。 “募兵的钱粮,本官将会发动青州府的商家为我等募捐,募集的兵源,可以在城外的七十万百姓中,择优挑选最精壮者。” “暂时先练就三千陌刀手,三千弓手。” 为了避免刺激崇祯和朝中的言官,这批募集的士卒赵无忌准备是以团练的名义招募并训练。 在流贼四处劫掠的时候,各地的府县,由百姓自发募捐,训练出乡勇,护卫家乡,乃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既然是乡勇,骑兵和火枪兵这两个强力兵种,便不能出现。 所以赵无忌只能训练陌刀手和弓手。 安排妥当后,留下胡国柱两将在青州府,赵无忌率领其余人马,连夜赶到乐安港,乘船出海返航。 半个月后,福建漳州,海澄县。 海澄县的历史很短,乃是八十年前,嘉靖年间所设立,县城初始为一土城,随后经过多次修建,及到隆庆六年,方才由土城改建为石城,有东南西北共四个城门。 海澄县算得上是一座新兴的县城,引人注目的是,大名鼎鼎的月港,便在海澄县外。 人来人往喧嚣无比的街道上,几名外地游客模样的行人慢步穿梭人群之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这一行人共五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书生,只见他手持一把折扇,一身青衫,腰间挂着一块名贵的玉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此人文质彬彬,长相俊秀不凡。 在他左边的,是一名长相凶狠的倭国武士,看样子是被他雇来担任保镖工作的。 在少年右边的,则是一名三十余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书生,在三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以及一个挑着担子的仆人。 这几人皆是以走在最前的那名少年为核心,而那少年却对身旁的书生十分尊重,一路上态度恭谨地向那书生问个不停。 从几人的言行举止上来看,这书生应是少年的先生之类的角色。 看两人模样,似是在谈论此地的风土人情。 “大人,这地方看上去可比钦州港要繁华多了。”少年书生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盯着一处店铺门前摆放的几盆水仙花。 水仙花郁郁葱葱,娇艳欲滴。 “那是自然,咱们钦州港才开港才不到一年,这月港却已经发展了近百年,这又如何能比?”先生模样的人同样含笑看向那些美丽的花朵,外人看来,这师徒二人像是在谈论那几盆花。 这先生模样的书生,长相平平,说话也有点大舌头,含混不清,这无形中削弱了不少他身上的儒雅气质。 漳州一带种植水仙花的人家很多,水仙花的种类亦是丰富多彩,此外漳州的茶花,兰花也很多,此地向来也有花果之乡的美誉。 倭国武士对花草全无兴趣,一双眼睛,只是不断警惕地观察着身边人来人往的人群,非常的尽职尽责。 管家模样的人亦是含笑抚须,不断地往周围打量着,显然他对这个陌生的繁华富庶的所在,也非常感兴趣。 仆人身材高大结实,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挑担,只顾前行。 这几人并非普通旅人。 少年书生是刘文秀,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一旁先生打扮的人乃是赵无忌,倭国武士是天草四郎乔装打扮而成,至于挑着担子的仆人,则是易容后的商敬石,管家则是阿南喇嘛。 五个人都做了一定程度的易容打扮,由于施琅曾经与赵无忌有过一面之缘,为了稳妥起见,在改变了容貌的同时,赵无忌刻意对声音也做了一定程度的改变。 街道两侧的店铺络绎不绝,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街道上随处可见那些金发碧眼的白人,此外也有一些黑人出没其中,本地人,外地人,说着各种各样的口音和语言,将这里的气氛弄得十分的喧哗热闹。 望着眼前繁华富庶的月港,赵无忌漫不经心地微微笑着,低声道:“如此盛景,两三年后,应也能在钦州港重现。” 众人亦是哈哈一笑,想起未来钦州港发展繁华壮大后的模样,人人脸上也都露出了向往之色。 赵无忌等人如同初次来此的普通游人一般,在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碰上一些新奇之物,刘文秀也会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当场买下,不知不觉,时间便已经到了中午。 眼看前方不远处有个酒楼,赵无忌决定带人先去吃饭, 众人刚走到那酒楼门口,却见从后面快速驶过来一辆黑色宽大的四轮马车,稳稳地停在酒楼对面的一家店铺门前,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一架黑色轿子。 赵无忌只是用眼一扫,便看出这马车乃是和记工坊制造的产品,却是那售价最为昂贵的一种,也就是顶配版,这样的一辆马车,售价最少也要两万两银子,车中人显然是非富即贵。 赵无忌心中感叹,暗道此地果然富庶,没想到自己随便逛个街,就能碰上个土豪。 刘文秀亦是暗自咋舌,他凑近赵无忌,装作请教的样子,低声说道:“大人,此地还真是藏龙卧虎,这辆马车,得不少银子罢?却不知里面是哪位豪商,又或是哪位权贵。” 赵无忌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辆马车看了看,摇了摇头,低声道:“里面应是名年轻女子,此女贵不可言。” “大人何以得知里面是女子?这马车虽然是两万两银子一辆,但月港之地,巨富海商多如过江之鲫,其一掷千金,购买马车以彰显身价,亦是常有之事,却又何谈贵不可言?”刘文秀讶异问道。 眼看旁边扮成管家,留着几缕山羊胡子的阿南喇嘛眼中也露出迷惑之色,赵无忌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悄然掉转方向,向着那辆马车前面的店铺随意而去。 “这也是本官的一个推测,我等且上前看看。”赵无忌低声说道。 几人离得近了,只见那马车车厢中,突然伸出来一只雪白的玉手,轻轻推开黑色的门帘,随即一个身材娇小丰满,衣着异常华丽考究,脸上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在一名俏丽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虽然看不到这女子的脸,但仅仅看她那婀娜多姿的体型,随风摆柳般的体态以及那纤纤玉手和露在外面的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便可知道,此女定然是个天姿国色的美女。 待到两人下了马车,刘文秀和十九两人,无不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俏丽丫鬟的右手之上,赫然带着一只巨大的纯金镯子,其花纹繁杂精美,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之物。 丫鬟尚是如此,那主人可还了得? 刘文秀牙疼似的吸着凉气,脸上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神情,“大人真神人也,却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知里面女子的身份?” “细节,”赵无忌微微抬头,目光掠过马车车厢,像是在欣赏店铺旁边的一棵开的极其绚烂的花树一般,却在嘴里低声说道:“这马车虽然通体黑色,但是你们看,这马车的边缘处和四周,却都纹饰着红色和青色的花纹,男子庄重,女子爱美,是以本官断定,这马车乃是女子所用。” “再仔细看,这些纹饰活泼跳动,极尽绚丽繁华之态,并无一丝一毫的稳重和保守,是以本官判断,里面女子,年龄定然不大。” “这种马车本官印象很深,当初本官便曾在山东,向德王推销了出去两台这样的马车。”想起白白胖胖,脸上常带笑容的德王,如今却早已化为一杯黄土,赵无忌的心中一时也有些感慨。 顿了一顿后,赵无忌继续说道:“便是以德王之豪富,当年亦不过也只买了两辆这种马车,王爷和王妃各自一辆,而今车中女子年纪轻轻,却能独拥一辆如此级别的豪华马车,显然此女身份,贵不可言。” 第九百八十六章偶遇 刘文秀和十九两人半张着嘴,眼中尽是惊叹之意,若非此刻几人正有任务在身,不便多言,只怕两人此时早已拍手叫好起来。 微一愣神后,刘文秀突然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莫非此女便是我等此番的目标……” 赵无忌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只是佯做无意般,迈步向着那马车前后踱了过去,众人急忙跟上。 明亮阳光的照耀下,正午慵懒而炎热的微风轻轻拂来,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花香味道,三三两两的粉色细碎花瓣在微风中缓缓飘落,明亮太阳的光晕照在少女身上,飘飘然仿佛是仙女下凡。 少女美目流转,神差鬼使地,少女的温柔目光与赵无忌的目光骤然相遇,这种感觉,像是磁石的异性相吸。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深邃的眼眸,少女的心中突然有一阵小鹿乱撞,好奇怪,是心动的感觉。 少女的身形微微一滞。 如天鹅般洁白的脖颈有些发红,她急忙扭过头去,将目光转移,顷刻之间,她的目光已经迅速地在几人脸上扫过。 少女有些惊讶,如此深邃而充满吸引力的目光,居然来自于一个打扮普通,相貌平平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 刚才的惊艳之感快速消失,少女的目光转冷,她又再度恢复了平静的,高高在上的态势。 嗯,一名年轻公子,武士,管家,仆人,还有名教书先生,看样子,似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子弟出游。 这样的游人,在月港举目皆是,回想起脑海中书生的面孔,少女有些自嘲地微微一笑。 可惜了那对深邃眼眸,居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那人的面孔,说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马车后面的黑色轿子中,一名俊秀的年轻书生慢步走出,手持一把折扇,他对女子笑了笑,颇有默契地站在了女子身后几步之内。 这个距离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既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亲密,恰好是一种能被人接受的,较为暧昧的距离。 少女向着门前店铺的方向,轻迈莲步,俊秀书生手持折扇,亦是慢步跟上。 赵无忌抬头看了一眼店铺的牌匾,微微颔首,更加证实了自己刚才的一番判断。 就在这时,少女的眼神无意中掠过店铺门前的某处,身子突然停滞,娥眉微蹙。 店铺的左侧,停着一辆牛车,一名伙计打扮的人正恭谨地站在那里,同样恭谨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女子。 牛车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堆方方正正的包裹,最上面的包裹被打开一角,露出里面的一匹青色棉布来。 女子皱眉向那牛车走去,来到近前,对旁边的伙计开口问道:“看这布匹的印记,有些陌生。” 女子的声音娇媚可人,婉转动听。 那伙计年约十六七岁,双眼灵动却又透露出一丝丝的稚气来。 他应认得这女子,听得询问,不敢怠慢,急忙十分恭谨地施了一礼,有些邀功似的笑着答道:“小姐好眼力,这是小人刚从一名海商处进的粗布,质量极好,价格也便宜,只要三百文一匹,比起苏家给咱家的布,一匹足足便宜了一百文呢。” 微微愕然之后,女子眉头紧锁,流露出不悦的眼神,“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三百文的粗布,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三百文,怕连棉花的成本都不够罢?这海澄的几大布行,哪一家的粗布出货价也都在四百文以上,只有苏家最低,只要四百文,你只顾贪图这百八十文钱的便宜,莫要因小失大。”一旁手带金色镯子的侍女,伶牙俐齿地帮着主人,责备面前的伙计。 “你被人骗了,这些布匹,应都是质量粗劣之物,下次再不可如此疏忽大意。”女子淡淡说道。 不要说几百文,便是几千两银子的亏损,少女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只是自幼受父亲熏陶,看到自家伙计这么胡乱做生意,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 “这,”年轻伙计顿时便是一怔,随即便是满脸的委屈,“小姐,这些布匹小的都抽样检查过了,质量都是上等。” “我,我真的没有受骗,不信,我这取一匹,你自己看看。” 话音未落,也不等那小姐答话,年轻伙计马上便转过身去,伸手从后面的牛车上,卸下一包布匹,打了开来。 伙计从上面抽出了一匹布,恭恭敬敬地像献宝似的送到了女子面前,“小姐,你看,这可是最上等的粗布,经纬分明,针法严整,并且还非常结实。” 女子将信将疑地伸手摸了摸伙计捧着的布匹,她也是识货之人,只是摸了一摸,再用眼光一扫,便立即判断出面前确实是一匹上好的粗布。 皱了皱眉之后,女子美丽的大眼睛转了转,突然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你没听说有一种以次充好的手段么?所有的布匹只有最上面的一层是好的,下面的全是残次劣品,抽样检查,是检查不出来的, 你还是缺欠经验,回头叫你家掌柜好好磨练磨练你。” “此事就此作罢,你今后行事,可莫要再如此荒唐了。”年轻女子说到最后,便一甩袖子,转身欲走。 赵无忌在一旁,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小姐不但嘴巴厉害,心思却也聪慧,对生意场上的一些手段,也似是十分熟悉,他摇了摇头,准备带人离开。 就在这时,却听那伙计怯生生地说道:“可是那个钦州的商人再三跟我保证过,这批布的质量绝无问题。” 赵无忌顿时便将差点迈出的腿又缩了回来。 “口头保证有什么用?”那小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你以后吸取教训,也就是了。” 她出身巨富之家,自不会在意这些布匹造成的些许损失,只不过她乃是心细如发的女子,这伙计一向聪明伶俐,只是缺欠历练,是以她指出伙计的错误后,却又轻轻放过。 第九百八十七章插曲 她今日只不过是出来散心,家中生意她也并不直接插手,只不过是随手管束下这伙计,对于此事,她并无太大热情。 她在意的,却是身后的那名温文尔雅的俊秀书生,今日出游,倒是有大半原因,在这书生身上。 只是少女的心中也有些一团乱麻,究竟应该如何对待身后这名俊秀书生,便是聪慧如她,一时也想不清楚该如何是好。 只是,既然有婚约,总是应该遵守的罢? 父亲的做法,终究不妥。 赵无忌看着那伙计一副想说话却又说不出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 赵无忌暗忖这伙计一定是买到了钦州生产的粗布。 钦州粗布物美价廉,来到月港,为了打开当地市场,卖到三百文丝毫不奇怪。 在大工坊生产模式下,钦州布匹由于采用了机械化大规模生产的方式,节省大量人力物力,是以价格很低,在满足了钦州当地百姓的需求后,如今已经开始大规模地向外地运输贩卖。 只不过,自己本想将好的东西便宜的卖出去,造福大明百姓,却没想到,在这里被人误解为劣品次品。 嗯,既然如此,要不回去告诉庆记的掌柜,把出口到月港的布匹价格,也上调到四百文?嗯? 免得被人误会成假货。 如同那少女一般,堂堂的镇南侯,也突然兴起了管一管面前小事的兴致。 看着那伙计以及他身后的一车布匹,赵无忌突然心中一动,他微微一笑,突然迈开脚步,慢步前行。 他的目光望向前方店铺深处,似是那里有件商品,已经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眼看距那伙计已经不远,这时赵无忌突然脚下一绊,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般,身子突然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后,赵无忌蹬蹬蹬蹬前冲几步,双手胡乱飞舞,‘一不小心’就把旁边整整一大包布匹,从马车上给拽了下来。 那伙计眼疾手快,见状伸手赶紧扶住了赵无忌,随即他转过身去,却道了一声苦也。 只见整整一大包布匹,全部乱七八糟地散落在了地上,沾染上了不少尘土。 原本转身欲走的小姐和那丫鬟,听到后面动静,看过来之后,也是目瞪口呆。 只见这散落一地的布匹,定睛看去,每一匹都是整整齐齐,经纬分明的上好粗布,而并非那小姐所言的,都是劣品或是次品。 锦衣少女的神色有些慌乱,知道自己按照常理度人,错怪了这名伙计。 仅仅从这一大包布匹来看,这些布觉悟问题。 女子脸上带着面纱,让人看不到她的脸,但她那如天鹅般洁白的脖颈,再度有些泛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同样做出一副尴尬样子的赵无忌,急忙整了整衣衫,对那伙计施了一礼,“在下一不小心,弄坏了小哥的货物,这损失在下会如数赔付的。” 眼看突然发生意外,那伙计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怔在了那里。 锦衣少女这才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嗯,师徒五人。 她却是再不敢接触赵无忌的目光。 这小胡子书生的目光和气度竟似是有某种魔力,诱惑着她,吸引着她,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对方。 赵无忌作为第一才子,无敌统帅,身份高高在上的镇南侯,如今举手投足之间,早已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度在身。 虽然赵无忌百般隐藏,但依旧被面前的这位蕙质兰心的女子所察觉。 女子皱了皱眉。 这小胡子书生,居然还有些大舌头。 这倒有些,可惜了。 带着探询的目光,锦衣少女还是禁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抬眼望向赵无忌,赵无忌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站在了刘文秀的身旁。 若自己对锦衣少女身份判断无误,此时此刻,正是该让刘文秀出场的时候。 刘文秀心领神会,当即上前一步,拱手对锦衣少女说道:“姑娘恕罪,在下先替家师给姑娘赔个不是,家师乃无心之举,姑娘的损失,在下赔偿便是。” 锦衣少女有些害羞似的微微抬首,美丽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目光从面前俊秀少年的脸上掠过,盯着面前少年,嗯,少年身后那个三十余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书生。 不知为何,虽然小胡子书生衣着普通,容貌也是平平,但不知为何,锦衣少女的目光就是被牢牢地吸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有些火辣的目光,赵无忌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妙。 不好,自己好像是喧宾夺主了。 正主应该是刘文秀啊。 赵无忌轻轻地咳嗽一声,垂眉望向脚下的土地,似是在研究地上的布匹。 年轻女子皱了皱眉,收回了望向赵无忌的目光。 刚才她看得很仔细。 这书生虽然相貌平平,但气质儒雅,衣着虽然普通,但观其言行举止,却意外地有一种强烈的自信和威严显现,望之不似常人。 布匹不过是掉在地上,沾染了一点尘土,拍打清扫干净,也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读书人。 对于读书人,锦衣少女向来都抱有最大的好感和善意。 嫣然一笑后,锦衣少女目光掠过刘文秀,对着他后面的小胡子书生微微颔首,“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先生无需烦扰介怀。” 假扮管家的阿南喇嘛急忙上前,从怀中掏出银子,得了少女吩咐的伙计却是死活不收,推让片刻后,阿南喇嘛也只得作罢。 看到少女已有离开之意,年轻伙计急忙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小姐,这些布该如何处理?” 年轻女子想了想,便道:“一匹匹都打开检查下,若是质量当真如你所言,没有问题的话,便先售卖几日试试,反响不错的话,以后可以跟他继续合作。” 貌似无意地再度扫了一眼赵无忌之后,锦衣少女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年轻书生望着赵无忌等人笑了笑,便也转身跟随少女离去,两人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一前一后走进面前店铺。 这距离既不疏远,也不显得过分亲密,看起来,便像是两名普通的友人。 女子突然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 年轻书生转身望向旁边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爱慕之意,他温和地吩咐一旁丫鬟道:“小娟,你家小姐身体不适,快去取些热茶。” 第九百八十八章陈近南 看到俊秀书生的举动,赵无忌微微一笑,心想这年轻书生,倒不是那种一心读死书的,却没看出他却还有这份体贴温柔。 望着两人的背影远去,赵无忌再度对一旁的伙计露出歉意的笑容,便带着众人转身进了对面的酒楼。 而阿南喇嘛则留了下来,帮助那小伙计将散落的布匹一一收拾起来,方才来寻赵无忌等人。 酒楼二楼一间典雅的房间内,师徒五人团团而坐。 赵无忌所坐的位置正对窗口,从这里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对面的那间店铺。 阿南喇嘛坐在赵无忌旁边,开始低声禀报。 “大人猜的不错,那女子确实是李泰文的女儿李恬儿,至于跟在她身边的那年轻书生,名叫刘双,秀才出身,来自北直隶一带,听说此人颇有才名,待人极为温和宽厚,听闻李府的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赵无忌微微颔首,郎才女貌,这两人看上去,却也颇是般配。 “刘双和李恬儿,是恋人关系?”赵无忌问道。 阿南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两人父母乃是旧识,当年曾有指腹为婚的誓约,但如今李家财雄势大,月港这边几乎四分之一的产业都是李家所有,刘双虽然是个秀才,但家境贫寒; 听说李泰文对其颇为不屑一顾,并未有履行婚约的打算,而刘双也颇为乖觉,绝口不提两家当初的婚约之事。” “那此二人为何又能走在一起?”刘文秀问道。 “李泰文虽然看不上刘双,但李夫人很喜欢刘双,而李泰文一向对自己的结发妻子非常敬重,是以对刘双和李恬儿的接触,也并未明着禁止。”阿南喇嘛道。 “李泰文是月港商会会长,不但财雄势大,更是与福建官场勾连甚深,便是当初的福建巡抚熊文灿,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此二人地位相差悬殊,却也难怪李泰文有悔婚的想法。”赵无忌看着面前的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醉排骨,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全无动箸之意。 “三日之后,便是李泰文公开为李恬儿挑选夫婿的日子,听说这几日已经有大量的外地年轻士子,前来此地,意图夺得魁首,成为李泰文的乘龙快婿,文秀将军的任务,颇为不易。”阿南喇嘛看了刘文秀一眼,叹息说道。 刘文秀听了,脸上顿时便有淡淡的阴霾闪过。 赵无忌笑了笑,道:“无妨,本官听说李泰文此次择婿,乃是公开选拔,初选五十人,复选十人,然后才是终选,以文秀的勇武,入选其中并非难事,只要能够选入十人之列,便可有机会刺杀那奸贼施琅,完成我等此行的目标。” 阿南喇嘛叹了口气,道:“小僧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这初选十人中,已有五人早已内定,文秀将军需要和那些年轻士子们争夺的,乃是五个名额之一。” “却有此事?”赵无忌闻言,当即吃了一惊,片刻之后,他脸色又转为释然,“李泰文富豪,李恬儿美貌,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李家会有此举,亦是情理之中; 本官想来,那施琅也是其中之一吧?却不知其余四人又是何等身份?” “好叫大人得知,这其中,有高官之子,也有今年的三甲进士,此外还有大海商之子,总之皆都是非富即贵之辈。”阿南说道。 “末将听闻那李泰文虽然是商人,但为人颇有几分豪气,不然他也不会被人推举,担任月港商会会长,此人在本地口碑很好,末将以为,他不太像是那种会因趋炎附势而悔婚之人。”刘文秀说道。 “文秀将军说得对,小僧亦是打听到另外一条传闻,听闻刘双未考取功名之前,曾与家中一俏丽丫鬟私定终身,那丫鬟据说还怀了他的孩子,待到刘双考取功名之后,那丫鬟不愿拖累刘双的大好前程,竟是自行离家出走,从此不见踪影。”阿南喇嘛叹息说道。 “而李泰文也因为此事,对刘双很是不喜,这也是李泰文不同意女儿和刘双婚事的原因之一。” 赵无忌听了,心中突然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一旁的天草四郎冷哼了一声,“要我说,哪里有什么猜疑,就是李泰文身家巨富后,想让女儿另攀高枝,为自己悔婚想出的理由而已,阿南喇嘛你也说过,此事不过是传闻而已,这种趋炎附势的人,我在倭国见得多了。” 赵无忌皱眉点了点头,“此事有些蹊跷,刘双乃北直隶人士,便是他在家乡做出此事,这消息却又如何千里迢迢,传到南边的福建来的?此事颇为不合常理。” 阿南喇嘛亦是微微颔首,道:“小僧猜测,这传言可能是李泰文命人放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悔婚,找一个借口。” “尊者所言有理,不排除这种可能。”赵无忌点了点头。 “那三日后的初试,究竟考察什么内容,阿南尊者可曾打探到消息?”赵无忌问道。 阿南喇嘛摇了摇头,“那伙计也不太清楚,他只说今明两日乃是报名时间,后日开始从这些报名的士子们中间,选拔出五个人来,至于选拔方式暂时尚没有消息。” “此等招婿方式,真是闻所未闻,想不到这李泰文,却也是个有趣之人。”商敬石在一旁哈哈一笑,随即一口干了杯中水酒。 “此事街头皆有传言,据说此事乃是李夫人的主意,听说她极为喜爱那些西方的舶来品,对那些夷人的生活方式也充满了种种好奇,这个当众招婿的主意,听说是本地教堂的一名主教给她出的,而李泰文不知为何,却也就答应了。”阿南喇嘛说道。 赵无忌收回思索的目光,急忙举箸,点着面前的饭菜说道:“快吃吧,再不吃可就凉了,此事事关重大,饭后我等继续在此收集相关情报,以确保此次行动的万无一失。” “对了,文秀你可要多吃点,后日的选拔考试,可都落在你的身上。” 众人在港口逛了一日后,待到夜晚,方才返回客栈。 返回客栈,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之后,关上门窗,赵无忌这才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他从嘴里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石来,随手放在桌上。 这块玉石,便是他用以改变声音的工具,便于隐蔽。 夜幕降临后,没过多久,便有人敲门求见。 商敬石上前开了门,随即一名十五六岁,英气逼人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一身劲装,举手投足十分利落干脆,商敬石急忙把门关严。 望着屋中打扮各异的五个人,少年怔了一怔之后,来到刘文秀面前,拱手抱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侯爷?” 众人顿时便都笑了起来。 刘文秀冲着赵无忌拱了拱嘴,道:“这位小哥,侯爷在那里呢。” 少年脸色微红,这才匆匆来到赵无忌面前,深施一礼,道:“在下陈近南,奉我家郑公子之命,前来拜见侯爷。” 陈近南?陈近南?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的陈近南?创建天地会,一生都对郑家忠心耿耿的陈近南? 赵无忌不禁愕然。 话音落下,却久久未获得回复,陈近南讶然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书生正在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陈近南似是从这眼神中读出了钦佩和惋惜这两种情感。 自己不过是和这位侯爷的第一次见面,为何这个侯爷却像是遇见了老熟人一般,看他那眼神,似是对自己非常了解的样子。 陈近南轻咳一声。 赵无忌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急忙伸手示意,“陈英雄,请坐。” “侯爷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公子帐下一小卒,侯爷面前,在下怎敢逾越。”陈近南非常恭谨地说道。 “无妨,”赵无忌伸手指着旁边的座椅,道:“本官从来不讲什么架子,让你坐,你就坐吧,休要多言。” 陈近南听了,这才勉为其难地坐下,脸色犹自有些不安。 但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想起了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 “公子暗中联系原本忠于郑家的老部下,经过这几日的打探,初步也获得了一些情报。” “施琅暗害郑将军后,唯恐别人也会以此手段对付他,是以平时极为谨慎小心,平日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更有五百亲卫死士,时刻与其形影不离,想要暗中潜入刺杀此人,非常困难。”陈近南说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看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施琅确实是个很小心的人,这个情报,也与杜红儿与十九得到的情报相符,两人先后派人刺探过后,都认为施琅非常的难以刺杀,因为他身边的防卫非常严密。 “郑家的船队,施琅如今掌握了多少?”赵无忌沉声问道。 作为东亚海域的霸主,郑家船队是郑芝龙留下来的最强大资本。 “除了少数忠于将军的部队不肯和施琅同流合污,投奔公子外,大部分军队和船队都落于施琅之手,在下估计,施琅如今手中至少掌握大小战舰两千余艘,士卒十余万人,在下以为,我军与其正面冲突十分不智。”陈近南答道。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八十九章神枪无敌冯锡范 听到周围传来的轻微叹气声,陈近南脸色不变,继续沉声说道:“不过大人勿忧,施琅看似强大,但其手下臣子却多半都是暗中心怀郑家,只是因为群龙无首,迫不得已之下,方才奉施琅为主,只要能除掉施琅,到时要收服这些老臣,并不困难。” “本官记得,当初参与刺杀郑将军的,不是还有一个曾德么?此人也是施琅的一大帮凶,却不知此人能力如何?”赵无忌问道。 “大人明鉴,曾德确是施琅一大助力帮凶,不过此人向来有勇无谋,却是不足为虑,只是施琅此人,心机深沉,一向喜怒不形于颜色,却又狡猾多端,十分的难以对付。”陈近南说道。 思忖片刻后,赵无忌点了点头,“本官要的有关施琅的种种资料,你可曾带来?” 陈近南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册子来,将其放在案几上,推向赵无忌,道:“这里便是公子吩咐人整理出来的,有关施琅的一切资料。” 赵无忌看了一眼那本厚厚的册子,嗯了一声。 “此外,”抬头看了赵无忌一眼后,陈近南再度开口说道:“在下妄自猜测,大人前来月港的意思,莫非是想要寻机刺杀施琅?”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瞥了陈近南一眼,没有做声。 “我郑家亦是多有忠勇敢死之士,如今公子便在距离此地不远的漳州城中,身边有五百忠心耿耿的精锐士卒贴身相随,只是因施琅过于狡猾,公子唯恐打草惊蛇,是以暂时只是潜伏在漳州,未敢有丝毫动静,大人若是需要人手,只需开口便是。”陈近南沉声说道,“这是在下临行之前,公子特意嘱咐。” 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是眼前一亮。 “嗯,也好。”沉吟片刻后,赵无忌点了点头,“那你等可曾有精锐手下在月港?” “在下此番带来了一百人,如今正在月港,由公子的另一位部下冯锡范率领,分散潜伏在月港的各个地方,随时可以听从大人命令行事。” 冯锡范?这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历史上的陈近南,最终就是被心机深沉的冯锡范所算计和排挤,最终失去了郑家的信任,郁郁而终。 赵无忌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是否现在提醒陈近南,三十多年后,他将会被冯锡范所排挤和陷害,最终失去兵权之事呢? 众人看到赵无忌正在静默不语,一时也无人胆敢说话,生怕打断了自家大人的思路。 没有让众人等很久,赵无忌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呵呵,冯锡范,这个名字,本官似是有些耳熟。”赵无忌皱眉说道。 “好叫大人得知,冯兄乃是福建龙溪人,生性任侠仗义,最好打抱不平,因在半年前,看到当地劣绅官员欺压乡里百姓,一时不忿,失手将官员打死,故不得不外出逃亡。” “随后冯兄在逃亡途中,便遇上了公子,因其武功高强,是以公子极为赏识他,将其倚为腹心。”陈近南说道。 赵无忌轻咳一声,道:“冯锡范此人,本官却也有所了解,此人武艺虽高,也有智谋,但心术不正,为人阴鸷。” “陈小哥,你可要小心此人。”赵无忌语重心长地对陈近南说道。 陈近南听了,一脸的错愕之色,“这个,大人为何会如此说?冯兄为人非常耿直,心思单纯无比,何来阴鸷之说?” 赵无忌微微皱眉,心中感觉似是哪里有些不对。 “咳咳,总之本官告诉你的话语,你牢牢记在心中就好。”赵无忌脸色微红。 “此外,那冯锡范的外号,可是‘一剑无血’?”赵无忌问道。 陈近南脸上惊讶之色更甚,“‘一剑无血’?冯兄并无此外号,大人却是从何处得知?冯兄擅使的兵器,乃是一杆长枪,并非长剑。” “冯兄擅用枪,一杆长枪使将出来,声势骇人,几乎无人能敌,乃是公子帐下第一猛将,是以冯兄的绰号乃是神枪无敌。” 试探性地看了赵无忌一眼,陈近南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下听大人的语气,似是对冯兄有很深的误解,在下想来,莫非大人曾见过一个与冯兄同名同姓的歹人,是以方才会误以为冯兄便是此人?” 赵无忌呵呵干笑了两声,脸色有些尴尬,心想这下可是出丑出大了,谁想到冯锡范的擅用武器却是长枪?并且居然还会被郑成功和陈近南认为是心思单纯的耿直之人? 这其中一定有哪里不对,赵无忌暗自想道。 “本官也是随口一猜,陈小哥莫怪,此地最近风云激荡,往来此间的高人异士颇多,你先暂且回去,暗中联络众人,务必隐匿行踪,万万不要惊动了施琅。” 陈近南听了,却没有立即起身告辞,他看了赵无忌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小哥有话请讲。”赵无忌说道。 “在下冒昧问一句,大人打算如何对付施琅此贼?”陈近南开口说道。 历史上的陈近南,颇有智谋和韬略,后世大名鼎鼎的天地会便是他一手创建,并且此人对郑家极为忠诚,如此人才,应是值得信任。 念及此处,赵无忌当即也不隐瞒,道:“本官前来这里,乃是准备暗中刺杀施琅此贼,为郑将军报仇。” 陈近南听了,当即肃然起敬,再度拱手抱拳道:“大人当真是义薄云天,居然肯为郑将军如此轻身犯险,亲自前来此险地,刺杀此贼,大人真乃是我辈楷模。” 赵无忌笑了笑,随意地摆了摆手。 “本官也是无奈啊,若是海战,这大海这么大,施琅若是有意躲避,本官很难在海上找到他,与其决战; 此外,施琅手中水师又是人多势众,本官若不尽全力,实难以取胜,恶战之下,难免会有大批暗中心怀郑家的将士,会在炮火中被本官所伤,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本官实在不欲为之。” “是以本官也只得出此下策,打算通过刺杀的手段,除掉此贼。” “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大人莫非是打算在三日后的李府择婿大会上,向施琅下手?”陈近南狡黠地笑了笑。 赵无忌心想果然瞒不过你,他看了陈近南一眼,随即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此确实是刺杀施琅的最好机会,实不相瞒,公子也有在此次择婿选拔中,刺杀施琅的计划,并将会由我等之中武功最高的冯锡范,冯兄执行刺杀任务。”陈近南说道。 赵无忌心想这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不瞒陈小哥,本官这里负责参与择婿,刺杀的,乃是这位刘文秀刘将军。”赵无忌伸出手去,向陈近南介绍了刘文秀。 单独以武功而论,赵无忌手下李定国,商敬石,韩勇等人的武艺皆都高于刘文秀。 但李定国等三人都与施琅有过一面之缘,为小心计,赵无忌最终选定了施琅未曾见过,武艺也十分高强的刘文秀执行刺杀任务。 “哦,原来是刘将军,久仰,久仰。”陈近南对着刘文秀抱了抱拳,刘文秀亦是急忙抱拳回礼。 “对了,提醒刘将军一句,冯兄此次的化名为何足道,若是在考场上见了,交手切磋之时,还请将军手下留情才是。”不得不说,陈近南想得非常周密。 刘文秀听了,点了点头,道“本将化名陈凡,也烦请陈兄弟转告一声。。” 陈凡,是刘文秀在此次择婿大会上使用的假名。 “既然你们也打算参加李府择婿,想必李泰文的资料,陈小哥已有所掌握,还请陈小哥为本官简单介绍一下李泰文此人,对了,本官对那个刘双,也很有兴趣。”赵无忌说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陈近南当初能一手创建秘密组织天地会,想必其收集情报的能力,也是一流,听他谈谈对李泰文和刘双的看法,多少会有所裨益。 陈近南听了,点了点头,他想了一想之后,便徐徐开口。 “李泰文此人,出身寒微,从药铺的小伙计做起,一步步走到了如今月港商会会长的位置,而今整个月港,约有四分之一的商铺,皆都是他的产业,此外,他也拥有一支实力不凡的强大舰队,以及数支商船队。” “此人为人豪爽,最是急公好义,重义气,最爱结交英雄好汉,江湖人送绰号‘赛孟尝’,也有人拿他跟当初一诺千金的季布相比,不过李泰文此人, 确实是极为爱惜自己的名声和信誉。” “总而言之,在下以为此人乃是一代枭雄人物,绝不可用普通的商人观点,去看待他。”陈近南说道。 “那刘双呢?”赵无忌对这个刘双,也非常感兴趣。 “刘双此人,是北直隶的秀才出身,据传他和李泰文之女李恬儿,在幼时曾有指腹为婚的约定,不过这也只是传言,曾有人就此询问过刘双,但刘双一直都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对此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赵无忌会对此人感兴趣,但陈近南还是如实地说出了自己所掌握的,有关刘双的情报。 “哦,本官可是听闻,刘双当初曾与他家中的丫鬟私定终身,此女更是为其怀孕,只可惜听说刘双考取功名后,深知两人地位悬殊的此女,为不耽误刘双前程,竟毅然私下离去,从此消失不见?”赵无忌问道。 “这,此事也只是传闻而已,”陈近南迟疑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并且,据在下暗中的观察以及手中掌握的证据来看,基本可以断定一事。” “何事?” “刘双致家中丫鬟怀孕的传言,极有可能是李家有意放出来的。”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章倭国歪风 片刻之后,在回答了赵无忌的一一询问,确定再无他事之后,陈近南方才站起身来,向赵无忌告辞。 赵无忌亦是站起身来,亲自将其送出门外。 望着陈近南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赵无忌这才转过身去,返回客栈中自己的房间。 半个月之前,在处理完青州府的蝗灾之事后,赵无忌便率人乘坐海船,一路小心行驶,隐蔽踪迹,最终平安无事地返回到了钦州港。 留下士卒们在钦州整休后,根据杜红儿和郑芝豹传来的情报,赵无忌最后做出了刺杀施琅的决定,于是便亲自带着刘文秀等人,乔装打扮,来到了月港,企图相机行事。 施琅是通过反叛郑芝龙才做到如今的位置,得位不正,虽然现在看起来施琅手下士卒无数,海船众多,貌似强大无比,但其中大部分人却并不是诚心诚意地归附他,依旧在暗中心怀郑家,只要能除掉施琅,其手下的庞大势力立即就会四分五裂。 而在这时,若是郑芝豹、郑成功二人能站起身来,利用郑芝龙的影响力,振臂一呼,定能接收下施琅留下来的大部分势力,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平定此次施琅叛乱,这便是赵无忌之所以亲自前来刺杀施琅的原因。 当然,正面与施琅海战,在海战中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也不是不行,只是施琅手下舰队足足有两千多艘战舰,海战中炮弹准头又低,想要在海战中击杀施琅,击败其船队,且不论难度如何,就说在战争的过程中,双方的舰队必然将会死伤惨重。 两败俱伤之下,只会让荷兰人和倭国人坐收渔利。 但施琅十分的狡猾,如何刺杀他,依旧是一个非常艰巨的难题。 所幸杜红儿和郑芝豹很快便传来情报,给赵无忌提供了一次刺杀施琅的绝佳良机。 在月港拥有强大影响力的当地富商,月港商会会长李泰文,有女长成,欲要出嫁,而施琅对此女兴趣浓厚,志在必得。 这女子虽然天姿国色且又知书达理,但施琅真正在意的,却是李泰文的庞大势力。 施琅杀了郑芝龙之后,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地位不稳,是以急于四处结盟,企图巩固已经到手的地盘和地位。 而李泰文作为月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不仅在月港,便是在整个福建官场,他都是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如果能娶李恬儿到手,在李泰文的帮助下,施琅可以轻易整合手中势力,并迅速获得福建官场的认可。 是以施琅才会前来此地,参加这场看似有些荒谬的选婿大会。 所以赵无忌也来到了月港。 毕竟在月港,施琅是客非主,他既没必要,也不方便将其手下的强大舰队和精锐士卒带到这个商业港口处来,所以赵无忌相信在这里,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刺杀施琅的机会。 夜色渐渐深沉。 此刻,京师,紫禁城中。 御书房内的崇祯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脸上尽是疲倦之色。 “大伴,”崇祯开口召唤道。 无人应声。 崇祯讶然转过身去,却见身后侍奉自己的两人,乃是曹化淳和高起潜,王承恩却是不见踪影。 崇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了一声,方才想起王承恩上午便被自己派出宫去办事,此事却是让自己给忘了。 听了崇祯的话语,高起潜急忙转身,低声对一名小太监说道:“皇上饿了,还不速速前去,为皇上准备膳食?” 那小太监闻言,当即领命而去。 崇祯确实是有些饿了,而高起潜也确实是对崇祯的性情非常熟悉。 片刻之后,热气腾腾的膳食便端到了崇祯的面前。 皇帝吃的膳食,和普通人家吃的膳食大不相同。 由于皇帝是天子,天子想要吃饭,厨子必须尽快做好,不能让皇帝多等,所以皇宫的厨师们,多半都会把饭菜做成七八成熟,然后在灶上用小火煨着,一旦皇上要用饭,急忙改用大火急烧,短短几分钟,饭菜便可完成。 是以皇宫中的饭菜,由于在火上蒸煮过久,所以相比外面直接烹调的菜肴,往往会失去几分鲜嫩之味,其口感和滋味,并不一定就比外面酒楼的菜肴好吃。 崇祯皇帝工作了一整日,此刻也早已饿了,当即取了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高起潜站在崇祯的身后,想起今日刚刚收到的,施琅托人送交的一份厚礼,不禁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崇祯用完晚膳,小太监取走饭菜托盘,高起潜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皇上,奴才听闻最近江南一带也是殊不安定,早已沉寂一时的倭寇,最近又屡屡犯我边疆,袭扰百姓,此事皇上不可不察,以免养虎为患,叫那倭寇成了气候。” 崇祯皱了皱眉,想了一想,这才有些气馁地放下手中茶盏,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朕如今手头,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去剿那倭寇? 朕自从登上大宝以来,一直都没有消停过,为了祖宗留下的这片老大江山,朕可谓是费心费力,高起潜,你看看,朕才不到三十的人,这鬓边的白发都多少根了?” 高起潜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急忙又恭维了崇祯几句,恭维崇祯是真命天子,胜过尧舜禹汤,直夸得崇祯喜笑颜开,心情大好。 曹化淳在一旁冷眼旁观,对于高起潜的用意,他慢慢地也猜出了八九分,于是也便暗中拿定了主意。 “所谓国难思良将,奴才听闻那福建的施琅将军,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且又诛杀意图谋逆的郑芝龙,立下大功,皇上何不命此人袭了郑芝龙的总兵之位,命他率领舰队,为我大明镇守南边海疆?” “有施将军在彼镇守,想必那区区倭寇,亦是成不了什么气候。”高起潜说道。 崇祯听了,沉吟片刻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最近朝中保举施琅为总兵的奏折越来越多,虽然崇祯为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但却也不能不顾及手下臣子们的感受和意见。 崇祯虽然对施琅没什么好感,但是他也明白,对施琅的任命,只是早晚之事,自己压不住他,而福建那边,也确实需要有一名水师大将,在那里坐镇。 不用施琅,崇祯也无人可用。 正思忖间,一旁的曹化淳上前一步,小意说道:“皇上,高公公所言,杂家不敢苟同,杂家可是听说,这施琅乃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方才谋逆,杀了郑芝龙,得以上位。” “哦?还有此等说法?”崇祯的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之色。 郑芝龙原本就是个海盗,他的手下大部分也都是海盗,这些海盗为了利益,造上司的反,却也并不出奇。 一旁的高起潜顿时脸上便露出了愤恨之色,不过曹化淳在宫中的地位,以及在崇祯的心目中的分量,都比高起潜要高出一大截,是以只是片刻之间,高起潜便强行压下了脸上的怒色,而改之以一脸笑嘻嘻的神情。 似是刚才他对施琅的推荐,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笑里藏刀这种事情,向来都是高起潜的强项。 “皇上所言极是,郑芝龙与倭国关系很深,想来那施琅与倭国也是大有干系,据老臣所知,在倭国,所谓的‘下克上’之风,甚为流行,施琅此举,却是与那倭国的风气,十分吻合。”曹化淳适时地将赵无忌提供给自己的炮弹打了出来。 “下克上?”这三个字听在崇祯的耳中,总觉得有些刺耳。 “正是如此,百八十年前,倭国的战国时代,便最是流行下克上,下级弑杀主君,取而代之,在倭国乃是十分常见之事,施琅之所以敢于突袭郑芝龙,并弑杀之,想来亦是受到倭国此种思想的影响。”曹化淳面色凝重地说道。 “皇上,此种‘下克上’之风,此种倭国歪风,万万不可涨。”曹化淳此言一出,高起潜顿时便是心中一沉,晓得施琅任命的事情,肯定是要砸了。 如今大明江山正在风雨飘摇之际,以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流贼四处肆虐,到处破坏,崇祯皇帝惊惶不安, 最怕也是最恨的事情,便是有人造他的反,企图取他而代之。 而如今想施琅这样下克上的将领,若是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得到提升,这不是变相鼓励整个大明王朝,下克上之风的兴起么? 鼓励大家都揭竿而起,杀掉自己的上司,取而代之? 此风断不可涨!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崇祯便拿定了主意。 他微微颔首之后,便再度转身来到案几之前坐下,准备如以往一样,进行夜间的工作。 他要继续批阅奏折。 “皇上,”高起潜在崇祯身后,犹自不死心地低声说道:“施琅已经掌控了郑芝龙留下的全部水师力量,若是不能及时安稳其心,只怕……” 高起潜的意思很明显,施琅若是得不到总兵之位,极有可能再度扯旗造反,重新去从事海盗这一很有前途的职业。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一章初选开始 高起潜话音未落,崇祯便啪的一声,将御笔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高起潜顿时便被吓得不敢吭声。 崇祯眯着眼睛,冷冷地扫了一眼高起潜,哼了一声,方才说道:“这个总兵之位,朕又不是不给他,不过……” “郑芝龙毕竟是我大明官军重将,他的死因,以及他到底有没有谋反,总是要慎重查验一番,盖棺定论之后,方能谈及施琅的封赏之事。” “朕,从来都不会冤枉一个忠良,但是同样,朕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奸佞!” “曹化淳。” “奴婢在。” “传朕的旨意,命福建巡抚萧奕辅立即派专人查明此事真相,查清到底是郑芝龙谋逆,还是施琅叛乱! 此外,此事涉及到我朝镇疆重将,告诉萧卿,一定要慎重从事,切不可轻忽懈怠,草草了事。”崇祯冷冷说道。 崇祯这一番吩咐下去,萧奕辅定然是不敢轻慢大意,慎重调查之下,无论如何,非有三五个月,才能出结果。 而崇祯对施琅也算是有了交代,并不是朝廷不任命你的官职,而是要在调查清楚原委之后,才能任命你,这样一来,施琅就是想扯旗造反,他也找不到皇帝的半点毛病。 高起潜皱着眉头,想着施琅遣人送来的那一万两银子,心中不禁有些肉疼,片刻之后,方才暗自拿定了主意。 这钱,是万万不能退回施琅的,回去就与那中间人如此说,只说皇帝原本不想任命施琅为总兵,乃是咱家好说歹说,方才说动皇上,告诉那施琅莫要着急,总兵一职,迟早会给他,只不过等些时日而已。 想到这里,高起潜紧皱的眉毛这才慢慢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阴险的奸笑,他定了定神,眼珠一转,再度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奴才最近偶然得到了一份新奇之物,却是来自满清,奴才觉得甚是有趣。” “哦?”崇祯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看向高起潜,“是什么新奇之物?” “便是这个,”高起潜如献宝一般,急忙将衣袖中的一份报纸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呈到了崇祯的案前。 “盛京日报?”看着报纸最上面四个极其显眼的黑色大字,崇祯情不自禁地楞了一下,“怎么,鞑子也开始办报纸了?” “不过,”崇祯略一思忖,马上便回过味来,顿时便勃然大怒,他伸手用力一拍面前的案几,怒道:“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杀才,居然敢在我大明境内,售卖这种东西!” “皇上息怒。”高起潜急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明鉴,这种报纸并未在大明境内售卖,乃是满清通过赠送的方式,流入到我大明境内的。” “赠送?” “这些报纸,是通过那些从辽东贩卖山参,兽皮的商人,带到大明境内的,据说这些报纸被满清当做山参兽皮等物的赠品,送给了这些商人。” “再者,如今我朝与满清乃是盟国关系,互相通商乃是常理,若是因这报纸而恶了满清多尔衮,未免有些得不偿失。”高起潜瞥了一眼崇祯,颤着声音说道。 明清两国无论内心深处如何互相戒备敌视,但是在面子上,还是保留着表面的友好和平态势的,毕竟维持这种态势,对双方都有利。 是以对于这种正常的商业行为,崇祯大怒之余,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崇祯眼中怒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无奈之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手翻开报纸,看了起来。 “皇上请看,这大字的标题,师明长技以制明,这篇文章,据说还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亲自撰写的呢,只不过此人用心阴险,在报纸里,居然口口声声说要满清百姓向大明,向赵无忌和黑旗军学习。” “皇上,满鞑眼中只有赵无忌的大明,却没有您的大明啊,这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皇上,赵无忌此人……” “住口!”崇祯一声怒喝后,猛地站起身来。 高起潜马上就闭上了嘴。 “高起潜,你以为朕是个昏君,是一个可以任你欺瞒的昏君是么?”崇祯的声音,异常的阴森冷酷,他伸手指着高起潜,语气阴冷地说道。 高起潜顿时便是一个激灵,随即他扑通一声,再度跪倒在地,浑身不停颤抖。 “皇上,奴才绝无此意啊。” “哼。” “师明长技以制明?” “向朕的大明学?” 崇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突然开始发了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吓得高起潜浑身发抖,而一旁的曹化淳也有些变了脸色。 今日皇上的情绪,有些不对啊。 “学什么?学文官的爱财?学武将的怕死?还是学你们这些奴才的欺上瞒下,到处揩油!”崇祯暴怒的声音突然在御书房中响起。 “多尔衮若是当真开始学朕的大明,那朕可不知道该有多开心!学吧!把这些贪官的腌臜伎俩,丑恶嘴脸都学了去!” “高起潜,你们的那点小伎俩,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崇祯猛然一拍案几,脸色狰狞可怖,但他的眼中却流露出无尽的悲哀和痛苦之意。 “朕的大明,早已经烂到根上了,以此次救灾来说,朕发下的赈济银子,最终落到百姓手中的,怕是万分之一都不到! 只不过在朝堂上,朕一直在装糊涂,兢兢业业地陪着你们演好这场戏,而你们,当真以为朕心里糊涂!” 积攒已久的怨气猛然爆发出来,崇祯突然双手用力,顿时便掀翻了面前的案几,案几上的笔墨纸砚以及奏折等物,顿时便杂乱地散落了一地。 崇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眼血红。 “都是一群蠢货,都是一群饭桶,都是一群拿了朕的俸禄,却不干人事的混蛋!” “你们,真的以为朕心里糊涂么!” “朕心里明镜似的!” “你们以为,朕总要依靠你们,给朕干活,是以你们方才这么的肆无忌惮!” “朕恨啊,朕只恨,朕手中的刀子不够锋利,不能将你们统统斩尽杀绝!” 不知不觉中,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气,就在今日,被崇祯一股脑地给发泄了出来。 高起潜跪在地上,吓得已经瘫成一团了。 曹化淳亦是面如土色,不敢出声。 片刻之后。 御书房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父皇,父皇为何突然发火?长平好害怕。” 崇祯扭头看去,只见书房门口,清丽淡雅的长平公主朱媺娖正俏然而立,双眼露出惊恐的神色,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般,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看到是自己最为宠爱的长平公主,崇祯摇了摇头,将心中怒气强行压抑了下去,他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长平,你怎么有空来父皇这里了?” “哦,长平思念父皇,所以就来了。” “你母后呢?” “母后正在宫中纺织,说是天气渐渐凉了,想要亲手给父皇做一件御寒的袍子。”长平公主忽闪着大眼睛,声音清脆地说道。 崇祯想了想,便低声吩咐道:“高起潜,你起来吧,今夜,朕也不批折子了,朕要去后宫,陪伴皇后。” 随即崇祯便快步走出,在长平公主以及曹化淳的陪伴下,离开了御书房,向着宫中深处而去。 两日后,海澄县外的一处巨大庄园内,无数年轻俊才齐齐聚集于此,争夺那五个选婿的候选人资格。 李家此次的选拔分为三次。 初选,再选,终选。 初选选出五十人,再选选出十人,终选则从十人中,挑选一人,成为李家的乘龙快婿。 望着面前的一片人山人海,赵无忌和刘文秀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真td太多了。 预定是辰时开选,是以赵无忌等人提前半个时辰来到此地,却没想到此时排队等候在这里的士子们,举目看去,便已有数百人之多。 李家是按照排队的先后次序来一一挑选选拔的,所以来晚了的赵无忌等人,便只能乖乖地排队,等在后面。 每名候选的士子可以带一名仆人陪同,否则人数实在太多,虽然李家庄园巨大,却也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于是赵无忌便陪同刘文秀前来参与选拔。 从辰时开始,足足后世的四个小时的时间过后,到了午时,方才排到刘文秀,于是两人便在一名李府仆人的带领下,匆匆来到一处演武场内。 考虑到士子们的特长各有不同,而李府并不排斥以武力见长的女婿,是以初选共三项考题,前两项乃是展现才艺,至于是文才还是武略,由士子们自行选择。 刘文秀是武将出身,他的打算是,第一项选择武略,第二项则选择算学。 毕竟李泰文归根结底还是个商人,一个武艺高强,算学熟练的女婿,会很容易取得他的欢欣。 演武场内此时已经排了十个参选的士子,刘文秀排在第五位,而其中排在前面第三位的士子,当即就引起了赵无忌的注意。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二章耿直单纯冯锡范 之所以引起赵无忌注意,只因此人身材极为高大,按后世的标准看,大约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并且从背影看,此人身材匀称,体格健壮,浑身充满了爆发力。 站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 看到他,赵无忌便仿佛看到了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般。 此人武艺定然非同小可,赵无忌暗自想道。 后面的一些士子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此人。 高大士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猛然扭过头来,向着自己身后冷冷一瞥。 剑眉星目,燕颔虎头,目光炯炯,眉宇之间,正气凛然。 只看面相,此人显然十分的耿直正派。 此人目光极其锐利,被他盯上,赵无忌似是觉得身上都有些痛,其他士子更是纷纷或扭头,或低头,再不敢看他一眼。 片刻之后,排在最前面的两位士子垂头丧气地与赵无忌擦肩而过,悻悻离去。 一名李府仆人匆匆走来,颇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高大士子,问道:“何足道?” “正是在下!”高大士子傲然答道。 赵无忌和刘文秀顿时便是心中一震。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与同样担任刺杀任务的郑成功手下头号大将,冯锡范在此相遇。 赵无忌顿时便对此人起了兴趣。 “何公子,请问前两项,你打算展现什么才艺?”仆人问道。 “先箭法,再枪法。”冯锡范傲然说道。 “何公子,请。” 在仆人的带领下,冯锡范傲然上前。 望着冯锡范高大的背影,赵无忌微微皱眉。 不是说此人阴险毒辣么?可是刚才赵无忌观其面相和言行,此人确实如陈近南所言,应是个心思单纯且耿直的人。 远远地,众人看到化名何足道的冯锡范,从演武场边缘处的架子上,取下一把长弓,又取了箭壶背在身上。 看来他是要射箭。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冯锡范弯弓搭箭,嗖嗖嗖一阵劲风掠过,只听叮叮叮声音连绵不绝,冯锡范居然一口气射出了连环五箭! 只见那箭靶之上,五支弓矢齐刷刷地钉在靶心之处,尾部箭羽犹自还在颤抖不止。 如此箭术,简直是闻所未闻! 众多士子们顿时人人色变,更有不少人的眼中露出仰慕和钦佩之情。 这个何足道,真的是太厉害了。 刘文秀的脸上也是震惊无比,在他看来,这冯锡范的箭法,绝对在自己之上,与李定国在伯仲之间,而略逊商敬石一筹。 赵无忌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个傲然站立的身影,脸色剧变,暗道不好。 箭术这一项,冯锡范得到了五分。 初选一共有三项测试,每一项测试的满分,都是五分。 冯锡范面有得色地随手将手中弓矢扔到地上,他大步来到一旁的架子上,不假思索地又取了一杆长枪下来。 随即他开始舞枪。 只见寒芒点点如暴雨梨花,枪尖吞吐寒芒如毒蛇吐信,冯锡范将一杆大枪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 时而突刺,时而上挑,时而砸,时而缠,枪法狠绝,枪势如龙! 赵无忌算是明白了冯锡范为何会得到‘神枪无敌’这个绰号了。 如此精妙威猛的枪法,在赵无忌见过的人中,也只有李定国,可以与其一较短长。 神枪无敌,名不虚传。 周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都是在夸赞此人的枪法。 赵无忌脸上,忧色更重。 很快,冯锡范便舞完了一路枪法,但他犹自意犹未尽,使出最后一招横扫千军后,只见他突然手持长枪,高高跃起,然后右手猛地一甩,用力将长枪掷了出去! 只听夺的一声,长枪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不远处的箭靶,随即木屑四处飞散,粉尘飞起,那长枪竟是将那坚固的箭靶给生生击穿! 周围顿时便传来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声,更有不少士子,开始自发地给冯锡范鼓起掌来。 冯锡范转过身来,望着众人双手抱拳,脸上得意之色,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赵无忌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已不忍再看。 果然,是个耿直的人啊。 第二项测试,冯锡范也得到了满分五分,接下来的第三项测试,只要他不失常太多,几乎可以笃定入选五十人大名单。 在众人的一片崇拜和羡慕的目光中,冯锡范跟随那名仆人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处房屋。 众人屏气息声,等待着此次择婿初选的第一个全部满分出现。 约一盏茶功夫,房屋中突然传来大声喝骂的声音,随即桌椅打翻的动静传来,房屋中,怒吼连连,随即只听得一声巨响,随即一人被硬生生地从房间窗口处给掷了出来,撞断几道木质窗楹后,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众人顿时便是面面相觑,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打斗之声足足持续了半晌,方才停止,随即房屋大门被人打开,冯锡范鼻青脸肿,头发散乱地被几个健壮家丁从屋子里推了出来,五花大绑。 一个满头是血的李府家丁手持一把长刀,跟在冯锡范后面。 “快,快把这个反贼给知府大人送去!” 赵无忌目光呆滞地望着冯锡范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果然是个单纯而耿直的人啊。 此人做一冲锋陷阵的猛将那是再好不过,但作为刺客,他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 刺客不是应该如毒蛇般,隐蔽地潜伏在暗处,一动不动,待到发现目标,觅得良机后,方才骤然发难,一击得手么? 像冯锡范这样如此高调,大展猛将风采,赵无忌就不信施琅不会注意到他。 这样一来,冯锡范想刺杀施琅的难度,简直是呈几何级数上升。 赵无忌猜想,多半是刚才冯锡范的惊艳表现,引起了施琅的注意,然后在刚才的那处房屋里,对方对冯锡范进行了试探。 以陈近南的小心缜密,他给冯锡范伪造的身份应是无懈可击,冯锡范从身份上暴露的可能性极小。 按照冯锡范的性格,他沉不住气,主动暴露身份的可能性更高。 赵无忌轻轻地摇了摇头,刚刚参选,便损失一员大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轻轻靠近一旁的刘文秀,赵无忌低声说道:“一会上场时,切记要低调,越低调越好,只要拿满五分即可,切记不要太出风头。” 刘文秀听了,心有余悸地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李府家丁和仆人很快便将杂乱的现场给清理收拾干净,然后便非常镇定地继续开始择婿选拔。 第四名上场,没过多久便被淘汰掉了,他只得了七分。 然后便有一名仆人走来,目光在赵无忌和刘文秀两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你二人,谁是陈凡?” “正是在下。”刘文秀急忙说道。 然后刘文秀就被那仆人给带走了。 看着刘文秀上了场,跟众多士子们排在一起的赵无忌,心中稍微有些忐忑不安。 身旁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凑近赵无忌,先是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皱纹以及两撇小胡子,随即非常自来熟地站到赵无忌身边,道:“老兄也是前来应选的?” 赵无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投在不远处的刘文秀身上。 胖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怀中变戏法般地掏出一条雪白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道:“老兄就不要再费力了,在下刚才可是听说,李家已经选满了四十八人,只要再选两人,这初选就会结束。” “此番选拔,声势当真浩大,在下也没想到,区区一个选婿,居然会引来这么多的适龄俊才来此。”胖子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看着不远处的刘文秀取了一副弓箭,向着远处的射箭之所走了过去,赵无忌这才收回目光,转眼看着旁边的胖子,敷衍说道:“是啊,人太多了,不过,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李家已经选满四十八人了?” 赵无忌吃惊之下,声音情不自禁地大了一些,这时旁边一个衣冠楚楚,打扮得十分贵气讲究的老者抚着胡子,呵呵笑道:“后生们,你们听到的,都是过时的消息了,据老夫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如今李府已经选满四十九人,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了。” 赵无忌顿时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胖子斜了旁边的老头一眼,“老先生,您这是陪孙子前来应选的?” “不,老夫是亲自来参选的!”老者一脸正气地答道。 赵无忌和胖子两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这位老大爷,还真,还真是老当益壮啊哈哈,赵无忌在心中想道。 老者见了两人的神态,立即将两人心中所想猜出个七八分,于是便面色不悦地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们两个后生小子,岂不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夫虽然比你们痴长几岁,但也是名谦谦君子,爱慕美女,来此应选,那也是情理之中,一段佳话,你二人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看着老者斑白的头发,满面的皱纹,赵无忌心中暗道,大哥,不,大爷,您这是痴长几岁么?您这是痴长了几十岁啊大爷。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三章意外频生 看了不远处的刘文秀一眼,又看了面前老者一眼,赵无忌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夫最反感的,便是你们这种说话吞吞吐吐的后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要藏着掖着!”老者正气凛然地训斥道。 “这位痴长几岁的兄台,此地乃是演武场,却不知这位兄台,擅长什么武器?”赵无忌很恭敬地问道。 考试分成文考和武考,这里是演武场,考的自然便是武考。 大腹便便的老者冷哼一声,右手从衣袖中探出,露出两个铮亮的大铁球。 “两丈之内,指哪打哪,弹无虚发。”老者傲然说道。 胖子哈哈一笑,“两丈之内?这个我也……” 胖子话语尚未说完,便看到老者阴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地盯了过来,手中铁球被他摆弄得呯呯作响,胖子想了想,便乖乖地住了嘴。 “怎么,莫非你想和老夫比试一番?”老者面色不善地问道。 胖子顿时便将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 老者又是冷哼一声。 “虽然你二人排在老夫之前,但老夫心中笃定,这最后一个名额,一定会落在老夫手中。”老者气势十足地说道,手中铁球转速更急,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赵无忌转过身去,向前迈了一步,不打算再理会这个有些疯癫的老者了。 一看此人就不太正常。 赵无忌下意识地站在了胖子的前面,胖子的身后,则是那个嚣张的锦衣老者。 不远处,刘文秀正在射箭。 刘文秀的箭术很好,吸取了冯锡范的教训后,刘文秀只是规规矩矩地连射五箭,结果五发五中,全部正中靶心,于是他得到了五分,高高兴兴地转了回来,开始接受第二项考试。 第二项考试是一道数学计算题,说起难度来,对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大明士子来说,很难。 但对于早已在军中推广了算术教学的黑旗军众将来说,则是非常简单。 于是刘文秀很顺利地通过了第二项考试,不过这次他在解答中露出一个小瑕疵,没能满分,但也得到了四分。 赵无忌顿时就放下心来。 听刚才老者和胖子所言,只要总分超过十二分,就能入选五十人大名单,显然,最后一项考试刘文秀只需要得到三分,便可获取那最后一个宝贵的晋级名额。 看着刘文秀被一名仆人带进了那间房屋,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赵无忌仿佛看到一个女子坐在屋中的一张桌子后面。 难道这考官是女的? 怀着紧张而忐忑的心情等了片刻,结果赵无忌看到刘文秀垂头丧气地被一名仆人带了出来,显然,第三项考试他没有通过,被淘汰了。 路过赵无忌身边的时候,刘文秀拼命地对着赵无忌眨眼睛,似是想要和赵无忌暗示或是说些什么,但李府的规矩很严,严禁考完的士子们互相交谈,以免泄露题目。 在刘文秀身边的仆人紧盯下,赵无忌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刘文秀不断远去。 一名仆人来到赵无忌面前,说道:“该你了。” 赵无忌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便跟着那仆人走了过去。 原本只是陪同而已,但没想到刘文秀提前出局,而名额就只剩了最后一个,此时此刻,重新再找人参选已经来不及了,赵无忌也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阵。 “姓名。”仆人问道。 “张富贵。”赵无忌说道,随即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籍贯文书,递给面前的仆人。 身为镇守广西,一手遮天的镇南侯,伪造一份假的文书出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仆人取了文书,确定了赵无忌的身份后,便将文书还给了赵无忌。 随即赵无忌便被带到一名五大三粗的考官面前。 这考官眉宇之间,隐隐有杀气露出,脸色威严,从他的身姿上看,此人应是在军队中担任过一定职务,甚至有可能便是现役的大明将领。 考官手里拿着一份名册翻了半晌。 “张富贵?为何我在报名簿里找不到你的名字?”考官问道。 “这个,在下也不清楚。”赵无忌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考官随手把报名簿放到案几上,“算了,先考了再说。” “你擅长什么武器?”打量了赵无忌几眼后,身躯雄壮的考官问道。 “在下擅长武略,临阵冲锋,乃是莽夫所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方才是最高明的武略。”赵无忌淡淡说道。 做人要低调啊,冯锡范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赵无忌索性选择了不用亲自动手的文韬武略。 考官点了点头,看着赵无忌那并不是很雄壮的身躯,眼中露出了理解之色,“那你谈谈你对兵事的理解罢。” 赵无忌当初曾得到戚继光传下的兵书,也有洪承畴托虎大威转交的用兵心得,他自己又是身经百战的无敌名帅,是以谈到兵事作战,自然便是如数家珍一般,滔滔不绝。 赵无忌一口气便说了约一刻钟功夫。 考官目瞪口呆地听着赵无忌的话语,越听便越是觉得此人不凡,深得兵法之道,其兵法造诣,更是远远在自己之上。 是以越是听下去,考官脸上的尊敬之色便是越浓。 由于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担心名额会在学文的那个考场诞生,是以赵无忌也不敢多说,感觉说的差不多了,又看到考官一脸震惊的表情之后,赵无忌及时地结束了话语。 然后赵无忌便得到了五分。 第二项考试赵无忌选择的是算学。 于是那仆人便带着赵无忌来到一处案几之前,案几上摆着一张纸,纸上有一道在这个年代里,很难被解答出来的数学题。 但对于曾经是大学文化的赵无忌来说,这种题目在后世,甚至一些高年级的小学生都能做出来。 只花了两分钟,赵无忌便将解出了题目,将正确答案写在了纸上。 于是赵无忌再次得到五分。 然后便是最后一次测试了,只要能圆满通过,赵无忌就将以十五分的成绩,成为光荣的五十人之一。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四章进入复试 这次赵无忌同样被带到了那间屋子中,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坐在桌子后面,充当考官,在考官的旁边,还有一扇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似是有人。 美女考官长得很漂亮,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那种。 美女考官示意赵无忌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问过赵无忌的姓名和籍贯后,便开始考试。 “这道题很简单,只是考验你的性格和秉性,以及品德和能力。”考官和颜悦色地说道。 美女考官婉转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声音非常好听。 “你作为一名士子,有一日,你骑着马途径一处山岭,此地乃是荒郊野外,极为偏僻,人迹罕至,为了防身,你身上背着一张弓,马背上还挂着一支长枪。” “正当你在赶路之际,突然听到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叫喊声,似是有人求救,请问这时你会如何做?”考官问道。 赵无忌看了一眼考官,毫不犹豫地答道:“停下马,留在原地,侧耳倾听并观察动静,等待情势的进一步明朗。” 美女考官点了点头,又道:“一盏茶的功夫后,一名衣衫不整,服饰华贵的美丽女子出现在田野的不远处,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面色惊慌,一面求救,一面不住地拼命奔跑着,在她的身后,三四名凶恶的彪形大汉,手持大刀和长矛,对着女子紧追不舍,请问这时,你会如何做?” 赵无忌想了想,沉声开口:“我会立即催动马匹……” 考官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你是要去援救那名女子?” “不,”赵无忌坚定说道,“我要赶紧逃跑。” 美女考官顿时便是一脸愕然,嘴巴大张,好像能吞下一个鸭蛋。 与此同时,屏风后面传来女子噗呲一笑的声音。 美女考官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脸理直气壮表情的赵无忌,强行压抑住心中的讶异之情,疑惑地问道:“你这么做的依据是?” “因为我发现这是一个陷阱。”赵无忌毫不迟疑地答道。 “你从何得知?”美女考官微微皱眉。 “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时有丫鬟服侍锦衣玉食,,手无缚鸡之力,她是如何在众多身强力壮大汉的追赶下,跑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被对方赶上抓到?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美女考官冷哼了一声,道:“人在危急的时候,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你怎么知道,这姑娘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不会突然变得很能跑呢?” “确实不排除这种情况,但随后出现的事情,则证明了在下的论断,”赵无忌抬头看了考官一眼,“追赶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歹徒居然会携带大刀,长矛等利器,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长矛,分量又重,拿着也不方便,歹徒完全可以把长矛扔在地上,以提高速度,尽快抓住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歹徒之所以带着分量沉重的长矛而舍不得松手,毫无疑问,这支长矛,并不是为了对付女子的,而是为了对付过路的行人的。”赵无忌微微一笑,“考官,在下这算是通过了么?” 美女考官的脸上突然便有笑容绽放,一脸的钦佩之色,道:“阁下反应敏锐,心思缜密,实在是令人钦佩,恭喜你,这道题,你答对了。” 啪啪啪啪一阵掌声突然从屏风后面响起,随即一个俊秀少年从屏风后面显露身影,他看着赵无忌,脸上神情有些意外,但随即便换上了一脸笑容。 “这位仁兄,你我果然有缘,竟然又见面了。” 赵无忌定睛看去,只见此人正是当初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据说和李家小姐有婚约在身的北直隶秀才刘双。 赵无忌亦是含笑拱了拱手,“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这道题目,乃是李会长亲自撰写,今日整整一上午,据在下所知,并无一人能圆满解答此题,这位兄台,你正是解出此题的第一人。”刘双的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赵无忌对着刘双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考官说道:“敢问,在下是通过测试了么?” 美女考官微微颔首,她点了点头,看了赵无忌一眼,便拿起桌子上的成绩单,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又写了一个‘五’字。 “三次考试,皆是满分,如此才华,委实惊人……”美女考官话音未落,却突然有一个仆人匆匆推门而入。 “荷花姑娘,文考那里又出一名十二分的士子,考试到此结束,五十人名额已满!” “啊?”赵无忌顿时就吃了一惊,一旁的刘双惊讶过后,脸上也露出惋惜之色,美女考官的眼珠转了转,她看看那仆人,又看看赵无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外,罗百户说了,他反复查验过,报名簿里并没有这位张富贵,张公子的资料,是以建议荷花姑娘,立即取消此人刚才的考试成绩。” 赵无忌的脑海里顿时便闪过第一项考试时,那名考官的身影。 “哎,”刘双叹了口气,急忙说道:“这样三次考试皆是满分的贤才,若是错过,着实可惜,姑娘你看……” 犹豫片刻之后,美女考官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个,张公子,委实抱歉,初选已经结束……” 就在此时,屏风后面突然有年轻女子的声音传出,“荷花,让他进入复选吧。” 声音婉转动听,如银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些许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度。 美女考官愣了一下后,便急忙站起身来,满面含笑对赵无忌说道:“恭喜张公子,您通过了。” 随后一个小丫鬟从屏风后面匆匆而出,在那荷花姑娘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美女考官听了,连连点头,随即便招呼刘双及屋中的那名仆人一起,起身离去。 却故意留下赵无忌和那丫鬟在屋中。 赵无忌一眼便认出,这个丫鬟正是那天见到的,李恬儿身边的丫鬟,好像是叫小娟的。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五章难度增加 当然赵无忌一眼认出的,实际是小娟手腕上硕大的黄金手镯。 于是屏风背后女子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小娟,你且也先出去。”屏风后面的女子吩咐道。 丫鬟对着屏风弯腰施礼,随即便转身离去,临走之时,她轻轻将门带上。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女子叹息,“先生气度,胸襟皆是不凡,才华也是惊艳绝伦,敢问先生家住何方,如今又在做何营生?” 赵无忌微微一笑,慢步走到椅子旁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在下家住青州府,临淄县,秀才功名,以教书为业。” 屏风后面的声音虽然依旧好听,但赵无忌却能听得出来,说话之人并非李恬儿,此人或许是她身边的另一位丫鬟。 “先生可曾婚配?”女子继续问道。 赵无忌硬着头皮答道:“好叫小姐得知,在下并未成亲。” “敢问先生贵庚?”屏风后面传来女子婉转娇媚的声音。 赵无忌继续硬着头皮答道:“今年三十有九。” 迟疑片刻。 “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姓张,名富贵,小姐唤我张富贵就好。” 噗…… 屏风后面传来茶水从口中喷出的声音。 很快,屏风后面传来女子有些狼狈的声音,“张先生,你可以走了。” 赵无忌笑了笑,站起身来,目光闪动,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敢问屏风后面,可是李小姐?” 沉默半晌后。 “先生误会了,妾身乃是李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并不在这里。” “既如此,临行之时,在下有两句话想说,烦请转告李小姐,可否?” “先生请讲。” “第一,在下以为,李小姐的父亲李泰文,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第二,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虎。” 说罢,赵无忌转身潇洒离去,出门之后,他亦是随手带上房门。 “这个人很不错。”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爹爹,”女子娇嗔的声音传来。 “可惜就是年龄大了点,长相也有些一般,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中年男子似是颇感惋惜的样子。 “不过此人很有才华,他可是唯一一个答出爹爹所出题目的人呢。” “嗯,此事结束之后,老夫会亲自与此人接触,看其是否能为我李家所用。”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沧桑之意,“如此大才,若是错过,着实可惜。” 半个时辰之后,回到客栈后的赵无忌,从嘴里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光滑石子出来。 客栈里都是自己人,把石子含在嘴里整整一上午,说实话,也挺累的。 刘文秀脸色有些惭愧,阿南喇嘛和商敬石,天草四郎等三人,望向赵无忌的目光中,皆都带上了深深的钦佩之情。 “大人当真厉害,属下混在人群中,听那些李家的仆人说道,出了一个三项考试都是满分的才俊,再一打听,方才知道这才俊,便是咱家大人,商某也感觉脸面有光。”商敬石哈哈笑着说道。 阿南喇嘛也点了点头,“小僧阅人无数,但如大人这般的才华和决断力,实是小僧平生仅见,文秀将军意外出局后,小僧也吓了一跳,却没想到大人挺身而出,补上了这个缺,只不过,这刺杀施琅之事,却又增添了几分难度。” 刘文秀武功很高,他便是赤手空拳,在猝然偷袭之下,击杀施琅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但赵无忌则不然,赵无忌虽然也在沙场上历练了数年,但论起真实的武力值来,他不但比不上李定国这样的无敌猛将,便是相比刘文秀这样的一流骁将,差距也是不小。 据武功高手商敬石的分析,赵无忌的武功,在当世的武将中,或可划为二流以下,三流以上的水准。 赵无忌对此并不生气,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 毕竟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不过是个文弱秀才而已,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和磨炼成长,能达到可以冲锋陷阵的三流武将水准,已经非常不易。 对于施琅的武力值,郑芝豹和郑成功也都给众人分析过,施琅的武功,也是三流武将的水平。 原本以刘文秀刺杀施琅,可谓是胜算不小,但若是赵无忌亲自出手,这刺杀的成功率,便会降低不少。 沉吟片刻后,阿南喇嘛叹了口气,劝道:“大人,凡事强行去做,反而不美,属下以为,非有手到擒来的把握,大人万万不可出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区区一施琅不值得大人如此轻身犯险。” 赵无忌微微颔首,“尊者所言极是,诸位放心,没有百分百把握,本官也绝不会出手刺杀。” “没想到那冯锡范如此孟浪,他这一番动作下来,反而会引起施琅的警觉,为我等下一步的行动,增添了不少难度。”阿南喇嘛叹道。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文秀,你是怎么被淘汰的?”赵无忌笑着看向刘文秀。 刘文秀的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原来刘文秀在武略上得了满分五分,算学上他有一处轻微的瑕疵,只得到四分,最后在屋中考试之时,那考官也问了刘文秀一样的问题。 “文秀你当时是怎么答得?”性急的商敬石问道。 刘文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听到女子呼叫声后,便立即纵马挺枪冲了过去。” 众人顿时便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刘文秀的脸涨得通红,“以本将的武艺,杀几个蟊贼,还不是手到擒来,只可恨那考官却给了本将零分!” 赵无忌亦是微微而笑。 阿南喇嘛含笑说道:“这道题小僧也听李家的仆人和一些落选的士子提到,其实只要在听到女子呼喊后,勒马不动,原地静观其变,便可得到两分。” “若是发现歹人后,选择以弓箭攻击歹徒,也可再得一分。” “李家初试的标准乃是十二分,只要过了十二分,便可入选初试五十人名单之内,只可惜文秀将军棋差一招。” “此题难度确实不小,尤其李家深谙参选士子心里,所有的出题人都是一娇滴滴女子,很易引起参选士子的保护欲,据在下所知,最后一题得满分者,只有大人一人。”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六章赵无忌的猜测 “而大人以十五分满分进入五十人名单,如此优异成绩,想必会给那李家小姐,带去深刻印象。”阿南喇嘛笑道。 哈哈地笑了两声后,赵无忌摆了摆手,“本官已拿定主意,只要选入十人大名单就好,本官此行的目的乃是为了刺杀施琅,并非真要去娶那李家小姐,复试之中,本官会略略收敛,以免太出风头,引起施琅的警觉,到时反而不美。” 阿南喇嘛也笑了笑,“自古美人爱英雄,大人这样的英雄豪杰,多娶几房妻妾,乃是好事。” 阿南喇嘛,商敬石,刘文秀等人如今都是赵无忌的下属,与其一荣皆荣,一损皆损,他们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主君,子嗣越多越好,毕竟赵无忌如今已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 广西一地已基本属于赵无忌自己的势力范围,此外,赵无忌在青州府和葭州一带,也都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更不用说他与察哈尔部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古代,大臣都希望皇上多生子嗣,赵无忌现在虽然不是皇帝,但也拥有自己的班底和势力,所以也难怪阿南喇嘛等人,希望赵无忌多娶亲,多生子。 毕竟古代众多皇帝,哪一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一夫一妻者,屈指可数,赵无忌虽然是现代人,但回到古代,也要入乡随俗。 虽然他要改变这个世界,但那也需要一点点地改,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用水磨工夫,潜移默化,慢慢地改变这个世界,一上来就移风易俗,打土豪分田地,那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秀才刘双,小僧也曾见过此人,此人既有才,又有貌,更难得的是其性子也是很是温和宽厚,接人待物,使人如浴春风,此人与那李家小姐,倒也是郎才女貌。” “据传李小姐对刘秀才亦是颇有好感,是以坊间百姓皆有些人为刘秀才打抱不平,认为李泰文委实是有些过分势利,居然会做出悔婚之事,让人不齿。” 赵无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没有做声。 “莫非,大人心中另有其他看法?我等愿洗耳恭听。”阿南喇嘛听出了赵无忌笑声中的不以为然,于是很恭谨地问道。 “本官的意见,恰恰与你等相反,在刘双与李恬儿的婚事上,本官站在李泰文这一边。”赵无忌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旁的案几,慢慢开口说道。 “哦?大人何出此言?”阿南喇嘛一脸不解地问道, “此人的心胸过于宽大,委实有些可疑,本官当时答题有些晚,题目答完之时,恰好赶上五十人名额已满,这时刘双便急忙站了出来,替本官求情。” “本官曾与其偶遇,见其神态,明显是对李恬儿一往情深,然而他却能在竞争激烈的选婿考场上,替竞争对手求情,此人若非大贤,便是大奸,更何况,那有关刘双的传言,可信度非常高。” “这,这毕竟只是传言而已吧?再说那个丫鬟,不是已经主动离去了么?”刘文秀有些不解的问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一个丫鬟而已,手无缚鸡之力,身上想来也无太多银钱,主动离去?”赵无忌哼了一声,“她能去哪?” “大人的意思是?” “只怕此女,此时已不在人间。”赵无忌声音低沉地说道,“李泰文定是已经得知了事实真相,是以迟迟未允许李恬儿与刘双的婚事。” “李泰文号称一诺千金,岂会轻易悔婚?这其中定有缘由!” 在封建社会里,流行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时候妇女也没有得到解放,更没有和男子一样接受教育的机会,而社会上,提供给女子的工作岗位也很少。 在这种情况下,区区一个丫鬟,身无长技,身后又没有过硬的娘家,离家出走,几乎百分百注定要露宿街头,衣食无着。 “大人的意思是,此女早已在外流落而死?”刘文秀试探性地问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本官怀疑,此女早已被刘双所害。” “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之人。” “听闻那个丫鬟长相颇为俏丽,而刘双也是年纪轻轻的才子,外貌俊秀,两人有了私情,导致那女子珠胎暗结,也并不是太奇怪的事情。” “然而,当他考取功名后,又得知自己早已有婚约在身,并且婚约的对象,乃是在整个福建也堪称举足轻重的人物的爱女时,刘双开始变心。” 赵无忌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庞,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对前途的渴望,对财富的贪婪,使得他最终向曾经心爱的女子下了黑手,无情地夺去了她的生命。” “大人何以如此笃定刘双与那丫鬟之间,已有夫妻之实?”阿南喇嘛问道。 若真是刘双杀的人,那杀人的动机一定是为了除掉丫鬟,为自己另攀高枝扫清障碍。 这么说来,这个人也真是太可怕了,难怪李泰文会不同意他和自己女儿的婚事。 “因为刘双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对女人非常了解。”赵无忌冷哼了一声。 “你们可还记得前日偶遇时发生的情景?” 刘文秀连连点头,“属下记得很清楚,不过当时那秀才刘双,好像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举动。” 赵无忌转眼看向刘文秀,脸上露出如阳光般和煦的笑容。 “文秀,你这个人,决断力是有的,统率能力和武艺也都很不错,但是你还缺欠一份细心。” “只有改掉这个毛病,你才能真正成为在战场上和宁宇一样的,超一流的名将。” 环顾众人,赵无忌叹了口气,“一开始的时候,刘双的举动确实很正常,但是在最终事情解决,他与李家小姐离去之时,他的说了一句话,非常的奇怪,非常不符合他的身份。” “他吩咐丫鬟,让丫鬟给李家小姐拿一杯热茶,因为李家小姐很不舒服。”赵无忌再度环顾众人,皱眉说道。 “这,貌似很正常吧?”包括阿南喇嘛在内的四个人,都露出迷惑不解的样子,谁也没看出来赵无忌所说的奇怪之处在那里。 望着面前的四个单身汉,赵无忌叹了口气。 “哦,这个是本官的疏忽了,这个细节,没有结过婚或是恋爱过的男人,很难明白。” 赵无忌不打算和他们多加解释。 只有特别熟悉女人的男人,在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不舒服的时候,才懂得让女子喝一些热茶热水,缓解身体的不适。 一个每日只知道读书的秀才,如何会这么了解女人? 这个时代,妇女的地位很低,而男子的地位较高,是以也难怪阿南喇嘛等人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但赵无忌注意到了,因为他是来自于后世的大吃货帝国。 坦率地说,后世大吃货帝国的女子地位,在全世界来看,都是属于比较高的水准。 所以后世的男人做出这种体贴温暖的举动,并不奇怪,但作为一个未婚的单身士子,能说出这种话,只能说明,他对女子真的很了解。 “当然,这些都是本官的推测,可信度也并不是很高,但本官相信,真相很快便会大白于天下的。” “这又是为何?”如同好奇宝宝一般的刘文秀追问道。 “李泰文能打下如今这一片江山,月港四分之一的产业皆为他所有,这样的一个厉害人物,本官能看出的事情,相信他也能看出来。” “所以才会有此次的大张旗鼓选婿之事。” “本官相信,李泰文应该早已派人在暗中调查那丫鬟之事,此次择婿,一旦刘双夺魁,李泰文定会出具证据,暗示刘双知难而退。” “而如果刘双顺利夺魁,没有受到李泰文的阻挡,则说明本官之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好了,此事无关大局,暂且到此为止,”赵无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疲倦,“我等还是好好地研究下,如何刺杀施琅的事情吧。” 夜深人静,李府内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中,李泰文和他的妻子孟氏两人相对而坐,两人的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摆了几道小菜,一壶热酒,一个酒杯。 李泰文今年已经五十有三,孟氏则不到四十,李泰文对自己这位才貌双全的小妻子,非常宠爱。 烛光照耀下,李泰文的脸色有些阴沉。 “今日挑选出这么多的俊才,何以妾身却感觉老爷似是有些不喜?”孟氏问道。 李泰文瞥了孟氏一眼,只是叹了一口气。 “其实妾身觉得刘双这孩子,其实可算是恬儿的佳配,恬儿对他的印象也不坏,更何况他二人原本便有婚约在身,老爷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搞选拔择婿这么一出?” 李泰文再度抬头看了孟氏一眼,眼中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刘双的事,老夫自有主张,老夫之所以同意选婿之事,也与那施琅前阵对恬儿的追求有关。” “妾身看施琅对恬儿也是一片痴心,更何况施琅手握原郑家舰队,对老爷的生意也会大有助益,却不知老爷为何如此为难?若是看他不上,直接回了他,也就是了。”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七章终试开始 听了孟氏的话,李泰文摇了摇头,“夫人有所不知,施琅此人的身份,如今当真是有些敏感。” “施琅杀郑芝龙而上位,郑家势力几乎被此人全盘继承,但郑芝龙之子,郑成功的师父,却是那镇南侯赵无忌,为夫担心,赵无忌迟早会为郑成功出这个头,与施琅为难。”李泰文叹息说道。 孟氏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老爷如此为难,这无论是施琅,还是赵无忌,都是我们李家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老爷便想出了这个当众择婿的法子?” “施琅水师厉害,赵无忌却是野战无敌,为夫夹在这两人当中,委实也是左右为难,如今也只能相机行事了。”李泰文叹道。 “若最终夺魁之人是施琅呢?”孟氏问道。 李泰文哼了一声,道:“若是施琅能在五十个优秀士子中脱颖而出,显示出他的能力,老夫便招他为婿又能如何?若是他没能成功,最终也怪不到老夫头上。” 孟氏听了,微微颔首。 “那刚才妾身看到施琅的把兄弟曾德前来拜访老爷,却不知是为了何事?”孟氏问道。 李泰文伸出筷子夹了个花生米下肚,随即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辛辣的酒水刺激着他的喉咙,让他禁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有人冒充参选士子,被老夫属下发现,此人极其悍勇,连续伤了老夫七八名精锐家丁,老夫已经命人将此人速速送往知府卢大人那里去了。” “如此凶悍的歹徒,老爷为什么不审问清楚,问明其来意,再派人送官呢?”孟氏不解地问道。 “此人身份和目的,老夫既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李泰文又夹了一箸菜,随手又拿起酒壶,给面前酒杯倒满,“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卢大人去处理罢。” 昏黄的烛光映得杯中美酒犹如琥珀一般,澄清透明,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若老夫猜测不错的话,此人应是为施琅而来,既如此,他背后站着的,不是郑芝豹,便是赵无忌,老夫如今乃是中立态度,两不相帮,将其送往卢大人处,方是最明智的择决。”李泰文说道。 “难怪曾德临走之时,妾身看其脸色,似是有些不喜。”孟氏恍然大悟般说道。 “曾德想来提那凶徒,老夫推脱此人在卢大人那里,随后曾德又以安全为由,要求在最终的面试中,让老夫允许施琅的亲卫进入考场。” “那老爷答应他了么?” “哼,怎么可能?最后一场面试,知府卢大人以及同知刘大人皆都会到场,让施琅的手下持刀进入考场?老夫还没疯。”李泰文有些不屑地说道。 “不过老夫也已经答应曾德,最终的面试,老夫将会全面加强警戒,绝不会放进一个刺客入内。” 次日,李府招婿的复选考试开始,规则是每九人一组,每组选拔出一人,共五人,与早先预定的五人一起,进入最后的考试。 每人可以根据自己最强的技能,选择不同的小组。 赵无忌选择了算学组,以赵无忌想来,用后世的高中甚至初中数学,碾压这个年代的士人们,简直不要太轻松。 并且这样也能让施琅以为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方便行刺。 为了能走到最后,见到施琅,赵无忌不得不继续大展雄风,不出所料地在算学组中一骑绝尘,成功地夺得了唯一一个名额。 随后在第三天,赵无忌终于迎来了他盼望已久的最终考试。 雄伟高大的李府大门之前,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鞭炮齐鸣,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李泰文满面笑容地站在李府门前,逐一招呼着今日前来的贵宾们,今日颇有很多漳州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给李泰文捧场,而漳州府知府卢壁与同知刘志学两人亦是欣然前来。 知府和同知大人的仪仗前呼后拥,官差护卫两侧开道,威风十足,看得一旁的百姓们咋舌不已, 贵客登门之后,方才是十名士子入场之时,十名士子按照次序一一走进李府大门,每名士子身后,都带着一名或是几名仆人,他们的肩膀上挑着各式各样的礼品。 施琅今天穿戴得整整齐齐,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年轻了很多,他排在第一位走进李府,紧随施琅后面的,便是秀才刘双,其后则是一名贵气十足的年轻公子。 赵无忌则排在最后一名,商敬石紧跟在他的身后,两只手,一手拎着一个木质礼盒。 没办法,谁让赵无忌初试是五十名的末尾呢。 由于今日有知府卢壁,同知刘志学两人在此,再加上施琅的身份敏感,是以虽然李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然而却是外松内紧。 此次施琅带来了五十名护卫,但这五十名护卫只被允许进入李府外围,进不得李府核心处,而商敬石则将礼品挑入李府后,便被李府仆人客客气气地给请了出来。 商敬石满心忧虑地离开李府,走不多远,他转身看去, 却见李府高大而厚重的大门已然重重关闭,将李府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商敬石见状,禁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甩掉心中对赵无忌的担忧,大踏步离去。 李泰文称霸月港多年,手下自然也不乏心腹死士,是以一向谨慎的施琅,才会破例只带了五十名护卫前来李府。 平时施琅身边,都是五百死士寸步不离,而今这些死士只得留在李府外面警戒护卫,而在月港的码头上,另有曾德率领的两千精兵,驻扎于此,一旦施琅遇袭,随时可以呼应。 仆人们带着十名候选人来到一间大屋面前,然后一一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每一盏茶的功夫,便会走进一人。 赵无忌站在队列的末尾,宽大的衣袖里面,右手捏着今日一早,阿南喇嘛匆匆给他写就的纸条,他的心情既激动,又沉重,此外还有一丝丝的迷惑。 今日一早,阿南喇嘛便匆忙来寻赵无忌,告诉赵无忌,说道他弄到了今日李府选婿的考题。 李府的考题怎会轻易外泄?赵无忌对此消息保持怀疑的态度。 但阿南喇嘛则认定这份考题真实性极高,乃是他花费了五百两银子购买得来,于是在阿南喇嘛的坚持下,赵无忌最终将信将疑地针对这份考题做了半天的准备工作。 考题的内容很简单,便是要求答题者站在月港商会会长李泰文的立场上,拿出一份适合月港实际情况的发展计划。 阿南喇嘛殚精竭虑地思索了半天,给赵无忌写了一份针对性很强的文稿,让赵无忌参考。 此刻被赵无忌捏在手中的,便是阿南喇嘛给赵无忌写的文稿。 一个个候选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屋中,片刻之后,即将轮到赵无忌。 文稿上的内容,赵无忌早已熟记在心,他不动声色地双手用力,将衣袖中的文稿撕得粉碎,随即扔在一旁。 大屋的木门徐徐打开,一名仆人非常殷勤地示意请赵无忌进去。 屋子里基本上是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宽大的桌子和两把椅子外,再无他物。 李府的仆人走上前来,说道得罪后,便从上到下,仔细地在赵无忌身上检查了一遍,甚至连赵无忌脚下的靴子,都被要求脱下,查看了半晌。 李府仆人检查完后,屋子里另外一名气质剽悍的汉子,也上前开始对赵无忌进行检查。 这个汉子动作相对粗暴,并没有李府仆人那么的小心翼翼,赵无忌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猜测这汉子应是施琅的手下,得到李泰文的许可后,在这里检查候选的其他士子,以免被刺客潜入。 这两人动作都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已检查完成,验证了赵无忌身上并未携带任何武器后,那仆人便带着赵无忌,从这屋子的另一边离开,进入李府深处。 片刻之后,李府中一个异常宽大华丽的房间内,李府择婿的最终考试,将会在这里选出最后的优胜者。 知府卢壁以及同知刘志学,满面含笑地坐在屋子正中间的位置,李泰文则坐在两人的左侧下首作陪,在李泰文的对面,一名面色和蔼的中年女子与脸上带着些许害羞之色的李恬儿坐在那里。 赵无忌暗忖,那中年女子,想必便是李泰文的夫人,李恬儿的母亲孟氏。 而在屋子的最前方,十把椅子一字排开,施琅,刘双等人按照序号,从左到右一一落座,赵无忌坐在最右侧,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远在另一侧的施琅,微微皱眉。 眼看人已到齐,李泰文便站起身来,对着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恭谨施礼,感谢两位大人的前来。 知府卢壁呵呵笑着,道:“今日是你李府择婿的盛会,老夫和刘大人不过是在此凑个热闹而已,岂敢喧宾夺主?李员外请自便罢。” 李泰文又谦让了几句,这才开口宣布,此次择婿的最后一次考试,正式开始。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八章讨好丈母娘 看着面前一排或俊秀,或英武的士子们,李夫人脸上露出笑意。 在前日举行的复试中,考较才艺乃是明面上的门槛,暗地里李泰文夫妻也将众位参选士子的容貌,长相,谈吐暗中筛选了一番,那些长相太差,或谈吐粗鄙不堪等等存在明显缺陷的,便是才华再高,也不会在复试中过关。 当目光扫到赵无忌时,李夫人脸上笑容略凝了一凝。 这个士子实在有点老,岁数和自己都差不多,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当日要不是李泰文一力坚持,只怕孟氏早就把赵无忌给淘汰出局了。 据李泰文讲,此人非常有才华,是以孟氏才会抱着给他一个机会的态度,让其顺利地通过了复试。 这些人中,孟氏最相中的,便是刘双,不仅此人有才学有功名,模样俊秀,为人还非常谦和,尤其是他还和李恬儿有婚约在身,这一点让重情重义的孟氏极为看重。 望着面带微笑,信心满满的刘双,孟氏暗自决定,只要刘双能在此次考试中脱颖而出,自己无论如何,哪怕忤逆老爷的心意,也要玉成刘双和恬儿的好事。 择婿毕竟不是完全单纯的择才考试,除了成绩以外,李恬儿的感觉也非常重要,是以在此次终试之前,李府的仆人先将诸位候选人送来的礼品,一样一样地呈了上来。 要知道送礼也是很有讲究的,尤其是这种择婿的时候,送的礼物能不能讨取到未来岳父岳母,以及李恬儿的欢心,也非常重要。 李府仆人最先呈上的是施琅送来的礼物,施琅的礼物并不大,只是一个木盒子,但是当赵无忌看到那个木盒后,眼中立即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阴霾。 这个木盒子赵无忌从前见过,他也很清楚那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李泰文打开木盒,面带惊奇之色地将一把左轮手枪从木盒中取了出来。 “此枪设计非常巧妙,可在瞬间连续射击六次,射程约十五丈左右,如今枪内尚有四发子弹,乃是难得的防身利器,所谓宝刀赠英雄,在下今日便以此利器,送于李会长。”施琅含笑说道。 施琅看着手持左轮枪爱不释手的李泰文,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喜色。 李泰文明显对这把非常实用又便于携带的左轮手枪很是喜欢,博取到了未来岳父大人好感的施琅,心中暗自窃喜。 随后是刘双的礼物,刘双送来的礼物是一个卷轴。 李泰文随手打开卷轴,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便笑了笑,将其递给了刘双,随即刘双当众将此诗朗诵了一遍。 卷轴上是一首诗,字体极为俊逸,乃是刘双亲自手书而成。 诗则是一首七绝诗,咏叹的是在月港非常常见的茶花,此诗对仗工整,辞藻优雅。 此诗看似写花,实则处处都在从侧面描写了女子的美貌,以及作者对此女的仰慕。 听过刘双作的诗之后,包括知府卢壁以及同知刘志学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赏之色,而李恬儿也是脸上飞红地低下了头,显得十分的娇羞。 只有李泰文的脸色依旧如常,让人难以猜测他心中的真实想法,他只是含笑勉励了刘双几声。 再往后便是那个富贵公子,这位富贵公子出手阔绰,一出手便是二十颗闪瞎众人狗眼的硕大夜明珠,以及一棵两米多高的红色珊瑚树,也引来了众人一片赞叹声。 面对如此厚礼,李泰文也只是笑了笑,便吩咐仆人将礼物收了起来,而李夫人以及李恬儿的脸上,也并未露出多少激动之色。 毕竟李泰文身家巨富,家中产业众多,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海湾石油大土豪一枚,要说别的或许会缺,但李泰文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钱了。 这些礼物虽然珍贵,但是在李泰文的眼中,却也不过如此。 接着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儒雅书生,据说此人乃是今年的三甲进士,前途无量,他做了一篇文章,里面用了大量华丽的辞藻,去称颂李恬儿的美丽。 不过众人反应平平,只有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礼貌地称赞了几句。 他这篇文章虽然好,但却还是不如刘双作的那首诗。 能考取三甲进士的,只能说明他写八股文很厉害,但并不就是说他在诗词上面的造诣就有多高,起码从今日来看,刘双作的诗,还是比他这篇文章写得好。 接下来是最后一名内定的候选人,此人听说是福建官场某位权贵之子,他送的礼物是一套价格不菲的笔墨纸砚,李泰文也是含笑收下。 礼品一项一项地展示出来,赵无忌在一旁冷眼旁观,暂时来看,施琅和刘双两人领先。 李泰文很喜欢那把左轮手枪,毕竟作为一代枭雄,对自己的安全无论多重视,都不为过,而刘双的那首诗,很明显让李恬儿非常欢喜。 礼物一样一样地呈了上来,到了最后,终于轮到了赵无忌。 两名李府仆人,一人抱着一个橡木桶,另一人则手里提着一个木盒,走了上来。 赵无忌微微笑着,拱手对李泰文说道:“李会长请看,这木桶里,乃是来自佛郎机的葡萄美酒,佛郎机的葡萄美酒,在整个欧罗巴大陆亦是非常有名,也是欧罗巴大陆王室中非常流行的美酒。” 随即仆人又打开了手里的木盒子,露出了里面造型奇特的二十只琉璃杯子。 “此乃高脚杯,用来品评和饮用葡萄美酒,再好不过,因其制作不易,数量及其稀少,在欧洲王室举办的宴会中,只有国王和最尊贵的宾客,才能使用这种高脚杯,他们称这种宴会为酒会。” 坐在李恬儿身旁的中年女子,捂住嘴巴,发出一阵轻笑后,方才含笑看向李泰文,“老爷,今日知府卢大人,同知刘大人皆都在场,又有这么多少年英才齐聚一场,待到考试结束之后,不妨我等也效法欧洲王室,就用这葡萄美酒和琉璃杯,举办一场酒会,如何?” 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李泰文很敬重他这位结发妻子,闻言后,他当即哈哈笑了两声,道:“夫人所言极是,既如此,那我等便也体验一下,这些欧洲国王的专属杯子和美酒,究竟是什么味道。” 看着李夫人喜笑颜开的样子,其余九位候选人齐齐向赵无忌投来了羡慕和鄙夷的目光,心想此人长相一般,岁数也大,没想到却如此心机深沉,能想出如此讨好李夫人的方法。 赵无忌心中则是乐开了花,他垂下眼帘,脸上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心想你们有的讨好李泰文,有的讨好李恬儿,却都不如我赵无忌,直接讨好未来的丈母娘。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九十九章考题泄露 貌似无意地向左边一瞥,看到距离自己约十五六米外的施琅,赵无忌眉头微皱。 距离越远,刺杀的成功率越低,而在目前,赵无忌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靠近施琅,并隐蔽地刺杀此人。 赵无忌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近施琅,可惜到现在他也没找到刺杀机会。 若是直到最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刺杀时机,那赵无忌只能被迫放弃此次行动。 不过刚才李夫人的话,给了赵无忌创造了一个机会,李夫人说道,择婿结束后,会举办一场小型的西式酒会,到时每名参加此次择婿的士子,都有机会与获胜者交流,碰杯祝贺。 对赵无忌而言,此次择婿,最好的结果就是施琅获胜,然后赵无忌便可以借助祝贺施琅的机会,突然刺杀此人。 若施琅无法获胜,那赵无忌想要创造出刺杀机会,那就必须自己获胜,一旦赵无忌成为李家的女婿,无论是于情于理,施琅都会前来祝贺赵无忌,创造出两人很自然的接触机会。 而除此之外,施琅是原郑家势力的继承者,赵无忌不过是一个偶尔途径此地的教书先生,两人身份上的巨大差距,注定两人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要么自己获胜,要么施琅获胜,这是目前赵无忌能想出的成功刺杀施琅的两种局面。 只要刺杀施琅成功,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若是施琅活着,李泰文这个老狐狸定然不会轻易站队,但若是施琅死了,郑成功可以接管郑家舰队,自己则是皇上亲封的镇南侯,李泰文一定会转变立场,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想到这里,赵无忌嘴角上勾,露出一丝微笑。 赵无忌似乎全然忘了,他根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而施琅的武功比赵无忌还稍强一截,想要赤手空拳刺杀施琅,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阿南喇嘛在此行之前,曾针对李府泄露出来的考题,分成一二三四项,给赵无忌做了一番非常详细的解答。 但是考题既已泄露,那显然,最先答题的人,便会占据最优先的主动权,赵无忌只希望若是考题为真的话,李府能采取十个人同时在纸上作答的方法,否则的话,排在第十名的他,处境显然最为不利。 只是,以李泰文如此能力的枭雄,会不知道试题泄露的事情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继续沿用原本的题目么? 对此,赵无忌表示怀疑。 李泰文笑眯眯地站起身来,目光依次扫过施琅,刘双,直至最后的赵无忌,这才沉声宣布了最终考试的题目。 “老夫忝为月港商会会长,一直将月港的商业发展放在心上,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少年才俊,老夫这征婿的最后一题,便是请诸位站在老夫的立场上,以如何发展月港为题,提出你们的见解和看法。” 赵无忌目不斜视,眼帘微垂,似是在思索李泰文刚刚宣布的题目,震惊之余,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众人。 不出所料地,赵无忌似是在周围人士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轻微的震撼与更多的如释重负之感。 在题目泄露的情况下,李泰文并没有做任何更改,依旧采用了被泄密的题目。 这一点就很堪玩味了。 在队列的另一侧,施琅忍着右臂传来的轻微不适,侧过身去,目光从身边诸多士子身上一一掠过。 他的目光,审视中带着些许威严,让接触到他目光的士子们,情不自禁地便有一种畏惧的感觉升起,赵无忌也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低下了头。 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后,赵无忌感觉施琅似是松了一口气。 施琅放松地将身躯靠在了宽大的太师椅背上,轻微的疲倦之感如潮水般一波波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晓得自己是太紧张的缘由。 这几日施琅也着实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先是前几日有一名极其凶悍的武者,伪造身份混入了应选的士子中,幸好施琅一贯机警,当他得知士子中出了一个武功异常高强之人后,立即就派遣手下,协助李泰文的家丁前去刺探此人。 结果此人是个莽汉,李府家丁只是询问了几句之后,这人便以为事已败露,当即猝然发难,此人武功高强,一出手便连续杀伤周围数人,就连施琅派去的手下,也被此人当场打死。 还好李泰文作为一方枭雄,手下也有大批武艺高强的家丁,最后此人寡不敌众,当场被擒。 施琅怀疑此人的目标就是自己,事后便向李泰文索要人犯,结果得知李泰文早已第一时间,连审问都没审问,便将此人送往知府卢壁卢大人处。 心里暗骂老狐狸狡猾,施琅随即便派人连夜赶往府城,准备花费重金,将那人犯从大牢里赎出来。 这年头的大明官府极其黑暗腐败,花钱赎一个人犯,乃是非常轻而易举之事。 谁知昨日那手下匆匆赶回,说道卢大人连夜又将人犯送到了福建巡抚萧奕辅萧大人处。 好在那手下也并非空手而归,花钱买通了卢壁手下推官后,施琅得知这名人犯,很可能与郑芝豹、郑成功叔侄二人有关。 而郑芝豹叔侄的背后,则是镇南侯赵无忌,是以官场老油条,知府卢壁卢大人,忙不迭地又派遣精兵强将,一路严密警戒地将人犯送到了巡抚大人那里。 这名人犯的干系实在太大,也只有巡抚萧奕辅,能承担得起。 险些被刺杀的惊吓还没有消退,随即昨日荷兰人德弗里斯又前来拜访。 为了拉拢荷兰人,在行刺郑芝龙之前,施琅曾与德弗里斯有过私下协定,施琅把原郑家在台湾的所有利益,全部让了出去,让给了荷兰人。 目前的台湾岛,大部分区域被荷兰人掌控,而也有小部分区域控制在原郑家手里,将台湾岛全部让给荷兰人,也是这场交易中的一部分。 德弗里斯是前来督促施琅履行当初约定的。 于是施琅也只得亲自颁下手令,命驻守台湾岛的守军们速速撤回,将掌控的地盘移交给荷兰人。 德弗里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拿着施琅的手令,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月港。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章形势严峻 台湾土地肥沃,气候温暖,非常适合种植甘蔗和谷物,更难的的是,这里的大部分土地还没有被开发起来,放弃这样一个潜力巨大的富裕之地,施琅也觉得非常的可惜。 不过还好,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只要能顺利娶得李恬儿,联合李泰文背后的月港商家势力,施琅便可以真正地巩固住自己的地位。 对于今日的李府选婿,施琅可谓是志在必得,施琅眯着眼睛,回想起自己为了今日而做出的种种准备。 至于安全问题,施琅考虑的并不多,手下客厅内有五六名面色凶悍的李府家丁坐镇,再其次,在每一名参选的士子入选之前,都有李府家丁以及施琅手下偕同对此人进行详细的搜身检查,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都被严禁带入场中。 当然,采用的名义非常冠冕堂皇,乃是为了保护前来观礼的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 此外,其他士子施琅都已暗中派人一一调查清楚,确定在场的众人中,只有自己一人身怀武功,其余人都是普通的文弱书生。 所以,对自己的安全,施琅非常放心。 李泰文轻咳一声,沉稳地扫视全场。 众多士子们顿时便紧张起来,赵无忌微微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李泰文。 题目已经给出,接下来便是答题的顺序了。 既然试题已经泄露,显然谁最先答题,谁就可以占据先入为主的优势。 李泰文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李府客厅中响起,“此次终试,依旧按照从一到十的次序作答,谁最先作答,给他准备的时间便越少。” 李泰文的目光看向施琅,似是有些歉意,“请施将军先开始。” 除了施琅和刘双等少数人之外,其余士子皆是有些骚动,人人心中都有些愤愤不平,感觉李泰文这番话说得偏颇,颇有袒护施琅之意。 正常情况下,确实是谁最先答,谁准备时间最少,但那是建立在试题没有泄露的前提下。 如今试题早已泄露,众人皆已针对题目在心中做了一篇或是好几篇文章,这个时候,先答者反而会占据极大的优势。 毕竟他说过的东西,别人再说,就难免有拾人牙慧之感。 赵无忌反而是放下心来,身子轻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李泰文今日的做派,明显是更青睐施琅一些,到时自己只需不显山不露水地随便发挥下,静待施琅夺魁后,便可借着祝贺施琅的机会,下手刺杀。 在其他士子不满的目光中,施琅徐徐站起,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在下前几日讨伐郑逆时,不幸受伤,伤势未愈,心绪不平,敢问李会长,不知可否容在下将答题时间延后?” 其实施琅只有右臂那日中了甘辉一刀,只是稍有不适,伤势非常轻微。 他主动选择延后答题,是想看看其他士子,尤其是自己最大对手刘双的底牌。 施琅想要后发制人。 李泰文眼中错愕之色一闪即逝,随后便点头答应了施琅的请求。 随后众人羡慕的目光都落在了排在第二位的刘双身上。 刘双站起身来,神态依旧谦逊。 随后刘双开始阐述自己的见解。 只听刘双讲了一会,众人的脸色再度产生了变化。 谁也没有想到,刘双的见解会如此深刻。 他将月港这边的商业特点,外来客户的类型,进出口货物的种类都做了一番详细的分析,并且他的每一项论断或是建议,都有详实的数据在手,这使得他的发言,听上去非常有说服力。 赵无忌觉得刘双的阐述,堪称完美,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 而施琅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李夫人和李恬儿两人,望向刘双的眼中,则满满的都是欣赏之意,显然母子二人对刘双都是十分欣赏。 李泰文则依旧保持着平静,面无表情,让人难以猜测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赵无忌则不得不在心中划掉了阿南喇嘛事先给他说过的大部分要点。 这些刘双都说过了,自己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 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显然也对刘双非常满意,只见两人捻着胡子,脸上带笑地不断点头。 随着刘双一脸谦恭地坐下,赵无忌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若无意外的话,今日能独占魁首之人,只怕便是这刘双了。 随后第三位,第四位候选人也先后站了出来,一一作答,不过他们的回答相比施琅和刘双两人,差距不小。 就在第五位士子准备站起身来发言的时候,施琅举起了手。 “在下身体稍有恢复,感觉已经可以答题了。”施琅说道。 在李泰文点头许可之后,施琅开始发言。 赵无忌只听施琅讲了几句话,便知道施琅今日是有备而来,显然,施琅也早已得知了今日试题的内容,并有针对性地做了准备。 施琅本身便是掌控庞大舰队和产业之人,他讲述的重点在管理以及兵事上面,很多地方,说的都非常有道理。 得到了李泰文频频点头赞许。 听了施琅的话语,赵无忌在心中默默地将阿南喇嘛给自己做好的答案,又划掉了一部分。 不过施琅今日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远远不如刘双的数据详实和论证有力。 但施琅的脸色却是毫不慌乱。 临到末尾,施琅轻咳一声,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说道:“除此之外,在下还有一策。” “距离此地约六百里外的大海上,有一巨大岛屿,名曰台湾岛,此地气候湿润,沃土千里,非常适合种植甘蔗和谷物,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更难得的是,台湾岛的大部分都是富饶的荒野,还没有被开发。” “在下与红毛夷的首领德弗里斯先生是知交好友,德弗里斯先生亦有意与在下共同开发此地,在下乃是一名武将,不善商业,在下愿为李会长与德弗里斯先生之间牵线搭桥,促成两地的合作,繁荣发展月港。” 这便是施琅隐藏的底牌,抛出合作开发台湾的大计划,此举既可以让月港的商家们获取丰厚利益,也能将这些商家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李泰文听了,禁不住连连颔首,显然施琅的提议让他很是心动。 知府卢壁和同知刘志学听了施琅的话,脸上微微露出些许的不悦之色,但却没有出声。 台湾岛目前还在大明的版图之内,但如今台湾岛的实际控制人,却是荷兰人,大明虽然对台湾岛享有主权,但在一无精兵悍卒,二无施琅水师助力下,想要驱逐荷兰人,收复台湾,乃是不可能的任务。 更何况如今的大明早已四面楚歌,焦头烂额,连自己的腹心之地都保不住,任由流贼四处肆虐,就更不用说孤悬海外的台湾岛了。 所以卢壁和刘志学只能装着没听见的样子,一言不发。 在众人惊叹和赞许的目光中,施琅缓缓坐下,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并不是很得意。 他确实是提前拿到了考题,请了好几名才子帮他做好答案,并且他自己也有几分才华,此次他将自己的心得与预先得到的答案糅合起来,又加上开发台湾这个底牌,看来是已经初步打动了李泰文。 不过暂时的局势,施琅看上去与刘双是平分秋色。 李夫人和李恬儿应是欣赏刘双更多一些,而李泰文则更加倾向施琅。 施琅发言之后,便是第五位,第六位直到第九位士子,但众人的表现都比刘双施琅两人相差很远。 没有意外的话,最终取胜之人就在刘双施琅两人中产生。 而赵无忌此时也基本将阿南喇嘛告诉自己的应试要点,给忘得一干二净。 没办法,他的排序太靠后,能说的,前面的九个人基本都给说了。 刘双的脸上,已经隐隐露出了激动之色,目前来看,得到李夫人,李恬儿以及两位官府大人欢心的他,暂时占据一丝微弱的优势。 赵无忌紧张地思索着。 如今的局势有些不妙,赵无忌必须要随机应变才行。 只有在施琅获胜的情况下,赵无忌才有刺杀此人的机会,若是刘双获胜,那赵无忌便没有动机和施琅产生交集,也无法做到自然而然接近施琅,进而完成对此人的刺杀。 而任由施琅安全离去,也不符合赵无忌的初衷。 失去今日的机会后,以后想要杀施琅,就更困难了,施琅迟早会得到朝廷的承认,到那时,自己对施琅的攻击将会名不正言不顺。 得到喘息之机的施琅彻底整合消化原郑芝龙势力后,再有荷兰人和倭国人相助,想要对付他,将难上加难。 所以今日必须要将此人刺杀当场,而前提条件就是,自己独占花魁,逼得施琅不得不在事后的酒会上与自己碰杯,寒暄,祝贺,从而创造出那一闪即逝的机会。 第九位候选人坐下后,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一时间无人开口。 众人目光不禁都投向了最后的一位候选人。 一位三十余岁,长相平淡无奇,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 在一些人看来,此人不但长相一般,身上衣衫也是十分朴素,既没有施琅的豪雄,也没有刘双的缜密和冷静,没有三甲进士的清贵逼人,更没有海商之子的财大气粗。 此人一看,便是来打酱油的。 作为一个打酱油的路人,居然没有路人的觉悟,反而做出一副压轴主角的样子,让大家等了半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夫人虽然对赵无忌所送的玻璃樽以及葡萄酒非常满意,但涉及到女儿的婚嫁大事,这点礼品的分量,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李恬儿则有些好奇,她对赵无忌的印象很深,毕竟赵无忌是唯一答对父亲所出题目之人,却不知他今日,又会如何表现。 只看他衣着普通,却为了自己赠送了那么贵重的玻璃樽和葡萄酒等礼物,李恬儿心中有些感动。 其实以李府的富豪来说,连夜明珠和珊瑚树都不放在眼里,这玻璃樽虽然珍贵,但对李府来说,也并非太难得的东西。 初次见到此人,乃是在自家店铺的门口,当时所见光景,显然他不过是那少年的先生而已。 一个教书先生,又能有多少银两,购买这些价值不菲的玻璃樽,却不知此人费尽了多少的心力,又向他人借了多少银钱。 善良的李恬儿决定,稍后一定要让母亲,给这位先生准备一份厚厚的回礼,免得这位为了追求自己不惜血本的先生,最终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在了最后一位士子的身上,一时间,场内一片寂静。 在众人看来,这位最后一位候选人,似是突然得了失心疯,怔在那里一动不动,非常的无礼。 此时的赵无忌,正在头脑里开始疯狂地思索着前世有关月港的一切情况。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一章语出惊人 赵无忌在紧张地思考,应该采用什么方法,才能战胜其他九名士子,打动李泰文。 施琅原本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遇上一个答题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的刘双,自己拿出开发台湾岛作为诱饵,也不过只刚刚比刘双稍强一筹,心中便有些烦躁,此刻见到赵无忌在那里发愣,心中更加不快。 “敢问这位先生,为何不说话?”施琅侧身,冷冷问道。 赵无忌依旧是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施将军勿要着急,这位张兄台想必正在思考如何答题,稍等他片刻,又能如何?”刘双温和地说道,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施琅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刘双既然这么说了,自己若是再催,倒有些枉做歹人的意思,显得有些斤斤计较,咄咄逼人,只会降低自己在李泰文以及李恬儿心中的印象。 又等了一会时间,赵无忌依旧没有出声。 众人开始一阵骚动,纷纷对这个看上去相貌,才华皆是平平,却在那里故作神秘,拖延众人时间的书生投以鄙夷的目光。 你不过是十人大名单的最后一位,实力最弱之人,却要装出一副实力压轴的样子,故作玄虚,实在是让人厌恶啊。 李泰文轻咳一声,皱眉看向赵无忌的目光里,也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 虽然他对这个长相平平,头脑却异常聪慧的书生印象很深,也颇有几分好感,但此时此刻,赵无忌耗费的时间,实在有些太长,让他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赵无忌顿时便被惊动,他怔了怔之后,慌忙站起身来,急忙团团作揖,一脸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在下刚才一时出神,却是让诸位久等了。” 众人见他态度诚恳谦恭,心中怒气于是也便消散了大半。 施琅故意大声说道:“这位张兄台,快请讲罢,我等洗耳恭听张兄的高见。” 施琅今年刚三十出头,他学着刘双称呼赵无忌张兄台,隐隐也有暗讽赵无忌年龄太大的意思。 赵无忌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施琅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却依旧没有出声,似是在斟酌应该如何开口。 “张公子请作答罢。”李泰文也是很客气地说道,“站在李某的立场上,应该如何发展月港。” 他心中已基本判明今日形势,有施琅和刘双的珠玉在前,此人今日肯定是个名落孙山的下场,但此人确实也有几分才华,让李泰文心生几分招揽之意,是以李泰文和赵无忌说话的语气,十分的温和。 赵无忌望着李泰文笑了笑,又想了一想后,终于开口。 “哈哈哈哈哈哈。”赵无忌还未说话,就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 众多士子,以及坐在上首的李泰文,知府,同知等人,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这人,不会是有病罢? 先是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又是突然如此疯狂的大笑,怎么看,都觉得此人似是有些不太正常。 “在下今日前来参加李会长的择婿大比,本以为会是一场精彩的龙争虎斗,能听到一些振聋发聩的真知灼见,却没想到,今日一见,听了你等的见解,其种种错漏百出之处,当真让在下哑然失笑,以至于久久无语。” 说罢,赵无忌便用一种略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将在场的众多士子扫了个遍。 “在下不是针对你等的某一位,而是说你等九人,全部都是垃圾。” 众多士子顿时便愤怒了起来,心想好一个坐井观天,妄自尊大之徒,居然将我等九人都看作垃圾,想把我等九人通通打倒,独占花魁。 李泰文和知府,同知两位大人,在此刻,他们的脸上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听这人的口气,着实不小,能这么说的人,要么就是疯子,要么就是天才。 而现在看来,此人似是更像疯子多一些。 能同时引起这么多士子的愤怒,此人却也算是个人才。 挑衅的人才。 李泰文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在初试的时候,就把此人淘汰下去,以至于造成今日的被动局面。 就在众多士子群情激奋,即将开启对这位不知天高地厚士子的攻击模式时,刘双再度及时地站了出来。 “这位张兄弟,何以突然出言不逊,侮辱我等众人?”刘双的语气依旧温和,却是绵里藏针。 你说我们都是垃圾,那你倒是说个不垃圾的对策说来,让我们大家听听啊,知府,同知大人都在此处,以他们的见识,自然能轻松看出,到底谁才是垃圾。 三甲进士坐在椅子上,甚至都没站起来,也是紧随刘双之后,冷哼一声,“对这种大言不惭之人,刘兄何必与其多费唇舌?早早将其乱棍打出,方是正理。” 刚刚反应过来的李泰文不满地轻咳一声,满面寒霜地望向赵无忌,道:“张公子还是速速说出你的高见罢。” 他心中也已打定主意,一旦赵无忌开口后,若还是胡说八道后,他便立即吩咐手下,将此人乱棍打出李府,以免好好的一场择婿比试,被这个疯子给搅合了,传出去让李府沦为笑柄。 赵无忌先是对着李泰文微微弯腰抱拳示意,这才直起腰来,目光在众多士子脸上一一掠过,眼中依旧带着一副淡淡的嘲讽之色。 “刚才在下听了你等九人,就如何发展月港的长篇大论,越听下去,在下便越觉得可笑至极。”赵无忌说道。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哗然,正在有愤愤不平者打算出言反驳之时,赵无忌却已快速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在下看来,月港完全没有发展的必要,将重心逐渐转向他处,放弃此地,才是月港众多商家最好的应对之策。”赵无忌再度语出惊人。 众多士子们纷纷涨红了脸,已经有几人开始按捺不住,准备站起来呵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出乎意料地,李泰文此刻的脸色却重新归于平静,抢在众人开口之前,李泰文再度沉稳问道:“张公子何出此言?” 赵无忌不慌不忙地看了李泰文一眼,道:“在下乃是第一次前来月港,初来乍到之时,在下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很多海船的前面,都有数艘小艇,以绳索相连,被这些小艇拖曳而行,不知李会长能否为在下解惑?” 李泰文听了,心中突然一动,脸上的轻视和愤怒之情顿时便消失一空,他想了想,却也出乎众人意料地,很平静地为赵无忌做出了解释。 “那些海船都是来自外地乃至番邦,船体大,吃水深,无法在港口内正常行驶,所以不得不以小艇拖曳。” “在下虽然是初次来到月港,但在下冒昧放胆猜测,敢问李会长,这些年来,需要拖曳的海船是不是越来越多?月港港口内,以拖曳海船为生的小艇,是不是也是越来越多?”赵无忌继续问道。 李泰文怔了一怔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一般,身子剧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来人,把这个胡说八道的疯子,给本将赶出去。”施琅猛地一拍桌子,愤然站起,怒视赵无忌,双眼中似是有怒火喷出。 几名长相凶悍的李府家丁愤怒地向着赵无忌走了过去。 “且慢!”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泰文再度出口,喝止住了自己手下的家丁。 “施将军且先坐下,”李泰文扭头看向施琅,“且容此人把话说完。” 施琅愤愤不平地坐了下去,这是李府,今日是李泰文择婿,他作为一个外人,也只能尊重李泰文的意愿。 “你继续说。”李泰文随即看向赵无忌,他的眼光中,竟像是带上了几分期待之意,“张公子所言不错,这月港的牵引船,这些年来,相比以往确实是越来越多了。” 赵无忌对着李泰文再度弯腰作揖,道:“李会长高见,在下以为,牵引船越来越多,说明了两点。” “一是随着造船技术的发展,同样的航程,船舶越大,越能抵抗风浪,也能运送更多的货物,带来更多的利润,是以这些年来,前来月港的海船也变得越来越大。” “其二,便是月港自身的问题,”赵无忌环顾众人,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冷意,“这几年月港的水深,应是越来越浅,是以大型海船进入港口,也是越来越困难,是以才会催生了牵引船的蓬勃发展。” 抢在施琅拍案而起,准备怒斥赵无忌胡说八道之前,李泰文唰的一声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看向赵无忌。 “张公子慧眼如炬,确实如此!”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老夫确实曾专门派人测量过港口各处的水深,这些年来,此地的水深确实是越来越浅,却不知公子何以知之?”李泰文问道。 赵无忌呵呵一笑,倒背双手,身上露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棍气质。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诸葛孔明未出茅庐,便已知天下三分,在下虽然不才,但推测出此事,却依旧是轻而易举。”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二章曙光在望 众目睽睽中,长相一般,衣着普通,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大舌头中年落魄书生,侃侃而谈。 “原因就在于,月港此地,原本便不是一个海港,而是个内河港口,是九龙江的入海口。” “九龙江流,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地将上流的泥沙带到港口里,造成日复一日的港口淤塞,任其发展下去,不出数年,将来所有前来月港的海船,都会离不开牵引船的拖曳。” “而更多的大海船,则由于水深太浅,便是使用牵引船,也无法驶入港口。” 说到此处,赵无忌转过身来,望着其余九名士子,问道:“不知诸君,口口声声说要发展月港,那在下敢问诸君,可有解决港口泥沙淤塞的良策?” 被赵无忌满是嘲讽语气所激怒的其余九位士子,脸上露出愤怒表情,纷纷开动脑筋,准备出言反驳此人的胡说八道。 然而皱眉思索片刻后,却无一人能站起身来,驳斥赵无忌。 这港口淤塞的问题,自古以来便是一个非常难解的问题,因为这是属于大自然正常的地理变迁,想用人力去改变,以这个时代的古人来讲,可以说是基本不可能。 历史上,黄河曾改道多次,几乎是每十几年,便会改变一次河道,原因就在于黄河中的泥沙太多,淤塞之后,将水底渐渐抬高,而后河水溢过江堤,冲毁江堤,改道他处。 所以华夏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有专职治理黄河的官员。 九龙江将上游的泥沙混在江水中,带到月港这个出海口来,然后泥沙又逐渐沉淀下来,最终堆积在港口里,造成淤塞,整个过程,全部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人力也无法对此施加任何的影响。 当然治理淤塞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以人力将港口内水底的泥沙挖出来,运到别处。 且不说在没有电力机械的古代,想要挖沙需要耗费多少数以万计的人力和时间,就说月港目前的情况,也无法采用人力挖沙的手段。 月港在这个年代,就是大明最繁华的进出口港口之一,无数大明的货物从这里出发,前往外地和番邦,而也同样有无数来自其他地方的香料,铜锭,布匹棉花等等货物,被大海船运到这里。 这样一个异常繁忙的海港,根本就没有空间和时间留给挖沙船,一旦开始挖沙,必然会对进出月港的海船造成巨大影响,极大减少进出的海船数量,严重影响海商们的收益。 所以说,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九位士子们起初觉得这个问题简单,不就是堆积了一点沙子么?人心齐,泰山移,泰山都能移动,挖这点沙子算的了什么。 但接下来再往下想,却越想,他们便越觉得这问题困难乃至无解。 搬山还好说,起码是在地上,可轻易调遣人手; 挖沙可是在水里,水下十几米的地方,普通人如何在水下呼吸就是个大问题,若是在船上,用工具挖,速度慢不说,还会影响港口内的交通。 速度慢导致挖沙时间长,影响交通则会影响前来月港的海船,若是当真这么‘治理’,只怕反而会提前让月港衰败下去。 所以越想下去,众人的眼神便越是绝望,而看向那个中年书生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无穷的不甘和嫉恨。 难道这人说得没错,我等九人,果然是垃圾? 半晌之后,权贵之子站起身来,皱眉望向李泰文身后的中年人,“刘管家,我等皆知,你是李会长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你且如实地告诉我等,月港港口,果真存在淤塞现象么?” 众人顿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李泰文身后的中年男子。 这人姓刘,是李泰文的大管家,对李泰文一向忠心耿耿,做事也极为得力,月港中的大事小情,却是有大半,都是他在替李泰文打理。 为人精明稳重,能力高强。 刘管家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为难。 李泰文长叹了一口气,以手扶额,脸色有些颓然,“说罢,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说不得了。” 得了李泰文的许可,刘管家只得上前一步,沉声答道:“刚才这位张公子说得没错,月港这几年的泥沙淤塞,确实是越来越严重了,对进出港口的海船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为了大局,老爷和我一直都在极力隐瞒和压下这个消息。” 一旦月港淤塞日益严重的消息传了出去,势必会让那些海商升起转投他处的心思,毕竟海商是自由的,有船有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哪里贩卖,就去哪里贩卖。 更何况新兴的通商口岸,钦州港,如今也正处于如火如荼的上升势头中,老牌通商口岸广州港如今也是保持着稳健态势,这些都给了月港以极大压力,一旦月港前途不妙的消息传出,那些流失的海商,很容易便会投向广州港,钦州港的怀抱,加速月港衰败。 而同为福建当地的泉州港,则是早已觊觎月港第一大港的地位久矣,虎视眈眈,是月港在当地的最大竞争对手。 所以李会长有意隐瞒月港泥沙淤塞的事实,也是有情可原了。 刘管家的话音落地,良久,客厅内竟是寂静一片,无人再敢开口。 包括施琅,刘双在内的九名士子,脸上都露出了有些绝望的神情,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就要被那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书生给打败了。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但若他们手里拿的不是铁棒,而是朽木呢? 朽木再怎么磨,也成不了铁针。 月港的先天不足,后天又无法弥补和改善,那岂不是说明,刚才他们提出的种种对策,其实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都建立在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实用性? 难怪此人会说自己等人,都是垃圾。 念及此处,一些士子望向赵无忌的眼神中,皆都带上了几分警惕之色。 在座的聪明人其实很多,在刚才众人的发言中,很多人也都隐隐约约地看出来了点什么。 施琅很明显地是打算要后发制人,而刘双,显然对李泰文的题目极为熟悉,那随手拈来的各个数据,便绝不是一天两天所能搜集得到的,他提出的种种对策,既有条有理,又都有据可循,实用性和操作性都堪称完美。 而施琅抛出的开发台湾岛计划,也是一个威力十足的大杀招,可以为月港的众多商家提供一个巨大的源源不断的财路。 因为施琅刚才提到了台湾非常适合种植甘蔗和谷物。 谷物也就罢了,民以食为天,自然是越多越好,但甘蔗,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一个造富利器。 因为甘蔗可以制糖,而蔗糖在这个年代,价格可比暴利的食盐要贵多了。 食盐老百姓也能吃到,但糖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只属于富人的奢侈品。 糖这个概念,在中国古代就有了,有句成语,叫做‘甘之如饴’,这里的‘饴’指的就是糖。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古代的糖,其实指的是麦芽糖,麦芽糖虽然甜,但口感和甜度,却远远不如蔗糖,甘蔗真正在华夏开始大规模种植,却是在距今三百多年前的宋代。 甘蔗适合生长在热带地区,需要阳光充足,土地肥沃,而这些条件,台湾岛都有。 而在华夏,虽然江南一带也有人种植甘蔗,但一来气候不对,江南一带虽然温暖,但依旧是属于温带地区,并不是很适合种植甘蔗。 在后世,对甘蔗品种做出一定程度改进之后,在华夏的南方,甘蔗的种植已经非常普遍,但在这个年代的大明,想要让甘蔗长得好,长得快,最好的种植地点,依旧是在热带地区,比如台湾岛。 再说这个年代的大明,北方各地正在被缺粮的危机所困扰,老百姓种植粮食的土地还嫌不够,官府也并不鼓励百姓种植甘蔗。 所以由于数量稀少,蔗糖的价格很高,利润也很大。 施琅的开发台湾岛计划,也确实是下了一番心思,可以给月港商家创造很多财富机会。 在赵无忌尚未发言之前,在众多士子眼中,暂时领先的是刘双,施琅则稍微落后那么一点点。 毕竟从支持者来看,知府同知两位大人以及李夫人,李恬儿母女,对刘双更为欣赏一些,而施琅的支持者,看上去似是只有李泰文一人而已。 但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心机深沉的施琅和刘双两人,都没能成功地笑到最后,目前来看,笑到最后的,却极有可能是这个相貌平平的中年落魄书生。 这人,真的是太阴险了,真的是太狡猾了,也真的是太无耻了。 利用自己最后一个发言的机会,让竞争对手纷纷踏上发展月港的这个大陷阱,然后他再在一旁拨动开关,把其余九人都推到了这个陷阱中,脱身不得。 对一个注定前途渺茫的港口,大谈特谈如何发展,这岂不是如痴人说梦般荒唐可笑? 难怪被人当成垃圾。 而此时此刻。 被众人当成心机深沉,阴险狡诈的中年落魄书生,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但他的心中却满是后怕和侥幸之情。 还好,赌对了。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三章反其道而行 事实上,至少在施琅和刘双作答的时候,赵无忌还尚未想到放弃月港这个主张,他当时满心里想的,也和众人一样,思索着如何采用种种办法,把月港发展起来。 但因为他是最后一名发言者,所以当前面九个人把所有能说的,能补充的地方全说了一遍时,他想要获胜,便只能另辟蹊径。 毕竟暂时来看,刘双微弱领先,这个结果是赵无忌所不能接受的。 而赵无忌开发钦州港的种种举措和办法,此时也无法使用,毕竟那些举措都带上了深深的赵无忌式的烙印,一旦提出来,很容易被人看穿身份,或是被怀疑与赵无忌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必然会引起施琅的警觉。 那样的话,还怎么刺杀施琅啊?毕竟赵无忌今日前来的目的是刺杀,并不是夺取美女。 比如赵无忌当初在钦州搞得什么整顿吏治,什么开办工坊,什么搞房地产,这些办法,统统都不能说。 于是情急之下,赵无忌开始反其道而行之。 他不再思索如何发展月港了。 他转而开始思索,历史上的月港,是如何衰败的。 对,就是衰败。 这思路一变换,赵无忌立刻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赵无忌记得很清楚,在后世,华夏共和国福建省,有四大港口,福州港,江阴港,泉州港,厦门港,却唯独没有月港。 在明朝末年曾辉煌一时,辐射印度,倭国,东南亚的大海港的月港,为何后劲不济,被其他港口所赶超,取代呢? 尤其是福建四大港中的厦门港,它与月港的距离并不遥远,而厦门港,又是依靠着什么优势,能取代并赶超月港呢? 然后赵无忌又想起了他初来月港时,发现的一个有趣现象。 无数小艇,牵引拖曳着体积庞大的海船,在月港港口内慢慢行驶,而这种现象,在钦州港,赵无忌从来没有见到。 当时赵无忌并未对此种现象进行深思,但今日,被逼到背水一战境地的赵无忌,突然隐隐有些预感,这些牵引海船的小艇,其中似乎蕴藏着某种玄机。 为什么钦州港的海船不用牵引,而月港的海船就需要牵引,紧张思索过后,赵无忌这才开始猜测,或许是月港的水深太浅,海船难以依靠自身力量行驶,所以才会不得不使用小艇牵引。 而想起月港上游的九龙江,赵无忌则对自己的判断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因为江水入海处,泥沙淤塞的现象,非常普遍,因为江水没有盐分,而海水有盐分,这导致两者的密度不同,这也是造成泥沙淤积的一个重要原因。 与此同时,赵无忌对此次考题泄露的事件以及李泰文随后的应对,也隐隐有了大胆的猜测。 泥沙淤积难以治理,只会越来越严重,就以后世著名的,上海滩外围的崇明岛为例,崇明岛便是在长江入海口处,属于冲积岛屿,受到长江泥沙堆积的影响,每年崇明岛都会增加五平方公里的土地。 据专家测算,按此速度下去,大约在公元2070年左右,崇明岛将会正式和陆地接壤。 而月港显然也是此种情况,淤积只会日益严重,而无法减轻,而此时此刻,月港的繁华忙碌反而成了治理淤积的拖累,想要治理泥沙,月港就要经过长时间的闭港,而这是月港的所有商家以及外来海商所不能接受的。 想清楚了这一关节,赵无忌于是便打算孤注一掷,赌上一把。 他看似一反常态地群嘲众人,其实是有他自己的考虑,毕竟月港淤积,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 群嘲之后,抛出自己的猜测。 最后无非是两种结果。 第一种,赵无忌赌对了,月港确实有泥沙淤积,水底越来越浅,越来越不利于海船行驶,于是赵无忌赢者通吃,把其余九人通通打败,独占鳌头。 第二种结果,赵无忌赌错了,月港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淤积现象,这样一来,对赵无忌来说,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结果。 因为他群嘲众人在先,又犯错在后,触犯众怒的赵无忌,很可能就被愤怒的众人,马上赶出李府。 这样赵无忌便可以在李府外面,重新部署对施琅的刺杀。 对施琅的刺杀,当然不仅仅是只有一个计划。 赵无忌还有备用计划。 在月港的港口中,隐藏着一千名精锐的黑旗军士卒,由刘芳亮率领,分散在各个不同的海船中,秘密潜伏。 此外还有郑成功率领手下的三百死士,也早已潜伏在了月港各处。 施琅此番带来的兵力是五百死士以及两千兵马,其中五百死士在李府外面,两千精兵则由施琅手下头号大将曾德率领,正在月港镇守。 以赵无忌手下士卒的战力,击败施琅带来的这些人,虽然是以寡击众,但也并不困难。 毕竟黑旗军号称陆战无敌。 取胜容易,但能否在战斗中成功击杀施琅,那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月港如此繁华,人口众多,施琅若是抱着不抵抗,直接逃的心思,乔装打扮,潜伏逃走,在茫茫人海中,赵无忌也很难找到他。 所以这也只是下下之策,非万不得已,赵无忌不打算使用。 还是以在李府刺杀施琅为最优选择。 赵无忌站在那里,静静思索,目光深邃。 看在其余士子眼里,这个心机深沉的阴险落魄书生,如今正在沉思,不知又在思索着什么阴谋诡计。 这种感觉,让他们很不舒服。 但让他们束手就缚,心甘情愿地低头认输,这却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赵无忌刚才嘲讽他们都是垃圾,一旦他们认输,那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垃圾? 在座众人,尤其是那五名内定入选之人,如施琅,权贵之子,富贵公子等人,如何会在赵无忌这样的一个落魄书生面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 于是,在刘双和施琅尚未开口的时候,手持折扇,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站了起来。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四章解决办法 富贵公子一脸居高临下态度地望着不远处的中年落魄书生。 换了以往,这种人,富贵公子当真是都不带拿正眼看一下的,而如今,这个猥琐阴险的中年男子,居然犹如一只癞蛤蟆一般,想要吃到如天上月亮般美丽的李恬儿小姐。 也逼得这位富贵公子不得不挺身而出。 是可忍,孰不可忍! 绝不能让这个癞蛤蟆得逞!富贵公子在心中想道。 “哈哈哈哈哈。”富贵公子先声夺人,也是以一阵大笑开场,企图压制住赵无忌如今正高涨的气势。 停了笑之后,富贵公子顿时便是一声怒喝。 “大胆刁民,居然胆敢诬陷我等数人是垃圾,这泥沙淤积问题,我等固然是解决不了,但是你就能解决么?” “李会长询问的,乃是有关月港的发展策略,却不是该不该放弃月港,解决不了泥沙淤积的问题,解决不了月港的发展,回答不上李会长的问题,那你岂不也是一个垃圾?”富贵公子声色俱厉地喝问道。 嗯,泥沙淤积的问题,我们是解决不了,但若是你也解决不了,那大家不就是平手了么? 且看你这只癞蛤蟆,如何能吃到高贵美丽的李恬儿! 众人听了富贵公子的一番话,立即都对此人肃然起敬。 原本以为这人是依仗家中富贵的纨绔子弟,如今听他一番话,有理有据,反守为攻,这言辞,很犀利啊。 赵无忌看着不远处,一脸脑满肠肥,一身锦衣的富贵公子,并未因其犀利的言辞,脸色有什么变化。 “敢问这位犀利哥,高姓大名?”赵无忌问道。 富贵公子冷哼一声,“本公子的大名,岂是你等乡间野人所能得知的?废话少说,本公子只问你两点!” “第一,你可能解决月港淤积问题?” “第二,回到李会长的问题上,在月港淤积的条件下,你会如何发展月港?” 富贵公子不愧犀利哥的称号,句句言辞,犀利如刀。 在其余八名士子充满仰慕的眼光中,富贵公子负手而立,眼中露出傲然之色。 赵无忌含笑看着富贵公子,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脸上笑嘻嘻,心里p。 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垃圾而已,你说你又夺魁无望,这时候替刘双和施琅跳出来,替他们阻止本官,你说你是不是傻?赵无忌在心中暗自腹诽道。 在众人看来,这位一肚子阴谋诡计的落魄书生,养气功夫当真了得,即便在富贵公子如此声色俱厉地呵斥下,他依旧是面色不改,保持微笑。 再度环顾众人一眼,在施琅,刘双警惕的目光中,在李泰文饱含期待的眼光里,赵无忌终于缓缓开口。 “在下看来,这两个问题,其实还是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发展月港,应采取什么样的对策,这个问题,其实在下刚才已经说过了,便是放弃月港。”赵无忌说道。 众多士子顿时又是一阵愤怒,还好李泰文及时开口,替赵无忌解了围。 “张公子请继续,老夫愿闻其详。” 赵无忌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个时候,却是不得不拿出真功夫了。 伸出三个手指头。 “对于如何发展月港,在下有三策。” 众人一阵哗然,心想这落魄书生,居然会如此胡吹大气。 不但他宣称自己有办法,还企图说出三个办法。 不过他们都很冷静地没有开口,因为赵无忌还没有说完。 等待敌人出招,露出破绽后,再一举击破对手,这才是后发制人的精髓。 不知不觉间,九名士子默默地抱成了团,站在同一立场上,准备全力狙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猥琐中年书生。 “第一,淤积问题,非人力可解,是以唯有放弃月港,另选他地,月港众商家离开此地,全力经营新港口。”赵无忌说道。 “那先生以为,新港口应在何处?”李泰文禁不住出声问道。 “厦门港。”赵无忌的回答十分简洁。 因为赵无忌知道,厦门港距离月港最近,从地图上来看,不过是几十里地,搬迁并不会对众商家以及外来海商带来太多的不便。 赵无忌虽然不了解厦门港,但此地既然能成为后世福建的四大港口之一,显然定是有它的种种优势和长处,选择距离最近的厦门港,赵无忌笃定自己不会错。 听到赵无忌推荐的是厦门港,李泰文不禁微微颔首,露出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神色,显然他也曾在心中,衡量过转去厦门港发展的可能。 赵无忌的话语继续在李府偌大的客厅内响起。 “其二,在下建议,月港应加强和其他港口,尤其是钦州港的联系与合作,借助钦州港之力,合力对外,共谋发展。” 啪的一声,富贵公子用力一拍桌子,挺身站起,怒道:“一派胡言!” “众所周知,钦州港乃是我朝第三个通商口岸,与本地月港,乃是竞争对手关系,你一个破落书生,胡说八道,居然鼓吹月港与钦州港结盟发展,实在是居心险恶!” 转头望向李泰文,富贵公子脸上皆是怒色,“请李会长速速将此荒唐无状之人赶出此地,在下实在羞于与此人为伍!” 李泰文皱眉看了富贵公子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的知府卢壁见状,心知李泰文为难,于是便开口呵呵一笑,“周公子请息雷霆之怒,且先让此人将话说完。” 眼看是知府大人亲自出来解围,富贵公子虽然心中愤恨不平,却也只能怒视赵无忌一眼后,无奈坐下。 “在下之所以主张月港商家与钦州港商家合作,共谋发展,自有在下的考虑在内。” “月港的贸易对象是倭国和南洋诸岛,而钦州港的贸易对象则主要是印度,安南等地,两座港口之间距离遥远,贸易对象不同,并没有直接的冲突,两者合作,反而可以达到互补的效果。” “就比如倭国运来月港的铜,广西那边就很需要,而广西那边的便宜布匹,在福建这边,销量也很好,这就是典型的双方合作,互利互补的例子。” 赵无忌脸色沉稳地说道。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五章最后环节 赵无忌继续侃侃而谈。 “是以,在下以为,月港发展的第二条路子,便是积极地对外交流,加强和其他港口如钦州港,广州港的合作,把商业规模慢慢作大,从而赚取更多的利润。”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月港之所以能发展到今日这样的繁华光景,不就是因为月港包容,接纳了来自大明乃至海外各地的海商,而他们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商品,也进一步地推动了月港的进一步繁华富庶。” “月港既然连番邦的海商都可以接纳,为什么不可以接纳同为通商口岸的其他港口商家呢?” “至于更多的,应该如何联系其他地方的商家,共同发展,因干系重大,涉及到一些商业上,在下的一点小小心得,是以在下便不多说了。” “李会长若是有兴趣,改日在下愿单独与李会长谈及此事。”赵无忌很谦逊地说道。 李泰文听了,频频点头,“张公子言之有理,这确实是一条可行的发展之路,老夫对张公子的思路很感兴趣,来日老夫定会上门请教。” “最后是第三点,”赵无忌扭头向着施琅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一笑,“在下与施将军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以为,月港商家参与到台湾岛的开发中去,确实是一条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在下也主张开发台湾岛。” 施琅眯着眼瞥了一眼赵无忌,脸色有些傲慢,随即他冷哼一声,说道:“张兄台,很抱歉,这条路虽好,却只有本将能走,换了你,却是走不通。” “德弗里斯先生乃是本将的知交好友,开发台湾,他只愿和本将合作。”施琅冷冷地说道。 施琅此举,正是为了突出他自己的重要性,同时也侧面暗示李泰文,离了自己,他们月港商家将根本无法参与到开发台湾岛的大计中去。 李泰文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施琅一眼。 赵无忌毫不畏惧地迎着施琅的傲慢目光,嘴角慢慢上勾。 “哈哈哈哈哈哈。”赵无忌蓦地再度爆发出了一阵大笑,“施将军此言差矣!” 听到赵无忌那仿佛带有魔性的笑声,施琅气得差点想拍桌子,但他随即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乃是要迎娶李恬儿,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失态,于是他便只得强自压抑怒气,忍了下去。 施琅闷哼一声,“张富贵,你又在笑什么?” “哈哈,不好意思,在下每当看到好笑的事情,就禁不住想笑。”赵无忌淡淡说道。 “你是怀疑本将和德弗里斯先生的友谊么?”施琅阴恻恻地问道。 “不,施将军,你误会了,在下从未有此怀疑。”赵无忌说道。 施琅脸色稍缓。 “在下只是想问施将军一个问题,这些红毛夷,不辞万里,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我大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番邦野人,哪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银钱而已。”施琅不屑地说道。 “施将军说的没错,这些红毛夷之所以来到我大明,目的便是为了赚钱。”随即,赵无忌对着李泰文拱手施礼,“李会长,在下对您所提出的问题,已经皆都阐述完了。” 李泰文含笑对着赵无忌点了点头。 赵无忌于是便坐了下去。 施琅顿时便一脸愕然。 这就答完了? 坐在施琅右侧的刘双皱着眉看了那名落魄中年书生一眼,心中却已明白了他刚才的言外之意。 红毛夷前来大明,为了便是赚钱。 是以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并不介意合作对象是谁。 若是合作伙伴是施琅,那样固然很好,但他们对月港商家直接与他们接触,却也不会排斥。 他们来到这里,目的是为了赚钱,至于是和谁赚钱,那跟他们有关系么? 随着赵无忌的坐下,此次的李府选婿大会,也已经到了尾声。 十名士子已经针对李泰文的考题,一一作出了自己的回答,下面便是选拔优胜者的时候了。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士子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李泰文身上。 李泰文微微一笑,轻咳一声。 大多数士子的心顿时就被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只有施琅,刘双,赵无忌三人,依旧是一脸镇定的神色。 李泰文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对着知府卢壁和同知刘志学两人拱手行礼。 “今日这些年轻人的表现,可谓是精彩纷呈,令人赞叹不已,两位大人皆是我漳州一地的父母官,德高望重,小人不才,冒昧敢请两位大人,替小老做个择决。” “哈哈,”知府卢壁摸着颔下的三缕长须,先是笑了笑,随即大有深意地看了李泰文一眼。 “此乃李会长家事,本官本不应发表什么看法,不过李会长既然开口,本官也就勉为其难地说上几句,施将军乃我朝海疆重将,为人忠勇果敢,能力超绝,刚才提出的开发台湾岛更是神来之笔,是以,本官以为,本次终试的优胜者,应是施将军。” “当然,呵呵,此乃你李泰文的家事,本官的意见,仅供参考,仅供参考,呵呵,做不得真的。” 发言之前,卢壁对李泰文的心思颇是揣测了一番,李泰文在终试中,刻意维护偏袒施琅,也都被卢壁看在眼里。 显然,李泰文最相中的士子,便是施琅。 至于那三十多岁的老书生,一脸穷酸的样子,不但长得一般,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样的一个人,虽然他说的很对,提出的对策也很有道理,但是,这又和择婿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择婿,又不是为国择才。 于是卢壁便无视赵无忌的表现,直接点了施琅的名字。 但卢壁毕竟是官场老狐狸,他最后说的那一句,又给李泰文留下了充足的回旋余地。 反正是你李家的女婿,到最后若是我定的人选不如你意,你大可无视我们的意见,选你自己喜欢的就是。 反正你们李家选谁做女婿,与我卢大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李泰文微微颔首,拱手对卢壁施礼,“多谢卢大人为小老择婿,提出了宝贵建议。” 随即李泰文将目光转向刘志学。 “这个,小老也请刘大人发表下看法罢。” 刘志学呵呵一笑,想了想,便也学着卢壁的样子,笑道:“此乃你李家的家事,李会长自行择决便可,若是问本官的意思,嗯,本官觉得,这个秀才刘双,很不错。” “为人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有孔孟谦谦君子之风,甚得老夫喜爱。” 李泰文再次拱手道谢。 两名大人一人一个人选,全然将表现最好的中年落魄书生张富贵排除在外,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其余士子的脸上,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 就是嘛,财雄势大的月港商会会长择婿,要么选施琅这样的朝廷重将,要么选刘双这样的年轻俊秀,至于那个老书生,就像是个癞蛤蟆一样,卑微,丑陋,他想吃到李恬儿这只美丽的白天鹅,那是想都别想。 随后众人便将目光投到了坐在下首的李夫人和李恬儿身上,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该她们两人发表意见了。 刘双望向李夫人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期盼之色。 李夫人一直都很喜欢刘双,对女儿和刘双的接触,也抱着不反对的开明态度,她的表态,对刘双可谓是非常重要。 卢壁,刘志学,李夫人,李恬儿,李泰文一共五人,五人就是五票,若是李夫人也支持刘双,则刘双就能得到两票,在最终独占魁首的道路上,前进一大步。 李夫人的脸色,温柔恬静,她的目光在施琅,刘双,富贵公子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了队列最末尾处的赵无忌身上。 “妾身觉得,这位张公子,才学非常的不错,妾身很欣赏他。” 李夫人温柔的声音,听在刘双的耳中,却宛若惊雷一般,顿时便将他震撼得不轻。 不光是刘双,施琅等人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他们谁也没想到,李夫人最终选择的,居然会是张富贵。 明明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她最欣赏的应是刘双才是。 赵无忌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总算得到宝贵的一票了,庆幸之余,也暗道自己送的玻璃樽以及葡萄酒,果然是物超所值,估计在打动丈母娘的心扉上,出了不少力。 李夫人说完话,飞快地瞥了一眼李泰文,随即便低下了头去,只是望着自己面前的案几。 其实赵无忌也猜错了。 李夫人之所以选择赵无忌,其实是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点,她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女人,同时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赵无忌在刚才的表现中,确实明显要比施琅和刘双更胜一筹,既然是李府的公开选婿,她自然是要维护自家相公的名誉,不想给人落下一个处事不公的名声。 第二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李夫人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华夏女性。 对李夫人来说,夫君李泰文,便是她的天。 凭借对自己丈夫多年的了解,结合刚才李泰文的表现来看,李夫人以为,自己丈夫最欣赏的人选,应就是这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书生。 刘双只得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李恬儿,在他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下,李恬儿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羞红了脖颈。 “恬儿,选我,选我。”刘双似是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 李恬儿低着头,心乱如麻。 平心而论,这些人中,她最有好感的,便是年轻俊秀而又温和有礼的刘双,更何况自己还和他有着婚约在身。 除了刘双之外,非常意外的,又老又丑,还很穷酸的中年书生张富贵,却也让李恬儿感觉到自己的心弦,被他一下一下地拨动着。 羞红了脸的李恬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为何自己每看到这个中年书生,便有一种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 一片寂静中。 李恬儿似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呯呯直跳。 “恬儿,你的看法呢?”李泰文宽厚又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 李恬儿抬起头来,却又迎上了刘双那火热的目光,羞得她急忙再度低下头去。 “恬儿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就是。”李恬儿说道。 刘双的脸上,再度露出了失望透顶的神情。 事到如今,施琅,刘双,赵无忌三人再度打成平手,每人都是一票在手,是以最后李泰文的意见,将会一锤定音。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六章摊牌 李泰文微微地抬起头,他的目光从最左侧的施琅身上慢慢掠过,接着是刘双,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一直看到最右侧的赵无忌。 李泰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准备公布选婿结果。 李泰文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宛若是一道惊雷。 “小女的婚事,多谢诸位前来捧场,小女的佳偶,李某已然选定。” 李泰文望向张富贵,这位相貌平平的中年书生,眼神有些迷茫。 事到如今,他也有些拿不定自己的选择是错还是对。 “本人的选择是,张公子。” 众人一片哗然,无数或羡慕,或震惊,或嫉恨的目光,皆都投在了这个三十余岁,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书生身上。 李夫人望着岁数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新女婿,她的脸色同样复杂,而一旁的李恬儿吃惊过后,却是娇羞地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嫁给这名男子,似也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局。 冥冥之中,她选择了信任。 对自己父亲的信任。 刘双那俊秀的面孔突然变得极为扭曲,原本温文尔雅的气度慢慢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则是望向赵无忌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嫉恨之情。 施琅脸上的失望之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不过结局虽然沮丧,但对施琅来说,却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 但他身旁右侧不远处的刘双显然不是这么想。 震惊过后,刘双慢慢地变得愤怒起来,他的双目似是要喷出怒火般,他死死地盯着李泰文,道:“李会长,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怀有成见,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为了破坏我和恬儿的婚事,居然会想出这么一个阴险的法子!” 李泰文脸色骤然便是一沉,他低声喝道:“刘双,你是疯了不成?老夫择婿,一切都是光明正大,何来阴险一说?” “哈哈哈哈,”刘双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他将目光转向李恬儿,眼中布满血丝,“恬儿,你就心甘情愿嫁给那个来历不明的中年书生么?” 李恬儿有些羞恼地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哈哈哈哈哈。”刘双再度爆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笑声中充溢着满满的疯狂之意。 一旁落选的几位士子顿时便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虽然今日没能成功抱得美人归,但到最后能看这么一场疯狂的大戏,却也是值了。 “刘双,李会长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我是你,此刻便会乖乖地闭口不言,最终或许还会落得一个较为完美的结局。”角落里突然有人出声,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张富贵,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已经如愿以偿了么?”刘双厉声喝道,“你的身份不清不白,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身份!我可是知道,你当时都没有报名,你的一切信息,根本还没有得到李家的审核!” 赵无忌顿时便是一滞,与此同时,一道道或幸灾乐祸,或是怀疑审视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施琅皱着眉头望着这位今日独占花魁的士子,脸色凝重,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无忌脸上露出迷惑不解和气愤的神情,心中却开始紧张地思忖起脱身之策。 “哼哼,好一个赛孟尝,好一个一诺千金!实际却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这个来历不明之人,一定是你们李家找来,用来推脱我的幌子对不对?” “否则,月港淤塞这样机密的事情,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怎么会知道?”刘双厉声质问道。 众多士子们半张着嘴巴,一会看看刘双,一会看看李泰文,不知道该相信谁。 听了刘双的话语,施琅看向李泰文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呵呵呵呵,刘公子误会了。”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老者笑声,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同知刘志学。 刘志学抚着胡子,有些同情地看了刘双一眼,随即方才含笑望向赵无忌,温声问道:“老夫年纪大了,一时记忆也有些大不如前,故人之子就在眼前,老夫竟也是刚刚方才辨认出来。” “张富贵,你的父亲可还好吗?”刘志学含笑问道。 赵无忌怔了一怔,抑制住心中的极度惊讶,电光火石之间,他马上便有了决断。 “承蒙刘大人惦记,父亲身体尚好,他常常和在下提起刘大人,每当说起刘大人的才学和人品,家父都是极为钦佩。”赵无忌恭敬说道。 刘志学点了点头,手抚长须,看着赵无忌,眼中露出慈祥的神色。 “好,好,”刘志学手抚长须,扭头看向一旁的李泰文,道:“李会长,此人乃是老夫的故人之子,身份并无问题,老夫可以担保。” 李泰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急忙拱手施礼,道:“老大人的故人之子,在下岂敢怀疑,只可恨这刘双胡乱攀咬,信口雌黄,却是辛苦了老大人。” “无妨,无妨,”刘志学摆了摆手,不经意地说道。 随即刘志学又面色和蔼地看向刘双,“刘公子,你误会了,此人不是什么李府的托,此人的身份,也没有问题。” 刘双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今日受到的刺激,实在是有点多。 有一府同知刘志学为赵无忌担保,显然,赵无忌的身份已经得到了无可置疑的官府背书,并且刘志学作为同知,他的话语,也隐隐代表了漳州官场的态度。 赵无忌看了刘双一眼,心中也有杀意隐现,他也没想到此人色令智昏,居然胡乱攀咬,差点影响到了自己刺杀施琅的大事。 赵无忌像是被人污蔑后,重获清白般露出些许激动之色,向李泰文拱手施礼,声音恭谨。 “在下原本并未准备参加李会长的此次择婿选拔,在下原本乃是陪同学生,前来应试的,只是在数日之前,在下曾有幸偶然见过李小姐一面,惊为天人,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以在下便起了爱慕之心。” “前日在下在陪同学生应试的过程中,临时起意,报名参加了选拔,以至招致刘双误会,有所唐突之处,还请李会长多多包涵。” 李泰文微微颔首,“此事老夫早已知晓,贤侄不必多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刘志学会在这关键时刻帮助自己,但赵无忌一直秉承的信条便是绝不把自己成功的希望,悬于他人之手,在这片刻时间里,他已经想到了应对刘双诘问的办法。 “在下家世清白,虽然在下乃是游历来此,在此地并无熟人,但家父与青州知府史可法大人,当年曾有一段同窗之谊,在下的身份,史大人也是一清二楚。” “刘公子,做事不要太绝,留一丝余地,对人,对己都有好处。”赵无忌顺便规劝了刘双一句。 众所周知,史可法为人最是耿直方正,从不徇私,赵无忌将他抬出来挡箭,可以最大程度地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反正赵无忌要的只是今日刺杀施琅的半日时间,只要拖过今日,便是身份暴露,那也没什么影响。 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做李家的女婿。 刘志学望着赵无忌,目光中似有一丝诧异之色闪过,只见他脸色含笑,连连颔首不止,似是因看到故人之子,而十分的高兴。 李泰文神色更加缓和,而刘双则像是遭到重重一击般,身子猛地一晃。 他望向李恬儿的目光中,顿时便带上了无穷的留恋和悲伤之意,李恬儿则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刘双猛地探手入怀,从怀中扯出来一张略微有些发黄的文书来! 狰狞的目光在现场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李泰文那秋水无波的镇定面孔之上,看到李泰文的镇定神态,刘双心中愤怒更甚。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一诺千金!李泰文,我与李恬儿当初指腹为婚的婚书就在这里,你为何嫌贫爱富,横生枝节,阻挠我和李恬儿的婚事!” 刘双咄咄逼人地望向李泰文。 看来市井中的传言果然是真的,刘双果然与李恬儿有过婚约! 在场的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卢壁和刘志学的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 这下,便是他们两人,也想不出办法帮李泰文解围了。 今日在这么多的士子面前,在知府,同知两位大人面前,李泰文的处境也是极为尴尬,他若是不承认这份婚书,那他的面子,他一诺千金的名声,可就尽数毁在这里了。 震惊之下,顿时场内一片寂静,只有刘双粗重的呼吸声,显得尤为突出。 李泰文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刘双,他的目光很复杂,其中似乎糅合了很多情绪,但他并没有马上开口。 突然,有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刘双,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刚才就劝告过你,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只可惜你色令智昏,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 赵无忌慢慢地从人群中踱步出来,皱眉望着刘双,他脸上的表情,和李泰文一样的复杂。 “李会长原本给你留了一条生路,只可惜你却不断作死,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在下便送你一程罢了。” 转过身去,望向李泰文,赵无忌深施一礼,问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李会长,证据,已经拿到了吧?” 李泰文有些惊讶地瞥了赵无忌一眼,他犹豫了半晌,方才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回了同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你猜的……,没错。”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七章朱门酒肉臭 赵无忌和李泰文两人的对话,十分的晦涩,让在场的众人听得都是一头雾水。 证据?什么证据?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 只有刚才还怒气冲冲,咄咄逼人的刘双,此时却像是被赵无忌说中了他心中某件极为隐秘的心事一般,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惧怕之色,他身上的气势也仿佛突然减少了几分。 “若在下猜的不错,此次终试的试题泄露,也与此人有关?”赵无忌看了李泰文一眼,继续问道。 站在李泰文身后的中年男子顿时身子便是一颤,而其余九名参选士子的脸上,也都突然出现了不安的神色。 李泰文脸上震惊之色更重,他睁大双眼,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看着对面中年书生那似是闪烁着无尽聪慧光芒的双眼,思忖片刻后,方才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贤侄高才,远出老夫所预料,却不知贤侄的判断依据是?” “猜出这一切,并不困难。”赵无忌笑了笑,慢步走向刘双,刘双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在赵无忌的逼近下,连连后退。 赵无忌停下了脚步,稳稳地站在距离刘双身前不远处。 刘双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么?”赵无忌看向刘双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同情,“因为你看错了李会长。” “李会长白手起家,从无到有,能创下这么大的一片基业,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没有起错的外号,李会长人称赛孟尝,一诺千金,重情守信这方面,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赵无忌说道。 “那他为何会反悔我和恬儿的亲事!”刘双嘶声低吼道。 此事当初也让赵无忌非常迷惑和不解,因为赵无忌知道,有一种人,会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尤其是对于白手起家的李泰文来说,信用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应是爱护名声,胜于爱护自己其他一切。 所以李泰文对刘双不冷不热,而后更是做出了当众选拔择婿的举动,其背后的动机和原因,赵无忌一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随后赵无忌很快便联想起了有关刘双的那则传言,据说当时刘双与他家中的俏丽丫鬟有了私情,那丫鬟更是为了他而怀孕,但在刘双考取功名之后,那丫鬟为了不拖累刘双,黯然离家出走,从此踪迹不见。 赵无忌马上断定,此中必有蹊跷,而此事也一定和李泰文悔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双,你自己做下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么?”赵无忌有些鄙夷地看了刘双一眼,厉声说道:“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不惜杀害你当初曾热恋过的女子,与她腹中的胎儿,刘双,你可真是人面兽心之徒!” 刘双瞳孔猛地缩小,怔了一怔之后,他怒视赵无忌,神色暴怒无比,“张富贵,你岂可如此血口喷人!你只不过靠着猜测胡说八道而已!那只是有人为了阻挠我和恬儿的婚事,故意放出来的流言!” 赵无忌哼了一声,丝毫不理会暴怒中的刘双,继续说道:“杀害曾经爱过的女子,做出人面兽心的行径,这便可以完美地解释清楚,为何一向爱惜名声胜过一切的李会长,会宁可背上嫌贫爱富的名声,也不愿履行婚约,将女儿嫁给你。” “因为他不想自己心爱的女儿,嫁给一个见利忘义,丧心病狂之徒!”赵无忌猛地转头,紧紧盯着刘双的双眼,厉声说道。 刘双顿时便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当然,如你所说,根据流言做出的判断,不过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可信度并不是很高。” “然而在后来,你我的初次相遇,你对李恬儿的关切呵护,更让我确认了一点,那便是你对女人非常熟悉。” “哼哼,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居然会对女人如此熟悉,这也从侧面佐证了,当初的丫鬟出走事件,可信度非常之高。” “然而在今日,在施将军的压力下,你急于求成,露出了最大的破绽!” “刚刚,面对李会长所出的试题,在座众人中,以你的回答,数据最为详细,论证也十分有力,显然,这些数据绝不可能是你今日,甚至是数日时间,便可以轻易调查得来,而是因你对李会长的家产早已垂诞三尺,在追求李恬儿之前,你已经对李府的一切情况,做了长期的,详细而周密的调查。” “这说明,你想娶李恬儿的真正目的,绝不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是为了通过她,继承她父亲留下的万贯家业!”赵无忌看了脸色愈发狰狞的刘双一眼,冷笑了一声。 “只可惜你过分卖力,反而暴露出你觊觎李家家产之心,这也让李会长更加坚定了,不选你为婿的决心。” “当然,以上的一切,都不过是本人的猜测而已,并无实据。” “卢大人说得非常有道理,今日乃是李府择婿,选什么样的女婿,全在李会长的一念之间,我等众人今日的种种表现,其实都不足以作为最终取胜的根本凭据。” “然而李会长却依旧通过今日的表现,不顾你有婚书在手的情况下,而选择了在下,这种不顾一切的决心,使得在下最终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前面的所有猜测,都是正确的!” “也唯有如此,才能完美解释李会长今日的举措!” “所以我才会询问李会长,可有你杀人的证据,而李会长也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赵无忌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在簌簌发抖的刘双,一甩衣衫,对着李泰文拱了拱手,随即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该说的话,他都说完了。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赵无忌刚才说的一番话,非常有说服力,而如今脸色灰白,浑身也在不断颤抖的刘双,其举动也证实了赵无忌的猜测,应该没有错。 知府卢壁,同知刘志学两人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他们看着惊慌失措的刘双,一时间也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坐在刘双右边的富贵公子,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向旁边退去,似是想远离这个杀人凶手。 李泰文望向赵无忌的目光中,满是震惊和钦佩,他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书生,居然能通过一些断续的蛛丝马迹,便能看透这么多的事情。 一片寂静中,赵无忌再度开口,“李会长,刘双适才答题,准备极为充分,在下冒昧大胆猜测,刘双应是提前获知了试题,而得知试题泄露的李会长,又不想更换这道试题,是以索性便故意将试题公开泄露出去,让我等在同一个起点,重新开始,是也不是?” 片刻之后,李泰文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回答赵无忌的话,却是望向刘双,“刘双,你的事情,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那丫鬟的尸骨,我已派人找到了,原本我念你是故人之子,想对你网开一面,是以只是放出丫鬟失踪的流言,想让你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执着和疯狂。” 刘双顿时便是身子剧震,随即他的一颗心,便猛地向下沉了去,片刻之后,面带绝望之色的刘双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知府卢壁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杀人嫌犯给本官带下去,带回府城,严加审问!” 很快便有李府家丁上前,将瘫成一团烂泥似的刘双给拖了出去。 “刘管家,你跟了我,也有三十年了,一会去账房支取二百两银子罢。”李泰文低下头,慢慢说道,随即他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目光望向面前的案几。 身后一脸惭色的中年人脸色颓然,似是突然间老了十余岁,听了李泰文的话后,他先是怔了怔,随后便来到李泰文面前,咚咚咚地接连磕了几个响头,掩面而去。 “贤侄之才,堪称惊艳,能得你为婿,实乃老夫的福气。”李泰文望着赵无忌,含笑说道。 赵无忌顿时便是心中一松,知道自己此行的目标,终于成功了一小半。 只是接下来手无寸铁的他,该如何刺杀施琅呢? 小半个时辰之后。 李府偌大的客厅,经过众多仆人的一番布置,比起从前,俨然已经是换了一个地方的感觉,变化极大。 原本的青石地面,如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猩红色的,描绘着繁琐细碎精美花纹的波斯地毯,而各个窗口处的窗帘,也被换成了欧罗巴大陆典型风格的落地窗帘。 古色古香的太师桌椅皆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在欧洲流行的一个个方桌,圆桌,和长桌,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香味扑鼻的菜肴小吃,令人闻之食指大动。 赵无忌也想不到,在李府,居然能吃到如此正宗的西餐。 鲜美的鹅肝,带着缕缕血丝,冒着热气的牛排,切得整整齐齐的面包片,赵无忌在这里居然还看到了奶酪。 询问了一旁的仆人几句后,赵无忌方才知道,李府居然还有专门的夷人厨子,并且还不止一人。 并且那仆人还颇为自豪地告诉赵无忌,为了今日的这场酒宴,仅仅是鹅肝那一道菜,便杀了七十多只大鹅。 只取鹅肝,并且只挑出了最肥美的二十副鹅肝,其余弃之不用。 房间里到处都是充满西方宫廷味道的银质餐具,餐刀和叉子取代了筷子,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银光闪烁。 虽然此时正是中午,但为了更逼真地营造那种欧罗巴大陆的气氛和风格,所有的落地窗帘都被打开,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一个个银质烛台上,白色的牛油蜡烛不断地吞吐着熊熊的火焰,将屋子里映照得一片辉煌。 殷勤的仆人们,穿着一身西式燕尾服,手持托盘,将托盘中盛满鲜红葡萄酒的高脚酒杯,一一递给在场的各位来宾,随后他们便会恭谨地站在墙角处,等待贵宾们的吩咐。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着,说笑着,时不时抿一口杯中的美酒,再随意地取一块精美的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着这份难得一遇的西式奢华。 望着眼前的盛景,赵无忌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这份奢华,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七十万名百姓在青州府正挣扎在生死边缘,时刻都有饿死冻死之忧,与今日李府的奢华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他们还好,还有官府组织赈济,也算是能勉强度日。 但大明北方很多的地区,由于天灾和流贼的侵害,以及当地官府和地方劣绅的剥削,老百姓民不聊生,饿死冻死简直如同家常便饭,为了生活主动卖身为奴之人,更是举目皆是。 但是在江南的大部分地区,却依旧是一副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富人们拥有大量的奴仆,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奢豪生活,醉生梦死。 前几日赵无忌便曾听说过,月港某位官员前去朋友家做客,主客一共仅仅三人,厨房却准备了十八头鹅,七十三只鸡,猪肉一百五十斤。 如此之多的食物,赵无忌也不知道三个人如何能吃得下,不过听传言说,那七十三只鸡,真正端上桌的,只有鸡头。 三人只吃鸡头。 一边是穷苦百姓欲喝稀粥度日都难以保证,另一边却是富豪们一掷千金,大肆攀比,铺张浪费。 少数人占据了越来越多的资源,而更多的人几乎一无所有。 不同阶层急剧的尖锐矛盾,激烈冲突,赵无忌以为,这才是大明王朝灭亡的真正原因。 满清只不过是一个外因而已,真正杀死大明王朝的,正是王朝自己。 各地藩王多如牛毛,占据了大量的良田土地,而朝廷中的官员,如今也人人追求奢豪,喜欢享受攀比,是以方才会贪腐之风盛行,风气奢靡而败坏。 两袖清风,一腔正气之人,在官场上反而会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被人抱团疏远,人人避之不及。 而官员告老还乡之后,乡里人士问起,亦是只问此番做官,捞了多少钱,捞得多的,人人羡慕,两袖清风者,则会被父老乡亲给看不起,笑为痴者。 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不敬人品,敬衣冠的王朝末年。 这是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王朝末年。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八章酒会开始 虽然知道李泰文今日举行的这场酒会,对于他的偌大身家来说,已经属于相当克制,但赵无忌的心中,依旧有些黯然和难过。 自己在前方,打再多的胜仗又有何用?难道自己舍生忘死地在前方拼杀,战场上无数英勇将士的牺牲,只是为了保护这些穷奢极侈的富人以及官员们的利益么? 只要大明内部的制度没被理顺,官场没有得到澄清,贫富差距依旧不断扩大,那自己便是取得再多的辉煌战绩,也没有用。 即便自己能荡平满清,但也会有下一个,甚至更下一个满清出现,只要大明内部的腐朽没有解决,王朝便始终都有随时覆灭的危险。 秦始皇一统六国,精锐的秦兵兵锋所指,所向无敌,燕国赵国魏国等强国,在秦国的强大武力下,纷纷俯首称臣,化为焦土一片,天下归一,万民宾服,那是何等的武功赫赫。 但陈胜吴广一声怒吼,揭竿而起之后,在这些破衣烂衫,手持锄头木棒的农民造反以后,强大无比的秦国只传到二世,便宣告灭亡。 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被人攻破的,真正击败大明的,只能是这些大明内部的既得利益者和豪绅地主阶级。 望着杯中血红的葡萄美酒,嗅着淡淡的酒香,赵无忌摇了摇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赵无忌决定,了结了此番的事情后,一定要在自己掌控的广西一地,开展一场从上到下的,轰轰烈烈的彻底改革。 小修小补已经无济于事,必须要有一场巨大的,犹如暴风骤雨般的变革,方能解决目前大明所面临的种种危机。 将思绪从遥远的将来收回,赵无忌镇定心神,貌似随意地向偌大客厅中某处飞快一瞥,在一处角落,施琅一个人静静伫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亮的烛光将施琅孤零零的身影拉得细长,映照在背后的白色墙壁上, 心不在焉地轻轻晃动手中的高脚酒杯,施琅的脸色在烛火的跳动照耀下,有些阴晴不定。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有些不安。 此番的月港之行,出现了太多他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这在他二十多年的海盗生涯中,也不多见。 施琅外表粗豪,内心却非常谨慎小心,他做事最喜欢谋而后动,往往在一切准备妥当,看似天衣无缝之时,他才会果断出手。 是以施琅一向是不动则已,一旦他筹划的攻势发动,则定然是石破天惊,锐不可当。 便是郑芝龙这样的绝代枭雄,也死在了施琅精心筹划的毒计之中。 施琅对郑家的反意,蓄谋已久。 郑家与倭国关系很深,而作为郑家的主力大将之一,施琅也不可避免地与倭国有过很多密切的来往。 倭国的那种‘下克上’的风潮,让施琅颇为迷醉不已,深深认同。 霸王,永远只能是最强的那一个,若是做不到最强,被人取而代之,那也是人世间的常态。 施琅信奉弱肉强食的道理,岂不见,自然界的狼王,狮王,一旦老去,衰弱无力,立即便会有更年轻,更强壮的狼或狮子出现,与老王大战一场后,咬死咬伤老王,自己则加冕为新的狼王狮王。 施琅并不认为自己造郑芝龙的反,刺杀郑芝龙有什么过错。 要怪,也只怪郑芝龙实力太弱,没有躲过自己的刺杀,他并不配当这个东亚最大海商力量集团的领头人。 施琅在心中暗自想道。 左手轻抚腰间,摸着华丽长衫下面,那套结实坚固的铠甲,施琅心下稍安。 整个客厅中,只有他以自己是武将身份为由,穿戴了甲胄,携带了武器。 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柄锋利的长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不过虽然有利剑和甲胄护身,但施琅仍旧决定,早早结束这场月港之行,速速返回自己的据点,既然娶不到李恬儿,他留在这里,并没有太多意义。 虽然施琅自己也不相信,会有人能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威胁到全副武装的自己。 但他依旧打算尽快离去。 施琅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之处,纯粹只是出于他一向的小心谨慎心思而已。 将杯中美酒凑近嘴边,施琅轻轻抿了一口葡萄酒。 鲜红的酒水入口,施琅感觉有点酸,有点涩,完全让他接受不了。 他只喜欢那种辛辣的烈酒,可以让人消除烦忧,忘记痛苦的烈酒。 施琅摇了摇头,他也搞不懂那些西方蛮夷为什么会喜欢喝这种酒,心忖果然不愧是蛮夷之人,这喝酒的口味也是如此的粗鄙不堪,令人生厌。 学着其他宾客一般,施琅轻轻晃动酒杯,将目光投向客厅正中那因觅得佳婿而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李老头,以及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天姿国色,微微低头娇羞不已的绝色美女,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嫉意。 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奉上合作开发台湾岛这个大礼后,李恬儿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却没想到,先是刘双出乎意料的表现稳稳地压制住了自己,随后又有张富贵异军突起,击败自己和刘双,一举夺得美人芳心。 今日的变数,委实有些太多。 稍后与李老头礼貌寒暄过后,施琅便打算速速离去。 只是在临行之前,李老头的这个面子,他施琅必须要给。 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在官场上,施琅依旧有很多要倚重到李泰文的地方。 喧哗的场中,慢慢地变得寂静了下来。 一个衣着普通,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青衫书生,在众人羡慕或是嫉妒或是不屑的目光注视中,慢慢地走到客厅正中,站到了李泰文的身边。 烛光照耀下,李泰文的老脸有些发红,他的右手稳稳地端着手中酒杯,心满意足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书生。 此人之才华,当真是深不可测,无论是对月港发展的见解,还是仅仅凭借猜测,就对刘双奸谋的洞悉,都显示出了此人高人一筹的聪明头脑,自己的这次择婿,算是意外地捡到宝了。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九章接触 李泰文的眼角余光望去,看到一旁爱女李恬儿的娇羞模样,显然她对这位张富贵,咳咳,张公子也是颇有好感,念及此处,李泰文脸上喜色更深。 能得到这样的一个才华惊人,女儿也很喜欢的优秀士子作为自己的女婿,此番的择婿行为,堪称是完美收场。 嘈杂的声音慢慢消失,众人逐渐将目光投向站在房间正中的李家父女三人,以及他们身边的那个小胡子书生。 “老夫一时心血来潮,一次小小的择婿举动,没想到居然惊动诸位贤才大驾光临,欣喜之余,老夫的内心也是惶恐无比,感谢各位亲朋好友,今日来此给老夫捧场,老夫这里有礼了。” 说罢,李泰文放下手中酒杯,抱拳作了一个团团揖。 众人亦是纷纷拱手回礼,纷纷说道李会长实在太过客气。 随即李泰文便将赵无忌拉到自己身边,当众向在场之人做了介绍,望着衣衫普通,相貌平平的小胡子书生,以及一旁娇羞动人的绝代美女李恬儿,不少宾客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感觉。 咳咳,这世道真是没法说,恰是一朵美丽的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赵无忌面不改色地迎着众人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微微地笑着。 于是也便有很多年岁稍大的贵宾,对这位李会长的乘龙快婿,心中也是升起一股钦佩之情。 瞧瞧人家,难怪能独占鳌头,抱得美人归。 且不论其他,就看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这骤然嫁入,咳咳,迎娶李恬儿,迎娶月港第一白富美,即将走到人生巅峰的小胡子书生,在众人羡慕不已的目光中,他的脸色却依旧是如此镇定,举止也依旧从容,便足以见其卓尔不凡之处。 普通人在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开始甩开大槽牙,开始呵呵傻笑了吧? 但这位小胡子书生,却依旧是一副淡淡的,将周遭的一切都有些不放在欣赏的样子。 这果然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也唯有真正有大志向之人,才不会为自己这番小小的成就而欣喜,因为他们的内心,有更高远的目标,比如说,嗯,称霸大海。 在场有些老者已经开始悄悄地教训今日带来的自家子侄了。 “看看人家这番气度,宠辱不惊,大将风度,要不人家怎么会被李会长看中?多跟人家学着点。” “你们啊,能学到人家那五六分的镇定气度,我老头子也就算放心了。” 长辈循循教导,子侄一脸谦虚连连点头,望向那小胡子书生的目光中,也慢慢地带上了几分钦佩之色。 赵无忌却是有苦自己知。 这副人皮面具虽然做工精巧无比,但盖在脸上,总会有些不透气的感觉,已有细微汗珠在面具下面出现,这让赵无忌觉得非常不舒服。 脸上带着一副僵硬的面具,还能做出什么表情? 所以赵无忌只能微微笑着,要么就微微皱眉,就连惊讶,也是微微的惊讶。 脸上盖着一张有些僵硬的人皮面具,太剧烈的脸部动作,赵无忌也做不出来。 看着在场有些人的眼神,赵无忌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为什么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似是突然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好像他们是误会了什么。 赵无忌再度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他只盼一会能早点接近施琅,成功刺杀此人后,完成使命,表明身份,并摘下脸上这副僵硬面具。 这副面具,他也实在是戴够了。 郑重宣布酒会开始后,李泰文便向赵无忌点头示意,随即慢步而走,赵无忌心领神会地急忙端着酒杯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向着不远处的施琅走去。 施琅在很多地方需要借重李泰文,李泰文何尝不是在很多地方,也需要施琅的帮助? 让自己未来的女婿,未来的接班人人选,结实一下目前东亚海域最大的实力派,无论是对他,对自己,还是对李家,都大有好处。 看着走近过来的两人,施琅的脸上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施琅端起酒杯,笑容僵硬地看向两人。 被人击败,却又不得不掩饰情感,祝贺对手的感觉,真是不爽。 施琅暗自想道。 “且容老夫为施将军再次介绍一下,此乃,张,张富贵张公子。”每当说到这位张公子的大名,李泰文心中便感觉一阵阵的别扭。 这名字实在是又土又俗。 看来,待过上几日,派人去他家乡,打探清楚此人身世后,便找个机会,委婉地建议此人更改一下姓名。 李泰文暗暗在心中拿定主意。 赵无忌笑着对施琅点了点头,按照西方的礼仪,举起酒杯与施琅碰了碰杯。 “施将军大名,在下亦是仰慕已久矣,今日一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雄壮英武,正是在下心中想象般的英雄人物。”赵无忌的语气中,表露出十分恰当的仰慕之情。 施琅呵呵地干笑一声,脸上笑容勉强,眉宇之间的嫉恨之情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张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配上李会长的爱女,堪称是郎才女貌,实在再适合不过了。” 赵无忌如今面孔僵硬,两撇小胡子,额头眼角都有细细的皱纹出现,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若说他是有几分才学,以他今天的表现来看,却也说得过去,但他目前的人设,实在是与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沾不上半点边。 施琅的内心深处,对赵无忌能独占李恬儿之心,依旧有着难以抑制的嫉恨之情,是以他才会忍不住,当着李泰文的面,旁敲侧击地讥讽赵无忌。 赵无忌似是丝毫没有听出施琅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他保持着不变的笑容,对着施琅微微点头,随即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施将军,今日一见,三生有幸,来,干了这杯葡萄美酒,今后还望施将军,多多照拂在下。” “好说,好说。”施琅一面心口不一地应着,一面亦是举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红色酒液。 将酒杯随意地放在一旁殷勤仆人手中的托盘里,施琅对李泰文拱了拱手,准备告辞。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一十章诛杀叛逆 “今日大喜之日,本应与张兄弟一醉方休,奈何施某事务繁忙,却是不能久留,还望李会长恕罪。”施琅拱手说道 “无妨,无妨。”李泰文含笑说道。 施琅对赵无忌的嫉恨,李泰文也看了出来,他也巴不得此人快些离去,免得在这里,别生枝节。 “老夫且送施将军一程。”李泰文很亲热地上前一步,扶住了施琅的肩膀。 “哦,这却是不必了,李会长请留步。”施琅客气了一句,又对赵无忌笑了笑,便转过了身子。 不远处便是李府客厅的大门,门外便有自己的五十死士在那里拱卫,李府之外,还有四百多名心腹死士在外面等着施琅,只要能与他们会合,有他们在自己的身边,那才是真正地安全了。 施琅沉稳地迈步而行。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有些含混不清的话语。 “啊,施将军,请留步。” 是那个张秀才的声音。 施琅有些奇怪地转头望去。 随即他又听到了一声非常清脆的,像是什么东西破裂了的声音。 愕然中,施琅只看见那个小胡子书生手里拿着一个闪闪发亮的物体,动作迅速,已经逼近了自己的脖颈。 施琅顿时便吓了一跳,本能地将右手伸向腰间,准备拔剑。 然而,右边手臂的伤势,让他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瞬。 而对方的动作也实在太快,小胡子书生目光由温和而变得尖锐起来,无声无息中,那闪亮的物体已经到了施琅的脖颈处。 施琅顿时便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他本能地伸出右腿,用力踢向对面的书生。 但书生的动作也是极快,一击得手后,他犹如一只大鸟般地,急速后退。 一股血箭从施琅的脖子里瞬间飚射出来,鲜红的液体肆意喷洒。 剧痛一阵阵传来,喉咙处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泡,呼吸开始中断,脸憋得通红的施琅情不自禁地双手捂着脖子,脸色惊恐地望向对面那个相貌平平的小胡子书生。 他的心开始沉入海底,晓得自己被人暗算。 站在书生身后不远处,是李泰文同样惊恐万状的身影,他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小胡子书生伸出手去,在自己脸上一抹,随即便抹下了什么东西下来。 倒在地上不断徒劳挣扎的施琅,在即将失去知觉之前,终于发现面前的书生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脸上的胡子也似消失不见。 他变成了一个施琅非常熟悉的人物。 他变成了赵无忌! 施琅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伸出染满鲜血的右手,颤抖地指着面前表情冷漠的少年,眼中露出无尽的绝望之情。 然后他眼睛一翻,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整个人都陷进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去。 赵无忌喘着粗气,他的右手握着一个已经破碎了的玻璃酒杯。 刚才他先是招呼了施琅一声,在施琅转身的同时,果断将右手持着的高脚杯,重重磕在一旁的红木方桌上。 玻璃杯破裂,破裂的边缘,锋利无比,瞬间由杯具变成了一件出乎意料的武器。 随即赵无忌便已手中玻璃杯,在施琅猝不及防之下,划破了他的喉咙。 为了刺杀施琅,赵无忌可谓是苦心积虑,这些玻璃杯,不仅仅是他讨好李夫人的利器,更是他潜伏在最深处的杀人利器。 还好赵无忌终于成功得手,刺杀了叛将施琅。 快步上前凑近施琅的尸身,赵无忌弯下腰去,从施琅腰间拔出长剑。 手持利刃的赵无忌,脸上杀气腾腾,望着惊讶的目瞪口呆的众人,冷冷说道“本官乃镇南侯赵无忌,前来此地,诛杀奸佞,如今罪魁施琅已经伏法,你等众人,速速听从本官号令,不得有误!” “如有违背,皆视为施琅等谋逆一党,株连九族,决不轻饶!” “本官的黑旗军如今就在月港港口,瞬息可至!”赵无忌沉声喝道。 扑通扑通扑通,接连不断的下跪声音在客厅内响起。 很快,包括知府卢壁和同知刘志学,也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 他们原本不用跪的,他们下跪,纯粹只是被赵无忌的威势所摄。 李泰文双腿一软,正欲下跪,却被赵无忌眼明手快地一把扶起。 “李会长休要如此,两位大人,快快请起,本官只杀施琅,与你等无关。”赵无忌先是安慰了下李泰文,然后急忙转头招呼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 醒过味来的两位大人急忙又羞又恼地站起身来,刚才的一时失态,让他二人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被人一吓,便跪倒在地,实在太丢人了。 但赵无忌是镇南侯,给他下跪,却也不太冤。 赵无忌来不及理会他二人,便望向李泰文,沉声说道:“李会长,本官乃是奉了皇上之命,来诛杀这个谋害郑芝龙郑将军的罪魁祸首,如今施琅已经伏诛,本官的任务也已完成大半。” “郑家少主郑成功已亲率手下亲卫悍卒前来此地,协助本官诛杀叛乱,重掌郑家,在李会长府邸之外,亦有本官手下数百精锐黑旗军,潜伏在侧,本官欲要乘胜追击,诛杀那些追随施琅叛逆的贼军,还需李会长助本官一臂之力。” 目光闪烁之际,李泰文马上便拿定了主意,啊当即双手抱拳,脸色也是一肃,“在下谨遵镇南侯号令,无有不从,快请镇南侯下令罢。” 若是施琅未死之时,哪怕赵无忌亮出镇南侯的身份,李泰文也不会如此轻易地站队到任何一方,他依旧会秉承着中立的态度,两不相帮。 因为如今朝廷对福建的控制力已经大不如前,君不见,原本是海盗出身的郑芝龙,不也被朝廷捏着鼻子给招安了么?还获封总兵一职。 所以虽然是赵无忌,却也不能逼着李泰文公开站队。 在李泰文眼中,赵无忌和施琅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庞然大物,在双方势均力敌,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李泰文绝不会贸然出手,支持其中任何一方。 但如今施琅身死,赵无忌又说出郑成功也已来此的话语,显而易见,郑家势力将会再度返回到郑成功手中,此时此刻,李泰文马上就明白了自己这时该做什么。 喜欢明末之力挽狂澜请大家收藏:明末之力挽狂澜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讨逆余波 无论如何,此时必须旗帜鲜明地站队,站到胜利者的一方。 “李会长,你马上联系手下,准备偷袭守在外面的施琅护卫,不知府中可有火枪或是鸟铳?本官欲借来一用。” 赵无忌要火枪或是鸟铳,是想给在李府之外的黑旗军士卒以及郑成功等人,释放开始全面进攻的信号。 酒会中,哪里又有火枪鸟铳?急切间,李泰文突然想起了施琅送给自己的那个木盒,便急忙吩咐人取了来,交给赵无忌。 赵无忌打开木盒,盒子里面,静静地放着一把左轮手枪。 “很好,本官便会向空中鸣枪三声为号,号令一出,本官在月港的伏兵将齐齐发难,共讨贼人!”赵无忌沉着说道,“到时也请李会长配合本官,派遣手下精兵强将,追剿叛逆。” 看着李泰文脸上露出有些舍不得的神情,赵无忌不禁笑了笑,当即低声说道:“李会长勿忧,此枪便是我庆记商行在钦州的工坊所造,事后本官会送你弹丸十二发,供此枪使用。” 左轮枪的弹药已经接近后世的子弹,因生产工艺的限制,制造周期长,生产难度大,成本也高,每一颗子弹的价格都是不菲,数量有限。 在李泰文匆匆招呼手下,部署好针对施琅余党的进攻方案后,赵无忌果断地一脚踹开客厅大门,率领几名精锐的李府家丁冲了出去。 听到李府传来枪声后,商敬石当即率领潜伏在附近的百余名士卒,呐喊着杀进了李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接应,保护赵无忌。 此外刘文秀,郑成功等人也及时行动了起来。 战斗只花费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结束。 坐拥两千精兵,驻守月港的曾德,并没有施琅想象的那般忠诚。 当曾德看到突然从几艘货船中冲上码头的明军士卒,看到他们那一身标志性的灰黑色铁甲,看到那杆黑色军旗,以及这些士卒手中闪亮锋利的陌刀和长长的三眼燧发枪后,曾德只是稍作抵抗,便选择了匆匆后退逃走。 黑旗军几番击败满万不可敌的清兵,其陆战无敌之名,天下皆知,曾德麾下士卒虽然悍勇,但相比黑旗军,依旧是有着较大差距,是以曾德才会果断撤退。 毕竟他们最得意的战场,在海上。 对于尚在李府中的施琅,曾德并不担心,因施琅对月港地形十分熟悉,又有五百死士随身护卫,面对凶猛的黑旗军虽然难以取胜,但是逃得性命,却是不难。 只要施琅和曾德逃到海上,那赵无忌的士卒就是再厉害,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曾德匆匆逃走后,最激烈的战斗便发生在了李府之内。 在赵无忌率领李府家丁突然偷袭,以及商敬石的增援之下,官军打了贼军一个猝不及防,五百死士损失大半,但剩余的施琅手下非常勇猛,稳住阵脚后,他们与不断赶来的李府家丁杀了一个旗鼓相当。 所谓困兽犹斗,李泰文也不想将这些施琅的死士逼得太紧,以免己方损失太多,是以双方一时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时间在赵无忌这一边,对于己方黑旗军士卒的战斗力,赵无忌很有信心。 片刻之后,郑成功带着陈近南,率领手下五百精锐杀入李府作战,内外夹击之下,这才彻底击溃了这群施琅的忠心护卫,施琅手下除了十几人投降之后,全部被杀得干干净净。 随后赵无忌便命郑成功以郑芝豹的名义,率军驻守月港,同时呼吁那些被施琅和曾德迷惑住的水师将领速速率兵来投。 首恶施琅一死,曾德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比施琅有较大差距,相比施琅,曾德的号召力很弱,假以时日,原郑家的海上势力重新返回郑芝豹手中,也是意料中事。 与商敬石,郑成功汇合后,赵无忌便命刘文秀率精兵一千,驻守月港码头,而命郑成功率手下五百士卒,在海澄县四处搜索漏网之敌,将潜伏在暗中的施琅余孽一网打尽。 大局已定后,赵无忌这才换上官服,在李府的客厅中,重新与知府卢壁,同知刘志学以及李泰文三人见礼。 赵无忌身份最为贵重,是以此次他居中而坐,卢壁,刘志学两人分别坐在他身边两侧,而李泰文则站在一旁。 而满面绯红的李恬儿,则早已害羞地偷偷逃进了李府的内宅,再不好意思出来。 李泰文看着面前玉树临风,气度不凡的少年,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原本他对赵无忌的才华很是喜欢,但对此人的容貌虽然不太满意,但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他真正担心的,还是赵无忌的身份问题。 他担心赵无忌也如同刘双一样,居心叵测。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赵无忌确实是居心叵测,但目标却不是他以及他的爱女,而是施琅。 如今施琅已死,看着面前气度不凡的俊秀少年,李泰文的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原本是他挑剔对方,现在轮到对方挑剔他了。 毕竟赵无忌可是镇南侯,侯爷身份,尊贵无比,又有第一才子,大明军神的光环加身,李泰文虽然在月港财雄势大,但比起赵无忌来,两人的身份差别,依旧是十分悬殊。 想起刚才夫人暗中对自己的嘱咐,李泰文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心想像赵无忌这等大人物的婚姻,只有人家挑自己的份,哪有自己决定的空间和余地? 说句不好听的,以赵无忌的权势,他若是看上了李恬儿,想要强行娶亲,李泰文却也是阻拦不住。 但若是赵无忌没有相中李恬儿,李泰文想将女儿强行嫁给赵无忌,却也是休想。 哪怕是李府和赵无忌已经有了择婿选婿之实。 知府卢壁表面镇定,内心却颇有些紧张,因为赵无忌除了在战场上百战百胜而出名外,他的跋扈嚣张,卢壁也早有所闻。 赵无忌当年在山东战场上,屡次抗旨不遵的事情,给卢壁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这年头,随着各地民乱纷纷,昔日大明文贵武贱,以文驭武的局面早已颠倒了过来,如今的年代,是一个武人称雄的年代,仗着手中的强大无力,武将完全不把文官上司放在眼中的行为,乃是常见之事。 却不知这尊凶神,会不会在这里提出过分的要求,为难本官? 想到这里,卢壁借着抚须的机会,眉头微皱,心中不断思忖着稍后的应对之策,一时间将赵无忌诛杀施琅带给自己的震惊,抛到了脑后。 刘志学则满面含笑,神态十分轻松,因为他在方才赵无忌被刘双质疑的时候,主动出声,帮赵无忌度过了这一难关,算是从侧面帮助了赵无忌对施琅的刺杀行动,也算是提前和赵无忌结下了善缘。 其实刘志学当初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为赵无忌遮掩,其实是为李泰文遮掩。 在当时的那个局面下,赵无忌的身份并不重要,保住李泰文的面子才是最重要之事,是以刘志学才会主动出声,帮赵无忌圆谎。 反正赵无忌与李恬儿尚未成亲,也没有婚书,若是事后调查出来此人身份有问题,到时再退婚也不迟。 否则好好的一场择婿大会,先被刘双破坏,而后优胜者又被证明身份有假,那李泰文岂不是脸面无光,名声扫地? 刘志学微微笑着,望向赵无忌的目光中,满是友善之意。 赵无忌目光一扫,当即将三人的脸上神情尽收眼底,将三人此时的心思,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前事情,千头万绪,很多重要重大的事务,等待他去处理。 轻咳一声后,赵无忌决定先解决当前最紧迫的问题。 “李会长请坐。”赵无忌指着一旁的座椅,伸手示意。 “大人面前,小人不敢上座。”李泰文急忙恭谨答道。 “无妨,今日能剿灭施琅余孽,李会长出力甚伟,你乃是有功之臣,本官定会上奏朝廷,替李会长请功。”赵无忌温声说道。 李泰文这才大着胆子,坐在了刘志学的身旁。 随即赵无忌叹了口气,看着李泰文的双眼,说道:“施琅此贼十分狡猾,为了能接近此獠,刺杀成功,本官不得不出此下策,冒犯了令爱,还望李会长……” 李泰文听了,心中当即就是一沉,嘴上却言不由衷地说道:“哪里,哪里,能为剿灭施琅出力,乃是小老的荣幸,小老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还敢怪罪大人?” “如此甚好。”赵无忌对李泰文点了点头,心想自己此番也算是将话语说的十分明白了,以李泰文的精明,自然是轻易就能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自己并非为了李恬儿而来,而是为了刺杀施琅,而不得已参加了这次的择婿大会,至于两人的婚事,乃是形势所迫,处于隐瞒迷惑施琅的需要,自然是以后再也休提。 虽然李恬儿乃是天姿国色,李泰文在月港也是颇有势力,娶了李恬儿,对赵无忌的事业来说,也是多有裨益。 但是赵无忌如今妻妾已是不少,又听闻那崇祯皇帝亦有意将长平公主下嫁,是以赵无忌对李恬儿,也只能敬谢不敏。 再一个有些读者老爷们,对作者飞扬协助猪脚大开后宫的行为非常不满,纷纷口出怨言,在受到种种压力之下,赵无忌决定,还是守身如玉比较好,这样容易积攒人品。 也能为作者飞扬减轻点压力不是?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心碎的李恬儿 李泰文的话音未落,突然便有异变产生。 只听啪的一声,不远处的屏风后面,传来一道杯盏破裂的声音,赵无忌讶然望去,却发现屏风后面,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满含着失望和痛苦之色,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 赵无忌顿时便觉得一阵心虚。 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地从屏风后面响起,逐渐远去,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女子强抑住的低泣声。 赵无忌只觉得脸颊发烫,异常地尴尬。 谁想到原以为早已回到内宅的李恬儿,会突然出现在屏风后面? 卢壁和刘志学两人倒背双手,或望天,或看地,两人似是在思索着某个重大的人生哲理,皆做出一副对周遭的事物全然没有留意的样子,这让赵无忌的尴尬之情得到稍稍的缓解。 李泰文虽然也是脸色尴尬,但他心中却是有些窃喜。 看起来,此事仿佛尚有一线转机。 待到脚步声终于消失后,赵无忌强忍尴尬,轻咳一声,道:“因本官对逆贼施琅的刺杀,却惊吓到了两位大人,还请两位大人多多包涵。” 知府卢壁呵呵一笑,似是刚回过神来一般,微笑望向赵无忌,一脸的钦佩之色,“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二人能见证侯爷诛杀施琅逆贼的全过程,实乃三生有幸,又有何惊吓可言? 逆贼施琅,人人得而诛之! 只是下官万万想不到,镇南侯为了诛杀施琅这个乱臣贼子,居然会轻身犯险,不惜以千金之躯,前来海澄,诛杀此獠,如此胆气和勇武,下官当真是钦佩不已。” 赵无忌笑了笑,想起被施琅所害的郑芝龙,眼中微露萧瑟之意,“郑家舰队乃是我朝乃至整个东亚最为强大的水师,如此强大力量,如何能落入乱臣贼子之手,任由其危害我大明社稷江山? 只可恨施琅此贼极为狡猾,本官遍寻此人破绽不得,情急之下,方才行此刺杀下策,仓促之中,却放跑了曾德那名贼子,着实可叹。”说罢赵无忌连连摇头,似是感到十分的遗憾。 “施琅此贼虽然狡猾,但镇南侯号称野战无敌,又何必急于一时,轻身犯险?”刘志学亦是脸上含笑,语气中略有不解地问道,“既无破绽,大人何不慢慢图之?静待此人犯错? 侯爷须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隐隐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本官只是担心,若是再耽搁几日,待到皇上任命施琅承袭郑将军的总兵一职之后,本官可就再不方便对此贼出手。”赵无忌皱眉说道,“本官非急于一时,本官乃不得已耳。” “哦?大人何出此言?此事施琅行得,大人如何……”卢壁话语刚说了一半,心念微动,却顿时便明了了赵无忌的心思,于是立即住口不言,心中对赵无忌人品的钦佩,却更加增添了几分。 刘志学亦是微微颔首,投向赵无忌的目光,欣赏之情更甚。 卢壁和刘志学两人宦海沉浮多年,有些事情,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一点就透,一看就明,赵无忌也不用和他们说太多。 施琅刺杀郑芝龙,原本就是为了他自己的个人利益,夺得郑家的势力后,他便可以倚仗自己手中的势力,逼迫朝廷默认已成的事实,承认他对郑家势力的继承。 除了他自己的安危和富贵,施琅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顾虑。 但赵无忌则不然。 赵无忌放眼的是整个天下,在意的是整个社稷和天下百姓。 施琅可以只为了他自己,不顾朝廷脸面,不顾社稷是否安定,悍然起兵谋逆,但赵无忌却不能不顾及这些。 上面还有皇帝呢,还有众多阁老重臣呢,若赵无忌不顾他们的颜面,公开对同僚喊打喊杀,并率领大军攻击身份同样是大明官军的施琅军队。 那样做的话,赵无忌把朝廷的脸面放在哪里?朝廷的威严又在何处? 这又不是乱世三国,群雄争霸,逐鹿中原。 崇祯难道就犹如汉献帝一样,只是个没有实权,对手下一点控制力也没有的幌子? 哪怕是在江湖上混社会的,上头的老大不发话,下面的小弟们也不能拉帮结派地厮杀械斗。 除非这个老大已经名存实亡,对帮派再没有一点的控制力。 所以一旦朝廷承认了施琅袭杀郑芝龙的合法性,并承认施琅为大明总兵,接替郑芝龙,那赵无忌处于顾全大局的需要,就不能再对施琅公开出手。 难道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镇南侯因某种原因,率领大军,和朝廷总兵施琅率领的福建水师恶斗一场,死伤无数,那赵无忌岂不成了破坏朝廷团结,无视皇帝权威的罪人? 这岂不是赤裸裸地在刨大明的根?打朝廷的脸? 所以赵无忌才不得不以身犯险,亲自乔装打扮,前来月港刺杀施琅。 现在施琅的身份还没有得到朝廷的确定,施琅袭杀郑芝龙的事件性质也没有得到官方的盖棺定论,此时赵无忌杀了施琅后,就可以将事件定性为铲除叛逆,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看着对面年轻的镇南侯,那坚毅的眼神和镇定的神情,卢壁,刘志学,李泰文三人不禁皆是默然。 他们现在也算明白了,为何此人如此年轻,而升迁却会如此之快,不过二十岁左右年龄,便已官至侯爵之位。 敢情此人的每一分功勋,都是如此舍生忘死地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为了给故人报仇,不惜甘冒奇险,以侯爵之尊,冒险前来异地,刺杀仇敌,这份情谊,也着实让人敬重和钦佩。 坐在太师椅上的卢壁和刘志学两人,情不自禁地直起身子,两人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叫做敬畏的神情。 两人觉得,此人虽然年轻,但确实是个有情有义的英雄豪杰。 更难得的是,这样一个有大能力的侯爵,对朝廷也是极其的忠诚,为了不损害朝廷的利益,宁可委屈自己,让自己轻身犯险。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前去福州 赵无忌的话语和今日的表现,让在宦海浮沉多年,早已见惯了官场腐败和险恶的卢,刘两人,感动之余,也是唏嘘不已。 他们很久没有见到这种一不爱财,二不怕死的名将了,这样的将领,在大明堪称凤毛麟角,曹文诏算一个,卢象升算一个,前辽东督师袁崇焕也是这样的人。 片刻之后。 赵无忌抬头看向知府卢壁,道:“对了,卢大人,本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卢大人法外开恩。” 卢壁急忙应声说道:“是何事情,侯爷尽管吩咐就是,下官无有不允。”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手握强兵的上官,再加上对赵无忌的敬重,是以此次卢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非常低。 “哦,是这样,本官听闻府尊前几日曾抓进去一名唤做冯锡范的人犯?此事纯属误会,此人乃是本官的属下,还请府尊将其早日放出。”赵无忌温声说道。 就在刚刚不久,郑成功已经向赵无忌提出请求,希望赵无忌能把被抓走的冯锡范给要出来,于是赵无忌便找李泰文打听。 原本以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结果一打听之下,赵无忌才知道冯锡范已经被官差送往府城关押去了。 “冯锡范?”卢壁听了,皱了皱眉,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为难之色。 “怎么了,卢大人?”赵无忌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妙,按道理讲,像卢壁这样身份的人,理应对冯锡范这样的小人物毫无印象才是。 但看卢壁的反应,显然此事并不那么简单。 果然,稍作迟疑之后,卢壁脸上露出尴尬笑容,道:“这个人犯下官有印象,因为就在此人被送到府城的当晚,他就被萧奕辅萧大人派人连夜提走,押往福州而去。” “是以,此事下官委实是无能为力,还请侯爷前去萧大人处询问。”卢壁有些心虚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透露真实原因乃是因自己不想夹在赵无忌和施琅中间,也不想提前站队,所以才会把冯锡范当成烫手山芋一般,给送去了巡抚大人处。 赵无忌将信将疑地瞥了卢壁一眼,心想不过是释放一个人犯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没想到区区一个冯锡范,居然就会牵扯到整个福建的最高长官,巡抚萧奕辅身上。 (一副耿直脸的冯锡范怒道,老子不过是想刺杀施琅,为何就被你们当皮球踢来踢去?老子这是又td招谁惹谁了……) 三日后,陈国宝、刘芳亮两人率领两千黑旗军乘坐铁甲战舰抵达月港,而在这几日,听闻施琅身死,郑芝豹驻守月港,召集昔日部下的消息之后,大量原郑家的将士纷纷前来月港投奔,几日之间,月港便聚集了投奔而来的原郑家精兵两万人,战舰千余艘。 至此,原郑家的部队已经被郑芝豹收拢了将近一半,显然施琅的死讯对他们的冲击很大,让他们纷纷选择了重归旧主。 郑芝豹估计,按这个趋势下去,大部分原郑家的部队和势力,最终都会选择重新向郑家效忠。 赵无忌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终于不用跟东亚海域最强水师硬拼了。 随即赵无忌命郑芝豹继续留在月港,收拢前来投奔的郑家旧部,而命郑成功,甘辉两人,率领强大舰队出海,寻机歼灭叛乱的曾德所部舰队。 刘文秀则率铁甲舰队镇守月港,以防狗急跳墙的曾德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突袭此地。 赵无忌又留下陈国宝率领一千黑旗军坐镇月港,以监视,防止投靠而来的郑家旧部,有心怀不轨之人,伺机暴动。 随后赵无忌方才带着刘芳亮等人,率领一千精兵悍卒,前去福州。 他要去解救冯锡范,当然顺便还有些其他事情等着他去解决。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长长的队列,在黄沙飞舞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队列的最核心处,赵无忌的黑色马车后面不远处,另有一顶黑色轿子,与一辆同样是黑色,但体型稍小的马车,紧紧地跟在后面。 后面的那辆黑色稍小马车,在它的车厢四周和边缘处,都有绚丽繁杂的或红色或青色的花纹装饰,两侧的车窗上挂着窗帘,让人看不清车厢内的情景。 黑色马车虽然速度不快,但却紧紧地跟随着前方赵无忌所在的马车,始终不离不弃。 赵无忌坐在马车里,脸色有些古怪,一旁的阿南喇嘛的脸上则露出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神情。 阿南喇嘛忍得很辛苦。 刺杀施琅,婉拒了李泰文之后,赵无忌便准备匆匆离去,结果却在次日,李泰文前来拜访,说道自家女儿因自己当初鲁莽的当众择婿之举,而伤心欲绝。 因为就在那一日,当着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以及那些前来观礼的贵宾,其余参选士子的面,李泰文宣布了化名张富贵的赵无忌为自己女婿的消息。 而赵无忌当时也并未予以否认,还因此参加了李府事后的庆祝酒会。 所以在李恬儿的眼中,她和赵无忌已经有了婚姻的约定,而今赵无忌隐隐有悔婚之意,这让李恬儿感觉自己被人抛弃,而心灰意冷,产生了出家为尼的心思。 得知此事后的赵无忌顿时便被吓了一跳。 这样一个人人求之不得的美女,却被自己逼得活生生出家,可以想象,到时自己只怕就会被月港的大部分百姓给骂个狗血喷头。 同时怕是也会被百姓认为是冷酷薄情的负心人。 再说这么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却因自己的缘故而出家,那自己的罪过也太大了点。 于是暂且通过李泰文稳住了李恬儿之后,思索了一上午,赵无忌最终决定,对李恬儿和自己的婚约,采用李泰文曾经的故智。 那就是先不否定婚约一事,但暂时又不会和李恬儿完婚。 在赵无忌看来,李恬儿乃是天之娇女,被自己打击后,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自己拖个一年半载,那时李恬儿的失落感也该早已消失,对自己的那段朦胧感情,估计也会逝去不见,到时自己再解除婚约,也能让双方都如释重负,皆大欢喜。 只是,坐在马车里,面色古怪的赵无忌怔怔地想道,这个怯生生的女子,却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坚韧和不舍。 自己要去福州,她便也以要打理家中在福州的生意为由,与李泰文一起,以赵无忌的未婚女友的身份,结伴同行。 想起那辆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色马车,赵无忌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午时。 于是赵无忌便吩咐全军停止,原地驻扎,准备开始用饭。 看着手下将士们忙忙碌碌地开始埋锅造饭,后面的李府仆人也在路边迅速地搭起临时灶台,并找来干柴和树枝点火,随意地望了几眼面前的繁忙景象,赵无忌便钻入了自己的马车之中,和阿南喇嘛商量起最近的形势以及自己该采取的对策来。 最近形势不太乐观,施琅在这里经营多年,麾下党羽众多,虽然他被赵无忌所刺杀,但依旧有大批的施琅余孽,在明里暗里地与郑芝豹做着战斗。 据阿南喇嘛说,刚刚接到的情报,最近福建沿海一带屡屡传来倭寇和海贼登陆入侵的消息,沿海的百姓民众损失惨重。 由于福建有漫长的海岸线,很难每一处都防御到,是以虽然巡抚萧奕辅大人派出手下得力大将总兵黄得功,率五万精锐之师,四处围剿倭寇海贼,但依旧是收效甚微。 倭寇海贼极其狡猾,神出鬼没,根本不跟官军硬拼,而是跟看似强大的官军打起了敌进我退,敌退我扰的游击战,面对这种战术,哪怕是像黄得功这样的悍将,对此也感觉颇为头疼。 赵无忌和阿南喇嘛两人,在车厢里你一言,我一语,探讨起了应对倭寇和海贼的对策和战术来,不知不觉,时间飞速流逝。 百炼精钢制成的黝黑车厢外面,突然传来几道轻轻的敲击声。 与阿南喇嘛商讨正热烈的赵无忌,怔了一下之后,这才反应了过来。 伸手撩开鹅黄色的窗帘,窗外露出李恬儿那娇媚动人的面孔,只见她垂眉低目,脖颈通红,双手托着一个红木托盘,用力将它递到了赵无忌的面前。 托盘里,四样精致的小菜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碗米饭,一双筷子放在红木托盘的边缘。 “如今正是午时,妾身亲自做了几道小菜,前来送给大人。”李恬儿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温柔的就像从赵无忌耳边拂过的微风,金色的阳光映照在她那俏丽的容颜上,更显得艳丽夺目,让人心荡神驰。 深深地看了李恬儿一眼,赵无忌伸出双手,接过托盘。 “既如此,李姑娘有心了。” “大人请慢用,妾身暂且告辞。”李恬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对赵无忌福了一福之后,便大大方方地离去。 望着女子倩丽的背影远去,再看看手中托盘上香气扑鼻的饭菜,空气中似乎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阵阵袭来,一时间,赵无忌竟也怔住了。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夏允彝追来 片刻之后,赵无忌吃完了李恬儿送来的午餐,他跳下马车,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休息片刻后,队列将会再度出发。 就在此时,赵无忌却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急促马蹄声。 不一会,商敬石带着一名儒生模样的人匆匆前来。 远远望去,那身形十分的熟悉,离得近了,赵无忌才惊喜地发现来者正是夏允彝,于是便急忙带着阿南喇嘛迎了上去。 “夏先生不是在钦州坐镇么?为何也来到福建?”赵无忌问道。 看到赵无忌后,夏允彝也显得非常欣喜,他看了看周遭景象,便道:“大人,此地非谈话之所。” “走,咱们去马车里谈。”赵无忌当即转身带着夏允彝和阿南喇嘛三人上了马车。 赵无忌坐在车厢中的沙发里,阿南喇嘛和夏允彝两人则坐在他的对面,三人中间放着一只红木制成的案几,案几上随意地摆放着几份文书。 “在下之所以来此,乃是归化城和神木县皆有书信传来,因属下自觉此事干系重大,未敢轻易做主,于是便贸然离开钦州,前来此地追寻大人。”夏允彝说道。 “哦?草原上和西北,又有什么动静了?”赵无忌问道。 “囊囊太后从归化城传来消息,说道科尔沁部的南楚曾私下派人前来接触,隐隐流露出想要投靠大人的意思。” 南楚是苏泰福晋的弟弟,也是科尔沁部台吉将来的继承人,而科尔沁部又是草原上较为强大的部落之一,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会给草原上的形势,造成深远的影响。 “夏先生的意思是,科尔沁部想要投靠本官?” “嗯,据属下猜测,南楚此举,更像是打算在大人以及满清之间,两头下注的做法,满清多尔衮亦是一代雄主,属下以为,科尔沁部暂时并没有背叛满清的胆量。”夏允彝回答说道。 赵无忌思忖了片刻,缓缓点头,“夏先生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科尔沁部一向与本官颇有渊源,既然南楚有意示好,却也不能太过怠慢了他。” “再说,而今天下乱局愈发明显,李闯,张献忠在西北,中原等地如入无人之境,本官担心,两三年之后,天下恐会有大变产生。” “一旦时局有变,本官势必也不能袖手旁观,”说到这里,赵无忌便抬眼看向阿南喇嘛,“此番,只怕又要劳烦尊者辛苦一趟了。” “必须赶在时局有变之前,尽快做出种种准备,察哈尔部能征惯战的将领虽多,却多是有勇无谋,缺少运筹帷幄的帅才,本官有意请尊者返回归化城,相助囊囊太后。”赵无忌说道。 阿南喇嘛当即脸色肃然地点了点头,“大人既有差遣,小僧敢不听从,回去草原之后,大人有何指示,尽管吩咐小僧便是。” “尊者回到草原上后,协助太后继续按照以往方针,积蓄力量,团结其他草原部落,以待天下有变,满清如今与我大明乃是盟友,这几年之间,料想草原上也将不会再有战事,尊者正可借此机会,扩充军备,训练士卒,随时等待本官的调遣。”赵无忌说道。 阿南喇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神木县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赵无忌向夏允彝问道。 “启禀大人,据慕容将军的禀报,如今李闯声势浩大,西北之地除葭州外,几乎尽数落入李闯之手,慕容将军如今的压力很大,他来信请示大人,是主动出击,还是固守待变。”夏允彝说道。 赵无忌不禁笑了笑,“李自成号称雄师百万,慕容先又能拿什么去主动出击?到时惹恼了李自成,让他派遣大将率军前来,到时葭州城池应是不会有失,但城外的百姓可就遭了殃。” 思忖片刻后,赵无忌便做出了决定,“夏先生,给慕容先回信,告诉他,除非本官另有命令,否则不许他主动挑起与李闯的冲突。” “本官暂时还没精力去对付李自成,李自成也不会蠢到主动来招惹本官,西北之地,暂时先这么维持现状罢。”赵无忌说道。 眼看赵无忌处理完了这两件事,阿南喇嘛又是心急返乡,于是便匆匆和赵无忌告辞,带了几名随从便急忙北上,返回草原。 而送别了阿南喇嘛后,赵无忌则再度率军前行。 摇晃不定的马车中,赵无忌与夏允彝相对而坐,在两人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张大明的地图。 夏允彝一脸的激动之色,“大人刺杀施琅得手,实在是可喜可贺,感恩之余,郑家从此必会牢牢地站在大人这边。” “如今北方流贼四起,声势浩大,属下与大人意见相同,两三年内,天下必有巨变产生!” “乱世之中,正利于大人这样的英雄豪杰出人头地!” “属下以为,大人应趁此良机,牢牢地将福建也抓在大人手中。” 夏允彝伸出右手手指,点着地图上的某处,“大人请看,而今广西有余大人在此坐镇,且大人又是当今皇上亲封的镇南侯,广西一地,早已是大人的囊中之物。” “而福建此地,北连江浙,左连广东,大人若能得到此地,则便可以广西,福建两地,牢牢钳制住中间的广东地区,慢慢将其收入囊中; 而从此地来看,北上即可攻取江浙,也可攻取湖广,前者有钱,后者有粮,无论得到那个地方,大人都可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是以属下以为,大人对此地,应抱着志在必得的态度。”夏允彝总结说道。 赵无忌听了,微微颔首。 从历史上来看,李自成攻破京师后,满清入关,吴三桂投降,随即满清便带着投降过来的吴三桂,击败李自成,非常快速地将大明北方悉数纳入囊中。 所以为了对抗入关后,实力迅速扩大的满清,尽快整合南方地区,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在福建,赵无忌还能得到郑芝豹和郑成功的帮助,这也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那夏先生的意思是?”沉吟片刻后,赵无忌心中已经基本有了主张,但他仍然想听一听夏允彝的见解。 “属下听闻如今施琅余孽正在沿海一带疯狂报复,倭寇海贼屡屡登岸上陆,杀害劫掠沿海百姓民众,官军束手无策,属下以为,这正是大人介入此地的天赐良机。”夏允彝一字一顿地说道。 颠簸不定的马车中,赵无忌不置可否地看了夏允彝一眼,没有说话。 从福州到月港,路途大约六百多里,如今又不是战时,赵无忌体恤马力,也并未驱马疾行,所以最终众人足足花费了四日时间,方才到达福州城下。 此时正是正午。 由一名身穿绯色官袍的官员领头,众多官员和差人正站在福州城下,迎接赵无忌等众人。 距离城门不远处,赵无忌便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后的侍卫,迈步前行。 眼前的官员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清瘦,颔下三缕长须,望着赵无忌微微笑着拱手施礼,“下官福州知府熊经,特来迎接镇南侯。” “哈哈哈哈,”赵无忌一边笑着,一边快步上前,同样拱手说道:“本官不过途经此地而已,岂敢劳烦熊大人亲自来迎?这却是本官的不是了。” “镇南侯说笑了,原本巡抚萧大人也有意前来迎接侯爷,只是十分不巧,萧大人昨日突感风寒,如今卧病在榻,不能前来迎接,还请侯爷恕罪。”熊经笑眯眯地说道。 “岂敢,岂敢,原本就应是本官前去拜会萧大人,岂敢让萧大人亲自来迎。”赵无忌嘴上急忙谦让。 福建巡抚萧奕辅官居二品,乃是大明的封疆大吏,位高权重,在官职上并不逊于赵无忌的镇南侯,更何况赵无忌年纪轻轻,而萧奕辅却已是五十余岁的老者。 无论从官职还是从年龄上,萧巡抚不来迎接赵无忌,方才是正常之理。 熊经所说的萧大人偶受风寒,不能来迎,也就是官场上的几句客气话,熊经此举,既捧了赵无忌,又为萧奕辅不能前来做了解释,可谓是做官做的滴水不漏,经验十足,同时讨好了两人。 赵无忌自然也明白官场上的这些交往之道,与熊经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准备带人进城,望着赵无忌身后的这一千虎狼之师,熊经禁不住脸上有些变色。 “侯爷,您提兵入城,似是不太妥当吧。”熊经低声问道。 赵无忌瞥了熊经一眼,想了想,亦是低声答道:“熊大人有所不知,本官的仇人可是很多,不带他们进去,本官身边无人护卫,若是在福州城出了意外,这责任,熊大人可担待得起?” 赵无忌的谨慎小心是有道理的,首先施琅虽然死了,但他在福建经营这么多年,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潜伏在深处的党羽,正躲在不知哪个地方,如毒蛇一般地等待着为主子复仇呢。 再一个如今不是乱世,胜似乱世,福建虽然一向太平,但赵无忌也不想轻易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到别人手里。 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入城 如今的赵无忌,身为镇南侯,无数人的生死荣辱与他系于一身,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广西,对青州,对西北,甚至对辽东和四川等地产生巨大的影响,而庆记与和记这两大商业巨兽,以及黑旗军这支强大无比的武装力量,也皆都离不开他。 是以赵无忌如今格外注意自己的安全,这不仅是他本人的愿望,也是黑旗军上下所有士卒,以及他管辖属地所有百姓的愿望。 更何况乱世即将到来,赵无忌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让满清入关进而一统天下的旧事重演。 听到赵无忌如此说,熊经的脸上顿时便露出一丝难色。 “这,镇南侯何必让下官难做,官军若无调遣,不得入城,这乃是我朝惯例,更何况……”说到这里,熊经突然便住口不说。 赵无忌冷笑一声,道:“何况什么?让本官猜猜,嗯,是不是萧大人曾有吩咐,不得本官带兵进城?” 熊经顿时便是脸色一红,迟疑之后,他并没有出言反驳,算是默认了赵无忌的说法。 “熊大人,本官还是那句话,若是本官没有护卫在身边警戒,一旦本官在城中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不要说你和萧大人,就算是当今六部阁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赵无忌紧皱眉头,有些不快地说道。 熊经顿时就怔了怔,心想这镇南侯年纪轻轻,口气却是不小,心中对于赵无忌,顿时便起了几分看轻之意,心想自己原本还敬重此人是辽东战场上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今日一见,此人却如此嚣张跋扈,看来也不过如此。 然而心念一转,熊经便想起另一桩事来,顿时便如炎炎夏日,被人用一桶冰水迎头浇下一般,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皆被浇了个透心凉。 熊经想起了赵无忌的另外一个身份,除了镇南侯之外,赵无忌还是察哈尔部摄政王,而在草原上拥有巨大影响力的苏泰福晋,则是他的夫人之一,当今察哈尔部大汗额哲的姐姐淑济,也是他的夫人。 察哈尔部民风剽悍,骑兵众多,一旦赵无忌出事,苏泰,淑济愤怒之下,察哈尔部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到时若是这曾经的草原霸主一怒兴兵,入侵大明,到时不光是自己,便是巡抚萧奕辅头顶上的乌纱帽,也是定然不保。 更何况赵无忌是大明军神,被崇祯皇帝倚为对抗满清的定海神针,他若一死,最高兴的,恐怕就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到时清兵入侵,抵挡不住的崇祯,国难思良将之际,自己等人势必会被崇祯拿下斩首,到时能做到祸不及家人,便已经是最好结局。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身材并不高大,话语也和气,但看在熊经眼中,他的身后却仿佛存在着无数洪荒巨兽以及千军万马,为其后盾,在他的面前,自己这个知府身份,只怕连只小虫都不如。 想到这里,熊经只得暗地了咬一咬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拱手施礼道:“原本官军入城,按惯例自是不可,但镇南侯乃是国之干城,又是我大明军神,威名赫赫,侯爷带兵入城,正有利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那是再好不过之事。” “下官今日便大胆做主,有请侯爷带兵进城。”熊经拱手弯腰,恭谨说道。 赵无忌听了,这才展颜一笑,道:“如此甚好,既如此,本官这便带兵进城。” 赵无忌示意左右跟上,随即迈步前行。 “下官早已备好酒席,准备给侯爷接风洗尘。”熊经上前一步,紧紧跟上赵无忌,开口说道。 赵无忌摆了摆手,“免了,熊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本官前来此地,乃是有要事在身,这接风洗尘之事,暂且就算了罢。” “这,这可如何使得?”既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实力,熊经的语气中,不禁也带上了几分讨好之意。 “那,熊大人,改日本官再去赴宴,可好?本官车舟劳顿,不欲见客,至于明日,本官则打算去拜会萧大人。” “也好,那下官就将给大人接风洗尘的日子,定在后日,如何?” “善。” “熊大人,城中可有适合本官居住的地方?”进了城池之后,赵无忌边走边问。 “此地有一寺庙,名曰开元寺,建于南朝梁太清三年,更有十万斤铁佛,七层石塔,阁楼殿堂,乃是难得的佛门净地,不如,大人便去那里歇息?”熊经小意问道。 “嗯,”赵无忌正沉吟间,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月港商会会长李泰文急忙小跑两步,来到赵无忌身侧。 “哈哈,侯爷何必舍近求远,小老在城中便有一处府邸,占地甚大,风景秀丽,平时一向闲着,大人不妨前去那里就好。” “哦,”赵无忌听了,于是便停下脚步,“本官去那里住,那李会长你又住在哪里?” 李泰文见赵无忌已有些意动,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道:“小人在城中颇有几分薄产,城中还有一处府邸,小老去那住。” “好,”赵无忌点了点头,“既如此,请李会长领路罢。” 赵无忌并没有把手下士卒全部带进福州城。 他只带了三百兵,其余士卒则开始在城外选择合适的地点,安营结寨。 这也是为了尽量不扰民。 雄壮悍勇,手持燧发枪或陌刀,全身披挂铠甲,胯下战马亦是有重铠护体的黑旗军重骑兵甫一入城,立即便在福州城的百姓中引起了一阵轰动。 在得知进城的正是那支镇南侯赵无忌麾下的,曾在山东,辽东战场力挫清兵的黑旗军时,百姓们的心情瞬间便被燃爆。 无数百姓纷纷自发地出现在城中街道两侧,用钦佩和自豪的目光,看向这支无敌雄狮。 太好了,我大明终于也出了一支能抵抗外侮的虎狼之师,面对这支保家卫国的正义之师,无数百姓禁不住激动地热泪盈眶。 若是换了大明的其他官兵,或许这些百姓早已一哄而散,不但不会上前,反而会嫌自己跑的慢了,因为大明官军军纪之败坏,乃是出了名的。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赵无忌的顾虑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大明部分官军之残暴,几乎是没有底线。 杀人放火,抢劫财物,强掠民夫,强暴妇女,如此种种恶行,罄竹难书,这使得大明官军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俨然已经成为比流贼还要可怕的存在。 毕竟流贼里还有李自成那种只杀大户,很少骚扰百姓,有时甚至还会主动开仓放粮,赈济百姓的义军将领存在,而官军军纪之腐败,犯下的罪行之多,令人发指。 但赵无忌率领的黑旗军显然不在那些被百姓厌恶和恐惧的官军之中。 与黑旗军的辉煌战绩同样出名的,乃是他们从不扰民害民的规矩,而赵无忌爱民如子的秉性更是举世皆知,当初赵无忌在山东战场,就为了救援被清军掠去的五十万百姓,而屡屡抗旨不遵,惹得崇祯皇帝大发雷霆。 虽然失去了崇祯皇帝的信任,但赵无忌却极大地得到了百姓的民心。 从此世人皆知,赵无忌统率的黑旗军,是一心一意为百姓作战,秋毫无犯的正义之师。 这样一支军队来到福州,那只会是福州百姓之福,绝没有什么可怕的。 闻讯而来的百姓们慢慢地聚集在道路两侧,神情激动地望着面前的这支百战雄师,不知是谁开始带头,百姓们纷纷开始将手中的花束,馒头,糕点,水果等物向着这些骑在马上的将士们扔了过去。 这算是淳朴百姓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他们希望这些子弟兵们能高兴地收下来。 然而这些士卒们,却人人都是目不斜视,任凭花束食物或是水果从自己的身旁飘过,甚至是砸在自己的身上,他们都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坚定地纵马小步前行。 黑旗军军纪之严整,令无数百姓惊叹。 望着散落一地的花束和食物,再看看骑在马上,目光冷冽,只是望向前方不断前进的这些铁血将士,突然便有百姓激动地哭了起来。 情感似是能被传染一般,渐渐地越传越远,越来越多的百姓眼中禁不住流下了热泪。 这是幸福而感动的泪水,在如今一片黑暗腐朽的大明官场上,黑旗军的士卒便如同一股清冽透明的泉水一般,显得是那么的卓尔不群和出类拔萃。 更多的欢呼声响了起来,百姓们望着面前纵马经过的黑旗军士卒,一边流着泪,一边拼命地挥舞着拳头,为这支无敌雄师欢呼。 但是也有一些心细的百姓感觉有些惊讶和疑惑,而今雄师已现,为何却不见统率这支军队的大明军神,镇南侯赵无忌出现? 黑旗军的队列中,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黑色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队列的正中央,两旁都有铁甲骑兵护卫在侧。 黑黝黝的车厢在阳光的照耀下,时不时便有灰黑色的光泽闪现,拉车的健马打着响鼻,浑身冒汗地拉着车辆慢步前行。 显然,这三辆马车沉重非常,车厢所使用的材料也绝非木板。 而实情也确实如此。 这三辆马车均是和记工坊生产出来的最高级马车,不重享受和装饰,只重实用和安全。 三辆马车一模一样,车厢都是以精铁打造而成,坚固无比,为了安全计,不但车厢两侧的窗户开得极小,并且还省略掉了车厢顶部的天窗。 而在窗户的后面,同样有精铁打造的条形护栏可以随时挂上,挡住窗口,以防止歹人袭击。 赵无忌坐在最后的一辆马车里,透过不时被风吹起的窗帘,望着外面百姓们激动的面孔,他的脸色,也是同样激动,他的眼中,也隐隐有泪花闪现。 百姓和民众们便是如此的淳朴,哪怕你只做了一点点的好事,他们也会将你牢牢地记在心里。 这一刻,赵无忌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躲在车厢里,此时此刻,他不是应该骑在战马上,对着身边欢呼的百姓们频频挥手么? 不过他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的一举一动,牵扯到数百万数千万百姓的福祉,也正因为此,他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可不敢大摇大摆地将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 否则若是有施琅余孽潜伏在百姓的人潮中,用火枪或是弓箭给他那么一下子,很难预警,也很难防备。 所以赵无忌不但躲进了马车里,还一口气弄了三辆马车出来,让可能存在的刺客摸不清虚实真伪。 片刻之后,赵无忌终于抵达了李泰文提供的那处府邸。 商敬石带着手下率先进入,他们仔细地四处检查,唯恐有刺客或是什么安全隐患存在,而赵无忌则带着夏允彝悠闲地在府中随意走动,闲逛,天草四郎时贞警惕地护卫在两人身后十余米处。 其余将士则开始忙碌地搬运行李。 李泰文提供的这处府邸确实不错,不但占地宽广,并且里面景色优美,雕梁画柱,亭台楼榭应有尽有,漫步其中,便如同行走在花园中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两人便来到一处小桥之上,桥下流水潺潺,水中有美丽的鱼儿游来游去,溪水两侧,草木茂盛,花团簇拥,清风不断将阵阵花香,送将过来。 赵无忌放慢脚步,停了下来,他随意地倚在白玉护栏上,欣赏着水下的游鱼和四周的风景。 “属下的建议,大人考虑的怎么样了?”夏允彝问道,“大人若真想取得此地,下手越快越好。” “夏先生的意思,本官晓得了,”赵无忌随意地看了看周围,“此地确实对本官很重要,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此事不能太急。” “再说如今本官需要发力的地方也很多,安南一带需要巩固,广西一地也尚待发展,台湾岛本官也有意染指,这时候若再取福建,难免有顾此失彼之感。” 赵无忌担心自己贪多嚼不烂,属于自己的广西还没经营好呢,台湾岛他也打算将其从荷兰人的手中抢过来,此外莫氏家族掌控的安南,也是一处气候温暖,水土肥沃的地方。 这时若再加上一个福建,则赵无忌面临压力将会更大。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招揽陈近南 赵无忌的顾虑,夏允彝也很清楚,是以他便很自觉地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劝说下去。 “属下冒昧,只是大人既已与那李恬儿有了婚约,为何不索性假戏真做?李泰文在福建官场的势力着实不小,有他相助,能省去大人许多力气。” “更何况,这几日接触下来,属下感觉李恬儿对大人也是颇有好感。”夏允彝说道,“大人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取得福建虽然困难,但此地原本就有郑芝豹相助,若能娶了李恬儿,得李泰文之助,会给赵无忌带来许多方便。 想起这一路来,李恬儿每日都会给自己送来亲手做的饭菜,虽然她每次都是话语不多,送了饭菜就走,但这份少女的心意,已是非常的明显。 赵无忌想了想,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只得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商敬石带着陈近南匆匆而来,给赵无忌解了围。 “末将见过镇南侯。”来到赵无忌面前后,陈近南急忙屈膝行礼。 “陈将军快快请起。”赵无忌上前把陈近南扶了起来,满面含笑,“陈将军在刺杀施琅的过程中,提供给本官的情报非常重要,本官已将陈将军的功勋上报皇上,朝廷封赏,想必不日便到。” 诛杀了施琅之后,赵无忌第一时间便给崇祯皇帝送去了奏折,在折子里赵无忌述说了自己刺杀施琅的经过,并表示自己是看不惯施琅谋逆叛乱,刺杀上官的举止,是以方才愤然出手。 同时赵无忌也在奏折中替手下众将请功,郑成功,刘文秀,陈近南,冯锡范等人的名字都被赵无忌给报了上去。 不出意外的话,陈近南和冯锡范都能根据军功,得到一个千总的武职。 “末将多谢侯爷栽培。”陈近南的脸色,隐隐有些激动。 “呵呵,无妨,”赵无忌笑了笑,便问道:“你家公子命你前来福州,做本官的帮手,却不知陈将军今日前来,可是获得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末将留在月港的手下,刚刚飞鸽传书,说道在对施琅余孽的审问中,获得一个重要的消息,有一个神秘的大金主,一直在背后暗中支持施琅,也正因这大金主不遗余力的支持,施琅才得以如此顺利地叛乱成功。”陈近南说道。 “哦?神秘的金主?”赵无忌皱了皱眉,想了想便问道:“对方的身份可曾弄清楚?” “这个末将暂时还没有查探出来,不过对方实力很雄厚,在施琅图谋造反时,为施琅提供了很多银钱和装备。” 赵无忌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边的护栏,思忖片刻后,方才继续问道:“陈将军对此人的身份可曾有所猜测?” “福建多山少地,商人众多,此地富豪亦多是海商,能有如此雄厚财力支持施琅的,末将以为,此人多半是个海商。” “难道就不能是某些居心叵测,图谋造反的官员么?”一旁的夏允彝问道。 “这个可能性非常小,”赵无忌摇了摇头,“很难想象会有官员花费重金,在背后支持海贼。” “继续审问,找出有关此人的更多线索,找出这条毒蛇出来。”赵无忌吩咐道。 陈近南当即答应了下来。 郑家在福建经营多年,势力雄厚,在情报方面,赵无忌也便有意无意地依靠着陈近南。 “施琅的余孽,如今还是十分活跃么?”赵无忌问道。 “正是如此,明面上曾德不断地派遣小股海盗和倭寇,时不时从海上入侵,袭扰沿海的民众百姓,暗地里也有一些施琅余孽在地下活动,末将听闻,曾德对大人也颁下了刺杀令,凡是能成功刺杀大人者,赏银万两。”陈近南说道。 “哈哈,没想到本官的头颅,还能值万两白银,曾德出手却是大方的紧啊哈哈,”赵无忌不以为意地大笑出声,“本官听闻黄得功黄将军,对那些神出鬼没的倭寇海贼十分头疼?” 陈近南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些倭寇行踪难测,非常狡猾,从不与官军正面交战,黄将军手下又多是步卒,急切之间,奈何这些倭寇不得。” “嗯,”赵无忌看了一眼陈近南,对于这个既沉稳谨慎,又聪明机警的年轻将领,他可是非常地抱有好感,从历史上的评价来看,此人也是十分的忠义。 “陈将军,你的才华和人品,本官非常赏识,不知你可愿为本官效力?”赵无忌问道,“本官有意将你收入麾下,着重培养。” 陈近南的脸上当即露出了激动之色,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有‘大明军神’之称的赵无忌这么看重。 尤其赵无忌后面的那句‘着重培养’这四个字,更是让陈近南心动不已。 赵无忌的手下之中,刘芳亮,刘文秀原本就是义军出身,李定国,陈国宝等人出身也是平民,但是在赵无忌的手下,他们都得到了重用,官职也是步步高升。 如今这四个人,已经全部都是总兵一职,尤其是李定国和刘芳亮,更是得到赵无忌的重用,被赵无忌倚为左膀右臂,时刻陪伴左右。 更何况赵无忌如今的身份是镇南侯,名震天下,能为他效力,正是很多英雄好汉求之不得的梦想。 怔了一怔之后,陈近南当即双手抱拳,“大人,公子派遣末将前来之时,便命末将一切都听从大人吩咐,大人乃我朝栋梁,末将向来都是仰慕不已,末将愿为大人效死!” “好,很好。”赵无忌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这几日便先跟着本官吧,”能收服陈近南,赵无忌心中也很高兴。 “本官给你的定位,便是在情报收集与分析上面,这些方面,今后你多下些功夫。”赵无忌吩咐道。 “末将遵令!”陈近南当即拱手答应了下来,略一迟疑后,陈近南再度开口,“大人,那冯锡范的事……” 赵无忌随意地挥了挥手,“陈将军勿忧,明日本官便会前去拜会萧大人,让他放人。” 冯锡范也是个难得的猛将,赵无忌准备把他也收归麾下。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私访民情 半个时辰后。 匆匆吃过午饭,赵无忌便带着夏允彝,两人在商敬石,天草四郎以及几十名黑旗军士卒的护卫下,出现在了城中繁华的街道上。 商敬石,天草四郎等人皆是一身便装,其余黑旗军士卒也都乔装打扮成普通的百姓民众,形成了一个看似疏松,其实非常严密的警戒网,将赵无忌等人牢牢地保护在最中间。 陈近南则作为向导和护卫,跟在赵无忌、夏允彝两人的身边。 赵无忌此番的目的乃是为了体验民情,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乔装成普通百姓,更有利于看到福州城中,那最真实的一面。 赵无忌一身青衫,手持一把折扇,饶有兴趣地走在福州城中的街道上,夏允彝也是一身儒生打扮,陈近南则穿着一身劲装,看上去仿佛是个护院家丁,其余商敬石等人,皆都三三两两地分散开去,在远处警戒,保护赵无忌等人。 几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随意走着,赵无忌举目看去,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的喧哗热闹,街头上百姓民众穿着打扮看上去也都不错,更是不乏身穿绸缎之人,两旁的商铺也是非常的繁华。 只看这一条街道,还真是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 赵无忌看了,暗自点头不止,心中自忖,如此富庶繁华的所在,相比月港,青州等地,也算是相差无几。 只是好景不长,众人连续穿过几条街道后,道路两边的景象就开始变得破败起来,污水满地,臭气冲天,衣衫褴褛且肮脏的乞丐们屡见不鲜。 低矮破败的房屋随处可见,乞丐们在街头巷尾或躺或坐,脸色麻木,仿佛一具具的行尸走肉般。 这与刚才所见的繁华富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无忌只觉得心中一沉,但对这种情景,他也是早有预料。 这些年来,他去过大明的很多地方,像这样贫富分化严重的景象,他已见过很多。 赵无忌站定脚步,打量着那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乞丐们,低声向身后的陈近南问道:“陈将军,这城中的乞丐流民,多么?” 陈近南叹了口气,道:“大人,这里的乞丐岂止是多,简直是到处都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原本是失去了土地,也没有家产和一技之长的普通百姓,找不到谋生的手段后,便只能慢慢沦为乞丐,在这里闭目等死。” 赵无忌看着面前的这些不知是贫民还是乞丐的百姓,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其实,福州城作为当地巡抚的治所,情况已经比周边的府县要好的太多,大人若是去其他的府县,那些贫民的下场更惨。”陈近南对这些贫苦的百姓也很同情,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他自己的力量太过微薄,实在也救不了这么多的百姓。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穷人出现?”赵无忌似是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夏允彝,陈近南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随即一个眉头紧锁,另一个却叹了口气。 如今大明的哪个府县,贫民和乞丐不多呢?在这到处充满绝望情绪的末世中,也只有赵无忌曾经营过的神木,青州以及钦州没有多少乞丐和贫民,像是难得的世外桃源。 对脚下的泥泞和臭水视而不见,对周遭日益浓厚的恶臭气息仿佛也没有感觉到,赵无忌手持折扇,继续慢慢地向着小巷深处行去。 众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让赵无忌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随即又慢慢地变得麻木,他也没想到,富豪缙绅众多的福州城,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贫民和百姓。 终于走得累了,赵无忌停下脚步,背着手,望着周围的景象,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人,若是累了,便早点回去歇歇吧。”夏允彝在一旁劝道,“大人前来此地,车舟劳顿连续数日,至今尚未歇息,属下以为,探访民情之事,改日再来也不迟。” 赵无忌不置可否地看了夏允彝一眼,没有做声。 “老爷,你府中缺奴仆么?”一道细小微弱的女声突然在众人身边响起。 赵无忌顿时便被吓了一跳,而陈近南也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赵无忌的前面。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街道旁边一处阴暗的角落中,隐隐约约有个瘦小的身影存在。 陈近南正待上前查看,却被赵无忌一伸手给拦住了,赵无忌对他摇了摇头,随即便大踏步地向着那墙角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众人这才发现,在那处阴暗的墙角里面,有两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其中一个小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另一个小孩看上去比他稍大一点,蓬头垢面,头发跟一蓬枯草一般胡乱地披散着,像一只可怜的小兽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赵无忌。 小孩脸色和赵无忌路上见过的众多乞丐相似,都是一副麻木到了极点的神情,但她那偶尔现出灵动光芒的双眼,却也为她身后这一片黑暗和污垢,增添了些许亮色。 不顾前面散发过来的阵阵恶臭,赵无忌蹲下身子,怜悯地望向坐在地上的小乞丐。 “老爷,缺奴仆不?”坐着的小孩瞪着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的眼中露出期盼和渴求之意。 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年龄则有些看不出来,看上去像是五六岁,但也可能是因发育不良导致的身形弱小,露出的黑色肮脏的小胳膊,看上去就跟柴火棍一般,干巴巴的像是没有半点肉。 “小姑娘,你有事么?”赵无忌尽量让自己的生硬听上去很温和。 不知为何,看到这小姑娘可怜的样子,他突然便觉得特别激动,内心深处战栗不止。 他晓得,那是一种叫做愤怒的情感,正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萌发。 看到这些可怜的人们,所产生的愤怒,他们原本不需如此的。 “我愿意卖身给老爷为奴,一文钱都不要,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我什么都能做。”看到面前这位贵人居然肯理会自己,小姑娘的情绪顿时就变得十分兴奋。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大宴宾客(今日第二更) 小姑娘拼命地在赵无忌面前推销着自己。 “老爷,我能做饭,能洗衣,什么都能做,哦对了,还有我弟弟,别看他个头小,但他可有力气了,他也可以帮老爷做很多事。”小姑娘拼命地推销着自己和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弟弟。 “老爷,只要你能给我俩一口饭吃,我们就跟您走。”小姑娘可怜巴巴地说道,“老爷我们姐弟俩很能干的。” “你多大了?”赵无忌伸出右手,有些心酸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老爷,我今年七岁。”小姑娘答道,“弟弟五岁,啊,对了,他没有死,只是饿得晕了过去。” “只要老爷给他一碗饭,哦,一碗粥,啊,半碗粥也行,他就能醒过来,他可有力气了,可以帮老爷干很多活。”也许是饿得久了,小姑娘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六七岁的小姑娘,原本是应躺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而今这朵鲜花尚未来得及绽放,便已经几乎变成了枯草。 摸在小姑娘头上的手在轻微颤抖,这颤抖是如此的厉害,这情感上的冲击又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赵无忌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他心中充满了无名的怒火,让他恨不得立刻燃烧起来,烧掉这一片肮脏黑暗的世界,在旧世界的废墟上,重新打造一个全新的温馨而富足的新世界。 让这些孩子,再不要过这种充满着绝望麻木和黑暗的生活。 “你的父母呢?”发问之前,赵无忌心中已隐约猜到结局,把孤零零的两个孩子留在这里,只怕他们的父母,多半是不在了。 “爹爹年前死了,娘带着我俩相依为命,前天娘也病了,医馆大夫说要花很多钱,娘就说她好多了,带着我们回家了。” “你们的家?”赵无忌疑惑地抬起头,顺着女孩的目光,皱眉望向她的身后。 就在女孩的身后,有一处极为矮小,由破烂木板和一些树枝搭成的窝棚,上面胡乱覆盖着一些干草和破布,看上去四面透风,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里面散发出一种发霉潮湿的味道,隐隐约约还有股奇怪的臭味。 赵无忌深深地看着小女孩,目光中似是有无尽的怜悯和深邃,他的心中,隐藏着想要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女孩嗯了一声,指了指身后,“老爷,那就是我的家,娘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结果昨晚我去讨饭,回来的时候,娘就不行了。” 说到这里,小女孩脸上的泪珠,突然就抑制不住地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她的肩膀不断耸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赵无忌暗自咬紧了牙关,他的双手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变得发白。 “老爷,让我俩跟您走吧。”片刻之后,停止了哭泣的小姑娘回过神来,再度非常急切地说道,“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就行。” “真的,老爷,我俩很会干活的。”小姑娘的大眼睛中,蕴含着无尽的希翼和渴求。 赵无忌终于低下了头,不敢再面对她的目光。 救治一人两人,以他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到。 但偌大个城池,里面像小姑娘这样的贫民和乞丐,何止万千!他赵无忌便是再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 小姑娘看赵无忌没反应,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赵无忌的面前。 她开始拼命地磕头。 “老爷,行行好吧,行行好吧,带我们走吧。”稚嫩的声音和沉闷的磕头声不断响起,赵无忌上前,急忙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全然不顾她身上的肮脏衣衫和臭烘烘的气息。 “把那个小男孩也带上,”赵无忌吩咐商敬石道,“还有,去搜查一下那个窝棚,若有那女子的尸身,就把她找个地方埋了。” 两名士卒急忙上前,一人抱起那小男孩,另一人从赵无忌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姑娘。 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对可怜的姐弟俩,赵无忌内心深处积蓄已久的情感突然爆发。 他开始咆哮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要过这种生活!凭什么!” 犹如一只暴怒的狮子一般,赵无忌开始对着天空,大声怒吼。 “他们本不该如此!” “大人息怒。”夏允彝和陈近南两人急忙上前,好容易才劝阻住了赵无忌。 片刻之后,赵无忌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福建此地,本官势在必得!”赵无忌的声音并不大,但一旁的夏允彝和陈近南两人,却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此种情况,再不能任其持续下去了!”赵无忌看了两人一眼,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本官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回到府邸中的赵无忌,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足足两个时辰之多,这期间,他吩咐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他。 两个时辰后,赵无忌有些疲倦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前,他吩咐商敬石,让他把夏允彝和陈近南两人,召集来此。 听闻大人相召,两人急忙匆匆而来。 “福建巡抚萧奕辅,是个怎么样的人?”赵无忌看着陈近南,问道。 “此人精明强干,官声尚好,不太好对付。”陈近南想了想便说道。 赵无忌哦了一声,微微点头,片刻之后,他再度开口:“夏先生,替本官放出风声,十天之后,本官将在此地,宴请众多此地的缙绅贤达。” “敢问大人,此番属下该用什么名义请他们前来?”夏允彝问道。 “施琅当初谋逆造反,害了郑将军之后,曾将郑家的利益大量让渡给他人,以求安稳人心,此事必须做个了结。”赵无忌说道。 “郑成功是本官的徒儿,这事本官会替他出头,在此次宴会上,解决此事。” “不过这次宴会更重要的议题乃是两个,其一是有关福建一地的安全问题,如何平定匪患,保境安民; 其二,便是福建一地的发展问题,本官有意带着这些当地的缙绅贤达走出一条全新道路,带他们发财!” 赵无忌打算采用春风化雨的方式,慢慢地渗透此地,将此地握在自己手中,而这场宴会对于赵无忌来说,极为重要。 能否将这些在当地拥有巨大影响力的缙绅和官员,绑上自己的战车,在此一举。 见到福州城中那些贫民们的可怜遭遇之后,赵无忌便坚定了取得此地的决心,既然官府管不好这里,赵无忌便准备亲自接管此地,改变此地百姓如今的窘困境地。 “福建此地的缙绅,有代表性的都有哪些人?”赵无忌问陈近南道。 陈近南想了想,便恭谨回答道:“好叫大人得知,福建此地,地少人多,是以百姓多以经商为业,更有少量百姓,背起锄头镰刀,外出去其他地方种地,是以福建此地的缙绅,以商人为主。” “此地较有影响力的商人,多在福州,月港,泉州三地,属下以为,大人只要能得到这三地商人的支持,基本便等于得到了整个福建缙绅的支持。” 赵无忌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福州是巡抚的治所,月港是此时炙手可热的大明对外第一港,而泉州也是老牌海港,那里的海商也很多。 这三个地方的商人,便是整个福建商业上的主要力量。 “月港商会的李会长,想必大人是很熟悉的,泉州商会会长俞松,副会长蒲珊,福州商会会长苏文山,副会长蒲子清这几人,此番宴会,大人是一定要请到的,也最好能得到他们几人的支持。” “这些都是福建商场代表性的人物,只要他们能带头表示支持大人,大人谋划之事便成了大半。”陈近南说道。 “蒲珊……,蒲子清……,听着像是一家人。”赵无忌摸着下巴说道。 “大人说得不错,这蒲珊,乃是蒲子清的继母,后来蒲家家主身亡,遗产分配问题当时颇是闹得满城风雨,最终蒲珊得到了绝大多数财产,而蒲子清得到剩余财产后,不得不远走福州,声称此生再不踏入泉州一步。” 赵无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对母子,倒也有趣,不过听你所说,这蒲子清也是个人才,赤手空拳来到福州,便能打开局面,当上了副会长。” 陈近南嗯了一声,道:“大人说得不错,蒲子清此人,确实继承了其父在商业上的天赋,蒲家船队,在南洋和倭国,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好,”沉吟片刻后,赵无忌伸手在桌上一拍,“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刚才说的这几人,十天后的宴会中,一定要请他们到场。” “大人放心,以郑家在福建的影响力来说,只要大人发出邀请,他们是一定会前来的,但最终他们能否响应大人的提议,却还要看大人自己的手段。”陈近南直言不讳地说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道:“无妨,这个本官心中有数。” “这场宴会所邀请的宾客,便由了解此地情况的陈将军拟个名单出来,请柬由夏先生撰写,交由陈将军发放出去。”赵无忌吩咐道,“此事便交给你二人了。” 领了命令的夏允彝,陈近南二人,当即匆匆而去。 眼看两人远去的背影慢慢消失,赵无忌便上前关上书房门,来到书桌前坐下,提起狼毫,想了一想后,便开始给崇祯皇帝写奏折。 想要干涉并掌握此地,崇祯皇帝的支持,必不可少。 第一千零二十章愤怒的萧大人(今日第三更) 次日上午,一身官服穿戴整齐的赵无忌,出现在了福建巡抚萧奕辅的府中,商敬石与夏允彝两人在场陪同,此外还有五名精锐的黑旗军士卒,护卫在赵无忌的身后。 萧奕辅端坐上首,眯着眼睛,打量着身旁不远处的俊秀少年,只见此人身穿绯色官袍,温润如玉,看上去说不出的儒雅贵气,浑然没有半点战场骁将的煞气。 商敬石挎着一把腰刀,身板笔直地肃然站在赵无忌身后不远处,夏允彝既是赵无忌的手下,也是江南大儒,便是萧奕辅也听说过他的名气,是以便请他坐在赵无忌的身旁。 赵无忌也在打量着萧奕辅,只见身旁这位五十余岁的老者,三缕长须,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地十分精神,却哪里有半点的病态在身? 萧奕辅手抚长须,望着对面年轻镇南侯如临大敌般的阵仗,禁不住有些哑然失笑。 “哈哈,在老夫府中,赵大人何必如此小心,老夫年岁已高,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还能谋害你不成?”说罢,萧奕辅便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赵无忌。 赵无忌笑了笑,脸上的神情也似有些不好意思,“萧大人,如今这世道,要做事,就会得罪人,赵某做事做得多了,虽然赢得了几分薄名,但仇人却也极多,且又多是亡命之徒,是以赵某方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萧奕辅听了,不禁抚须大笑,道:“名震天下的大明军神,居然也会怕死,这倒是奇了,老夫当初听闻,每逢大战,镇南侯常常会亲自率军冲锋陷阵,亲冒矢石,不畏艰难,往往能收到奇效,于不利局势中一举取胜。” “时而小心,时而大胆,却不知镇南侯何以会有两种如此迥然不同的性格?”萧奕辅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无忌心中暗道老家伙狡猾,此人明知自己的来意,却故意避而不谈,和自己谈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见其用心‘险恶’。 沉吟片刻之后,赵无忌只说了一句话,“赵某非喜好冒险,赵某不得已而。” “哦,这又是为何?”萧奕辅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赵某虽然惜命,但赵某也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比性命更宝贵的东西,比如我华夏江山社稷,比如我华夏的百姓民众,为社稷百姓而死,赵某虽死而无憾; 但若是因疏忽大意而死于宵小之手,赵某虽死,却会含恨九泉,心有不甘。”赵无忌想了想,说道。 对面的老者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镇南侯,竟也是如此妙人,老夫得遇你小子,真乃三生有幸也。” 听闻对面的萧奕辅说的随意,赵无忌于是便也放松了下来,语气有些戏谑地反问道:“既然如此,敢问这位老夫,能否释放被你误抓去的本官下属,冯锡范?” 萧奕辅顿时便是脸色一变,他用力一拍桌子,起身怒道:“冯锡范乃是朝廷正在缉捕的反贼,如何又成了你赵无忌的部下?朝廷自有法度在此,老夫岂能轻易贪赃枉法,释放钦犯?此事却是休要再提!” 赵无忌心中顿时便暗叫一声苦,只看萧奕辅如此态势,只怕此行的困难,远超自己当初的想象。 赵无忌不禁眉头紧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眼看镇住了赵无忌,萧奕辅的眼中不易被人察觉地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他端起身边案几上的茶盏,伸手揭开碗盖,轻轻吹去茶水上升腾的热气。 “更何况,赵无忌你私下刺杀朝廷重将施琅,犯下大错,老夫还没派人前去缉拿你归案,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脸面和胆量,前来面见老夫!”萧奕辅猛地一瞪眼,声色俱厉地对赵无忌喝道。 刚才脸上还带着苦笑的赵无忌,听了萧奕辅的这一番话,心中却突然一动,会意之后,紧锁的眉毛亦是同时舒展开来。 施琅袭杀郑芝龙,本就是谋逆之举,自己除掉施琅,拨乱反正,却被萧奕辅称之为刺杀朝廷重将,以此人的精明,应不会犯下此等低级错误。 其中必有蹊跷。 这老家伙果然狡猾,他既不肯轻易释放冯锡范,又口口声声拿我击杀施琅做文章,莫非,莫非这老家伙有求于我?赵无忌在心中暗自想道。 只要有的谈,事情就好解决,赵无忌最怕碰上刘宗周那样的老古板,坚持自己的信念,办事一丝不苟,绝对没有商量。 想到这里,赵无忌当即试探性地说道:“施琅谋害郑芝龙,他才是私下刺杀朝廷重将,本官乃是铲平谋逆之举,却又何罪之有?萧大人,谬矣!” “哼,”萧奕辅脸色一沉,道:“那施琅虽然杀了郑芝龙,但此案已经定性,老夫手下官员,早已在郑芝龙所在住处内,搜出大量谋反违逆之证物,端的是证据确凿。” “皇上昨日亦有旨意下达,命本官速速查明此案真相,本官正准备将此案真相禀报朝廷,却没想到,你赵无忌居然如此大胆,公然刺杀朝廷重将,该当何罪!” 说罢,萧奕辅猛地站起,冷冷地望向赵无忌。 面对萧奕辅咄咄逼人的话语,赵无忌只是淡淡一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随手端起手中茶盏,轻轻吹去茶水上面的热气,啜了一口香茶后,这才含笑看向对面的福建巡抚。 “怎么,萧大人想定本官的罪?” 萧奕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大人手中的所谓证据,无非是施琅栽赃陷害之举,想必萧大人心中也是十分清楚,早已看穿施琅诡计。” 萧奕辅依旧是满面寒霜。 赵无忌侧过身去,吩咐身后的几名黑旗军悍卒暂且退下,只留下商敬石一人在场。 “萧大人,夏先生和商将军乃是本官的心腹,此地只有我等四人,萧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萧奕辅冷冷地看了赵无忌一眼,这才缓缓坐下,随即他自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厚厚的一叠文书,扔到身旁的案几上。 “你看看罢,这些都是漳州月港,以及福建各地官员弹劾你的折子,说你无法无天,擅杀施琅,引起民心不安,海疆不靖,请皇上对你进行处罚,被老夫暂时替你压了下来。” 伸出右手点着赵无忌的鼻子,萧奕辅怒道:“赵大人,你此番可是闯下了滔天大祸!如今曾德率领倭寇海匪四处袭扰沿海百姓,我大明出海的商船,被海盗劫掠的消息亦是络绎不绝传来,只因为你,老夫的治下,如今几乎成了一团乱麻!” “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李大人,也被倭寇犯境消息所惊动,如今正率浙兵精锐,向此地赶来!” “赵大人,你说说,你给老夫,给福建惹来多大的麻烦!”说到最后,萧奕辅已然是声色俱厉。 赵无忌皱眉取了几封文书,拿在手中随意地翻看着,看着这些弹劾自己的文书,赵无忌的心中却在不断紧张思忖着这其中的缘由,以及解决之道。 片刻之后,赵无忌终于将手中文书放在一旁,抬头望向对面的萧奕辅,道:“大人此番仗义援手之恩,本官不敢或忘,没能一并杀了曾德,确实是本官的失误,只是事已至此,本官该如何应对此事,还请大人示下。” 其实赵无忌手握重兵,又是大明最能打的将领,这些奏折就是递到了崇祯那里去,也伤不了他一丝一毫,崇祯肯定会袒护他,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如今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闹得正猖獗,到处攻城拔寨,朝廷用人之际,哪怕对赵无忌再猜忌,崇祯也不会做出自毁长城这种类似自杀的举动。 起码在天下太平之前,赵无忌依旧是安全的。 萧奕辅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年轻官员,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即凝思片刻后,他才开口。 “也罢,既如此,老夫便再帮你一回。” “你杀了施琅,手尾却没处理干净,叫他曾德跑了,如今他带着数万士卒以及庞大舰队,去做了海盗,祸害地方。” “据老夫所知,施琅一死,他留下的势力,六分被郑芝豹所得,四分在曾德手中,如今整个福建官场,几乎都被你一人给搅乱了。” “还请大人长话短说。”赵无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萧奕辅又冷哼了一声,“赵无忌,想必你也知道,郑家势力背后牵扯到的巨大利益,以及郑家和本地官员,权贵缙绅那些千丝万缕的牵扯吧?” “本官略有所闻。” “你打蛇不死,放跑曾德,你叫原本站在郑家身后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在原郑家都有各种利益牵扯,如今好好的一个郑家,被你硬生生分成两份,这叫他们如何是好?” “施琅虽然谋逆,却基本完整保留了原郑家的势力,新旧交替倒也平安无事; 你可倒好,现在郑家势力是郑芝豹和曾德两人六四分!你叫郑家背后的那些人怎么办?” “再者,施琅被你杀了,曾德如今重新做了海盗,以他手下的强大水军,到处袭扰我福建各地,在海上劫掠我大明海商,你赵无忌杀了人,领了军功,拍拍屁股走了,却留下偌大一个烂摊子留在这里!留给老夫!” “你自己说,你被人弹劾,冤可是不冤?” “这事你要是不给老夫处理明白,老夫便是拼了这个官不做,也要上奏天子,弹劾你一个擅自袭杀海疆重将的大罪!”萧奕辅怒气冲冲地对赵无忌说道。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组建团练(第四更)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赵无忌当时一时疏忽,再加上曾德也极为狡猾,结果在那日的刺杀中,首恶施琅身死当场,却跑了施琅的副手曾德。 漳州府的实权官员和当地土豪,乃至福建的大部分官员,基本都在郑家有股份,与郑家有密切往来,赵无忌这次行动未能尽全功,结果硬生生将郑家势力分成两半,这招致了这些官员缙绅的强烈不满。 因为他们在郑家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从前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坐在家里,每到月底,郑家的丰厚分红便会乖乖奉上,如今郑家分成两份,曾德成了海贼,那一边的钱,肯定是要不到了,这样一算,无形中他们的利益就损失了四成。 然后现在郑家是郑芝豹掌权,而当初施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对这些官员和缙绅在利益上,多有让步和让利,而郑芝豹是否会否承认这些既定事实,他们心中也没有底。 还有,曾德如今转职成了海盗,在海上到处抢劫商船,这肯定会影响月港乃至整个福建的海上贸易活动,会给这些福建的海商以及他们背后的官员,带来很多的不确定性和巨大损失。 所以这些官员才会齐刷刷地上奏朝廷,要弹劾赵无忌。 因为赵无忌损害了他们的经济利益,断了他们的部分财路。 不过,他们与赵无忌并非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并且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这些人的举动,其实是在给赵无忌施加压力,希望赵无忌尽快出面,解决此事,挽回自己的损失。 赵无忌听了萧奕辅的话语,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心想果然如此。 “呵呵,萧大人,您想弹劾本官,便请自便,不过冯锡范乃是本官的家将,更是郑家少主郑成功的心腹,是否释放此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大人心中早已明镜一般清楚,”赵无忌脸色淡然地看了萧奕辅一眼。 萧奕辅脸色一沉,哼了一声。 “此事的起因,乃是施琅谋逆作乱,他才是造成如今乱局的罪魁祸首,本官不过替天行道,铲除叛逆,又何错之有?” “不过本官做事,一向喜欢有头有尾,这乱局虽是因施琅叛乱而起,但本官既然插手此事,便索性送佛上西天,将此事做个全套。” “十日之后,本官将会在福州城中,宴请这福建一地的缙绅名流,商谈施琅,曾德之事的善后收尾,请萧大人放心,郑家之事,本官定会处理妥当。”赵无忌淡淡说道。 “此外,本官也会继续率军留在此地,主持追剿施琅余孽之事,本官亦会协助本地官军,铲除曾德以及那些袭扰海疆的倭寇海盗。” 萧奕辅听了赵无忌的话,脸色这才变得缓和起来,“如此最好,只要赵大人能将此事处理明白,老夫自然会释放那冯锡范,也不会再向朝廷弹劾你,相反,老夫还会上奏皇上,禀报施琅的谋逆之举,并为你的平叛行为,替你向皇上请功。” “嗯,不过铲除曾德,在本官看来,乃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萧大人难道就只盯着这么一件小事么?福建之忧,难道仅仅在于施琅和曾德么?”赵无忌端起手中茶盏,吹了吹茶水上的热气。 翠绿的茶叶在杯中慢慢舒展,旋转,淡雅茶香,沁人心脾。 果然是好茶。 “老夫很忙,镇南侯若是有事,便直截了当地说罢。”萧奕辅对赵无忌依旧是不假辞色。 “好,萧大人既如此爽快,那本官便直说了,其一,如今北方频频天灾,流民遍地,李自成,张献忠聚众造反,肆虐四方,在此乱局之中,萧大人当真以为此地可以独善其身,免于兵锋战火么?” “此地巡抚乃是老夫,却不是你赵大人,此事不需赵大人操心。”萧奕辅虽然有些动容,但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他敏锐地从赵无忌的话语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今年二月,张献忠聚集数十万贼兵,悍然攻克襄阳,襄王朱翊铭亦被贼人所害,杨嗣昌大人亦是因此身死,福建一地,距湖广并不遥远,且又向来富庶,钱粮足备,只怕张献忠早已觊觎在心,窥伺不已。”赵无忌说道。 这回萧奕辅却是没有出言反驳赵无忌,因为赵无忌说得都是实情,事实上,襄阳城被张献忠攻破,襄王被杀,在当时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可谓朝野震动。 湖广一带,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的鱼米之乡,此地一向风调雨顺,非常的适合种植粮食,是以也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湖广作为大明最重要的大粮仓,朝廷在此一向都有重兵驻扎把守。 结果却被张献忠给轻易攻占。 而张献忠攻破襄阳后,沿途又是一路破坏劫掠,使得湖广一带的缙绅,百姓遭到了非常大损失,今年湖广一带的粮食产量,相比往年,据说下跌了高达五成之多。 而张献忠,李自成等流贼,因其局限性,本身不事生产,不事建设,只会打仗和抢劫,今年这个地方抢完了,明年就换下一个地方。 流贼一路劫掠,最喜欢去的就是那些富庶的地方,今年张献忠在湖广肆虐了一番,明年若是卷土重来,兵锋穿过破败的湖广,直扑福建,也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当时所有人都没想到襄阳会被张献忠攻陷,但张献忠竟然成功了,如今看来,若是在不久的将来张献忠杀到福建,可能性也很高。 当初襄阳被攻破后,襄王被张献忠杀死,负责剿匪的大明总督杨嗣昌因担心崇祯怪罪,病情加重,惊惧交加而死,想起杨嗣昌的下场,萧奕辅突然觉得后背有些阵阵发凉。 一时间,萧奕辅也说不出话来了。 赵无忌给他描绘了一副很可怕的情景,并且这情景成真的可能性,还不小。 整个福建的军事力量,号称十余万人,但其中很多都是战斗力低的卫所兵,再刨去吃空饷的,真正能上阵厮杀的士卒,不会超过两万人。 好在福建还有一名猛将黄得功,颇为能征惯战,此番倭寇海贼屡屡犯边,便是此人率领大军五万,前去剿灭。 只不过收效甚微,因为黄得功手下都是步卒,而倭寇和海盗仗着海船的便利,神出鬼没,跟黄得功的大军打起了游击战,这让黄得功十分头疼。 急得萧奕辅一边上奏朝廷求援之外,一边也向南京兵部发去了求援文书,很快他便接到了南京方面的回文,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已经亲率五千精兵以及手下大将何腾蛟,前来增援福建,主持剿匪事宜。 但无论是李邦华,还是黄得功,这两个人以及他们手下士卒的真实战力,都不及赵无忌的十之一二。 毕竟赵无忌可是曾干翻了皇太极的男人,黑旗军更是号称野战无敌。 念及此处,萧奕辅的脸色变得更加和缓。 “那,镇南侯的意思是?”不知不觉中,萧奕辅对赵无忌的语气已经客气了许多。 毕竟有求于人。 赵无忌淡然一笑,徐徐说出了自己的对策。 “张献忠,李自成虽然骁勇善战,手下又是兵多将广,但在本官眼中,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尔,再说了,当今皇上,对各地自筹银两,组建团练以应对流贼的做法,不是也颇为赞许么?” “本官以为,萧大人应号召福建各地缙绅贤达,自发募集银钱,招募乡勇团练,而本官,则愿派出手下得力大将,帮忙训练这些招募来的士卒。” “将来一旦倭寇或是流贼来袭,本官也会命令这些将领,速速率军出征,杀败贼人,保境安民。” 萧奕辅眉毛一挑,马上便明白了赵无忌的意思,只听啪的一声,他右手用力在身旁案几上一拍,随即就阴沉着脸,站起身来。 萧奕辅阴恻恻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 “镇南侯果然是神机妙算,莫非你是打算用此地百姓的钱粮,养你赵无忌自己的兵?” “各取所需,此事乃双赢之事。”赵无忌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茶盏,“这只是本官的一个想法,绝不强求,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若是有本地缙绅因担忧治安,请本官出面训练乡勇,组建团练,到时还请萧大人行个方便。” “哼,此事你却是休想!组建团练一事,老夫自会上奏朝廷,禀报皇上,至于那些乡勇和团练,只能掌握在老夫手中!” “赵无忌,你如此嚣张大胆,悍然插手福建事务,莫非,你是想要造反么?”萧奕辅再度阴恻恻地问道。 “哈哈哈哈,萧大人说笑了。”赵无忌大笑了几声后,也站起身来,“本官一片好心,没想到却被萧大人误解!” “不过广西,福建近在咫尺,唇寒齿亡,福建若乱,势必会涉及广西,是以此事,本官绝不会善罢甘休,此事本官也会上奏皇上,向皇上申请此事。”赵无忌毫不示弱地看着萧奕辅说道。 萧奕辅顿时就被气得不轻。 这年轻人不讲道理啊,广西和福建之间,明明隔着一个广东!居然被他厚颜无耻地硬生生凑在一起,大谈什么唇齿相依!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各有心思(第五更) 萧奕辅脸色阴沉,语气森冷,“镇南侯,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对你,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罢,萧奕辅端起茶盏,准备送客。 “且慢!”没想到老头脾气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要送客,赵无忌只得匆忙开口道:“本官的话还没说完,此事干系到万千本地百姓的福祉,萧大人听后却依旧无动于衷,则本官自会乖乖走人。” “你且说来。”萧奕辅放下手中茶盏,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组建团练之事,本官已上奏皇上,一切听凭皇上做主便是,这一点,萧大人你我二人对此应是都无异议。” 萧奕辅点了点头,虽然他心里笃定崇祯不会答应赵无忌的请求。 作为广西的镇南侯,赵无忌贸然插手福建事务,崇祯皇帝肯答应他,才是怪事。 “除此之外,本官还有一事,此事利国利民,萧大人肯定会感兴趣。”赵无忌继续说道。 “本官主政青州时,曾试用过一番‘收费公路’模式,乃是由民间缙绅商人出资,修建水泥道路,修好之后,收取过路费,用于返还那些商人的投资,此举大获成功。” “最终既方便了百姓,又给那些商人带来了大量的利润,并且也改善了整个青州府的交通情况。” “最关键的是,这也能给当地的那些流民创造工作机会,安置他们,让他们赚到钱,吃上饭。”赵无忌尽量通俗易懂地向萧奕辅解释着。 “你打算在福建也试行此种模式?”萧奕辅听了,顿时便有些心动。 这法子好啊,一分钱不用朝廷掏,最终百姓得利,商业发展,商人获利,还能给当地老百姓创造就业机会。 这事怎么看,都是一件包赚不赔的生意。 不过一想起自己手下的那些只会索贿受贿的贪官污吏们,萧奕辅心中顿时又有些沉重。 这主意虽好,但也要看具体实施的人,自己手下官员的德性,萧奕辅一清二楚,说起捞钱人人都是一把好手,争先恐后,要说具体干活……,那还是算了吧。 不派他们去管理,可能结果还能好点。 沉吟片刻后,萧奕辅终于有些心疼地犹豫开口:“这个,此事虽然很好,但老夫手下,却是没有这等人才,如何募捐,如何修筑,如何收费,这样的人才,老夫手中并无一人。” “哈哈,”赵无忌轻笑两声,道:“萧大人误会了,此事将由本官一力主导,如募捐,修筑,收费之事,全部由本官派人实施,萧大人只需在官府层面上,给予配合就好。” “啊?”萧奕辅怔了一下,猛地抬头,迎向了赵无忌那两道清澈的目光,“此事你全权负责?” “正是如此,只需萧大人在官府层面上,对修路事宜给予方便即可,其余事情,交给本官。”赵无忌给了萧奕辅一个确定的眼神。 幸福来得太突然,萧奕辅一时竟有些犹豫。 “你,”萧奕辅想了一想,突然恍然大悟,随即他便是面露喜色,道:“既如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事本官便拜托赵大人了。” “好说,好说。”赵无忌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将来若是皇上下旨,命本官派人主持此地团练乡勇的组建,到时还请萧大人多多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萧奕辅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相比刚才,也亲热了许多,“只要皇上的旨意到来,本官自是无有不从,不过,这修路一事,赵大人可千万要放在心上。” “既如此,那冯锡范的事……”赵无忌含笑看向萧奕辅,问道。 豪爽地一挥大手,萧奕辅哈哈大笑,“老夫马上放人,马上放人。” 两人四目相对,顿时便爆发出一阵不约而同的大笑声。 只不过一旁的商敬石和夏允彝,总觉得这两人的笑声中,都隐藏着一丝丝的奸诈。 “既如此,那本官便暂且先告辞了,日后无论是修路还是团练之事,夏先生都会作为本官的代表,出面处理此事,还望萧大人到时行个方便。” 萧奕辅急忙笑吟吟地上前,握住夏允彝的手,道:“先生大才,本官也早有听闻,日后先生若是有事,便可来寻本官,本官绝不推辞!” “哦,对了,本官打算在十日之后,在府中大宴本地的诸位缙绅贤达,并会在宴席之中,提及募捐练兵、修路这两件要事,还望萧大人到时也能前来。”赵无忌满面含笑地邀请道。 “哦,本官一向事务繁忙,恐怕到时无法前去,”萧奕辅脸上露出一副遗憾的神色,“赵大人办事,本官一向是放心的,这两件事,便拜托赵大人了,本官不再过问。” 又上演了半晌的宾主尽欢的戏码后,在萧奕辅殷切的目光中,赵无忌终于告辞离开。 眼看远方赵无忌等人的身影消失,萧奕辅身后,闪出一名中年文士的身影。 “大人,赵无忌此人极为聪明,而这修路之事,无论对大人,还是对本地的所有百姓和官员,缙绅,都是大有好处,只有赵无忌自己,似是从中并未获益。” “大人,属下担心其中藏有奸谋啊。”师爷模样的中年文士,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萧奕辅。 “哼,”萧奕辅当即就是一声冷笑,“此子性情奸猾,老夫如何不知他打得主意?” “此人无非是打算用修路作为交换条件,想让皇上同意他插手此地的民间团练之事,只是当今皇上雄才大略,慧眼如炬,定不会如其所愿,此人最终,只会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中年文士顿时便一脸恍然大悟状,翘起大拇指,道:“大人见地深远,属下佩服,皇上定能看穿此人奸谋,但这修路之事,他虽已答应,大人却要小心他到时反悔。” “嗯,这一点倒是不可不防。”萧奕辅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大人,属下有一计,可令那赵无忌不得不哑巴吃黄连,虽然吃亏,却也要给咱们修路。”中年文士阴阴一笑,准备如电影中的大反派般,献上毒计。 “你且说来。”阴暗的书房中,萧奕辅的脸色阴晴不定,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大人不妨派遣手下,将赵无忌打算在此地修路之事,大肆渲染出去,尽量地渲染他的仁心厚意,把他高高捧起,让福建的百姓都知道,他赵无忌要来免费给咱们修路了。” “这样一来,他若是敢反悔,此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可就会损失殆尽,属下听闻此人最爱收买人心,是以最终,哪怕是发现上当,属下相信他也会捏着鼻子,把修路这件事做下去。”中年文士阴阴说道。 “哈哈哈哈哈。”萧奕辅亦是一阵奸笑不已,“好,好,本官得黄先生,真乃如鱼得水也,此事便交由黄先生,速速实施,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中年文士谄笑着答应了下来。 正午阳光下,正带着夏允彝和商敬石漫步走在街头的赵无忌,突然毫无征兆地连续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嗯,仿佛是本官又被人给念叨了,赵无忌暗自想道。 “大人,”夏允彝面露忧色,“那萧奕辅十分的奸猾,大人修路这一招棋虽好,却走得有点早,万一皇上不答应大人在此地练兵,那这生意,大人岂不是赔了?” 嘴角上勾地瞥了夏允彝一眼,赵无忌微微一笑,“夏先生放心,本官昨日便给皇上递去了折子,团练乡勇之事,皇上一定会答应的,当然,就算皇上不答应,修路这事,咱们也不会赔。” 赵无忌的语气十分肯定。 当然不会赔,不但不赔,还能大赚特赚,用现代人的商业头脑去跟古人斗,简直不要太轻松。 只不过此时,却是无需跟夏允彝解释太多。 数日之后,京城,紫禁城中。 前陕西巡抚,现为一普通囚徒的孙传庭,在一名提着灯笼的小太监的带领下,默不作声地一路前行,连续穿过数个宽大院落之后,终于到达了崇祯皇帝的御书房。 小太监转过身来,微笑着向孙传庭点了点头,示意他在此等候,孙传庭急忙弯腰作了个揖。 如今的孙传庭,早已不是当初力擒闯王高迎祥时那个意气风发的三边总督了,两年多的牢狱生涯,让他的身体消瘦了很多,昔日有棱有角的性格,也变得有些收敛起来。 他已经如崇祯所愿,变得比较听话了一点。 没多久,小太监的声音便从御书房中传出:“皇上宣孙传庭觐见。” 孙传庭听了,急忙快步上前,走进了御书房。 低着头来到崇祯面前,孙传庭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罪臣孙传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孙传庭便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 片刻之后,崇祯皇帝冷清中又带着点疲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起来罢。” 孙传庭当即站起身来,垂眉低目地恭谨站在一旁,等待崇祯发话。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出乎意料(第六更) 崇祯扫了一眼孙传庭,很是满意。 两年没见,此人看上去恭顺了很多,原本的桀骜之气,也消减了不少,看来朕对他的打磨,总算是没白费。 璞玉虽好,也需打磨,杨嗣昌已死,也该到了再度启用此人的时候了,崇祯在心中暗自想道。 “孙传庭,你推脱塞责,贻误军机,本应斩首,但朕一向宽宏大量,是以迟迟未对你做出惩处,前几日又有镇南侯上书,为你求情,说你人才难得,朕念及你昔日功劳,这才将你放出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臣叩谢皇恩。”孙传庭听了,又惊又喜,急忙再度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孙卿平身罢。”崇祯冷淡地说道。 初始的兴奋过后,孙传庭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适才崇祯说是镇南侯上书替自己求情,可是自己记得很清楚,大明并没有这么一位侯爷。 而自己也并不认识什么镇南侯。 像是看出孙传庭心中疑惑般,崇祯突然冷哼了一声,“镇南侯,便是赵无忌,他因在辽东与满鞑作战有功,被朕封为镇南侯。” “孙卿,赵无忌居然会主动为你开脱,看来你们二人,关系当真是很密切啊。”崇祯貌似无意地说道。 “哦,”孙传庭一时语塞,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急忙开始为自己辩解。 “皇上,臣与赵无忌只有数面之缘,平时更是连书信往来都没有,他为何会替臣求情,臣自己也不太清楚,请皇上千万不要误会。”孙传庭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 这两年多的牢狱生涯,确实已经打磨掉了孙传庭的一些锋锐之气,面对崇祯,他心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敬畏之感 崇祯似是对孙传庭的这个回答很满意,脸色也稍稍变得缓和了一点,这一点,和崇祯通过锦衣卫得到的情报,是一致的。 赵无忌和孙传庭,平时并无瓜葛。 “如今陈新甲主持兵部,兵部这边事务繁杂,千头万绪难以理清,是以朕便打算启用你暂任兵部侍郎,替陈阁老分忧,不知孙卿可还愿意?” “臣听凭皇上吩咐。”得知自己再度获得启用,孙传庭心中顿时便是兴奋不已,“臣愿为皇上分忧。” “好,”崇祯看了孙传庭一眼,正待命他退下,眼角余光无意中却瞥见了桌面上一封打开的奏折,心中当即就是一动。 “孙卿,这份奏折,你且看看。”崇祯随即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将案几上的奏折递给了孙传庭。 不过这份奏折下面,还有一封密信,这封密信,崇祯却是没有让孙传庭看。 孙传庭不敢怠慢, 当即取了奏折,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没花多少时间,孙传庭便已将这份奏折看完。 这份奏折,来自镇南侯赵无忌。 赵无忌在奏折里提到了施琅余孽,也就是曾德,如今正率领海盗和倭寇,在沿海一带频频侵袭百姓和民众,同时也在海上,不断地攻击大明出海的商船,抢夺货物和财宝,非常的猖獗。 曾德此举,已经极大地影响到了福建当地的治安情况和商业发展,老百姓人心惶惶,商人被吓得不敢出海,朝廷的税收亦是大受影响。 赵无忌在奏折中提到,自己斩杀谋逆的施琅后,暂时还没有离开福建,看到倭寇和海盗如此猖獗,只觉心急如焚。 所以赵无忌在奏折中向崇祯请示,表示自己愿发动福建的缙绅和商人,号召他们集资募捐,用来组建团练乡勇,安定地方,作为当地官军的有力补充,并且赵无忌还表示愿意派遣手下得力大将,前去福建,负责团练乡勇的募集和训练。 赵无忌最后在奏折中写道,除此之外,他还愿意利用自己在庆记商行中的影响力,命庆记商行牵头,组织福建的缙绅和商人,在福建各个府县之间,修筑水泥道路,以方便百姓出行,并为当地的繁华和发展创造便利。 内容不多,但动作很大,尤其是作为广西官员的赵无忌,竟打算直接插手福建一地的事务,此举堪称惊世骇俗。 一般官员看到这份奏折的本能想法,就是这个镇南侯实在是太嚣张了,太霸道了,你一个广西的侯爷,居然打算去插手福建的兵事? 从这件事来看,他接下来打算给福建修筑水泥路,看上去也是妥妥的想要收买人心之举。 太猖狂了,太无法无天了,这个镇南侯,简直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我想谋反’四个大字了。 换了别的官员,看完这奏折肯定就会马上跪倒在地,然后大骂镇南侯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并坚定地与其断绝一切关系。 毕竟造反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但孙传庭,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 从行军打仗的谋略上来讲,他的才华比洪承畴更胜一筹,当然在政治手段上,他便远远不如洪承畴了。 孙传庭是大明末期最后一个名臣,史书曾称,‘传庭死,大明亡’,可见此人的才能以及他对大明朝的意义。 吃惊过后,孙传庭拿着赵无忌的奏折,开始紧张地思索起来。 御书房中,一时静谧无声。 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崇祯皇帝咳嗽了一声,“孙卿,你对镇南侯的这份奏折,有何看法?” 孙传庭想了想,这才放下手中奏折,并将其交给一旁的小太监,略一斟酌后,说道:“皇上,从这份奏折的内容上来看,赵无忌是打算明目张胆地插手福建事务,继斩杀施琅后,继续扩大他在福建的影响力,其用心非常险恶。” “哦?”崇祯的语气中,似是有些感到意外,“你的意思是,赵无忌有不臣之心?” 崇祯原以为,赵无忌举荐孙传庭,孙传庭也会看在这份情分上,替赵无忌遮掩一二,但他没有想到,孙传庭竟是如此的不给赵无忌留颜面,直接斥责赵无忌用心险恶。 “皇上误会了,臣并非指责镇南侯企图谋反,”孙传庭摇了摇头,道:“相反,赵无忌将此事上奏皇上,正说明他的光明磊落,此时用人之际,皇上实不宜多想; 再说他提及的两件事情,一修路,一募兵,都对福建大有好处,平定海匪,修筑道路,皆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那孙卿的意思是,朕应该答应他?”崇祯眯着眼睛,让人难以猜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臣以为理应如此。”孙传庭说道,“臣以为,皇上应该答应他。” 崇祯皇帝冷哼了一声,“孙卿刚刚还说,赵无忌明目张胆插手福建事务,用心险恶……” “皇上,”孙传庭不得不抬起头来,望着崇祯皇帝,开始耐心地给年轻的皇帝分析,“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福建北连湖广,江浙,此两地既是我大明的鱼米之乡,也是我大明最为繁华富庶之地,为我朝提供了大量的粮税和商税; 如今倭寇海盗正在福建到处破坏,若不能及时将其剿灭,任由乱匪散布开去,一旦成了气候,则湖广,江浙也难以独善其身。” “是以臣以为,福建的乱局,越早平定越好,越晚,便越是贻害无穷。” “而能平定此乱局者,非镇南侯不可。” “此事若说是赵无忌的计谋,那也是阳谋,是一件对朝廷损害甚小,获益却是甚大的阳谋。” “更何况镇南侯提出的两件事,组建团练,不用朝廷一金一银,一兵一卒,修筑道路,也同样是如此,是以臣实在想不出来,拒绝镇南侯提议的理由。” “镇南侯号称野战无敌,点金妙手,这两件事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 孙传庭觉得自己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赵无忌虽然是明摆着就想要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福建中去,并还光明正大地上奏崇祯,向崇祯提出申请,但这件事却是一件对朝廷大有好处的事情。 不费朝廷一钱一粮,不但能平定乱匪,安定地方,还能把修筑道路的事情给办了,这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虽然赵无忌也会趁机将自己的势力渗入福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得益最大的,还是朝廷。 经过这两件事以后,福建繁荣发达了,能缴纳给朝廷的钱粮也会更多,再一个福建的道路修通了,也更便利于福建的粮食运输,北上运到京师一带。 再说了,赵无忌号称野战无敌,他若是真想造反,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又出钱又出力地慢慢渗透,他直接带兵打过来不就得了? 而这样光明正大地上奏朝廷,正说明了赵无忌并没有谋逆之心。 所以孙传庭从大局出发,表达了对赵无忌的支持。 更何况,自古英雄惜英雄,对赵无忌的为人,孙传庭看得很清楚,他不认为赵无忌会谋反。 无论是在山东以寡击众,还是在辽东血战,挽救了明军十五万大军溃败的危局,赵无忌的每一场战斗,都堪称是出生入死,这一点,崇祯不明白,但统兵多年的孙传庭很清楚。 赵无忌要造反,机会多的是,但只看他一直以来的战斗经历,几乎全是为了大明朝廷,在和那些最凶恶的敌人打生打死。 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会谋反。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嚣张跋扈(第七更) “臣以为,皇上应答应镇南侯的请求。”孙传庭惴惴不安地说完话,垂下眼帘,恭谨地站在那里,等待崇祯表态。 孙传庭料想中的大发雷霆,并没有出现,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崇祯清冷的声音方才在御书房中再度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疲倦和寂寥之意,“孙卿,你会否相信,有人只凭空口白牙,便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弄到五十万两银子?” “这个,臣实在难以置信。”一脸懵逼的孙传庭,仔细思忖了半晌,方才回答。 崇祯对他的迟钝,似是并无气恼之意。 “那你可能相信,这世间真有神仙之法,可以于千里之外,释放天雷,杀伤敌寇?”崇祯再度问道。 “这个,”这一次孙传庭明显迟疑的时间更长,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除非是臣亲眼目睹,否则臣很难相信会有如此仙法。” “那,你可否会相信,我大明士卒,也能以一当十,以区区八千兵马,击溃满鞑十万大军?” 孙传庭终于反应了过来,脸上顿时便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情,一时间被震撼得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崇祯叹了一口气,随意地摆了摆手,“孙卿,你且先退下罢。” 孙传庭顿时便如蒙大赦一般,对崇祯再次磕头行礼,随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把高起潜给朕唤来。”崇祯低声吩咐道。 片刻之后,看着匆匆赶来的高起潜,崇祯随手将赵无忌的奏折扔给了他,“高起潜,这份奏折,你且看看。” 数日之后,福建城中的某处豪华府邸中。 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植物蔓藤枝叶,映照在青石地砖之上,显露出金色璀璨的点点光斑,微风中带来甜丝丝的花香气味,露天的花厅中,春风满面的赵无忌,正与几名衣衫华贵之人谈笑风生。 赵无忌今日亦是一身锦衣华服,腰间佩戴着块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玉佩,如玉树临风一般,更显得丰神俊雅。 以他为中心,三个人团团簇拥。 一名三十余岁,大腹便便的矮胖男子,一名身材修长,同样是三十余岁的儒雅书生,此外,还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冯锡范手持长枪,面无表情地站在众人身旁不远处,眼光中隐藏着几分郁郁不欢的气息。 他已经被萧奕辅从大牢中放了出来,离开了阴暗潮湿,处处散发血腥和死尸味道的牢房,还来不及高兴,冯锡范就成了赵无忌的贴身侍卫。 郑成功如今正带着他的另一名得力手下刘国轩,率领着郑家水师,在海上四处寻找曾德的舰队,伺机与其决战并歼灭之,却派人给冯锡范传话,让他听从镇南侯赵无忌的调遣。 冯锡范的现在的任务是保护赵无忌。 性格耿直的冯锡范很不喜欢这个任务,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在战场上与敌人进行一场痛快的厮杀,而不是在这里给别人当保镖。 但他无法违抗赵无忌的命令。 矮胖男子对赵无忌谄媚地笑着,道:“大人不畏艰难,亲自刺杀叛将施琅,为我福建百姓除一大害,我等众人,对大人皆是好生的钦佩。” 赵无忌仰天哈哈笑了两声,神情也有些得意,“本官南征北战,所向无敌,刺杀一个小小的施琅,算不了什么,对了俞会长,这几日那些外地的缙绅客商,到的怎么样了?” 矮胖男子姓俞,名松,虽然他大腹便便,整日都是笑呵呵的,看似毫无心机,其实此人乃是泉州当地有数的富豪,他同时也是泉州商会的会长。 儒雅书生姓苏,他是福州商会会长苏文山的长子苏瑾,至于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他年纪轻轻,却也是个厉害人物,此人便是福州商会的副会长蒲子清。 俞松笑道:“听得是大人相召,福建一地缙绅客商纷纷赶来,据小人初步统计,应至少已有三四百人到达此地。” 海盗倭寇对福建的袭扰,最近让萧奕辅颇为头疼,还好赵无忌将自己带来的一千铁骑,派出去了五百人,交由陈凡统率,命其配合官军进行剿匪。 这队精锐骑兵一出手,以其强大的机动力和战力,剿灭了好几股海盗,立竿见影地遏制住了倭寇的猖獗势头。 只是福建的海岸线实在太长,海贼和倭寇虽然实力并不是很强,多则百人,少则二三十人,但令人头疼的地方在于行动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倭寇和海贼依旧在不断活动,只不过他们变得更加狡猾,动作也更为迅速。 但海盗的猖獗,却也给赵无忌打算在福建当地组建团练创造了方便。 赵无忌此次以他自己的名义,向福建各地缙绅土豪散发消息,声称要举办一次盛大聚会,在聚会中,赵无忌将会就福建当地的发展以及安全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倡议。 赵无忌商才高超的名声早已家喻户晓,并且他这个镇南侯的爵位,乃是以战场军功而得来,是以各地的缙绅土豪都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纷纷前来福州参加此次聚会。 或为发财,或为安全。 聚会之日,便定在后日。 据说在这次聚会中,赵无忌也会代表郑芝豹,宣布对施琅之前侵占郑家时,对那些豪商和官员让渡的利益做出处理。 这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郑芝龙作为东亚海域霸主,势力庞大无比,与福建官场和商人们更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关于郑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得福建官场和豪族们的阵阵动荡。 “在下冒昧问一句,听坊间传闻,大人似是有意废止施琅当初与他人签订的所有协定?”苏瑾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旁的俞松和蒲子清几乎同时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这个自然,”赵无忌冷哼了一声,说道:“郑家的继承人乃是郑芝豹和郑成功叔侄,与施琅有何关系?他又有何权力,随便将郑家的利益让渡给他人?” “所有施琅签署的协议,都要统统废止,确实有必要继续执行的,也要经过和郑家的协商谈判后,再更改条款,重新签订!”赵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一点,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虽然心中早有预期,但此刻听赵无忌亲口说出他的打算,俞松等三人皆是心中有些担忧。 郑家的事情,干系太大,涉及太广,除了赵无忌,再没有人会有如此能力和魄力,解决此事。 便是巡抚萧奕辅,也不敢轻易参与其中。 一个处理不慎,很容易引起整个福建官场以及缙绅豪商阶层的激烈反弹。 “只是,大人虽然武功赫赫,威名远扬,但此举是否有些过于激烈?”迟疑了片刻之后,蒲子清开口说道,“毕竟此事牵扯的人实在太多,整个福建官场,与郑家有来往的,恐怕不少。” 回答他的,则是赵无忌的又一阵长笑。 “本官自尸山血海中杀出,一路遇上多少惊涛骇浪,困苦绝境,却都被本官一一平安度过,这等区区小事,你等三人又何必担心?” 随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冯锡范身影,赵无忌语气淡然地继续说道:“本官大军在手,又会怕得谁来?” 俞松笑而不语,微微颔首,似是对赵无忌的言辞极为赞同,苏瑾的脸色则明显有些慌乱,而蒲子清则微微皱眉,露出忧色。 不远处的冯锡范撇了撇嘴,他觉得自家的这位侯爷,信心未必也有些太强了。 赵无忌手下士卒精锐无双,这是不假,但如今赵无忌身边可只有五百兵马,由刘芳亮率领,其余人马,则正在陈凡的率领下,在福建沿海各地帮助官军追剿那些忠于施琅,曾德的叛军余党。 赵无忌如今身边的兵力委实不多。 更何况世间之事,岂是单纯以强大武力便可轻易解决?念及此处,苏瑾收敛心情,看向赵无忌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轻视之色。 他虽然只有三十余岁,但在他父亲苏文山有意的培养下,这些年来,苏家的生意倒有大半都是他在出面处理,像赵无忌这样年纪轻轻,骤居高位便趾高气扬,疏忽大意以至于最终失败的权贵或商人,他却也见了好几位。 想起临来之前,父亲叮嘱自己的话语,苏瑾决定明智地与这位镇南侯保持一定距离,以免被人误认是这位大人的铁杆同党,惨遭池鱼之祸。 “大人兵锋精锐,举世皆知,却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在福建一地,组建团练?”俞松笑呵呵地问道。 “本官将会留一大将驻守此地,负责募集,训练团练乡勇之事,至于募兵养兵的费用,则还需要你等开明缙绅,踊跃募捐。”赵无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毕竟这些兵,也是用来保护你们的。” 苏瑾和蒲子清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心想果然如此。 看来这位镇南侯,打得确实是用福建缙绅豪商的钱,来发展壮大自己手中兵力的主意。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蒲珊(第八更) 这边萧奕辅命人暗地散布赵无忌将在福建修筑道路的消息,那边赵无忌也没闲着,他也在暗中散布自己有意在福建这里,组建团练乡勇,以保境安民的想法。 由于有之前湖广一地惨遭张献忠荼毒的案例在前,又有这几日的倭寇,海盗袭扰在后,福建的缙绅豪族也慢慢地认清了事态的严重性,基本达成共识,认为组建团练乡勇,作为正规官军力量的补充,是很有必要的。 而这几日官军面对倭寇袭扰时所暴露出的束手无策,也更让这些缙绅在不满之余,更增添了几分危机感。 这个时候,作为大明所向无敌的名将,赵无忌的这个提议可谓是非常具有吸引力。 但这些团练乡勇最终掌握在谁手里,却是个大问题。 很多人支持赵无忌的做法,对赵无忌组建团练并将其掌握在手中的做法非常拥护。 因为镇南侯过往的辉煌战绩,让他们非常有安全感。 但以萧奕辅为首的部分福建官员,则是抱着可以募兵,但兵马必须掌握在当地人自己手中的想法。 毫无疑问,赵无忌的这个想法,也会在后日的聚会中,遭遇到极其强大的阻力。 俞松闭上了嘴,并不打算继续询问下去。 最近福建另一则流传得十分火热的话题便是赵无忌要在这里修路,修筑平整的水泥道路,这则消息,在官场和民间得到的评价迥然不同。 发展福建,在福建修路,虽然想法虽然很好,赵无忌也有这个能力,但却很犯当地官员的忌讳,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赵无忌作为广西官员,跑到福建这里来指手画脚,声称要发展这里,很难想象得知此事后,福建官场大小官员的心情。 而民间的老百姓和那些商人们,则对这项善举抱着举双手拥护的态度,修路的种种好处他们都是心知肚明,至于是谁来修,对他们来讲并不重要。 最近城中的街头巷尾,最火热的话题便是团练和修路这两件事,对这两件事的利弊,以及该怎么做,由谁来做等话题,经常有人因此而争吵辩论。 这位年轻的大人,别的不说,搞事的能力,堪称一流,苏瑾在心中暗暗想道。 福建和广西有些相似,山多地少,是以很多年轻人,都选择以经商为业,古代也没有现代这么好的治安,野外经常有山贼流寇出没,往返各地经商也是一项很有风险的职业。 福建的商人,大部分都是海商,以当时的航海水平,这些在颠簸不安,一望无际大海上四处漂泊的海商,也早就抱上了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心理准备。 这些人里面,也不乏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面对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不排除他们会采取非常激烈的措施去反抗。 海商和海盗,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更何况,施琅虽然身死,但他在福建一地依旧有很多默默的支持者和追随者,如此想来,在后日的聚会之上,难保不会有人出于种种目的,会对赵无忌不利。 苏瑾暗暗想道。 轻咳一声后,蒲子清开口说道:“曾德等施琅余孽尚未伏法,而今前来参加聚会的人又如此之多,鱼龙混杂之下,难免会有人想要对大人不利,还望大人早做防范才是。” 赵无忌傲然冷哼一声,“些许魑魅魍魉而已,不足为惧,本官东征西讨多年,何曾怕过谁来,此等跳梁小丑,来一个,本官灭一个,来两个,本官灭一双!” 俞松等人皆是哈哈大笑,纷纷开始称赞赵无忌的勇武,在众人的奉承下,赵无忌的脸色也颇是得意。 “大人这修路之事,将会如何运作,可否提前透露一二?”俞松含笑问道。 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掠过,赵无忌微微一笑,道:“本官目前只能说,后日揭晓,还有,修筑道路,利人利己,希望几位踊跃参与其中。” 蒲子清哈哈一笑,道:“大人的点金妙手,我等闻名已久,后日宴会之上,我等定会率先支持大人。” 赵无忌点了点头,“既如此,本官便在此替百姓们先行谢过几位。” “因仰慕大人的名声,欣然前来此地的外地客商越来越多,以小人观之,这李家的府邸虽然不错,却是小了点,只怕到时不堪使用。” 赵无忌听了,也是微微皱眉,似是有些烦恼。 “要不然,小人在城外有一处别业,占地甚大,若是大人不弃,小人愿将此处献出,供大人后日使用。”蒲子清谦卑小意地说道。 对蒲子清此举,俞松和苏瑾两人皆是心下了然。 此人因家产问题尚有些手尾没处理干净,如今正在四处寻找靠山,他今日如此殷勤,多半是想要攀附上赵无忌。 只是他此番就算攀上了赵无忌,却也很难说是福是祸,毕竟赵无忌这几日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得罪人。 略一沉吟后,赵无忌便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李会长的这处府邸确实小了点,既然外地来此的缙绅客商越来越多,便将会议地点改为蒲先生的别业也可。” “不过在此之前,本官会派人和蒲先生一同前去那处别业,勘察一番,只是却有劳蒲先生了。”赵无忌很和气地笑道,“时间便定在明日罢。” 眼看赵无忌答应了下来,蒲子清的脸上顿时便笑开了花,忙不迭地说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能为大人效劳,是小人的荣幸才是。” “只是这接待宾客的一应开支,事后还请蒲先生计算清楚,本官自会吩咐人如数缴纳。”赵无忌皱眉说道。 “大人此举,也是为了福建的百姓造福,在下的一番小小付出,却算得了什么,一应开支,皆小人自己负担便是。”蒲子清一脸的慷慨之色。 赵无忌呵呵一笑,便也不再提起此事。 苏瑾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这位年轻的镇南侯,前来此地后的种种举止,似是与传言中颇有出入。 传言中的赵无忌,清廉如水,爱民如子,而这几日接触下来,苏瑾方才发现,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这位镇南侯与大明的其他官员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对他们送来的厚重礼物纷纷笑纳,据说送礼送得多的,便会得到镇南侯和蔼可亲的亲自接见,而送礼送的少的,往往连这位侯爷的面都见不到。 据苏瑾暗自猜测,这半月下来,赵无忌至少收了价值好几万两银子的礼物。 活脱脱一个大贪官。 苏瑾很担心,若在后日的聚会中,镇南侯若还是这样一副嘴脸,则很容易遭到众多缙绅富商的集体抵制。 毕竟赵无忌是广西的官员,对于这里并没有什么管辖权,他的意见也只能是建议,而没有强制实行的权力。 这样一个贪官把胳膊从广西伸到福建来,非常招人反感。 突然一名仆人匆匆自远处小跑而来,来到赵无忌面前拱手道:“大人,外面有一姓蒲的女子前来拜访,其自称是泉州商会的副会长,想拜见大人。” “可有礼单?”赵无忌放下手中茶盏,慢条斯理地说道,丝毫不顾及一旁俞松等人的感受。 而俞松等人也皆是十分配合地或望天,或看地,实在没处看的,便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看得聚精会神,好像这茶盏里面突然长出了一朵花似的。 似是谁也没听到赵无忌的话语。 仆人急忙点了点头,随即便将一份礼单递到了赵无忌的手中。 赵无忌扫了一眼,顿时便眉开眼笑,“哦,原来是泉州的副会长蒲夫人,还不快快请她进来。” 仆人急忙领命而去。 一旁的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收回刚才窥探天地的目光,脸色也突然变得鲜明活跃了起来。 俞松和苏瑾脸上带着暧昧难明的笑容,只有蒲子清的脸色有些尴尬。 赵无忌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想了想,便出言问道:“这位夫人也姓蒲,莫非与蒲公子是旧识?” 蒲子清的脸变得更红了。 “这,这乃是家母。”蒲子清犹豫了一下,说道。 赵无忌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这时远处已经有一个艳丽的红衣女子身影,如跳动的火焰一般,正向这里快步走来。 不多时女子便来到了众人面前。 修长的身躯,身材凸凹有致,乌黑的秀发之下,是极为诱人的妩媚面孔,看着面前的这名美女,赵无忌感觉身旁的俞松和苏瑾二人的呼吸,似是都变得有些粗重了起来。 “妾身蒲珊,见过镇南侯。”女子来到赵无忌面前福了一福。 一阵诱人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蒲夫人请坐。”赵无忌看了一眼蒲子清,心中奇怪他的母亲为何如此年轻,随后马上便恍然大悟。 陈近南曾说过,蒲珊是蒲子清的继母,既然如此,两人应没有血缘关系。 俞松急忙站起身来,挪开了自己的座椅,“蒲夫人前来拜访赵大人,想必是有要事在身,快这边请。”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熊经借兵(第九更) 原本俞松距离赵无忌最近,他往外这么一挪,顿时赵无忌身旁便多了一大块空间。 于是便有一名仆人上前,将一把椅子摆在了那里,随即蒲夫人便大大方方地挨着赵无忌坐了下去。 她坐下后,眼中秋波流转,如秋水般的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众人不禁皆觉得心中一酥。 这女子实在是太过妖娆,堪称红颜祸水。 蒲子清的脸色更加尴尬起来,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奇怪和暧昧起来。 赵无忌皱眉看了蒲夫人一眼,正待开口,眼角余光望过去,却发现不远处又有一人匆匆小跑而来。 因距离尚远,众人看不清脸,但能看出此人身着绯色官袍。 身穿绯色官袍,至少也是个四品官,此人官职怕是不小,赵无忌一时有些吃惊,禁不住站起身来。 众人发现了赵无忌的失态,于是也纷纷抬眼望去,这一看之下,顿时也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俞松失声叫道:“看身形,怕不是熊大人!” 果然,片刻之后,福州知府熊经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包括蒲夫人在内,俞松等人纷纷跟熊经见礼。 熊经却来不及搭理他们,只是望着赵无忌,神色紧张地拱手说道:“侯爷,罗源县有百姓在乱党的怂恿下,聚众造反,贼军势大,如今已经聚集了数万人之多!” “哦?”赵无忌听了,心中吃惊更甚,“乱党?哪里来的乱党?莫非是张献忠派来的细作?” 熊经摇了摇头,“事发突然,下官暂时也没得到太多的情报,萧大人已经急令副将廖栋廖将军率精兵一万,前去镇压平叛去了。” 听闻萧奕辅已经有了部署,赵无忌这才放下心来,他缓缓坐下,端起茶盏,问道:“既然廖将军已经率军前往,以廖将军的勇武,剿灭这些乱民应是轻而易举,却不知熊大人前来寻本官,所为何事?” 熊经哎了一声,道:“廖将军手下士卒虽然精锐,但皆是步卒,罗源县距此约二百余里,待到廖将军率军杀至,也已是三四日之后,下官唯恐这些叛贼趁乱四处劫掠,危害四方,是以方才匆匆前来寻找侯爷。” 赵无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熊经的意思。 这种造反的贼人,越早消灭越好,耽误得越久,他们便会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对朝廷造成的危害也越大。 “那熊大人的意思是?” “下官知道大人所部黑旗军乃是我大明少有的精锐之师,故厚颜前来向大人借兵,希望大人能将麾下三百骑兵借给下官,利用骑兵速度快的优势,迅速前往罗源县剿灭匪人。”熊经一脸急切地说道。 “哦,”相比急切的熊经,赵无忌却是丝毫不慌的样子,他好以整暇地将手中茶盏放在身旁案几上,又理了理衣衫的下摆,这才抬起头来,迎上了熊经那急切的目光。 “本官身边是有三百骑兵不假,但本官乃是镇南侯,这些骑兵都是本官身边的家丁护卫,本官最近诛杀叛贼施琅,曾德正恨本官恨得要死,把这三百骑兵交给你,问题倒是不大,可这样一来,本官的身边可就只有二百兵马了,若是有施琅余孽前来袭击本官,那本官又该如何?” “熊大人,这忙,本官却是没法帮你啊。”赵无忌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再说,皇上不差饿兵,想让本官的手下替你出力,这开拔的饷银……” 随即赵无忌对熊经递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熊经咬了咬牙,想起临行前萧奕辅的叮嘱,又想起了最近福州城中关于赵无忌大肆收礼的流言,跺了跺脚,便沉声说道:“下官也认识一些福州的贤达士绅,下官愿说服他们,捐助大人军费一万两,以作大人剿灭匪人的军资。” 赵无忌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大人可是嫌少?”熊经问道。 赵无忌伸出右手晃了晃,道:“本官的手下,开拔饷银最少五万两,本官可是知道,罗源县的富户甚多,那些歹人随便打破哪一家,所获都不止五万两白银吧?” “算下来,五万两银子熊大人还是合算的很。”赵无忌有些悻悻地说道,“本官养这些家丁,每月都是十几万两银子的开销。” “行,五万就五万,还请大人速速派人出兵罢。”熊经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赵无忌要价虽狠,但也是物有所值,福建多山少地,沿海一带的百姓,不是打鱼就是经商,而海外贸易虽然风险极大,但利润也同样高得惊人,是以罗源县的富户确实是颇有一些财大气粗之辈。 这五万两银子,熊经打算待到平叛之后,便去向那些罗源的富户索要,虽然只有三百骑兵,但敌方看似声势浩大,但其组成人士,大部分都是连防具武器都没有,手持锄头镰刀的农夫,有这三百曾在辽东战场击败满清的精锐骑兵上场,对付那些农夫,想来也是富富有余。 在熊经饱含期待的目光中,赵无忌唤人将刘芳亮找了过来。 身躯雄壮,一身灰黑色铁甲,气质剽悍的刘芳亮大踏步来到赵无忌面前,单膝跪地。 “敢问大人召唤末将,可有何事?” “罗源县有乱党煽动百姓作乱,据熊大人说,贼军约万人左右,本官打算派你率三百骑兵前去平叛。”赵无忌说道。 “大人想让末将尽屠这些乱匪,还是只诛杀首恶?”刘芳亮想也不想地问道。 “此行切记不要杀戮太多,以免有伤天和,再说大部分百姓只是被那些贼人迷惑,罪不当诛,你此番前去,只诛首恶即可,对了,留一些贼人活口,打探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官总觉得,这场暴乱有些蹊跷。” “末将遵令!”刘芳亮说罢,当即起身告辞,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刘芳亮杀气腾腾的背影远去,在场众人在心中,也都是暗自讶异,且震惊。 为什么明明是以三百官军打一万多贼军,却突然让众人产生了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看那猛将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就仿佛他不是去作战,而是去吃顿饭那么平平常常。 熊经也是目瞪口呆。 这,这就完事了? 难道不用本官提供粮草,提供向导,提供民夫等等么? “好了,刘芳亮乃是本官麾下难得的骁将,有他出手,熊大人自可高枕无忧,只需静待捷报传来即可。”赵无忌看了一眼熊经,微微笑着。 “本官正与这几名贤达士绅饮茶聊天,不如,熊大人也一起?”赵无忌问道。 熊经急忙连连摇头,“镇南侯美意,下官心领了,不过下官还有一些其他的事务……” “哦,既如此,那本官便不打扰熊大人的公事了。”赵无忌说罢,便站起身来。 “赵大人且留步,不需相送。”熊经一边转身,一边客气说道。 “哦,本官不是想送你,本官是想提醒你一下,答应本官的五万两银子,熊大人可要尽快送来才好。” 熊经顿时便是一个脚下不稳,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哎,哎,熊大人你怎么了?”身后传来赵无忌关切的声音。 在赵无忌讶异的目光中,熊经捂着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无妨,无妨,下官刚才一个不小心,把腰扭了,大人无需担心。” 望着一手捂腰,以古怪姿态一拐一瘸匆匆离去的熊经背影,赵无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像熊大人这样忧心公事,勤勤恳恳的好官,不多了。”在目瞪口呆的俞松等人注视下,赵无忌摇了摇头,看样子颇为感慨。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蒲家轶事(第十更) 俞松等人怔了一怔之后,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熊大人虽然一向勤勤恳恳,却还是不如侯爷这般,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俞松厚着脸皮说着昧心话。 “是啊,像侯爷这般年轻英俊,而又清正廉洁的官员,蒲珊也是头一次遇见呢。”蒲珊也是一脸钦佩之色地连连点头,似是浑然忘记了她自己刚才送来的那张看上去极其丰厚的礼单。 “侯爷真乃我等效仿的楷模也。”苏瑾也跟着说起了违心的话语。 在众人的一片奉承声中,赵无忌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蒲夫人一双美目水汪汪的,紧紧地盯着众人簇拥中的镇南侯,脸上露出崇拜和迷醉的神色。 蒲夫人是泉州出名的美人,身边追求者无数,看到她对赵无忌深情仰慕的模样,俞松等人心中当真是五味陈杂。 坐立不安的蒲子清终于站起身来,“大人,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去做,这便告辞了,改日有空,在下再前来聆听大人的教诲,可好?” “哦,”赵无忌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既如此,蒲公子请自便。” 蒲子清拱手与俞松和苏瑾二人告别,却仿佛自动忽略了坐在赵无忌身旁的蒲夫人。 蒲夫人轻哼一声,也是看也不看蒲子清,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厌恶之色。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和尴尬。 片刻之后,看到蒲子清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远处,众人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蒲夫人想了想,便伸出玉腿,翘在了另一只腿上,露出半截洁白光滑的脚裸,冲着赵无忌一晃一晃的。 俞松和苏瑾二人见状,都禁不住心中一荡,两人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于是也双双站起,向赵无忌告辞。 “两位先生何不多留一会?”赵无忌只得站起身来。 两人俱是宣称有事,谢绝了赵无忌的盛情挽留,匆匆而去。 赵无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旁如成熟水蜜桃般艳丽的女子,不禁摇了摇头,随即坐了下来。 “蒲夫人来寻本官,可是有事?”赵无忌问道。 “无事妾身便不能前来拜访大人了么?”蒲夫人笑着反问道。 “哦,本官日理万机,平时可是很忙的。”看在蒲夫人送来的那份十分丰厚的礼单上面,赵无忌随口敷衍道。 蒲珊微微倾身,露出胸前的一抹雪白,娇媚说道:“临来之前,妾身便听闻镇南侯无敌战神的赫赫威名,今日一见,妾身这才知道,大人的容貌与才华,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难怪连那月港李家的天之娇女,都为大人所深深迷醉,追大人追到了福州。” 赵无忌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看到赵无忌有些发窘的样子,蒲珊又是笑了笑,这才问道:“妾身听闻后日的聚会之上,大人将会发表有关发展福建的种种意见,却不知大人要说些什么内容,可否提前透露给妾身呢?” 说罢,蒲珊再度倾下身子,吐气如兰,目光仿佛带着勾魂动魄的魔力,“只要大人能满足妾身的这点好奇心,大人想要妾身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呢。” 说罢,她故作娇羞地低下了头,却故意挺了挺自己原本就十分高耸的胸部。 赵无忌笑着看着蒲珊,似是在斟酌如何回答,他的脸上神色看上去很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不远处再次传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两人的注意力顿时便被吸引了去,很快,李恬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看着脸若寒霜的李恬儿,蒲珊脸色也有些悻悻的。 “原来是蒲珊姑姑,好久不见,姑姑既然来此,为何不跟恬儿说一声呢。”李恬儿毫不客气地坐在赵无忌的另一侧,一口一个姑姑叫得亲热无比,却故意将身子微微右倾,让自己看上去,跟赵无忌的距离比蒲珊更近一些。 看着赵无忌身边的李恬儿,蒲珊的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冷意,却被她捂着嘴吃吃一笑,掩饰了过去。 “蒲夫人何必着急,本官想说的话,到了后日,只会当众宣布,夫人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赵无忌似是突然想起两人刚才的话题般,便淡淡说道。 由于有了李恬儿的加入,蒲珊也觉得有些稍稍的不自在,再加上赵无忌对蒲珊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语气颇为平淡,几人说了一阵颇为无趣的话后,蒲珊便悻悻然起身告辞。 望着匆匆远去的艳丽女子身影,赵无忌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蒲珊此人好像和蒲子清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赵无忌说道,“蒲子清怎么有这么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母亲?” 看到蒲珊的身影消失,李恬儿脸色稍缓,“大人有所不知,蒲珊乃是蒲子清的继母,他们两人的关系,确实较为复杂。” “哦?原来恬儿姑娘也了解此事?本官对此很有兴趣,还请恬儿姑娘,为本官解惑。”赵无忌问道。 偷偷地瞟了一眼身旁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李恬儿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竭力让自己像以往一样镇定自若。 “蒲珊虽是蒲子清的继母,但她嫁入蒲家后没几年,蒲子清的父亲便因病去世,临死之前,他立下遗嘱,将名下绝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蒲珊,却只给自己的独子蒲子清留下很少的一部分。”李恬儿说道。 “哦?这蒲子清的父亲,却也是个不循常理之人啊。”赵无忌感叹了一声。 在古代,像这样将财产大部分留给自己二婚的妻子,却只给自己的嫡子留下少量财产的行为,非常的罕见。 再联想起刚才蒲珊烟视媚行,有意勾引自己的举止,赵无忌的心中顿时便有了几分猜测,“蒲子清父亲的去世,只怕不太寻常罢?” 李恬儿眼前一亮,脸上顿时显出非常明显的钦佩之情,心想父亲说得果然没错,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镇南侯,其才华和聪慧,比自己可是高了不知有多少。 “侯爷明鉴,确实如此,蒲子清的父亲蒲愈身体一向硬朗康健,然而在娶了蒲珊之后,他的身体状况便每况愈下,到了最后,更是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暴病身亡,此事在当时的泉州,也一度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蒲家当时乃是泉州数一数二的巨富之家,其一举一动,也格外地引人注目。”李恬儿柔声说道。 “所以蒲家家主去世之后,在舆论的压力下,官府介入了蒲家家产之争,最终的遗产分配,并未完全按照遗嘱执行。” “蒲珊分得了六成家产,而蒲子清则得到了四成,而蒲子清也付出了代价,从此之后,他再不能在泉州发展,所以他才不得不来到了福州。” “不过听说蒲家的财产,还是有一部分没有分割明白,妾身听说,蒲子清有去萧大人那里打官司的想法。” 赵无忌笑着摇了摇头,“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还是涉及到这种财产问题,便是萧大人,恐怕也不愿去沾惹,这种案子,很难判明白。” “并且,蒲珊此人一贯艳帜高照,非常的风流,据说与很多人都有过很暧昧的来往。”临到最后,李恬儿也没忘记给蒲珊补上一刀。 嗯,谁让他觊觎自己的未来夫婿呢。 “这可真是……”赵无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抒发自己的感受,良久之后,他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真是一摊烂事啊。” “刚才妾身听说,大人有意将聚会的地点改在蒲子清在城外的别业中?”李恬儿问道。 赵无忌嗯了一声,“参与此次聚会的人数太多,超过了本官事先的预计,你家的这处府邸,现在看起来,地方有点小。” “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妾身的父亲在城外也有一处较大的别业……”李恬儿急忙说道。 “哦,”赵无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也难得蒲公子的一片盛情,本官已经答应他了,却也不好再回绝他。”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南京兵部李邦华 赵无忌转过身去,却发现四下无人,商敬石早已躲得远远的,冯锡范倒是忠于职守,跟个木杆一般,依旧身子笔直地杵在不远处,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电灯泡的角色。 果然不愧是单纯耿直冯锡范。 赵无忌挥了挥手,将远处的商敬石招呼了过来。 示意商敬石附耳过来,随即赵无忌低声吩咐道:“请商将军明日带人前去城外,蒲子清在那里有一处别业,你把那处别业好好地勘察一番,一定要绝对保证安全,不留隐患,因本官打算把后日的聚会,改在那里。” 商敬石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随后赵无忌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临去之前,招呼上十九,让他带飞虎队也去看看。” 擅长特种作战的飞虎队,很擅长发现潜藏起来的暗道和陷阱,赵无忌与蒲子清毕竟是认识不久,又涉及到自己的安全问题,小心一点也是在所难免。 商敬石当即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即他便迅速离开,去布置赵无忌给他安排的任务去了。 赵无忌与商敬石交谈之时,李恬儿一直侧着脸,像是在欣赏不远处的一蓬开得极其灿烂的花树,直到商敬石离去,她方才很是自然地转过了脸。 “妾身听说大人刚刚派遣刘芳亮将军率三百骑兵,前去罗源县平叛?”李恬儿伸手从面前案几上取了一只桔子,轻轻剥开,随即脸儿红红地递给赵无忌。 赵无忌很自然地伸出右手,从李恬儿的手里接过桔子。 两人的手指刹那之间,有过那么一瞬的相触。 如过电一般的感觉顿时就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两人几乎同时将手猛地向后一缩。 啪嗒一声,桔子掉在了地上。 李恬儿羞红了脸,难以抑制地垂下了头。 赵无忌低下头捡起桔子,吹了两下,便将桔子放在手中,不断摩挲,“你说刘芳亮么?本官听闻在罗源县,有些百姓被人煽动而造反,熊大人亲自来找本官,向本官求援,本官便答应他了。” “可是这样一来,大人身边可就只有二百士卒了,妾身实在是放心不下。”李恬儿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赵无忌哈哈一笑,笑声中蕴含着无穷的自信,“李小姐勿忧,本官虽然手头只有二百人,但冯将军手里也有一百精锐呢,更何况本官身边士卒皆是百战精锐,以一敌百亦是不在话下,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 李恬儿有些狐疑地抬起了头,随即少女的温柔目光,便与赵无忌撞了个正着。 看着少女美丽娇羞的脸庞,赵无忌突然有些失神。 如同有磁力相吸一般,两人的目光彼此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难舍难分之意。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飘来,味道香甜。 此刻,阳光煦暖,晴空明媚,气氛慵懒而甜蜜,这,正是最适合恋爱的季节。 次日上午,赵无忌在府中迎来了一位贵客,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 李邦华乃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为官清廉,人品正直,因福建近期匪患频频,他也不得不带着大将何腾蛟率精兵五千来此剿匪,而今何腾蛟正在沿海一带剿匪的前线,而李邦华则在手下亲兵的护送下,前来福州。 因组建团练乡勇之事,赵无忌和萧奕辅之间的矛盾在民间便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而在这个时候,进城之后的李邦华直接带来赵无忌的府邸,这举动就显得格外的微妙。 李邦华似是通过这个举动,在委婉地表示对赵无忌的支持。 书房中,须发俱白的李邦华笑呵呵地坐在正中,萧奕辅坐在他的左侧,赵无忌则坐在他的右侧,在萧奕辅旁边,还有一位五十余岁,一脸精明强干样子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姓周,乃是广东巡抚沈犹龙的心腹,他之所以前来此地,也是为了赵无忌的修路之事。 嗯,不嫌事大的赵无忌,把广东也拉了过来,他准备在广东也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修路运动,模式与福建类似,不过日期推后,赵无忌准备半年后再开工。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三头六臂,也不是多核心的cpu处理器,所以只能饭一口口地吃,路一步一步地走。 今年下半年先开发福建,待福建这边上了正轨,再转去发展广东。 与福建不同,赵无忌并不准备插手广东的兵事,而只是单纯地修筑道路,是以赵无忌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广东巡抚沈犹龙的高度赞赏,并将自己的心腹手下周师爷给派了来,负责和赵无忌进行先期接洽。 相比始终微微笑着,看上去脾气极好的李邦华,萧奕辅脸上的神情便严肃紧张了许多,他紧紧地抿着嘴,目不斜视,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师爷则是一副既谦和又放松的神态,他跟赵无忌,萧奕辅等人都无直接的利益冲突,此番的来意,也只是代表沈犹龙来看一看赵无忌的诚意。 虽然只是见面是随意聊了几句话,但周师爷很快就从赵无忌的态度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个镇南侯,确实是一心一意地打算在广东修筑水泥路,并且看上去,他并无所求,钱粮,人力都由他来组织筹备,广东官府只需配合即可。 周师爷的心中当即就是一块大石落了地。 也难怪他的心情会如此放松。 李邦华摸着胡子呵呵笑了两声,看向赵无忌,道:“老夫在数日之前,便听得坊间百姓到处流传,说道侯爷打算无偿地在福建修路,不知此事可为真?” 赵无忌急忙点了点头,道:“李大人果然是消息灵通,在下确有此意。” 李邦华又是呵呵笑了两声,“老夫的消息,其实也不甚灵通,但架不住如今福建的百姓,似是都在传镇南侯要修路的消息,老夫便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 说罢,老者的目光貌似无意地在萧奕辅身上扫了一眼。 萧奕辅也堆出一脸笑容,道:“镇南侯忠君报国之心,真是天日可鉴,那日本官听闻了镇南侯的壮举后,心中也是钦佩的紧,更难得的是镇南侯搞的这个大修路运动,完全不用朝廷掏一文钱。”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兼济天下 生怕赵无忌反悔,当着李邦华的面,萧奕辅准备把赵无忌为福建修路的行为再次锤实。 周师爷心中一动,当即也是呵呵一笑,道:“在下之所以前来此地,也是受了侯爷之邀,前来商谈镇南侯在粤地无偿修路一事,此事若最终能得以顺利实施,镇南侯的善举,当会被粤地百姓永远铭记在心。” 李邦华听了,脸色微变,刚才他还在揣测周师爷的来意,此刻听了周师爷的话语,让他震惊之余,顿时便对赵无忌升起了深深的担忧。 魏国公与南京府尹李诚德,都是李邦华的知交好友,是以李尚书也一直拿赵无忌当做亲近的后辈看待,此刻在他的心目中,赵无忌明显是掉入了萧奕辅和周师爷两只老狐狸的算计中,难以自拔。 修路之事,岂是那么简单? 尤其还不是一条两条路,是要在整个福建,广东一地修路,工程极其浩大,花费的人力和物力,更是难以测算。 并且刚才两人话里话外,都不忘记带上‘无偿’这两个字,显然,赵无忌给他们修路,还不能得到任何好处。 这修路之事,分明是个坑啊,还是个天坑! 三人的目光此时皆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赵无忌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 其中掺杂着担忧,得意,期盼等种种不同的情感。 赵无忌似是微微一怔,随即他伸手拿起身边的茶盏,暂时没有接两人的话。 见状,萧奕辅脸上笑容更盛,周师爷则微微有些失望。 李邦华手抚长须,哈哈地笑了两声,扫了一眼萧,周二人,道:“镇南侯日理万机,终日忙碌,老夫听闻皇上亦是给镇南侯下了旨意,命钦州港每年必须上交五十万两银子的税银。” “修路筑桥虽是利国利民之举,但镇南侯精力毕竟有限……”李邦华准备帮赵无忌打打马虎眼。 是啊,镇南侯很忙,修路虽然是好事,但他精力难以兼顾,到时给你们福建和广东,象征性地修上一两条路,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这便是李邦华的想法。 李邦华话音未落,赵无忌手中茶盏已经放下,“无妨,无妨,修路这种小事,却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李邦华顿时便有种一口气没上来的感觉。 现在的年轻人,作死啊,老夫好意帮你遮掩,却依旧挡不住你作死的步伐,罢了,罢了,老夫已经尽力,回去在魏国公,李府尹面前,也能有所交代,这事,老夫是实在管不了了。 在李老尚书失望至极的目光中,赵无忌慨然说道:“所谓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下官既然有了这几分才能,自然应该帮助更多的百姓,走上繁华富庶之路。” “福建,广东一地的大修路运动,包在下官身上便是!”赵无忌的语气,铿锵有力。 “好,好!镇南侯真乃我国之栋梁也。”萧奕辅伸出大拇指,一张老脸笑得像是盛开绽放的老菊花。 “当今之世,像镇南侯这样人品高洁,才能超群的贤才,实在是周某平生仅见。”周师爷亦是发自肺腑地赞了一句。 赵无忌哈哈一笑,似是极为得意的样子,李邦华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年轻人有热血,当然很好,但是大话说多了,容易闪着腰啊。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暗自窃喜的周师爷自是不想再多说什么,萧奕辅的奸计得逞,他也不想过分地刺激李邦华和赵无忌,至于李老尚书,则是觉得心中十分的遗憾,不愿再开口。 四个人便干巴巴地坐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修路一事,确是十分的耗费人力,”李邦华摸着胡子,含笑说道:“银钱上的花费,应不会太多罢?” 在古代,修路可是一件苦差事,不但老百姓苦,官员也苦。 因为第一点,修路是上级官员的要求,衣食住行,这里面就有个‘行’字,指的就是出行,可见其对老百姓和国计民生的重要性。 在古代,官府平时运送粮食,打仗时士兵调动,府县之间的彼此沟通,互相往来,这都离不开道路。 但道路在使用过程中呢,也会受到损毁,所以古代的地方官员,都有一项很重要的,每年都要进行的政治任务,那就是修路。 但古代修路,官府采用的是征召徭役为主,使用银钱为辅的方法,就是说让老百姓义务劳动,官府再少部分那点钱,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这样老百姓肯定就不愿意干了,这活又苦又累,还不给钱,更重要的是,干这个活,那自己家的活就干不了了,毕竟农民自己也有田地要耕种,做这种徭役的话,不但没钱拿,还会影响自己家的收成。 所以自古以来,虽然修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但老百姓都不愿意干,一个是见识和觉悟问题,另一个就是这个纯属于白干,什么好处都没有。 老百姓不积极,这活干的就不好,活干的不好,这官员也头疼。 但修路是政治任务,不修还不行。 所以一直以来,这个修路的徭役,采用的是抽签的办法,抽到谁,就是谁,比如今年抽到a村,那就由a村出人出力,明年抽到b村,那这个活就是b村的,如此等等。 此外,还有一招,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拿钱砸也行,只要给的钱多,修路又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老百姓肯定就踊跃地想干这活。 钱不是问题,然而现在的大明朝廷没有钱。 所以这个问题一直都让大明几乎每一个地方官都头疼不已,干好了没好处,干的不好就会收到考核,很多人都头疼。 然后现在,就在萧奕辅,周先生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赵无忌,告诉他们,你给我提供方便就行,修路这个事,出力出钱,我都包了。 这也难怪这两人会如此激动和开心。 好大的一个包袱,终于成功地甩了出去。 李邦华的话语,其实又是一个给赵无忌提供的,下台的阶梯。 普通的黄土路,修筑的成本很低,就是耗费人力,只要把道路清理干净,把土地夯实,就算可以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在整个福建和广东修路,赵无忌也损失不了太多的银钱。 第一千零三十章惊人气魄 今日的赵无忌,似是准备在作死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呵呵一笑后,他再度拒绝了李尚书的好意。 “这个,李尚书误会了,本官所要修筑的,并非普通的黄土道路,而是水泥路,虽然价格昂贵许多,但胜在结实耐用,并且水泥路十分的平整,可以大大提高行人和车辆的速度。”赵无忌含笑说道。 李邦华摸着胡子的右手颤抖着不断下移,最后抚在了他的胸口处,不行了,跟这位后辈晚生待的时间长了,老夫的心脏受不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行走在作死的道路上了,看赵无忌这架势,他是要在作死的道路上,拼命狂奔啊。 考虑到自己今年已经年近七十的高龄,李尚书明智地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了。 否则最终不是被他给气死,就是被他给吓死。 周师爷不动声色地看了赵无忌一眼,问道:“镇南侯何以会突然想起修路一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无忌给他们的条件实在太好,虽然至今为止,精明强干的周师爷也没发现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地方,但他还是打算多问两句。 多了解些情况,总没坏处。 赵无忌笑了笑,想了一想后,没有直接回答周先生,却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本官曾听闻过一个故事,感觉其中大有深意,故此想和几位大人探讨,探讨。” “据说丰年之时,村民粮食获得大丰收,他们会整日地庆祝取乐,这个时候,哪怕是偶尔路过村庄的陌生过路人,也会被他们邀请进村,盛情款待。” “而在饥荒之年时,或许还是同一个村庄,为了一小袋发霉的粮食,居然便会上演兄弟阋墙,甚至不惜骨肉相残的悲剧。” “难道兄弟姐妹还不如陌生过路人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萧奕辅呵呵一笑,道:“镇南侯说笑了,丰收之年,粮食有余,是以便是路人,也会受到款待; 而饥荒之年,百姓粮食不足,饿死之人甚众,是以便是一袋发霉粮食,也是人人争夺的对象,兄弟阋墙之事,亦是不足为奇。” 李邦华,周师爷听了,亦是频频点头,同时他们心中亦是有些疑惑,心想如此浅显的道理,赵无忌却为何又拿来发问? 赵无忌微微笑着,温和的目光逐一在三人脸上掠过,“小小的故事,其中却蕴含着极为深刻的玄机。”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华夏贵为天朝上国,疆域辽阔无比,同一时刻中,辽东还在下雪,京师积雪却已开始融化,江浙之地,花木已开始发芽,但在岭南一带,却是气候炎热,林木郁郁葱葱。” “哪怕便是同一地区,也各有很多不同,本官前些日子在山东待了几日,当时河南一带,蝗灾闹得正凶,数日之后,便有大批蝗虫飞到了本官当时所在的青州府。” “有的地方,蝗虫铺天盖地,数不胜数,也有的地方,并未出现蝗虫,也幸得青州知府史可法大人指挥若定,临危不惧,关键时刻,果断指挥手下士卒及民众,发动万民,齐齐灭蝗,将这场灾难消弭于无形之中。” “本官想说的是,我华夏地大物博,各地情况,均是不同,有的地方粮食丰收,吃都不吃完,多余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烂掉,有的地方,却是颗粒无收,百姓欲求一袋发霉的粮食果腹,犹不可得。” 听到此处,周师爷只觉得心中突然一动。 “是以本官便想,若是能将我大明各地的道路尽数修缮完整,让无数府县都修上平整快捷的水泥道路,到了那时,岂不就可以解决掉这种饱得撑死,饿得饿死的局面?” “例如,西北旱灾之际,若是道路通畅,则完全可以通过顺畅的道路,从丰收的府县迅速运送大量粮食到达西北,如此一来,既让西北的百姓有了活命的口粮,将一场大危机化为无形,也可以使得丰收地区的百姓能有所收入。” “毕竟粮食中大多含有水分,不耐长期存放。” “之所以本官会选择建造价格最贵的水泥路,乃是因为,从青州府,钦州等地应用水泥路的经验来看,水泥路相比普通的黄土道路,可以将速度提升到至少四五倍之多!” “俗话说,想要富,先修路,道路四通八达,还可以更有效地提升当地的农业和商业,对当地的繁荣和富庶,大有好处。”赵无忌很有信心地说道,“此也是本官主政青州和钦州时的经验之谈。” “比如,某地秋天,果子大丰收,但却因道路不畅通,运不出去,吃又吃不了,只能让它们白白烂掉,这个时候若是有快速方便的水泥路,便可以将这些果子迅速地运往外地府县,既方便了外地的百姓,也让本地的百姓得到银钱上的实惠。” “快捷的道路,在赈济救灾方面,也能发挥巨大作用。” “提高了速度之后,以往困扰我等的运粮问题,也能得到解决,运粮的速度越慢,损耗就越大,因为运粮的民夫和牲畜都要吃粮,如果能提速四五倍,便可以大大减少路上消耗的时间,随即就能减少粮食在路上的损耗。” “这样一来,一旦水泥路普及,将来若是满清再度来犯,我等运粮运饷到前线,支援前线将士,也会快速很多。” “总而言之,水泥路的好处很多,对各个方面都会产生非常积极的影响,这一点,本官怎么说,也是说不完的。” “葭州,青州府,钦州等地,皆有四通八达的水泥路,既方便,又快捷,各位大人若是去过这几个地方,便当知本官所言不虚。” 萧奕辅等人皆被赵无忌此番的言论,给震惊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此人心中,竟然有如此锦绣,如此的大气魄。 李邦华嘴角露出笑容,“要想富,先修路?为何老夫未曾听过这种俗话?不过,这水泥马路老夫曾在青州府看过,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只是这造价,只怕也是不菲吧?” “价格问题不劳几位大人操心,交给本官就好,本官想要的,便是希望可以在能力范围内,给予本官修路的种种方便条件,至于如何修,怎么修,资金从哪里来,这个却是不用劳烦几位大人。”赵无忌说道。 李邦华等三人,也都是极为聪明的人,赵无忌的话语,很快便深深地打动了他们,并在他们的心目中,描绘出了一副非常美好的景象。 四通八达,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富庶兴旺…… 这,这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 于是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赵无忌刚才说过的话语后,萧奕辅和周师爷几乎是马上表态。 “福建一地的修路工程,赵大人可一言而决,老夫定会全力配合。”萧奕辅拍着胸脯说道。 “既如此,在下便也替沈大人做个主,广东一地的道路修筑,在下会尽一切力量,来配合赵大人。”唯恐落后的周先生也急忙开口。 “好,既然两位大人回答的这么爽快,这事,就这么定了。”赵无忌含笑说道。 萧奕辅两人顿时心中便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好沉重的一个大包裹,被他们给推脱出去了,哎,无事一身轻的感觉,真好。 “李尚书适才说的不错,本官确实是较为繁忙,这有关修路的一应事宜,本官会委托给夏允彝,夏先生全权处理,到时还请两位大人,给夏先生行个方便。”赵无忌温和地说道。 “好说,好说。”萧奕辅,周师爷皆是连连点头。 李邦华含笑抚须,道:“魏国公,这是找了一个好女婿啊,像镇南侯这样的年轻才俊,只怕也只有当初的阳明先生,方能与你比拟。” 阳明先生,指的是明代大儒王守仁,其人能文能武,在各个领域,都有不凡的造诣,其后更是开创了儒家的一个派系——心学,开宗立派。 萧奕辅亦是呵呵笑着,道:“阳明先生虽然也是文武全才,但还是偏重文这一块,学术上的造诣更深一些,镇南侯却是偏向武这一块,偏向实用的方面更多。” 赵无忌急忙连连摆手,“在下才疏学浅,如何敢于阳明先生相比,两位大人,实在是太过抬爱了。” 李邦华摇了摇头,脸色肃然地说道:“非也,镇南侯万勿太谦,水泥道路若是能普及到我大明各地,镇南侯到时取得的成就,便是阳明先生也难以比拟,到时给我大明带来的好处,也是难以估量的巨大。” “不过,”老人随即就叹了一口气,“真要让水泥路铺遍我大明全境,怕是会很久罢?” 赵无忌微微躬身,很恭谨地答道:“李尚书所言不错,仅以福建为例,若是每一个村镇都给铺到,至少也要四五十年的时间不可,若是只修筑那些主要府县的道路,也需七八年的时间。” 李邦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镇南侯为老夫描绘了一副无比壮丽的画卷,却可惜,老夫有生之年,只怕是看不到了。”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针锋相对(第四更) 眼看李邦华颇有些唏嘘的样子,一旁的周师爷急忙掉转话题,他望着赵无忌,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 “在下听说赵大人除了修路之外,也有意在福建组建团练?却不知镇南侯对在我广东一地,组建团练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萧奕辅的脸色顿时便是一变,刚才还和蔼无比的脸上,已然露出了一丝冷意。 李邦华刚才大好的心情顿时也消失了大半,颇有些不悦地盯了赵无忌一眼。 修路的事情,在萧奕辅派出部属,有意渲染宣传下,早已在福建一地传得沸沸扬扬,而赵无忌则是有意将自己打算组建团练的事情,也给传了出去。 李邦华作为南京兵部尚书,何等精明一人,这消息也早就传到了他的耳中,此刻听周师爷提起,心中对赵无忌顿时又是一番埋怨。 人老成精的李邦华,如何看不出赵无忌和萧奕辅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情理上来讲,他与赵无忌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厚,但萧奕辅此人,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干吏,便是李邦华,也找不出打压他的理由来。 只是赵无忌既然想插手福建之事,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低调行事才对,他作为广西官员,贸然插手福建的事务,本就是大忌,名不正言不顺。 而今这消息被人传得沸沸扬扬,在李邦华眼中,赵无忌在此事上的局势非常不利。 没有留意到李邦华的目光,赵无忌望着周师爷,淡淡一笑。 “组建团练乡勇,关键在于本地缙绅贤达的支持,没有银两,无法募兵,更何况募集得来的乡勇,也只是用于保护当地的百姓和民众,既然是当地百姓受益,由当地百姓出资养兵,亦是正常之理。” “所以说,团练之事,并不取决于本官,而是取决于当地百姓。” “那赵大人的意思是……”周师爷继续追问道。 “广东一地治安尚属平和,本官精力有限,实在是力有未逮,难以顾及,广东组建团练一事,沈大人若是有用得到本官的地方,本官自然是义不容辞,绝不推脱。”赵无忌很委婉地说道。 周师爷听了,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看样子赵无忌并没有强行干涉广东的想法。 “呵呵,”萧奕辅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那,看来赵大人也是没有精力顾及我福建一地的团练之事了。” “非也,”赵无忌摇了摇头,“本官与月港商会的李会长之女李恬儿,已有婚约,身份上,也是福建女婿,对福建这边的团练事务,本官却是不能不管。” “放肆!”萧奕辅顿时便一拍桌子,愤怒地站起身来,“当着李大人的面,你居然还敢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话语!” “你一个广西的镇南侯,居然想干涉我福建的练兵事务,敢问赵大人,你是打算谋反么?”萧奕辅语气阴冷地问道。 赵无忌看了萧奕辅一眼,也慢慢地站起身来。 “本官谋不谋反,跟你萧大人没关系,但本官既然已是福建女婿,这福建百姓的事情,本官却是要管上一管!” “萧奕辅!你若能将此地治理的平平安安,还用得着本官亲自出手么!” “你尸位素餐,在巡抚之位上碌碌无为,坐视倭寇海贼残害我大明百姓和商家,这个账,本官还没有和你算!” “而今,本官打算出手,铲平这些倭寇海盗,还民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你却在此时出手,对本官的举措大加阻挠!” “莫非,你是满清的奸细不成!” 面对赵无忌声色俱厉的责问,萧奕辅顿时便给气得眼前发黑。 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明明是他意图谋反,干涉插手福建事务,怎么这话让他一说,倒像是老夫的不是了? 一旁的李邦华和周师爷,旁观者清,都听出了赵无忌话语中的强词夺理,李邦华心里暗自担忧,周师爷则不打算跟此事有任何牵扯,闭口不言。 周师爷今日前来福建的任务是洽谈修路一事,没必要节外生枝。 “更何况,”赵无忌继续说道:“此事本官早已上奏皇上,请皇上定夺,想必皇上一定会答应本官的请求,由本官出面,组织此地的团练练兵一事。” 李邦华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赵无忌已经给崇祯上了折子,这事就好办了,此举既说明了赵无忌的光明正大,也为此事找到了解决之道。 崇祯若是同意,赵无忌自然就是遵旨而行,谈不上什么谋逆谋反,崇祯若是不同意,看赵无忌的模样,他也不会继续坚持下去。 只不过以崇祯的性格来看,李邦华很难相信崇祯会同意此事,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萧奕辅此刻也回过神来,当即阴阴一笑,道:“哦,是么?这却是巧了,本官也是早已将此事禀明皇上,想必当今皇上,一定会答应本官的请求。” 场面一度十分的冷清寂静。 赵无忌和萧奕辅,两人各不相让地冷冷对视。 气氛紧张,两个人也都没有让步的打算。 对赵无忌而言,他是主动的一方,而今是崇祯十四年,再有两年多的时间,便是历史上李自成杀进北京,推翻大明政权的日子,到时定会天下大乱纷纷,英雄群起,逐鹿中原。 在此之前,赵无忌必须尽可能地扩张自己的势力,以应对将来的大变局。 施琅事件便是一个非常好的抓手,通过刺杀施琅的后续,逐步扩大自己在福建的影响力,乃至于慢慢地把这个地方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这是赵无忌早在刺杀施琅之后,有感于此地百姓的困苦无靠与少部分缙绅富豪的奢侈无度,而产生的念头。 大明官场如此糜烂腐败,百姓深受其害,难道就一定要等到清兵到来,杀得百姓民众血流成河之后,自己再来驱除鞑虏,重整旧河山么? 为什么就不能抢先做点什么,让百姓民众受到的损害更小一点呢? 而福建这个地方,向西与广东接壤,向东则连接江浙,北上则是大明的粮仓,湖广之地,此外郑家在这里也有不小的势力,可以成为赵无忌重要的助力。 是以对拿下此地,赵无忌可谓是志在必得。 但经略福建,赵无忌并不准备纯粹使用武力征服,这代价太高,也不现实。 赵无忌打算以政治力量为主,武力为辅,如春风化雨般,慢慢将这里掌控住,将这里变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赵无忌首先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在这里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可以听从命令,如臂指使的军队。 只有在强大军队的护卫下,赵无忌才能放心地去做下一步他想做的事。 站在赵无忌对面,同样面色如冷铁般坚定的萧奕辅,此刻也已没有了退路。 他是福建的最高长官,替天子主政此地,他的权力来源于皇帝,他又如何能容忍在自己的地界之中,出现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军事力量? 更何况以他对赵无忌的了解来看,此人所图甚大,他的目标也不会仅仅满足在驻军于此,面对赵无忌的咄咄逼人,他本能地要做出自己的反抗。 更何况,组建团练之事,意义非常重大,他也是一定要掌控住此事的主导权。 一旦失去此事的主导权,那些出资募捐的缙绅们,势必会对萧奕辅的威信产生怀疑和动摇。 在这些人面前,萧奕辅也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他对福建的掌控力度就会被大幅削弱,而赵无忌则能趁机大大增强他在福建的影响力。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坐在那里,外表虽然镇定,内心深处却也是波澜起伏,只是此时此刻,他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表态。 萧奕辅背后代表的是皇权,赵无忌则是蓬勃向上的新生力量,李邦华虽然倾向赵无忌,但不敢,也不能触犯皇权。 看着两人寸步不让地站在那里,良久之后,周师爷终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僵局。 周师爷正待开口,突然一名仆人匆匆前来,到了赵无忌面前,恭谨说道:“启禀侯爷,府外有自称钦差,来自京师的一位公公求见。” “快快有请。”赵无忌急忙吩咐说道,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本官亲自去迎。” 钦差在古代,哪怕此人无职无权,他也代表着皇帝的权威,是以赵无忌不敢怠慢,亲自出去迎接。 听闻有钦差来此,李邦华等人也是表情各异,一面暗中猜测起这位神秘钦差的来历,一面急忙紧跟着赵无忌,前去出迎。 片刻之后,一名脸色阴鸷,身材高大的太监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无忌,想了想,便先上前和李邦华亲热地打起了招呼。 “李大人,好久不见。” “哦,这不是高公公么?什么风把高公公吹福建来了?”李邦华亦是满面含笑地说道。 此人正是宫中的第三号人物,大太监高起潜。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意想不到 看到来人居然是高起潜,萧奕辅情不自禁便是心中一喜,赵无忌则微微皱起眉头。 高起潜和赵无忌的恩怨,萧奕辅早已有所耳闻,此刻看到高起潜气势汹汹前来,萧奕辅顿时便猜测到了,高起潜此来,怕是多半与赵无忌有关。 萧奕辅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幸灾乐祸之意。 修路的事情,已经当着李邦华等人的面给敲定,更是已在福建各地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便是崇祯禁止赵无忌插手福建,萧奕辅也不担心赵无忌会反悔。 念及此处,萧奕辅急忙上前,含笑行礼:“哦,原来是高公公,本官这厢有礼了。” 高起潜含笑先是对李邦华点了点头,随即又很热情地上前和萧奕辅寒暄,拉着周师爷的手亲热地说了两句话后,高起潜方才来到赵无忌面前,颇有些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赵大人,咱家有礼了。”高起潜说道。 “哦,原来是高公公,高公公快请请进。”赵无忌很客气地上前,对高起潜拱了拱手。 “高公公此来,所为何事?”萧奕辅含笑对着高起潜微微点头,随即他又不动声色地瞥了赵无忌一眼,眼中隐隐有示威之意。 崇祯对赵无忌的猜忌和打压,几乎是人人皆知之事,得知赵无忌诛杀施琅后,崇祯便匆匆将高起潜派来此地,其目的和用意,显然十分明显。 赵无忌的脸色却是依旧淡然,对萧奕辅的有意示威,他只是装作没有看见。 高起潜听了,先是阴阴地看了赵无忌一眼,这才轻叹一口气,道:“咱家此来,乃是奉了皇上之命,其内容呢,却也和李尚书有几分关系。” 李邦华听了,心中不禁一动,“高公公的意思是,皇上的此番旨意,也与本官在此剿灭倭寇有关?” 高起潜点了点头,随即他那尖细的嗓音响起,“李尚书说的不错,近来倭寇海贼屡屡犯我大明边疆,萧大人的奏折,皇上也早已看过,对于此地的形势和安定,皇上也是极为关心和重视的。” “皇上真乃贤明之君也。”萧奕辅抢先赞了一句。 高起潜的这番话,顿时便让他放下心来。 前些日子,因倭寇海贼犯境之事,他确实是早早地就写了一篇奏折,派人送往京师。 受到赵无忌的启发,他的折子也是申请在各个府县,由百姓自发地建立团练乡勇,但是这练饷的征收以及团练的组建和训练,他打算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当成属于自己的一份独立力量。 毕竟这乱世年头,有兵就是王的跋扈将领他也见的多了,深受其害的萧奕辅,决定借此机会,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在奏折中,萧奕辅还隐晦地提及了赵无忌有意染指福建的事情,他相信,以当今皇上的聪慧,一定能看出自己在奏折中的言外之意,从而做出正确的择决。 “不知皇上对倭寇海贼犯境之事,下达了什么旨意?”萧奕辅问道。 赵无忌也将目光投向高起潜,脸上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高起潜先是看看萧奕辅,随即又看看赵无忌,想了一想,便站起身来,道:“福建巡抚萧奕辅接旨。” 萧奕辅听了,面带得色地站起身来,随即又是扑通一声,在高起潜面前跪倒在地。 他跪得不是高起潜,而是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 高起潜带来的是崇祯皇帝的口谕。 “萧卿家拟组建团练乡勇,发动民众百姓,齐抗倭寇流贼,此举,朕极为赞同,”高起潜一字一顿地说道。 萧奕辅的心中顿时就是一喜。 “着萧卿家全力协助镇南侯赵无忌,实施此事,越快越好。”高起潜继续说道。 萧奕辅顿时便是一脸懵逼。 怎么?这就结束了? 为什么计策是我提出来的,最后却要我协助赵无忌实施此事? 是不是高公公记错了皇上的旨意? 萧奕辅当即怔在当场,惊讶之下,他一时也忘记了起身接旨。 高起潜没好气地转身望向赵无忌,道:“镇南侯赵无忌接旨。” 赵无忌急忙上前接旨。 “福建一地,倭寇流贼猖獗,危害百姓,朕日夜不安,今着镇南侯赵无忌,全权主持当地组建团练乡勇之事,巡抚萧奕辅须全力配合协助,不得有误!”高起潜说道。 “臣遵旨。”赵无忌急忙说道。 此时此刻,赵无忌心中志得意满,崇祯在口谕中所说的‘全权’两字,意义重大。 这意味着,怎么组建团练,如何征收练饷,统统都是在赵无忌的一念之间,他可一言而决。 高起潜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附近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听到消息的三人,心中都是非常的震惊。 皇上此举,这是公开允许镇南侯染指福建官场了么? 皇上不是一直都在猜忌镇南侯么? 为什么今日皇上的旨意,却坚定不移地表达了对赵无忌染指福建的支持? 李邦华半张着嘴,手里捏着几根胡子,他刚才吃惊之下,一不小心手一抖,拔下了好几根胡子下来,但他完全没有感受到脸上的疼痛,犹自沉浸在崇祯旨意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之中。 周师爷也是目瞪口呆,他只觉得这事情翻转的实在太快,太过于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和萧奕辅一样,都在怀疑是否高起潜记错了崇祯的口谕。 然而此刻再看高起潜的神色,他正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盯着赵无忌,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看来刚才的口谕,确实是崇祯真实意愿的表达。 高起潜皱眉看着赵无忌,说心里话,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老对头,赵无忌如此得志嚣张的面孔,此时此刻,他只想迅速离去。 赵无忌意气风发,萧奕辅脸色灰白,两人脸上神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萧奕辅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外表看上去,似是突然老了十多岁一般,抱着一丝侥幸,萧奕辅问道:“高公公,为何是镇南侯主持团练之事……” 高起潜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怎么,萧大人对皇上的旨意,有意见?” 萧奕辅顿时便将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下官绝对没有此意。” “嗯,没有便好,哦,对了,还请几位大人暂且回避,皇上吩咐咱家,有几句私密话要询问镇南侯。”高起潜冷着脸说道。 就在前几日的某个夜晚,崇祯匆匆将他叫到御书房,然后递给他一份奏折让他看,摸不着头脑的高起潜接过奏折一看,却发现是老冤家赵无忌的奏折。 还没等看完奏折,天才阴谋家高起潜高公公立即就看穿了赵无忌的‘险恶用心’,对崇祯将自己召来此处的目的,顿时也是心领神会。 “皇上,赵无忌此人居然企图插手福建事务,意图谋反,其罪当诛,还请皇上速速下旨,命锦衣卫前去,缉拿此人归案。”高起潜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 “哦,你是觉得他想谋反啊?”崇祯有些不置可否地说道,他抿着嘴,露出了一副沉思的神情。 崇祯皇帝似是正在左右为难。 “正是如此!福建事务,自有当地官员经手管理,赵无忌不过是个广西的官员,他插手福建,不是想谋反,是想做什么?”高起潜一脸愤怒地说道,“此等嚣张跋扈,心怀不轨之徒,不加以惩处,如何能安百姓之心?皇上可千万不要轻饶此人啊。” 等待高起潜的,则是崇祯又一阵长时间的静默。 高起潜晓得崇祯正在沉思,于是也就垂眉低目,做出一份恭顺的样子,等待崇祯开口。 崇祯这次思考的时间明显很长,但高起潜觉得自己能理解,想要缉拿这位战功赫赫的名将,难度可想而知,却也难怪皇上思考了这么久。 足足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之后,高起潜的腿都快站酸了,崇祯这才开口,“高起潜,你去一趟福建,替朕带两份口谕过去,一份给萧奕辅,一份给赵无忌,今晚就出发。” 看来皇上对赵无忌亦是难以容忍,迫不及待地打算将其拿下了,高起潜兴奋之余,心中却又有些疑惑。 “皇上,赵无忌武功强横,是不是让骆指挥使给奴婢派些人手……”高起潜试探性地问道。 “骆养性?让锦衣卫跟你去,做什么啊?你去宣个旨意,还用得着出动锦衣卫?”崇祯皇帝一脸不解地问道。 “啊,啊,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刚才一时糊涂了。”高起潜一面点头哈腰,一面偷偷擦去额头的汗水。 和预想的情景有些不对啊,只是单纯的宣旨么?高起潜一时有些发蒙。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起潜颤声说道:“请皇上下旨。” 崇祯点了点头,道:“这两份旨意,其实是一件事,福建匪患猖獗,百姓民众惨遭荼毒,命赵无忌,自即日起,立即组织当地缙绅贤达,募捐饷银,组建团练乡勇,以保境安民。”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君臣之间的秘密 “此事以赵无忌为主导,由他全权处理,命萧奕辅全力配合镇南侯,不得有误!”崇祯冷冷说道。 “啊!”高起潜一时失态,禁不住惊叫出声,他马上便惊觉了过来,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高起潜你在鬼叫什么?”崇祯有些不快地说道。 高起潜怔了怔,随即便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皇上恕罪,奴婢一时君前失仪,罪该万死。” 高起潜一面说着,一面啪啪地打自己嘴巴子,很快,他的脸颊就红肿了起来。 “罢了,朕不怪你就是。”崇祯见状,心中有些不忍,急忙开口阻止了高起潜。 “此外,朕还有句问话,你见了赵无忌后,私下里,替朕问一问他。”想了想之后,崇祯又道。 “奴婢遵命!”高起潜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这才匆忙转身离去。 崇祯让他连夜出发,显然,此事甚急。 “高起潜,李大人他们皆已经避出去了,本官问你,皇上让你给本官带了什么话?” 眼看李尚书等人离开房间,赵无忌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端起旁边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刚刚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高起潜,眼看赵无忌这个样子,顿时便是心头火起,“你,” “怎么?高起潜,你对本官,可有不满?”赵无忌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高起潜一眼。 想起从前曾在赵无忌手下吃过的亏,高起潜一个激灵之下,顿时便迅速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哈哈哈,侯爷说得这是哪里话?咱家岂敢对侯爷不满。”高起潜一面说着,一面也跟在赵无忌身旁坐了下来。 环顾身旁,确认屋中确实是只有自己和赵无忌两人后,高起潜这才脸色一肃,低声问道:“皇上让我问你,你说的那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说哪件,哦,是那件事啊,”赵无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请高公公转告皇上,百分之百可以成功,半年后便会有确切消息。” “那咱家再问你,”高起潜回忆着崇祯当时的话语,继续问道:“你答应皇上的那件事,需要多长时间可以做到?” 赵无忌眉头微皱,他微微抬头,想了一想,似是在心中暗自计算一般,片刻之后方才说道:“非七八年功夫不可,此事绝非可以一蹴而就之事。” “好,”高起潜点了点头,“皇上最后让咱家转告侯爷,皇上对你寄予厚望,此番福建之事,皇上为了你在朝堂上也受到不少压力,希望你能把事情办得漂亮些,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番苦心。” 最后的这一句话,却是高起潜自行加上的。 “好,请高公公转告皇上,本官定会全力以赴,完成此事,请皇上放心。” 看着赵无忌脸上坚定的神色,高起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咱家一定把侯爷的话带到。” 其实高起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崇祯和赵无忌这对君臣,在打什么机锋,不过高起潜在宫中待得久了,早就知道不该问的地方不要问,更不要对皇上的事情存有什么好奇之心,否则的话,下场一定会很惨。 此事是崇祯与赵无忌君臣两人之间的秘密,高起潜不敢擅自窥探。 两人这番话语说完,赵无忌这才命人将李尚书等人又请了回来。 众人又是和和气气地寒暄了一阵后,李邦华这才轻咳一声,看向身旁一直阴沉着脸的萧奕辅。 “萧大人,而今此地发生的匪患,非同小可,萧大人切切不可等闲视之,赵大人乃是我朝第一名将,有他在这里为你镇守,本官也就放心了,还望萧大人能和镇南侯精诚合作,齐心合力把皇上安排的事情做好,还本地百姓一方安定局面。” 萧奕辅急忙连声称是。 “你等或许不知,如今李闯,张献忠之类悍匪,极难对付,应天府一带,亦是承受着不小的兵事压力,老夫为了此番剿匪之事,不得不亲率何腾蛟将军来此相助,而今既有赵大人接手此地,半月之后,老夫便会率军返回。” “萧大人,组建团练之事,极为重大,万万轻慢不得,将来一旦再有兵事发生,老夫在南京,也很难再给你以有力支持,团练之事若是失败,老夫唯有拿你是问。”说到最后,李邦华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冷。 萧奕辅顿时就变得诚惶诚恐起来,“请老大人放心,下官必会全力配合镇南侯,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无论是修路,还是团练,福建官场上下官员,俱会全力配合!” 李邦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是不再说话。 大明王朝与华夏之前历史上的所有王朝都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大明朝廷一直都保持着两套官吏班子,京师一套,南京一套。 在京师有六部尚书,在南京也同样有六部尚书,只不过京师的六部尚书权力极大,而南京的六部尚书更像是球场上的替补队员一般,属于闲职,或者说,他们算是京师官吏班子的备胎。 长期以来,大明的官吏班子一直都是这么分成两套,同时运作,南京官场的官员虽然是闲职,但是在江南方面,却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是以李尚书刚才才会当着众人的面,敲打萧奕辅,平时南京兵部确实是不怎么管事,但若是萧奕辅在福建做的过火,在背后给赵无忌捣乱捅刀,以李尚书的权力,确实是可以直接斥责或是弹劾萧奕辅的。 而大明的江南地带,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几乎是处处战火,但随着北方各地被流贼祸害的都差不多之后,主要的义军将领,尤其是张献忠,已经慢慢地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繁华富庶的江南。 这使得南京方面的兵事压力陡然增加。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南京官场,都不希望福建再出事,一旦南方真有什么兵灾战火发生,应天府这边,实在是也没有多少增援的兵力。 “怡丫头最近还好吧?”李邦华转过头去,笑眯眯地向赵无忌问道。 “怡儿很好,多谢李大人关心,怡儿前几日还说想去南京,去看您老人家呢。”赵无忌很恭谨地说道。 “哈哈哈哈,老夫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你二人早点生个孩子,给国公府留个后,才是正经之事!徐文爵这个老家伙不好意思跟你们说,老夫就替他向你开这个口。”李邦华抚着胡子,哈哈大笑。 赵无忌有点尴尬地陪着笑。 萧奕辅擦干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道侥幸,连番遭受现实给予的毒打之后,萧奕辅很明智地准备收起自己的心思,打算全力去配合赵无忌做事。 现在想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损失,不用朝廷掏一文钱,只需要在官府层面上做一番配合,就可换来畅通无阻的道路以及安稳和平的治安,还给自己省去了每年修路的大麻烦,这么一算,好像还是赚的更多。 道路畅通,治安和平,直接便会带来福建一地的富庶,而这些,最终又都能成为萧大人的政绩,念及此处,萧奕辅心中念头终于通达起来。 李邦华盛情地挽留从京师远来的高起潜在这里多待数日,萧奕辅这边则凑近赵无忌,两人开始认真地商谈起修路以及募兵之中,双方该如何配合行事。 而广东巡抚沈犹龙的代表周师爷,只是看着众人,含笑不语,心中则已经开始思索起回去之后,该如何和自家大人分说此事。 修路之事,利国利民,好处巨大,一定要说服自家大人,全力配合镇南侯,推动此事,只是此事却被福建抢了头筹,委实有些可惜。 突然有一名中年文士,施施然走进客厅,赵无忌见状,急忙弃了萧奕辅,站起身来,指着这中年文士对众人介绍道:“此乃本官的得力属下,亦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夏允彝,夏先生。” 夏允彝急忙满面含笑地上前,和几位大人见礼,萧奕辅与周师爷晓得将来就是这人,会代替赵无忌,主持修路及募兵之事,是以对夏允彝也是非常热情,一点没有半点架子。 夏允彝和众人寒暄了一番后,这才来到赵无忌身旁坐下,侧身低声说道:“大人,蒲家的别业,商将军今日已经去看过了,地方确实不小,里面的设施也很不错,很适合用做明日的宴会之所。” 赵无忌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一会便劳烦夏先生将此事传播出去,告诉那些外地来此的缙绅贤达们,聚会之所,改在明日午时,城外蒲家别业之中。” “哦?老夫记得赵大人不是将宴会之所定在这里了么?为何突然却又临时更改?”一旁的萧奕辅有些讶异地问道。 “萧大人有所不知,”赵无忌叹了一口气,道:“本官也没想到,这次酒宴会受到如此欢迎,前来此地的外地缙绅贤达,人数远超本官所料,昨日听闻便已有三四百人来此,明日更是只会多,不会少。” “此处府邸虽然不错,但却是小了点,是以本官也只得临时更改聚会之所了。”赵无忌含笑向着萧奕辅,也向众人解释说道。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再见胡雪延 听了赵无忌的解释后,萧奕辅这才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镇南侯名声远扬,引来各地士绅纷纷前来,这份号召力,真是让老夫羡慕不已。” “哦,对了,明日的酒宴,不知萧大人可否出席,想必有萧大人出现,本官到时的言辞,更容易让他们信服。”赵无忌对萧奕辅发出了邀请。 “哦,这个还是算了,”萧奕辅急忙推辞了此事,“老夫明日恰好有一桩很重要的案子要办,却是无暇抽身,殊为遗憾。” 眼看赵无忌将目光投向自己,李邦华和周师爷皆都也是摇头不迭,找出不同的借口,推掉了此事。 赵无忌的脸色有些失望,但并不是很强烈,对他们三人的行为,赵无忌非常理解。 除赵无忌外,李邦华,萧奕辅,还有那周先生,放在各自的府县,那可都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明日的那种人多的热闹场合,除非公事,否则他们平时也是很少出席。 更何况明日的聚会来人里面,大部分都是商人。 像李邦华,萧奕辅这些大明的大夫们,从骨子里,就天然地看不起那些不事生产的商贾。 在古代各个阶层的鄙视链里,商人都属于比较低的层次,低于农民。 至圣先师孔子就曾说过,商者,逐利也。 商人追逐利润,而儒家则讲究的是重义轻利,因此一直以来,在儒家的观念中,商人的地位最低。 李邦华等人乐于看到赵无忌去修路,乐于看到他去召集商人募捐练兵,但他们并不想直接和这些商人多加接触。 堂堂官员,儒家士子,去谈钱,太俗了,太掉价了。 只有赵无忌是一个异类,大明官场的异类,他不但不歧视商人,反而对商人给予了和其他阶层一样的待遇。 因为来自后世的赵无忌深知,无商不活。 更何况,即将到来的,将会由赵无忌亲自发动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更是少不了这些商人,或者换个名词,少不了这些资本家的参与。 “既如此,这却是有些可惜了。”赵无忌有些遗憾地说道。 “哦,蒲家的别业,”萧奕辅怔了怔,思忖了片刻,突然隐隐有些担心,“赵大人所说的别业,是蒲子清所有?” “正是此地,萧大人去过那里?” 萧奕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傲色,“本官平时很少与这些商贾之人接触,不过那蒲家别业,老夫也有所耳闻,那府邸虽然不小,位置却是有些偏僻,据城池也有些远,周围亦是有些荒凉。” 接到崇祯的旨意后,本着遵旨的念头,以及共赢的想法,萧奕辅现在已经真正把赵无忌当做可以合作的伙伴,并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了起来。 “如今本地殊不太平,那地方又有些偏僻,万一这酒宴被某些不开眼的蟊贼给盯上,那可坏了。”萧奕辅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赵无忌的脸上,顿时也露出忧色,“萧大人不说,本官也差点忘了这点,只是急切之间,再去新寻地点,已是有些来不及了,这却又该如何是好?” 看着赵无忌担忧的样子,萧奕辅反而轻松了下来,哈哈一笑,道:“赵大人勿忧,本官有上将陈虎,刘豹两人,武艺高超,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另本官在城外尚有精兵五千驻扎,嗯,这样罢,” 略一沉吟,萧奕辅便拿定了主意,“待到明日,本官会命陈虎,刘豹两人,率两千精兵,前去蒲家别业之外,保护侯爷和那些来此的商人,以免好端端的一场宴席,被歹人破坏。” 赵无忌顿时便是大喜,“既如此,本官便多谢萧大人了。” 萧奕辅面色慈和地哈哈一笑,道:“此乃老夫分内之事,赵大人何必多礼,老夫这不也是在遵旨‘配合’你行事么?” 众人听了,也皆都是一阵哈哈大笑,纷纷说道萧大人果然是皇上的忠臣,贯彻皇上旨意,兢兢业业,不遗余力。 于是这一场南京,福建,广东,广西四地大佬的第一次会晤,在和谐圆满的气氛中,胜利结束。 次日上午,来自福建各地的缙绅商人,以及部分官员和权贵,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城外的蒲家别业。 别业入口处,体魄雄壮,膀大腰圆的陈虎,刘豹两人威风凛凛,一人手持一把长柄大砍刀,犹如哼哈二将般,率领两千精兵,在此警戒。 此举顿时便给了这些缙绅和商人们以极大的安全感,也增强了他们对于此次聚会的信心。 福建本地,人尽皆知陈虎,刘豹两人乃是福建巡抚萧奕辅的心腹爱将,他们两人出现在此地,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官府,代表着巡抚大人的意志。 蒲家别业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那家伙,简直是热闹非凡。 作为别业的主人,蒲子清被赵无忌派到了别业门口迎宾,今日的蒲子清,看起来极为容光焕发,整个人也是精神十足,不断地满面含笑,殷勤地与前来此地的众多宾客寒暄,打着招呼。 能与这位位高权重,且传言即将在福建这里筹办修路,募兵等大事的镇南侯搭上关系,蒲子清今日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可谓是春风得意。 人群逐渐聚集而来,慢慢入场,尚未到中午,便已到来了四百多名宾客,这让赵无忌也是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及时更换了聚会的地点,否则以城中李家提供的府邸大小,断然是容纳不了如此之多的宾客。 别业的门口,排起一列列长长的队伍,宾客们耐着性子,井然有序地慢慢向前挪动,准备入场。 队列前进的速度很缓慢,若不是摄于这位镇南侯的滔天权势,以传言中此人嚣张跋扈的作风,只怕有些脾气暴躁之人,早已开始闹事。 入场之所以慢,乃是因为要对这些前来的宾客,进行‘安检’。 整个蒲家别业今日的警戒措施,堪称无懈可击。 别业外面是萧奕辅的两员上将率领着两千精兵在此驻扎,把守,别业里面,赵无忌亦是把自己手下的二百黑旗军士卒,以及郑成功留下来的一百郑家亲卫,都带到了此处。 商敬石,陈近南,冯锡范,王喜等人悉数在场,负责全场的安保任务,而所有前来的宾客,都必须在王喜带领的黑旗军士卒检查过后,方能入内。 黑旗军士卒检查的非常仔细,所以检查的时间就比较长,这直接导致了众多宾客花费了很长时间排队,待到所有宾客悉数到来,入场之际,时间恰恰已是正午时分。 今日前来此地的来客很多,出乎意料地,赵无忌也接到了虞山先生钱谦益到来的消息,吃惊过后,赵无忌不得不匆匆率人出去迎接。 钱谦益不但是江南有名的大地主,大富豪,他同时还是东林党人的党魁之一,曾任大明礼部侍郎,并且他还同时是文坛巨擘,德高望重,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镇南侯赵无忌,也不得不亲自出去相迎。 钱谦益作为赵无忌的老熟人,文坛巨擘,却是不用经过搜身检查的这一道程序,在赵无忌满面含笑的邀请下,钱谦益当即欣然入内。 看着身旁那排成长长的数个队列,钱谦益也是咋舌不已,“侯爷今日好大的阵仗,只是老夫奇怪,这些人的行进,为何如此缓慢?” “哦,因本官剿灭谋逆造反的施琅,施琅余孽纷纷扬言要向本官进行报复,更有匪首曾德,悬赏万两白银,征求本官的头颅,是以本官今日才会如此小心谨慎。” “这些人行进的慢,乃是因为要对他们进行搜身检查,以免被心怀不轨之徒携带凶器入内,企图刺杀本官。”赵无忌回答道。 “哈哈,既如此,那老夫便也让侯爷的属下,搜一搜便是。”说罢,钱谦益作势要往距离最近的一排队列而去。 “虞山先生说笑了,本官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先生啊,先生尽管请进。”赵无忌笑容可掬地将钱谦益请入了别业之内。 眼角余光闪过,赵无忌突然发现旁边队列中,有一个身影,似是十分熟悉。 那人恰好此刻也向赵无忌这边望了过来,一看之下,赵无忌只觉此人十分的眼熟,但此人究竟是何人,匆忙之间,他竟也是想不起来。 察觉到赵无忌的动作,钱谦益也停住脚步,顺着赵无忌的眼光望去,顿时便哎呀了一声,道:“那不是胡老弟么?如何也在那里排队?” 被称作胡老弟的人眼看已被赵无忌看到,自己又被钱谦益给认出,于是也便微笑着离开队列,快步向赵无忌这边走了过来。 “虞山先生,这位是……”指着匆匆而来的这人,赵无忌问道。 “哦,此人乃杭州商会会长,阜康丝行的大掌柜胡雪延,却也难怪大人不识此人。”钱谦益向赵无忌介绍说道。 “胡雪延?”赵无忌心中一动,顿时便想起了这人的来历。 当初自己在京师之时,担任户部郎中,为崇祯解决财政问题,曾想出了一个出售皇家冠名权的点子,当初这位胡雪延胡老板,就曾砸下重金,买下三年的皇家产品冠名权,魄力惊人,是以赵无忌对此人的印象,极为深刻。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聚会开始 “在下胡雪延,见过镇南侯。”胡雪延快步上前,很恭敬地对赵无忌施礼,“当年京城一别,不知不觉,已有数年矣。” 赵无忌哈哈笑着,急忙上前拉着胡雪延的手,道:“胡先生,本官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怎么,这修路的大计,胡老板也想来分一杯羹?” 胡雪延满面堆笑道:“别人不知,在下如何能不知大人的点金妙手?大人无论在西北,还是在青州,钦州,大人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和商人就发财,为此,南京的小儿们还编了一套顺口溜出来呢。” “哦?他们说什么?”赵无忌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们说,跟着大人干,天天吃饱饭;跟着大人走,金银全都有!”胡雪延笑嘻嘻地说道。 一旁的钱谦益听了,顿时就是一阵哈哈大笑,赵无忌伸出手指,哭笑不得地点着胡雪延,道:“这,这怕是胡掌柜你编出来的吧?” 胡雪延急忙指天发誓,说这个绝对是南京小儿的童谣,几人说笑了一般,赵无忌便带着钱谦益,胡雪延两人走进了别业之中。 两人没走多远,胡雪延眼尖,便发现院子里墙角处摆着很多黑黝黝的马车厢,车厢黑黝黝的,看上去十分沉重,胡雪延一时觉得有些奇怪。 “大人,这里何以有如此之多的马车厢?”胡雪延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难怪胡掌柜不识得,此乃铁车,乃是军中之物,这种铁车,在野外之地,对抗鞑子骑兵时,往往能收到奇效。”赵无忌很有耐心地给胡雪延解释说道。 钱谦益突然心中一动,于是便抬眼看向赵无忌,颇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老夫刚才在排队之时,看到了月港商会的李会长,此外,老夫还看到了李会长那花容月貌的女儿,赵无忌,老夫听说你与那李恬儿,有婚约在身?” 钱谦益资格极老,这不单单指的是他的年纪,而是指他在官场上和文坛上,也都有很高的地位,并且当年他也是看着赵无忌从一个小秀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是以虽然他如今没有官身,但却敢以长辈的身份,和身为镇南侯的赵无忌开玩笑。 听了钱谦益的取笑,赵无忌不禁脸上一红,心里也有些心虚。 说心里话,到底应该如何对待李恬儿,赵无忌暂时还没有想好。 胡雪延也含笑说道:“侯爷,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很寻常的事情,侯爷若喜欢她,便纳入房中便是,何必如此为难? 并且在下听闻那女子对侯爷也是一往情深,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赵大人年纪轻轻,可莫要辜负了那女子的一番心意啊。” 听闻此言,赵无忌脸色更红,情急之下,便只得呵呵干笑了两声,强自掩饰住了自己的窘态,转而开始评点这蒲家别业各处景致的优劣来。 江南山水,天下闻名,钱谦益和胡雪延在园林景致这方面,造诣都很深,此刻听得赵无忌提起,两人顿时便忘了李恬儿的事情,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便走进了今日的宴会之所。 宴会地点,在蒲家别业的后花园。 此处山清水秀,清雅深幽,这座别业的原主人曾是朝中的某位权臣,当年也曾身居高位,煊赫一时,只是岁月沧桑,变幻无常,数十年后,原主去世后,家道中落,子孙后代又无出色之人,不得不将此地低价变卖。 结果此地便被蒲子清买了去,随即蒲子清又花费了大价钱,将此地修缮一新,使得别业的繁华气象,相比原来,竟是更上一层楼。 半个时辰后,福建各地的官员,权贵,缙绅约三四百多人,经过严密仔细地贴身检查后,终于顺利地来到此地,纷纷入座。 萧奕辅虽然没有来,但他却派了一名自己的心腹手下前来此地,此人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一直负责在明面替他打理那些他不便公开的种种产业。 这个时候,大明的官商勾结现象已经非常普遍,很多官员既在朝中做官,同时本身也是富甲一方的大缙绅,大地主。 就比如嘉靖年间,曾扳倒大奸臣严嵩的大臣徐阶,他在朝堂上,是谨慎小心,善于迎合帝王心意的太子太师,大学士,大明首辅,但他的另一面,则是在家乡松江府(今上海一带)占有近二十四万亩上好良田的大地主。 再比如东林党领袖,曾任礼部侍郎,同时也是明末清初诗坛盟主之一的钱谦益,也是苏州府排在前面的大地主,大富豪之一。 总之,在腐败的明末,官商勾结,官商一体的现象,已经非常严重。 萧奕辅毕竟是个爱惜羽毛之人,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只能暗中去做,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无数圆桌摆在蒲家别业的后花园中,各式各样的人们围着桌子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今日酒宴的开始。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些精美的糕点和小食,茶水,但众人谁也没有心思吃,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场中的最中央处,一个身穿绯袍的年轻官员,正默默地伫立在那里。 王喜匆匆来到赵无忌身边,低声说道:“大人,宾客俱已来此,并都已安排妥当,各就各位。” 赵无忌微微颔首,示意明白,随后他想了一想后,便向前迈了一步,又咳嗽了一声。 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他的身上。 明亮的阳光照拂在他的脸上,微风轻轻拂动少年的头发和衣衫,赵无忌含笑望着众人,眉宇之间,自有一番说不出的自信和俊秀。 距离他不远处,坐在父亲李泰文旁边的李恬儿,痴痴地望着赵无忌,脸上露出沉醉之色,这一刹那,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了这个风流俊俏的少年,而停止了。 隔了四张桌子距离处,徐铭脸上脸上露出微笑,望着不远处的赵无忌,这是他虽然脸色和蔼,目光中却满是凛冽的冷意。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刺杀 就在前几日,通过重金收买的手段,经过一些不知名的官府中人运作,徐铭成功地得到了一个虚假的身份,从而获得了参与此次聚会的机会。 徐铭在表面上的身份是来自宁德县的海商,实际上,他却是忠心耿耿的施琅手下,乃是施琅麾下原五百死士之一。 在施琅死后,徐铭受到曾德的派遣,前来此地,准备伺机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刺杀赵无忌,为自己的主公施琅报仇。 徐铭一面沉稳地端坐在那里,犹如一名普通商人般,佯做好奇地看向不远处的赵无忌,虽然今日刺杀任务非常艰巨,而他刺杀后生存的几率也几乎等于没有,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毫无波澜。 他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跟众多商人缙绅坐在一起的徐铭,混在人群中,丝毫没有露出半分的破绽,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计划,他在紧张地等待着刺杀赵无忌的时机到来。 徐铭此番并非单打独斗,据他所知,今日潜到此地的刺客,绝非只有自己一人,但自己的伙伴都有谁,这一点,徐铭可就不知道了。 徐铭只晓得,他们之中有一个头领,由头领掌握出手的时机,一旦头领出手,其余众人必须立即同时配合,齐齐出手,利用数量上的优势,以多打少,猝不及防地杀掉这位如今正是炙手可热,权势滔天的镇南侯。 但是徐铭也知道,此次刺杀,虽然己方有人多眼杂,对方守卫难免百密一疏的优势,却依旧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任务。 无论是谁,在进入聚会的会场,这所别业的后花园时,都会受到极其严格而细致的搜身,无论男女。 自然,会有专门的女子对女眷进行搜查,不至于使其遭到男子的冒犯,这些警卫非常细心,将被检查人的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徐铭刚才就看到,有个人在进场的时候,被人查出在鞋子里面藏了一把非常短小却锋利的匕首,被发现了后,此人马上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囊,当场毒发身亡,没有泄露出任何消息。 虽然没能携带武器进来,但徐铭早已预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并且也做好了针对性很强的准备。 看到赵无忌站起身来,前行几步,面对着在场的数百人准备说话时,徐铭敏锐地感觉到,出手的机会,即将到来。 趁着旁人都将目光投在远处的那个少年人时,徐铭的双手悄悄探入桌底,将双手藏在了桌子下面。 雪白的桌布挡住了他的双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徐铭双手用力,轻轻地一一斜着折断了手中的两根筷子。 两根筷子的前端,因为被斜着折断,而出现了一个相对尖锐的尖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同赵无忌刺杀施琅一般,徐铭今日也是就地取材,把宴席上的筷子改造成了一件可以用于杀人的利器。 赵无忌今日肯定会在身上暗藏锁子甲等强大的防御武器,但头颅和脖颈,却是他无论如何也防护不到的部位。 只要能逼得近了,用手中尖锐的筷子刺入目标的头颅或是脖颈,一样能将目标当场击杀。 宽大的外袍下,隐藏着徐铭那极为强健和满含爆发力的身躯和四肢,作为一名在海上飘荡多年,在生死边缘也走过好几次的徐铭来说,只要离得近了,刺杀成功并非太过困难的任务。 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众人,徐铭敏锐地感悟到,此次刺杀成功的关键,便在于一个‘快’字。 在宾客们聚会的最外围,七八丈之外,后花园围墙不远处,商敬石领着二百黑旗军,冯锡范则带着一百郑家精锐,警惕地站在那里。 他们散成一个分散的圆形,将所有的宾客拱卫在里面。 只不过他们距离宾客的距离很远,因为他们身上杀气太重。 毕竟在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卒紧盯下,无论是谁都会觉得非常不自在,也会严重影响今日聚会的热闹气氛。 虽然今日可能会有刺客,但也不能拿所有人都当做是刺客。 是以在赵无忌的命令和坚持下,商敬石,冯锡范两人不得不带着手下,与宾客们保持了一个较远的距离。 徐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位镇南侯的警卫们虽然非常精悍,但他们距离自己的距离却是有点远,这一点完全可以被自己等人所利用。 必须要抢在这些官府爪牙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抢先刺杀目标,他们站位较远的劣势,给了徐铭等刺客一个短暂的刺杀目标的良机。 徐铭脸上露出全神贯注的表情,望向远处的少年,似是想仔细聆听他接下来的言论一般,但是在宽大外袍的遮挡下,他身上的肌肉此刻已经全部绷紧,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随时准备出动利爪獠牙,给予目标猎物以雷霆万丈的一击。 数百道饱含期待的目光中望向赵无忌,与此同时,也有几道饱含恶意的阴险目光,偷偷地锁定了不远处的少年官员。 赵无忌含笑地望着周围这些或老或少,或器宇轩昂,或大腹便便,或老气横秋,或精明狡猾的一张张的面孔,脸上露出很是欣喜的笑容。 修路,募兵都是非常大的工程,今日能前来这么多缙绅富商,显然开了一个好头。 赵无忌轻咳一声,开始发言。 “感谢诸位应本官之邀,前来此地,本官在此首先表示感谢。” “本官今日便开门见山地说,今日的第一件事,是有关处理逆贼施琅的善后之事。” 所有与郑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宾客立即竖起了耳朵,神色更为凝重和专注。 “本官在此宣布,与原郑家有关的任何交易或是协议,统统以郑芝龙将军在世时所签署的为准,逆贼施琅所签发的种种协议或进行的任何交易,本官和郑芝豹郑将军,一律不予以承认!望诸君周知!”赵无忌的语气温暖淡然,但其中的话语却又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和果决。 “诸君若有异议,可在今日之后,自行单独与郑芝豹将军协商,重新进行交易或是签署全新协议。”赵无忌望着一些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的人们,补充说道,“以郑芝豹将军的宽厚,想必他会给你们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 几乎所有与郑家有牵扯的商人和官员,此刻皆是目瞪口呆,露出震惊之色。 赵无忌的表态很强硬,做法也是一刀切。 这就意味着,某些人趁着施琅在位时,与其签订的协议统统作废,原本侵占郑家的利益,要原原本本地重新返回给郑家。 虽然对赵无忌今日的此举在心中也有所预料,但此刻亲耳从赵无忌口中听到证实的话语,依旧让很多人感到震惊和难以接受。 对某些人来说,让他们吐出到手的利益,这几乎就是等于从他们身上割肉一般,让人难以容忍。 此时此刻,那个面带微笑的少年官员,在某些人的眼中,他的面孔是如此的可恶,让人恨不得手持利刃,除掉此人!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是很多商人此时在心中的想法。 现场的气氛顿时便骚动了起来,一些人甚至开始公开地交头接耳,小声表现着他们的不满,更有不少人开始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俊秀少年。 赵无忌对此似是一无所觉,他仿佛觉得现场的骚动还不够一般,又抛出了另外一个极具震撼力的话题。 “鉴于倭寇和流贼对本地缙绅百姓造成的威胁,危害,本官决定,本地的所有府县,无论是何身份,所有的缙绅贤达,每年都必须缴纳一笔练饷,所得银钱,全部用于招募,训练团练乡勇。” “募兵练兵之事,交给本官,你等只需出钱即可。”赵无忌说道。 这可就比传言中的内容,更加的过分。 传言中组建团练,采用的是募捐的方式,今日宴席上,却被赵无忌改成了强制征收的方式。 并且赵无忌还着重提到了一点,无论是何身份,都必须缴纳这笔钱,这让那些仗着自己有功名在身,每年都能‘合理避税’的秀才举人们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啪啪啪啪,一些商人和官员纷纷拍案而起,嘴里爆出一番与他们身份明显不符的喝骂声,纷纷满脸怒容地手指赵无忌,大骂不止。 徐铭原本半眯的双眼突然睁开。 如同一名猎手般,徐铭立即便意识到了,如今正是最佳的出手时机!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在一片嘈杂声中,距离徐铭仅仅一桌之隔的地方,一个身影猛地站起,大声怒吼一声后,便如同利箭一般,猛地向着赵无忌冲了过去。 怒吼之声,便是信号!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铭也已迅速站起,半蹲着身子,犹如一只猎豹一般,一手握着一根尖锐的筷子,杀气腾腾地向着不远处的少年人猛冲而去! 眼角余光闪过,徐铭敏锐地也注意到了十余道同样的身影,抱着同样的目的,正在同一时间,在一些刚刚反应过来的宾客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向着那个少年官员的方向,猛冲! 而身后不远处的黑旗军士卒,此刻也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现场中的情景,有人后背上的长弓,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摘下!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反杀 从距离上来看,徐铭和赵无忌之间大约三四丈左右的距离,他很有信心在数个呼吸之间,冲到那少年的身前,完成刺杀任务。 至于身后远处的那些警戒士卒,徐铭并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他们距离太远,尤其他们有的人手中持着的还是火枪,他们难道不知道,由于火绳的原因,火枪的射击速度是最慢的么? 若是此时有人在整个花园的最上空,向下望去,那他一定能观察到,或远或近,一共有十三道身影,正带着巨大的杀意,向着正中间核心处的少年冲去。 迅若雷电。 有些反应过来的宾客已经开始发出尖叫,或是吓得匆匆钻到了桌子底下,甚至也有人被吓得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钱谦益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开,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随即他便以一种与他的年龄明显不相符的灵活动作,倏忽一下,便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雪白的桌布之后。 水太凉果然不愧是水太凉,反应机敏,动作迅速。 胡雪延和俞松,苏瑾等人则是一脸的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从那些骂骂咧咧的人群中,突然窜出如此之多的恶意身影。 蒲珊双手抱头,脸色惊恐,发出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叫声! 而李泰文所在的角度正冲着赵无忌,是以他和旁边的李恬儿都没有注意到从身后飞奔而来的刺客们,但他们也从周围宾客的神态中,察觉到了某种不对,但是已然有些来不及。 刺客们的速度非常快,快得犹如飞奔的猎豹般,杀意凛然,直扑赵无忌而去! 护卫们距离太远,鞭长莫及,赵无忌那单薄的身影就那么暴露在众多刺客面前,李恬儿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似是想要去救援心上人,却被旁边的李会长眼明手快地一把又拉了回去。 她一个弱女子,便是冲上前去,又能帮得了赵无忌什么? 刺客们与目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冲在最前面的刺客头领,脸上已经露出奸谋即将得逞的冷笑! 就在这时,同样正在飞奔的徐铭,却突然发现,处于混乱旋涡最中心的那个少年,此刻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同样的笑容,似曾相识。 徐铭突然想起,当日施琅率领自己等人突袭郑芝龙之时,即将得手之际,施琅脸上的笑容似也是如此模样! 一股没来由的畏惧之情突然出现在了徐铭内心的最深处,差一点让他飞奔的步伐出现片刻停顿。 然而赵无忌接下来的举动,让这些刺客大感意外。 微笑过后,电光火石之间,处于旋涡正中心的锦衣少年双手突然从后面伸出,顺势撩开了自己的衣衫,如同变魔术般,赵无忌从腰间抽出了两把满载子弹的左轮手枪! 双手持枪,分指左右,手臂平平伸出,看了看呈扇形向自己扑过来的那些恶意身影,随即赵无忌开始扣动扳机。 猛烈的火光突然便在幽蓝的金属枪口前端闪现,赵无忌手腕轻微颤动,随即钢铁弹丸便以肉眼所不可见的速度,高速射出! 呯呯呯呯瞬时间便是一阵枪响,冲得最快,冲在最前的几名刺客如同被人以沉重大锤猛击身体一般,惨叫着倒飞了出去,随即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口喷鲜血不止。 冲在最前面的刺客头领,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胸部连中两枪,被赵无忌硬生生地打退了两三丈之多,他的身躯在空中飞起,殷红的鲜血四溅开来,显然已经是不成了。 在徐铭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连续十二声枪响过后,十三名刺客,已有七八个人惨哼着倒在了血泊中,或挣扎不止,或一动不动。 赵无忌冷哼一声,松开双手,任由打光了子弹的两把手枪,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自然滑落在地。 左轮手枪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之声。 怔了一怔之后,其余五名侥幸生存的刺客,狂喜之下来不及多想,再度猛然发力,高速前冲! 如今赵无忌手中已经没了武器,正是他们刺杀的又一良机,刺客们亡命前冲! 毕竟,来都来了。 今日来到此地的十三名刺客,谁也没抱着能活着回去的打算。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让他们终生再以忘怀的一幕。 少年官员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探手伸向腰间,随后他的双手迅速伸出,刚才的那种古怪的瞬发短枪,在他的双手中再度出现! 赵无忌在身上一共带了四把左轮枪! 望着那黑洞洞稳稳指向自己的枪口,潮水般的绝望再度将徐铭从头到脚淹没,自始至终,这少年官员就一直掌握着主动权,他原本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激烈的火光再度在幽蓝的金属枪管前端爆起,呯呯呯呯一阵巨响传来,少年官员双臂展开,手中握着两把左轮手枪,再度精准开火。 猛冲中的徐铭突然便觉得眼前一黑,脑袋嗡的一声响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外人看来,这名手持两把尖锐筷子,正向着不远处的镇南侯猛冲而去的凶恶强徒,在镇南侯的枪击之下,突然之间,他的头颅便爆炸了开来,红的白的黑的各种颜色的液体和碎肉,四处激射飞溅,引来周围宾客一阵阵尖叫。 而此刻,嗖嗖嗖的弓矢声与远处燧发枪击发的巨响也已传来,更有几名倒霉的匪徒,同时被赵无忌的左轮枪,商敬石的利箭以及黑旗军士卒的燧发枪弹丸所击中,犹如狂风中被暴怒雨滴不断击打的浮萍一般,浑身不断颤抖,随即颓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后,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众多宾客们惊恐的眼光里,赵无忌抬起右手,吹掉枪口中冒出的袅袅青烟,随即他手持双枪,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视全场,查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而此时此刻,商敬石和冯锡范也早已带着众多黑旗军士卒们冲了过来,惊魂未定的他们开始一一检查那些倒地不起的残敌,一些还没死,正在不断挣扎的凶徒,则被当场带走,准备审问。 王喜则指挥着众多仆人上前,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开始上前清扫场地。 尸体很快就被人抬了出去,仆人们将地上的碎肉和血迹斑斑的土地统统铲走,然后再覆盖上黄土,在王喜的指挥下,没过多久功夫,现场就再度恢复了干净和整洁。 只有空气中,似是依旧飘荡着淡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道。 在别业外围警戒的陈近南匆匆跑了进来,虽然被刺客混进来与他关系不大,但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深深的歉疚之情。 赵无忌一摆手便把陈近南准备告罪道歉的话语堵了回去,“调查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查明那些帮助他们混进来的帮凶,尽快整理好名单,把他们全部缉拿归案!” 陈近南急忙拱手抱拳应了下来,随即便匆匆而去。 几句话吩咐下来,便基本已经注定了那些帮助刺客伪造身份官员的命运,除非他们能知机地及时而逃,隐名埋姓地逃到他乡,方能避免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但他们若是真有那种头脑,又怎会蠢得帮这些刺客做这种事? 钱谦益灰头土脸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脸上全是尘土,帽子上还沾着几根干草,他自己却是浑然未觉。 伸手拍打着身上腿上胳膊上的尘土,钱谦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似是为了遮羞一般,钱谦益狠狠地哼了一声,“不知是何方狂徒,居然敢协助这些刺客谋害赵大人,哼,没个株连九族的下场,就算他们祖坟冒青烟了!” 胡雪延,俞松,苏瑾等人看了钱谦益一眼,略一思忖,就知道钱谦益说的没错。 刺杀官员原本就是死罪,关键他们刺杀的还是赵无忌,无敌名将,赚钱高手,此人当真是一举一动,都能给整个大明朝带来深远巨大的影响。 赵无忌若真死了,无论是崇祯皇帝,还是萧奕辅,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都不会放过这些刺客以及帮凶。 一切看上去已经恢复如常,但很多宾客依然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在场之人很多都是刀口舔血的海商,颇是见过很多腥风血雨,今日这种血腥场面,他们也见得不少,杀人越货的事情,在苍茫大海上,发生的还少么? 只是杀人他们虽然常见,但堂堂大明侯爷,亲自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无数暗杀者,手持双枪,威风凛凛地将这些刺客如同杀鸡一般,轻易杀掉,此情此景,不能不在他们脑海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不愧是能征惯战,百战百胜的镇南侯! 不愧是大明第一名将! 面对刺杀,不但临危不惧,反而还能冷静沉着地对刺客进行反杀,利用手中双枪,一个人便杀掉了十余名刺客。 不同于以往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赵无忌之种种凶悍神勇,在今日的激烈实战场中,亲眼目睹了赵无忌大发神威,如杀鸡宰羊一般屠戮刺客的场景后,赵无忌的无敌战神形象,顿时便深深地印在了他们心中,再难以忘怀。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以德服人镇南侯 不远处的李恬儿,看着如战神一般手持双枪,站在全场最中心处的那个少年身影,眼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了一丝迷醉之色。 若非李恬儿还没有跟赵无忌成亲,否则李恬儿真想现在就跑过去,紧紧地抱住那个少年,用温柔的话语安慰他,宽慰他。 刚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惊险了。 自古英雄爱美人,却不知美人也是爱英雄的。 李恬儿刚才的举止,也被在座的某些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比如俞松,比如苏瑾,还比如蒲珊…… 刚才赵无忌遭受刺客刺杀时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此女竟然毫不畏惧地站起身来,虽然她很快便被一旁的李泰文给拉了下来,但此女适才对赵无忌的回护之意和担忧之情,却是被众人看了个正着。 刚才的李恬儿,完全是一副心系情郎的态势。 虽然有传言,当初刺杀施琅之后,赵无忌曾当着卢知府和刘同知的面,向李泰文道歉,承认自己为了刺杀施琅,而利用了李府选婿的机会,并委婉表示自己和李恬儿的婚事,已不可能。 但此刻来看,传言似是有误。 而在座的几位,哪一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昨日赵无忌当着南京兵部李尚书的面,与萧奕辅针锋相对地干了一架,此事早已传到了他们耳中。 而赵无忌干涉福建兵事的理由,是他是福建女婿,是李泰文的女婿,这几句话,也传入了俞松等人的耳中。 且不论镇南侯是否强词夺理,但他的那一番言辞,已经证实了他和李恬儿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见识到赵无忌刚才的神勇表现后,在场的几位老狐狸,小狐狸,女狐狸,对李泰文和李恬儿两人的态度,也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毕竟这两人是镇南侯未来的妻子,和丈人。 俞松哈哈一笑,伸出大拇指,道:“刚才刺客来袭之时,李小姐的表现,当真让俞某刮目相看,李小姐的果决勇敢,与镇南侯实在是再相配不过了,却不知李会长打算何时请俞某喝喜酒啊?” 苏瑾也是急忙长笑一声,拱手施礼道:“也只有李小姐这样的美丽女子,才能配的上赵大人的神勇无双,侯爷和李小姐的喜酒,在下是一定要叨扰一杯的。” 李恬儿顿时便羞得低下了头去,李泰文笑着急忙摆手,道:“哈哈,两位贤弟莫要取笑老夫了,他们年轻人的事情,老夫也不想妄加干涉,哈哈,由他们去吧。” 李泰文表面故作粗豪,心中却也是嘀咕不已,毕竟直到如今,赵无忌对李恬儿的态度依旧是模糊不定,是以他也只能以大笑来掩饰,自己的那一丝丝,心虚。 望着娇羞低头的李恬儿,蒲珊那张妩媚的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嫉意,随后她便将目光投向场地正中的那个少年,面色有些复杂。 此刻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无忌身上。 那些原本因自己利益受损,而一度对赵无忌升起不满甚至是杀意的官员和海商们,亲眼目睹了刚才的血战后,他们这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对方的实力犹如高山大海,深不可测,自己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 玩文的,对方第一才子,是堂堂镇南侯,官衔上直接碾压自己等人,在官场上与对方斗,基本毫无胜算可言; 玩武的,不说赵无忌自己,就看赵无忌手下那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气质异常剽悍,手持雪亮陌刀,身穿灰黑色铁甲的凶悍士卒,不要说施琅曾德,便是号称满万不可敌,极其嚣张的女真人,也差点被他率军给灭了国,连大汗皇太极都被其重伤,太子豪格也死于此人之手。 跟对方比武力,那更是自寻死路; 至于玩阴的呢? 刚才这十几名刺客的下场,便是给这些人最好的演示和警告,看过赵无忌刚才手持双枪威风凛凛地大杀四方的神勇举动,所有对于赵无忌不满的官员和海商,此刻全部都闭上了嘴,乖乖地坐了下来。 他们很明智,他们还不想死。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可是只有一条。 虽然这次吃的亏,好像真是有些大了点,但是,那也比命没了强吧? 能混到今日的地位,来到今日宴会的众人,这点眼光和觉悟还是有的,豺狼之间经常会因利益,而互相争斗,但是面对呼啸山林的老虎,豺狼只能选择低头,让步,服从。 赵无忌扫视全场,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哪里,哪里的人们便自觉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深深地被他威势所摄。 看着众多宾客噤若寒蝉的样子,赵无忌的脸上露出一丝得色。 有足智多谋的夏允彝和陈近南为自己出谋划策,有商敬石,飞虎队,冯锡范,天草四郎这样的强悍猛将为自己保驾,想要刺杀自己,谈何容易。 其实这几个刺客的身份,绝大部分早已经被赵无忌所识破。 徐铭以为自己做的非常隐蔽,但他以及他的同伙,其实已如同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显眼,进入了赵无忌的视线。 宾客的名单三日之前便已确定,利用郑家在此地的庞大人脉关系,经过种种缜密的调查和取证,今日的十三名刺客,被陈近南发现了十一名。 早就料到今日定然不会平静的赵无忌,否决了夏允彝和陈近南求稳的建议,决定大胆地把这些刺客放进场内。 但是进场时的搜身程序,则出乎意料地严格,以防止他们带入武器。 此外,王喜和陈近南也在搜身的时候,继续排查可能潜在的刺客,至于如何辨别,其实并不复杂。 能前来刺杀赵无忌的人,肯定都会是身手不凡之辈,而他们的身体是否强壮强悍,在入场搜身的时候,就能轻易分辨出来,去掉那些可靠的人士,把剩余的列为潜在的危险分子。 这些人也都是对号入座,这一点也是大有文章可做。 嫌疑大的,便安排坐得远点,以给赵无忌留下缓冲时间。 那些坐得距离太远的可以无视,毕竟他们没有武器,远程也攻击不到赵无忌。 至于距离近的…… 没有武器的他们,在手持左轮手枪的赵无忌面前,就是活靶子。 刚才的刺杀,在众人看上去,似是歹人来势汹汹,镇南侯危险万分,但赵无忌却知道,这些刺客其实对自己一点危险性都没有。 人跑得再快,能有子弹快? 而赵无忌对这些刺客一边倒的虐杀,反而给在场众人留下深刻印象,把这些人全部都给深深震撼住,也将他们心中潜在的,打算对赵无忌募兵和废除协议所不满,准备反抗赵无忌的想法,给打击了个粉碎。 这个侯爷看似年轻,实则心狠手辣,杀起刺客来,跟杀鸡一样的轻松,与这种狠人为敌,那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长? 惹不起,惹不起。 赵无忌很满意自己有意造成的这种局面。 故意放入部分刺客,再当场杀鸡骇猴般地反杀了他们后,看来已然收到奇效。 经过今日这一幕,这些缙绅海商们被自己的威势所摄,给自己接下来准备推行的种种政策,会带来很多便利。 一手握着一支左轮手枪,环顾众人,赵无忌笑了一笑。 “诸位勿要惊慌,本官也没想到,区区几个蟊贼,居然也敢前来刺杀本官,实在可笑!” 赵无忌扬起右手,故意让众人看到自己手里的这把黑黝黝,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左轮手枪,他又笑了笑。 “本官做事,一向是以德服人,在座诸位,若是有人对本官处理郑家之事,又或是在本地募兵一事,有看法或是反对意见,大可向本官一一提出,本官一定会让你们得到,嗯,满意的答复。”赵无忌很是‘和蔼’地微笑道。 看着少年官员手持双枪,稳稳站在场中的身影,在座众人不约而同地将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 没意见,我们都没意见。 经历了刚才的那一番事情发生后,众人心中一片雪亮,确定这位年轻的镇南侯,此番打的又是引蛇出洞的主意。 嗯嗯,好一个以德服人,你所谓的德,便是手中的那两把古怪的瞬发火枪吧?瞬息之间能连放六枪的古怪枪支? 对了,还有你身后的那些手持长刀、火枪,虎视眈眈的强将悍卒们。 最终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于是,在赵无忌的以德服人,以及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权贵、官员的敢怒不敢言下,他宣布的这两件事,起码在表面上,是获得了在场众人的全体同意。 接下来,赵无忌就需要开始具体的细节问题,准备搞定周围这数百缙绅豪商,毕竟赵无忌原本打算的,便是让这些商人出钱。 还要让他们出得心甘情愿,欢欢喜喜。 甩掉心中的疲倦之感,赵无忌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桌,走了过去。 看到赵无忌前来,这一桌的客人顿时便纷纷站起身来,迎接这位镇南侯。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捆绑销售 坐这一席中的,皆是福建各地举足轻重的缙绅贤达,胡雪延,钱谦益,苏瑾、蒲子清,俞松,李泰文等人都在这里。 不出意外地,赵无忌也看到了那个烟视媚行,一身熟女风范的蒲珊,今日她的穿着格外艳丽大胆,雪白的胳膊和纤细的小腿皆都裸露在外,再加上她那成熟如蜜桃般的气质,让几乎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有一种心动不已的感觉。 李恬儿也在这里,她犹如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一般,安静地坐在李泰文的身旁,看到赵无忌前来,她也是含着笑容,大大方方地跟着父亲一起起身迎接。 赵无忌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欣然入座。 不知是否有意无意,赵无忌的座位正与蒲珊紧紧挨着,在他的左侧,则是胡雪延。 不动声色地瞥了蒲珊一眼,赵无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 这一桌的客人非常重要,只要赵无忌能搞定他们,基本也就等于搞定了绝大多数的商家。 福州商会会长俞松,副会长蒲子清,泉州商会苏会长的长子苏瑾,副会长蒲珊,杭州商会副会长胡雪延,月港商会会长李泰文,以及来自广州的谢氏兄弟等人,这些全部都是各地有代表性的重量级人士。 只要能够提出足够的理由,让他们看到足够的利益,并说服他们,这些人就会自动替赵无忌去说服当地的其他商人和缙绅。 赵无忌坐下来后,温和地望着众人微微笑着。 作为主人的蒲子清,此刻脸上都是容光焕发之态,笑得像朵花似的,站起身来,为赵无忌一一介绍在座的众人,赵无忌也非常和气地对他们跟点头示意。 在大明的官场中,赵无忌绝对属于异类,非常的与众不同,他对待商人们的态度,便是如此。 与几乎所有官员的做派不同,赵无忌不但不鄙视商人,相反,还对他们非常重视。 毕竟后世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老百姓吃不饱饭,社会就不稳定,没有工业,国家就很难富裕,没有商业的交易交换作用,经济就是死水一潭,没有活力。 “今日本官之所以将诸位请到这里来,除了商讨应对流寇海贼的对策外,还有三件要事,想与诸位相商……”赵无忌的声音不大,众人皆是聚精会神,侧耳倾听。 “这第一件事便是修路,本官打算在福建这里,兴修水泥道路,将本地的各大府县,用水泥道路连接起来,并且在不远的将来,本官也有意在广东,江浙一带修筑水泥路,为百姓民众造福。”赵无忌沉声说道。 众人微微颔首,这个消息事先便已有所传闻,众人皆已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稍稍停顿了一会,以给众人留下思考的时间,随后赵无忌继续开口,“但是这水泥道路虽然优点众多,但缺点是造价不菲,并且也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具体实施起来不但困难,并且麻烦。” “首先是修路的资金,资金本官将采用募集股权的方式来取得,而水泥路修好之后,将会变成收费道路,收取的费用便是所有股东的收益,凡购买股份之人,每年都可以得到道路收费所得的分红。” 顿了一顿后,赵无忌继续说道:“分红的比例,按照本官的测算,大约是百分之七。” “也就是说,每投一百两银子,之后每年都可以得到大约七两银子的分红。” “至于每一份股权的售价,则是白银五百两。” “至于修路的收益绝对可以得到保证,请诸位放心。” “这一次在福州,本官只修一条线路,工期预定一年完工,修筑的路线是从月港开始,至漳州、泉州,福州最后直至宁德县,其余其他的线路,日后会慢慢得以补充。” 这条线路上所经过的那些府县,都是福建沿海的繁华地带,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在这里修路,比较稳妥,能保证这些商人的收益更加稳定。 毕竟这条路如果说是通往边远地区吧,那肯定去的人就少,去的人少,过路费收的少,会直接影响这些商人投资的兴趣。 而修水泥路又非常耗费银钱和人力,没有这些商人的财力支持,赵无忌自己也干不成这种事。 所以这第一条路,选择从月港至宁德,途径福建沿海几乎所有富庶地区。 众人听了也都是连连点头,在座大都是精明的商人,一桩生意赚不赚钱,基本上他们第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原本修路这事就属于义举,善举,他们也很愿意去参与,尤其是这事还能带来收益的话,他们就会更加积极地参与其中。 此事既利国利民,能博取名声,也也能给自己等人带来长期稳定的收益,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虽然说若他们拿自己的钱去放高利贷,得到的利息会比股息高一些,但放贷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存在拿不回来钱的可能。 但修路不一样,只要车辆从道路上走过,就得交钱,并且畅通的道路会带来当地经济的兴旺发达,而经济繁荣后,又会带动更多的人口向着府城流动,从而道路的客流也能进一步扩大。 所以若是购买这修筑道路的股本,确实可以得到一份长期的,稳定的收益,并且考虑到道路对经济的拉动作用,商家们的收益很可能还会逐渐增长。 并且巡抚萧大人的代表今日也在场,而此事的组织者又是镇南侯赵无忌,显然修路这件事,已经得到官府层面的肯定和支持。 信用上绝对可靠。 在座很多人对此事都表现出了浓重的兴趣。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因种种原因,并不打算参与,或是参与的兴趣不大。 比如说来自广东的谢氏兄弟,两人都是广州有名的豪商,今日来此,只是碍于周师爷的面子,而不得不礼貌地前来参与此事。 毕竟这天下赚钱的生意多了去,修路的收益虽然稳定,但毕竟不高,并且想比这些福建本地商家,作为广东人的谢氏兄弟对于在福建修路,明显兴趣不大。 在座之人,颇有不少人抱着和谢氏兄弟一样的立场,来自苏州府的钱谦益也是其中之一。 但这也没关系,对此,赵无忌早有准备,所以他很快就抛出了今日的第二件要事。 他打算利用这些商人的力量,去开发台湾岛。 “众所周知,距此地数百里地之外的海域上,有一岛屿,名曰台湾,此地风光秀美,景色迷人,更难得的是土壤十分的肥沃,气候炎热,风调雨顺,非常适合种植谷物和甘蔗。” “台湾岛虽然富饶,但岛屿上的人口却非常少,此外,岛上也存在着大量的无主空地等待我等前去开发。” “本官打算组建一个商家联盟,合作起来,也同样采用入股的模式,共同开发台湾岛,种植谷物,蔗糖,不知诸位可有兴趣?”赵无忌含笑问道。 如果说刚才的修路,是属于在这些商人的心中放了一把火,那赵无忌抛出开发台湾岛这个重磅炮弹后,则就好像是在火堆上,又狠狠地浇了一桶油。 现场的气氛顿时便有些骚动。 相比修路的稳定收益,种植甘蔗可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甘蔗不是重点,重点是可以利用甘蔗,榨出蔗糖,蔗糖的价格,要比食盐都贵很多。 种植甘蔗,然后榨成糖,最少也能有四五倍的利润! 而谷物虽然利润不大,但粮食在任何时候,都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与百姓民生切切相关,对于那些种粮大户,便是官府中的大人们,平时对他们也是多有笼络和优待。 所以当听到赵无忌有意组织商人,联合在一起开发台湾岛,种植谷物和甘蔗消息后,几乎在场所有人,包括谢氏兄弟在内,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之色。 看着众人的眼神,赵无忌突然有一种来到运动会上的感觉。 人人都是摩拳擦掌,只要赵无忌打响发令枪,他们便会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赵无忌身边,加入商家联盟。 这种发财的大计,谁都不可能白白错过。 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这样的一个大好事,自然是人人都想加入其中。 与赵无忌同席的众人中,不说胡雪延,苏瑾这样的年轻人,就连钱谦益的眼中也有精光闪烁,而蒲珊看向赵无忌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亮。 看着众人饱含期待的眼神,赵无忌故意顿了一顿,目光逐一在众人脸上扫过。 “不过,只有参与修筑道路的商家,才有资格加入商人联盟,开发台湾岛,这个条件,不可更改。”赵无忌冷冷说道。 “开发台湾岛的商家联盟,同样采用股份制,每一份股权的售价为白银五千两!” 修筑道路利润不大,但开发台湾岛却非常暴利,所以赵无忌便将这两件事捆绑到了一起,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捆绑销售。 以免参与修路的商家太少,导致修路的大计受到影响。 第一千零四十章五地大开发 深深地看了不远处的李恬儿一眼,赵无忌又说道:“并且想必诸位也知道,本官与李姑娘有婚约在身,也算是咱们福建人的女婿,是以本官决定,会在修筑福建道路的工程中,投入三成的银钱,用于回馈家乡父老。” 听得意中人突然在席中提起有关自己的婚约,李恬儿的脸刹那间便是一片殷红,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其娇羞美丽之态,看得赵无忌心中也是一动。 李泰文则不为人所察觉地松了一大口气,赵无忌这么当众宣布婚约,看来爱女的婚事,稳了。 “哈哈哈哈,在下有一事不明,冒昧大胆,能否请侯爷解惑?”胡雪延一脸谦恭地问道。 “胡先生请讲。”赵无忌对胡雪延的印象非常好,所以对他也是十分的客气。 “侯爷既然是将这修路一事与开发台湾岛关联起来,那在下等苏杭商人,以及谢掌柜等广东商人,岂不是无法参与其中?” “敢问大人,广东,以及我等江浙一带是否也有修路计划?”胡雪延问道。 赵无忌暗道一声问得好。 他假意思索了一番后,方才面有难色地说道:“其实非是本官厚此薄彼,只是诸位都知道,这修路之事,耗费银钱甚巨,福建一地本官尚可整体补贴三成,但广东,江浙一地,抛开本官的精力有限不说,只是这份补贴的银钱,本官便是力有未逮。” 胡雪延心中一动,随即便看向谢氏兄弟中的老二谢俊信。 谢氏兄弟在广东商界大名鼎鼎,一向同进同退,但众人皆知,谢氏兄弟中,真正拿主意的,却是谢家老二。 谢俊信略一思忖,对胡雪延微微颔首示意,胡雪延顿时便放下心来,晓得自己已经和这位谢家的核心人物,取得某种共识。 “在下不才,忝为杭州商会副会长,在江浙一带,却也颇认识了几个豪商朋友,在江浙修路这件事呢,在下以为,银钱上的问题并不大,请大人放心,只是希望大人也能尽快拿出来一个江浙修路的计划,尽快实施,此等利国利民之事,我等必将会踊跃参与。” 江浙的商人,最为精明,涉及到开发台湾岛这种大事,胡雪延几乎有百分百的把握,将此事办成,敲定。 胡雪延话音刚落,谢俊信亦是开始开口说道:“大人,在下与胡会长类似,在广东一带,也颇认识几个朋友,修路之事,在下一定会全力支持,还望大人不要厚此薄彼,给我等也尽快拿一份修路计划出来。” “至于修路所需的银钱,无需大人襄助,我等自会筹备齐全,请大人放心。”众人皆知,谢家老二,虽然平时话语不多,但一旦开口,皆是一言九鼎,坚定不移。 这样看来,在广东和江浙一带修路的事情,基本也是稳了。 即可赚钱,还可以讨好当地的父母官和民众百姓,这种事情,不去做的才是傻子。 “取地图来。”赵无忌转身吩咐王喜。 很快王喜便取过来一幅地图过来,并将桌子上的糕点小食撤下,将地图平整地铺在了桌面上。 王喜递给赵无忌一根细木杆。 赵无忌以细木杆点着地图,众人皆是聚精会神地看了上去。 “商者,贩运货品,通联天下也,既有胡会长,谢掌柜鼎力相助,那本官也少不得勉为其难一番,同时开筑道路,连通桂,粤,闽,江浙等地,为此五地百姓,造一大福祉!” “诸位请看,”赵无忌将手中细木杆在地图上一一点去,“自钦州港起,至粤地之高州府茂名县、肇庆府阳江县、广州港、潮州府而至闽地漳州;” “而闽地自宁德县起,一路连接金华、杭州、苏州府最终到达南京。” “通联此五地之水泥路,本官打算即日开工,力争用一年半的时间,将其全部修建完成!” 赵无忌的想法,是打造一条由南向北的道路运输大动脉,这条路打通之后,从岭南到南京,一路交通更为便捷快速,往返期间的民众百姓,可以将速度足足提升四五倍之多。 “侯爷,规模如此巨大的工程,一年半时间,是否紧了点?怕是做不完吧?”蒲珊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赵无忌,柔声问道。 在座的其他人也露出了同样疑惑的表情。 毕竟从钦州港到南京,长达数千公里,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工程了,而赵无忌居然还打算在一年半的时间内修完这条路。 赵无忌端起手边的茶壶,又取了三个茶盏,将其一一倒满。 “这三盏茶就好比是修路,一杯一杯地喝,耗时会比较长,但如果是三人一起喝,速度就会加快很多。” “本官打算将这条超级长路,分割成一段段的短路,由数十万民夫在不同的地点,同时开工修筑,这样一来,便可大大缩短工期。” “但,侯爷,一时半刻,又如何能寻得如此之多的民夫?”蒲珊继续问道,香软的身子微微地向着赵无忌的方向,倾了过去。 赵无忌以眼角余光注意到,蒲子清的脸色有点变化。 也是,无论是谁,看到自己年轻的继母在外面招蜂惹蝶,心情都不会太好。 “民夫的问题,本官来解决。”赵无忌很霸气地将这个问题承揽了下来。 如今大明各地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乞丐和流民,给他们点吃的,再发给一些银钱,将他们组织起来,马上便是一支数量庞大的基建战队。 更何况,青州府那里还有七十万难民等待安置呢,修路的民夫,绝对富富有余。 各自思忖了片刻之后,这件规模庞大的五地大修路运动,算是基本确定了下来。 钱不是问题,人也不是问题,至于水泥,赵无忌打算在各地再开建几家水泥工坊,为他们提供水泥。 至此,修路之事的基本框架已经搭成,剩下的便是赵无忌的具体实施。 一想到在一年半以后,江浙的商品便可迅速地运到岭南,众人的心情,皆是激动不已。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赵无忌含笑吟出了这首杜牧撰写的古诗名篇,“一年半以后,江浙的百姓们,可就有口福了,荔枝,香蕉的运输,将不再成为难题!” 随后赵无忌听到了一阵阵清晰的吞咽口水声。 赵无忌暗忖自己如果没听错的话,声音应该来自于道貌岸然的钱谦益。 荔枝虽然甘美香甜,但其不耐存储,用快马运输的话,成本又太高,而水泥路开通之后,可轻易解决这个问题。 “接下来本官再谈谈今日的第三个议题。” “此事与广西有关,诸位皆知,本官忝为镇南侯,受皇上命令,镇守广西,所以广西一地百姓的福祉,本官也一直将其放在心上,时时不敢或忘。” “本官打算在开发台湾的同时,也同时进行对广西的开发,但广西百姓贫瘠窘困,筹集资金不易,是以这第三件事,便是本官打算向诸位借款。” “想要加入商家联盟者,除了必须参与到修筑道路中之外,还必须向本官提供一笔不少于五千两的银子,这笔钱本官将会以两年为期偿还,每五千两银子,到期给付利息五百两白银!” “本官的信誉,相比诸位都清楚的很,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对诸位来说,都是有利可图之事,本官相信,诸君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本官的话说完了,诸君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本官提问,本官一定会尽力向你等解惑。”赵无忌说道。 钱谦益坐在席中,看着一旁侃侃而谈的镇南侯,震惊和钦佩之余,不由也觉得有些嫉妒。 他来到此地纯属偶然,恰逢其会而已,原本是想看个热闹,却万万没想到赵无忌胃口竟然会这么大,居然打算同时在五个地方一起修路,此外再加上一个开发台湾岛,如此之大的手笔和气魄,让钱谦益实在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 这位年轻的镇南侯,所图当真不小,钱谦益暗自想道。 这几件事若是都让他办成功了,那毫无意外地,赵无忌势必会同时成为在这五个地区都极具影响力的人物,五地练成一线,来日若是天下有变,则这些地区自然便可成为此人争霸天下的雄厚资本。 念及此处,作为东林党魁之一的钱谦益,眼中顿时便闪过了一丝冷意。 江浙一带,一向都是东林党人的势力范围,强势如崇祯皇帝尚且都插手不进,赵无忌不过区区一个镇南侯,更是不能让他得逞。 瞬息之间,钱谦益暗自下定决心,福建和广东他是鞭长莫及,但是在江浙一带,自己一定要尽力破坏赵无忌的图谋和计划。 此事无关个人恩怨,说起来钱谦益对赵无忌还是相当欣赏,但处处以江南士绅代表而自居的东林党人,维护的便是江南士绅小团体的利益,他们对于赵无忌企图插手江南,天然便带有强烈的反感。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钱谦益捅刀 更何况在钱谦益看来,赵无忌以秀才身份,这一路走来,观其发展壮大的轨迹上,他对那些地主士绅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并无什么优待; 相反,赵无忌对那些底层的百姓却是格外照顾有加,这样一个人若是插手江南,势必会造成江南整个政治格局的重新洗牌。 并且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他管理下的地方,商业繁荣,农业发展,百姓富庶,哪里都很好,但唯独地价是下跌的。 没错,是地价下跌,准确地来说,是耕田的价格下跌。 在古代,耕田是最基本的生产资料,尤其是在封建的农业社会,有了田地,哪怕自己种不了,也可以雇人耕种,收获的粮食两家分成。 所以在大明,衡量有钱人的标准之一,便是他有多少田地,田地越多,这人越有钱。 田地多的人,就可以过那种躺着赚钱的日子,每年什么都不用干,到了秋天去收租就行。 在大明朝,老百姓赚钱的方法其实并不多,要么经商,要么做手工业,要么就是耕田。 经商风险大,不但有赚有赔,并且当时的治安也不好,新手贸然去经商的话,很容易连命都搭进去。 手工业通常需要有手艺在身,并且收入也不是很高。 也只有做农民这一条路,是大明百分之九十以上百姓民众的选择。 而他们想要做农民,首先得有地,没有地,就只能租别人的地种,随着明朝末年流民的日益增多,地租也是水涨船高,钱谦益等大地主的日子可谓是越过越滋润。 紧随而来的便是贫富差距也越来越大,农民越来越穷,地主越来越富。 李自成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打劫富人,赈济穷人。 李自成的军师李岩给他想出个口号,叫‘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句话,真是说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农民心坎里去了。 但国家或者集团,必须要有税收啊,要不拿什么养兵?拿什么搞基建?拿什么赈济救灾? 李自成不跟农民收税,所以他只能吃大户,抢大户,这让他天然便站到了几乎所有地主阶层的对立面。 在历史上,吴三桂宁可投靠满清,也不投降李自成,这其中未尝没有这种考虑。 而赵无忌,对于这种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的解决办法跟李自成迥然不同。 地主阶层的田地,赵无忌不去动,他不动这些地主们的蛋糕和命根子,他的办法是开辟全新财源。 赵无忌用各种工坊,如纺织工坊,冶炼工坊,玻璃工坊等等,用这种工业化的雏形,去解决农民的就业问题。 也就是用工业化来吸纳大量的失地农民。 农民一看,可以去工坊做工,工钱开得比种地多,并且旱涝保收,不用像种地一般看老天爷的脸色,于是纷纷趋之如骛,跑去赵无忌的工坊去了。 这样一来,那些地主可就惨了。 毕竟耕田不能自己往外长粮食,必须得有人耕种。 但现在市面上没有那么多的闲散人口了,原本找不到耕地种的农民,都跑到赵无忌旗下庆记、和记的工坊去打工了,这下这些地主们,可就慌了神。 原本租地的价格是三七分,农民三,地主七,现在农民一看工坊给的工钱多,所以就不去种地了。 找不到人来耕地的地主们,不得不忍痛把地租一降再降,有些地方甚至地租相比原来,完全颠倒。 依旧是三七分,不过农民七,地主三。 这样一来,地主们躺赚的好日子就没了,并且作为生产资料的耕田价格,也随着地租的下降,一路下降。 所以作为江南那边著名的大地主之一,钱谦益,虞山先生,对于赵无忌想要跑到江浙去修路,从内心的最深处,天然便抱着抵触和抵抗的情绪。 你修路把流民都吸纳光了,那谁还来给本老爷种地呢? 于是钱谦益立即就起了坏心,打算一会就对赵无忌发难,破坏他的计划。 但除了钱谦益之外,在座的其他人,心情可都是十分的激动,对赵无忌今日提出的种种举措,发自内心地想要去赞同和追随。 参与修筑道路,这是好事,利国利民,自己也能得到丰厚的利润。 台湾岛开发就更不用说了,稳赚不赔,堪称暴利! 至于第三条,赵无忌想借钱的事,那就借给他呗,这年头有兵就是一切,赵无忌号称野战无敌,他这么能打,绝对不会缺钱,更何况赵无忌的信誉一向都很好,借钱给他,也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念及此处,在座众人更是纷纷面露喜色。 就在这时,距离众人最近的一桌人中,突然有一人站起,此人身穿一身华丽的紫色丝绸长衫,身材高大,约四十余岁年纪,生得白白胖胖,下巴上稀稀疏疏地留着几根胡子,一看就是个豪商。 只见他抱拳拱手,对赵无忌说道:“侯爷,在下心中有些疑惑,故此想向侯爷请教。” “阁下有何疑惑?” “大人所说的这三件事,在下刚才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三件事听起来很不错,但在下细想之下,想要真正实施此事,却依旧有着种种的困难。” “如今倭寇海贼频频犯我大明边境,烧杀劫掠残害百姓,更有施琅的手下大将曾德,如今也已变身凶恶海贼,在海上四处劫掠我大明商船。” “在下不才,敢问侯爷,如此内忧外患牵扯其中,侯爷又如何能让我等安心将银钱投入到修筑道路之中?如今四海不靖,匪徒四起,却又谈何发展?”白胖豪商问道。 白胖富商问的问题,却正是众人心中想要问的问题。 自古以来,都是先有和平,然后才能谈发展,从古到今,就没见过哪一个国家战火纷飞,还能经济高速发展的。 老百姓连生命都受到威胁了,谁还有精力和兴趣去赚钱发展呢? 所以说,白胖豪商所提出的问题,很有代表性,问的角度也很刁钻。 虽然他提出的问题很犀利,但赵无忌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呵呵,你能想到这个问题,本官也很欣慰。”赵无忌先是笑着对白胖豪商点了点头,鼓励他敢于发问的勇气,“所谓道理越辨越明,有问题,在本官看来是好事。” “不瞒诸位,皇上昨日已有旨意到来,命本官协助福建组建团练,保家卫国,是以这剿灭倭寇和海贼的事情,本官也是责无旁贷。” “诸位试想,这倭寇海贼便是再凶残,难道还能凶残得过满清鞑子么?” “本官在此宣布,一年之内,本官定会剿灭这些倭寇和海贼,并取曾德之头颅,以告慰郑芝龙郑将军的在天之灵!”赵无忌铿锵有力地说道。 “啊?侯爷,在下可是听说,那曾德手下可是还有战舰七八百艘,手下精兵数万,大人竟如此有信心……”白胖商人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本官一向说到做到,请诸位贤达放心。”赵无忌漫不经心地说道,举手投足之间,展现了十分强大的自信。 赵无忌如今初来福建,郑芝豹也是刚刚夺回权力,还在立足未稳的阶段,这个时候,一定要尽量将能争取的力量,都争取到自己这一边来。 所以在这个时候,赵无忌更是要给盟友和潜在的盟友打气,让他们增添对自己这一方的信心,也有利于更好的打击施琅余孽。 宴席中的气氛,受到赵无忌刚才表态的鼓舞,慢慢地就热烈了起来。 赵无忌作为大明现今的第一名将,讨伐几个海贼和倭寇,那岂不是手到擒来之事?想起他以前的赫赫威名,在场众人顿时便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只觉曾德的叛军也迟早会被黑旗军击败,摧毁。 “呵呵呵呵,”一阵轻笑在赵无忌的身后响起,众人讶然望去,却见江南著名大儒,曾任大明礼部侍郎的虞山先生钱谦益缓缓地站起身来。 “镇南侯雄心壮志,老夫亦是钦佩无比,只是镇南侯所言的这三件要事,尤其是其中那件开发台湾岛之事,侯爷是否言之过早?”钱谦益脸上带笑,语气温和,但话语中的言辞却是柔中有刚,暗藏杀机。 “大人,须知台湾岛如今正在红毛夷的占领之下,红毛夷船坚炮利,与那施琅余孽一向多有勾结,且倭国的幕府将军据说也参与了对郑将军的刺杀行动,侯爷虽然号称野战无敌,但海战之中,却又如何面对红毛夷,曾德以及倭国的三方联手?”钱谦益问道。 赵无忌顿时便觉得心中一冷,他也没想到一向与自己友善的钱谦益,居然会在关键时刻,在自己背后捅刀。 赵无忌一直将钱谦益当做长辈来看待,钱谦益的做法,让赵无忌感觉颇为心寒。 此刻在人群之中,也有阵阵骚动产生,很多人因钱谦益的话语,而对赵无忌产生了动摇。 因为赵无忌虽然一直所向无敌,但他的战绩,基本都是在陆地上取得的,海战上,除了皮岛海战外,赵无忌尚未有一场拿得出手的经典战役出现。 而皮岛海战的结果,赵无忌虽然取胜,却是遭受重伤,几乎丧生,王盈儿也在此战中香消玉殒。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超级计划 而赵无忌的对手们,特点便是水师实力强悍,倭国,曾德,红毛夷,随便哪一个势力的水师,都非常强大,如今三家联手对敌,赵无忌最终能否取胜,还很难说。 若是赵无忌最终无法在海上击败这三家联军,轻则无法开发台湾岛,只能勉强完成福建修筑道路的任务,这样一来,参与其中的众人利益必将大大缩水。 而若是赵无忌在海战中惨败给三家联军,到时不但台湾岛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并且在倭寇和海贼的袭扰下,赵无忌的修路计划能否顺利实施都是个大问题,到了那时,众多商家的投资岂不是就打了水漂? 想到赵无忌一旦失败的可怕后果,场中的气氛一时也慢慢地凉了下去,众人的心情也由刚才的激动,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镇南侯的计划很美好,但实施起来的难度,看上去却也不小。 周围的喧嚣声慢慢平息,众人原本热切期盼的眼神,也变得开始畏畏缩缩起来,赵无忌顿时便在心中道了声不妙。 心中对钱谦益生起几分恶感。 这老家伙背后捅刀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捅得又狠又准,正中赵无忌最大的软肋,时机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满头银发的钱谦益脸色和蔼,一脸‘慈祥’地看向赵无忌,似是正在等待赵无忌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是这世间之事,很多都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 赵无忌野战无敌的战绩,很难简单套用在海战之上,是以该如何说服众人,让众人恢复对自己的信心,确认自己有能力击败三家联军,杀掉曾德,收复台湾岛,是当前摆在赵无忌面前的头号问题。 众人的目光此刻也都紧盯着这位年轻的少年官员,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钱谦益。 在众人或怀疑,或审视,或期盼的目光里,赵无忌突然便仰天爆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顿时就把众人给震住了,谁也不晓得这位年纪轻轻的镇南侯,此刻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片刻之后,赵无忌停了笑,他沉着脸缓缓环顾四周,目光锋锐无比。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皆有些自觉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被他的威势所摄。 “倭国,红毛夷,曾德三方联军,貌似强大,但在本官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轻易可破!” “一年之内,本官定会将曾德头颅斩下,告慰郑芝龙将军的在天之灵!” “两年之内,本官也定会将红毛夷从台湾岛驱除,让台湾岛回归我大明怀抱!” “至于倭国,德川家光若是敢不自量力地跳出来,与本官为敌,本官也一定会让他尝到惨重教训!” 赵无忌的言辞,非常的坚定和强硬,语气中透露出了强大的自信和一往无前的气势。 “镇南侯,请恕老夫冒昧,倭国,红毛夷,曾德三方联军,战舰数千艘,兵力数十万,实力非常强大,却不知大人将何以破之?还望大人为老夫解惑,也好增益我等之信心。” 眼看赵无忌已经通过强大的气势,隐隐地震慑住了全场,钱谦益不得不再次大着胆子,对赵无忌提出了质疑。 这老家伙决定今日把破坏行为,进行到底。 毕竟东林党和赵无忌,天生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处。 赵无忌的政策一向是普惠众生,尤其关注底层百姓,而东林党却只代表地主缙绅阶层的利益,百姓民众在他们的眼中,只不过是被剥削,被愚弄的对象。 大明王朝的覆灭,除了天灾,流贼以及满清之外,极度自私,为自己小团体利益,而竭力阻止朝廷征税的东林党人,也要背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他们要维护这些地主缙绅阶级的利益,这势必就会损害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也造成了越来越悬殊的贫富差异,而这一点,是赵无忌所完全不能接受的。 听了钱谦益的话,赵无忌只是怔了之下,随即便是一声冷笑。 “解惑?” 赵无忌冷哼一声,倒背双手转过身去,望着空中的朵朵白云,“本官破多铎,斩岳托,败多尔衮,重创皇太极,满清鞑子,听闻我军将至,皆是望风而逃! 本官的战功,乃是一刀一枪,实打实凿地杀出来的! 曾德,红毛夷,德川幕府等等,在本官眼中,不过一堆冢中枯骨而已,何足为惧! 更何况……”说到这里,赵无忌蓦地转过身来,瞥了一眼脸色有些灰白的钱谦益一眼。 “尔等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官一生行事,坦荡光明,又何须向他人解释?” 钱谦益被赵无忌锋锐如刀的眼神这么一盯,顿时浑身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愣了愣神,站在那里颇觉尴尬。 赵无忌摆出了一副不屑去解释的样子。 略一迟疑,钱谦益只得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聊以遮羞,急忙坐了下去。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他的目的也已达到,正可见好就收。 听了赵无忌方才的一席话,在场的众多缙绅商家以及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轻声议论起来,不过再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向赵无忌提问了。 场中的众人很自然地分成了三派。 第一派是拥赵派,这些人因赵无忌以往的战绩,而对赵无忌非常有信心,也有部分人是抱着赌徒心理,被开发台湾的巨大利益所吸引,打算赌一把大的。 赢了便可名利双收,若是输了……,哼,镇南侯怎么会输?镇南侯自从在西北神木县起兵以来,身经百战,对手不乏皇太极,多尔衮这样的当世名将,从未一败! 区区小鬼子,海贼,蛮夷之人,又岂能是赵无忌赵大人的对手? 赵大人让他们三更死,阎王也不敢留人到五更! 这一派是坚定的拥赵派。 还有一些人则在犹豫,这些人行事往往较为仔细慎重,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虽然赵无忌以往战绩辉煌,但此次无论是迎战曾德等三方联军,还是收复台湾岛,都需要有强大的水上力量。 赵无忌麾下黑旗军野战出名,但水师力量一直不为众人所知,谁也不清楚赵无忌麾下水师实力如何。 暂时来看,众人还是以为曾德,红毛夷,倭国三方水师,实力较强。 这些人打算暂且骑墙观望,待到赵无忌真的剿灭了曾德,击败了三家联军,甚至收复了台湾岛之后,他们才会考虑加入其中。 还有一种人则是死硬的保守派,他们的数量最少,这些人主要以官员和少部分福建内陆的缙绅为主,他们缺乏海商的冒险精神,既舍不得拿钱募兵养兵,也不愿意将钱投入到道路建设,开发台湾这样的事情中。 他们就跟大多数华夏古代的地主一样,手头有了银子,就埋到地窖中去,或是拿来买地,便如同西方的那个吝啬鬼守财奴葛朗台一般,只想进,不想出。 嘈杂声中,突然有一人长身站起,望着赵无忌,朗声说道:“大人,胡某虽不才,却也愿追随大人骥尾,在下愿出资白银二十万两!” 众人一阵骚动。 果真还有不怕死的啊,二十万两银子,说砸,就砸出去了。 赵无忌也有些诧异,他扭头看去,只见此人正是和钱谦益一样来自江浙的杭州商会副会长,胡雪延。 胡雪延对赵无忌笑了笑,随即便拱手对着周围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 “在下乃是阜康丝行的胡雪延,而今忝为杭州商会副会长,在下此番出资白银二十万两,襄助镇南侯,绝非一时心血来潮。” “镇南侯之商才,手段,相信诸位也是有目共睹,对赵大人的能力,在下也是深信不疑,二十万两银子数日便到,至于诸位,请自便。”说罢,胡雪延对众人笑了笑,便悠悠坐下。 李恬儿悄悄伸出右手,很隐蔽地掐了坐在身旁的父亲李泰文一下。 李泰文只觉身上一痛,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站起身来。 随后,他便一脸茫然地与同样有些懵逼的赵无忌,四目相对。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满头雾水的月港商会会长李泰文,开始对自己进行灵魂三问。 李恬儿在下面低声提点道:“爹爹,你不是打算出资十万两银子,襄助赵大人么?别光激动,快说啊。” 李泰文瞥了一眼身边的爱女,心中暗叹一声女大不中留,随即便露出满脸的笑容。 “呵呵,侯爷请了,小老愿出资白银十万两,襄助赵大人。” 赵无忌当即大喜。 有胡雪延和李泰文做出榜样,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随后泉州商会的俞松,蒲珊,以及福州商会的苏瑾和蒲子清,也纷纷起身,踊跃出资,这四个人一共掏出了十万两白银。 短短片刻之间,便有白银四十万两入账,赵无忌顿时便是眉开眼笑。 有了这几个在福建商界颇有威望威信的头面人物支持,随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有不少商人甚至是官员,都纷纷踊跃起身,宣布要出资参与到福建和台湾岛的大开发之中。 短短片刻之间,仅仅从账面来看,这些缙绅贤达已经表示出了五十多万两银子的出资意向。 赵无忌终于放下心来,毕竟这种事情很多人也需要时间考虑权衡,在随后的时间里,应该还会有数目不菲的银两入账,而如今的五十多万两银子,已经足够他开始实行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赵无忌的心中,其实也隐藏着一个超级巨大的计划,想要完成这个计划,非要有巨额资金不可,这也是赵无忌要发动借款的重要原因。 修路只是这个超级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展现水师实力 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被仆人们端了上来,红烧海参,鲍鱼烩菜,蒸驼峰,金华火腿,鱼翅螃蟹羮,红烧熊掌等种种菜肴逐一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了一眼面前种种美味佳肴,赵无忌暗忖蒲子清此番可谓是下了血本,随后又有人抱着几坛美酒前来,用力拍开泥封后,美酒的香气顿时便弥散在了众人周围。 宴会中的气氛,一时便热闹了起来。 王喜站在赵无忌身后不远处,今日赵无忌的饮食安全,由他负责。 赵无忌这一桌的菜肴,每一道菜都会被王喜率人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后,确定没有问题,才会端上桌,而赵无忌饮用的酒水,也是单独从李府中取来,使用的碗筷也都是自备。 这是为了避免有歹人给镇南侯下毒。 是以赵无忌所在的这一席,菜肴上的速度就稍慢了一点,不过众人皆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 以施琅余孽的凶残,镇南侯如此谨慎,那也是正常之理。 王喜拿起酒壶,给赵无忌倒满一杯酒,赵无忌则低声附耳吩咐了他几声,王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台湾大开发以及大修路运动,已经将众人的利益和赵无忌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赵无忌的右边坐着烟视媚行的蒲珊,左边则坐着胡雪延,蒲珊不断媚笑着和赵无忌搭话,赵无忌则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她,相形之下,显然他对胡雪延更为重视一些。 “今日多谢胡先生挺身而出,支持本官,这份情谊,本官记下了。”赵无忌微微侧身,含笑对胡雪延说道。 胡雪延哈哈一笑,道:“大人不必客气,在下目的也只是单纯出资,想跟着大人赚点银钱而已,谁不知道‘跟着大人走,银钱遍地有’呢。” 赵无忌顿时便被他说出的这两句话,逗得哈哈大笑,当即胡雪延道:“没想到胡先生,也是个有趣之人。” “啊,人家可是也出了五万两银子呢,同是股东,侯爷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蒲珊扭动着身躯,柔声说道。 “哦,蒲夫人放心,本官在生意场上的信誉一向很好,童叟无欺,最是公道不过。”赵无忌尽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去触及蒲珊胸前露出的那一抹雪白,淡淡说道。 不远处,蒲子清的身躯在有些不安地扭动。 看到蒲珊当众引诱赵无忌,蒲子清十分的不自在。 “哈哈,蒲会长,今日来了如此之多的宾客,你是此地主人……” 俞松也注意到了蒲子清的窘态,当即不动声色地点了他一下。 蒲子清哎了一声,急忙站起,“瞧在下这记性,真是忙得昏了头,在下这便去招呼一番,几位请先慢用。” 说罢,蒲子清团团作了个揖,这才如释重负般匆匆而去。 随即赵无忌端起酒杯,对众人示意,随即一饮而尽。 很快,已是酒过三巡。 “侯爷,不是奴家不相信你,只是那红毛夷,可真是蛮横得紧呢,奴家也曾和他们打过交道,这些夷人,仗着船坚炮利,非常凶恶,还很不讲道理。” “侯爷可要保证,不要让奴家的银钱打了水漂呢。”说罢,蒲珊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赵无忌,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几杯酒下肚,蒲珊的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就仿佛是圆润成熟的苹果一般。 赵无忌顿时便是哈哈一笑。 他看起来也有了几分酒意,神态也变得狂放了起来。 “蒲夫人放心,本官绝非空口大话,曾德等人看似强大,但本官还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击破这群土鸡瓦狗,在本官眼中,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嗯,倭国之‘武藏丸’号战舰,你等可曾听说过?”赵无忌环顾席中众人,含笑说道。 俞松顿时便是呵呵一笑,道:“这个武藏丸号,在下却是听说过,据说此舰号称倭国最强大之战舰,巨大无比,号称比我大明水师装备的最大战舰福船,还要大上一倍,堪称海上巨无霸。” “并且据在下所知,此舰不但巨大,其战舰上的火力也是极其猛烈,其上足足装备了重型火炮四十门!并且这四十门火炮,都是购自红毛夷从海外运来,代表了欧罗巴大陆最高的铸炮水平,射程远,火力猛。”俞松继续说道。 众人听了,顿时便是惊叹不已,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战舰,而这战舰,却又是属于与大明一衣带水的邻国——倭国,叹的是大明作为天朝上国,却在战舰这一方面,被小鬼子给抢去了风头。 钱谦益很少接触海商,是以对海上之事,了解不多,此刻听了俞松的话,他不禁有些将信将疑,“俞会长,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我大明水师还要强大的战舰,又是属于那小小倭国,老夫想来,此事未免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倭国虽然不是大明的藩属,但也是大明朝贡体制中的一员,认大明为天朝上国,古代的倭国天皇,还曾经受到过华夏皇帝的册封。 所以钱谦益才觉得这个消息有点不可信。 藩属国的战舰居然比天朝上国还要强,这怎么可能? 李泰文笑着摇了摇头,道:“虞山先生差矣,武藏丸这艘战舰,老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也听不止一人提过,此舰号称东亚海域最强战舰,俞会长所言,确实为真。” 俞松亦是含笑开口,为钱谦益解释:“虞山先生有所不知,倭国乃是岛国,四面环海,不与陆地接壤,加之倭国土地贫瘠,产出微少,而其平时所需的种种重要物资,皆是依靠海船,从海外运来,是以倭国一直以来,都对水师极为重视。” “因为大海,便是倭国的生命线。” “俞会长所言极是,倭国对水师的重视,确实远远超过我大明。”李泰文摸着胡子笑道。 “只是好端端的,侯爷却为何突然提起这艘战舰?”苏瑾好似也有些喝多了,一脸疑惑地向赵无忌问道。 在苏瑾想来,如今倭国与曾德,红毛夷是盟友,与斩杀了施琅的赵无忌则是敌对关系,在这个时候,赵无忌提起这艘倭国巨舰,便很奇怪。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尽量地贬低敌人,鼓舞自己这一方人马的士气么?提起这艘东亚最强战舰,难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的意思。 赵无忌哈哈一笑,道:“好叫诸位得知,这艘号称最强大的倭国战舰,如今已经对大明,对本官再造不成半点威胁。” 俞松顿时便是眉毛一挑,稍稍迟疑之后,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问道:“大人的意思,莫非这艘战舰已经受创?”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是受创,是已经沉没,这艘倭国的最强战舰,数月之前便已永远沉入了大洋海底; 当时本官率军北上,增援洪大人,倭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不自量力,派出庞大舰队共四五十艘,阻挠本官水师北上增援,其中就包括这艘武藏丸。”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则秘闻,皆都听得聚精会神。 因为此次海战,赵无忌并未大加渲染,而倭国那边,出于种种原因,也是守口如瓶,是以此战的消息一直都只有少数一些人知晓。 没想到连倭国最强大的战舰,都被赵无忌的水师所击沉,并且众人皆知,赵无忌非常顺利地率军抵达了辽东,这也意味着,在和这支庞大的倭国舰队的交战中,明军受到的损失,应是非常微小。 这完全颠覆了很多人对黑旗军水师的看法,原本以为黑旗军只是陆战厉害,今日听赵无忌这么一说,众人方才对黑旗军水师的真正实力,高看了不少。 能击败这么一支倭国的强大舰队,显而易见,黑旗军水师的实力,应该也达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地步。 钱谦益强忍脸上的尴尬,呵呵干笑了两声,“没想到小小倭国,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阻挡镇南侯的舰队,老夫听闻镇南侯的水师亦是战舰众多,装备精良,以多打少之下,难怪连这倭国的武藏丸,也被大人率众击沉。” 以钱谦益想来,这武藏丸既然号称东亚最强战舰,那赵无忌想要击沉此舰,便只能采取以多为胜的战略,而这也是郑芝龙一向最擅长的战略。 郑芝龙对抗那些船坚炮利的洋人舰队时,采用的策略就是以多打少。 常常用几千艘小艇,围攻对方十余艘大舰。 钱谦益刚才听赵无忌说,倭国战舰共四五十艘,那赵无忌的舰队,最少也得三四百艘,如此才能有足够把握,击沉对方的巨舰。 “呵呵,”赵无忌听了,也干笑了两声,“虞山先生却是猜错了,本官麾下的所有战舰,总共也就四五十艘而已,那日本官急着赶赴辽东作战,是以便只留下两艘海沧船断后,用以阻挡倭国舰队。” “却没想到那倭国舰队看似来势汹汹,谁知真打起来,却是不堪一击。” “本官麾下两艘海沧船,在部将袁时中,朱成矩的率领下,不辱使命,不但击沉敌方战舰二十余艘,就连敌军旗舰武藏丸,也被本官麾下儿郎一战击沉!”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俱惊!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初步成功 一支拥有四五十艘战舰,里面还有武藏丸这样的超强力战舰的倭国舰队,居然会被黑旗军以两艘中型战舰海沧舰,所轻松击败? 就连敌军的旗舰武藏丸,也被当场击沉? 对一些熟悉倭国水师实力的人来说,这场胜利的结果,比赵无忌率军在辽东以寡击众,击溃满清十万大军,还要不可思议。 赵无忌在辽东以少打多,以区区八千多兵马,击溃满清十万大军,一直被众人视为以寡击众的经典战例。 那时明军与清军的兵力对比,约为一比十左右。 但今日听赵无忌所言,明军两艘中型战舰,一战击溃四五十艘敌军战舰,并将其旗舰击沉,这双方的兵力对比,可是高达一比二十多。 难道这镇南侯麾下的水师,比陆军还要厉害? 很多人下意识地不想相信这个结果,但赵无忌那一副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的态度,早已从侧面向他们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更何况武藏丸究竟沉没沉,只要有心人去倭国一番打听,便可知晓。 赵无忌没必要撒这么一个很容易被揭穿的谎言。 所以众人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他们震撼不已的结论,那便是赵无忌所言全部为真,而赵无忌手下水师的实力,也确实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既有如此强力水师,难怪镇南侯不把倭国,红毛夷,曾德三方组成的联军放在眼中。 旁边不断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嘈杂的话语偶尔夹杂着笑声,不断传入众人的耳中。 “诸位今日大驾光临,在下……”蒲子清的话语隐隐约约地从隔桌传来。 而赵无忌所在的这一桌,突然变得静谧无声,几乎所有人,都从武藏号的沉没,看到了黑旗军水师的恐怖实力。 这消息实在太过惊人,对他们造成的冲击,也实在太大。 似是嫌给予众人的冲击还有些不够,赵无忌含笑将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继续说道:“此外,虽然曾德有盟友,但本官也有盟友。” “郑将军的水师,诸位都知道的。” “此外,驻守印度的佛郎机水师,以及印度洋上的著名海盗‘黑色女伯爵’小姐,也都是本官的盟友,你等以为,本官水师,加上郑将军的水师,以及佛郎机人和伯爵小姐的水师,凑足四方联军,对上曾德的三方水师,胜负如何?” 钱谦益顿时就像被人狠狠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似的,脸突然变得无比难看。 而在场的其余人士,除了胡雪延以及李泰文等少数几人之外,其余众人心中立即变得十分后悔。 后悔自己刚才投钱投少了。 现在才知道,闹了半天,赵大人的水师实力也是超级强大,并且他还有很多强力盟友,这样一来,很明显,赵无忌最终击败曾德、红毛夷,最终收复台湾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高。 周围的细密话语之音,依旧不断传来,而赵无忌所在的这一桌,则是静默无声,似是与其他地方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片刻之后,钱谦益方才酸溜溜地开口,“呵呵,赵大人乃是我江南第一才子,这嘴上功夫,老夫也是自愧不如。” 不甘失败的钱谦益,暗自讽刺赵无忌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空口无凭之事,甚至很可能就是为了骗钱,而编出来的虚假事实。 李泰文的脸上,顿时便现出一丝怒色。 胡雪延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呵呵,虞山先生,赵大人的信誉和名声,一向都是很好。” 钱谦益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胡雪延。 蒲珊瞪着一双如秋水般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会看看赵无忌,一会看看钱谦益,她今日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让她也有一种无从分辨虚假和真实的感觉。 不知道该相信谁。 赵无忌仰头哈哈一笑,随即他便转过头去,吩咐王喜道:“把人带上来”。 王喜点了点头,迅速地转身离去,片刻之后,他便带着一名倭国武士打扮的人,来到了众人面前。 岛津纲吉甫一露面,顿时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众人看着这名陌生的倭国武士,一时弄不清楚赵无忌的用意。 岛津纲吉来到赵无忌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并做出了一副五体投地的姿态,“见过尊贵的明国侯爵大人。” “起来罢。”赵无忌说道,岛津纲吉这才站起身来,垂眉低目地侍立在赵无忌的身边。 “你……,啊,我见过你。”蒲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指着岛津纲吉,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你是,嗯……” 蒲珊皱眉思索,她确信自己绝对见过面前的这个倭国武士,只是当时具体的细节和此人的名字,一时半刻她却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岛津纲吉顿时便对蒲珊一个九十度的弯腰鞠躬,“尊贵的蒲珊阁下,我是岛津纲吉,当初在长崎,和您曾有一面之缘。” “像您这样的美人,实在是难以让人忘怀。”岛津纲吉带着仰慕的口气说道。 “哦,对对,”蒲珊急忙轻拍额头,轻笑一声,道:“岛津,原来是你,我记得你是松平信纲的手下。” “尊敬的蒲珊阁下,请你不要再提松平那个混蛋,他已经死在了英勇的大明黑旗军将士的刀下。”岛津纲吉说道。 “啊!”蒲珊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你是说,松平大人,已经死了?” “不可能!松平信纲可是德川幕府的老中啊!”俞松亦是一声惊呼,极为失态。 老中是德川幕府的最高官职,如果拿幕府将军与朝鲜王相比的话,幕府的老中相当于朝鲜兵部尚书的级别。 可谓是位高权重。 “是的,罪恶滔天的松平已经跟他的旗舰武藏丸,被英勇的明国将军袁时中给击杀、击沉,被埋葬在了大洋海底! 而我,岛津纲吉,也在赵无忌大人教导下,与罪恶的过去一刀两断,洗心革面,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黑旗军战士!”岛津纲吉情绪激动地说道。 钱谦益颓然低下了头,他觉得脸上发烫,觉他得自己的这张老脸,被赵无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给活活打肿。 在座众人,包括胡雪延,李泰文,俞松等人,也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倭国武士,至此他们方才知道,赵无忌刚才说的话语,全是事实,岛津纲吉便是最有力的人证。 倭国最强大的战舰,武藏丸,确实是被黑旗军给击沉了。 连幕府老中松平信纲也死了。 场内再度一片寂静。 赵无忌随意地挥了挥手,“岛津,你先回去吧,有事本官再吩咐你。” 岛津纲吉当即跪在地上,对赵无忌又行了个大礼,方才恭谨离去。 环顾在座众人,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刚才的岛津纲吉,诸位也见过了,应可知晓,本官刚才所言俱是事实。” 俞松急忙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镇南侯向来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我等敢不信服?镇南侯却是多心了。” 苏瑾也急忙附和笑道:“正是,正是,哎呀,赵大人你看,在下这个记性,是越来越差了,刚才的出资,在下是只出了自己一人的银钱,家父那边却被在下给忘了,在下愿代表家父,再出五万两银子,襄助大人。” 俞松顿时就在心中暗骂苏瑾狡猾,他眼珠一转,当即也是一拍大腿,露出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道:“镇南侯修筑道路,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在下忝为泉州商会会长,理应为此做出表率,侯爷,在下也愿追加五万两银子的投资!” 蒲珊露出一抹媚笑,有些惋惜地对赵无忌笑道:“哎,可惜奴家就这么点银子,否则奴家一定多投一些银两,也好为这福建的万民百姓,多造一些福祉。” 谢氏兄弟紧跟着也追加了一笔十万两银子的投资。 钱谦益眼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口追加投资,顿时便有些坐立不安。 眼看身边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钱谦益本着没占到便宜就是吃亏的心理,一咬牙,伸手用力一拍桌子,厚着脸皮先是一阵大笑,道:“哈哈哈哈,如此为国为民的善举,如何能少得了老夫? 为民造福,义不容辞! 老夫理应给你们年轻人做个表率! 老夫这里有十万两白银,也愿投入到江浙修路大运动中去!” 眼看铁杆反对派钱谦益都开始改变立场,众人一时心中更急,唯恐自己动作慢了,赵无忌出售的股权会被售卖一空。 毕竟像这样前景光明的投资项目,股权的价格,最终肯定还会不断上涨,现在股权正是便宜的时候,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难道要等赵大人击败曾德、红毛夷,又收复了台湾,股权价格高涨之时,再去买么? 看到众人踊跃追加投资,赵无忌这才算是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募资计划,初步大功告成。 “诸位勿要着急,本官会给诸位留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在这期间足额缴纳款项,便会被视为认购成功,请诸位放心。”赵无忌安慰着有些心急的众人。 生意敲定心中高兴,在酒精的作用下,众人皆都放松了起来,赵无忌便站起身来,端着酒杯道:“预祝我等此次的修路开发运动,旗开得胜,造福万民!诸君,请饮尽杯中酒!” 说罢,赵无忌一扬脖子,率先将杯中美酒喝下肚,众人亦是急忙纷纷站起,也学着赵无忌的模样,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曾德来犯 杯觥交错,笑语晏晏,酒宴间的气氛,渐渐步入热烈的高潮。 不知不觉中,借着酒意,蒲珊柔软的身躯也慢慢地向着赵无忌贴近而去,赵无忌则一副毫无所觉样子,只顾举着酒杯,不断地和席中众人碰杯,大声说笑。 他的脸红红的,似是喝得也有点多,身子也开始有些摇晃不定。 赵无忌平时很少喝酒,今日他与众人碰杯饮酒时,往往也只是浅浅地抿一口酒,但架不住席间众人的热情,敬酒之人众多,不知不觉中,他三四杯酒。 蒲子清此时也转了回来,看到蒲珊当众在赵无忌身边搔首弄姿时,他和李恬儿一样,脸色既尴尬又难堪。 借着酒意,蒲珊越发大胆,渐渐地,她的半个身子都快搭到赵无忌身上了。 李恬儿沉着脸站起身来,话也不说一句,便拂袖而去! 作为此间主人的蒲子清只得再度起身,追了过去,“李小姐可是不舒服?待蒲某为你安排一休息之处……” 赵无忌端着酒杯,就开发江浙一带的话题,和胡雪延聊得正欢,他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李恬儿的离去,以及蒲珊在旁边的步步紧逼。 当赵无忌在此一口饮尽杯中酒时,蒲珊拿起她面前的酒壶,便靠了过来,给赵无忌满满倒上了一杯酒。 迷离目光中,蒲珊端着酒杯,一把拉住赵无忌,柔声道:“侯爷,可否与奴家干了这杯酒?” 赵无忌同样目光迷离地转过脸来。 蒲珊的身子贴得更近,伸手挽住赵无忌的手臂,“侯爷,且陪奴家干了这杯交杯酒。” 众人如熟视无睹般,或喝酒吃菜,或热烈交谈,表面上看,谁也没有注意到赵无忌和蒲珊二人。 一个是美女,一个是年轻侯爵,风流才子,你情我愿的这种风流韵事,旁人却也不好说什么。 甚至有人还在羡慕赵无忌有此艳福。 赵无忌身子顿了顿,盯着蒲珊看了半晌,却突然一伸手抢过蒲珊手里的酒杯,呵呵笑道:“既是交杯酒,怎能不交杯?” 随即赵无忌便把蒲珊给自己倒满的酒杯,递到了蒲珊嘴边,“蒲夫人,且陪本官满饮此杯。” 蒲珊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媚笑,伸手接过赵无忌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侯爷……”蒲珊放下酒杯,望着赵无忌正待说话,突然便觉得头脑迷糊,扑通一声,便趴在了桌子上。 “来人,”赵无忌转身叫来王喜,“把蒲夫人给本官扶回房中,稍事休息。” 于是便有两名侍女上前,将烂醉如泥的蒲珊搀扶起来。 伸手取来蒲珊面前的酒壶,赵无忌也递给了王喜,“把这壶酒也带着,本官一会还要去寻蒲夫人饮酒!” 将酒壶递给一脸茫然的王喜,赵无忌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王喜会意,急忙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蒲子清也匆匆归来,众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在热烈地饮酒,推杯换盏。 突然,脸色凝重陈近南从大门处匆匆跑来,来到赵无忌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赵无忌顿时便一脸震惊之色地拍案而起:“什么?敌袭?” 旁边众人听了,顿时酒意也吓醒了一半。 “究竟是哪来的狗贼,居然胆敢袭击本官?走,随本官前去迎敌!”赵无忌刚一迈步,便是一个踉跄,若非陈近南在一旁搀扶,只怕他早已跌倒在地。 众人顿时也有点慌,看来,侯爷今日也喝多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近南扶着赵无忌,转身吩咐王喜:“王喜,你先把这里的宾客聚到一起,以免有歹人生事,我跟大人上前看看。” 王喜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即赵无忌便带着陈近南,冯锡范等人,以及五六十名精锐士卒,匆匆向蒲家别业大门处走去。 其余的二百多名士卒,依旧在商敬石的率领下,守护在众人周围。 很快,赵无忌等人便来到了别业门前。 陈虎刘豹两位将军,正率着两千精兵,与对面的一群贼人远远对峙着。 俞松,苏瑾,李泰文等人,原本就是海商起家,对这些厮杀之事,也是见得多了,并不是如何畏惧,于是也跟着一起前来。 待到众人看清前方的局势,顿时都是心中一沉。 只见别业外面不远处,密密麻麻地全是黑压压的人影,怕不有数千人之多。 从衣衫上来看,这伙贼人明显分成两派,一派是倭寇,另一派则是海贼打扮。 陈虎,刘豹两人率领着两千官军,护卫在了众人的最前面。 剑拔弩张之际,一个人影从对面的贼人阵中慢慢走了出来。 蒲子清眼神最好,待他看清来人相貌时,顿时便叫了一声苦。 来人正是赵无忌的死敌曾德! “本将曾德,来此捉拿狗官赵无忌!你等众人速速让开道路,束手就擒,本将还能放你等一条生路,否则,待到本将挥军杀入府中,鸡犬不留!” 曾德双眼通红地怒视不远处的赵无忌。 正是因为此人,自己和施琅的谋反才会功败垂成,原本两人合力袭杀了郑芝龙,并初步掌控住了郑家原有势力,又收买了大批福建当地的官员,按常理讲,只需耐心等待一阵时间,两人便会得到朝廷的承认,继承郑芝龙的位置,成为总兵,副总兵。 结果万万没想到,即将大功告成之际,施琅被赵无忌乔装刺杀,施琅一死,群龙无首的叛乱集团立即崩溃,曾德等叛乱余党也由官军身份,变成了叛乱分子,不得不当了海盗。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曾德恨得牙痒痒的。 “赵无忌,你今天死定了!”曾德怒声喝道。 陈虎大骂一声,操起手中大刀,便带着手下向曾德冲去,曾德身后也涌来了大批海盗,双方顿时便刀对刀,枪对枪地杀在了一起。 赵无忌带着众人在后面冷眼旁观,远远地只见陈虎挥着大刀,十分地勇猛,他带着手下的官军杀得海盗们节节后退,看局面,暂时是官军领先。 别业大门处,赵无忌脸色冷然地看着厮杀中的双方,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被困 陈虎不愧是被萧奕辅极为倚重的大将,刀法凶猛,气势十足,看着他在敌阵中大杀四方的矫健身影,俞松,苏瑾等人也是十分欣慰,频频点头。 “上将陈虎,果然不凡。”俞松赞了一句。 “果然不愧是萧大人的爱将,如此刀法,胜似下山猛虎!有此猛将,贼人不足虑矣!”李泰文亦是含笑点头不止。 就在此时,似是听到众人对陈虎的夸赞,一旁的刘豹大吼一声,手持大刀,当即也带着手下士卒奋勇向前杀了过去,俞松,苏瑾等人见状,心中顿时又是放心不少。 陈虎,刘豹两人皆是萧奕辅手下大将,此时局面陈虎已稍占上风,现在两人同时出手,两千官军齐心合力之下,胜利看似已唾手可得。 只见刘豹手持大刀,率领官军顿时便冲进了敌阵之中,海盗倭寇们纷纷败退,贼军渐渐已有崩溃之势。 俞松等人脸上笑容更盛。 就在此时。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突然从战阵之中传了过来,众人讶然望去,只见战阵中某处突然散出一片空地,随即陈虎的身影在人群中显现,只见他口吐鲜血,用手紧紧捂住胸口,殷红的鲜血正不断自他指缝之间汹涌而出! 在他的身旁不远处,刘豹手持滴着鲜血的大刀,盯着陈虎,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到了下面,不要怪我,怪只怪你跟错了人!” “刘……”陈虎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支撑不住,他带着不甘的目光,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人群中,刘豹的狞笑声传了过来:“兄弟们,跟着老子转身,杀狗官!” 在俞松等人惊恐的目光中,刘豹带着自己的心腹手下,掉转身影,返身向着身后的官军袍泽杀了过来。 战阵中传来曾德的放声大笑,声音无比得意,“哈哈哈哈,狗官没想到吧?刘将军也是我们的人!” 没想到刘豹会突然反水,原本占据优势的官军们当即阵脚大乱,在刘豹突然的偷袭下,官军一时损失惨重。 海贼倭寇见状,士气更盛,在曾德和一名带头的倭国武士率领下,贼军将官军们杀得溃不成军,很快官军就败退了下去。 “快,扶大人进去!”陈近南当机立断,立即命几名手下将赵无忌以及俞松等人送进了府邸之内,他自己却带着其余士卒,以手中三眼燧发枪,开始掩护官军撤退。 陈近南带的人虽然不多,只有五十余人,但这些火枪手都是尸山血海中存活下来的百战老兵,战阵经验丰富,射术也极为精准,几乎每一声枪响过后,都有一名歹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冲在最前面,也是最为凶悍的一百多名海贼,纷纷中枪倒地,惨死当场。 歹人的攻势顿时便为之一滞。 “快,速速撤退!”陈近南对着那些败退的官军们大声喊道,他自己则从后背摘下强弓,嗖嗖嗖连发数箭,也射死了数名追杀官军的歹人。 一旁冯锡范亦是怒吼一声,手持长枪便冲进了敌阵,他身材高大,手中长枪分量也是十分沉重,或戳或挑,一把长枪舞得犹如出水蛟龙一般,很快便把身边数丈之内范围的歹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在陈近南的提醒下,在黑旗军士卒的掩护下,剩余官军纷纷放弃了战斗,掉头开始撤退,而五十名黑旗军士卒自发地组成三段射击队列,不断地进行有层次的射击,阻止歹人对官军的追杀。 很快,残余的三百多名官军狼狈地冲进了别业之中。 陈近南大声招呼,唤回了冯锡范,随即黑旗军士卒射出了最为猛烈的一波弹雨,打得歹人不断后退后,在曾德等人不甘的目光里,蒲家别业的厚重大门缓缓关闭。 “放弃后院,把宾客和士卒都集中到前院来,固守待援!”看上去清醒了几分的赵无忌开始下令。 随着他的命令,陈近南等人顿时便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蒲家别业的位置很偏僻,位于山林之中,是以当初修建的时候,便考虑到了被贼人袭击的可能,府邸的外墙都是以青石红砖砌成,非常坚固,府邸的大门也是外面包着铁皮的厚重实木,没有军中专用的攻城器械,歹人很难攻进来。 商敬石与十九在昨日的现场勘探中,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是以他们才会放心选定此地,作为今日宴会的场所。 只不过蒲家别业很大,宴客之时,大就是优势,但防守时,由于赵无忌手下士卒过少,别业太大反而是劣势,无法处处顾及到。 所以赵无忌准备弃守后院,集中全部兵力紧守前院。 很快,诸位宾客都被请到了前院中来,包括李恬儿等人,他们团团围坐在院子正中的空地上,人人脸上都是惊慌和惶恐之色。 蒲子清则带着自己手下的四十多名家丁,手持武器,护卫在这些宾客的周围。 随后赵无忌令逃回来的官兵们,和郑家士卒一起,把守住院子的前后门,而他自己带来的二百士卒,则手持火枪,散布在周围的院墙角落中,以防有歹人翻墙而入。 别业大门处不断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但大门显然是非常的坚固,歹人在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尝试了半晌之后,也没能攻破大门,最终不得不偃旗息鼓,停止了对大门的撞击。 这让俞松等人心下稍安,但想起双方兵力的悬殊对比,以及陈虎之死和刘豹的背叛,他们的心情又是非常的沉重。 此刻的安全,也只是暂时的。 曾德阴冷的声音从大门外面传来,“本将此番前来,只为诛杀首恶赵无忌,其余人等本将绝不伤害,你等可打开大门,速速离去,本将绝不阻挡!” 赵无忌嘴角浮起不屑的微笑,没有做声。 众多宾客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一片静寂中,突然便听到有人一声怒吼,道:“曾德!我乃蒲子清!你睁开你的狗眼瞅瞅!我等岂会贪生怕死!你们赶快给老子滚开!小心赵大人派兵杀光你们!” 众人看向蒲子清的脸色顿时便有所不同,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蒲子清,关键时刻,竟然会有如此的豪气和胆略! 大门外传来曾德怒极反笑的声音,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恨意,“好,好,蒲子清,那便按你的意思来,你等众人,便等着做赵无忌的陪葬吧!” “待本将率军杀进去后,鸡犬不留!” 高高的围墙外面,同时也传来了歹人们不堪入耳的喝骂声,听其动静,怕不有数千人之多,聚集在院子正中的宾客们人人脸上变色。 谁也没想到今日的酒宴,竟会是如此凶险。 片刻之后,别业的外墙上突然出现了大批歹人,企图翻墙而入。 曾德也很阴险,用歹人的叫骂声,来掩饰海贼和倭寇们攀墙的动静。 可惜他还是打错了算盘。 好容易爬到墙头的歹人们,立即便被早有准备的黑旗军士卒拿着火枪,如同打鸟一样,呯呯呯地一通乱射,当场就把大部分翻墙歹人活活打死,少数歹人侥幸跳入院内,也被早有准备的官军和郑家士卒们一拥而上,刀砍枪刺,很快就被杀个精光。 一片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王喜偷偷来到赵无忌身边,附耳低声向他说了几句话。 赵无忌听了,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冯锡范匆匆小跑而来,到了赵无忌面前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末将刚才登高望远,看得清楚,贼人人数约两千余人,倭寇,海贼,反叛的官军混杂一起,其中有四百多名贼人已经闯进了后花园,企图前后夹击我等。” “哦,曾德此番带来的兵马不少啊,看来此贼势在必得。”赵无忌淡淡说道。 听到冯锡范的话语后,旁边的宾客们心中更加惶恐了起来,已经有一些女眷在恐惧之下,开始低声哭泣。 赵无忌缓缓地环顾全场,他的目光从俞松,苏瑾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突然,赵无忌的目光一滞。 因为他看到了钱谦益。 准确地说,赵无忌看到了这位老先生正在颤抖不停的一条腿。 钱谦益藏到了墙角一处大水缸后面,只不过那里的空间看样子不太大,钱谦益全身都钻了进去,但一条小腿却不得不露在外面。 没想到此人会如此贪生怕死,赵无忌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后院既然已有歹人潜入,看来有必要加强对后方的防守力度,”赵无忌皱眉自言自语道,他看着周围的二百黑旗军,以及那些官军和郑家士卒们,想了想,便冲着不远处的蒲子清挥了挥手。 “既然后院也有歹人进入,蒲先生……”赵无忌将蒲子清喊了过来。 脸色凝重的蒲子清急忙小跑了过来,恭谨问道:“大人可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 “嗯,不错”赵无忌对蒲子清点了点头,随即他突然脸色一变,冷声下令道:“来人,把蒲子清给本官拿下!”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揭穿奸谋 随着赵无忌的一声令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陈近南猛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拳重重地打在蒲子清的肚子上,蒲子清顿时便如同一只大虾米般,疼得弯下了腰。 与此同时,商敬石也带着数十名黑旗军精锐士卒上前,将蒲子清的几十名家丁也给俘虏了。 俞松,苏瑾等人见状,惊讶之余,心中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大敌当前之际,赵无忌却拿下了蒲子清。 陈近南从背后抓着蒲子清的双手,随即一脚便踢在了他的膝弯处,蒲子清扑通一声,便跪在赵无忌的面前。 “蒲先生,”看着一脸惊慌之色的蒲子清,赵无忌冷冷一笑,“或许,我该称你为施琅背后的男人?” “这,小人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小人犯了何罪?大人竟如此对待小人?!小人跟施琅绝对没有任何关系!”蒲子清一脸悲愤地说道。 “侯爷若是想图谋小人的家产,小人可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但侯爷却不能凭空污蔑小人清白!” 此刻,蒲子清神情激动,眼神既悲愤又不甘,这让周围的一些宾客顿时就对他起了同情之心。 “呵呵,侯爷,蒲先生一贯乐善好施,人品端良,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误会不成?”看到蒲子清的惨状,俞松顿时便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更何况只看赵无忌来到福建以后的表现,他确实在一直忙着敛财,蒲子清所谓图谋家产一说,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是以俞松便站了出来,打算调和一下两人之间的矛盾。 俞松此言一出,顿时那些宾客们便有十余人争先恐后地开口替蒲子清求情,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在他们看来,蒲子清为人一向谦恭和善,很难将其和野心勃勃,谋逆叛乱的施琅联系在一起,赵无忌今日的举动,倒是有些像是要杀大户。 嗯,看着蒲先生为人和善,家产又丰厚,所以给他栽个通寇的罪名,然后在查抄家产,尽获其利。 这种事情在大明官场上也并不是很罕见。 不知不觉中,一些宾客便从自身的立场出发,齐齐站在了蒲子清这边。 “大人,不可冤枉良民啊。” “大人,蒲先生与施琅从未打过交道,这一点小老可以确认。” “大人,看在小老的面上,不如让他缴纳一笔罚金……” 只听得唰的一声,赵无忌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都给本官住嘴!” 周围的喧嚣声顿时全部消失。 “本官断案之时,不喜有人在旁喧哗,你等若有意见,待本官断案之后,再来寻本官分说不迟。”赵无忌环顾全场,冷冷说道。 “侯爷,小人愿献上一半家产……”蒲子清一脸惊慌地说道。 “哼,蒲子清,你确实很狡猾,事到如今还在伪装,不过,本官劝你还是不要抵抗了,蒲珊那边,她已经交代了。” 王喜贴心地给赵无忌端了一把椅子过来,赵无忌随即稳稳坐下。 众多宾客惊讶地看着赵无忌,以及跪在他面前的,蒲子清。 “小人冤枉,小人不服!”蒲子清梗着脖子道,“大人虽然是侯爷,却也不能颠倒黑白!说小人是施琅同党,侯爷可有证据?” “哼哼,蒲子清!本官既然将你拿下,自然是有证据在手!”不顾外面传来的阵阵歹人喝骂声,赵无忌将身体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同时好以整暇地翘起二郎腿。 “蒲珊今日在席中,企图用鸳鸯壶下药谋害本官,还好被本官及时发觉,本官将计就计,便让蒲珊饮下了那杯药酒,蒲珊饮酒后,立即醉倒不起。” “随后本官悄悄命人检查了蒲珊所用的酒壶,这才发现酒壶中含有机关,不按机关,正常出酒,按住机关,则会倒出药酒!”赵无忌盯着蒲子清,冷冷说道,“那是一把九曲鸳鸯壶!” “啊?”一旁的苏瑾不禁惊讶出声,“侯爷,既然壶中有药酒,那蒲珊为何会如此大胆,主动饮下药酒?” “苏先生,那酒中之药,经本官派人分析,并非毒药,乃是蒙汗药,分量也不多,不会致人死亡,只会让人昏迷不醒,蒲珊的用意,无非是企图配合外面的曾德,使得歹人来袭之时,本官昏迷不醒,无法指挥迎敌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苏瑾点了点头,道:“这蒲珊果真狡猾,她给大人下的居然是蒙汗药,这样一来,别人都以为大人是酒醉,而不会去往被下药这方面想。” “不错,正是如此。”赵无忌随即便向王喜点头示意。 于是便有两名士卒上前,将酒壶和两个杯子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随即王喜上前拿起酒壶,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从酒壶中分别倒出了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 俞松,苏瑾,胡雪延等人纷纷上前,细看之下,发现这酒壶果然是蒲珊曾用过的那把酒壶。 这下蒲珊是曾德的内应,企图用药酒谋害赵无忌的事情,便被坐实了。 “侯爷,那下药的是蒲珊,为何侯爷却将小人抓捕?蒲珊给大人下药,却又和小人有何关系?”蒲子清继续一脸悲愤地说道。 “没关系么?”赵无忌含笑看向跪在地上,‘愤愤不平’的蒲子清,“那本官问你,这鸳鸯酒壶,可是你这别业中的物品吧?蒲珊一介外人,如何能得知你府中藏有此物?并提前做好准备?” “更何况,这鸳鸯酒壶从外表看上去,与你府中的其他酒壶完全一样,蒲珊一个外人都能知道你这里有一把鸳鸯酒壶,你作为此地主人,却跟本官说你不知此事?” “这,”蒲子清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他便强声辩道:“那酒壶或许是蒲珊偷偷带进来的呢?然后她用鸳鸯酒壶替换了小人府中原有的酒壶。” “哼哼,”赵无忌又是一声冷笑,“你这番辩解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本官却并不想在这里和你争论。” “蒲子清,你露出的破绽,其实很多,那本官再问你,刚才曾德在院外大骂之时,你说了什么?” “这,小人当时一时气愤,说了什么,小人也忘了。”蒲子清脸色急切地说道,“小人就是怒斥了曾德几句,难道这也有错么?” “呵呵,没想到死到临头,蒲子清你还在装傻!”赵无忌唰的一声站起身来,“取纸笔来!” 很快便有手下士卒奉上笔墨纸砚,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赵无忌上前拿起狼毫,唰唰唰几下,迅速地就在纸上写下了蒲子清刚才回应曾德的话语。 俞松犹自记得蒲子清刚才的话语,于是他偷眼看去,却见赵无忌写在纸上的,居然和自己记忆中的一字不差! 将手中纸张递给一旁的苏瑾,赵无忌淡淡说道:“苏先生,你把‘曾德,我乃蒲子清’后面几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给本官组合起来念。” 苏瑾拿起纸张,看了一眼,便往下一字一顿地念道:“曾德,我乃蒲子清,瞅死开们!” 听了苏瑾的话语,蒲子清突然便是一个激灵,随即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不错,蒲子清真正想向曾德表达的,便是这四个字,‘丑时开门’!”望着身体在不断颤抖的蒲子清,赵无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蒲子清,你还有何话说?” “本官若不及时将你拿下,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你可不就要带着你这些心腹手下,偷偷开门放曾德进来么?” “曾德完全明白了你的意思,所以曾德随后是怎么回复你的呢?哪位贤达还记得曾德当时的话语?” “曾德说,那便按你的意思来?”说完曾德刚才的话语后,俞松顿时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嘚嘚嘚嘚一阵牙齿打战声传来,蒲子清的身躯不断颤抖,身子也慢慢地瘫软到了地上,“这,这,这完全是巧合啊,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到最后,蒲子清的脸上掠过了一种与其温和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凶狠之色。 “哈哈哈哈哈哈,”赵无忌顿时又是一阵长笑。 俞松,苏瑾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瘫倒在地的蒲子清,以及倒背双手,信心十足的赵无忌。 只看蒲子清此刻的表现,赵无忌的推断已经有了八九分的可信度,俞松等人已经慢慢接受了蒲子清是个歹人的说法。 更何况那‘丑时开门’四个字,实在也太巧合了一点,而曾德随后的回复,现在看起来,也很像是和蒲子清有了某种约定。 “大人,在下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蒲子清蓦地抬起了头,满脸都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大人,那酒壶乃是蒲珊私下调换,至于她的证词,也很是不可靠,谁都知晓,她是在下的后母,我二人一向水火不容,向来没有什么往来!” “至于在下刚才的话语,也是纯属偶然和巧合,在下只是一时情急,方才脱口而出,并不是想给曾德发放什么暗号,还请大人明鉴。” 赵无忌转过脸,有些讶异地看了蒲子清一眼,道:“哦?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没想到蒲先生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其实,你和蒲珊勾搭成奸,谋害你父亲的事情,本官早已派人调查的一清二楚!” “你既然要勾结施琅曾德的证据,那本官便给你铁证!” “我且问你,曾德以及他手下的倭寇,海盗,最近是不是一直在海上袭扰商船,或是登陆袭击我沿海一带的百姓?” 蒲子清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你前日向本官主动推荐你这别业,用来宴客,昨日本官派人勘察后,方才决定临时借用此处,曾德的大队人马,如何能巧之又巧地恰好出现在这里?” “福建一地,海岸线何止数千里,曾德为何会在恰当的时机,来到这恰当的地点,伏击本官?” “这分明是你和曾德早有预谋,曾德也早已得知你的计划,所以他才会率领大队人马,早早潜伏此地,待你计谋得逞之时,便在此地伏击本官!” “本官昨日方才确定借用你别业,曾德今日便到,这岂不是你和他早有勾结的铁证!” 蒲子清啊了一声,随即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怔怔地瘫倒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旁边的众人,此刻皆向蒲子清投去愤怒的目光,愤恨此人阴险毒辣,居然勾结曾德,企图在这里袭击赵无忌以及自己众人。 “你和曾德勾结,第一目标是企图杀了本官,第二个目的,便是想要劫持这些缙绅富豪,然后向他们的家人索取赎金吧?” “哼哼,蒲先生真是打得好算盘,这么多的缙绅富豪,三四百人在此,就算一人一万两,你蒲先生也能有三四百万两银子的赎金到手,果然是好算计,好算计!”赵无忌冷冷地看着蒲子清,哼了一声。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前去破敌 蒲子清眯着眼睛,含恨看向赵无忌,这举动让他看上去十分的阴险,非常像是那种潜伏在暗中的毒蛇。 “你,你没醉……”蒲子清嘶声说道。 “哈哈,本官自然是没醉,除了第一杯酒之外,本官喝的一直都是白开水,之所以本官装醉,便是想要把你们这些施琅余孽,引诱出来,一网打尽!”赵无忌面有得色地看着瘫在地上的蒲子清。 “而事实证明,本官的判断是正确的,果然引出了你和蒲珊这两条阴险的毒蛇!”赵无忌厉声说道。 蒲子清彻底地绝望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身子软绵绵地躺倒在地,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我蒲子清自负聪明一世,却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败在侯爷手中,亦是不冤。”死到临头之际,蒲子清却反而平静了下来,语气十分的淡然。 “哎,子清,你糊涂啊!”苏瑾和蒲子清年龄相仿,两人平时关系也不错,此刻见到好友终于低头认罪,一时间,苏瑾心中十分的难受。 “子清!你家大业大,早已挣下偌大家产,却为何要勾结施琅,曾德等反贼,图谋叛乱呢!你手中的银钱,难道还不够你花的么?” “子清!你这是图的什么啊!” 蒲子清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紧闭双眼,但看他的态势,便仿佛是躺在自家的大床上一般,很是平静。 “苏瑾,你不明白,咱们这些商人,虽然表面风光无限,前呼后拥,到哪里都有人敬上三分,但其实你我等人,在那些官老爷们的眼中,只不过是一只只待宰的猪羊而已!我和蒲珊为什么要假装分家?不就为了避免树大招风么!” “这个道理,苏老爷子也懂,所以他才会早早退隐,选你做他的接班人,这一点上,老爷子看得比你明白。” “只可笑我蒲子清自负聪明,却是直到前年,我方才明白,只有当你手里有刀,麾下有人,才能真正保护住自己的财富!” 苏瑾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摇头叹息道:“子清,你魔障了。” “不,我没有魔障!”蒲子清猛地睁开双眼,脸色狰狞可怕,“苏瑾,你不明白,这些年……” ‘啪’的一声突然响起,陈近南挥起手中厚背刀,狠狠地拍在了蒲子清的脸上,顿时便把蒲子清打得口吐鲜血,还吐了几颗牙齿出来。 “你的委屈,本官没兴趣听!你的为人,本官鄙视不已!”赵无忌一脸厌恶之色地看着躺倒在地的蒲子清,“来人,把他带下去!跟蒲珊关在一起,待本官了结了这些乱匪后,再行处理!” 在赵无忌的命令下,当即就有数名士卒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蒲子清拖了下去,而蒲子清也全然没有反抗之意,顺从地任由自己被人带走。 眼看蒲子清已然远去,俞松,苏瑾,李泰文,谢氏兄弟等人这才向着赵无忌这边聚了过来。 钱谦益老先生依旧躲在水缸后面,露出一截不断颤抖的小腿。 李泰文叹了一口气,“蒲子清此人,一向温文尔雅,接人待物彬彬有礼,平时老夫与其交往,也感觉他是个谦谦君子,却没想到,此人会是如此心思歹毒之人!” 俞松亦是叹了一口气,“此人当真丧心病狂,居然会勾结曾德,率领两千巨匪,将我等围在此处。” “只是如今刘豹也已叛乱,双方合流,敌军愈发势大难敌,此地距离府城又是颇远,这又该如何是好?” 众人听了,脸上也都露出了浓重的忧色,刚才找出真凶的点点喜悦,此时也尽数消失不见。 陈虎和刘豹,是萧奕辅手下最强的战斗力量,如今陈虎身亡,刘豹叛乱,便是众人被困的消息传出,萧奕辅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给众人解围。 虽然赵无忌及时发现并解决了内奸蒲子清和蒲珊两人,但目前众人面临的局势,却是依旧严峻。 俞松沉吟道:“侯爷,这蒲子清既然是曾德的余党,不知是否可以用此人和蒲珊的性命为威胁,令曾德退兵?” 胡雪延摇了摇头,道:“俞会长此言不妥,这些海贼,一向重利忘义,蒲子清两人的死活,恐怕不会放在曾德的心上。” 李泰文也上前一步,对赵无忌沉声说道:“侯爷,如今敌众我寡,敌人又是有备而来,对我等势在必得,老夫以为,此刻侯爷应派遣一猛将,率先突围,前往城中寻萧大人,以求救兵。” “哈哈,几位勿要害怕,本官今日并未饮酒,一切作态,也只为麻痹潜伏在暗中的贼人,本官其实早有部署,而今敌人已悉数现身,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赵无忌环顾众人,含笑说道。 众人听了,顿时便是心中大定。 “镇南侯果然深谋远虑,吾等佩服不已。”俞松抱拳说道。 苏瑾亦是松了一口气,“大人既有安排便好,小人大胆猜测,莫非刘芳亮将军,此刻便在附近不远之处?” “刘芳亮?”赵无忌怔了一怔,“刘芳亮不是去罗源了么?” 苏瑾顿时也怔住了。 赵无忌转过身去,开始发号施令。 “商敬石,陈近南,你二人率二百火枪手,出去破敌!”赵无忌沉声下令。 “大人不可,”商敬石和陈近南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大人身边,也该留些人手,以防再有奸贼潜藏,暗害大人。” “无妨,”赵无忌摇了摇头,“本官有冯将军和天草四郎在此护卫,安稳无忧,你等切勿耽搁时间,这便速速前去破敌罢。” 商敬石听了,也只得上前领命,随即他便带着陈近南,两人率领二百精神抖擞的火枪手,准备出去破敌。 王喜则带着一些仆人,开始从墙角的那些铁车中,取出一个个沉重的小口袋,分发给这些即将出征的将士们。 看着两人身影远去,俞松和苏瑾二人顿时便是面如土色,齐齐上前劝说赵无忌,“大人且慢,敌军势大难敌,我军不妨坚守,等待援军方是稳妥之计,切切不可贸然出击,中了贼人奸计。” 李泰文也是上前劝说道:“侯爷,外面贼人可是有两千之众,商,陈两位将军虽然骁勇,但这兵马,是不是少了点?” 赵无忌含笑摇了摇头,道:“几位勿忧,本将麾下与曾德鼠辈作战,直如杀土鸡瓦狗一般轻松,你等勿怕,且随本官前去,笑看小儿郎破敌!” 说罢,赵无忌便对着众人笑了笑,随即就信心十足地带着冯锡范,天草四郎等人,并十余名护卫,向着别业大门而去。 俞松和苏瑾无奈地对视一眼,两人叹了口气,也只得与李泰文一道,紧紧地跟上赵无忌。 除了他们之外,亦有一些胆大的海商,也都取了一些砖石,粗大树枝之物,聊以防身,也跟在赵无忌等人身后,想要看看这闻名天下的镇南侯,将如何以二百士卒,击破当前两千敌军。 蒲家别业之外。 曾德正在跟倭寇头子细井勉在那里窃窃私语,在他二人周围,无数凶恶海盗倭寇环绕保护。 刘豹此刻正率人在蒲家别业大门前叫骂。 “曾将军,这别业非常坚固,里面的明军又是如此凶悍,不然的话,我等便速速撤退吧,以免被明军堵在这里,反遭其害。”细井勉脸色不快地说道,“我可是听说,赵无忌还有一员大将唤做刘芳亮的,如今正率精骑三百,在外面梭巡警戒,伺机围捕我等。” 曾德哈哈一笑。 “细井君,请你放心,赵无忌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刘芳亮如今正在罗源,想要回来,非三四天功夫不可; 更何况,别业里的内应已经给了本将暗号,待到今夜丑时,他便会偷开院门,放我等进去。” “哪怕一时攻不下这座府邸,待到晚上,只要院门打开,我等便可率军杀进,屠尽里面的官军,再将这些缙绅官员,绑做肉票,索取赎金。”曾德笑容阴险地说道。 “此番的官军十分凶悍,事后的缴获,我要三成。”细井勉伸出四根手指头说道。 曾德皱了皱眉,最终也只得点了点头,“也好,三成就三成,不过今晚的战斗,还望细井阁下的倭军多多出力。” 曾德也没想到赵无忌所部手下火力会如此强悍,让自己对蒲家别业的几次试探性攻势均以失败告终。 这让曾德在感觉有些没面子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来自内心的恐惧,虽然他在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两人正交谈间,突然便听到前方的部属们有些骚动,曾德和细井勉讶然扭头看去,却见远处那座别业的厚重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不好,那些人想逃跑! 来不及多想片刻,曾德当即一声大吼,“官军打算出逃了!弟兄们,随本将杀狗官啊!只要杀了狗官,别业里的女子和金银,我曾德丝毫不取,都留给弟兄们享用!”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破贼 在曾德的激励下,想起即将到手的金银珠宝以及美丽女子,海盗和叛变的官军们,就在刘豹的带领下,像被打了鸡血一般,手持武器嗷嗷叫着,兴奋地向着别业大门冲去。 细井勉亦是嗷地一声吼叫,随即也挥舞着武士刀,率领手下倭寇拼命地冲了上去。 追杀逃逸之敌,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无论是曾德,还是细井勉,都是他们最喜欢去做的事。 数千贼人在刘豹,细井勉两人的带领下,嘶吼着大叫着向着别业门口冲去,数千人同时冲锋的动静,当真是惊天动地,声势骇人。 数千人在面前一起冲锋,那种压力,就仿佛单独一个人,一艘船,突然就在海上,面对数层楼高的滔天巨浪,迎面而来一般。 那是一种不可阻挡,令人颤栗的力量。 扑通一声,听到动静的俞松只觉得双腿突然就没了力气,然后他就倒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苏瑾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脸色煞白,双腿也在不断颤抖,再挪不出哪怕一步。 两人前方的赵无忌,依旧在冯锡范与天草四郎的簇拥上,不受影响地健步前行。 在曾经直面过数万清兵,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赵无忌眼里,眼前的贼人冲锋。 在贼兵全力冲锋的同时,蒲家别业的大门,也慢慢地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一支支黑黝黝的枪口慢慢地从别业大门里面探了出来,枪管上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随即一丛丛火团开始在枪口处争相绽放! 呯呯呯呯一阵火枪声音响起,无数弹丸倾泻而出,冲在最前面的一群贼人顿时就被当场打倒,打死,商敬石和陈近南率领二百火枪手,火力不停,从别业鱼贯而出! 对方的火器犀利,曾德也是早有所料,此情此景,他并不感到如何惊讶。 “冲,冲!给本将冲!咱们人多,只要冲到近前,就赢定了!”曾德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拼命地在后面呐喊着,“弟兄们,别业里面有无数财宝,无数美女,只要能冲进去,那些东西就都是你们的了!” 那些倭寇原本就是穷凶极恶,为了钱财而悍不畏死之人,而曾德率领的海盗,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此刻听得曾德的蛊惑,当即就是人人用命,更加兴奋地拼命地向前冲去。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数千歹人结成密集的军阵,悍不畏死地蜂拥而上。 在密集歹人的冲击下,明军的火枪声音也渐渐变得密集起来,在连续射击了九个频次之后,明军的火力陡然一停! 果然,这些明军需要开始装填弹药了! 眼前的压力突然一扫而空,大喜过望的贼人们冲锋更猛! 望着几十丈外的明军士卒们,刘豹大吼一声,如一条出林的野豹一般,迅猛无匹地率先挥舞大刀冲了过去。 紧跟在他后面的是高举倭刀的细井勉,两人一前一后,几乎都闪出了一道道的残影,高速向着不远处的明军飞奔而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数千名咆哮不休,怒吼连连的贼军大队,蜂拥而出! 大喜过后,接下来的一幕,让躲在队伍最后边的曾德看得愣了神。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贼军,明军士卒突然开始一个个地卧倒在地,随即他们便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铁疙瘩,用力在铁疙瘩尾部一拽后,这些明军士卒便将铁疙瘩投了出去! 然后他们就趴在地上,双手抱头。 面对迎头而来的铁疙瘩们,刘豹和细井勉眉头也不皱上一皱,依旧在马不停蹄地飞奔。 几个呼吸之后,就在刘豹脸上露出狞笑,细井勉手中倭刀亦是高高挥起,正待屠戮明军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突然就在战场之上,爆发开来! 轰隆隆一阵巨响过后,灰白色的烟雾开始在战场上弥漫,很快便笼罩住了一切,让人看不清其中的虚实。 浓雾之中,突然传来了无数痛苦的呻吟声。 曾德心惊胆战地站在远处,紧紧地盯着前面的战场,直觉地感觉有些不妙。 突然一阵狂风从侧方吹来,顿时便将战场上的硝烟席卷一空,然后,曾德便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遍地的鲜血横流,无穷无尽的血肉散布在地上,残肢断体到处都是,断裂的武器碎片亦是举目可见,狂风带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久经战场的曾德也感觉一阵阵的作呕。 无论是刘豹,还是细井勉,他以及他们的手下, 全都是踪影不见! 刚才勇猛无比冲锋的数千贼军,此刻全部变成了一堆难以辨认的碎肉! 曾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慢慢地,他的右手缓缓举起,手中紧握一把马刀。 “头领,还,还,还要冲锋么么么……”一旁的手下被眼前的惨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咣当一声长刀落地,曾德醒过身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太,太可怕了! 身后再度传来阵阵火枪的怒啸声。 俞松,苏瑾终于大着胆子,一步一挪地跟在赵无忌的身后,来到了别业的门口。 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狂喜之余,心中也被震撼的不轻。 只是片刻之间,二百黑旗军士卒,便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一举歼灭两千贼军! 这,这又是一场二百破数千的戏码? 俞松,苏瑾,李泰文,胡雪延,谢氏兄弟,人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之状。 这,这也太逆天了吧。 才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两千多贼人就这么死了,跑了? 早知道镇南侯神勇,但没想到他居然能神勇到这么个地步。 不要说是他们,便是赵无忌新收的手下冯锡范和陈近南两人,脸上神色也是非常的震撼。 原本以为今日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只有赵无忌,商敬石,以及那二百黑旗军火枪手,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似是刚才自己等人,只不过做了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而已。 赵无忌看了俞松等人一眼,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心中也很得意。 这对于黑旗军来说,原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二百火枪手,人手一支三眼燧发枪,一共可以连续射击六百次而无需装填弹药。 火枪手原本射击就极为精准,再加上敌军阵列密集,火枪的命中率非常高。 也就是说,火枪手的第一波枪击,就可以击杀五六百名贼军。 海盗和倭寇,还有哪些反叛的官军,原本就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两千多人一下损失了五六百人,肯定会军心涣散,战力大损。 然后黑旗军再用手榴弹扫荡一下战场,再干掉个几百人。 兵力骤然削减一半,一般的军队,到这个时候基本也就崩溃了。 到了这时,残敌如果还能稳住不跑,赵无忌便只能敬他是条汉子。 事实果然如赵无忌所料,到了最后,细井勉和刘豹双双身亡,两人都只留下了一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脑袋,躯体都被炸得烂碎,至于曾德则再次发挥他善于逃跑的特长,早早地逃之夭夭,让赵无忌也只能徒呼奈何。 没办法,曾德很狡猾,他带着人专门往树林子里和山里跑,让黑旗军士卒难以追赶。 远远地望着曾德逃跑的方向,赵无忌看了很久。 片刻之后,赵无忌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俞松等人,微微一笑。 “诸位,此地已经被本官打扫干净,接下来,我等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建设的事情了。 第一千零五十章卧薪尝胆多尔衮 辽东,盛京城。 盛京街道上依旧是如往年一样地喧嚣热闹,各个酒馆,商铺依旧是宾客盈门,一副生意兴隆的景象,就连那些穿行在街道各处的游动小商贩们,看样子生意也很是不错。 毕竟如今正是金秋时节,一年中难得的收获季节。 一顶黑色的轿子在街道上匆匆而过,轿子一侧的窗帘掀起,露出大学士刚林面色凝重的一张脸来。 作为一名正宗的满清贵族,这几年间,随着女真勇士在各地的东征西讨,在清兵的节节胜利中,刚林可谓是亲眼目睹了盛京城从弱小到壮大,从凋敝到繁华的全过程。 每年的金秋,都是盛京城的民众百姓最为高兴和幸福的时候。 打量着街道两侧的繁华景象,刚林眉头微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年的这番气象,相比往年,隐约有些不同。 随着轿子的移动,刚林的目光在街道上迅速扫过,突然间,他的脸上现出了明悟之色,随即他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窗帘。 他已发现不同在哪。 不同之处在于,虽然依旧繁华,但街道上却缺少了那些昔日一掷千金满清贵族们。 若是在往年,这个富饶的季节里,女真勇士们也早已披挂整齐,手持尖刀和利箭,在蒙古,在朝鲜,尤其是在大明,趁着当地民众百姓丰收的时候,纵马挥刀,抢掠来无数的奴隶百姓,以及种种丰厚的战利品,将其带回大清。 耀眼的金银珠宝,小山一样的粮食,肥壮的牲畜,所有这些,都是勇猛的女真士卒们的缴获,收获。 每年的这个时候,盛京街头最不缺的便是那些气质剽悍而又一掷千金的满清贵族们,他们将手中大把的金钱,肆意挥洒,将盛京的繁华不断地推到一个又一个更高的高度上。 尤其是在去岁,当皇太极率军在锦州城下,一战尽屠十五万明军,缴获了明军大量物资财富的时候,盛京城的繁华,也达到了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那时的盛京,真的是一座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天上之城。 虽然不是秋季,但整个城池,都弥漫着一股丰收特有的醉人味道。 此城只得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然而,那似乎也是盛京城最后的繁华一梦了。 随着那个人突然地加入战局,原本一片大好的局面开始不知不觉地逆转,那个人坚定地一步一步,巧妙运用手中的八千士卒,硬生生地打碎了大汗的雄心壮志,于千钧一发之际,逆转大明危局。 清兵原本吃下肚的东西,却又不得不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其后更是在那个人的兵锋威慑下,清廷不得不与大明签署了那份屈辱的和约。 那份和约,还是刚林亲自前去大明京师谈判、拟定并签署的。 刚林感觉,今年堪称是自太祖努尔哈赤夺下盛京城以来,盛京城最为萧条的一年。 所谓萧条,并非指的是盛京城不再繁华,而是指盛京城的增长和发展势头,已经出现停滞,并开始掉头向下。 与大明签订合约后,也就意味着以往满清的抢掠发家模式,已无法再继续持续下去。 最富有的大明不能抢,蒙古那边,察哈尔部那里,肉没有几两,人却极是凶悍,抢劫他们很容易让满清也磕掉几颗牙齿,伤及自身。 更何况那个人也是察哈尔部的摄政王,察哈尔部有难,他断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蒙古那边,满清贵族们也早已达成共识,若非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绝不能轻易与其交战。 以免再度招惹出那个煞星来。 再往北,是比女真人更穷,也更凶悍的罗刹人,完全没有抢的价值。 那剩下的便只有朝鲜了。 今年,在清军的压迫下,朝鲜王勒紧裤腰带,不顾国内的民怨滔天,硬着头皮又从朝鲜民间搜刮了二十万奴隶与十万石粮食,白银五万两,全部进贡清廷。 这点东西放在以往,怕是大汗连眼皮都不带夹一下,但是在今日,竟也被无数满清贵族觊觎不已,眼红耳热地等待着朝廷的赏赐。 今年的收成属实不好,没有猪羊,有只兔子腿啃啃,也是好的。 摇了摇头,刚林轻叹一口气,在一晃一晃的轿子中,身体后靠,慢慢闭上了眼睛。 今不如昔啊。 片刻之后,黑色轿子在一座巍峨高大的府邸面前停了下来。 刚林手持一叠文书,匆匆下了轿子,随即踏上那十余级白玉阶梯,来到了那座府邸门前。 这里是睿亲王多尔衮的府邸。 如今是小皇帝福临执政,但福临今年只有三岁,无力处理政务,一切大事小情,都是摄政王多尔衮在处理。 王府的门子认得刚林,自然晓得刚大人是自家主人的心腹,当下不敢怠慢,急忙殷勤地打开门,将刚林请了进去。 “王爷何在?”刚林低声问道。 “王爷还在那里。”门子低声说道。 刚林似是对这个‘那里’十分清楚,当即迈步而行,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高大壮丽的影壁,华美的亭台楼阁,巍峨庄重的一处处院落,沿途茂盛的奇花异草带来阵阵香气,年轻貌美的婢女时不时如燕子般,轻盈地穿插其间,但刚林对这些全然没有心情欣赏,他此刻只想尽快见到睿亲王多尔衮。 连续穿过好几处院落后,刚林终于来到了亲王府的后院。 绿意盎然的小树林前面,芳草萋萋之中,一座异常简陋的草房突兀出现在刚林的面前,几名凶恶剽悍的清兵士卒,腰挎长刀,警惕地护卫在草房众位。 这间草房孤单单地伫立在亲王府的一角,看上去与周围的奢华和清雅格格不入,但这却是刚林此行的目的地。 士卒们见是大学士刚林前来,并没有阻挡他,刚林很快便来到了草房门前。 “王爷,刚林求见。”一名士卒禀报道。 “刚大人请进。”一道儒雅的声音从草房中传出,听声音,正是多尔衮。 刚林于是推门而入。 这间草房并不大,却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在草房的最里面,放着一张简陋的硬木板床,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 一床被褥铺在厚厚的稻草上。 床的旁边,还有一张造型简单但结实平整的松木案几。 多尔衮此刻便半躺在这张硬木板床上面,躺在那些稻草上面,他头顶处的横梁上,垂下来一根细细长长的绳子,绳子的末段系着一个黑色的小小物体。 刚林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枚苦胆。 自从在锦州战场上败给了赵无忌,并在皇太极宾天,成为满清实际掌权的摄政王以后,多尔衮就吩咐人在府中给自己盖了这么一间房子。 如今多尔衮已将此处作为自己的居所,每日都在这里休息,办公,躺在稻草床上,时不时便会尝一尝梁上悬挂的苦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败于赵无忌之手的屈辱。 多尔衮想用清苦的生活,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发愤图强,让大清东山再起。 看着多尔衮那张消瘦了许多的面庞,刚林在钦佩之余,隐约也感到有些心酸。 “王爷,这些是需要您处理的文书。”刚林恭敬地把手中文书给多尔衮呈了上去。 多尔衮坐起身来,先是对刚林点了点头,随即接过文书,开始细细查看起来,时不时便会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意见。 当他翻到其中的一份文书时,多尔衮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王爷,如今太祖的陵墓亟待修缮,户部给出的预算是五十万两白银,因王爷一直强调要缩减开支,这么大的银两,臣不敢擅自做主,特来向王爷请示。”刚林小心翼翼地说道。 多尔衮闭着眼睛沉思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太祖的陵墓如今还十分完好,本王以为,短期还没有修缮的必要,此事暂时搁置罢。” 刚林连忙答应了下来。 随即多尔衮便将批阅完的文书递给了刚林,刚林连忙双手接过。 不过刚林却没有马上离去,他站在那里,脸色有些犹豫。 多尔衮也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着一旁的刚林,有些疑惑地问道:“刚大人还有别的事?” 刚林还是有些犹豫。 “刚大人,本王面前,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多尔衮很温和地说道。 刚林是多尔衮的心腹,多尔衮对他很了解,能让刚林为难的事情,并不多。 “嗯……”迟疑了一下之后,刚林终于还是说出了他想说的话语,“启禀王爷,范先生新近娶的如夫人,被豫亲王福晋请入王府中,已有十余日之久。” 多尔衮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非常难看。 顿了一顿后,多尔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这才望向刚林,温言说道:“多谢刚大人将此事说与本王得知,此事本王自会处理,请刚大人放心。” 片刻之后,刚林离去,多尔衮沉着脸唤来门外一名侍卫,“马上把多铎给本王叫来,另外把范先生也请过来。”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殚思竭虑范文程 小半个时辰后,乘轿子的范文程率先来到睿亲王王府,随后多铎也匆匆赶了过来。 看到面色不善的多尔衮,以及侍立屋中的范文程,多铎不禁楞了一下。 “多铎,”多尔衮脸色阴沉地盯着这位一贯嚣张跋扈的豫亲王,语气寒冷的像是十二月的冰雪,“马上跟范先生道歉。” 感受着多尔衮身上强烈的杀气,瞥了范文程一眼,多铎眼中凶光闪现,迟疑了一下后,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去,双手抱拳,微微弯腰,给范文程行了个礼,“范先生,小王多有得罪。” “哎呀,豫亲王折煞下官了。”范文程忙不迭地伸手相扶,“下官怎担当得起。” 多铎就势缩手退回,站立一旁,脸色有些不满。 “还有,马上把范夫人送回去!”多尔衮目光锐利如刀,盯着多铎继续说道。 想起那女子如花似玉的容颜,多铎不禁有些恋恋不舍,于是他再度迟疑了一下。 “呵呵,拙荆一向跟豫亲王福晋交好,在王府中多待几日,也是不妨事的。”范文程急忙谄媚地对多尔衮笑道,给多铎解着围。 多铎顿时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便没有做声。 “放肆!”多尔衮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勃然大怒地指着多铎说道,“马上放人!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日后若是本王再发现有此等现象,无论是谁,一律杀无赦!” “虽然你是本王的弟弟,但本王到时,也不会徇私!” 多铎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多铎是镶白旗的旗主,按照清廷贵族的观点来看,旗中的所有人口和牲畜,财产,都是属于他的。 所以他强抢范夫人入府,却也说得过去。 因为从多铎的逻辑上来讲,范文程属于他的奴才,连命都是他的,抢他的女人怎么了? 但多尔衮是摄政王,他的权威不容侵犯,眼看自己的二哥被气成这样,多铎一时也不敢再强横下去。 “好,小弟这边回去放人。”多铎低头说道。 “那还不快滚?”多尔衮大声咆哮道。 多铎轻哼一声,脸色通红,在多尔衮的熊熊怒火中,狼狈离去。 草房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扑通一声,范文程便跪倒在多尔衮,一脸的感激涕零状,“摄政王待下官如此恩重,下官便是万死,亦难以报答一二。” 多尔衮急忙上前,将范文程缓缓扶起,微笑说道:“范先生快快请起,舍弟一向胡闹,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范先生万勿介怀。” “无妨,无妨,那个贱人,下官也早就想休了她了。”范文程如同一只哈巴狗般,感激涕零地在多尔衮面前拼命摇着尾巴,“若是豫亲王喜欢,下官回去便休了那个贱人。” “不可如此。”多尔衮摇了摇头,道:“此乃范先生的家事,小王却也无权置喙。” 范文程轻哼一声,似是因这名‘贱人’而影响了自己和多铎之间的‘关系’,对其非常不满。 多尔衮皱眉示意范文程落座。 “范先生一向主管情报,敢问大明那边,最近可有何动向?”多尔衮问道。 “据下官收到的消息显示,虽然明廷与我朝签订了和约,暂时缓了一口气,但其内部的流贼反叛却是愈演愈烈,其中李自成,张献忠两人尤为凶悍,在明廷内部四处烧杀劫掠,攻破府县无数,令明皇崇祯十分头疼。” “只可惜我大清如今与明廷已有和约在手,不便攻明,如此大好良机,只能白白错过,委实可惜。”范文程叹息着摇了摇头,为值此良机却不能趁机下手分一杯羹,而深深遗憾。 “哦,崇祯不是有赵无忌么?为什么没有命他去剿匪?”多尔衮含笑问道,“莫非,那个皇帝还在猜忌他?” “王爷说的没错,所谓功高震主,辽东之战后,崇祯对赵无忌反而更加猜忌,立下大功后,只封了他一个空头侯爷,别的什么赏赐都没有,此番剿匪,下官想来,也是崇祯不打算让赵无忌功勋太多,尾大不掉,是以才迟迟没有调遣此人剿匪。”范文程摇着羽毛扇说道。 “不过崇祯小儿刚愎自用,出此昏招,是大明的悲剧,却是我大清之幸,而我大清更有睿亲王卧薪尝胆,发愤图强,早已在百姓心中传为佳话,可见天命犹自在我,明廷覆灭之日,亦是不远矣。”羽扇轻摇,范文程脸色谄媚。 虽然三番两次败于赵无忌之手,但范文程对于自己投靠的清廷,依旧很有信心。 大明已经腐烂到了根子上,赵无忌虽然悍勇,但他身后却有无数个猪队友对其牵制,又有流贼作乱,凭他一人之力,想要重振大明,难比登天。 多尔衮点了点头,却也叹了一口气。 “大明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十倍于我大清,其与我朝签订合约,乃是实力衰弱之时的不得已行为,小王只担心,若是那明皇崇祯,突然看明事态,启用赵无忌去平定流贼,以赵无忌之凶恶,李自成,张献忠二人必败无疑。” “一旦被大明缓过气来,休养生息,待到其实力重新强大之际,撕毁盟约,悍然来攻我大清,那又如何是好?”多尔衮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知范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哈哈哈哈,”范文程当即一阵轻笑,摇了摇羽毛扇,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摄政王勿忧,明皇崇祯对赵无忌猜忌已久,对其偏见早已根深蒂固,难以更改,非到最后生死关头,崇祯是不会想到去启用他的。” “但是凡事总要做好万全准备。”多尔衮看了一眼范文程,低声说道。 范文程微微倾身,脸上露出一抹奸笑,“王爷放心,崇祯此人,最是刚愎自用,下官早已定下双管齐下之计,定然能蛊惑住那昏庸帝王,让他将赵无忌紧紧钉在岭南,动弹不得。” “哦,”多尔衮听了,眼前顿时便是一亮,当即也是微微侧身,望向范文程,脸上露出期盼之色,“还请范先生为小王解惑。” “哈哈,此事甚易,”范文程得意地笑了笑,又摸了摸自己的几缕鼠须,这才开口道:“臣花费重金买通的汉奸,咳咳,内应陈洪范,如今已深得昏君崇祯信任。” 饶是范文程皮厚心黑,待他说到‘汉奸’两字时,依旧有些微微脸红。 “如今明廷之中,满朝文武,大都是碌碌无能之辈,争权夺利之事,人人奋勇争先;吃苦实干之举,却是皆都推脱不迭。” “是以在明廷之中,良臣忠臣反而会受到种种排挤和迫害,而赵无忌此人一向喜欢沽名钓誉,让利于民,此举虽然让他获得了那些泥腿子的民心,却使得大明的士绅阶层,对其非常不满,此外,据下官所知,明廷国丈周奎对赵无忌也是怀恨在心。” 多尔衮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范先生既如此说,想来毁谤赵无忌却也并不难。” 范文程又是一阵奸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明气数已尽,崇祯身边尽是奸臣,日夜毁谤之下,他想要启用赵无忌,那是难上加难。” “此外,下官在‘盛京日报’上,也命人对赵无忌多加吹嘘,通过种种事迹,夸赞其勇武、仁慈、爱民、廉洁等等难得品质,而今每日经种种渠道输入到大明的报纸,已有四五千份之多。”范文程的脸色既阴险又得意。 多尔衮亦是面露喜色,将身躯重新靠在了宽大的椅背里,放松下来,“哈哈,好一招捧杀之计,范先生这双管齐下,当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妙计,有范先生殚精竭虑,为我大清苦心谋划,明国必败无疑。” 范文程却是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崇祯虽无意启用赵无忌,赵无忌却屡次主动出击,多次在关键时刻,坏我大清的好事,无论在济南,还是锦州,此人皆都是在没有得到崇祯的命令下,独立进军,与我军交战,逆转局势。” 听范文程这么说,多尔衮亦是深有同感,“范先生此言极是,赵无忌此人,常常不遵号令,妄自行动,这一点还当真让人头疼。” “请王爷放心,下官定会竭尽全力,出动在大明的所有内应,不顾一切代价,在崇祯面前诋毁此人,务必让此人无法得到重用,此外,我军在济南以及锦州的失败,下官这几日苦思之下,倒也有所心得。”范文程轻摇羽毛扇,阴阴地说道。 “哦?还请范先生解惑。”多尔衮问道。 “下官以为,这两场大战之中,我方失败的原因便在于动作过慢,在山东便是如此,在辽东亦是如此,若我军能赶在赵无忌率军杀来之前,便一举奠定胜局,那赵无忌便是率军赶到,那也只能无可奈何。” “是以下官以为,我大清日后若再是对明国用兵,速度一定要快,要赶在明国上下都未反应过来之时,将生米煮成熟饭。” 多尔衮听了,缓缓点头,思忖片刻方道:“先生所言,乃是真知灼见,小王受教了。” 两人正叙话间,突然有一名士卒匆匆而来,跪地禀报道:“启禀王爷,恭顺王派人来报,仿制燧发枪之事,已有进展,现已造出两支样枪。”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仿制火枪孔有德 “好!”多尔衮听了士卒的禀报,顿时脸上便露出了激动之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本王这便前去恭顺王处!” 花费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路急行的多尔衮,带着范文程来到了盛京城外新近修建的火器局。 盛京城内原本的火器局在上次刘文秀偷袭盛京城的时候,被黑旗军以炸药摧毁了大半,里面的匠人也是死伤惨重,而这盛京城外的火器局,却是多尔衮花费重金和人力,重新建造而成,火器局的一切事务,都由大明叛将,恭顺王孔有德全权掌管。 对于燧发火枪,赵无忌一直都有最严格的规定,所有火枪手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做的最后一件事,永远都是破坏手中的火枪,不让其落到敌军手里,免得被敌人仿制了去。 是以虽然和赵无忌交战多次,但由于一直都在打败仗,再加上明军对火枪的破坏,清兵一直没能缴获到一直完好的火枪,几番战役下来,清兵也只获得了一些残破的枪支零件,完全于事无补。 而在辽东之战中,终于有个清兵幸运地在战场上拾到了一支较为完整的三眼燧发枪,并将其献给了多尔衮,多尔衮当即如获至宝,随即将这支破枪,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孔有德,希望孔有德能率人将其仿制出来。 而孔有德也是不负多尔衮所望,花费了几个月时间后,带领着手下工匠日夜钻研,重赏之下,还真让他给仿制出来两支火枪。 是以孔有德便急忙向多尔衮禀报、邀功。 他可是知道火枪在这位摄政王心中的重要地位。 火器局外,戒备森严。 此地从外面看,便俨然是一座小小城池,当初孔有德驱使着数万奴隶,不惜工本地将火器局的外墙建造的坚固无比,此外城池中亦有一千精锐清兵,日夜把守不休,除非有多尔衮或是孔有德两人的命令,否则便是代善,多铎这样位高权重的满清贵族,也无法擅自入内。 这显然是吸取了原火器局被黑旗军偷袭毁灭的教训。 得知多尔衮前来,孔有德早已带人在城池大门迎接。 兴致勃勃的多尔衮当即被孔有德迎入了火器局之中,几人很快便来到一处校场上。 几名士卒戒备森严地把守在一张桌案周围,在桌子上,摆放着两把乌黑铮亮的三眼燧发枪。 多尔衮见到三眼燧发枪,顿时便是眼前一亮,孔有德会意,急忙殷勤上前,从桌上取了一把枪,恭恭敬敬递到了多尔衮手中。 双手持着手中长枪,手指在冰凉的枪膛上划过,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多尔衮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连番败给赵无忌之后,多尔衮痛定思痛,也是下了狠心,决定全面效仿赵无忌,改变满清军队的作战方式。 多尔衮也准备大力发展火器。 辽东战场上,明军火枪手的强大威力给多尔衮以极其深刻的印象,一个优秀的火枪手,甚至可以同时对付七八名最精锐的满清弓箭手,其依仗的,便是手中的枪支。 多尔衮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火枪,久久没有说话。 仅从外观上看,这支枪几乎与黑旗军使用的三眼燧发枪一模一样,也有三个枪管,采用燧石发火机构,尺寸大小也与黑旗军使用的枪支一致。 良久,多尔衮方才抬起头来,将火枪递给了孔有德,“恭顺王,试试此枪的威力罢。” 孔有德急忙接过火枪,随即他便前行几步站定,在他前方七十步处,有一个木质靶子。 孔有德端起火枪,屏气息声,双手稳稳不动,瞄准前方的靶子,靶子上面画着一个人形半身像。 呯的一声响起,孔有德扣动了扳机,火光闪过后,不远处的靶子上面,顿时便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弹孔,他击中了人像的左肩。 孔有德毫不迟疑地连续扣动扳机,很快又射出了两枪,只是因射速过快,后面的两枪都有些失准,虽然都打在了靶子上面,却没有击中上面的人像。 很快便有一名清兵士卒匆匆上前,将靶子取了来,带到多尔衮面前。 虽然距离有七十步之远,但铅子依旧击穿了这块约一指厚的木板。 看着被击穿的箭靶,多尔衮脸上露出激动之色。 清兵与黑旗军交战多次,最为忌惮和惧怕的,便是黑旗军的火器,尤其是黑旗军的三眼燧发枪,射程远,威力大,一直都让勇猛的清兵士卒,心悸不已。 更有一些汉军士卒,乃至部分清兵,一旦看到战场上出现了身披铁甲,手持三眼燧发枪的黑旗军士卒,军心马上就崩溃下来,甚至不战而逃,不敢和敌军交手。 因为对方枪支的射程实在太远,寻常弓箭的攻击距离在七十步,黑旗军的三眼燧发枪却可以在一百步的距离上,依旧拥有强大的破坏力和贯穿力。 并且燧发枪射击速度很快,双方同时冲锋的时候,清兵经常是还没能射出一箭,就已经遭到了敌方的三轮枪击,再加上黑旗军火枪手的枪法很准,基本上,数量相同的双方交战,清兵都是一个惨败的下场。 所以多尔衮才对孔有德能仿制出三眼燧发枪,而如此激动和兴奋。 手中的燧发枪,虽然射程近了点,威力也弱了点,但起码已经证明,明清两方在火器上,已经没有太大的差距,像以往那种清兵被火枪单方面屠杀的情景,今后将不会再出现。 更何况,这两支枪只是第一批仿制品,可以想象,在满清工匠的继续钻研下,清军迟早也能装备上不次于黑旗军将士使用的那种燧发枪。 “恭顺王今日立下大功,小王该如何赏赐你?”多尔衮从孔有德手中取过燧发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末将不过做了些分内之事,岂敢要王爷赏赐。”孔有德垂下头,模样恭谨,“若不是王爷大力支持末将,人力财力皆是充足供给,末将也不能这么快,就将火枪仿制出来。” “不,我大清向来是有功必赏,如此大功,本王又怎会吝惜赏赐?”多尔衮的目光依旧落在燧发枪上。 “嗯,如今我朝正是励精图强之际,金银却是不多,这样罢,暂且赏恭顺王白银五万两,日后待孤取了大明,定然还会重重有赏!”多尔衮终于抬起头来,毫不迟疑地说道。 孔有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末将谢王爷厚赏!” 多尔衮仰天就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得极为欢畅。 赵无忌,你倚为利器的三眼燧发枪,如今孤也有了! 听着多尔衮欢畅的笑声,不知为何,孔有德突然想起了他的前任上司,对他还算不薄的前登莱巡抚,孙元化。 这位大明难得的技术官僚,用在研制火器上的功夫,却比他花在官场上的功夫都多,当初在登州,孙元化也曾带人研制出种种非常先进的火枪和火炮,但是这些研制,不但没有为孙元化带来任何的赏赐,便是他们的生产制造,也遇上了极大的阻力。 那些古板守旧且又庸碌无能明廷武库官员们,对这些新式武器,几乎都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相比之下,他们更喜欢在那些早已老旧的兵器上安安稳稳地吃回扣,像老鼠一样偷工减料,损公肥私。 而那些研制火器的工匠们,在极低的待遇下,更是一个个活得跟叫花子一样,勉强只能混个温饱。 这腐朽的官员,以及那不公的环境,也是孔有德随后悍然造反的原因之一。 “对了,本王再赏银一万两,赏给那些造出火枪的工匠们,以资鼓励。”多尔衮说道,“这些钱一定要如数发放到位,不得有误,嗯,一律按照功绩发放,出力多的,便多发一些。” “末将代他们谢过王爷厚赏。”孔有德急忙说道,“末将一定严格遵照王爷号令行事。” 狂喜过后,慢慢地多尔衮也冷静了下来。 “恭顺王,这支火枪,虽然已经初具雏形,但本王想来,作为一种新式兵器,它的缺点也一定不少罢?”多尔衮手中牢牢握着火枪,一点也不舍得放下,似乎一旦放下,这支枪就会自己长了翅膀飞走似的。 “王爷明鉴,这支火枪确实还有一些缺点。” 孔有德拿起另外一支火枪,开始给多尔衮讲解起来。 “首先,是射程相比黑旗军的火枪,我军的火枪射击距离还是比较近,此外一点,此枪的弹丸威力也稍逊一筹。”孔有德说道。 “具体原因,据末将猜测,应是赵无忌手下工匠技艺更加优良,此外对方在火药上,也有其独得之秘。” “哦,”多尔衮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火枪沉默不语,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片刻之后,多尔衮终于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火枪,看着孔有德说道:“悬赏五万两银子,有谁能解决这两个问题的,这些银子就是他的了!” 孔有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他也没想到,多尔衮居然会对火枪的研制,如此重视。 “末将遵命!”孔有德抱拳说道。 多尔衮呵呵一笑,心情顿时大好。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欲要毁约睿亲王 再度端详了一眼手中这支宝贵的火枪,多尔衮心中突然一动。 “恭顺王,这火枪若是现在便开始制造,一个月之内,能造出多少支?”多尔衮问道。 孔有德脸上顿时便露出一丝惭色,“回王爷的话,末将惭愧,若是火器工坊全力以赴的话,像这样的火枪,一月最多只能造出三十支。” “啊?”多尔衮顿时便吓了一跳,“有这么慢?本王不是给你补充了五百工匠么?” “虽说如此,但这火枪制造,非常麻烦,”孔有德取过火枪,手指枪管说道:“王爷,这火枪最难制造处,一是枪管,二是这小小的燧发机构。” “这枪管,非要以生铁千锤百炼,将其打成熟铁,进而成为百炼钢之后,方能使用,否则便有炸膛之忧,此外这枪膛也需要人力细细钻研,在钢棍上以人力硬生生地钻出孔洞,十分的耗费人力; 并且这钻孔还需经验丰富之老师傅方能胜任,否则哪怕是稍有歪斜,这枪管可也就废了; 钻孔之后,还需再耗费人力,细细打磨枪膛内壁,将其打磨得平整光滑,才利于弹丸顺利飞出; 此外,这燧发机构,因其体积极小,里面机构也是十分的精巧,是以也是非手艺熟练的老工匠不能打造; 如此耗神费力,是以末将才会说,每月三十支枪,其实已是工坊上限。” 多尔衮顿时便陷入了沉默。 一个月三十支,一年才不到四百支枪,要建立一支四千人的火枪队,那岂不是至少要十年时间? 有这十年时间,只怕赵无忌早就带着他那群凶恶手下,杀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多尔衮看着手中火枪,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 “但孤感觉赵无忌的手下,生产火枪似是非常轻松。”多尔衮说道。 孔有德一时无言以对。 由于赵无忌对工坊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是以对于黑旗军的火器制造,清廷这边一直都没有得到足够详细的情报。 但有一点他们能确定,就是赵无忌手下的工坊,生产火枪的速度非常快。 多尔衮猜的没错,赵无忌手下的工坊,制作火枪确实非常快捷。 原因之一是因为赵无忌非常重视工匠的待遇和培养,这些年间,不但招募了大量的工匠,并且在超高的待遇下,也培养了更多的年轻优秀工匠出来。 原因其二,便是制作火枪中难度最大,费时也最多的枪管部分,赵无忌有很轻松的办法解决。 满清的技术落后,所谓百炼钢,那当真是工匠以人力,将钢铁烧红后一锤锤地锻打出来的,一块小小的百炼钢,起码需要两名手艺娴熟的匠人足足锻打一个月,方才能获得。 但赵无忌手下的工坊,打造百炼钢很简单,把铁块放到蒸汽机带动的锻铁机上面,以蒸汽的力量驱动巨大的铁锤,一般只需要半天时间,经过种种工序后,一大块结实而又有韧性的百炼钢便会新鲜出炉。 而在百炼钢枪管上钻孔,也是依靠蒸汽机驱动的车床来钻孔,一名老练的工匠,只需小半天时间,便可钻好一根枪管,速度相比满清这边的工坊,快了岂止百倍。 所以后世有句话,叫做‘知识就是力量’,对这句话,赵无忌深以为然。 “这枪支成本如何?”踌躇了片刻之后,多尔衮皱眉问道。 “这个下官曾做过测算,一支火枪的成本,约白银七十两上下。”范文程插话说道,“不过这火枪造的越多,成本便越低,再算上工匠手艺日益熟练的因素,下官以为,火枪成本降低到五十两银子,并非难事。” 研究火枪之事,范文程也有份参与,物资的调拨采购以及工匠的筹集,一直都是范文程在经手,所以对这种人力和物资、银钱方面的事情,范文程极为熟悉。 “五十两银子……,”多尔衮微微有些失神,喃喃自语道,“那本王若是要组建一支一万人的火枪队,岂不是要白银五十万两?” “本是如此,火枪原本就是极为昂贵之物,王爷,要知道便是那赵无忌,如此财大气粗,据下官所知,他手下火枪手的总数,也没有一万人。”范文程说道。 多尔衮听了,微微颔首,他的目光不断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多尔衮终于下定了决心。 “范先生,恭顺王。” “下官(末将)在!” “本王给你们拨款白银一百万两,专用于研制和生产火枪,具体如何去做,你二人自己拿主意,能造出多少火枪,全是看你二人的本事,本官绝不干涉。”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尽快造出实用化的火枪出来,并将其生产制造,早日装备给我大清勇士使用!” “银钱不是问题,人力也不是问题,与火枪有关的一应要求,本王都会答应你们!”多尔衮斩钉截铁地说道。 扑通一声,范文程和孔有德双双下跪,齐声说道:“属下遵命!” “平身罢。”多尔衮说道。 两人急忙又站起身来。 “与大明的和约,是本王这一生中,做过的最为屈辱之事,”多尔衮转过身去,背着双手,望着远方淡淡说道。 “是以本王一直都在卧薪尝胆,等待着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为大汗报仇,为那死在战场上的数万女真勇士报仇!” “将来,孤不但要建立火枪队,孤也要仿效赵无忌,建立一支枪骑兵队伍!” “能够击败火枪队的,唯有另一支火枪队!” “孤报仇的希望,便在这火枪之上,便在你二人身上,两位,切勿辜负了本王的一片厚望。” 范文程与孔有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大声说道:“属下愿为王爷效死!” 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多尔衮在火器局待了很长时间。 他详细地询问了试射火枪的清兵,对于这种新型火枪的感受和体验,并叮嘱孔有德,一定要将将士们对火枪的意见和建议,反馈给第一线的工匠们,让他们不断地加以改进。 随即多尔衮不顾自己的尊贵身份,亲自进入闷热嘈杂,充满了肮脏油污的生产工坊里,认真地了解制造火枪的每一个步骤,并时不时命人赏赐那些在他看来,工作认真或是技艺娴熟的工匠们。 多尔衮查看得非常细致,待到他终于走完了整个工坊,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火器局之外时,他的身上也沾满了工坊器械上的油污,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后,多尔衮抬起头来,却发现了漫天的星光闪烁。 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连午饭都没有吃,从中午开始,在火器局待到了深夜。 略一沉吟之后,多尔衮回过身来,对范文程和孔有德说道:“火枪干系委实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此事,便拜托两位了。” 范文程和孔有德急忙恭谨听令。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多尔衮这才带着范文程,离开火器局,骑马返回盛京城。 骑在颠簸的马背上,感受着扑面而来清冷的夜风,多尔衮疲倦之余,心中更多的,则是激动和兴奋。 大清和大明,迟早必有一战,燧发火枪在手,则让多尔衮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底气。 在他看来,赵无忌之所以能不断地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归根结底,便在于黑旗军的犀利火器。 而今,女真勇士们也即将拥有燧发枪这种利器,多尔衮坚信,在装备相同的情况下,能在战场上取得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勇士! 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多尔衮终于顺利回到府中,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那间简陋草屋门前时,却意外地发现,原本守卫在草屋前面的士卒,皆已消失不见。 稍稍地迟疑了一下,随即多尔衮低声吩咐左右侍卫:“本王乏了,想好好休息休息,你等众人,且先退下罢。” 听到侍卫们的脚步声音远去,多尔衮这才慢慢地向着那间草屋走去。 屋中有灯火闪烁,显然屋中有人。 多尔衮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草屋门前,伸手慢慢推开房门,似有似无的阵阵香气缭绕在多尔衮的身旁,稻草床上,一名华服的年轻女子望着多尔衮微微笑着,却正是庄妃布木布泰。 “没想到是太后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太后恕罪。”多尔衮躬身一礼。 布木布泰满面春风地站起身来,小跑上前,伸出玉手拍了多尔衮一下,随后便将身子倚在了他的怀中,“那些宫娥和侍卫,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如此见外?” 搂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多尔衮只觉得一身的疲惫,仿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亲热地卿卿我我了一番后,庄妃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从多尔衮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皱眉望着周遭的简朴环境,庄妃峨眉轻蹙。 “王爷,你这又是何必?卧薪尝胆,未免也有些太苦了。”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本王也是不得已,这内忧外患……,布木布泰你是不会明白的。” “王爷一定要注意休息,千万不要太劳累了,我们这孤儿寡母,如今可全靠王爷一人了。”看着多尔衮消瘦的脸庞,庄妃心疼地说道。 “放心,本王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忧。”多尔衮再度用力抱紧了庄妃,良久,两个身影方才再度分开。 “如今我朝已经和大明朝有了和约,我朝疆域相比以往,也已扩大了数十倍有余,王爷你又何必如此劳累?” 多尔衮转过身去,背对着庄妃,透过窗楹,望着外面夜空中皎洁的明月。 “布木布泰,你不明白,明人有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一份和约,其实也只能带来几年安稳,我朝和大明,迟早还会再有一战。” “在这一战之前,本王只能尽量提前做好种种准备,准备的越充分,到时取胜的把握就越大。”多尔衮淡淡说道。 一个温软的身子从背后慢慢地抱住了多尔衮,“王爷,奴家虽然没有见过那赵无忌,但从此人一贯的作为来看,此人应是个重情守诺之人,奴家实在想不出来此人会主动撕毁和约的理由。” 多尔衮身子微震,没有说话。 庄妃将眼前的心上人抱得更紧。 “明皇崇祯,观其以往的所为,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更何况明国人一向爱面子,自诩天朝上国,并不会轻易毁约,” 说到这里,庄妃微微仰头,看着多尔衮那有些消瘦的面孔。 “王爷,想要撕毁和约的,应该是你吧?”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长平公主朱媺娖 听到庄妃的话语,多尔衮的身子突然一僵,他的反应虽然轻微,但又如何瞒得住身边的庄妃。 “王爷,如今我大清已据有半个草原,又有朝鲜为藩属,疆域之大,比起太祖初创之时,已然扩大数倍。” 庄妃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多尔衮抱得更紧。 “人生一世,任你再千般繁华,万般贵重,到最后,依旧不过是一日三餐,衣衫数件,睡卧一床而已,百年之后,更是皆都化为一杯黄土。” “多尔衮,你又何必对开疆拓土如此耿耿于怀?待到福临长大成人,这太皇太后,妾身也不做了,你我二人琴瑟相和,从此不问世事,厮伴终老,不好么?” 感受到身后女子的款款情意,多尔衮的心中,一时也有些心神激荡。 多尔衮转过身去,同样紧紧地抱住了庄妃。 “布木布泰……” “王爷,答应奴家,不要再斗了,大清的疆域,已经足够辽阔。”庄妃柔声说道,“什么荣华富贵,金银珠宝,奴家都不想要,奴家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地陪在奴家身边。” 多尔衮咬紧牙关,只是紧紧地拥着庄妃,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 “人在庙堂之上,总是身不由己,布木布泰,很多事情,你不懂的。”多尔衮轻轻地推开了庄妃。 庄妃突然又用力扑进了多尔衮的怀中,张开双手,再度紧紧地抱住了他。 “答应我,多尔衮,不要再和大明斗了,也不要和赵无忌斗了,每次你出征,我都是心惊胆战,每次奴家都会去长安寺,为你祈福,答应我,多尔衮,不要再打下去了。”庄妃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已全是泪痕。 “布木布泰……” 深深地望着庄妃的美目,多尔衮的眼神,也慢慢地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好男儿志在天下,布木布泰,等着我,也许不用太久,待到大清一统江山之时,便是我多尔衮在朝堂上谢幕之日,到时,我自会抛下一切,与你双宿双飞。”想起将来一统天下的美好情景,多尔衮的眼睛也开始发亮。 “布木布泰,你先回吧,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顾庄妃哀怨的目光,多尔衮硬着心肠说道。 庄妃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上取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肩膀一耸一耸地,无声抽泣。 多尔衮硬着心肠,没有做声。 片刻之后。 “奴家先走了,请王爷一定要保重自己。”庄妃幽幽说道。 多尔衮嗯了一声,随即转身,再度坐回那张简陋的木床之上,开始翻阅起案几上的那些文书来。 庄妃慢步前行,很快便来到了房门前,正欲伸手推门之时。 “布木布泰……” “王爷?”眼圈红红的庄妃急忙转过身来,那破涕而笑的小女儿神态,让多尔衮也看得怔了一怔,“你改主意了?” 多尔衮摇了摇头。 “本王统一天下之际,便是本王退隐之时,布木布泰,到时候,你还愿意陪着我么?” 望着眼前王爷的俊秀面孔,庄妃缓慢但坚定地点了点头,“奴家愿和你双宿双飞,跟着你一辈子,无论……,无论你是何身份。” 多尔衮的眼圈突然也是一红。 他急忙低下头去,仿佛像是突然被迷了眼睛,伸手揉了揉眼圈。 “夜了,太后早些回去罢。” “好,王爷也请多多保重。”庄妃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新开始伏案批阅的多尔衮,这才恋恋不舍地推门而去。 房门关闭的动静传来,多尔衮翻阅文书的动作也慢慢停滞了下来,怔了怔后,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房门处。 佳人早已渺无踪影,只在草房中留下阵阵似有似无的香气,证明她刚才, 曾经来过。 半年之后,粤地。 一列长长的队伍慢慢地蠕动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道路很宽,但这列队伍的人数实在太多,几乎将整个道路全部都给占据了。 鲜明的甲胄,锋利的长枪,身躯雄壮的兵士,高高扬起的旗帜以及他们身上的打扮,都显示出这是一支禁军,来自京师的皇家禁军。 曹勇与罗英两人神态恭谨地骑着马,跟在一名同样骑马的武将身后,两人都是广东军将,奉了巡抚沈犹龙之命,前来护送这支来自京师的钦差队伍。 “陈大人,再走几里地,便是广西地界,那里的水泥路已经修好了,可以直达钦州城,水泥路平坦整齐,非常好走,到时两位大人就再也不用遭受那种颠簸之苦了。”岁数稍长的曹勇,脸色有些谄媚,对稍稍领先自己半个马头的朝中钦差,兵部侍郎陈洪范说道。 嗯,陈洪范这奸臣又升官了。 “哈哈,如此最好,不过呢,其实本官也是戎马半生,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这种行军之苦,外人看来虽然艰难困苦,但本官早已习惯,算不得什么; 只是本官虽然无所谓,但曹公公却是宫里的贵人,陪着咱们这些大头兵赶路,也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陈洪范很是爽朗地笑道,看上去十分的具有亲和力。 “陈大人贵为兵部侍郎,操心国事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岭南,末将也是钦佩的紧呢。”曹勇不动声色地奉上一记马屁。 陈洪范又是哈哈一笑,没有做声。 “大人快看,前面不远处便是广西地界,且看正有一彪军马,在前方迎接两位钦差呢。”视力甚好的罗英抢先说道,“看那旗帜,似是镇南侯亲自前来。” 陈洪范故作豪迈之状,再度哈哈大笑,“即将得见我大明军神,陈某也是期盼的紧,哦,对了,既如此,本官这就将侯爷前来迎接的消息,前去告知曹公公。” “末将愿代劳。”罗英说道。 陈洪范动作甚快,话音未落,他早已拨马掉头,去的远了。 “哈哈,本官自去,却是无需劳烦罗将军了。” 长长队列的中部,一辆异常宽大的黑色轿子,格外引人注目。 大太监曹化淳跪坐在轿子中,他的面前,是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宦官。 但此刻大太监曹公公对那个小宦官的态度,却是格外的恭谨,神色中也隐藏着一丝敬畏之意。 “公主,马上就要到广西了,我等的目的地,也即将到达。”曹化淳说道,“据向导所言,就在前边,有一条水泥马路能直通钦州,到时公主就可以乘坐那辆皇上赐给您的豪华马车,不用跟老奴挤在这顶小破轿子中了。” 打扮成小宦官的长平公主朱媺娖轻笑了笑,脸色有些红,微微地低下了头。 望着面前的这名看似柔弱,其实性子十分坚韧的小公主,曹化淳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此次曹化淳和陈洪范两人,乃是受了崇祯皇帝的命令,前来岭南宣旨,并顺便替皇上来此观瞻一件据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崇祯皇帝没说,曹化淳也没问。 却没想到,两人出发之后,直走到了河北地界,曹化淳才突然发现自己的侍从中,多了一个小宦官,仔细辨认之下,曹化淳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这小宦官,便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长平公主女扮男装而来。 曹化淳当场就被吓个半死。 随后曹化淳一边急忙命队伍暂停前进,一面派人火速回京送信,向崇祯皇帝禀报此事,同时曹化淳又把长平公主出京的事情给压了下去,唯恐消息泄露,会有歹人意图对公主不轨。 随后的一天里,任曹化淳说得口干舌燥,但怯生生的长平公主却是心志十分坚定,无论曹公公怎么说,也不肯回去。 两日之后,崇祯给曹化淳派来三千禁军,沿途护送他和陈洪范两人前去岭南,然而崇祯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却并未提起长平公主一事,于是领悟了圣意的曹化淳,也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陪着长平公主一路南下,最终来到了这岭南之地。 同时崇祯也将他那辆豪华马车给送了过来,名义上是给曹化淳使用,但崇祯的心意,曹化淳心知肚明。 那马车是给皇帝的爱女,长平公主朱媺娖用的。 从京师到岭南,连绵数千里,这一路行来,众人所走的沿途官道大多都残破不堪,道路坎坷,非崎岖难行,是以这马车使用的时候并不多,曹化淳和朱媺娖两人,一直都待在这顶宽大的巨轿里。 “还是水泥路好啊,在青州,在南京,坐马车走水泥路,既舒服又快速。”长平公主朱媺娖微笑说道。 曹化淳对此也是一样的感受,“公主所言极是,这水泥路,真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就是短了点,少了点,不过,镇南侯如今正在主持修建广西至南京的水泥道路,待到道路修好之后,从南到北,不但路途舒适许多,速度上也能快上几倍,到时定可为我大明子民带来无数方便。。” “镇南侯真乃我朝栋梁。”朱媺娖赞了一句,她瞥了曹化淳一样,嘴角微微上勾,“只可惜,我大明只有一个镇南侯。”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拿下奸臣 天家女儿,虽然久在宫中,不与外界接触,但朱媺娖一向聪慧过人,她在政治上的格局和眼光,也是远远超出常人。 “此举利国利民,镇南侯善莫大焉,不过,”朱媺娖牙疼似的深吸一口气,“这么大的一个工程,也就镇南侯敢挑这个担子”。 “谁说不是呢,”曹化淳难得的一拍大腿,感慨了起来,“修路绵绵数千里,耗费银钱人力,不可胜数,此事也只有镇南侯有此大才,能当此大任,一旦修筑成功,则确如公主所言,于国于民,皆是善莫大焉。” “此番大修路运动,从南京起,至钦州止,本宫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这修路的民夫百姓,怕不有五六十万人之众。”朱媺娖说道。 长平公主朱媺娖,今年一十有六,深受崇祯皇帝宠爱,聪慧非常,此次她私下出宫,最终却能得到崇祯皇帝的默认,而没有被追究,想不明白其中关节的曹化淳,对这位年轻的公主,更是丝毫不敢轻视。 自古以来,宫中便是阴谋家盛行的场所,种种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更是屡见不鲜,能在宫中生存下来的,哪位都不是易与之辈。 “公主说的是,老奴一路观察下来,这镇南侯,却是采用分段施工之法,将好长一段道路,却是分成了无数小段,由民夫在两端同时施工,这样一来,便可大大加快修筑的速度。”曹化淳摸着下巴,所有所思地说道。 “听闻镇南侯当初曾夸下海口,要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将这项浩大工程修完,当初老奴还颇不以为然,但如今看来,采用这种分段施工法之后,这条长路果然能如期完工。” 朱媺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笑容有些神秘。 “曹公公,对于我朝的这位镇南侯,切切不可以常理论之,他想做到的事情,就没有不成的,如此英雄人物,却也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女子,争先恐后地嫁给他。”朱媺娖又笑了笑,“包括本宫的那位怡姐姐。” 曹化淳心中突然一动,便想起了崇祯交付给自己的那两份旨意来,他慢慢抬起头来,却看见对面的小宦官,脸色如常,依旧是一无所觉的样子。 这两份旨意,均与长平公主有关。 不过以长平公主的聪慧,曹化淳猜测,旨意的内容,这位公主怕是早已知道了。 朱媺娖面无表情地透过一旁窗帘的缝隙,望着远处的山景,俏生生的小女子坐在那里,不知为何,曹化淳却想起了出塞和亲的王昭君。 天家的女儿,虽然高贵无比,却也自有天家的烦恼。 想到此处,对于面前的美丽少女,曹化淳突然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同情。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 “对这位镇南侯,本宫也是仰慕的紧呢,呵呵。”长平公主捂着嘴,轻轻笑了两声,小巧可爱的鼻翼以及脸上的笑颜,显得既俏皮,又活泼。 给人一种天真可爱的感觉。 曹化淳笑而不语,心中泛起波浪。 只觉人生艰难。 他此次带来了两份旨意,内容迥然不同。 按照崇祯的吩咐,在宣旨之前,他尚需和赵无忌沟通一番,最终根据沟通的结果,来决定到底拿出哪一份旨意出来。 面前的这位俏丽公主,虽然口口声声说只是想出来游山玩水,想欣赏一下大明的锦绣社稷,但曹化淳本能地感觉,长平公主此行目的,定是与那赵无忌有关。 老朱家自朱元璋起,一向是非常的壮烈,仅仅从将国都定在京师来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朱家的历代子孙,都有一种宁折不弯的血性在身。 想起不久之后,公主可能会与镇南侯的正牌夫人叶婉儿见面,曹化淳便感觉自己一阵阵的头疼。 曹化淳突然眯起眼睛,轿子里有寒光闪烁。 定了定神后,曹化淳发现面前的小宦官,不知何时,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 像是在把玩一件寻常的玩具一般。 匕首锋利无比,闪烁着阵阵寒光,刀柄上镶嵌着名贵的玳瑁和珍珠,刀身不大,但致人死命却是已然足够。 似是注意到了曹化淳惊讶的表情,朱媺娖展颜笑了笑,随意地把玩着手中匕首,道:“如今世道颇不太平,本宫随身带把刀,也是出于自保之意,曹公公莫要惊慌。” 曹化淳点了点头,言不由衷地说道:“公主真乃女中豪杰,老奴佩服。” 将匕首放入刀鞘,塞入怀中,不知为何,朱媺娖幽幽说道:“此刀名曰‘鱼肠’,虽然不是那柄上古利器,却也是把难得的好刀,据高公公说,此刀出必见血,空回不祥。” “哦?是高起潜给公主的?他可真是胆大妄为!”曹化淳气得嘴都快歪了,“居然献给公主这种不祥之物!” 朱媺娖捂着嘴,再度轻笑两声,故意可怜巴巴地说道,“曹公公,高公公对我一向很好的,你可千万不要在父皇面前,说他的坏话。” 曹化淳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窗口处。 曹化淳伸手掀开了窗帘。 很快,陈洪范爽朗的笑声就在轿子外面响起,“好叫曹公公得知,镇南侯已亲自率军,前来迎接我等,就在前方不远处。” 曹化淳探头出去,看向一旁骑着战马的陈洪范,点了点头,“哦,杂家晓得了。” 陈洪范拨马靠近轿子,左右旁观无人,便望着轿里的长平公主,低声说道:“赵无忌此人一向嚣张跋扈,贪财好色,公主稍后可千万要小心了,莫要被他看见。” 朱媺娖清冷的声音从轿子里面传了出来,“多谢陈大人的关心,本宫心领了,镇南侯既然在前面等候,两位大人尽可自便,处理公务,无需顾及本宫。” “下官谨遵公主号令。”陈洪范应了一声后,又对曹化淳点了点头,这才拨马离去。 “曹公公也准备一下吧,那赵无忌,已经在前方候着了。”朱媺娖说道。 “老奴省得,公主放心。”曹化淳亦是答应了一声,随即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 小半个时辰之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踏上了广西的土地。 脚踏之处,平直整洁,让那些走惯了烂路的步卒们,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镇南侯赵无忌带着一众属下,脸色恭谨地正在道边相候。 陈洪范哈哈大笑着跳下马去,与从轿子中缓缓走出的曹化淳一道,迎向不远处的,大明最年轻侯爵。 赵无忌的身后,亦是有一千黑旗军铁骑,手持长枪,肃然立在长长水泥道路的两旁,锋利刺刀密密麻麻,如笔直的树林般,拱卫着众人。 “哈哈哈哈,镇南侯久违了,没想到杂家与侯爷,竟又见面了。”曹化淳满面春风地走上前去,握着赵无忌的手,看上去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 赵无忌亦是满面含笑,拍了拍曹化淳的手,道:“曹公公一路辛苦了。” 曹化淳哈哈笑着与赵无忌寒暄了几句,这才微微转身,陈洪范会意,当即快步上前,拱手抱拳,含笑对赵无忌说道:“本官兵部侍郎陈洪范,镇南侯,久仰大名。” 赵无忌看了陈洪范一眼,也是点头笑了笑,“陈将军的大名,本官亦是如雷贯耳。” 他没有称呼陈大人,而是称呼陈将军,这让陈洪范脸上的笑容,滞了一滞,心中也觉得一阵别扭,但他毕竟是老于世故之人,当即仰天打个哈哈,也就掩饰过去了。 寒暄几句后,赵无忌伸手向道路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钦差远道而来,想必是十分辛苦,且去帐篷中稍息片刻,再行出发不迟。” 曹化淳含笑点头,于是便在赵无忌的陪同下,向着道路旁边一处巨大的帐篷走了过去。 陈洪范紧紧跟在两人身后,当他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也跟在自己后面不远处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那位公主殿下,为何也跟了过来……。 帐篷里十分宽大,桌椅案几应有尽有,里面的布置和设施,简单朴实。 赵无忌含笑请曹化淳坐了上首,自己则在下首坐了,却并没有招呼陈洪范。 就拿陈洪范当空气一般,视而不见。 一名年轻俊秀的小宦官也跟了进来,在曹化淳略带讶异的目光中,走到他的身后站定,侍立在旁。 陈洪范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脸色十分难看。 曹化淳却是注意到了陈洪范的窘态,当即含笑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道:“陈大人请入座。” 陈洪范正待上前,却听到赵无忌冷哼了一声,“来人,把这奸贼给本官拿下!” 顿时,几名黑旗军士卒手持锋利陌刀上前,逼住陈洪范,先是卸下他的腰刀,随即便用粗大绳索将他牢牢地捆缚了起来。 “赵,赵无忌,你想做什么!本官乃是钦差,你这是要图谋造反么?”陈洪范又惊又怒地说道。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证据确凿 曹化淳也没想到赵无忌会突然翻脸,看着那几名杀气腾腾的士卒,以及满脸寒霜的赵无忌,曹化淳颤声道:“侯爷,这,这莫不是有些误会?” 对于赵无忌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的风格,虽然与其关系一向不错,但曹化淳心中也是畏惧三分。 “曹公公请放心,本官今日只诛奸臣叛贼陈洪范,此贼吃里扒外,不但为皇太极通风报信,并且更在暗中破坏我大明的兵器制造,在他的默许和怂恿下,兵部武库督造出了大量不合格的武器兵刃,这些劣质兵器直接导致了松锦之战我方十五万大军的败亡!”赵无忌一脸厌恶之色地看着陈洪范。 “姓赵的,你血口喷人!”陈洪范不断挣扎着,怒视赵无忌,“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制造劣质武器的乃是本官下属,兵部主事熊守俊,与本官何干?” “哦,此事杂家却也知晓一二,杂家记得,此事当时令皇上也是十分震怒,严促刑部侦破此案,此案早已结案,罪魁祸首确是兵部主事熊守俊,侯爷是不是误会了罢?”一旁的曹化淳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敢问曹公公,熊守俊可有供词?”赵无忌问道。 “嗯,这个杂家记得是没有,因为此人得知这批劣质兵器直接导致了松锦之败后,便畏罪自杀了,是以刑部也未能拿到此人证词。”说到这里,曹化淳也觉得此事似是有哪里不对。 “曹公公有所不知,熊守俊确实是导致松锦之败的直接凶手之一,但他的背后,则正是陈洪范的有意纵容与指使!”赵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是以,此贼才是松锦之败的最大黑手!” “赵无忌,本官清清白白,你为何要污蔑本官!”陈洪范当即愤怒地咆哮了一声。 就在这时,陈洪范身后一名士卒猛地一脚,便踹在他的小腿处,陈洪范只觉一阵吃痛,禁不住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赵无忌坐在厚重的太师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冷冷地看着还在不断挣扎的兵部侍郎。 “污蔑?本官自然是有证据在手。” “松锦之战,洪大人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这其中,你送往前线的种种假冒伪劣兵器,可是帮了皇太极不少忙啊,想必,你也得到了很为丰厚的回报罢?”赵无忌端起茶盏,看了陈洪范一眼。 “你,你放屁!那些都是本官手下的官吏作祟,跟本官又有什么关系?此事朝廷早有定论,也轮不到你镇南侯横插一手!”陈洪范色厉内荏地说道。 曹化淳目瞪口呆地坐在一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站在他身后的俊秀小太监,却是偷偷地瞥了一眼跪地不起的陈洪范,眼中有一丝寒芒闪现。 赵无忌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望向外面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十五万大明好儿郎的性命,永远地留在了辽东冰冷的土地上,数万斤的粮草物资,也被敌军抢夺,烧毁,而牺牲了这一切换来的代价,不过是两万两银子而已。” 猛地转身,赵无忌的眼神中透出无穷的杀意,紧盯陈洪范,“陈大人,为了买通你,让你做这种丧良心的事,范永斗给了你两万两银子,对吧?” 陈洪范顿时便是一怔,他的脸色有些慌乱,却依旧嘴硬道:“什么范永斗?本官不认识他。” 赵无忌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走了两步,来到帐篷的另一侧,有一面巨大的黑色布帘子挡在那里,他伸出手去,猛地用力,将布帘扯下! 一阵倒吸冷气声,在帐篷中突然出现! 黑色布帘的后面,摆着一张巨大的松木案几。 案几之上,摆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黑色牌位,最前面也是最大的几个牌位上面,赫然便写着洪承畴,曹化淳,丘民仰,王廷臣等人的名字! 三根清香,在香炉中静静燃烧,青烟慢慢升起,向上空缭绕了过去。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牌位和香炉前面,放着的两个盘子! 其中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一颗呲牙咧嘴的头颅! 见到这颗头颅,陈洪范突然就像瘪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瘫了下去。 曹化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惧怕又有些厌恶地指着那颗头颅道:“侯爷,这是……” “这是山西商人范永斗的头颅。”赵无忌淡淡说道,“此人奉了皇太极军师范文程的命令,专门从事在我大明境内刺探情报,收买奸细,造谣破坏等任务。” 说罢,赵无忌便转身望向瘫成一团烂泥般的陈洪范,“怎么样?陈大人,要不要看看范永斗的供词啊?” “这位范先生,表面上慷慨大方,实际他可小气得紧呢?他可是把送给你的每一笔银子,都一笔笔地记在了他的账本上。”赵无忌随手将案几上的一本小册子拿起,啪的一声,扔到了陈洪范面前。 “真是物美价廉呢,十五万人的性命,居然只卖了两万两银子,陈大人,这买卖做得,您不觉得太亏了点,也太丧良心了点么?”赵无忌冷冷地盯着陈洪范,讥讽说道。 “这,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是你用来污蔑本官的,本官对此一律不承认!”陈洪范强打精神,犹自在做最后的抵抗。 “一面之词?”赵无忌冷笑着望了陈洪范一眼,“陈大人,说实话,对你的家底,本官恐怕比你都清楚。” 随手从旁边案几上厚厚的一摞文书中取了一册,赵无忌站起身来,将其递给了曹化淳。 “自从洪大人兵败松锦以来,本官一直都在留意着这贼子,这一年来,本官派遣手下,收集了大量有关此贼里通外敌,吃里扒外的种种证据,堪称是罄竹难书,本官原打算前些日子便上奏天子,弹劾此人,却没想到皇上也早已知晓此贼奸谋,居然就把此贼送到了本官面前。” “曹公公请看,这一摞文书,皆是此贼的罪证罪状,里面每一条,都有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此外,陈洪范的所有家产,包括他家中仆人代持的田产土地,本官这里皆有一笔细账,完全可以跟范永斗的那本小册子丝毫不差对上。”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诛杀叛贼 听了赵无忌的话语,曹化淳急忙取了文书翻看,他匆匆看了几眼,越看便越是心惊,越看,他的脸色也变得越难看。 连续翻看了几册文书后,曹化淳终于难掩心中愤怒,猛地拍案而起,指着陈洪范怒道:“你,你这奸贼,简直人面兽心!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心甘情愿地认贼作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看着陈洪范,曹化淳脸上也露出了惨笑,“哈哈哈哈,陈大人,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两万两银子,就出卖了我大明十五万好儿郎的性命!侯爷说得没错,你是真会做生意啊!” 陈洪范顿时就是面如土色,但他依旧嘴硬地说道:“这,这都是假的,这都是赵无忌对本官的打击报复!因本官一直对赵无忌嚣张跋扈的行为不满,曾上奏皇上,弹劾此人,是以此人才会怀恨在心,诽谤本官。” “还有!赵无忌,你居然私下监视朝廷大臣,显然居心叵测!你手里的所谓证据,也都是伪造的!”眼看已被逼入绝境,陈洪范展现出了满满的求生欲。 “陈洪范!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也罢,本官今日,便让你死个心服口服!” 随手拎过地上的一只口袋,赵无忌将口袋里的东西哗啦啦一下,全部倒在了地上。 这是一堆地契和田契。 “这些地契和田契,很多在价格和时间上,都能和你受贿的日子契合起来!今年一月十六日,范永斗送了你一万两银子,这笔钱转眼就被你用来买下两处田地,巧了,这两块地,恰好也花了一万两白银!” “陈大人,这样的巧合,还有很多,只要有心人慢慢查探下去,一定还能发现更多的巧合,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陈洪范咬着牙,低下了头,面对赵无忌拿出的一个又一个证据,他委实也是无言以对。 赵无忌原本对于陈洪范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在皮岛之战中的率先逃跑,不过时候崇祯皇帝免去了陈洪范的总兵一职,此人也算是多少受到了惩罚,是以赵无忌对其并未有过多的关注。 然而后来在辽东战场之上,因兵部武库送来了大批的劣质兵器,直接导致了明军在战场上的溃败,事后虎大威更是愤怒地向赵无忌禀报了他当初曾箭射敌军英亲王阿济格,差点得手改变战局。 结果因手中的劣质弓箭,而功亏一篑。 而洪承畴临突围前,也曾将此战的胜败经验,写在书信中,交由虎大威,送到了赵无忌这里。 在书信中的字里行间,赵无忌能明显感受到洪承畴当时心中的不甘和不平之气。 没有败在敌人手中,却败在了自己人背后捅刀之下。 随即辽东战场取胜之后,赵无忌便命杜红儿发动在京师中的力量,调动王福禄,全力调查兵部内鬼之事,更是派遣了五名飞虎队高手,潜入京师,配合王福禄行动。 而最终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前任兵部武库员外郎,现任兵部侍郎的陈洪范! 接到此消息的赵无忌也是大吃一惊,当即命令王福禄和飞虎队严查此事。 最终飞虎队员多次潜入陈洪范府邸,取得了大量的证据,并发现了屡屡前来和陈洪范接头的山西商人,范永斗。 震怒之下的赵无忌,当即命人将范永斗秘密地捉拿了起来,带回钦州,严刑拷打之下,取得了他的口供。 随后摆在赵无忌面前的,便是两个选项。 一,禀报崇祯,由崇祯处理此事。 二,派人暗杀掉陈洪范。 以大明朝廷目前这种四面漏风的保密状况,赵无忌担心,恐怕陈洪范会比崇祯更早地知道,自己对他的弹劾。 若是采用暗杀手段,却又感觉有些太便宜了这个奸贼。 但还没有等赵无忌做出决定,他便收到了陈洪范担任钦差,与曹化淳双双来此的消息。 于是赵无忌便早早来到这里,打算上演一出守株待兔,请君入瓮的好戏。 “哼哼,”赵无忌冷笑一声,转过身来,随手从一旁的商敬石手中,接过一把锋利的长刀,慢慢地向着陈洪范走去。 “十五万大军的血债,无数民脂民膏在辽东烟消云散,洪大人,曹将军,王总兵,丘巡抚等等烈士,皆是因你而死,陈洪范!这笔账,也到了该算的时候了!” 手持雪亮长刀,赵无忌向着陈洪范逼近不止! “且慢!”曹化淳与陈洪范两人不禁双双出声! 曹化淳哎呀一声,急忙站起身来,小步向前急行了两步,伸开双手拦在了赵无忌面前。 “侯爷,此人虽然通敌的证据确凿,但他毕竟是钦差身份,又是我大明的兵部侍郎,将其押送回京师,听候皇上发落,才是正理。”曹化淳说道,“侯爷又何必为了此人,坏了朝廷规矩?” 曹化淳随即偷偷对赵无忌使了个眼色。 陈洪范虽然有罪,但只有崇祯皇帝能发落他,赵无忌若是在这里杀了陈洪范,不但无功,反而有罪。 蔑视朝廷,蔑视皇帝权威之罪。 “对,对,曹公公说得对!”陈洪范宛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忙开口道:“不论本官有没有罪,本官毕竟是朝廷的钦差大臣,本官只听凭皇上的处置,赵无忌,你休要如那袁蛮子一般,擅杀大臣,自毁干城!” “擅杀大臣?”赵无忌听了,顿时便是心头火起,“十五万鲜活的生命,十五万华夏好儿郎,就因你一念之私,而惨死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陈洪范,你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居然还敢舔着脸,在这里大言不惭!” 唰的一声,长刀挥起,赵无忌盯着陈洪范,怒道:“不杀了你这贼子,本官心中念头,不通达!” “陈洪范,明年的此时,便是你的忌日!” 右手推开曹化淳,赵无忌左手持刀,杀气腾腾地向着陈洪范走去,看着宛若杀神附体般的赵无忌,陈洪范顿时便吓得不住地挣扎后退,所幸还有两名士卒用力拽着他,让他维持着下跪的姿态。 “侯爷且慢!”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在帐篷中响起,在场之人顿时皆都吃了一惊,在帐篷左侧的一处屏风后面,突然间,隐约也有身影闪动的痕迹。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奸贼伏法 赵无忌循声转过头去,只见原本站在曹化淳身后的那名俊秀小太监,突然便望着自己笑了笑,随即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如流云般的黑发顿时便飘散了下来,少女的瓜子脸上满是笑意,露出如编贝般洁白的牙齿,对着赵无忌嫣然一笑。 明亮的眼眸,略带稚气的面孔,此刻她的灿然一笑,似是使得整个帐篷里,都明亮了起来。 赵无忌心中错愕,没想到俊秀少年突然就变成了美少女。 随着小宦官恢复女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度,慢慢在少女身上呈现了出来,让人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 少女对赵无忌点了点头,随即便扭头看向曹化淳,笑道“曹公公果然机敏强干,提前悉知陈洪范的奸谋,并搜集了如此之多的证据,将此贼的真面目大曝于天下,此等功绩,想必父皇一定会很欣慰的。” 京营提督兼东厂厂督曹化淳当即就是一愣。 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啥? 搜集证据? 这不是赵无忌干的么? 为什么要扣在杂家头上? 曹化淳不愧是人老成精,在长平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瞬间便醒悟了过来,于是便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不错,杂家对这奸贼的行径早有觉察,并派遣厂卫,暗中调查此贼,获取了此贼确凿的罪证!陈洪范,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何话说!”曹化淳看向陈洪范,恶狠狠地说道。 当听到‘父皇’两字,赵无忌立即便猜出了面前少女的身份,但他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长平公主乃是崇祯的女儿,身份贵重无比,居然会轻身前来广西,一般人也很难相信这是事实。 但赵无忌对长平公主的随行而来,心中其实也有了一些准备。 曹化淳何德何能,能获得三千精锐禁军相护送?此行更有崇祯御用的马车,是以赵无忌早就猜测,曹化淳的队伍中,怕是隐藏了哪位皇亲国戚。 但赵无忌也没想到会是长平公主。 陈洪范的脸色愈加绝望。 长平公主明显是站在赵无忌这边,她将收集证据的功劳让给曹化淳,这是担心赵无忌会落个私下监视朝廷大臣的罪名。 而曹化淳主管东厂,本身便有监督文武百官的职责,把这功劳让给他,其实是一种对赵无忌的保护。 “这,”赵无忌看着长平公主,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难以启齿。 能不能不要这样啊,本官之所以做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是想要自污啊,你公主在这时横插一杠子,算什么事啊?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大臣,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赵无忌在福建大肆收礼,今日又主动爆出派人监视陈洪范的事情,更是打算亲自手刃陈洪范,虽然有为辽东将士报仇的心思,其实也有几分自污的意思。 自污,乃古代名将贤臣,明哲保身之不二法门。 “侯爷不必多说。”长平公主对着赵无忌笑了笑,递上一副我都懂的眼神,(赵无忌内心独白,不不不,你没有懂。),随后她转过身来,望向陈洪范。 长平的脸上笑容收敛,神态慢慢转冷。 随即她探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把镶嵌着无数珠宝的匕首出来,唰的一声,将寒气凛凛的匕首拔出,脸若寒霜,剑眉倒竖。 手持短匕,在赵无忌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长平迈步向着陈洪范走去。 “你这奸臣,出卖皇上,出卖洪大人,出卖我辽东十五万精锐之士!侯爷杀不得你,难道本宫也杀不得你么?”少女冷冷怒道,“叛国罪臣,人人得而诛之!” 陈洪范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极为精彩,他没想到长平公主居然会主动现身,而后又掏出短匕,面带杀意地向自己走来,他的心情终于由惊慌,而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公,公主!冤枉啊公主!”陈洪范仿佛碰到了天敌一般,再不敢有丝毫反抗,只顾不断出声哀求,“公主,这都是污蔑啊。” 古代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长平作为崇祯的爱女,此刻陈洪范又有罪证暴露,长平想要杀他,在场还真没有谁能拦得住她。 长平公主很快便来到了陈洪范面前,只见她怒喝一声道:“奸贼,去死吧!”随即便狠狠一刀,深深地戳入了陈洪范的心窝! 噗,陈洪范顿时便吐出一口鲜血来,他的胸口处源源不断地又鲜血渗出,陈洪范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正在快速远离自己而去,他明白,自己已经是不成了。 “这一刀,是替辽东因你而死的十五万大明士卒,报仇!”长平公主手持短匕,冷冷说道。 心脏中刀后,陈洪范只挣扎了一会,便迅速地咽了气,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来人,将这奸贼的尸体,给本宫抬出去!”长平公主一脸厌恶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死尸,随即用嘴吹了吹短匕上的血珠,这才收刀入鞘,将短匕再次放进自己怀中。 听到这名自称本宫的陌生少女下令,陈洪范身后的几名黑旗军士卒,当即也是一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是赵无忌手下的兵,只听从赵无忌的命令。 赵无忌也很震惊,但他反应尚属迅速,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把这奸贼尸体抬走。”赵无忌吩咐着手下的士卒,想了想,他又转过身来,吩咐商敬石,“商将军,你且先带人出去。” 长平公主在此的消息,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很快,商敬石也带着帐篷内的侍卫离了开去。 此时此刻,帐篷中暂时只有赵无忌,曹化淳以及长平公主三人。 看了长平公主一眼,赵无忌便准备上前施礼。 “曹公公,你也先出去罢。”长平公主看也不看赵无忌,抢先吩咐道。 “这……,”曹化淳一时有些迟疑。 留公主和侯爷两人,独居一室,似是有些不妥。 就在这时,长平公主对着曹化淳笑了笑。 这位腹黑小公主的笑容,天真灿烂。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当时场面十分混乱 所以曹化淳想了想,便匆匆忙忙离去了。 反正皇上的旨意里,也是想把这位公主下嫁给镇南侯,人家小夫妻俩想说点悄悄话,曹化淳自然不会枉做恶人。 反正曹化淳是绝不会承认, 自己,已经有些怕了这位小公主。 曹化淳匆匆而走,很快,帐中便只剩下赵无忌和长平公主两人。 看着对面这名面若敷粉,唇红齿白的美少女,赵无忌突然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自称本宫,能使唤得动曹化淳,能随随便便就出手杀了兵部侍郎陈洪范,如此种种,无不显示此女乃是崇祯帝的女儿,长平公主。 嗯,不过这身材,长是谈不上的,平倒是挺平的。 只不过赵无忌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后世在xx微服私访记以及还猪格格里面,皇帝阿哥公主动不动就满华夏乱跑,铲强扶弱,惩治贪官恶霸,大快民心,时不时再谈个情,说个爱,不亦快哉。 不过那毕竟是戏剧。 而如今赵无忌却亲眼看到了崇祯的长女,上演了一处公主离京,微服南下记。 一时之间,赵无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继续装糊涂,装作没发现她的身份,又或是主动上前行礼,赵无忌一时犹豫难决。 好在长平公主率先动作起来。 少女望着赵无忌,露出笑眯眯的如苹果般娇嫩容颜,随即她便深深地弯下了腰,最终在赵无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长平公主趴在地上,四肢着地,给赵无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奴家朱媺娖,见过镇南侯。” “……”赵无忌完全被震惊住了。 “奴家晓得,父皇先前对侯爷多有猜忌,奴家在这里,替父皇给侯爷赔罪了。” 震惊之下,赵无忌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么硬生生受了她一礼显然极为不妥,上前搀扶她起来吧,却又顾虑男女授亲不亲。 咬了咬牙,赵无忌只得急忙一个箭步上前,快速地从地上扶起了长平。 小姑娘的手腕滑腻雪白,阵阵香气不断袭来,倏忽之间,长平顺势便靠在了赵无忌怀中。 突然把温香软玉抱在怀里,赵无忌正目瞪口呆时,帐篷里的一扇屏风,此刻也倒了下来,扑的一声闷响,砸在了地上。 屏风后面,是同样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一位白衣女子。 魏国公府郡主,赵无忌的妻子,徐怡。 看到两人相拥的火辣场景,纵使是女诸葛徐怡,此刻大脑也已当机。 朱媺娖的白嫩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 当时的场面,无比混乱。 三日后…… 火辣辣的太阳透过漂亮的雕花玻璃窗楹,照射了进来,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被晒得浑身不自在的长平公主朱媺娖,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想起昨日和婉儿姐姐以及怡儿姐姐约好,今日要去逛街,朱媺娖半闭着眼睛,以极大的毅力,从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被窝中,爬了出来。 眯着眼睛出门,左转,推开卫生间的木门,朱媺娖拿起一支木把牙刷,又从旁边的牙膏盒里面挖出一小块牙膏,小心翼翼地挤在牙刷上面,随即她端起水杯,开始刷牙。 朱媺娖很喜欢这种叫做牙膏的物品,闻起来非常芳香醒神,口感甘甜,当她第一次使用时,差点把牙膏当成了某种新式样的点心,吃下肚去,还好徐怡正在一旁,及时地纠正了她的错误。 朱媺娖一边美美地刷着牙,一面在心中浮想联翩。 前日在小丫头的一番威逼利诱和软磨硬泡之下,曹化淳终于服了软,将崇祯的旨意如实相告。 与长平事先的估计一样,崇祯此次的旨意,是想要把长平许配给赵无忌,想到这里,腹黑小丫头的心中,既甜蜜,又有些深深的忧虑。 因为崇祯嫁女,是有附加条件的,要求赵无忌废掉原配叶婉儿,然后才能迎娶长平公主为正妻。 想起这几日赵无忌和叶婉儿恩爱的场面,不知为何,长平突然觉得很没有信心。 小长平有种预感,曹化淳此次的宣旨,只怕会与赵无忌不欢而散。 满意地刷干净了牙齿,又漱了漱口,长平便将水杯里剩余的水,倒入了一旁洁白的陶瓷抽水马桶中。 说起来这马桶,聪慧机灵的小长平,也是在徐怡的指导下,方才学会使用的。 朱媺娖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未来的夫婿,脑袋瓜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牙膏是他发明的,抽水马桶也是他发明的,听说黑旗军如今使用的先进武器,也皆都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能嫁给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朱媺娖贵为公主,但她也觉得,这真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结局了。 与其父亲崇祯的刚愎自用不同,朱媺娖的性子,相对的变通和柔软许多。 她久在宫中,自然知道公主的婚事,很多时候背后都是一笔政治交易,而自己能嫁给赵无忌,又能达到父皇的心愿和目的,这样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事情,便是在历朝历代的公主婚事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但是这样看似一桩天作之合的婚事中,却横插着一个人,那便是赵无忌的正妻,叶婉儿。 朱媺娖脸上的阴霾,一闪而现。 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然后,她便感受到了胸口处,那把护身短匕的存在。 片刻之后,梳洗完毕,容光焕发的朱媺娖蹦蹦跳跳地跑下楼梯,“婉儿姐姐,怡儿姐姐,媺娖来了,我们快去逛街去吧!” 楼下传来徐怡有些无奈的声音,“公主,你可还没吃饭呢。” “侯爷,还是吃了饭再去也不迟。”夏允彝紧紧跟在匆匆而行的赵无忌身后,无奈说道。 “无妨,”赵无忌摇了摇头,脚下步伐却是丝毫不停,“李尚书,沈大人,曹公公都在等我,本官却也顾不得吃饭了。” 昨晚赵无忌惯例工作到了深夜,今日早上一时贪睡,再加上叶婉儿等女都去陪朱媺娖,无人叫醒他,结果赵无忌最终起得比朱媺娖都晚。 想起今日的事情后,赵无忌说了句不好,便连饭都顾不上吃,匆匆便带着夏允彝离开了侯府。 第一千零六十章国之重器 “本官收的那些贿,咳咳,礼物,还有从福建借贷的那些银两,加起来大概有多少?”赵无忌边走边问。 “启禀大人,属下粗略查看了下,礼物能折合大概七八万两银子,再加上借贷的银钱,总共大概合计白银二百多万两。”夏允彝答道。 “嗯,还行,不算少。”赵无忌沉思了一下,便吩咐道,“把这些钱都投进去吧,有多少投多少,先把前期做起来。” “这……,好吧。”夏允彝的模样有些犹豫,“不过,大人做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却担上了贪官污吏的骂名,属下,为大人感到不值。” “哈哈,”赵无忌爽朗地笑了一笑,脚下步伐丝毫没有停顿,“本官做事,又何时在意过他人眼光及评价?本官只求无愧于心,足以!” “把这些钱,都投进去吧,毕竟,这可是国之重器!” 此刻,钦州城外。 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广东巡抚沈犹龙,东厂厂公兼京营提督曹化淳三人正聚在一处,谈笑风生。 随意地瞥了瞥不远处的胡雪延,李泰文等商贾,曹化淳呵呵一笑,“身为我朝高官,能和这些商家如此热络,打成一团的,也就镇南侯一人了。” 沈犹龙也笑了笑,道:“镇南侯将本官请来,说是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宣布,本官原不想来,奈何侯爷心意拳拳,再三邀请之下,本官也只得勉为其难前来此地,却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李老尚书,本官这心里面啊,霎时间便平衡了许多。” 李邦华笑着不断摇头,伸手指着沈犹龙道:“沈大人不厚道啊,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被赵无忌从南京给折腾到这来了也就算了,却还要被沈大人一番嘲笑。” 沈犹龙急忙含笑赔礼道:“李老尚书大人不记小人过,下官方才纯属戏言,纯属戏言。” 李邦华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摸着颔下胡子,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国之重器,嗯,却不知道这小子,这次又搞出来了什么。” “无论是什么,总之肯定是一件开销不菲的差事,要不然咱们这位精明的侯爷,也不能找来如此之多的商贾。”沈犹龙笑道。 李邦华和曹化淳皆是大表赞同地连连点头。 三人有说有笑地闲聊了一会,不过三人话语之中,皆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一个本应在此之人,那便是福建巡抚萧奕辅。 这半年来,赵无忌一直忙着在主持兴修广西至江浙的长途水泥路,并且其麾下大将陈国宝如今也正在福建对那些招募而来的乡勇士卒进行训练,福建一地,可谓是从赵无忌这里得了不少好处。 但连广东巡抚沈犹龙都来了,福建巡抚萧奕辅却没有出现在这里,这让李邦华老尚书心中颇觉有些不安。 三人没等多久,便看到赵无忌带着夏允彝匆匆而来。 “有劳三位大人久候了。”赵无忌急忙给三人施礼。 “免了,赵大人,你将我等三人千里迢迢请来此地,可有何事?”李邦华开门见山地问道,“连皇上都被你惊动了,派来曹公公来此,这国之重器,你还不速速道来?” 以李邦华的资历和地位,他原本是不太想来的,光凭一个赵无忌,还真是请不动他。。 但架不住魏国公那边盛情难却,再李邦华加上对赵无忌修路的进度和过程也很感兴趣,于是他才勉为其难,从北到南不辞辛苦前来此地。 不过这一路上,李尚书看到各地的修路工程都被组织的有条不紊,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整个广西至江浙的水泥路已经初具雏形,是以他的心情极为振奋,对赵无忌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 听得李邦华相问,沈犹龙和曹化淳两人也将目光投向了赵无忌。 能够请得李尚书和沈巡抚双双来此,又有奉了崇祯旨意前来观摩的曹化淳在场,众人皆是心知肚明,今日这国之重器,只怕是非同小可。 “好,李尚书果然快人快语,那下官便不卖关子了,三位大人,这边请。”说罢,赵无忌便带着三人向着不远处走了过去。 “上次福建一别,至今不过半年,老夫观之,赵大人却是清减了不少。”李邦华貌似无意地说道。 曹化淳一听,顿时也是哎呀一声,道:“老尚书所言不错,杂家与赵大人也是半年未见,这几日一见,镇南侯不但清减不少,这人也晒黑了许多,看来侯爷为了修路之事,也真是全力以赴,鞠躬尽瘁了。” 赵无忌头也不回地哈哈一笑,没有做声。 看着前面赵无忌的矫健身姿,沈犹龙也不禁暗自佩服不已。 这次的大修路运动,确实是非同小可,工程量极为浩大,这半年来,赵无忌基本上没怎么回钦州,他一直都在粤,闽,江浙等地奔波不停,亲自督促指导修路事宜。 这半年赵无忌将其他事情都推了出去,一直都在忙碌修路之事,整日风吹雨打,在各地辗转奔波,这半年来,他确实是瘦了不少,也被晒黑了不少。 昔日纵横沙场的无敌名将,突然就变成了默默无声的包工头,埋着头只顾大搞基建,这半年来,赵无忌将修路大运动搞得有声有色,而将商业及兵事都交给了心腹手下去处理。 很快,赵无忌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处所在,眼前的情景,让众人都感觉有些惊奇。 一个三米多高,长达数百米的钢铁巨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从远处看,它看上去像是一条长蛇,离近了看,它又有些像是铁车,一节节车厢串接在一起,长方形的车厢下面,是一个又一个精钢打造的铁轮。 车厢的最前面,则是一个带着烟囱,浑身黝黑的巨大机车头,钢铁外壳下面,隐藏着无数复杂的金属构件,更为奢侈的是,这机车的前部和两侧的窗户上,都大量采用了目前售价还十分昂贵的平板玻璃。 而在这条钢铁长蛇的身下,则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轨,一直通向远方。 宋应星终于成功地把蒸汽机车给搞出来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詹天佑号 指着不远处的这只钢铁巨兽,赵无忌微笑着给李邦华等人介绍道:“几位大人,这便是本官所说的国之重器,叫做蒸汽机车,此物可不眠不休,负载数十万斤货物,日行千里!” 赵无忌对蒸汽机的研究非常早,早在他在南京赵家庄刚刚起步时,就已经动用巨资,委托宋应星,开展了对蒸汽机的研究,经过开发团队连续七八年坚持不懈的研究和改进,最终成功地制造出了第四代蒸汽机,为蒸汽机车的出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蒸汽机车最关键的部件便是蒸汽机,蒸汽机好比机车的心脏,而这台被赵无忌命名为‘詹天佑’号的蒸汽机车,使用的便是庆记工坊最新的科技成果,第四代蒸汽机改进型。 第四代蒸汽机相比前几代,突出特点便是体积更小,热能利用的效率也更高,功率也更加强大,并且其他各项方面也都得到了一定的改进和完善,比如噪音更小,输出的动力更为平滑稳定,故障率更低等等。 而赵无忌半年前在福建进行的那项大借款活动,其实就是为了修建铁路和研制蒸汽机,而蒸汽机车这个秘密,也被他提前,在半年前就上奏给了崇祯,作为被允许在福建募兵团练的交换条件。 是以今日曹化淳才会带着崇祯的旨意前来此地。 “什么?你是说,这机车可负载大量货物,不停不歇日行千里?”李邦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问道,“世间果有如此神奇之物么?莫非,这又是你小子的某种仙家之术?” 曹化淳亦是一脸震惊的神情,道:“侯,侯爷,这便是您要禀报给万岁爷的机车?能日行千里?建成以后,由岭南至京城,只需七八天就能到?” 赵无忌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纠正曹化淳道:“准确地说,以‘詹天佑’号的速度,从钦州到达京城,只需五六日,若是沿途不停靠其他站点的话,最快四日便可到达京城!” 沈犹龙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果然神乎其神,只不过,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李邦华和曹化淳的脸上,也都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也难怪他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便是如今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快马,想要从岭南到京城,也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并且这一路上,每隔几百里地就要换一次马,非要用一匹马跑到底的话,这马用不到两天,就得被活活累死。 而能用快马运输的,也只能是少量物品或是公文这样分量较轻的东西,负载数十万斤,日行千里,虽然这话是从赵无忌嘴里说出来的,但李邦华等人依旧难以接受。 这已经颠覆了他们的原有认知和世界观。 这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交通工具呢? 看着三人将信将疑的表情,赵无忌呵呵笑了两声,便道:“所谓事实胜于雄辩,本官说得再多,也不如三位大人亲眼所见,下面,本官便在三位大人面前,演示一下这蒸汽机车的速度,请三位大人细看。” 说罢,赵无忌便拍了拍手。 听到命令后,王喜便指挥着大量的民夫,用牛车马车往这边运来大量的货品,其中有粮食,有牲畜,也有布匹等商品。 然后这些民夫就开始往火车车厢上装载货品。 ‘詹天佑’号蒸汽机车今日悬挂了十节货车车厢,众多民夫奋力搬运,足足花费了两个多时辰,才将这十节车厢给填了个满满登登。 李邦华等人见了,暗暗点头,以他们的经验都能看出,刚才民夫们搬运的物资,确实是有数十万斤之重。 事实上,宋应星设计的货车车厢,载重可达三十吨,一吨等于一千公斤,也就是两千斤,四十吨就是六万斤,十节车厢满载的话,载重量可达六十万斤。 “三位大人,请随本官一同上车。”在十节车厢的后面,还挂了一个专门载人的车厢,在赵无忌的邀请下,李邦华等人欣然登上了这辆华夏历史上,也是这个时空中,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列火车。 “可惜萧大人没来,他错过了一个可以青史留名的机会。”赵无忌笑了笑,望向其余三人。 今日乃是‘詹天佑’号的首航,这一天,也将注定会被铭记在历史的记载中,萧奕辅若是得知自己错过了这么一个大机缘,想必会捶胸顿足,追悔莫及吧?赵无忌暗自想道。 “这机车又不用牛马,如何能行动得起来?”李邦华睁大眼睛在车厢里找了半晌,方才皱眉问赵无忌道,“莫非你小子打算一会施展法术?” “李尚书说笑了,下官哪里有什么法术?此车的驱动力,乃是来自蒸汽机。”赵无忌说道。 “蒸汽机?这又是何物?”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名词,李邦华等三人皆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但赵无忌并不想和他们解释太多。 蒸汽机这种高科技产品,赵无忌打算尽量地保守住它的秘密,了解的人越少越好。 毕竟如今的大明朝堂,就如同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楼一般,根本就毫无秘密可言,在完全确立对欧洲人的科技优势,让华夏提前跨入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赵无忌打算将手中的所有高科技产品都尽量地保密起来。 “这十个车厢的货物,再加上这机车车厢本身,怕不有上百万斤之多吧?这蒸汽机能拉动么?”摸着钢铁制成的列车车厢,曹化淳有些担忧地问道。 “曹公公放心,没问题的。”赵无忌给曹化淳递了一个安慰性的眼神,“蒸汽机车头功率强大,它不但能拉动这些货物,还能跑得飞快。” “若是本官没看错的话,这蒸汽机车,应是在这两条铁轨上行驶?”一旁的沈犹龙颇为好奇地问道,“若是在这轨道上行驶的话,速度确实会比较快。” 事实上,车辆在轨道上前进,会大大提速这件事,在中国古代就已经被人发现了,早在秦朝的时候,便有轨道车辆出现,不过受当时金属冶炼条件的限制,那时采用的是木轨,耐用性很差,是以最终也没能普及开来,流传下去。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载客运行 “沈巡抚说的不错,这蒸汽机车,确实是在铁轨上运行的。”赵无忌笑了笑,指着蜿蜒伸向远处的铁轨答道,“想要用上这机车,就必须提前修好铁轨道路,否则机车无法通行。” “嗯,这轨道用了这么多铁,又有碎石,枕木为基,如此一来,这修建铁轨道路的工程,只怕比修水泥路,更为困难,造价也更高吧?”沈犹龙摸着下巴沉思道。 “沈巡抚慧眼如炬,确实如此,这铁轨道路,本官称其为铁路,这修建铁路的费用确实非常高昂,成本远远超过水泥路,耗费的人力也是巨大。”赵无忌答道。 “敢问侯爷,这铁路的成本有多高?这机车若是当真如侯爷所言,可日行千里,当初侯爷为什么不直接修一条从广西直到江浙的铁路?”沈犹龙的脸色有些不解,“这铁路岂不是比水泥路更要快捷百倍?” “非本官当初不想修铁路,实在是这铁路造价奇高,本官举个例子吧,修建一条从广西到福建,中途路过广东的铁路,所需资金至少四千万两白银!” “铁路和水泥路,二者各有优势,互为补充,而又是缺一不可,所以说,铁路并不能取代水泥路。” 赵无忌此言一出,这铁路的高昂成本,当场就把众人给震撼的不轻。 但仔细想了想之后,众人皆是频频点头,颇为认可赵无忌的话语。 为什么? 答案就在眼前,且不说这机车头和车厢都用了大量的钢铁,就只看那铁轨,就是非常昂贵的东西。 修铁路需要大量的铁,而铁,在古代,价格可不便宜,普普通通一个铁锅,在草原上就能换到十几只羊,而修筑铁路时,耗费的大量铁轨,还都是用精铁制造而成。 因为生铁虽然硬度高,但比较脆,拿它们当铁轨,机车走不了几次,这铁轨就得破碎,是以只能用韧性较高的熟铁精铁,来制造铁轨。 就连现在的大明,很多官军士卒,身上都没有铁甲穿,而赵无忌将这么多宝贵的铁资源,用在铁轨上,用在兴修铁路上,在李邦华等人看来,无疑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事情。 这样的一条数千里的铁路,花费四千万两白银,却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整个大明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入都没有四千万两,所以这也意味着,至少在短期来看,修建广西到江浙的铁路,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但建设铁路虽然耗资巨大,但收益也非常惊人,后世有句话,叫‘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说得就是铁路非常赚钱,并且还是非常暴利的那种赚钱。 因为相比其他的运输方式,火车不但运得多,运得重,并且速度也是最快的。 以‘詹天佑’号为例,这款华夏的第一型蒸汽机车,时速可达每小时二十五公里,一日二十四小时,一日便可行驶六百公里,合一千二百里地的距离。 所以赵无忌才会说,机车可日行千里。 这个速度,无疑是相当惊人的。 或许有人会说了,战马一小时能跑六十里地呢,比火车快一点。 但战马首先是从所有马匹里挑出的佼佼者,才会被挑选为作战用的战马。 其次战马到底是动物,它不可能不吃不喝连续跑二十四个小时。 一般的战马,以高速疾行一两个小时之后,就必须要停下来休息了,若是连续奔跑四五个小时,那这战马就有报废的可能。 更何况,战马高速跑起来,那还怎么拉东西呢? 严格来说,以‘詹天佑’号的速度,基本上可以达到这个年代货运速度的几十倍之多,碾压此时代的所有交通工具。 “这蒸汽机车不但速度快,载重量也很可观,并且无论拉载多少货品,对其速度影响都是非常微小。”赵无忌补充说道。 犹如闪电突然划过黑夜,曹化淳瞬间便明了了这铁路的重大意义,“难怪侯爷说这是国之重器,将来若是能铺设一条连通南北两地,哪怕是由京师到湖广,有这么一条高速铁路的话,那么我大明的粮食运输,就将再不会成为问题。” 赵无忌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一旦铁路建成,就能打破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栗的老话,岭南的粮食运到京师,也就是四五天的事。” 所谓千里不贩栗,说的就是哪怕两地粮价差异再高,但如果距离太远,算上运输成本后,做粮食生意就不划算了。 因为古代运输主要靠人力和畜力,无论人还是动物,路上都要吃东西,所以若是距离太远,成本就会很高,最终就不赚钱。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一闹灾,百姓就伤亡惨重,民不聊生。 因为粮食药品等救灾物资,很难迅速地,低成本地运送到灾区。 “敢问镇南侯,若是修建一条从京师到湖广的铁路,费用几何?又需要多少时间?”曹化淳一脸热切地望向赵无忌。 “京师到湖广,从距离上看,跟钦州到江浙差不多,粗略计算的话,造价大约也是四五千万两银子左右,至于修路的时间,非有七八年时间不可。”赵无忌答道。 曹化淳顿时便很是失望。 在场的四人都是大明官场上的顶级人物,自然都晓得这铁路一旦得以成功,将会给大明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譬如可以把湖广一带的粮食快速运往京师,此外,无论是救灾还是打仗的时候,铁路运输都非常快捷方便,成本还非常低。 在众人的激动期盼心情中,只听呜的一声汽笛响起,随即列车巨大的铁轮开始转动,在咔嚓咔嚓的声音中,蒸汽机车开始缓缓向前。 这条铁路赶在蒸汽机四型出现之前,提前一年便被赵无忌下令铺设,铁路总长一百多里地,铁路的两端分别是钦州和防城港。 这条铁路,是一条试验性的铁路。 慢慢地,随着一铲铲的煤炭不断被加入火炉,车体的噪音越来越大,火车的车速也慢慢提升,最终达到了稳定每小时二十五公里的速度。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赵无忌的决定 蒸汽机车高速行进,透过玻璃窗楹,看着铁路两侧的树木不断急速后退而去,坐在舒服的沙发座椅上,在嘈杂哄闹的噪音中,李邦华大声喊道:“赵无忌,此路的终点,通向哪里?” 赵无忌同样大声地回答道:“李尚书,此路终点便是防城港,共一百二十里地路程,一个时辰就能到!” 没办法,火车上太过吵闹,作为最初始的型号,‘詹天佑’号蒸汽机车的噪音非常大,这一点暂时无法解决,只能等待制造下一代机车时再予以改进。 “赵大人,这机车的动力来自蒸汽机,那蒸汽机又为什么会动呢?”沈犹龙一脸好奇地望向赵无忌,虽然坐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但沈犹龙却有一种强烈的虚幻感和不真实感。 他总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难以置信。 赵无忌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煤炭的碎渣,放在手心里, 展示给了众人,“所谓蒸汽机,是靠烧煤来驱动的!只要煤炭不断,这机车便可以一直这样地开下去!” 在列车车厢的另一侧,则坐着众多来自各地的大豪商。 广东的谢氏兄弟,江浙的胡雪延,福建的俞松,苏瑾,李泰文,以及钦州商会会长孙曦等人皆都在此。 除了孙曦之外,其余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又震惊,又兴奋。 这些聪慧异常的顶级豪商们,很快便注意到了蒸汽机车的高速度以及超大载重量,还有,隐藏在这背后的巨大商机。 而赵无忌在这半年来的主持修路过程中,也让众多商家见识到了这位年轻侯爷的行动力和执行力。 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再用不了一年,广西至江浙的这条超长水泥路便可修好,到时,便是当初出巨资的诸位股东的收获之时。 这使得众人对赵无忌的信任感不断加深。 对赵无忌将自己等人叫来此地的目的,众人心知肚明。 每个人都在笑语晏晏,饶有兴趣地东看西看,心中却都在暗中紧张计算,自己以及自己背后的商家们,此次又能拿多少钱出来,投入到这项看似前途无量的新生事物中去。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便消逝而去,随着又一声尖锐的鸣笛响动,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音,这辆巨大的钢铁怪兽,缓缓地停下了它的步伐,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终点站,防城港站的站台上。 又惊又喜的众人纷纷下车,来到了站台之上。 宋应星,黄宗羲,归庄等蒸汽机车的开发者和制造者,如今就在站台上等待着众人,看到机车准点到达后,他们的脸色也是既激动,又兴奋。 防城港的列车站台地势很高,众人站在这里,毫不费力地便能看到不远处的港口以及美丽的蔚蓝大海。 早已在站台等待多时的民夫们纷纷上前,将车厢中运载的牲畜,商品以及粮食等物,一一地卸了下来,很快,站台上便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货物堆积。 宋应星开始耐心地给众人解答种种有关蒸汽机车的问题,而在站台的另一边,赵无忌和李邦华等人,也是聊得火热。 “赵大人的意思,这蒸汽机车初次投资成本很高,但随后的使用成本却很低?”李邦华问道。 赵无忌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虽然投入大,但最终获益更大,以成本算,这短短的一百多里地,从钦州到防城港,便花了本官一百万两银子。” 众人顿时便是咋舌不止。 “不过,随后的使用和维护过程,价格就会低廉很多,并且这铁路,是一桩非常非常赚钱的买卖。”赵无忌补充说道。 两个多时辰后,民夫们终于将车厢上的货物全部卸了下来,而后又开始往车厢上装载新的货品。 列车站台上,一盏盏路灯慢慢地被人点燃,明亮的灯火驱散了黑暗,为众人带来一片片的光明。 如此盛况,却没有被人所注意到。 李邦华带着胡雪延等浙商,沈犹龙则带着周师爷以及谢氏兄弟等广东商人,正分别围着宋应星和归庄两人,热情地咨询着。 不知何时,曹化淳悄悄来到了赵无忌身旁,“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曹化淳很恭敬地问道。 赵无忌心中暗叹一口气,点了点头,便带着曹化淳,穿越重重的人群,向着远处的海边走了过去。 “宋先生是说,建议我等先修建南京至杭州的线路?”胡雪延的声音顺着微风传来。 “正是如此,南京,苏州,杭州三地,乃是我大明最为富庶的几个所在,此三地亦是聚集了众多财力雄厚的缙绅富豪,修建连接这三地的铁路,不但资金上不成问题,并且一旦铁路修成之后,收入亦是不菲,有助于尽快收回投资。”这是宋应星的声音。 宋应星如今也不过五十多岁,虽然最近一直忙碌不休,但他却是乐在其中,听他这声音,中气十足,非常的有精神。 “一千万两银子的投资,稍微有点高。”旁边又传来了周师爷的话语。 “钦州至广州,长达一千二三百里地,一千万两银子,已经是在下尽量压缩开支而得的结果了,不过我家侯爷已经说了,先期他会投入二百多万两银子,作为钦广铁路的启动资金,此外,我们钦州的商家也能提供一百万两银子,加起来就是三百万两,只要你们广东方面,能提供哪怕一百万两银子,咱们便可以把这条铁路先建起来。”夏允彝信心十足地说道,“若是能把钦州和广州用铁路连接起来,将来的收益,将会远远超过一千万两银子本身。” 赵无忌和曹化淳默不作声地穿过人群,最终来到了码头的最边缘,在这里可以俯瞰大海。 赵无忌背着手,望着不远处辽阔无际的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爷,杂家前几日跟您提起的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曹化淳低声问道。 赵无忌摇了摇头,“没得商量,婉儿是本官的结发妻子,让我休妻,那是万万不可。” 曹化淳叹了一口气。 良久。 “那,杂家明日一早,便去侯爷府中,宣读皇上的旨意。” “……,那就有劳曹公公了。”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日益窘困的崇祯 夜色笼罩的钦州城中,此刻却是灯火辉煌,城中主要街道的两侧,一排排路灯接连亮起,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夜晚。 “怡儿姐姐,这路边的灯火好漂亮啊。”长平公主指着街道两侧的路灯说道,“这样漂亮的灯火,长平在宫中也未曾见到过呢。” 徐怡温和地笑了笑,“不要说你没见到,便是姐姐我,也是前几日才刚刚看到,这些路灯,是侯爷命人在半月前搭建起来的,以前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呢。” 长平仰着头,望着高高的,散发着明亮光芒的路灯,眼中露出憧憬之色,“好漂亮的灯火,来到钦州后,长平方才知道,什么叫‘火树银花不夜天’,对了,怡儿姐姐,这些路灯烧得也是灯油么?这一晚上的开销,怕是不菲吧?” “钦州都这么有钱了么?”想起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在宫中节衣缩食的父皇,长平的心中,突然感觉有些黯然。 灯油可不便宜,为了省钱,崇祯更是限定了夜晚宫中使用灯火的数目,结果弄得偌大的皇宫,一到晚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道灯火,看上去跟鬼蜮似的,既空荡又吓人。 这是因为古代的灯油,使用的主要是植物油,有时也用动物油。 比如豆油,便是一种植物油,猪油则是动物油。 无论是植物油还是动物油,价格都很昂贵,所以长平公主才会有此一问。 徐怡笑了笑,尚未开口,一旁的叶婉儿却微笑着抢先答道:“好叫公主得知,婉儿听夫君说过,这些路灯使用的燃料,乃是煤油,至于这煤油,是侯爷命人从原油中提炼出来的好东西,特别的物美价廉,你别看城中这么多路灯,实际上,便是烧上一晚上,也花不了多少钱的,因为煤油很便宜。” “哦,镇南侯真不愧是我朝栋梁,居然还能发明煤油这种神奇之物。”长平公主实心实意地赞了一句。 “公主若是喜欢,过几日徐怡便派遣人手,运送煤油前往京师,为皇上在宫中也修建一些路灯。” “嘻嘻,太好了,那媺娖便先谢过怡儿姐姐啦。”长平公主对着徐怡做了个鬼脸,然后便嘻嘻哈哈地向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沿街商铺跑了过去。 今日长平公主买了很多东西,而徐怡为了尽地主之谊,全部都替长平公主付了款,这让小丫头非常开心。 望着前面不远处,欢呼雀跃的朱媺娖,徐怡微笑之余,眼中却突然掠过一丝忧色,因为她想起了前几日赵无忌对她说过的话语。 赵无忌曾说,影响天下的大变局,即将到来。 念及此处,徐怡只觉得心中一沉。 “怡儿姐姐,你看,好漂亮的走马灯!”长平公主抓着徐怡的手,指着一家商铺门前悬挂着的花灯说道。 半透明的画纸上,人和景物不断转动,演绎着一出出的悲欢离合……。 叶婉儿与徐怡,长平三人,含着笑容,满怀憧憬地望着那盏漂亮的花灯,身边则是明亮的路灯下,人来人往喧闹的人群。 而历史的齿轮,也在不为人所知地,缓缓转动。 一年后。 大明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一,京城。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开始慢慢变冷,但比这眼前这深秋更冷的,恐怕就是崇祯皇帝的一颗心。 执政十六年,却连连遭到挫败的崇祯皇帝,如今已经开始有些不自觉地自欺欺人,有时他甚至会强迫自己去相信那些明显是手下臣子们编造出来的谎言。 因为,他慢慢发现,他已经有些再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 崇祯正在雄伟壮丽的太和殿上,今日正是大朝会。 文武百官群聚一堂,在此商议国家大事。 收回飘散的思绪,想起今日朝会的主要目的,高坐龙椅宝座上的崇祯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给一旁的户部尚书李待问使了个眼色。 李待问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出列,拱手禀道:“启禀皇上,陕西总督孙传庭有加急文书到,孙大人催饷甚急,更称新募士卒因无饷可发,导致兵无战意,军心涣散,请皇上明察。” “竟有此事?”崇祯皇帝看了李待问一眼,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那户部为何还不速速押送饷银至前线?须知孙卿如今剿匪,正在紧要关头,切切不可有误。” “皇上,如今户部只有白银五万两,今岁黄河决口,河南,山东等地受灾甚巨,这点银子,是老臣留作赈济救灾的备用银,老臣不敢轻动。”李待问一脸愁容地答道。 此刻李阁老,愁眉百结,声音苦涩,再加上他那斑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孔和伛偻的体型,让人看上去,立即便对他充满了同情之感。 崇祯皇帝不禁在心中默默地对李阁老的演技点了个赞,暗想不愧是老戏骨,这演技果然不凡。 就在昨夜,御书房中,因苦于户部没钱发饷,崇祯与户部李待问,礼部蒋德景两位阁老商议了半晌,方才商议出了一个号召群臣募捐的法子。 按照李待问的提议,崇祯打算模仿赵无忌向地方缙绅募捐那样,向文武百官募捐银钱,希望他们能捐献出银子,帮朝廷度过这段经济危机。 但崇祯皇帝贵为九五之尊,直接向朝臣化缘,难免面子上难看,所以昨夜君臣三人最终商定,今日将由李待问起头,随后崇祯发问,最后礼部尚书蒋德景提出解决之道,到最后崇祯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完成这项募捐工作。 据崇祯所知,一年前赵无忌仅仅在福建一地,便募集到高达七百万多两白银,崇祯觉得自己贵为天子,这面子可比赵无忌好使多了,七百万两崇祯也不奢求,能募集个两三百万两银子,那也是好的。 “这又该如何是好?”崇祯叹了口气,配合着李待问,按照预定剧本继续往下演。 殿下群臣一片静谧,无人出声。 由于崇祯性子急,又刚愎自用,刻薄寡恩,他在位这十六年,死在他手下或是遭到贬斥的大臣可谓是不计其数。 仅仅以兵部尚书为例,短短十六年来,他便已经换了十三个兵部尚书,几乎一年换一个,如今的兵部尚书乃是接替陈新甲位置的张国维。 在这种情况下,越有能力的,越爱出头做事的官员,死得就越快,如卢象升,曹文诏等人皆是如此。 崇祯将臣子们杀的杀,贬的贬,到最后,朝堂上剩下的几乎全是一群唯唯诺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庸碌之辈。 此刻一听崇祯皇帝在为钱发愁,思虑过后,众人谁也不肯开口。 并非他们不像为国效力,只是面对眼前的局势,实在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望着下面犹如鹌鹑一样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臣子们,崇祯只觉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噌的一声就上来了,直冲大脑。 这帮无能的饭桶! 无奈之下,崇祯只得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另一位艺德双馨的老艺术家。 感受到崇祯热切的目光,礼部尚书蒋德景只得也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皇上,老臣有一策献上,应可稍解当前局势。” “哦?蒋阁老快快请讲。”崇祯迫不及待地说道,“朕洗耳恭听。” “皇上,据老臣所知,我朝并不是缺钱,目前还有来自各地的大批税银,正在运往京师的道路上,只要那些银两到达京师,户部的财政危机,可轻易而解。”蒋德景今年已经六十有三,身体也不太好,说了这么长长的一句话后,他顿时在一旁便咳嗽了几声,身子也是颤巍巍的,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是以老臣以为,朝廷可以暂时先向众大臣们募捐一些银钱,以暂时度过此次难关,度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段。” “哦,”崇祯顿时脸上便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此举,貌似有些不妥罢?朝廷向大臣借钱?不妥,此举非常之不妥。” 短暂的冷场出现。 崇祯等了一会,却发现并没有哪位乖觉的臣子站出来,对他说:“此举有何不妥?”之类的话语,这让崇祯有些尴尬之余,心中愈加气恼。 “皇上,此举有何不妥?”一旁的户部尚书李待问见状,急忙上前亡羊补牢,给崇祯捧哏。 “此举,未免有失天家体面。”崇祯皇帝难得的脸红了红。 当皇帝当到这个地步,沦落到向大臣借钱的地步,这让心高气傲,自比尧舜的崇祯皇帝如何不难堪? “皇上,所谓事急从权,暂时先度过眼前难关,方是正理,更何况,精忠报国,本就是我辈臣子本分,更何况区区一点银钱!老臣不才,愿带头捐助朝廷白银两千两!”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蒋德景率先说道。 看了蒋德景一眼,崇祯皇帝心中难得地有些感动。 蒋德景和李待问,都是难得的既肯做事,又不贪污腐败,和其他官吏同流合污的朝中大臣,是以崇祯一向对这两人,是十分的信任。 一向清廉自守,两袖清风的蒋阁老能拿出白银两千两,可说是相当不容易。 “老臣也愿捐助朝廷白银两千两。”户部尚书李待问也开始站出来,带风向。 “臣也愿捐献白银两千两。”武勋中的代表人物,定国公徐允祯也站了出来。 崇祯眼角余光发现,随着这三位臣子的逐一表态,殿中的群臣,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趋势,顿时心中便是一喜。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猪队友周奎 眼看局势一片大好,随即崇祯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殿下不远处的国丈周奎。 结果这位崇祯的老丈人,平时一向耳聪目明的嘉定伯,突然就变得如同泥塑木偶一般,似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察觉。 崇祯接连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应该啊?崇祯皱着眉头,望向周奎,心中感觉阵阵迷惑。 因为周皇后也知道今日募捐之事,并且昨夜周皇后曾和崇祯说过,她会一早派人出宫,告诉自己父亲募捐的事,并让他在今日的朝堂上,募捐白银五千两,给群臣做个表率。 但是看今日周奎这模样,他似是对此事毫无所知的样子,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仿佛死人僵尸一般。 对于自己的妻子,崇祯一向是非常信任的。 周皇后为人贤惠温和,知书懂礼,性情也是极为慈和,她可不像他的老爹周奎那样,吝啬小气不靠谱。 眼看好不容易弄起来的气氛,渐渐有冷场的趋势,崇祯心头着急,当下也顾不得太多,于是他便望向周奎,直接问道:“国丈对此事,有何看法?” 听到崇祯皇帝的问话,周奎这才啊了一声,身子一震,仿佛刚刚回过神来的样子,他看了崇祯一眼,眼中露出一抹会意之情。 崇祯这才放下心来。 迟疑了一下之后,周奎当即迈步上前。 他这不迈步还好,他这一动,顿时便露出身上朝服上的好几处破洞来,脚下的朝靴也有些破损。 崇祯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家的老丈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周奎穿得这么破烂。 然后周奎便犹如川剧中的变脸一般,死人僵尸脸马上变成了哭丧脸。 “皇上,老臣家中,实在是再无余财可捐!不瞒皇上,因老臣经济过于拮据,便是老臣目前居住的宅院,如今也正在挂牌出售,打算寻找买家,将其卖掉,换上几斤粮米果腹,今日的募捐,老臣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周奎带着哭腔说道。 朝中大臣,顿时便是一片哗然,没想到这位国丈,居然当众拆自家女婿的台。 “更何况,这朝廷的俸禄,已经接连两月没有发放了,还望皇上早日发放我等的俸禄,也让老臣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周奎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做出一副可怜的态势。 周奎原本是一流落街头的算命先生,靠着周皇后而一步登天,在大明朝堂上也拥有了一定的权力和影响力。 然而地位上的提升,并没有使得他的格局和能力有多少改变,周奎的眼光和格局,依旧局促在当初街头算命的年代。 原本他就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有进不出的铁公鸡,虽然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但他依旧舍不得将白花花的银钱双手奉上朝廷。 于是在上朝前的短暂时间里,周奎迅速地拿定了主意,不但给自己换上了一身破烂的行头,更是亲自吩咐家中仆人将自己府邸外墙弄出了一些破损,并一不做二不休,在自家大门上挂出了‘此宅出售’的牌子。 老家伙果然够狠。 随着周奎的这一带头哭穷,顿时便有更多的朝臣开始出列,他们也是纷纷露出自己身上满是破洞的衣衫,跟崇祯诉苦,说道朝中的薪酬已经许久未能及时发放,如今自家生活拮据,天天喝稀粥度日,只差就要卖儿卖女了,实在无力在给朝廷募捐云云。 崇祯被气得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 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的老丈人,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周奎这么一搞,朝堂上的局势顿时便是一片大乱,众口纷纭,有说要捐的,也有说不应该捐的,乱成一团。 一片纷乱中,还好李待问和蒋德景两位阁老急忙挺身而出,稳住了局面,使得募捐依旧正常进行了下去,不过最终究竟能募集到多少银钱,崇祯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妙预感。 处理了募捐的事情后,崇祯扭头望向兵部尚书张国维,问起了他除了户部财政之外,第二关心的事情。 “张卿家,孙卿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兵部尚书张国维听得崇祯发问,急忙出列,恭谨答道:“启禀皇上,臣遵照皇上的旨意,昨日已向孙大人送去第四道催战文书,想必此时此刻,孙大人应以遵旨带兵出征了罢。” 原来就在前些日子,孙传庭在陕西募集了大批新兵,打算与李自成决一死战,一战定胜负。 不过由于李自成兵马众多,再考虑到明军的实际情况,孙传庭采用的方略是以防守为主,伺机反击, 但由于朝廷极度缺乏饷银和粮草,再加上一些不懂兵事的朝臣怂恿,于是昏了头的崇祯再度犯了松锦之战的错误,重蹈覆辙。 他又开始催战孙传庭了。 可谓是不作不死。 礼部侍郎周钟亦是同时出列,禀道:“皇上,李自成不过一流寇耳,手下士卒虽多,但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并且此人当年不过是闯王高迎祥手下一小卒而已,孙传庭当初尚且能生擒高迎祥,为何如今却奈何李自成不得?” “皇上,孙传庭这分明是有意怠慢兵事,敷衍塞责!臣请皇上免去孙传庭督师一职,改由其他名将,挂帅出征!”周钟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 崇祯皱了皱眉,一时有些意动。 孙传庭能打是能打,就是有些太墨迹了,面对一群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居然还要奉行防守反击的战略,这让崇祯感觉孙传庭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更何况如今后方财政如此吃紧,连崇祯皇帝都厚着脸皮开始向朝臣化缘,这个时候,孙传庭还不体恤朝廷的艰难,依旧要慢悠悠地打防守反击,而不是速战速决,这一点让崇祯很不满。 “周卿家可有合适人选?”沉吟片刻后,崇祯问道。 一向以耿直面目出现在崇祯面前,说话也能揣摩崇祯心意的周钟,在国舅周奎的举荐下,终于得到了崇祯皇帝的欢心,由翰林院庶吉士,升任礼部右侍郎,可谓是一步登天。 这种破格提拔的操作崇祯已经做了很多次,没办法,身边的庸才实在太多,以至崇祯不得不出此下策。 “臣以为,高起潜高公公深知兵法,能征惯战,是取代孙大人的不二人选。”周钟说道。 户部尚书李待问嘴唇动了动,迟疑了半晌,最终没能出列上前,说出赵无忌的名字。 如今赵无忌的名字,在朝堂上都快成忌讳词了。 在朝中众臣之间,皆流传着一则传闻。 据说一年前,当今皇上曾命曹化淳带着两道截然不同的旨意,前去钦州,向镇南侯赵无忌宣旨。 崇祯有意将爱女长平公主下嫁给镇南侯赵无忌,并打算在赵无忌成为驸马后,调他入京入阁,出任兵部尚书或是户部尚书一职,委以重任。 结果赵无忌拒绝了此事,理由是他不想休掉槽糠之妻叶婉儿。 因为叶婉儿是赵无忌的正妻,长平公主作为崇祯的女儿,如何能给赵无忌做小? 这样一来,矛盾完全无法调和,虽然曹化淳给了赵无忌三天的考虑时间,但赵无忌还是拒绝了这桩婚事。 于是曹化淳便当众宣读了早已备好的第二份旨意。 旨意中,崇祯命赵无忌将福建乡勇的指挥权交还给了福建巡抚萧奕辅,此外还命令赵无忌在两年之内,剿灭海匪曾德,并驱逐掉台湾岛上的荷兰人,收服台湾岛。 崇祯并严令赵无忌若无朝廷召唤,绝不许带兵擅自去往大明其他地域,否则一律以谋逆论处。 在朝中群臣看来,崇祯这是打算将赵无忌牢牢地钉在广西,任其自生自灭,而让他去剿灭曾德和荷兰人,在他们看来,崇祯似乎打得也是想让赵无忌与曾德,荷兰人之流两败俱伤的算盘。 几乎所有的朝臣,都认为赵无忌走了一步臭棋,居然会为了一名普通平民女子,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和美丽的长平公主。 不过这则流言也传到了民间,在民间,赵无忌却受到了出于意料的,众口一词的好评。 赵无忌大搞建设和商业,为百姓造福,并主动率军迎战清兵,解救被俘百姓,如此种种,使得他原本就非常得民心,而他为了叶婉儿,而拒婚公主的举动,则让他在民间的形象更加的高大了起来。 百姓民众都觉得镇南侯的品德真是难能可贵,居然会为了一个普通女子而拒绝皇帝的女儿,而嫁给他的那些夫人们,也真是大有福气,能找到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只不过从此以后,朝堂之上,便很难再度听到赵无忌的消息。 据传长平公主对于镇南侯,倒是一往情深,据说曾对皇上发下誓言,非此人不嫁。 结果此举导致崇祯暴跳如雷,直接便将自己的爱女打入冷宫。 因为除了赵无忌之外,崇祯还有一个很相中的女婿人选,那便是号称勇冠三军的吴三桂。 但长平公主对吴三桂十分厌恶,她只想嫁给赵无忌,因为此事,气得崇祯甚至足足有三天没有上朝。 这对于一贯勤政的崇祯来说,可谓是非常罕见。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厚葬魏忠贤 自此之后,崇祯再不愿意提起赵无忌之名,而众臣也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崇祯,在朝堂上各种有意无意地疏忽着此人,一时之间,镇南侯赵无忌,似乎成了大明朝廷的忌讳,无人敢提。 但高起潜这个人,统兵能力只能说是平平,属于矮个子里拔将军那种,若说用孙传庭来代替赵无忌剿匪,那还颇有一些合理之处,那用高起潜来取代孙传庭,就有点类似胡说八道了。 李待问虽然没有出声,但不代表别人就没有意见。 只见礼部尚书蒋德景当即出列,他先是不悦地瞥了周钟一样后,随即又冷哼一声。 “孙传庭能征惯战,运筹无双,他乃是有战绩在身的帅臣,伏杀高迎祥,平定河南流贼,这些皆是孙传庭的战功,高起潜从未有任何拿的出手的战绩,如何能替换孙帅?更何况,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还请皇上明察。”蒋德景禀道。 崇祯一听有理,于是便放下了换帅的心思。 “但如今朝中财政如此疲敝,财政告急,臣以为,孙大人还是要尽快出战闯军,速战速决,方为上策。”周钟再度给崇祯献计。 对此,崇祯深以为然。 “张兵部,催战之事便交给你了,你兵部且再修书一封,命孙卿速速出战,不得有误。”崇祯说道。 “臣遵旨。”兵部尚书张国维急忙恭谨听令。 傍晚时分,崇祯皇帝的御书房中。 李待问和蒋德景两位阁老,此刻的脸色都有些无奈。 今日募捐的银钱数目已经统计了出来,实在难看的紧。 君臣三人苦心谋划了一番,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今日一共只募集到了白银两万多两,这点钱拿去发饷,远远不够。 崇祯更是大失所望,这和他与其中的一二百万两差距实在太大,让他一时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孙传庭前些日子上报朝廷,申请的饷银数目是至少十万两白银。 因为孙传庭手中兵马共计三万多人,这十万两银子,分到三万人手中,平均每人也就三两银子,只能说是勉强可以让这些兵卒满意。 迟疑了片刻后,李待问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皇上,要不老臣先挪用户部的这五万救灾银……” 李待问话声未落,便被蒋德景急忙出言劝止,“李尚书,此事万万不可!受灾百姓若得不到安置和抚恤,必然生乱!到时若是再有民众起事,朝廷岂不是又要调兵费饷去剿?那不是得不偿失?此事万勿休提!” 李待问哎了一声,脸上露出愁苦之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崇祯皇帝则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紧紧抿着薄薄的嘴唇,让人无从猜测他心中的真正想法。 “两位阁老,且先退下罢。”半晌之后,崇祯方才说道。 李待问和蒋德景对视一眼后,两人只得无奈告退而出。 待到两人刚走,崇祯顿时便用力一拍桌子,愤怒地站起身来! “把昨晚在书房里侍候朕的当值太监们,皆都找出来,统统杖毙!”崇祯的声音,冷得仿佛是万年不化的玄冰一般,阴寒冰冷。 怔了一怔之后,跟在崇祯身后的大太监曹化淳急忙领命,匆匆而去! 侍立一旁的小太监李应星,不禁暗中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后怕不已。 因为昨日本应是他当值,而他恰好有些风寒咳嗽,于是便和另一名太监临时换了班,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崇祯的愤怒是有原因的。 今日的朝会上,很多大臣明显是得到了风声,居然都不约而同地穿上了带着破洞的朝服上朝,装穷,哭穷,不肯为朝廷募捐银两。 而昨夜商量募捐之事的时候,当时御书房中除了崇祯和两位阁老之外,便是那几名伺候一旁的小太监。 是以崇祯断定泄密的定然是这几个小太监中的某个人,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崇祯索性命曹化淳将这些太监统统杀了。 只是崇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须知,知道募捐之事的,还有周皇后,和国丈周奎,以及他们身边的人。 想起今日朝廷上群臣那丑恶的嘴脸,想起那可怜巴巴的两万两银子,再想起如今空空如也,耗子都快被饿死的空虚国库,崇祯心中,悲愤交加!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都是一群废物!”崇祯悲愤地仰天吼道。 一旁的李应星更加战战兢兢了起来。 很快,曹化淳便匆匆赶回。 “启禀皇上,那十个小太监,已经统统杖毙了。”曹化淳禀道。 崇祯点了点头,颓然坐下,低下了头。 曹化淳看到此情此景,一时也颇有些感慨。 很少见到崇祯发这么大的脾气,这让曹化淳今日不禁有些感慨。 “皇上,可是为了银钱烦恼?”曹化淳低声问道。 崇祯沉着脸,没有出声。 不过这就算是默认了。 迟疑了一下之后,曹化淳终于大着胆子继续说道:“镇南侯一向善于生财,要不,皇上下旨,向镇南侯问计?” 崇祯依旧没有出声。 向赵无忌求助,他抹不下这个脸来。 不知不觉中,崇祯在心中已经隐隐将赵无忌视为与自己同等量级的对手。 想起自己忍辱打算将爱女下嫁给赵无忌,结果此人居然蹬鼻子上脸,拒绝休掉正妻叶婉儿,崇祯皇帝便觉得自己大失颜面。 原本赵无忌已有妻妾,肯将长平下嫁,崇祯自觉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却没想到赵无忌的脾气如此执拗。 想起这些年自己对赵无忌的打压,崇祯觉得,还是不要向此人求助比较好。 否则万一被他拒绝,那面子岂不是丢的更大? “皇上,”曹化淳小心翼翼地看着崇祯的脸色,在一旁又说道:“赵无忌从民间募集了大量的银钱,他的手头应是比较宽裕,几十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应是问题不大。” 崇祯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说话。 嗯,几十万两银子对赵无忌确实问题不大,但朕打压了他这么久,他又如何肯在这个时候,来帮助朕? “皇上,老臣听说,孙传庭孙大人与镇南侯私交不错……”曹化淳提示说道。 崇祯心中一动,当即扭过头去,瞥向曹化淳,“你的意思是?” “皇上可下旨意,命孙传庭以个人的名义,向赵无忌借钱,老臣以为,赵无忌一定会答应的。”曹化淳说道。 崇祯听了,当即眼前一亮。 嗯,此计可行,此计大善。 第一点这个不伤朝廷的体面,你孙传庭借钱,跟朝廷没什么关系。 第二呢,以赵无忌的一贯秉性来看,此人对于国事还是十分重视和热衷的,当初此人便多次自带干粮,自带兵马,为国出战。 如今在剿匪之战正火热的时候,孙传庭若是向他求援,赵无忌应该会答应的。 “嗯。”崇祯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老臣稍后便修书一封,星夜派人送往孙大人处。”曹化淳急忙十分体贴地说道。 崇祯望向曹化淳的目光中,顿时便带上了几分欣赏之色。 关键时刻,能出谋划策,替主分忧,朕身边要是能多几个像曹化淳这样的体贴人,就好了。 “皇上,若是魏公尚在,局势定然不会如此。”眼看事情已经办妥,曹化淳想起当年的往事,禁不住想起了当初曾权倾天下的大太监魏忠贤。 崇祯的身子顿时便是一震。 他记起了当初在东林党人的怂恿下,被自己亲自下令处死的魏忠贤。 魏忠贤活着的时候,虽然权势滔天,独揽大权,却是为大明朝廷聚敛了大量的财富,他死的时候,国库里尚且留下了数百万两银子的盈余。 待到魏忠贤被杀,东林党人纷纷拨乱指正,众正盈朝之际,慢慢地,崇祯才发现情况不对,因为朝廷没有钱了。 这么多正人君子在朝,怎么朝廷反而没钱花了?这不应该啊? 事到如今,崇祯如何不明白,自己当初是上了东林党人的大当。 绊倒了魏忠贤,再无人制约的东林党人,一支独大,对皇权形成了牢牢的压制,每当崇祯想收税的时候,皇上不可与民争利的说法,便会被这些大臣们反复提起,并慢慢形成了一条不可触碰的铁律。 此刻听到曹化淳的感慨,崇祯心中,顿时便涌起了无穷的懊悔。 曹化淳说了这番话后,心中顿时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冒失了,自家皇帝这小心眼以及死不认错的性子,他可是再了解不过。 屋子里面,一时便寂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崇祯才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低声说道:“魏忠贤……,” 随即他便叹了一口气,“此人当初也算是侍奉先帝有功,虽然有些过错,但朕今日想来,却也并非大恶之徒。” 魏忠贤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崇祯的哥哥,天启皇帝确实算是忠心耿耿,并且他虽然大肆敛财,但自己却没有捞取太多财富。 事后东林党人弹劾魏忠贤的罪名,虽然罗列了很多,也并没有贪污这一项,显然对于魏忠贤的这一点,他的对头也是了解的。 听到崇祯和曹化淳谈起自己的舅舅,一旁的李应星顿时情绪也有些激动。 含辛茹苦,隐名埋姓了这么多年,终于听到皇帝肯定舅舅的话语了。 只可惜自己虽然能听到,但九泉之下的舅舅,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李应星急忙低下头去,以免被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花闪烁。 崇祯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曹化淳,明日你派几个人手,去找到魏公公的尸骨,将其厚葬了吧。” 一旁的小太监,身子突然微微一震。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及时雨 崇祯正待再嘱咐几句曹化淳,此时却突然听到御书房门前小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启禀皇上,皇后驾到。” 崇祯怔了一怔,随即脸色便是一沉。 今日的募捐失败,国丈周奎的责任很大,他完全起到了一个反面恶劣的作用。 周皇后匆匆走进御书房,低头来到崇祯面前,深深福了一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崇祯冷哼一声,沉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周皇后的脸上露出为难又懊悔的神色,今日她的父亲周奎,在朝堂上的表现,早已被人传到了后宫,得知自己父亲如此不堪,周皇后心中又羞又恼,无奈之下,她便只得前来这里,打算向崇祯皇帝请罪。 “皇上,臣妾明日便召父亲前来……”周皇后还没说完,崇祯便又哼了一声,道:“皇后不必再说了,此事也已过去,休要再提。” 募捐已经结束,此时再责怪周奎,也是于事无补。 周皇后神情羞恼,看到皇后吃瘪,一旁的曹化淳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崇祯见状,便吩咐道:“曹化淳,你且先退下,朕刚才吩咐你去办的事,可速速去办。” 曹化淳当即如蒙大赦一般,急忙应声,随即便退出了御书房。 此刻的御书房中,便只剩下崇祯和周皇后,以及墙角处静静伫立,如同雕塑一般的小太监李应星。 看着周皇后惶急的神色,崇祯的心慢慢也软了下来。 他的这个皇后,知书达理,温柔善良,一向非常的贤惠,堪称母仪天下的典型,对于周皇后,崇祯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当然,除了她那个猪一样蠢笨的爹爹周奎。 这些年跟着崇祯,周皇后也是吃了不少苦。 为了省钱,周皇后亲自在后宫纺纱,又亲自用针线给崇祯皇帝的龙袍上打补丁,竭尽全力地在各个方面配合着崇祯皇帝,两人夫唱妇随,一向恩爱,对此崇祯心中如何不知? 崇祯和周皇后其实也知道他们便是如此做,也省不了多少银钱。 但崇祯想要作出表率,他希望大明王朝的文武百官,都能和自己一样,勤俭节约,奋发图强,为王朝贡献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目前看来,崇祯的举动像是并没有收到多少效果。 “皇上,妾身这里还有一万两银子,稍后臣妾便派人送来,以作孙督师的军资。”周皇后上前轻轻握住崇祯的手,柔声说道。 感受着周皇后手上的老茧,崇祯心中的怒气,此刻也早已消失无踪,他看着眼前的爱人,想起如今日益窘迫的朝中局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凉和孤立无援的感觉。 崇祯用力握紧了周皇后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不用了,孙卿的军资,朕已经想到办法了。” 周皇后狐疑地看了崇祯一眼,想了想,又说道:“媺娖那丫头,你关了她那么久,是不是也该把她放出来了?” 迟疑了一下之后,崇祯点了点头。 长平公主虽然性子倔强,但毕竟是他的爱女,将长平在冷宫关了快一年,崇祯心中的怒气也早就消了。 想起一意非赵无忌不嫁的女儿,周皇后的脸色有些黯然。 周皇后也觉得赵无忌非常不错,只可惜堂堂皇帝的女儿,是不能嫁给别人做平妻的。 “皇上可能有所不知,臣妾可是听闻,京师之中,无数权贵大臣,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赵无忌为妾呢。”周皇后幽幽说道。 崇祯有些惊讶地看了周皇后一眼,反应过来之后,便是勃然大怒! “这些饭桶,废物,吃朕的,喝朕的,如今居然还想吃里扒外!”崇祯皇帝怒气冲冲地说道。 崇祯正待大发雷霆,突然御书房外再度传来动静。 “皇上,皇上……”户部尚书李待问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很快,气喘吁吁的李阁老便出现在了崇祯面前。 还未等崇祯发问,李待问便抢先禀道:“皇上,镇南侯遣人送来白银五十万两,是提前预支今年钦州港的税银,车队如今已到京畿,明日一早便可到达京师!” 崇祯与周皇后对视一眼,两人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喜之情。 崇祯有些不敢相信地颤声问道:“李阁老,你确定此事为真?” “此事绝对为真,镇南侯这次派遣了手下五百精兵亲自护送这批银两,为首的乃是他麾下大将胡国柱,五十万两银子一文不少,明日便可押解至户部。”李待问神色激动地说道,“皇上,这次秦军的兵饷有着落了!” 崇祯微微颔首,脸上神情,也是极为欣喜。 想起了那名远在岭南,被自己冷落的少年臣子,崇祯皇帝突然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或许,自己从前对他太过苛刻了。 送来五十万两银子,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对赵无忌的忠诚,崇祯又有了新的认识。 “皇上,镇南侯大才,且又对朝廷忠心耿耿,如此人才难得,只放在岭南,似是有些委屈他了。”眼看崇祯今日心情不错,周皇后便在一旁温柔劝道。 崇祯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沉吟片刻后,崇祯沉声下令道,“立即传朕的旨意给赵无忌,命其做好准备,随时等待听从朕的调遣,北上剿匪!” “老臣遵旨。”李待问弯腰应道。 与此同时,在西北的潼关。 皎洁的明月洒落银辉,照耀在潼关雄伟的城墙之上,孙传庭骑着马,带着数十名亲兵与总兵虎大威一起,驭马慢行在关隘内的道路上。 这些士卒们几乎是人人带伤,就连总兵虎大威的腰间也缠着一圈绷带,点点血迹从雪白的绷带中渗了出来,望上去触目惊心。 明军士卒们的士气十分低落,孙传庭自己则是脸色木然,骑在马上一晃一晃的,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一片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在千里之外的崇祯还以为孙传庭犹自在固守,实际上,孙传庭已经败给了李自成,他手下的秦军精锐,如今也是所剩无几。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一曲动人心 就在数日之前,连续接到大明兵部的两道催战文书后,孙传庭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遵旨而行,亲率手下十万大军,前去汝州与李自成所部作战,企图做最后的孤注一掷。 李自成号称七十万大军,但刨去那些挟裹而来的饥民以及一些战斗力低下的流贼之外,他的真正主力大约二十多万人。 而孙传庭的十万大军水分也不少,真正听从他调遣的,属于孙传庭自己嫡系的秦军,不过三万人,除此之外,还有陈永福的河南兵,虎大威的保定兵,左良玉的湖广兵以及原李自成手下,随后投降官军,为官军效力的高杰等部兵马,也都在孙传庭的麾下。 最终孙传庭率领官军与闯军在汝州恶战一场,两军相持不下之际,左良玉不听号令拒不来援,总兵白广恩所部首先坚持不住而率先崩溃,从而带动了整个明军阵营的全面溃败,无力回天的孙传庭最终败北,崇祯手中最后一支精锐部队损失殆尽。 “大人不必忧心,潼关自古险峻,易守难攻,我军守住此地,亦是不难。”虎大威在一旁宽慰说道。 孙传庭眉头紧锁,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即便大势当真不可挽回,末将和高杰将军也能护得大人周全,率手下这些儿郎,护送大人安全离去。”虎大威继续说道。 孙传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感觉这天下虽大,却是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以自己那位皇帝的一贯做派,自己此番兵败的下场,多半不是会被崇祯拿下大狱,便是被斩首示众,毕竟这种事情,崇祯也早已做得多了。 “可有陈永福和白广恩两人消息?”沉默了半晌之后,孙传庭开口问道。 虎大威脸色顿时便是一黯,道:“末将尚未收到两位将军的消息,两位将军骁勇敢战,想必他们也早已突围而走,不日便会返回此地,与大人汇合。” 汝州一战中,官军大败,陈永福白广恩两人生死不明,总兵牛成虎战死,最终只有虎大威和高杰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着孙传庭一路逃回了潼关。 而实力强劲的左良玉部,从始至终都一直没有听从孙传庭的调遣,只是坚守不出,当看到孙传庭败北之后,左良玉随即也率军仓皇逃窜,逃回了湖广。 高杰是原李自成部将,因他与李自成夫人刑氏私通,唯恐被李自成报复,是以便带着刑氏,率领手下兵马投靠了官军。 由于这层关系,是以高杰在和李自成作战的过程中极为坚决,对大明朝廷也是相对忠诚,作战一向奋勇,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李自成面前,已经没有了退路。 夜色中的道路两侧,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伤兵士卒的身影,因伤痛而发出的痛苦声音,此起彼伏,孙传庭听了,也是心下恻然。 粮草辎重都丢失在了前线,此时此刻,孙传庭手中既没有钱粮,也没有足够的药品,对这些伤兵,也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这使得孙传庭的心中极为愧疚和痛苦。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秦兵,从招募到训练到作战,孙传庭亲力亲为,花费无数心血,对这支部队也寄予了极大的期望,然而最终,他还是没能挽回危局,回天无术,历史上大明这最后一支精锐力量,也尽数毁在了汝州之役中。 后世的历史学家,将孙传庭的汝州之役与洪承畴的松锦之败,列为明朝末年影响最大,意义也最深远的两大战役。 此两场战役,一场成就了皇太极,一场成就了李自成。 马匹迈着稀疏零碎的步伐,在简陋的黄土路上无精打采地走着,没多久,众人便来到了一处稍微高大一些的房屋面前。 这处房屋原本是间民宅,原主已消失不见,孙传庭便将其作为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 孙传庭一向简朴,为官清正两袖清风,身边只有一老仆伺候,他平时的饮食,也和普通士卒一样,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待遇。 这件房屋虽然不大,但孙传庭对此却是并无半点不满。 驭马来到房屋门前,孙传庭正待下马,身子却突然轻微一震,随即他便扭头向着房屋对面看去。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拿着一把胡琴(近代称为二胡),靠在房屋对面的墙角处,拉动琴弓,在那里弹奏曲子。 虎大威小心谨慎地看了一眼那老者,正待回头命亲兵上前查探,却被孙传庭给做了个手势,制止住了。 孙传庭轻轻地翻身下马,随即把缰绳递给身后的亲兵,慢慢走到老者面前。 只见这老者年约六十余岁,花白的头发和胡子都是乱蓬蓬的,睁着一双浑浊泛白的老眼,竟是个盲者。 老者似是对周围情形一无所知,他坐在一处木墩之上,只是在不断地在那里拉动琴弓,弹奏手中胡琴,他的身子随着旋律不断晃动,摇头晃脑,十分沉醉。 他弹奏的竟然是一首孙传庭之前从未听过的曲子。 孙传庭在老者面前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凝神细听。 只听那曲调时而凄凉幽怨,时而激昂愤慨,旋律优美畅快,意蕴深远,孙传庭站在那里,听得一时入了神。 片刻之后,老者一曲终了,慢慢地放下手中琴弓,他似是感受到了周围的动静,显得有些不安。 孙传庭定了定神,便对老者抱拳道:“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此曲意境深邃,令人回味悠长,显然先生亦非常人。” 老者睁着一双无神的浑浊眼睛,望着孙传庭的方向,说道:“老汉身世凄苦,不过是一平头百姓,这名字不说也罢,这曲子乃是老汉为抒发胸中一股不平之气,而随意弹奏,却没想到得入得贵人之耳,老汉着实惶恐无及。” “老先生太谦了,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在孙传庭心目中,这首曲子旋律优美,让人百听不厌,便是与古代的名曲高山流水等相比,也差不太多,是以他一时便对面前的这位瞎子老者,产生了兴趣。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商讨对策 孙传庭目光灼灼,望向眼前的老者。 “贵人称呼老汉为阿炳即可。”老者淡淡说道,他的眼神虽然空洞,但孙传庭却总觉得在老者的目光中,充满着一种看破世情的高人味道。 孙传庭本能地感觉,这老者绝非常人。 “原来是阿炳先生,却不知这曲子,可是先生自己独创?”孙传庭之前从未听过这首曲子,今日一听,颇是给了他一种惊艳的感觉。 是以孙传庭想来,这天下能人异士众多,这曲子的风格和曲调,又与眼前的瞎子老者颇为吻合,是以方才有此一问。 “老汉何德何能,能创出这种神曲?”老者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又说道:“此曲名曰二泉映月,乃是一位贵人,赠送给老汉的。” 说起那位贵人,老者枯槁的脸上,顿时便焕发出了些许神采。 孙传庭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盯着面前的老者,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番。 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脚下的鞋子也是破破烂烂,身子偻着,时不时就会捂着嘴咳嗽两声。 孙传庭在西北见过无数个这样的百姓,他们普普通通,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在乱世中,麻木而随波逐流地活着,任由命运的潮水,将自己带去一个又一个,不可知的凄惨将来。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随时等待迎接惨淡的结局。 老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阵雷鸣般的声音,也突然在他的肚腹处响起。 老者神色未变,看来他对这种忍饥挨饿的情形,早已熟悉。 孙传庭见状,便转身吩咐一旁的亲兵道:“来人,把本……,把我的晚饭取来给他,再给他拿些清水饮用。” 亲兵听了,当即领命而去。 虎大威正待劝阻,却已来不及。 如今军中粮草紧缺,粮食都要算计着吃,便是孙传庭自己,也不例外。 把自己的饭菜给这位老者,这也意味着,孙传庭准备自己饿一顿。 虎大威暗暗下定决心,一会便会将自己的一份饭食,给孙督师送去,身为一军主将,不吃饱饭,如何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老者听得动静,脸上顿时便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这,这可如何使得……。” 孙传庭看着老者消瘦的脸颊,心想此人怕是好几日都没吃饭了罢。 “无妨,老先生不必客气,对了,不知能否请老先生,把刚才的曲子再给我演奏一遍?”孙传庭精通音律,刚才听到老者所奏之曲,竟然与自己此刻的心境也是颇为吻合,一时便动起了再听一次的念头。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如此妙曲,不多听一次,着实可惜。” 老者呵呵一笑,道:“贵人既有命,老汉岂能不从?” 一边说着,老者一边将胡琴重新靠在肩头之上,左手抚琴,右手拉动琴弓,将这首二泉映月,再度完完整整地给孙传庭演奏了一遍。 凄凉而又充满着不甘不忿的曲调中,孙传庭一面听着,一面转过身去,慢慢地离开了此地,返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良久之后,屋外的琴声方才停歇,孙传庭想了想,便放下窗子,在昏黄且摇动不定的烛光中,望向侍立身边的两位将领,虎大威和高杰。 身材高大魁梧的高杰率先开口,“启禀大人,适才末将在城头收拢溃兵,听他们传言,陈永福与白广恩两人,已经降了闯贼!” 孙传庭身子微微一震,一下子便低下了头,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正有无数白发,争先恐后地在自己头顶伸展而出。 一道道接连不断的打击,让他已有难以呼吸之感。 孙传庭仪表堂堂,精通谋略,他能担任这陕西总督兼兵部尚书,纯粹是靠着才华和实干,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 但是此时此刻,他也起了心灰意冷,无力回天之感。 再强大的个人,碰上了这么腐朽的官吏阶层和昏庸刚愎的皇帝,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事实上,当崇祯连下两道旨意催他出战之时,孙传庭便已隐隐预测到了自己今日的结局。 一旁的虎大威叹了一口气,道:“大人若不是仓促出兵,也不会有前日之败,当今皇上……,哎,着实是一言难尽。” 高杰亦是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末将亦曾听闻,当时朝廷之上,户部李阁老曾对皇上言,‘孙传庭麾下,皆天下精兵良将,皇上只此一副家当,不可轻动。’,奈何皇上却是不听,三番五次下旨命大人出兵,仓促之下,我军方有前日之败。” “此战乃是人祸所致!”虎大威愤愤不平地添了一句。 高杰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衣袖中又取出了两封文书,递向孙传庭,“大人请看,兵部的催战文书,又有两封刚刚送到末将手中。” 虎大威看着那两封文书,心中一时火起,他猛地上前,从高杰手中抢过这两封文书,在两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他双手用力,双手上下翻飞,顿时便将手中文书撕了个粉碎! “昏君误国!”在孙传庭和高杰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虎大威当即就是一声怒喝! 看着飘飘落落的漫天纸屑,孙传庭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虽然虎大威刚才说的话,颇为大逆不道,但孙传庭如今,却也顾不得太多了。 “此番收拢了多少溃兵?”孙传庭望向高杰问道。 “今日末将聚拢了约五千余人溃兵。”高杰答道,“他们多半都是牛成虎总兵的麾下将士。” 收拢溃兵,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 能在险恶的战场上生还者,多半都有其过人之处,将这些溃兵收拢起来,善加利用的话,很容易便能在短期内迅速形成战力。 但收拢溃兵也有不利的一面,就是容易被敌军的细作混进来,里应外合,在自己的内部搞破坏。 “把那些溃兵单独编成一军,交由左勷统率。”左勷是总兵牛成虎的副将,牛成虎战死之后,部众便交由左勷带领。 第一千零七十章名臣末日 牛成虎虽然在汝州战死,但他的副将左勷却是跟着孙传庭一起突围而出。 左勷虽然脾气暴躁,头脑也有些简单,但如今孙传庭正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暂时也只能先借重他的力量了。 高杰听了,急忙答应了下来。 “大人,敌军新近大胜,又有陈永福两将率军归顺,如今正是士气旺盛之时,以末将看来,此地多半怕是守不住。”虎大威说道,“大人还宜早做谋划为好。” “末将以为,不妨暂且便让高将军护着大人先撤,末将则留在这里,为大人断后。”虎大威的脸色刚毅,“末将这条命,原本在辽东战场便应该丢了的,没想到竟然还能多活两年,也算是赚了。” 高杰闻言,犹豫了一下后,便抬头望向孙传庭,他脸上神色有些热切。 李自成手下七十万大军,武有强将刘宗敏,袁宗第,田见秀等人冲锋陷阵骁勇无匹,文有宋献策,李岩等人为他出谋划策,如今又得熟悉官军情况的降将陈永福白广恩两人相助,面前这座潼关虽然险峻,只怕多半是拦不住他。 高杰心中,也早有去意。 孙传庭先是看了高杰一眼,随即又瞥了一眼虎大威,沉吟片刻后,他方才开口说道:“既如此,那高将军不妨先行撤退,前去后方搬取救兵,组织抵抗,此地易守难攻,也不需太多兵马,有本官与虎将军留在这里,便已足够。” “这,”高杰脸上露出惊喜和犹豫的神色,“这,末将如何能抛下大人先走?” “无妨,这是本官的命令,高将军速速前去实行吧,休要耽误了战机。”此刻孙传庭决心已下,语气也自有一股斩钉截铁之意。 略一思忖后,高杰深深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当即抱拳施礼,道:“既如此,既如此,末将便先行一步,前去后方,搬取救兵!早日前来援救大人!” 高杰走后,屋中便只剩下孙传庭与虎大威两人。 “告诉左勷,新近收拢的溃兵一定要严加看管,以李自成之狡猾,这些溃兵中极有可能存在闯贼的奸细。”孙传庭吩咐道,“偷营袭寨,向来是闯贼的拿手好戏,却是不可不防。” 虎大威双手抱拳,道:“大人放心,今夜末将亲自带队,巡城警戒,稍后末将便会通知左将军,请大人放心休息就是。” “也好,”孙传庭点了点头,“那便有劳你了。” “既如此,那末将便先告辞。”虎大威抱拳说道。 “虎将军且慢,” “大人还有何事?”虎大威猛地回首,不解问道。 孙传庭略一沉吟,便说道:“李自成极善用兵,而今闯贼士气正盛,若本官猜测无差,快则今夜,慢则明早,闯贼便会率军杀来此地,以求速胜。” “大人放心,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军据有雄关之险,虽然李闯人多势众,但末将却也不惧他。”虎大威朗声说道。 孙传庭微微颔首,道:“虎将军之勇猛,本官自然是晓得的,只是万一……,万一当真已到事不可为之际,将军切记,一定要速速突围而走,千万不可恋战。” “大人,”虎大威看向孙传庭,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预感,“到时末将定会护得大人平安脱身!” 孙传庭慢慢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决绝之意,“本官被皇上信重,委以剿匪重任,而今十万精兵灰飞烟灭,本官又有何面目回去拜见皇上?所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一旦城破,本官便在此殉国便是!” “大人何必如此!”虎大威顿时便是一声悲呼,“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人不过小挫一场……” “虎将军不必多说,”孙传庭一甩袖子,冷着脸转过身去,瘦弱的身影却是站得笔直,“本官决心已下,虎将军你听令便是!” 虎大威看着孙传庭挺拔的背影,想了想,便咬牙说道:“既如此,那末将便在这里,陪大人厮杀个痛快也好!虎某这条命,也早就该还给老天爷了!” “住口!”孙传庭猛地转身,一双眼眸紧盯虎大威,其精光炯炯,竟是让虎大威也有些不敢直视,“本官乃是败军之将,自当为败战负责,这条命丢了也就丢了,虎将军你人才难得,朝廷还需要你继续效力!再说,赵无忌不是还在钦州么!” “大人的意思是?”虎大威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明悟。 “本官一旦在此战死,我大明北方将再无人能抵抗住李闯,张献忠二贼,彼时彼刻,能力挽狂澜,挽救我大明江山者,唯镇南侯一人!”孙传庭缓缓说道。 “一旦局势当真糜烂至此,请虎将军速速派人南下,请镇南侯挥师北上京师勤王,救援皇上!” “大人……”虎大威眼中含泪望向孙传庭,“大人何不保留此有用之身……” “本官心意已决,虎将军万勿多说。”孙传庭再度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倒背双手不再言语。 良久之后,只听得身后有房门响动,随即脚步声音不断远去,直至消失,孙传庭这才转过身来。 此刻,屋中只剩孙传庭孤身一人。 寂静的夜色中,孤寂,悲凉,心灰意冷与无尽绝望等等情绪,突然便涌进了孙传庭的心头。 怔怔地站了半晌之后,孙传庭方才低下头去,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便来到窗前的木桌旁,将腰间挎刀摘下,放在了桌上。 随即孙传庭就端坐在木桌旁边以手扶额,脸色沉静,昏黄跳动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 孙传庭便这样孤零零地坐着,望着眼前的烛火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似是准备就这样下去,直到天明。 而此时此刻,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彪约三万余人的兵马,也早已静悄悄地来到了潼关之下。 志得意满的李自成骑在马上,手持马鞭,看着眼前雄伟巍峨的关隘,心中却是充满了无尽的豪情。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牛金星献策 “见秀已经潜入城中了罢?”李自成扭头低声问道。 一旁的李岩听了,急忙拨马上前,小声禀道:“田见秀将军方才曾派人来报,他已成功地率领手下得力士卒,伪装成官军溃兵,潜入了潼关,只等今晚夜深人静之际,他便会带领手下精锐,暴起发难,袭杀守城士卒,为我军打开潼关大门,放大军入城。” “嗯,”李自成满意地点了点头,“见秀一向沉稳谨慎,他既然派人留下信息,此事至少便有八九分把握,哈哈,李岩,若非你献上这伏兵之计,本王想攻破此关,也没那么轻松,此战若胜,你当为首功。” 李自成如今拥兵七十万,战胜十万明军后,西北一地几乎尽在他的手中,意得志满的他,已经开始自称闯王,处处以本王自居。 “大王言重了,属下以为,见秀将军方为首功。”李岩谦虚说道。 李自成仰天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李岩你勿要推辞,若无你的谋划,本王招降陈永福二人也不会如此轻松,你的功绩,本王一直都铭记在心的。” 眼看李自成夸赞李岩,一旁的牛金星脸上,顿时便闪过一丝嫉妒神色,相比李岩,他加入李自成军中的时间较短,也因为此,他渴望出人头地的愿望也更为强烈。 牛金星眼珠一转,心中当即便有了主意,“哈哈哈哈哈……”于是牛金星仰天就是一阵大笑。 李自成讶然转过头来,望着牛金星道:“牛军师何以发笑?” 牛金星又笑了两声,这才停了下来,而后伸手遥指东方,道:“我只笑崇祯小儿,昏庸无道倒行逆施,满朝文武大臣,皆是一群只知争权夺利的碌碌之辈!” “而今大王连战连胜,更有民心大义在手,这正是大王取天下的最佳时机!” “天授不取,反受其害!如今天命便在大王,大王正可趁此时机,逐鹿天下,立不世之基业!”牛金星做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说道,随即他又不动声色地冲着旁边的宋献策递去一个眼神。 宋献策会意,当即也上前,对李自成禀道:“牛军师所言极是,属下今早偶得一卦,算出大明国运将终,而后又得一卦,曰‘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这岂不正应在大王身上?” 宋献策学识渊博,精通术数,在遇上李自成之前,他曾长期云游天下,以给人算卦,断凶吉为生,乃是一江湖术士身份,李自成发迹之后,经牛金星推荐,宋献策便来到李自成麾下,为他效力。 对于宋献策的占卜才能,李自成向来是极为信任的,此刻听他说起,李自成顿时便是又惊又喜,道:“敢问军师,这十八孩儿当主神器,却又是何意?为何又说是应在本王身上?还请军师教我。” 宋献策哈哈一笑,摸着胡子,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道:“十八加起来,便是个‘木’字,孩儿者,子也,这‘木’加‘子’,岂不就是个‘李’字?这正预示着大王将主神器,为天下之主也!” “大王,此乃天命所归也!” 李自成听了,当即就是喜不自胜,他想了想,便转身望向牛金星,道:“牛军师精通韬略,算无遗策,还请军师教我,既然天命在我,本王又该如何取他老朱家的天下?” 牛金星颇为自得地轻笑两声,先是仰头望天,脸上露出思忖之色,片刻之后,他方才转过身来,望向李自成,道:“所谓兵贵神速,属下今日给大王献上一策,便是一个‘快’字。” “快?”李自成皱眉思索了一下。 “本王愚钝,还请军师详细道来。”李自成心情大好,于是便也做出一副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模样。 “取地图来。”牛金星回顾手下说道。 于是当即便有闯军将士,取了一张大幅地图过来,又取了一张巨大方桌,将地图放在方桌之上。 一旁的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李自成义子李双喜等将也皆都好奇地聚拢了过来, 牛金星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说道:“大王请看,自大王在汝州击败孙传庭以来,而今在北方,已再无人能阻挡大王兵锋,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大人可集中所有兵力,全力向京师方向突击,只要能攻破京城,擒杀崇祯,定可让天下震怖,无数英雄豪杰到时也会纷纷慕名来投,届时这社稷天下,便可牢牢落在大王掌中。” “河南陈永福已是大王下属,保定虎大威如今也被困在潼关,只能苟延残喘,山西牛成虎战死,湖广左良玉畏惧大王兵锋,不敢出战,山东刘泽清更是碌碌无能之辈,京畿之地,崇祯小儿可谓是再无一分援兵,此刻大王提兵进京,堪称一片坦途,请大王万勿不可坐失良机。”牛金星说道。 李自成看着地图,脸上露出思忖的神色。 “不过,”李自成迟疑了一下,随即就似是有些牙疼似的吸了口气,问道:“岭南那边,可还藏着一头吃人老虎,敢问军师可有良策对付他?” 众将心中了然,李自成说的那头老虎,便是大明镇南侯赵无忌,号称大明军神,所向无敌,杀得满清闻风丧胆,甚至逼得多尔衮不得不主动派人,前来大明签署和约,以免遭受灭国之灾。 提起赵无忌,众将的脸色也都有些畏惧。 数年前的葭州一役,李过和孙可望联军便双双败在赵无忌手中,刘文秀和刘芳亮两人更是被俘投降,如今正在赵无忌麾下混的风生水起,得到重用,尤其是刘芳亮,为赵无忌屡立战功,如今更是名震天下,与李定国一起,号称赵无忌身边哼哈二将。 众将顿时便都是一阵默然。 李自成刚毅的脸上,亦是露出了一丝忌惮之意。 牛金星随即又是一声轻笑,道:“赵无忌虽然骁勇,但其一向深受崇祯猜忌,迟迟得不到重用,而今只得偏据岭南一角,动弹不得,大王却是无需忧心。” “更何况,臣还有三策,可对付赵无忌。”牛金星信心满满地说道。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破潼关 “哦?军师快快请讲。”李自成顿时心中便是一松,急忙追问道,“军师计策若是有效,来日攻破京师,本王论功行赏之时,定当以军师为天下第一功!” 牛金星又是哈哈轻笑一声,这才娓娓道来:“大王,属下这第一策,便是我军攻破潼关后,毫不停留,火速进军京师,只要抢在各地勤王之师到来之前,攻破京城,杀了崇祯,则大明必亡,大明既灭,那赵无忌便也没了效力对象,大王到时无论是招降此人,还是许以重利,与其平分天下,皆可。” “平分天下?”李自成喃喃自语道,“军师的意思,是要把南方的地盘让给他?” “不错,大王可将南边一地让给赵无忌,而北方地盘则皆为我所有,与其平分天下,此乃利诱,为臣的第二策。” “可是,黄虎如今不正在南下途中么?本王当初可是答应过他,我二人一南一北,共分天下。” 李自成脸上露出踌躇之色,道:“而今若是再将江南一地许给赵无忌,本王心中却是有些不安,感觉对不起黄虎兄弟。” 李自成与张献忠早就有了默契,李自成大军主攻北方,而黄虎,也就是张献忠,则主攻南方,如今张献忠亲率大军,便在湖广附近巡梭,寻找战机与明军决战,这也是驻守湖广的左良玉,哪怕是孙传庭多次严令相召,他却迟迟不敢轻出的原因之一。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赵无忌,张献忠到时若是为了争夺江南而大打出手,大王岂不是便可以轻松坐收渔人之利?这便是属下的第三策,到时若是二人两败俱伤,则大人更可顺势南下,一统天下。”牛金星阴笑着说道。 “而若是其中一方得胜,到时大王便与其划江而治,共分天下,又有何妨?”牛金星摇头晃脑,脸上神色极为得意。 李自成看着地图思忖半晌,他的脸色也是变得越来越晴朗,随即他便也仰天一阵哈哈大笑,拍着牛金星的肩膀,道:“本王得牛军师,当真如鱼得水也!相比诸葛孔明三分天下之计,亦是不让分毫!牛军师此策,大善!” “大王,”一旁的李自成手下谋士顾君恩听了,不禁出列禀道,“张献忠此人一向阴险狡猾,诡计多端,属下只怕此人明面南下,背地里却是集中主力,北上攻击京师,万一此人也抱着取天下的心思,便糟了。” “到了那时,岂不是大王和张献忠二虎相争,却被那赵无忌捡了便宜?” 李自成顿时便也是一阵沉吟。 “本王对黄虎一向是以坦诚待之,黄虎当日也曾答应本王,他的目标只是江南的花花世界,对于北方之地并无兴趣,想来,他应该不会欺瞒本王罢?”李自成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烦恼。 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其实力也是非同小可,手下拥兵号称五十万之众,他若是前来和自己争夺天下,那倒真是个麻烦事。 一旁的牛金星想了想,便上前禀道:“大王,不出意外的话,潼关今日可破,孙传庭败局已定,便是他能逃回京师,昏君崇祯也不会轻饶他,此人已不足为虑; 属下以为,京师距离此地亦是不远,此正是大王争夺天下的关键时机,断然不容生变,大王不妨派遣袁宗第将军,率精锐右营,星夜南下湖广。” “袁宗第将军勇锐无双,他若南下,一来可以震慑左良玉,二来也可顺便监视张献忠,让其不敢轻动,阻止其北上与大王争夺天下。” 李自成想了想,没有说话。 一旁的李岩却是摇了摇头,上前禀道:“大王,大明京城虽然空虚,但山海关尚有勇冠三军的吴三桂率数万关宁铁骑镇守,此外还有多尔衮在关外狼子野心虎视眈眈,属下以为,大战之前,实在不宜分兵。” “八大王一向极重义气,他既已答应大王,断然便不会轻易毁约,请大王明察。” 听到此处,牛金星望向李岩的目光,便有些冷冽。 虽然他是被李岩举荐,方才能来到李自成麾下,但心胸狭窄的牛金星却认为,自己当初对李岩有恩,李岩此举,亦不过是报恩而已。 而今当着李自成的面,李岩反对自己的提议,牛金星觉得,李岩这是嫉妒自己的才能,有意在李自成面前,打压自己。 牛金星阴冷的目光在李岩身上扫了一眼,心中已在暗中计较,打算在什么时候,也阴李岩一把,以报今日打压自己之仇。 李岩对李自成禀完之后,便退了下去,心思单纯的他,却是并未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得罪了牛金星。 袁宗第与刘宗敏,向来都是李自成麾下两员最得力的战将,他们手下的士卒,也是除李自成的老营之外,闯军最为精锐的军事力量之一,每有重大战事,除了李自成外,往往是这两将出力最多,居功至伟,是以李岩才会反对袁宗第南下。 他觉得此举会大大折损义军的力量。 李自成听了,也颇觉有理,一时之间,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潼关之内,一道绚烂的烟花突然窜入天空,随即便是啪的一声响,在黑暗的夜色中陡然绽放,散射出无数的光芒! 众人见状,顿时精神皆是为之一振。 李自成亦是急忙翻身上马,抽出腰间挎刀,斜指远处的雄伟关隘,大声喝道:“诸位!田见秀将军已然得手,请随本将入关杀敌!” 刘宗敏等人当即也是振臂高呼,纷纷翻身上马,手持兵器,随即他们便在李自成的率领下,分别带着手下兵马,向着前面的险峻雄关冲了过去。 潼关之内。 “什么?士卒少了八百多人?”站在左勷的营寨大门前,望着眼前一脸惶急的一名明军士卒,虎大威顿时便是心急如焚,怒道:“怎么会突然少了这么多人?左将军呢?左勷现在又在何处?” “左将军……,属下今晚便一直没有看到他……”明军士卒想了想,便有些畏惧地说道。 而此时此刻,潼关城头附近,绚烂爆发的烟火,也瞬间便吸引住了虎大威的注意力。 虎大威顿时便像三九隆冬天气,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冷水般,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冒着丝丝凉气。 城门处传来烟火信号,显然当地的守军已然凶多吉少。 来不及多想,虎大威操起手中长枪,掉转马头,大声呐喊着,便率领手下亲兵拼了命地向着城头方向杀了过去…… 远处传来的厮杀声音越来越大,动静也是越来越嘈杂,孙传庭却依旧待在自己那间简陋的房屋中,脸色木然地盯着眼前桌上的宝刀,身子一动不动。 像是在等待生命中最后的结局。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孙传庭扭头看去,只见房屋的大门,竟然被人在外面一脚踹开! 孙传庭蓦地站起身来,唰地一声,伸手抽出桌上的长刀,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孔有德说吴三桂 次日一早,也就是十月初二,辽东,锦州城外。 十余名明军骑兵正纵马飞驰,在枯黄一片的荒野中巡逻警戒,他们皆是吴三桂的手下家丁,今日乃是每日例行,对防区的巡视。 而今崇祯已经将辽东一地的兵事皆都托付给了辽东巡抚方一藻,而方一藻在兵事上,又是完全依赖宁远总兵吴三桂,锦州祖大寿年岁已高,如今已处于半隐退状态,并不怎么管兵事了。 而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如今也早已退休在家,花费巨资于京城之内购买了处宽大宅子,安心地做他的富家翁。 是以如今在辽东之地,凡兵事上的事情,吴三桂基本可以一言而决。 这些明军骑兵的马速并不快,在已有些变得凛冽逼人的冷风中,他们身后背着沉重的三眼铳,信马由缰,目光机警地在这一片荒野之上,搜索着敌军的动静。 “哥几个快看!前面有三个鞑子!”一名明军骑士突然伸手指着远处的三个小黑点,兴奋地喊道。 如今大明和大清虽然已经议和,互为兄弟之邦,约定互不攻击,但实际上,两国边境之处,尤其是在辽东一带,一直都是大打没有,小打小摩擦不断,维持着斗而不破的状态。 至于双方交战的规模,最多也就是几十人,而双方的最高主帅,吴三桂和阿济格,都小心翼翼地用各种手段,控制着每一场小型战斗的规模,确保它不会扩大化,进而引起两国的全面战争。 在清军这边,目前是英亲王阿济格负责明清边境的防务。 在这种情况下,在辽东边境,明清两军的这种低烈度,小规模的摩擦,看上去像是互相切磋,又像是练兵,还有些像是展示实力或是示威。 当发现前方确实只有三个鞑子的时候,这伙明军顿时便激动了起来,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之后,明军骑士纷纷取下三眼铳,在手中举着,随即便纵马向着那三名清军骑兵冲了过去。 虽然明清两国正在和约期间,但杀死的鞑子头颅,依旧可以在上官那里换取军功和赏银,而今清兵人少力薄,便被这些明军给当成了即将到手的猎物。 很快,令这十余名明军更加惊喜的是,当看到人数远超己方的明军士卒气势汹汹杀来之时,三名清兵不但没有逃跑,反而也大胆地纵马迎了过来,像是打算和明军交战。 这两年接触下来,明清双方边境的士卒,都对彼此的战斗力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和熟悉,在同等人数下,清兵往往会占据一定优势,但若是明军数量超过清兵一倍左右时,基本上的结果,都是明军仗着人数优势轻松取胜。 毕竟关宁铁骑可不是什么土鸡瓦狗,在吴三桂的率领下,这支部队乃是大明最有战斗力的军队之一,当然,这是在排除了实力逆天黑旗军的情况下。 战马奔跑起来,势若奔雷,快若流星,很快,交战双方之间的距离便迅速缩小,眼看敌军即将进入己方三眼铳射程,十余名明军纷纷一手端着三眼铳,一手开始点燃三眼铳后部的火绳,准备以火器杀伤敌军。 然而让明军惊讶的是,对面的三个清兵并没有如他们料想般地摘下背上的弓箭,而是同时也举起了手中的……,火枪。 在明军士卒讶异的目光中,三名清兵居然在三眼铳的射程之外,抢先开火! 呯呯呯呯一阵火枪声音响起,三名清兵骑在马上,接连不断地扣动扳机,每人都是连发了三枪,顿时便接连击中了七八名明军士卒,这些明军士卒纷纷在惨叫声中,捂着伤口掉下马去。 眼看甫一交手,便折损了一多半的袍泽,剩余的明军大惊之下,纷纷掉转马头,也来不及去看一眼掉落地上的袍泽死活,拼了命地打马便逃,向着不远处的锦州城方向,逃了过去。 三名清兵也不追赶,很快他们便驭马来到了明军士卒刚才的所在地,纷纷跳下马去,开始清点刚才的战果…… 而在当天下午,在这场边境冲突中幸存下来的几名士卒,迅速地被锦州守将送到了宁远城中,总兵吴三桂的府邸里。 “什么?清兵也有了三眼燧发枪?”听闻此事的吴三桂吃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瞪大眼睛,望着其中一名士卒,厉声问道:“三眼燧发枪乃是黑旗军的专用武器,清兵如何会有如此利器?此事岂非荒唐?莫非是你等几人,因作战不利,便打算编造谎言,将责任推到清兵头上?” “总兵大人在上,小人岂敢如此啊。”几名士卒顿时便是纷纷下跪,磕头不止,他们又是指天发誓,又是拍着胸膛赌咒,说自己等人当时看得千真万确,清兵虽然只有三人,在短短的一瞬间,便连发了九枪,将自己这边的八名士卒当场打倒在地,生死不知。 只看他们的神态和表情,吴三桂立即判断出,这几人说的应该是实话。 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精彩起来,目光也有些惊惧不定。 两军在边境上连绵不绝的小摩擦,吴三桂心中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刻意去阻止此事,乃是因为他的心中,也有借此机会查探清兵虚实,以及练兵的意图在内。 一直以来,双方交战,基本都是清兵局面稍稍占优,但明军仗着人多,再加上士卒战力强悍,而考虑到赵无忌的因素,清兵有时也不敢逼迫太狠,明军有时也会取胜,双方算是暂时达成了战略上的平衡姿态。 毕竟阿济格可不傻,如果把吴三桂比作一条狼,那赵无忌便是一只猛虎,真把吴三桂打得疼了,惊动了崇祯,再放出赵无忌这头老虎出来,到时无论是阿济格还是多铎,甚至便是多尔衮亲自前来,只怕也在赵无忌的手中,讨不到好去。 是以目前的这种微妙平衡,无论是阿济格,还是吴三桂,都是十分满意,并也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平衡局面。 但如今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局面,却因清兵那边三眼燧发枪的突然出现,而产生了崩溃的迹象。 清兵的火枪不但射程远,并且射速快,并且能以仅仅三人便能毫发无损地击败十余名明军,这也意味着,清兵在野外再度树立起了对关宁铁骑的优势,野战取胜清兵,对如今的吴三桂来说,难度已经愈来愈大。 仗着三眼燧发枪,清兵再度建立起了在兵事上,对关宁铁骑的压制态势。 吴三桂一时心乱如麻,顾不得那几名士卒还在眼前,也来不及顾虑自己的形象,他当即站起身来,烦躁地在屋中走来走去。 “启禀将军!”就在这时,一名士卒匆匆前来,在吴三桂面前跪地禀道:“将军,城外来了一个汉军鞑子,他自称是将军的故人,姓张名达,想要见将军一面,说是有要事相商。” “张达?”吴三桂想了想,很快便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不认识此人,他正待开口命人将其驱赶走,心中却是突然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后,吴三桂便道:“原来是本官的故人,既如此,便吩咐守城官军,用吊篮吊他入城,切记,一定要严格搜查此人身上,以免他手持凶器,图谋不轨而要行刺本官。” “属下遵命!”这士卒当即领命而去。 皱眉看着面前的这几名士卒,又思忖了半晌之后,吴三桂方才摆了摆手,“此事本官已经知晓,你等几人,暂且先退下,返回锦州复命罢。” 片刻之后,几名士卒带进一名头皮剃得铮亮,留着一根金钱鼠尾的汉人走了进来,看他身上的服饰,显然便是一名大清那边的汉军士卒。 当见到此人面孔后,吴三桂顿时便有些愣神。 迟疑了一下之后,吴三桂便转身坐回椅子之上,又吩咐身边亲兵道:“你等且先退下,待本将和这位故人,叙叙旧。” 很快,周围士卒纷纷遵命退下,这位名为张达的汉军士卒,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吴三桂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孔有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轻身前来此地!你就不怕本将在这里将你斩首?拿你的头颅前去报功?要知道,你大清恭顺王的头颅,在我大明,倒还颇值几两银子。” 化名张达的孔有德哈哈一笑,当即也不以为忤,他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大刺刺地坐下,又拿起身边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地抿了一口香茗,满足地叹了口气,赞道:“不错,好茶,果然好茶!” 吴三桂顿时又是冷哼一声,“说罢,你前来寻本将,有何目的?” 孔有德又是仰头哈哈一笑,随即方才在吴三桂不耐烦的目光中,正色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有一场大富贵,想要送给吴将军。”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孙可望战黄得功 对方身份是清将,又声称要送一场大富贵给自己,其用心显然已经昭然若揭。 吴三桂斜了孔有德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本将一向忠于朝廷,忠于皇上,想让本将叛变?孔有德,你就不要多费唇舌了! 本将今日心情好,并不想杀你,你且回罢,来日战场再见,便是本将取你首级之时!” 说罢,吴三桂拂袖而起,脸上现出怒容! 虽然吴三桂发怒逐客,但孔有德却是并不慌忙,他含笑看向吴三桂,温声说道:“怎么?吴将军难道对我大清为什么会拥有三眼燧发枪这件事,毫无兴趣么?” “又或者,今日一早,我三名女真勇士在锦州城外,以三眼燧发枪轻易击杀八名明军骑兵之事,尚未传到将军耳中?”孔有德的语气,淡然自得。 吴三桂听了,脸色顿时便是一变,孔有德看在眼中,顿时心中更是大定。 “不瞒吴将军,这种三眼燧发枪,我大清勇士已足足装备了一万支,其中更有五千人,为我军最为精锐的白甲兵!骑在马上射击,一百步内,可百发百中!” “为了证明本王所言不虚,本王这次也带来了一支三眼燧发枪,刚才本将前来之时,已经将此物交到了吴将军手下士卒手中,到时将军可自行取来查看,看看其与赵无忌手下士卒,所使用的的枪支,可有一丝分别?”孔有德继续给吴三桂下着套。 吴三桂的脸有些发白。 孔有德笑了笑,又道:“吴将军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良将择明主而仕的道理,当然……,像镇南侯这样的聪明人……,他也知道。” 听孔有德这么说,这一下吴三桂的脸色可是彻底变了。 “你,你说什么?”吴三桂有些色厉内荏地问道。 “本王是说,这三眼燧发枪的制作方法,便是赵无忌亲手奉给我家睿亲王的,作为晋身之资,我家睿亲王更是与其定下盟约,来日两家共分大明天下,长江以南地区,皆尽归于赵无忌之手,而长江以北区域,则都是我大清的江山!”孔有德一字一顿地说道。 吴三桂皱眉望着眼前的孔有德,神色惊疑不定。 片刻之后,吴三桂终于冷哼一声,随即便转过身去,“如此拙劣的离间之计,居然也敢在本将面前施展?” “镇南侯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如何会肯与你们这些鞑子合作?想在本将面前离间镇南侯,你却是打错了算盘!” “孔有德!本将耐心有限,你若再不离去,到时休怪本将刀剑无眼!”吴三桂声色俱厉地说道。 “好,好,好,吴将军既然不信,那也无妨,本王这便告辞。”孔有德急忙站起身来,望着吴三桂的背影,却又笑了笑。 “临行之前,本王还有最后一句话,乃是我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托本王带给吴将军的。” “摄政王说了,若吴将军能率军来投我大清,摄政王定会裂土分茅,给予吴将军以王爵之位,来日进攻大明之时,吴将军若是能弃暗投明,为我军之前驱,到时你所打下的所有地盘,统统归你所有,统统都是你的领地!” 略一迟疑后,吴三桂的声音变得更加愤怒,“住口,你这个汉奸败类!还不快滚!真当本王不敢杀你不成?” “好,好,本王这便告辞。”孔有德脸上露出一丝奸谋得逞的阴笑,转身离去。 吴三桂冷冷的声音,在孔有德身后响起,“来人,把这个叫张达的,速速给本将赶出城外!” “另外,把他带来的那支火枪,拿来给本将看看!” 孔有德听了,心中不怒反喜!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福建北部,建宁府,建安城外。 福建巡抚萧奕辅,带着他手下的头号心腹大将黄得功,率领着包括当初赵无忌练出的一万乡勇团练在内,集合了五万精兵劲旅,列阵于建安城外,与远处的一彪军马,遥遥对峙。 对面的军队人数约两万余人,帅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孙’字,其军中主将正是张献忠的义子兼头号战将,绰号‘一堵墙’的孙可望! 张献忠终于把他的魔爪,伸到了福建地带。 望着远处的农民军,萧奕辅紧皱眉头,恨声道:“本官看这几日的朝廷邸报,都说张献忠已经被左良玉堵在了湖广,进退不得; 为何他手下大将孙可望会突然出现在我福建地域?而其特更是在短短数日内,连破我境内十余个府县,逼得本官不得不亲自率军前来迎敌!” “左良玉此贼,玩忽职守,伪报军功,着实可杀!” 身材雄壮如铁塔般的黄得功叹了一口气,扭头宽慰萧奕辅说道:“大人,所谓百密一疏,张贼手下骑兵甚多,左将军一时无法遮挡周全,被孙可望逃了出来,却也不足为怪。” “此贼一路烧杀劫掠,犯下无数罪行,只可惜,他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萧奕辅望着远处那面‘孙’字大旗,目光中仿佛能喷出火似的,“本官精兵五万,剿灭此贼,当易如反掌而!” 仅仅以双方阵容来看,明军不但人多,更是人人衣甲鲜明,武器精锐,而反观对面的农民军,大部分人都是穿的破破烂烂,手中兵器也都是各式各样,不但有拿着大刀长矛的,也有拿着棍棒锄头的,怎么看都像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孙可望就带着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在福建北部肆虐了半个多月,几乎无人能治,把这里的府县皆都给祸害个了遍,逼得萧奕辅不得不亲自率军前来剿匪,这叫萧巡抚心中如何不恨? 听了萧奕辅的话语,黄得功亦是点了点头,道:“大人所言不差,此战我军必胜! 孙贼若非太过贪心,以至滞留此地过久,我等还真拿他无可奈何,如今此贼被我军堵在此地,可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末将以为,明年的今日,便是此贼的忌日!” 说到最后,黄得功也有些咬牙切齿。 “既如此,便请黄将军速速率军前去破贼吧!”萧奕辅说道,“你自领你本部四万兵马前去杀敌,本官便带着这一万乡勇团练,在此地为将军掠阵助威。” 黄得功听了,便点了点头,道:“末将遵令,请大人放心便是!” 说罢,黄得功便从得胜钩上摘下大刀,怒吼一声后,便带着手下四万精兵,悍勇无匹地向着孙可望杀了过去! 萧奕辅则带着手下一万乡勇,站在后方,冷眼旁观战场。 这一万乡勇,皆都是当初赵无忌派遣陈国宝,在福建一地招募并训练了半年之久的士卒,只是随后赵无忌尚未来得及给他们提供装备,便接到了崇祯的旨意,不得不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转交给了福建巡抚萧奕辅。 早就对这支兵马垂涎三尺的萧奕辅大喜过望,自从得了这支精兵后,他将这些兵马视为自己的嫡系,也将他们当成自己在乱世中的依仗。 萧奕辅不但亲自出头,命人给他们装备上了最好的武器防具,随后更是在军中安插了大量自己的亲信,并最终完成了对这支部队的实际控制。 很多因仰慕赵无忌的名声而前来投军的士卒,眼看赵无忌已不再掌管此军,失望之余,便纷纷挂冠离去,短短不到半个月,这些乡勇便流失了两千多人。 但萧奕辅对此并不慌张,他再度召集福建的缙绅豪强,又募集了一些银两钱粮,并用这些银两,再度在当地募兵,补齐了兵员的差额。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萧奕辅才算是彻底地在这支兵马上打下属于他自己的深深烙印。 而如今的这支部队,也已经与赵无忌再无半分联系。 看着身边这些意气风发,精神振奋的士卒们,萧奕辅的心情很是惬意,大有一种强兵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 而就在远处的战场上,两支兵马毫不示弱,此刻也狠狠地撞在了一处! 黄得功手持大刀,与同样挥舞大刀的领头敌将孙可望杀得难解难分,黄得功将手中大刀舞得跟旋风一般,刀刀不离孙可望的要害之处,而孙可望也是抖擞精神,一把大刀神出鬼没,丝毫不落半点下风。 孙可望人数虽少,却是毫无惧色,而他手下那些衣衫破烂的士卒,士气也是极为高昂,一时之间,竟也和黄得功率领的四万官军杀了个难解难分。 孙可望绰号‘一堵墙’,自然是极为擅守,他在这边和黄得功厮杀不停,那边他手下的两万士卒,却也稳稳地抗住了四万装备精良的官军冲击。 局面暂时是旗鼓相当,但官军稍稍占优。 明军的攻势宛若潮水一般,一波波地向着宛若磐石般的农民军袭来,但最终在农民军顽强的防守下,他们也只能徒劳无功地退下去,无法再前进一寸地方。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眼看官军急切间难以取胜,萧奕辅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暗自着急。 而正在舞刀和孙可望厮杀的黄得功,这时却也慢慢地觉得有些不对。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卷土重来的北条家 虽然如今交战双方厮杀激烈,但黄得功敏锐地感觉到,包括孙可望在内,整支农民军,虽然一直处于守势,但他们并不慌乱。 这支农民军仿佛尚有余力一般,在作战中并未全力以赴,并且他们也只是一味地防守,全然没有半点进攻或突围的念头。 发现了这一点,黄得功心中顿时便有些不安。 就在此时,战场上又横生异变! 突然之间,只听一声号炮响起,随即便有两彪兵马,一左一右,从斜刺里杀出,来势汹汹,直取萧奕辅的中军而去! 只看左边这支军马,气势尤为雄壮,其中也多是骑兵,打着一杆‘张’字大旗,一员身材魁梧,大胡子,手持大刀的大将率领部众,冲在最前,此人却正是被萧奕辅以为远在湖广之地的八大王,张献忠! 右边这支兵马,虽然气势稍逊张献忠,但也是战意昂扬,杀气腾腾,军中打着一杆‘艾’字大旗,领军之将,正是张献忠的另一名义子,骁勇善战,脾气爆裂的艾能奇! 两支军马人数约四万余人,在萧奕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跃过黄得功的官军主力,直接狠狠地向着明军中军,萧奕辅所在之处,呼啸而来! 萧奕辅见状,顿时便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他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急忙便挥手向着麾下士卒下令,“你等,且快快上前迎敌!” 只不过萧奕辅提拔上去的那些亲信着实不够给力,平时他们吹捧起萧奕辅来,人人都是一把好手,此刻眼看敌军突然来了伏兵,并且在人数上也超过了己方,这些亲信们顿时便开始带头不战而逃,纷纷丢下兵器逃命去了,而尚有少数忠心的萧奕辅亲信,带着手下刚一冲上去,便被张献忠和艾能奇犹如牛刀砍豆腐一般,轻易击破,砍杀。 萧奕辅声嘶力竭地喊了一会,心中警兆突显! 他扭头左右望去,却看到身边只有十几名忠心士卒,孤零零地在战场上护卫着自己,在他身后的远处,无数明军士卒丢盔弃甲,狼狈而逃,早已去得远了。 马蹄声声而来,沉重的马蹄不断敲击着地面,也震动着萧奕辅那脆弱的心灵,绝望之下,萧奕辅正待拨马撤退,却见一员敌将早已气势汹汹地挥刀向着自己杀来! “来将何人……”萧奕辅刚刚挤着嗓子喊出四个字,便早被艾能奇冲到了身前,艾能奇大吼一声,雪亮的大刀用力挥舞,刹那之间,二马错蹬之际,只听唰的一声,血光飞溅,萧奕辅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顿时便飞到了天空之中。 只一个回合,福建巡抚萧奕辅,便被艾能奇当场斩杀! 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萧奕辅的头颅从天空中扑通一声,摔落地面!激起无数尘土!而他那无头的尸身亦是在震了一震之后,也轰然倒地! 望着不远处的建安城,一脸大胡子的张献忠,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只见他扭头大呼道:“儿郎们,冲啊!杀进此城,金银女子,任由你等取用!” 官军四散溃逃,而早已回天无力的黄得功,对着孙可望虚晃一刀后,亦是不得不率领残兵败将,仓皇逃走,孙可望也不追赶,他的目光,与张献忠,艾能奇等人一样,早就投向了刚刚被攻破城门的建安城…… 在倭岛。 一艘艘高大雄伟的明军战舰陆续而来,缓缓地逐一停泊在相模湾港口内,所有战舰那黑黝黝的炮口,均是调转方向,指向倭岛这一侧,在这众多战舰之中,一艘巨大无比,浑身漆黑且一根风帆也无的高大战舰,尤为引人注目。 这艘战舰,仅仅从外边看上去,便与其余明军战舰有明显的不同。 首先,他没有风帆,却在战舰中部多了两根高高长长的烟囱,并且他的体积也是所有战舰中最庞大者。 犹如一只巨大的钢铁怪兽。 其次,在这艘巨大战舰之上,所有的火炮,都比其余战舰上的火炮,炮身要修长很多,看上去,这些火炮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现代火炮的雏形。 这些火炮便是钦州工坊的最新产品,唐维刚刚研制出来的,采用特种钢材,且内部刻有深深膛线的线膛炮! 不但射击的精准度大大提高,并且在重重先进工艺和材质的加成下,发射炮弹的射程也提高了百分之五十以上! 而这艘战舰便是来自钦州造船厂,归庄的得意手笔之一,这个时空中的第一艘蒸汽机战舰,‘郑和’号! 蒸汽机战舰第一批一共造了两艘,一艘便是这艘郑和,另一艘则被赵无忌命名为‘刑天’号。 取的是‘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意。 此番便是袁时中,朱成矩两人率领部分广西水师,乘坐这艘郑和号,前来倭岛,来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郑和号稳稳地停泊在相模湾内。 随即,一条长长的踏板从码头上探出,最终搭在了郑和号上,战舰上,一队剽悍英武的士卒们快步通过踏板,来到码头之上,随即便整齐地排列两旁,列阵警戒。 码头之上,一群身穿华美服饰的倭人井然有序地跪在道路两旁,每个人都被牢牢地绑住双臂,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最终,在头戴凶恶鬼脸面具的天草四郎时贞的护卫下,一名美若天仙的年轻女子身穿着一身和服,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穿着一双雪白的布袜,踩着木屐,出现在了郑和号的甲板上。 女子缓缓扫视面前的这一切,她的脸色虽然淡然,但眼中流露出的激动之色,依旧透露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情。 她轻轻低头,凑近怀中的婴儿,低声道:“孩儿你看,这便是爹娘为你打下的江山……” 女子怀抱中的婴儿,伸着柔嫩的小手,呀呀地笑着,小家伙可是丝毫不明白母亲刚才说话的意义。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而已。 女子抬起头,脸上神色重新变为庄重,随即她便在手持倭刀的天草四郎护卫下,缓缓地沿着踏板,来到了码头之上。 佟报国与小岛茂两人早已在码头上抱拳相迎。 “启禀北条姑娘,小田原城已被末将率军攻下,此役歼灭敌军,包括援军共三万人,俘虏两万人,敌酋大久保忠常以下,大久保家族共二百一十三人,皆已被我军当场抓获,如今便在此地,听候姑娘处置。”佟报国禀道。 此番的出征倭岛之战,由佟报国率领五千女真军,与小岛茂手下的五千倭兵组成强大军队,在袁时中率领强大水师的掩护下,于九月中旬,正式对倭岛展开战役。 开战之初,明军水师便依靠其强大的实力,尤其是郑旗舰和号的超强战力,连续击败倭国幕府的三大主力舰队,最终成功地将德川幕府的主要水师力量,几乎是全部击沉消灭。 随即,郑和号孤身一舰,仗着蒸汽机动力强大的优势,于短短数日内,环绕倭岛,连续炮击了长崎和江户等倭岛主要城市,彻底击溃了倭兵的抵抗信心后,于五天之前,黑旗军陆军成功地在相模湾登陆。 随后,佟报国与小岛茂如风卷残云一般,击溃了幕府派出的几支军队,并最终成功攻破了小田原城。 小田原城这座坚城,它原本便是北条氏的居城,对北条家族,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此刻得知小田原城已经重归北条家族麾下,北条兰一时竟然有些热泪盈眶,说话声中,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佟,佟将军,辛苦你了。”北条兰眼中泪花闪烁,有些哽咽地说道。 “末将不过遵循侯爷将令行事,此乃末将的本分,何谈辛苦一说,北条姑娘莫要太客气了。” 望着北条兰手中的小小婴儿,便是相貌粗豪的佟报国,此刻脸上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关心之意,“这,这便是小主公么?外面风大,可莫要着了风寒才是。” 北条兰怀中婴儿,便是她与赵无忌的儿子,被赵无忌取名为赵文。 今年刚刚不到三岁。 北条兰嗯了一声,将怀中的婴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当年北条氏被灭亡以后,小田原城就落入德川手下重臣大久保忠世手中,至今已有五十年。 弹指一挥间,五十年已过,雄伟的小田原城头之上,再度插上了带有北条家族家徽的旗帜。 一旁的小岛茂亦是恭谨上前,禀道:“贵女,老爷如今也已返回小田原,老爷说了,等贵女到家,他便立即召集所有手下,当着所有属下和百姓民众的面,正式将北条家家主的位置,交给贵女。” 北条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好,我知道了。” 若没有佟报国的这五千女真军,没有赵无忌在幕后对小岛茂手下倭兵的支持,北条兰很清楚,自己想要重振北条家,几乎是不可能任务。 所以在小田原城重回北条家怀抱的当日,乖觉的现任北条家家主北条次,便忙不迭地便通过小岛茂,向自己的女儿北条兰传话,说道要把家主一位,让给她。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最大问题 “贵女,敢问这些大久保家的余孽,该如何处理?”小岛茂上前一步,恭谨问道。 北条兰冷哼了一声,“当然是统统砍了,难道还要留着他们,浪费粮食不成?” “当初幕府是如何对待我北条家的,今日我北条兰,必当十倍还之!” 小岛茂点了点头,脸上顿时便闪过一丝凶恶之色,他转过身去,对着身旁的几名士卒低声吩咐了几句。 片刻之后,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倭兵士卒,手持倭刀,杀气腾腾地向着跪在地上的大久保家族族人冲去。 很快,现场便传来了惨叫声和利器入体的身影,雪亮的刀光不时闪现,头颅掉落,鲜血喷出,血肉横飞,残肢断体满地都是。 北条兰皱着眉头,扭过了头,不想去看这血腥的一幕。 “启禀家主,伊豆金山与上野银山,也在家主的命令下,于昨日被我军攻下。”虽然北条兰还未正式接替北条家主一位,但小岛茂已经提前开始以家主称呼北条兰。 (倭国把金矿称为金山,银矿称为银山。) “很好,”北条兰赞许地点了点头,“侯爷对这两座金银山一向都非常重视,拿下这两座金银山,也是你大功一件。” “此外,再派人去通知德川幕府,命其在半月之内,尽快将佐渡金山献上,否则,若是等我主动派兵去取,休怪那时,我北条兰,在这里掀起无穷腥风血雨,血沃倭岛!”北条兰淡淡说道。 “到时我北条兰,将亲自手提雄兵,前去江户,会上一会那德川家光!” “属下遵令!”小岛茂急忙恭谨答应了下来。 德川幕府的倭兵,无论是从战斗力上,还是从武器装备上,都不是北条兰的对手,是以北条兰才会这么有底气。 若非她手中只有一万兵马,人数过少,北条兰还真打算一战荡平倭岛,直接便建立起一个北条幕府。 在道路的远方,一队人马打着彩旗,正向着这边快速行进而来,那是北条次派人前来迎接爱女的仪仗队。 北条兰笑了笑,随即她便迈着优雅的步伐,抱着怀中的婴儿,慢慢向着前方走去,在道路两侧,无数倭国官吏百姓,垂首低眉,跪拜在道路两侧,恭迎这位即将成为北条家主的北条氏贵女。 而就在同一时刻,赵无忌乘坐另一艘蒸汽战舰刑天号,也终于登陆台湾岛。 赵无忌派兵进攻倭岛,既是对幕府支持施琅曾德的报复,也是为了履行当初他对北条兰的承诺。 而赵无忌开始收复台湾,一是遵照崇祯的旨意行事,二来也是为接下来的台湾大开发做准备。 开发台湾不但可以获得丰厚利润,同时台湾土地肥沃,还可以安置大量受灾民众,可谓一举两得。 赵无忌对台湾和倭岛的攻略,几乎是同时开展,半月前,刘文秀率领水师,在乔率领的海盗舰队帮助下,成功击溃了荷兰人的水师,歼灭了荷兰舰队,成功地迫使台湾岛上的荷兰军队,在失去了水军掩护之下,只能退守热兰遮城和普罗民遮城两个孤零零的据点。 时至今日,台湾全岛上基本只有零星的荷兰人,收复台湾的工作,基本上已是大局已定。 只要再消灭困守孤城的那些荷兰人,就可以为收复台湾岛,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然而在攻打热兰遮城的过程中,刘文秀遇上了一些麻烦,而赵无忌恰好也打算带领当初曾在福建帮自己募捐出资的这些商家,详细地考察观摩一下台湾岛,于是赵无忌便乘坐刑天号,在一支小型舰队的掩护下,带着胡雪延,李泰文,俞松等人,远渡重洋,来到了这里。 而刘文秀此时也早已率领手下精兵强将,前来港口迎接赵无忌等人。 在商敬石的护卫下,赵无忌带着夏允彝等人拾级而下,登上码头。 刘文秀一脸惭愧地上前,抱拳施礼道:“末将有辱大人厚望,未能成功攻下热兰遮城,还请大人恕罪。” 赵无忌随意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文秀你言重了,热兰遮城坚固无比,原本便极难攻取,且待明日,本官亲自前去查看一番罢。” 看了一眼西边的斜阳,赵无忌想了想,又吩咐说道:“此番征战台湾岛,兵事上的危险,并不大,毕竟荷兰人强在水师,其陆上士卒人数很少,不足为虑。” “此地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兵事上的问题。” “大人以为这里的最大问题是?”一旁的夏允彝问道。 “本官真正所虑者,却是这里的自然环境。”赵无忌说道。 “敢问大人,这自然环境又是何意?”刘文秀不解地问道。 “简单地说罢,主要便是卫生问题,以及灭蚊问题。”赵无忌简单明了地答道。 在赵无忌看来,荷兰人占领台湾,依靠的是他们的强大水师,而今他们的水师已经被赵无忌消灭,他们在台湾的统治,马上就会随之而消亡。 清扫留在岛上的残敌,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末将愚钝,还请大人指示。”刘文秀抱拳说道。 赵无忌伸手将不远处的孙曦也召了过来。 收复台湾后,赵无忌准备保举孙曦为澎湖巡检司通判一职,主政台湾岛。 在明朝,台湾岛归属澎湖巡检司下辖,而澎湖巡检司的主官便是澎湖通判,此职便是台湾岛的最高行政官员。 赵无忌准备将主持台湾岛大开发的重任,交给孙曦。 看着孙曦和刘文秀两人,赵无忌开始下令吩咐。 “如何开发岛屿,如何种地,如何打仗练兵,相信你二人都已有成熟经验,不需本官再多说什么。” “但此地的最大问题,本官归纳出来两点,一是卫生问题,二是灭蚊问题。” “先说卫生,不干不净,为百病之起,所有在台湾岛的士卒或是民夫,一定要把卫生问题,放在首位。” “生水一定要烧开之后才能饮用,严禁直接饮用生水!” “营帐及田地周围,一旦发现动物死尸,务必要及时掩埋处理,以免造成疫情传播。” “大规模灭鼠,严禁食用老鼠,蝙蝠,土拨鼠等动物,猎人打到的野味,也一定要煮熟了再吃,严禁生吃野味,鼓励大规模养殖猪牛羊,鸡鸭等牲畜家禽,并逐步将吃野味的习俗废除!” “所谓病从口入,卫生问题,万万轻忽不得!” “以上便是本官暂时能想到的一些卫生问题,日后本官若是又想起了其他事宜,到时会再告诉你等。”赵无忌吩咐说道。 孙曦和刘文秀急忙答应了下来,孙曦望向赵无忌,问道:“那敢问大人,这灭蚊问题,却又是为何?这小小的蚊子,虽然会叮咬人,但属下以为,却无需如此重视罢?” 赵无忌摇了摇头,心想你哪里知道,这小小的蚊子,却是多种致命病毒病菌的传播者,比如大名鼎鼎,危害深远的疟疾,其主要的传播途径中,其中之一便是通过蚊虫叮咬而传播。 蚊虫叮咬,无声无息,动作轻微,很多人死于这种小小的虫子手中,而百思不得其解的人们,便单纯地将这些人的死因归结于瘴气,水土不服等原因上,却忽视了真正的凶手。 赵无忌记得,历史上的法国人,在开发巴拿马运河时,进行建设的民众便纷纷因传染病而死亡,严重影响了运河的建设进度,甚至一度不得不停工。 然后法国人才发现,传播病毒的,正是小小的,不起眼的蚊子。 这些蚊子在一个人又一个人身上吸血,将病毒也在人和人之间,传播开来。 随后法国人便在当地,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开展了灭蚊运动,这才最终控制住了传染病的流行,并成功地将运河工程建设完成。 “蚊子虽小,伤害却大,对于此等小虫,你二人切不可等闲视之。”赵无忌表情严肃地嘱咐道,“因为,这种小虫它不光是咬人,最可恨的,便是它传播疾病!” 眼看赵无忌如此重视,孙曦和刘文秀二人于是也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洗耳恭听赵无忌的吩咐。 “灭蚊第一点,要填平死水坑,大规模清除杂草,本官建议你等可用火烧之法来烧荒,一来可以灭蚊,二来也可以肥田。” “其二,大量制作主要成分是艾草的蚊香,并以成本价向本地居民大量出售,用以驱蚊,这项任务,稍后孙曦你去知会庆记,和记在台湾的掌柜一声,命他们去落实。” “其三,大量制作由纱布制成的蚊帐,同样也以成本价,面向全岛销售,同样地,此项任务,本官也会交由庆记,和记两大商行去处理。” “第四点,大量制作纱窗,以防止蚊虫入室,伤害人体,此项任务的落实同上,交给庆记,和记两大商行。” “以上几点,便是本官对于我等经营此地的一些粗浅见解,你等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也不妨禀报本官得知,咱们一同参详,参详。”赵无忌最后说道。 刘文秀与孙曦对视一眼后,均是异口同声地抱拳说道:“属下遵命!”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阴差阳错 “此外,来自山东等地的待安置灾民即将分批抵达台湾,务必要提前建设好安置他们的场地和住宅,据本官估算,前来此地的民夫和灾民数量,数目当在五六十万人之间。”赵无忌继续吩咐说道。 原本史可法托付给赵无忌的,滞留在青州府的七十万灾民,赵无忌随后便用大修路运动与修建铁路运动,将其陆陆续续地全部安置掉了。 而今除了铁路尚在修建之外,大修路运动已经全部胜利结束,再不需要如此之多的人手,于是赵无忌便打算把多余出来的五十余万人力,转移到人少地多的台湾岛来,让他们留在此地,参与台湾岛大开发之事。 一年前最终确定的两条铁路路线,一条便是从南京经苏州,最终到杭州的宁杭铁路,由于这条路线路较短,赵无忌又动员了大量的人力去参与建设其中,是以建设进度很快,初步估计再有一个月时间,宁杭铁路的建设便可完工。 为了这条线路,赵无忌特地在南京新建了一个机车厂,用来生产蒸汽机车以及车厢,机车厂的位置,便在距离赵家庄不远处。 这一年来,机车厂已经制造出了六台蒸汽机车头,以及几百辆列车车厢,只待宁杭铁路建成,立即便可以投入使用。 而另一条从钦州到广州的线路,由于其距离远远超过宁杭铁路,是以虽然赵无忌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但进展却是相对缓慢,直至目前为止,这条铁路基本上在广西境内的线路,算是施工完毕,但广东那边的线路,却是尚未动工。 在修建钦州至广州的铁路中,赵无忌并未采取如同修水泥路一样的办法,将整个工程分成无数小工段施工,而是重点优先建设广西境内的铁路,定下了先广西,后广东的策略。 具体负责此事的夏允彝虽然有些不解,但却也没有多问,严格地按照赵无忌的命令,将此策略实施了下去。 又吩咐了孙曦等人几句,赵无忌便转身前去与胡雪延,俞松等商家交谈,在一派笑语晏晏中,胡雪延含笑向赵无忌问道:“侯爷,听说这岛上的红毛夷,尚未完全剿灭?” 赵无忌笑了笑,环顾众人,却见众人也都露出了极为关注的神情。 想了一想后,赵无忌微微颔首,道:“诸位有所不知,红毛夷远渡重洋,从欧罗巴大陆而来,他们的数量,其实并不多。” “整个台湾岛,根据本官的估算,红毛夷一共不会超过四千人,这还是算上了他们的家眷,奴隶的数目之后。” “如今的台湾岛,基本已经全数掌控在本官手中,偶有漏网流窜之敌,亦是不足为虑,而今红毛夷只能龟缩在热兰遮和普罗民遮两处城堡中,苟延残喘,迟早会被本官所破,早已成冢中枯骨矣。”赵无忌说道。 “是以当前的头号任务,便是我等的台湾岛大开发之事,此事已刻不容缓,十日之后,第一批约三万民夫,即将乘船浮海而来此地,开始对此地的建设和开发。” “所以本官才会请各位早早来此,共商大事。” 听了赵无忌的一番话语后,众人脸上的神情俱是十分的振奋,苏瑾,俞松等人也都是眉开眼笑,欢喜不止。 当初花费重金的投资,终于就快要见到成果了。 片刻之后,却有一道娇媚的女声传来,“侯爷的意思,十日之后,我等便可以看到三万民夫大规模开垦田地,种植甘蔗的盛况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女子,体态妖娆丰满,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尽的妩媚动人,却正是蒲珊。 一年前在福州城外,蒲子清的别业之中,赵无忌揭穿了蒲子清和曾德的奸谋,并亲自率军杀退了曾德的海盗兵,蒲子清随后不久便被赵无忌当众处死示众,而蒲珊因不是主谋,且又有立功举报的表现,最后得到了宽大处理,仅仅被没收了三分之二家产,侥幸留得性命。 赵无忌之所以对蒲珊手下留情,是有原因的。 咳咳,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事实真相是,蒲珊不但举报了许多蒲子清潜藏在民间的党羽,并且还供出了好几处蒲子清的秘密产业和资金的隐匿处,立下大功。 仅仅那几处蒲子清留下的产业和资金,加起来便有一二百万两银子,考虑到这一点,赵无忌方才对她网开一面,留了她一条性命下来。 至于那些钱,赵无忌也全部投入到了铁路的建设中去。 没办法,这铁路实在是太烧钱了。 当日在福州募捐开发台湾岛,蒲珊亦是有份出资参与,而对她的这一份股份,赵无忌也并未给予没收处理,是以今日蒲珊便随着众人,以股东身份,大大方方地来到了台湾岛。 蒲珊对自己的这份股份非常重视,在她看来,这份前景无限的股份,很有可能让自己重新发达起来。 听到蒲珊说话,赵无忌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台湾岛气候炎热,四季如春,种植谷物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种植甘蔗则也是更为方便,并且,本官还有在此地种植橡胶和香料的想法。” “请诸位贤达放心,若是本官预料不差的话,诸位投入到开发台湾的投资,最晚三年之内,便可收回成本!” 众人听了,顿时便又是一阵欢呼。 “至于开发台湾岛之事,本官已经将其尽数托付给,即将担任澎湖巡检司通判的孙曦,诸位若有什么疑惑,大可询问他便是。” 于是众人顿时便是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围着孙曦问个不停,孙曦虽然左支右绌,回答得颇为辛苦,但内心深处,他却是极为满足和得意。 孙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的风光日子,他原本不过是山东博兴县的一名九品官,担任主簿一职,属于那种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官。 却没想到因自己的远房表妹陈圆圆的缘故,有幸结识到了赵无忌,深入了解后,随即他的才华也被赵无忌所看中,逐渐被他委以重任,时至今日,竟然即将做到澎湖巡检司通判一职。 澎湖巡检司虽然不大,但管辖的权力却是不小,孙曦管辖的地界,大约为福建一地的三分之一,在这个岛屿以及澎湖列岛上,他可谓是说一不二的最高长官。 他手中掌握的实际权力,可以说比一般的知府都大。 笑吟吟地看着在众人簇拥中一边忙不迭地回答问题,一边不断伸手擦汗的孙曦,赵无忌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就在此时,却有一名士卒匆匆来到赵无忌面前,低声禀道:“大人,陈近南陈将军命属下前来报信,有来自北方的紧急军情到,此外,还有一名重要客人,想要与大人见面,商谈。” 赵无忌看了那士卒一眼,想了一想,便微笑着与周围几名缙绅打了个招呼,随即便匆匆告辞而去。 片刻之后,赵无忌便来到了码头附近的一处宽大宅院之中,陈近南,冯锡范二人均是身姿笔挺地站在院子里,等待着赵无忌的来到。 “北面有什么紧急军情?”赵无忌望向陈近南,问道。 “据杜千户刚刚传来的消息,当今皇上连下五道旨意,命兵部发文,以饷银粮草不继为由,催促三边总督孙传庭孙大人,命其速速前去与李自成决战。”陈近南禀道。 “饷银粮草不继?”赵无忌皱着眉,喃喃说道,“本官不是命祁隆率精兵五百,早在一月前便已押送五十万两银子北上京师了么?为何皇上还会饷银粮草不继?” “此事属下也是刚刚得知,据说由于黄河决口,导致祁隆将军不得不率军改道前行,以至路上多耽搁了十余日时间,听说皇上催战的第五道旨意刚下,第二日大人送去的五十万两税银,便顺利押解到了京师。”陈近南解释说道。 原来是碰上了黄河决口,碰上这种天灾,谁都没有办法,能仅仅耽误十余日时间,已经是很不错的反应和速度了。 赵无忌听了,禁不住也是摇头叹息,心想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虽然自己在得知朝中财政吃紧后,提前一年将今年的一半税银给送往京城,却没想到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之下,自己依旧没能帮上孙传庭的忙。 “孙传庭曾被皇上下过诏狱,吃过苦头的他,早没了当年的英锐之气,本官担心,他只怕是难以抗拒皇上的军令,”说到这里,赵无忌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孙大人手下兵马,皆为新募之兵,训练不够,而今又遭到了皇上的催战,仓促出战的话,肯定不是兵精粮足的李自成对手。” “孙传庭一旦兵败,则北方将再无能抵御李自成的人马,只怕本官将不得不再度提前起兵,挥师北上,勤王京城!”赵无忌说到此处,情不自禁地便望向了北面京城的方向。 铅灰色的天空中,阴霾密布。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又要勤王 听了赵无忌的话,夏允彝禁不住眉头紧皱,心想自家的这位大人,又打算自带干粮自带士卒去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心思耿直的冯锡范更是明显地面露不平之色,若非陈近南及时以眼色禁止,只怕他就会立即出声,劝阻赵无忌。 “除此之外,杜千户那边亦是有关于张献忠的情报传来。”陈近南继续禀道。 赵无忌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张献忠?他却是挺会挑选时机,偏偏要赶在此时,兴风作浪一番么?” “大人所言不错,杜千户经过对湖广一带情报的汇总,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分析得知,如今正在湖广与左良玉遥遥对峙的张献忠所部,应该是个空壳,虚兵,而今在湖广领兵之人应是张献忠手下大将王尚礼,此人率领几十万老弱残兵,留在湖广虚张声势以麻痹总兵左良玉,而张献忠的真正主力,以及他的两名义子也是他的最得力大将,孙可望和艾能奇,如今皆是不知所踪。” 听了陈近南的话,赵无忌摸着下巴,一时便陷入了沉思。 湖广之地,乃是华夏的中枢之地,其北上可抵达山西河南,南下可威胁福建广东,东进可杀进富裕的江浙之地,西征可取四川天府之国,因此张献忠的动向,可谓是极难猜测。 沉思片刻后,赵无忌脸上方才露出一丝微笑,他看向陈近南和冯锡范两人,温言说道:“取地图来,本官且考考你二人,若是杜千户猜测无误,张献忠当真率领主力大军离开湖广,你二人猜猜,张献忠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陈近南和冯锡范听了,便纷纷低头端详地图,不时伸手在地图上指点,比划,沉思良久之后,两人方才陆续抬起头来。 还未等赵无忌发问,冯锡范便已率先开口说道:“大人,张献忠此贼,一向狡猾贪婪,江浙之地最为富裕,钱粮充足,也最对此贼的胃口,是以末将以为,张献忠的主力多半是去了江浙。” 赵无忌瞥了冯锡范一眼,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他便看向陈近南,问道:“那陈近南,你的判断呢?” 陈近南想了想,便恭谨答道:“启禀大人,属下的判断,基本和冯锡范相同,不过属下以为,按照张献忠一向的性格和行军打仗的风格,张献忠此行极可能会先行袭击福建,而后从福建转道北上,偷袭江浙等地。” 赵无忌不动声色地看了陈近南一眼,“哦?那你判断的依据何在?” “启禀大人,”陈近南不慌不忙地说道,“李自成如今正在北方,为避免与李自成正面冲突,再加上北方之地这些年被流寇和清兵祸害的不轻,大多数地方都是民生疲敝,经济凋零,张献忠便是带兵杀过去,也抢不到太多东西,是以属下以为,北上这个选项,应该可以提前排除。” 赵无忌点了点头。 “至于西征,虽然四川号称天府之国,一向都是十分富裕之地,但一来威震天下的秦良玉将军与白杆兵便在四川,二来蜀道难行,对张献忠的大军进军十分的不利,是以属下以为,西征这条路,也可以被排除掉。”陈近南继续分析道。 赵无忌又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所以你便判断张献忠会南下福建,而后再北上东进,攻击江浙?” “正是如此,”陈近南胸有成竹地说道:“在属下看来,以张献忠一向的行事风格来看,此人最擅声东击西之举,在其攻击其真正目标之前,往往会喜欢虚张声势一番,对其他目标进行攻打,待到调动了官军主力之后,他才会快速挥师离去,去攻打他真正想要攻击的目标。” “福建一地,其富庶远不如江南,以张献忠的作风来看,他的目标一定是鱼米之乡的江南。” “张献忠的目标既然便是江浙,那么在攻击江浙之前,率先攻击与江浙接壤,兵力也并不是十分强大的福建,虚晃一枪以调动官军兵力,乃是他的最优选项和常用伎俩。”陈近南说道。 “可是广东之地也是十分富裕,”冯锡范有些不服气地看了陈近南一眼,道:“张献忠就不可能在攻击了福建之后,顺路挥师西进广东么?” “恕属下直言,广东虽然富裕,但大人坐拥四万雄兵,虎踞广西,属下以为,以大人的威名,张献忠肯定是不敢进军广东,以免遭到大人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给予他以迎头痛击。”陈近南恭谨说道。 赵无忌看看陈近南,又看看冯锡范,随即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片刻之后,赵无忌停了笑,含笑看向两人,“究竟张献忠的真实目的以及去向究竟如何,本官心中也有一些小小的猜测,至于本官猜测的对不对,总要在事后方才能得到验证。” “今日本官便也与你二人分析一番,你二人且看看本官分析的如何。”说罢,赵无忌便取了一根细木杆,在地图上的湖广之地点了一点。 “从湖广出发,张献忠上下左右共有四个方向可走,本官认同你二人的推测,便是张献忠不可能会北上,野心勃勃的李自成不会允许他北上,张献忠对于北方的残破之地,也同样是兴趣缺缺。” 随即赵无忌将木杆指向四川,道:“不过本官对张献忠的最终进军目的地,判断却是与你二人不同,本官以为,张献忠最终想要去的地方,应是四川。” “四川?”陈近南与冯锡范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不错,正是四川,虽然秦良玉将军的白杆兵,如今正在四川,但张献忠对于秦将军与本官的合作,并不知晓,他也并不知道,在本官这些年的协助下,秦将军手下白杆兵早已扩军两万之多,铠甲兵器齐备,粮草充足,称得上是兵精粮足。” “在张献忠的心目中,他还停留在数年前他首次入川,轻松击败白杆兵的印象当中,是以对他来说,白杆兵并不是一个值得敬畏的对手,他以为白杆兵还是两年前的凋敝模样,会以为有机可乘。” “蜀道虽然难行,但也却使得外界兵马想要攻入四川,也是困难无比,再加上四川作为天府之国,富饶富裕,人口众多,当年刘备取了西蜀,便奠定天下三分的基业,张献忠若能取得此地,依靠当地的富裕,人口,以及四川易守难攻的地势,以他的骁勇,守住四川做一草头王,却是并不困难。” 陈近南想了想,疑惑有些问道,“但末将以为,江浙之地不但比西蜀更为富裕,并且若是取了江浙,也能更进一步地与北方李自成相呼应,彼此形成掎角之势,属下实在难以想象,张献忠会弃了江浙,而选择前去四川。” 赵无忌笑了笑,道:“复甫你刚才有一句话,本官很是赞同,那便是我们要从张献忠一向的性格和行军风格方面,去判断他接下来可能会做的行为和动向。” “与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统一天下的李自成不同,张献忠此人,在本官看来,其志向并不高远,他是典型的小富即安,草头王心态。” “江浙虽然富裕,但因其是朝廷的腹心之地,鱼米之乡,税收重地,是以朝廷在江浙部署的兵力,也是最多,纵观张献忠其用兵,其向来喜欢去那种兵力不足,却又民众富裕的地方,再者他野心不大,所以他也不会配合李自成,而去江浙; 考虑到他的草头王心态,本官以为,易守难攻而又富裕的四川,才是他心中最理想的栖身之所。” 陈近南和冯锡范听了,沉思片刻后,皆都是拍手赞叹不止,“大人分析,入情入理,我二人心悦诚服。” 赵无忌仰天哈哈一笑,道:“本官其实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至于事实真相到底如何,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揭晓。” “除此之外,本官也很赞同,张献忠即将对福建动手,以达到虚晃一枪,混淆真相的目的。” “大人明见万里,我等佩服!”陈近南与冯锡范再度异口同声说道。 赵无忌笑了笑,便随意地摆了摆手。 嗯,赵无忌为什么会猜张献忠会去四川啊? 因为赵无忌记得清楚,在历史上,张献忠最终去的就是四川。 至于在这个时空中,张献忠最终是否还会入川,对此,赵无忌也只抱有七八成的把握。 毕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变数都太多。 但性格决定命运,赵无忌觉得,以张献忠的小农心态,前去四川,才最符合他的心意。 略一沉吟后,赵无忌便对陈近南说道:“继续严密监视张献忠的动向,张贼若有动静,务必要第一时间禀报本官,不得有误!” “此外,西北的消息也要注意搜集,命顾炎武在钦州做好准备,待本官处理了此间之事,便回头提兵北上,勤王京城!” 这已经是赵无忌第二次提及入京勤王的事情了。 陈近南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劝降 “大人想要北上勤王?”夏允彝在一旁皱眉问道。 赵无忌嗯了一声。 “大人虽然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但属下以为,大人此举似乎不妥。” “哦?有何不妥?” “一间烂房子,再如何修补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推倒,重建。”夏允彝一语双关地说道。 “更何况,属下为大人不平。” 赵无忌沉默了一会。 “推倒,重建固然很好。” “只是本官担心,在推倒,重建的过程中,很多无辜的百姓,会挺不过去,死在黎明之前。” “本官个人的际遇,与这天下苍生,江山社稷相比,不提也罢。” “本官北上勤王,绝不是为了哪家哪人,而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 夏允彝不禁又摇了摇头。 “只是……,大人在此时匆匆出兵,天时地利人和,可是一样不占,大人又何必非要逆天而行?” “李自成已据有大半西北,而今他集结七十万兵马,正是兵锋正锐时,而其距离京城也只隔着一个山西,孙大人若是败于李自成之手,全力疾行之下,李自成只需七八日,便可率大军杀到京城之下。” “反观大人这边,虽然这两年新募士卒,手握四万雄兵,但佟报国率五千兵马在倭岛,刘文秀率一万兵马在台湾,李定国率兵一万南下,正在整合安南地域,此刻大人手头可用之兵,不过留守钦州的一万五千人,如何能与李自成的七十万大军对抗?” “更何况,便是大人现在就立即起兵,带着这一万五千人北上,这粮草辎重筹备,士卒兵马动员,调拨船只,再加上兵舰北上花费的时间,非一月时间不可。” “属下只担心到了那时,京师早已被闯贼攻破矣,大人带着这一万多人,便是能抵达京城,怕也是于事无补。” 陈近南和冯锡范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显然对夏允彝的分析非常赞同。 “大人,”陈近南亦是禁不住上前一步,劝道:“夏先生所说,皆是金玉良言,属下以为,皇上当时出于一己之私,蓄意打压贬斥大人,将大人派遣到这处偏远之地,而今天南地北,道路艰难漫长,大人率军勤王,时间上是绝对来不及的,这也是皇上作茧自缚,大人又何必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赵无忌紧缩双眉,默不作声。 沉吟片刻后,赵无忌方才淡淡说道:“此事本官自有主张,你等不必再劝,嗯,复甫,你刚才说还有个客人想见本官?” 陈近南一拍脑袋,啊了一声,道:“属下一时疏忽,差点忘了此事,其实是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派来使臣,匆匆来此,想见大人一面。” “此人是谁?”赵无忌问道。 “大清国太皇太后,庄妃,布木布泰。”陈近南说道。 “啊……”赵无忌顿时便吃了一惊。 片刻之后,在赵无忌的书房中,赵无忌端坐太师椅上,而庄妃则做出一副恭谨的神态,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一头触地,做五体投地状。 “你起来罢,本官不喜被人跪拜。”赵无忌说道。 庄妃这才盈盈站起。 “庄妃此来,可是想劝降本官?”赵无忌单刀直入道。 庄妃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妩媚诱人的神色,对赵无忌抛了个媚眼,但她心中情绪,却是十分的紧张。 对面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而已,庄妃却知道,在他那温和的笑容下,隐藏着怎样深沉而可怕的实力。 大汗,多尔衮,多铎,阿济格等清廷名将纷纷败在此人手中,此人更是凭着一己之力,在辽东力挽狂澜,硬是逼得多尔衮不得不主动向大明朝廷求和。 而时至今日,眼看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声势越来越大,隐隐已有谋夺大明天下之意,在这个时候,拥有雄心壮志的多尔衮,如何不会也动起趁着乱世,逐鹿中原的心思? 而大清想要入主中原,最大的阻力,便来自于面前这个年轻人。 多尔衮原本想要派遣曾经和赵无忌多次打过交道的刚林前来,说服赵无忌。 但无论是刚林,还是多尔衮,都觉得说服赵无忌的可能性,十成中连一成可能都没有。 望着眼前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多尔衮的身影便突然出现在了庄妃的脑海中。 庄妃咬了咬牙。 半个月前。 庄妃再度来到多尔衮的那间草屋之中,两人亲热了一番之后,庄妃却发现多尔衮的情绪并不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可是听说,今日校场演武,阿山率领五千白甲兵,于战马上以火枪骑射,几乎人人都是百发百中,比之赵无忌的枪骑兵,亦是不差分毫; 如此大喜之事,却不知为何王爷会如此烦恼?”庄妃温柔地问道。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听范军师说,李自成,张献忠两人声势愈发浩大,而明皇崇祯却又是昏庸不明,居然会三番五次下旨催促孙传庭速战,如此一来,孙传庭焉能不败?” “哦?大明一片混乱,这对我朝岂不是好事一桩?”庄妃问道。 “布木布泰,”多尔衮抬头看了庄妃一眼,“本王是在着急啊,眼看是如此天赐良机,白白错过着实可惜,但若是趁此机会大举攻明,本王却又担心那赵无忌难以对付,稍有不慎的话,只怕不但得不到大明江山,反而会给我大清带来灭顶之灾。” 庄妃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多尔衮的心情。 多尔衮就像是羊圈外面的一匹饿狼般,看着羊圈内的羊羔们,垂涎三尺,而今眼看这羊圈的护栏已经破烂不堪,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馋的这匹饿狼两眼发红,恨不得马上便跳入羊圈,大快朵颐一番。 但羊圈内不但有看门狗,居然还藏着一头吊睛猛虎。 这匹饿狼顿时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进羊圈吧,但那里面的羊羔着实诱人,再加上羊圈即将倒塌,到时羊羔四处奔逃,散布野外,不去吃掉它们,着实可惜。 进羊圈吧,但那吊睛猛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弄不好自己进了羊圈,不是去吃羊,反而是送去给老虎吃。 思忖了半晌之后,庄妃温柔开口:“王爷,妾身听闻那明皇崇祯,对赵无忌猜忌非常,一直对其打压和贬斥,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利用他心中的不满,将他拉到我大清的阵营中,那便好了。” 多尔衮叹了口气,道:“布木布泰,你说的没错,本王打算派遣大学士刚林,前去岭南,与那赵无忌接洽,商谈此事。” “既然王爷早有成竹在胸,却又为何如此为难?”庄妃问道。 “刚林与那赵无忌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对此人颇有了解,此人虽然屡遭崇祯打压,但却一直忠心耿耿,是大明朝难得的忠臣。” “本王今日和刚大人相商此事,刚大人对本王说,劝降赵无忌的把握,他是一分也无。”多尔衮的语气有些沮丧,“此人心志坚定,很难说服或是劝降他。” 庄妃听了,便是轻哼一声,“王爷,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忠诚?” “所谓的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罢了。” “却不知王爷许给赵无忌的,却是什么条件?”庄妃此时此刻,倒是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样子,脸上露出一副杀伐决断的气度。 “本王答应他,只要他坐视本王攻明,本王愿和他划江而治,长江以南归他,以北归我大清。” 庄妃顿时便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平分天下?这样优厚的条件,他也不肯?” 多尔衮点了点头。 庄妃顿时也开始发愁。 犹如刚才的多尔衮一般。 静默了半晌之后,多尔衮方才颓然开口,“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大清国的疆域,已经足够宽阔,便是为了子孙后代计,本王也不该冒这个险。” “罢了,罢了,他们愿意打个你死我活,便由他们去罢,本王只管扎好自家的篱笆,做一守成之主,足矣。”说罢,多尔衮便沮丧地低下了头。 庄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安慰多尔衮,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明亮的烛光中,一阵微风突然从窗外吹来。 吹动了房梁上面悬挂的苦胆。 吹动了木床上铺设的稻草。 也吹动了, 年方三十的多尔衮,那已经有些斑白的头发。 也拂过他的, 枯槁容颜。 庄妃的心中,不由得蓦地一痛。 深入骨髓。 想了一想,庄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慢步上前,轻轻地靠在了多尔衮的怀中。 “王爷,让妾身去吧。” 多尔衮的身子突然一震。 “布木布泰,你什么意思?” “别让刚大人去了,既然利诱不成,那妾身便试试色诱。”庄妃缓慢但是坚定地说道。 多尔衮一把推开庄妃,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突然便暴怒的像一头受伤的狮子,大声咆哮。 “胡说八道!” “你把本王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第一千零八十章指导攻城 面对暴怒的多尔衮,庄妃依旧镇定自若。 “王爷,赵无忌此人,年少多金,才华横溢,身边一直不乏美女环绕,但妾身却听闻,他曾为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而拒绝了崇祯天姿国色的爱女,长平公主的婚事。” “此人重情重义,显然,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人物。” “古有王昭君出塞,安定边疆,而今,我布木布泰为了大清国,便是委身下嫁给他赵无忌,那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对我大清国有利,”庄妃语气坚定地说道,随即她抬头回望多尔衮,眼中露出无限的情意和温柔, “只要能对你有利, 妾身愿意前去,说服此人。” 在烛火的照耀下,庄妃的脸上,仿佛也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多尔衮怔怔地看着庄妃,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边是征服天下,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另一边,则是美人恩重,柔情蜜意难以消受。 究竟该如何择决,多尔衮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光缓缓流逝,月光如水,温柔地照耀在多尔衮身上。 似是也在温柔地抚慰着他。 待到多尔衮惘然回过神来,却发现屋中只剩自己孤单一人。 庄妃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香气如兰,如桂。 此刻的台湾岛上,望着乖巧侍立一旁,露出一副任君采撷模样的庄妃,赵无忌的心中滋味,一时也是百感陈杂。 “本官是不会背叛大明的,庄妃。”赵无忌说道,“这一点没什么好谈的,你想色诱本官,未免有些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摄政王愿以长江为界,与大人平分天下。”庄妃急忙快速地把多尔衮的条件给提了出来,“妾身蒲柳之姿,若是大人不弃,妾身也愿留在这里,以为双方盟约的人质。” 赵无忌冷哼一声,拂袖而起,“庄妃,我倒是想劝你一句,大清原本便是我大明的藩属,你来劝本官,还不如劝多尔衮早日迷途知返,率领大清重归我大明怀抱,明,清原本就是华夏一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弊。” “本官很忙,不会把时间用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此外,本官也不会为难你,你速速回去罢。”赵无忌说罢,转身便走。 来到门口处时,赵无忌蓦地又想起一事,便又说道:“给多尔衮带句话,他若老老实实待在辽东便罢,他若是敢趁乱攻我大明,本官保证,多尔衮出兵之日,便是大清国的覆灭之始。” 随即,赵无忌推开房门,匆匆离去。 庄妃怔怔地望着赵无忌远去的背影,脸上遍布阴霾和哀怨。 得知崇祯催战孙传庭之事后,心中已有紧迫感的赵无忌,在第二日一早,便匆匆带着刘文秀等人,快马加鞭,来到了被明军围困的热兰遮城。 热兰遮城是荷兰人花费了足足八年时间,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方才建设起来的一座坚固城堡,这座城不但地势险要,更是以糯米,糖浆,蚵壳灰三合土砖所砌成,坚固无比。 并且这座城还采用了当时欧洲最流行的棱堡结构,使得其更加难以被攻陷。 所谓棱堡,简单来说,便是把城堡由凸多边形,而改成凹多边形结构,这样一来,无论敌军攻击城堡的哪一点,都会同时面临来自至少三个方向的守军火力攻击,可谓是极难攻取。 由于荷兰人火力强,城池又坚固,以至于刘文秀率军攻击了几次之后,均是无功而返,最后只得率军将这座坚城给围困了起来,企图用围困的办法,耗尽守军兵粮,从而达到逼迫对方投降的目的。 站在距离热兰遮城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端详了半晌之后,赵无忌放下手中望远镜,心中也为这座坚城的坚固程度,而惊叹不已。 此城花费了荷兰人数年时间,将其修建得固若金汤一般。 据赵无忌所知,历史上的热兰遮城最终是被收复台湾的郑成功所攻陷,而郑成功当时采用的办法,也和刘文秀一样,都是采用围困的策略。 最终荷兰人吃完了粮食,在坚持了整整九个月的情况下,不得不出城投降。 不过,赵无忌并不打算在这里围困荷兰人九个月。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攻破此城的办法。 “城中守将何人?”赵无忌扭头望向刘文秀,问道。 “启禀大人,城中守将,乃是东印度公司荷兰总督揆一,据末将抓获的俘虏供认,德弗里斯与曾德也藏在这座城中。”刘文秀答道。 “敌军兵力如何?” “城中士卒约九百人,算上家眷奴隶,不超过两千人。” 刘文秀布置在热兰遮城周围的士卒一共三千人,以二比三的比例,能逼得荷兰人不敢出战迎敌,也从侧面反映了黑旗军士卒的强大和悍勇。 “哦……” “本官明日便会乘坐刑天号,返回钦州。”赵无忌说道。 刘文秀顿时便是一惊,“大人为何如此匆忙?” “中原之地,恐生巨变,本官不得不速速返回,以应对乱局,不过在本官临行之前,本官会先帮你攻下此城。” 庄妃的前来,让赵无忌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命运的齿轮声,正在咔嚓作响,不断转动。 刘文秀又惊又喜,急忙抱拳说道,“末将愿听大人教诲。” 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坚固城堡,赵无忌说道:“此城看似坚固,其实弱点也有,其最大的弱点,便在顶部。” “顶部?” “不错,便是顶部。” 这个年代的堡垒,对于四周和地下的防御都十分看重,但唯独对于头顶上的天空,却是没有多少防御措施。 因为这个年代也没有空军,这些堡垒也从未经受过来自空中的威胁。 所以所有的城堡,都没有考虑到防空的问题。 但赵无忌有热气球。 “待到天气晴朗之日,看准风向,顺风放几个热气球,热气球上,多放炸弹和燃烧弹,燃烧弹中可添加一些辣椒或是有毒物质,这样不但能以猛火伤敌,也能以毒气伤敌。”赵无忌说道。 “如此一来,相信只要轰炸那么个两三次,城中的荷兰人便会乖乖出城投降。” 嗯,被困在堡垒中,每天还要被火烧,被毒气熏,赵无忌觉得,这些荷兰人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当然,若是这样他们也能忍受得住,那本官还有第二套方案。”赵无忌继续说道。 “啊?”吃惊之下,钦佩不已的刘文秀急忙问道:“大人所说的第二套方案是……” “用降落伞,”赵无忌言简意赅地答道,“降落伞的图纸稍后本官便会画给你。” “若是毒气和爆炸,火烧仍旧不能让他们投降,你可以在夜间,释放大批热气球上天,并挑选精锐士卒,装备火枪和手榴弹,利用降落伞,从热气球上跳伞,从空中攻入敌军城堡内部。” “这些使用降落伞的士卒,本官称之为空降兵,空降兵贵精不贵多,只要有三百人,便可轻易拿下此城。”赵无忌吩咐说道。 “末将遵令!”刘文秀激动地应了一声。 赵无忌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刘文秀几句,随即便带着商敬石等人,向着海边匆匆而去。 他准备今日便乘船出发,返回钦州。 五日之后,大明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七,正午时分,福州城。 衣衫破烂,却犹如无数具有顽强生命力的蚂蚁一般的农民军,手持兵器,密密麻麻地列阵在福州城下,呐喊鼓噪。 无数架云梯此刻也被高高抬起,纷纷地搭在了城头之上,无数农民军士卒,攀登在简陋的云梯之上,拼了命地向上爬去,想要爬到城头之上,攻取城池。 福州知府熊经虽然是一介文官,此刻却也是浑身浴血,一身的官服如今也变得破破烂烂,血迹斑斑,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看上去十分可怖。 熊经目前的惨状,也并不比那些攻城的衣衫破烂的农民军士卒好到哪里去。 自从数日前,张献忠突然出现在建安府,突袭福建巡抚萧奕辅统率的五万大军,并成功取胜,萧奕辅当场战死,大将黄得功率领残部仓皇逃窜,据说是逃到了江浙一带。 随即张献忠挟大胜之威,挥师南下,率领手下大将孙可望,艾能奇,并精兵五万,杀到了福州城下。 早已得知噩耗的熊经,一面急忙上书朝廷,请求皇上派遣援军,一面匆忙组织官军士卒,将福州城守得滴水不漏。 熊经虽然是文官,但他却是个执拗性子,这几日来,他几乎吃住都在城头之上,并时不时地亲自上阵,帮助守城士卒搬运檑木落石等物,协助守城。 在熊经的激励下,在他亲自督战之下,守城士卒却也是士气昂然,这几日颇是守得有声有色,在张献忠率军猛攻之下,居然被他守住了三天。 只不过如今看来,三天却已经是熊经所能尽力的极限了。 这三天来,守城的三千士卒战死受伤将近一半之多,事到如今,熊经手中只有一千多名士卒可供动用。 而反观张献忠这边,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张献忠采用车轮战法,五万大军轮番上阵,士气越打越高,眼看今日,城中守军力量已近衰竭,若无意外,今日破城,已是必然之事。 远远望着战火中的福州城,张献忠心中极为得意,抚着颔下的大胡子哈哈大笑。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扭转局势 前几日虽然洗劫了建安府,但那里毕竟城小粮薄,远远不能满足张献忠以及他麾下五万大军的胃口,是以张献忠方才临时改了主意,挥师南下,企图攻取更为富庶的福州城。 按照张献忠原定的计划,他应该在建安府击败萧奕辅后,在那里停留数日,吸引到足够的官军注意力,然后当大批官军纷纷集结起来,准备前来征讨之时,张献忠便会挥师西征,前去他真正想去的地方,四川。 赵无忌当初的分析没错,张献忠与野心勃勃的李自成不同,他并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他只想去四川,仗着蜀道难行的地理优势,攻下四川后,在那里做一个逍遥自在的草头王。 谁想人算不如天算,建安府的贫瘠超乎张献忠想象,张献忠并没能抢劫到足够的银钱和辎重后,在和他的两位义子孙可望,艾能奇商量过后,张献忠最终决定大胆南下,前去福州城肆虐一番。 其实无论是湖广的左良玉,还是江浙一带的刘良佐,都无法对张献忠造成真正的威胁。 张献忠唯一所忌者,便只有驻守钦州的黑旗军。 但钦州距福州足足千里之遥,按照常理,便是黑旗军现在就得到消息,马上从钦州出发,急援福州,待到他们抵达这里,最快也是半月之后。 而待到黑旗军以及朝廷的派来的其他兵马,大举集结并匆匆赶到福州时,他们只会看到一处残破的空城。 到了那时,张献忠等人早已攻破福州城,带着缴获来的财物挥师远去,前往四川了。 声东击西,虚张声势,一向都是张献忠的拿手好戏。 张献忠以此屡试不爽,经常收到奇效。 在张献忠神出鬼没的行踪下,官军东奔西跑,疲于奔命,最终弄得狼狈不堪,便会被张献忠轻易设下陷阱,将其一举歼灭。 当初权倾天下,深受崇祯重视的杨嗣昌就死在了张献忠的这一招下。 若说用兵之诡异,张献忠自认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者。 “义父神机妙算,轻易便摧毁了萧奕辅数万大军,眼看这福州城指日可破,孩儿方知义父智慧如海,运筹帷幄,令人叹为观止。”孙可望恭维说道。 张献忠摸着颔下的大胡子,哈哈大笑,心情极其欢畅。 艾能奇见状,于是也凑趣道:“当初那个什么杨嗣昌,杨督师,不也是被义父给耍的团团转,最后他竟因义父杀了两位王爷,居然被活活吓死了,岂不可笑?” 张献忠听了,顿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孙可望凝神远望福州城,眼前突然一亮,便转身吩咐道:“能奇,我看那福州城守军气势已竭,章法已乱,守军亦是在不断减少,如今正是我军一举破城之良机,你可率军上前,一鼓作气,攻下此城。” 艾能奇会意,当即也不多说,对着张献忠和孙可望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心腹手下,向着福州城杀了过去。 福州城头。 福州知府熊经披头散发,满面鲜血,身上的绯色官袍变得破破烂烂,他脚下的官靴也丢了一只,此刻他的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刚才若不是他反应的快,躲避及时,只怕刚才失去的便不是一顶官帽,而是他的头颅了。 身边的官军士卒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敌军刀下,登上城头的敌军也是越来越多,而熊经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 期待已久的援军并没有及时到来,哪怕是福州城已面临绝境,熊经期盼的黄得功所部,此刻也没有出现。 熊经惨笑一声,望着远处又一波如潮水般的敌军向着城池涌来,他咬了咬牙,慢慢地将手中锋利腰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城池即将被敌军攻破,大势已经难以挽回。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熊经准备一死殉国! 冰冷的刀锋刺激着熊经的肌肤,熊经右手用力缓缓拉动锋利的刀刃,他能感受到,冰凉的刀锋正在一点点地切开自己的身体。 熊经正待闭上双眼自刎,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从南方传了过来! 熊经讶然睁大眼睛,望向南方。 只见远处波涛汹涌的水面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支舰队,点点亮光不断在那些舰队的船体上闪现,随即惊天动地的怒吼便是不断传来! 几乎是瞬息之间,黑黝黝的犹如大铁球一般的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重重地砸在了城外敌军的阵容之中!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不断升腾而起,钢铁碎片四处激射飞溅,原本队列严整的敌军阵容,顿时便是一阵大乱。 随即,福州城的西边,阵阵烟尘不断腾起,一彪军马,人数约万人左右,正打着黑色的旗帜,怀着巨大的杀意,沿着今年刚刚修好的水泥路,向着城下的张献忠所部杀去! 而在福州城的东边,阵阵沉闷的马蹄声音亦是不断传来,一彪重骑兵队伍,如同黑色的钢铁潮流一般,亦是凶猛无比地向着张献忠所部,冲杀过去! 左右两支军马,都打着一杆黑色的军旗! 那是黑旗军,名震天下,所向无敌的黑旗军! 黑旗军的进攻,猛烈且突然,张献忠率领的农民军顿时便乱做了一团。 尤其是来自空中嗖嗖作响的炮弹,更是给农民军以极大的打击,原本张献忠为了攻城,将己方阵容便弄得极为密集,没想到这样一来,却扩大了黑旗军炮弹的杀伤威力。 在黑旗军的猛烈攻势下,只是片刻之间,张献忠的手下部队便已经出现了即将崩溃的迹象,士卒开始丢下兵器,四处逃窜,败局十分明显。 巨大的惊喜顿时便填满了熊经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身子突然晃了一晃,便晕了过去。 赵无忌率领着刑天号等战舰,依旧持续不断地以火炮猛轰岸上的敌军,而刘芳亮和陈国宝二人,亦是分别指挥着枪骑兵以及火枪兵,一左一右,犹如下山猛虎般,一举杀进了敌军阵中! 张献忠虽然悍勇,但可惜这次他遇上的却是更加神勇的黑旗军,在黑旗军如削瓜砍菜般的攻势下,抵抗了没多久,农民军便宣告崩溃。 眼看大势已去,逃脱无论,孙可望也不得不自缚双臂跪在路边请降,艾能奇亦是有样学样,同样率领手下跪地投降。 张献忠则死在了刑天号第一轮的炮击当中,尸骨无存,这位一代枭雄,虽然是死,却也是死得轰轰烈烈。 张献忠所部虽然有五万之多,但前面是城池,后面有大炮,左右都有黑旗军杀来,一时之间,他们也是插翅难飞,无处可逃,士卒们不是战死当场,便是跟随孙可望等人跪地投降。 战斗结束的时间,比赵无忌想象的更快,小半个时辰之后,战斗便宣告结束,陈凡率领着手下士卒开始收拢败兵,清扫战场,孙可望和艾能奇则垂头丧气地被押到了赵无忌面前。 同时出现在赵无忌面前的,还有模样凄惨的福州知府熊经。 熊经睁大着眼睛看着赵无忌,突然之间,他却是仰头一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果然不愧是镇南侯,当初本官便极不赞同萧巡抚的做法,而今他果然作法自毙,到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赵无忌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这位福州知府。 “众人皆以为侯爷修路是为了赚钱,只有下官知道,侯爷志向远大,腹有珠玑,断然不会仅仅因为此蝇头小利,便会投入如此之多的心血!” “哈哈哈哈,事到如今,本官猜测果然不错,这条横跨我大明南北的交通要道,以及那条建了一半的铁路,却正是侯爷的快速运兵之路!” “否则侯爷之兵马,如何能如此迅速便来到我福州城?!” “好一条康庄大道!没想到在今日,却拯救了我福州城的满城百姓!哈哈哈哈哈……”熊经又爆出一阵猛烈的大笑声。 赵无忌无奈地看着这位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的福州知府,听着他的胡言乱语。 还没等赵无忌开口说话,熊经突然一翻白眼,身子晃了一晃,又晕了过去。 他已经在福州城头上不眠不休地连续战斗了三个昼夜,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熊经躺倒在地,马上就打起了呼噜。 赵无忌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熊经,只得吩咐道:“来人,把熊大人送回城中,让他好好休息一番。” 随后赵无忌便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孙可望两人。 “罪人孙可望,艾能奇,愿投降大人,为大人效力。”孙可望垂着头,十分恭谨地说道。 “起来罢,本官一向有好生之德,你二人迷途知返,善莫大焉,”赵无忌示意左右士卒上前,替两人解了绑。 两人重获自由,这才惊喜地再度拜倒在地,感谢赵无忌的不杀之恩。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崇祯之穷途末路 孙可望和艾能奇都是能力很强的猛将,两人在历史上,在明朝覆灭后也曾与清军做过顽强的战斗和抵抗,所以赵无忌打算招揽此二人。 不过艾能奇还好,心思相对单纯,孙可望能力虽强,但野心却也不小,在历史上,孙可望便曾经坑过李定国好几次,并且在最后他投降了清兵。 “刘文秀如今亦是在本官麾下效力,如今你等兄弟三人重聚,可谓是喜上加喜。”赵无忌又说道,随即他脸色一冷,道:“但本官却是有句丑话,要说在前面。” 孙可望等人急忙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大人请讲,末将无不遵从。” “本官受降,向来只有一次,他日若是你二人再度执迷不悟,走入歧途,本官定然亲自取你等性命!你二人好自为之!” 孙可望与艾能奇对视一眼,两人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末将谨遵大人号令!” 赵无忌的语气依旧冰冷,“尤其是你,孙可望!在本官麾下,只管好好做事,带兵打仗就好,不要耍小聪明,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孙可望莫名其妙地被赵无忌一阵呵斥,心中奇怪之余,也有些暗自警惕,当即他也不敢做声,只是再度磕了几个头。 “本官一向有功必赏,刘文秀如今在本官麾下,已升任总兵一职,只要你二人专心做事,早晚也至少会有一个总兵之位,等着你二人。”赵无忌的语气这才转为温和。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这便是赵无忌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 听得刘文秀今日的成就,孙可望和艾能奇心中顿时也便火热起来。 像他们这样的农民军降将,最担心的便是在新团体中得不到重用,或是被排挤。 而今听说了刘文秀今日的成就,两人这才放下了心,开始真心地打算归降赵无忌了。 “来人,带孙可望两位将军离去,多加人手,护送他们前去刘文秀将军处。”赵无忌吩咐道。 当即便有士卒过来,将两人带走。 而此时此刻,陈国宝与刘芳亮两人也向赵无忌这边聚拢而来。 “此战共俘虏敌军两万余人,杀伤敌军无数,敌将首领张献忠当场死亡,只留下一颗头颅。”说罢,陈国宝便将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找到的张献忠头颅,呈在赵无忌面前。 张献忠的头颅残破不堪,满是鲜血,只有他那标志性的大胡子,依然醒目。 赵无忌还没来得及感慨几声,陈近南却又匆匆而来。 “启禀大人,杜千户传来前线的最新战报!李自成已于六日之前,攻破潼关,虎大威将军突围而出,陈永福,白广恩两将投降,高杰率部向湖广逃逸,孙传庭大人所部十万秦兵,尽数烟消云散!”陈近南禀道。 “孙传庭呢?”赵无忌问道,“本官不是派了十九去救他么?怎样?救出来没有?” 孙传庭的战败,早在赵无忌的预料之中,相比之下,他对能否救出孙传庭更为在意。 孙传庭能力很强,非常有谋略,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这样的人才,死了未免可惜。 后世的史书也有‘传庭死,大明亡’的说法,可见孙传庭对于明朝的重要性。 陈近南急忙抱拳禀道:“启禀大人,据十九将军的飞鸽传书,他已经成功将孙大人救出,如今正在星夜赶往此地的路上。” 当初在潼关城中,化名为阿炳,假扮成拉着二胡盲人的,便是十九,他奉了赵无忌的命令,带领精锐手下,亲自前往潼关,营救孙传庭。 因为赵无忌觉得孙传庭实在是人才难得,一时起了爱才之心。 所以赵无忌一方面派遣祁隆提前押送五十万两银子入京,希望能解决孙传庭和崇祯的后顾之忧。 另一方面,赵无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派遣飞虎队中能力最强的首领十九,千里迢迢前去西北,命其暗中保护孙传庭。 赵无忌给十九下了命令,一旦孙传庭果然如历史上那般兵败潼关,就让他务必保住孙传庭的性命,再把他带回岭南。 “孙传庭是什么意思?”赵无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陈近南似是也明白赵无忌想问的是什么,“皇上怀疑孙大人是畏罪潜逃,所以一直迟迟没有给孙大人赠荫。” “所以孙大人非常的心灰意冷,他对十九将军说,愿意听从侯爷的安排。”陈近南说道。 赵无忌思忖了一会,便道:“既如此,速速飞鸽传书给十九,让他带着孙传庭,立即赶赴青州府!” “李自成野心勃勃,杀败孙传庭后,此人定然会亲率主力,直扑京师,青州府知府史可法治政能力尚可,兵事经验却是不足。” 史可法在历史上最为人所推崇的,乃是他的气节,却不是他的能力。 赵无忌觉得史可法的能力只能说是一般,在后期他主政南明的时候,也犯了很多错误。 “命孙传庭暂且隐瞒身份前去青州府,协助史大人处理当地兵事,组织防守!” “当初本官替史可法安置了七十万难民,史可法答应将来会还本官这个人情,你告诉他,把青州府的兵事交给孙传庭,这个人情,本官便算他还完了。”赵无忌说道。 随即赵无忌又望向陈国宝,问道:“李定国的部队,如今还在安南?” 陈国宝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末将已经派人星夜前去,通知宁宇将军速速回援,绝不会耽误大人北上勤王之事。” 陈近南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大人,据杜千户传来的消息,李自成击败孙大人后,便马不停蹄率领大军,前往京师方向而去!” “李自成的目标若是京城的话,只怕沿途的官军挡不住他多久。” 赵无忌沉思片刻,禁不住跌足叹息,“本官终究还是晚了点,此时此刻,率领大军,勤王京城,已是来不及了!” 据赵无忌的测算,李自成所部,快的话,只怕再有四五天就能杀到京城。 而赵无忌的大部队还在后方集结中。 便是现在率领手头的这些兵马,立即北上,到达京师,也要半月之后。 时间上明显非常急迫。 陈国宝,刘芳亮等人也是面露忧色。 又是五天时间过去,大明崇祯十六年,十月十二日,京城。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但崇祯的心情,却宛若暴雨中的黑夜一般,寒冷,暴虐,以及,绝望。 崇祯跌跌撞撞,茫无头绪地在紫禁城内乱跑。 昔日前呼后拥的当朝天子,如今身边连小太监也没有一人,只有王承恩还在忠心耿耿地跟着他。 昨日李自成率七十万大军,杀到京城之下,崇祯不得不再度向朝臣们募捐,可怜巴巴地捐到了几万两银子,并用这几万两银子,招募城中勇士守城。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无功。 刚才崇祯带人前去国公朱纯臣府中,结果朱纯臣居然闭门不开,据不接纳崇祯。 而有些地方的官军,甚至向崇祯射来箭只,阻止崇祯前去。 可谓墙倒众人推。 “平西伯那边可有消息?”崇祯抱着侥幸心理,向王承恩问道。 就在昨日,崇祯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命他速速来京勤王,可是这诏书昨日刚走,今日如何能到得了宁远? 望着崇祯惶急的眼神,王承恩也只得同样仓皇地答道:“皇上,尚未有平西伯的消息。” “那,那镇南侯呢?”崇祯又问道。 “镇南侯?按照时间推算,皇上命镇南侯入京勤王的诏书,如今应已到达钦州,不过……”王承恩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过什么?”崇祯烦躁地问道。 “不过,”王承恩想了想,便大着胆子说道,“老奴昨日刚刚接到文书,就在半月之前,镇南侯已遵照皇上的命令,亲自率领大军,远渡重洋,前去平定台湾去了。” 崇祯哎呀一声,顿时便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万岁爷,万岁爷!”王承恩惶恐无比,费了好半天劲,才终于将崇祯给弄醒过来。 崇祯觉得自己真是作茧自缚,好端端的胡乱猜忌,结果把自己给作到了今天的地步。 醒来的崇祯,脸色如行尸走肉般麻木,无边的绝望犹如魔鬼一般,紧紧地握住他那脆弱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将他逐渐淹没在绝望的海洋之中。 怔怔地在地上坐了半晌之后,崇祯方才颓然站起,王承恩急忙上前搀扶。 “走罢,且去煤山看看。”崇祯有气无力地说道。 煤山,也就是后世的景山。 君臣二人,慢步走在空荡荡的紫禁城内,心情无比的苍凉。 才走了一会,崇祯突然想起一事,便急忙吩咐王承恩道:“而今京师已被闯贼包围,水泄不通,可让太子暂且躲去周国丈家,命定王,永王躲去田弘遇家,此外,命周皇后,袁贵妃带着长平,昭仁也来煤山罢。” “此外,再将今日之形势告知张皇后。”崇祯一项项地安排下去,像是在交代遗言。 张皇后便是前任天启皇帝的正宫,崇祯的嫂子。 王承恩流着眼泪,一一地答应了下来。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柳暗花明 前去煤山的道路,崇祯曾走过很多次。 但他从来没有步行去过煤山。 他要么坐在安稳舒服的龙辇上,要么坐在那辆豪华的黑色马车上,无数护卫在他身边前呼后拥,声势浩大,排场繁华。 而今,崇祯却只能跌跌撞撞地在王承恩的搀扶下,孤零零地走在这条路上。 一路之上,宫女太监非常的稀少,不知道他们是躲起来了,还是早已逃之夭夭。 崇祯自己就亲眼看到好几次,一些鬼鬼祟祟的宫女或是太监,背着鼓囊囊的大包小裹,也不避人,仓皇地向着紫禁城外逃去。 当他们看到崇祯,要么像是碰到瘟疫般地躲闪不迭,要么便是视而不见,完全拿崇祯当空气。 王承恩曾想招呼一些太监宫女,前来伺候皇上,但竟然无一人听命上前。 这一路来,崇祯可是被气得不轻。 崇祯从未感到这条路会是如此漫长,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崇祯方才在王承恩的搀扶下,登上了煤山。 周皇后,张皇后等人早已到来此地,人人皆是垂泪不止,年仅六岁的昭仁公主,乖巧可爱的她,仿佛也感到了什么,在那里哭啼啼的,谁都劝不住。 煤山地势很高,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崇祯当即就举目望去。 只见城外彰义门一带,烽火连天,喊杀声甚至都传到了煤山这边,回顾四周,到处都是烽火和厮杀声,崇祯手里提着一壶酒,脸色惶恐,而绝望。 就在他的面前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树,赫然挺立! 时间缓缓流逝,喊杀之声却是越来越近,崇祯的心情,也是愈发的绝望起来。 突然,远处一个身影惊慌地向着这边跑来,片刻之后离得近了,众人方才发现,来者正是大太监曹化淳。 “外边局势如何?”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王承恩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崇祯亦是将麻木的眼神投向曹化淳。 曹化淳一脸的气急败坏,“完了,全完了,就在刚刚,成国公朱纯臣他……” “成国公怎么了?以身殉国了么?”王承恩有些仓皇地追问道。 曹化淳哎呀了一声,便道:“他率文武百官,出城投降了!” “紫禁城的大门,也被那些该死的反贼给打开了!皆是一群卖主求荣之徒!”曹化淳狠狠地骂道。 “高起潜呢?高起潜手中不是还有一支兵马么?”王承恩惊慌地说道。 “呸!”曹化淳恶狠狠地冲着地上吐了口吐沫,“这个奸臣!他早和朱纯臣一起,带着手下兵马出去投降了!” 崇祯听了,顿时便是心中一颤,仿佛有人用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了他一刀似的,难受无比。 曹化淳流着眼泪慢慢跪倒在崇祯面前,“皇上,大势已去!刚才老臣还在宫中撞见了闯贼手下大将刘宗敏的军队,他们正在抢掠宫娥美女和财物,并四处搜索皇上,还请皇上速速决断!” 崇祯脸色木然,宛若泥雕木塑一般,一声不吭。 “曹公公此言差矣!我大明忠臣良将何其多也,不到最后关头,谈何大势已去?虽然如今情势危急,但未必就没有忠臣义士,挺身而出,前来救驾!”王承恩急忙出言安慰崇祯说道。 崇祯木然的眼中,顿时又重新燃起了一缕光亮。 突然间,远处的一处宫门之外,出现了一个焦急的身影,崇祯和王承恩等人讶然望去,只见此人正是礼部侍郎周钟! 此刻的周钟,信心百倍,气势汹汹! 王承恩当即大喜说道:“皇上,请看,那可不是周侍郎前来救驾了!只看他身后影影绰绰,不知又带来了多少兵马!” 崇祯顿时便是眼前一亮,当即也是感动地说道:“果然不愧是朕亲手提拔起来的忠臣,危难时刻,方见英雄!” 崇祯话声未落,周钟此刻也看到了煤山上的崇祯一行人,他当即兴奋至极地开始挥手! 王承恩也急忙兴奋地对他挥手示意,“周侍郎,快来救驾,皇上便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周钟兴奋的喊声,也传到了崇祯等人的耳中,“刘宗敏将军,小人发现昏君崇祯了!他如今便正在这煤山之上!” 随着周钟的叫喊,只见一彪凶神恶煞的兵马,在一名身躯雄壮,手持一把厚背鬼头刀的大将带领下,从周钟身后的宫门处,汹涌而来! 煤山上众人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一片雪白! “哈哈哈哈,崇祯小儿,你这可是要自尽么?某家这就来送你一路!你那几个漂亮的皇后和女儿,自有某家照顾,你放心地去吧!” 眼看崇祯已成瓮中之鳖,逃无可逃,刘宗敏停住脚步,举着手中的鬼头大刀,猖狂地笑着。 他的脸上,露出猫戏老鼠般残忍的笑容! 周皇后等人顿时便吓得啊了一声,纷纷挤在了一起,一个个都被吓得粉脸泛红。 王承恩急忙一把拉住崇祯的衣袖,“皇上,快逃吧,带着皇后和公主,快逃吧,老臣为您断后!” 看着王承恩那颤颤巍巍,似是一阵大风都能将他吹倒的身材,崇祯脸色木然。 曹化淳亦是一声苦笑,道:“逃?往哪逃?整个京城,早就被李自成的七十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便是能逃出这紫禁城,又能如何?” “皇上,杂家愿陪同皇上一起,在这里殉国!”说罢,曹化淳拔出了腰间的短匕! 他的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 看着远处狞笑着,淫笑着冲过来的敌兵们,崇祯咬了咬牙,终于有了决断! 只见他唰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随即崇祯的脸上露出惨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朱由检,居然会死在这里!” 崇祯皇帝猛地回头,手持利剑,来到了距离他最近,正簌簌发抖的长平公主面前! 看着面前貌美如花的女儿,崇祯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后悔! “是父皇害了你,当初,父皇本应该答应你的!”说到这里,崇祯禁不住涕泪俱下! “朕实在是太过自负,也太过在意这张脸面了!”崇祯手持雪亮的长剑,仰望天空,心中涌起无穷的后悔之意! 当初若不是自己太爱面子,非逼着赵无忌休妻,原本局势也不至于糜烂至此。 若是当初自己能遵从女儿的选择,直接赐婚赵无忌,然后再命赵无忌率军北上,剿灭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那又如何会有今日的结局。 只是可惜啊,可惜,自己猜忌来,猜忌去,猜忌的尽是忠臣! 而自己信任来,信任去,在自己身边露出笑脸,阿谀奉承的,基本全是奸臣! 崇祯心如刀割,他一直以来的自信,此刻已经全部崩溃,荡然无存!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不但错了,还错得非常的厉害! 也许,从杀了魏忠贤开始,自己就开始走向了一条越走越远的错误之路。 此时此刻,无数曾经的过往的一幕一幕,宛如电影画面一般,在崇祯眼前一一闪现。 小时候,苦读四书五经,立志要效法尧舜时的年少轻狂; 被封为信王时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初登皇位时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随后便是执政十余年,自己处处碰壁,却又妄杀,贬斥了那么多的无辜大臣和武将…… 该杀的反而重用,该重用的,却被他杀的杀,贬的贬,纷纷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 崇祯终于闭上了眼睛,“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朕因自己的过错,以至才有今日的处境! 朕,错了!” 两行苦涩的泪水,从他的眼角簌簌而下! 远处,刘宗敏得意的淫笑声也是越来越近! “皇上休走,待某家送你一程!” 啪的一声,崇祯将自己的金色冠冕扔到了地上,随即一把将自己的发簪也拽了下来! 无数斑白的头发顿时便如乱麻般倾泻了下来,顿时便挡住了崇祯的大半个面孔! “朕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崇祯喃喃低语。 崇祯的声音悲伤而不甘,“朕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顿了顿之后,崇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呼啸而来的敌军们。 刹那间,崇祯猛地转身,望着如花似玉的长平公主,自己最爱的这个女儿,他颤抖着举起了手中雪亮的长剑,指着朱媺娖,嘶声道:“长平!你为什么要降生到帝王家来啊!” 长平公主看着眼前的锋利长剑,眼角亦是留下两行清泪,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面容平静! 她等待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 唰的一声,崇祯手中利剑如闪电般斩下! 唰的一声,血花飞溅!断臂横飞! “皇上!”一声惨呼声后,崇祯定睛一看,却是曹化淳挡在了长平公主前面,替她挡了一剑!鲜血从曹化淳残余的左臂汩汩流出,他的左手,被崇祯皇帝一剑斩落! “皇上!”曹化淳犹如疯了一般,虽然他被斩断一臂,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副疯狂的笑容! “皇上,援军来了!”曹化淳如同疯了一般地,指着前方,不断地大喊着,“皇上,援军来了!” 崇祯等人讶然顺着曹化淳右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煤山左侧,一处宫门中,突然便涌出了无数身披玄色铁甲,手持陌刀和长枪的精锐明军!一员身材魁梧的官军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陌刀,冲在最前,威风凛凛! 几乎是瞬息之间,这队明军士卒便后发先至,间不容缓地挡在了刘宗敏等人的面前! 明军大将的身后,一杆黑色大旗,迎着烈烈寒风,迎风飘展! 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赵”字! 手持陌刀的大将顿时便是一声大吼,声势如雷,“皇上莫慌,镇南侯麾下,游击将军杨延虎,奉侯爷之命,前来救驾!” 与此同时,在煤山右侧一处宫门中,也蓦然闯出来一彪军马,同样是玄甲,黑旗,小太监李应星气喘吁吁,拼命地跑在最前! 当他看到煤山上的崇祯安然无恙后,顿时便兴奋地扭过头去,用尖利的嗓音喊道:“侯爷,皇上就在那里!” 崇祯定睛一看,只见那彪兵马团团簇拥中,一名同样身披玄甲,目若朗星,长身玉立,手中握着一把陌刀的少年将军,远望崇祯,遥遥施礼! “臣赵无忌,救驾来迟!” “皇上且稍待片刻,看微臣破敌!” 赵无忌话声刚落,便挥刀向着刘宗敏冲了过去! 带着他身后的,二百名精锐士卒! 刘芳亮手持陌刀,商敬石手挽强弓,两人一左一右,护卫在赵无忌的身旁! 紧跟赵无忌步伐,无数陌刀手蜂拥上前,手中陌刀,闪烁寒芒! 火枪手们亦是纷纷举起手中火枪,呯呯呯呯之声不断响起,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刘宗敏带来的数百手下,便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局势顿时逆转! 刘宗敏何尝与这种手持火枪的最精锐明军交过手?他最悍不畏死的手下,早就死在了黑旗军的第一轮枪击中,而那些开始逃跑崩溃的士卒,则成了陌刀手肆意斩杀的对象! 刘宗敏自己也中了商敬石一箭,不得不含恨而退! “赵无忌,闯王七十万大军已将京城团团包围!某且容你猖狂一时,稍候某自会亲率大军,前来剿灭你等!”放下一堆狠话后,刘宗敏仓皇逃走! 刘宗敏看得清楚,赵无忌手下不过几百人,虽然精锐无比,但人数却是太少,只要自己能及时撤退,再聚集大军前来,便是以车轮战法,也能轻易剿灭赵无忌等人。 念及此处,刘宗敏逃窜的速度更快。 嗯,毕竟起初他可是经常被官军追着打的,快速逃逸乃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要不他也活不到现在。 很快,赵无忌便带着五百名精锐手下,以及李应星,刘芳亮,杨延虎等人来到了崇祯面前。 时隔数年,再度看到赵无忌,崇祯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的嘴唇颤了颤,却没能说出话来。 “此地不是久居之所,皇上且先随臣撤退!”赵无忌一声令下,便带着众多手下,护送着崇祯等人匆忙下了煤山! 突然只听一声娇呼,众人讶然回头望去,随即长平公主便摔倒在地! 赵无忌急忙扭头看去,却见长平公主秀丽的脸上露出汗珠,望着赵无忌可怜兮兮地说道:“赵无忌,我的脚扭了!” 赵无忌回顾左右,却发现自己并未带女兵前来。 远处喊杀之声不断传来,大队的敌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无忌来不及多想,当即一把将手中陌刀扔给了商敬石,随即自己匆忙上前,用力抱起长平的娇躯,将其牢牢地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长平公主啊了一声,却是脸红红地趴在赵无忌身上,双手紧抱着他结实有力的身躯。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虎口脱险 “傅应星,你可还记得我等来时道路!”赵无忌向一旁的小太监问道。 傅应星?崇祯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应星,“你不是姓李……” 傅应星匆匆回头对崇祯歉意地一笑,道:“皇上,臣不姓李,臣乃是魏忠贤的外甥,臣的真名是傅应星。” 赵无忌亦是低声说道:“皇上,臣今日能及时赶到救驾,傅应星居功至伟。” 听说对方原来是魏忠贤的外甥,崇祯的心中,惊讶之余,却又升起了一股愧疚之情。 “朕……,朕当初却是有些对不起魏公公了。” 一向刚愎自用的崇祯,经历了刚才的生死关头,众叛亲离之后,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像这种道歉的话语,放在从前,崇祯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朕乃天子,如何会错? 但是现在,崇祯算是明白了,凡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并不会因为自己是天子,而就会有所改变。 “皇上说得这又是那里话来?”傅应星笑了笑,脚步却是丝毫不停,“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舅舅一向对先皇忠心耿耿,我想,他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罪皇上的罢。” “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说这种事,”紧紧捂着断臂的曹化淳脸色煞白,“侯爷,咱们该往哪跑啊?这京师,这紫禁城,可都被闯贼的七十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啊!” “这可该如何是好啊!”王承恩也开始捶胸顿足。 崇祯的脸色也有些变化,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 “诸位勿忧!”傅应星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道:“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从宫中,直通城外!” “啊?”崇祯等人顿时便是又惊又喜。 “是啊,此次成功救驾,傅应星你应居首功。”赵无忌背着满脸绯红的长平公主,笑眯眯地对傅应星说道,“没有你那条密道,本官也没法带兵入宫。” “这,此事又是从何说起啊?”曹化淳虽然断了一臂,但这竟然丝毫不影响他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侯爷,傅应星怎么就首功了?首功不应该是您么?” “快走,现在还没有摆脱危险。”赵无忌匆匆说道,随即他便背着长平公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此事稍后本官自会说与你等得知。” 很快,在傅应星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处宫殿门前。 傅应星带头,众人很快便走了进去,只见宫殿之中,陈凡正带着几十名士卒,护卫着一位身穿蟒袍的年轻人。 “慈照!你怎么在这里?”崇祯又惊又喜地问道。 原来,这位年轻人,便是崇祯的第四子,永王朱慈照。 “孩儿参见父皇!”在这里看到崇祯和赵无忌等人的援兵,朱慈照顿时便是欢喜不止,他今年刚刚八岁,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已颇有些成熟的气质。 陈凡亦是来到赵无忌面前,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大人,末将有负大人所托,太子和定王,末将并未找到,只找到了这位永王。” 崇祯听了,身子当即就是一震。 如今城中处处都是李自成的兵马,太子和定王两人,身边又无得力人手相护,恐怕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崇祯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保护他们,将他们送出宫中的举措,竟反而害了自己的儿子。 远处的喊杀声隐隐约约传来,越来越近。 来不及多想,崇祯当即说道:“顾不得那两个逆子了,赵无忌,朕命你立即护卫我等离开此地!” 赵无忌点了点头。 傅应星随即上前,带着众人在宫殿中穿行片刻,来到了一间看似十分普通的房间之内。 随后赵无忌便示意几名士卒上前。 只见这几名士卒,用力推动墙上的一个放满书籍的书架,只听吱嘎吱嘎一阵轻响,书架便被推开,露出后面墙上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望着这个洞口,傅应星感慨万千。 这里有一条密道,密道出口,正在城外。 当初魏忠贤被崇祯贬斥,离京之前,曾秘密地找到了傅应星。 这对舅舅和外甥,在宫中这数年,在明面上,两人从来没有过交集,是以当来到魏忠贤面前时,傅应星便知道,此番必有大事发生,并且还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些年来,也委屈你了,咱家即将离京,有件事情,却是要说与你得知。”魏忠贤看着傅应星,长叹一口气。 随后魏忠贤便把这条密道的存在,告诉给了傅应星。 据魏忠贤所说,这条密道很早就有了,明朝历朝历代的皇帝,以及皇帝身边最亲密的近臣,都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这是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的一条后路。 因为这条密道过于重要和关键,所以一直以来,知道的人都不多。 而在当时,知晓密道存在的只有天启皇帝和他的心腹魏忠贤两人。 天启皇帝死的早,还没来得及跟崇祯说起此事,就去世了,也因此,世上得知这条密道的,当时只有魏忠贤一人。 崇祯登基之后,在想要做明君的心理下,对名声很臭的魏忠贤频频出手,招招都奔着他的要害而去,想把魏忠贤置于死地,对此,魏忠贤自是心知肚明。 魏忠贤虽然当时权势滔天,但他的权力都来自于天启皇帝对他的信任,没了天启帝,他就像是一只没牙的老虎,看似强大,其实只能任由崇祯宰割。 而今,崇祯与魏忠贤的博弈也到了最后的关头,惨败的魏忠贤很清楚,自己此番离京,只怕便是凶多吉少,能保住一条性命,那都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 对崇祯的愤恨,使得魏忠贤不愿把这条密道存在的消息,转告给崇祯,但出于对前任天启皇帝的忠诚,魏忠贤又觉得,隐匿下这条密道的存在,自己却又对不起天启皇帝。 思前想后,最终魏忠贤决定,将这条密道存在的消息,告诉自己在宫中的唯一的亲属,傅应星。 在魏忠贤看来,自己已经把这条天大的秘密传播出去了。 至于日后傅应星会如何处理这条密道的存在,这便与魏忠贤无关了。 这样一来,魏忠贤觉得自己无论是对于崇祯,还是对于天启皇帝,都算是有了交代。 而最终,在崇祯派出缉拿魏忠贤的钦差还在路上之时,压力山大的魏忠贤,便在旅途中被迫悬梁自尽了。 魏忠贤死后,过了数年,赵无忌奉了崇祯旨意进京,在户部担任郎中一职,偶然间,赵无忌与傅应星有了交集,并发现了傅应星的真实身份。 然而让傅应星感动的是,赵无忌不但没有看不起他和他的舅舅,反而还资助他,信任他,任用他。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感激在心的傅应星,在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之后,最终决定,把这条密道存在的消息,通过赵无忌在京师中的心腹王福禄之手,禀告给了赵无忌。 赵无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是非常的震惊。 崇祯皇帝在历史上的结局,赵无忌自然是很清楚,慎重地考虑了一番之后,赵无忌决定,早早布下暗棋。 棋子便是杨延虎。 赵无忌命杨延虎率领四百精锐人马,在王福禄的配合下,分散地潜伏进了京城的各个地方,默默地等待时机。 这四百人平时并不显山露水,他们或是脚夫,或是长工,也可能是店中的小二,商铺的伙计,街头的小贩等等,他们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直默默地潜伏在京城,和杨延虎一同,等待着履行使命那一天的来到。 这一等,便是数年。 而今,终于到了动用这颗棋子的时候了。 当赵无忌在福州击破张献忠,并得知李自成已经率军直扑京城之时,这时他再率大军北上勤王,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赵无忌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定在了救出崇祯身上。 于是赵无忌一边飞鸽传书,命王福禄,杨延虎等人时刻准备启动拯救崇祯的任务,另一边自己则乘坐蒸汽机战舰刑天号,带着刘芳亮等一百精锐士卒,依靠蒸汽战舰强大的动力和速度,火速北上,准备接应崇祯。 蒸汽机战舰速度快,耐久力强,但暂时赵无忌只有这么一条刑天号,另一条郑和号还在倭岛,刑天号是战舰,不是运兵船,能携带的人员并不多,一百士卒已经是它所能承载的极限了。 这一次赵无忌的北上,没有遇上任何阻拦,只花费了四天时间,便很顺利地便抵达了天津港。 这完全依赖于蒸汽战舰的强大动力,若是乘坐风帆船,最少也要十几日,还得是一路顺风的情况下。 随后赵无忌便带着一百士卒星夜赶路,来到京城之外。 而此时此刻,李自成的七十万大军已经将京城包围的水泄不通,其部将刘宗敏正在率军猛攻京城。 如今京畿一带人心惶惶,兵荒马乱,很多士卒和官员甚至都被吓得纷纷躲避起来,逃得无影无踪,所以赵无忌这一支兵马,在路上丝毫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来到京城后,赵无忌很快便与城中的王福禄杨延虎等人取得了联系,于是通过密道,赵无忌带领手下士卒以及杨延虎等人,顺利地潜入了宫中,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救下崇祯皇帝。 在密道中,赵无忌命人取出早已备好的衣衫,给崇祯皇帝等人换上。 进了密道,崇祯皇帝总算稍稍放下了心,换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拎着一把酒壶,于是急忙把酒壶给扔了。 即将逃出生天,没必要再借酒浇愁。 如今京师这边还是李自成的天下,想要成功出逃,就必须要隐匿行踪。 崇祯等人很快便换好了衣服。 随后,换成平民打扮的崇祯以及皇后,公主等人,便在赵无忌的护卫下,通过密道逃出城外,向着天津港的方向,疾行。 众人全部骑马,因为这样速度最快。 从未骑过马的永王和皇后贵妃,此时此刻,也咬着牙,忍受着颠簸和腿上的痛苦,骑在马上,跟赵无忌一起赶路。 曹化淳的手臂上缠着绷带,不过他精神还好,毕竟他曾提督京营,手下还是有几分功夫在的。 长平公主则和赵无忌同骑一匹马,她抱着赵无忌的腰,趴在他那结实的后背上。 对两人的亲密举止,崇祯装着没看见,而一旁周皇后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对赵无忌,周皇后可谓是非常的赏识,所以她也很乐于看到两人的好事成真。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前去南京 “赵卿家,朕如今该往何处去啊?”待得离开京城远了,崇祯方才望向赵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初三国时曹操曾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赵无忌手下士卒的战力,崇祯在宫中也是看在眼里,便是李自成麾下大将刘宗敏,也在赵无忌面前落荒而逃。 有这么一个实力强大的臣子,如今又恰似乱世,崇祯已经做好了被赵无忌带去广西,做一傀儡皇帝的最坏打算。 赵无忌想了想,一时没有做声。 “山东总兵刘泽清,拥兵十万,自保亦是有余,青州府卿家也是较为熟悉,要不,朕先去青州府?”崇祯皇帝试探性地问道。 “皇上,山东去不得。”赵无忌答道。 崇祯心中当即就是一沉,他强笑了两声,道:“也是,山东距离李闯,着实是太近了。” 崇祯皇帝真正想去的地方是南京,毕竟那里还有一套大明的预备官吏班子,只要他去了,马上就能执政,而那里也是大明王朝的陪都。 但崇祯不敢问,他怕自己这么一问,恐怕就和赵无忌之间,再无转圜余地了。 他还是担心赵无忌的野心。 听了崇祯的话,赵无忌点了点头,道:“皇上说的不错,山东距离李自成,确实比较近。” “但最关键的原因是,刘泽清此人,靠不住。”赵无忌继续说道,“青州府虽然臣比较熟悉,但那里兵马只有数千人,仅能堪堪自保,却是无力保护皇上。” “而臣手下的大队兵马,如今正从岭南赶往京师的途中,短期之内无法到达。” “若微臣所料不差,皇上当初,也曾下旨命刘泽清勤王京师罢?敢问皇上,刘总兵可曾遵旨?”赵无忌问道。 崇祯顿时便是一滞。 刘泽清距离京师最近,手下人马也众多,崇祯更是早在半月之前,便曾下旨命其进京勤王,但没想到,刘泽清当时居然以自己堕马受伤为由,拒不遵旨。 想到这里,崇祯脸色顿时便是一黯,晓得刘泽清这人,已经是靠不住了。 自己也指挥不动他了。 “我等先速速前去天津港,乘坐战舰,先去青州府修整一日,而后再度南下。”赵无忌说道。 崇祯干笑两声,道:“也好,到了青州府,好好休息一日,朕便跟着赵卿家,前去岭南。” “岭南?”赵无忌闻言,突然便侧过了头,骑在马上,讶异地望着一旁的崇祯,“皇上去岭南做什么?南京乃是大明辅都,臣打算送皇上去南京。” 崇祯听了,突然感觉心中便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过他那千疮百孔,受创累累的内心。 此时此刻,他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些模糊。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前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实在是太过苛刻,也误会太多了。 “没,没什么,朕一时糊涂而已。”崇祯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 前往天津港的路途,还算比较顺利。 一路之上,众人只遇上一些小股的敌军,都被刘芳亮率骑兵轻易击退,在赵无忌的建议下,为了避免泄密,一路来崇祯也并未向当地的官员表露自己的身份。 以免消息走漏,遭到李自成的大军追杀。 如今的李自成,正在京城之中到处搜捕崇祯等人。 看到刘芳亮等人如削瓜切菜一般杀败那些企图阻挡自己等人行程的敌军时,崇祯也是赞叹不已。 内心深处,崇祯也是深深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日启用赵无忌去剿匪。 黑旗军的精锐善战,与京城中禁军的腐败无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人马不停蹄,数个时辰之后,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天津港,望着停在港口上的那艘黑色的强大战舰,震惊之余,崇祯的心中也全是狂喜。 仅仅从外观上来看,刑天号便给了崇祯一种极为凶悍的感觉,看上去仿佛是只远古洪荒巨兽一般。 这也是崇祯第一次见到铁甲舰。 很快,赵无忌带着崇祯等人,登上了刑天号战舰。 踩在刑天号钢铁制成的甲板之上,赵无忌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至此,拯救崇祯皇帝的任务,基本算是大功告成。 赵无忌留下杨延虎率领四百士卒,在天津港接应那些从京城逃过来的,忠于崇祯的官员们,待到了青州后,赵无忌会让张名振率水师北上,前来接应杨延虎等人。 赵无忌带来的一百士卒,依旧乘坐刑天号,在船上护卫崇祯。 汽笛之声猛地响起,在码头上身姿挺拔的杨延虎等人注视下,刑天号巨大的船体猛地一颤,随即便开始慢慢地开动起来。 崇祯和周皇后,长平公主等等,自踏上刑天号起,也都知道了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算是真正地安全了下来,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当初在煤山上被刘宗敏逼迫之时,谁又能想到自己竟然还能逃出生天,前去南京呢。 放下心来的崇祯,带着长平公主,饶有兴趣地走在刑天号的甲板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崇祯自从登基即位以来,这十六年间,从未踏出紫禁城一步,此番他来到外面,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格外的新鲜。 苍茫无垠的大海,强大的钢铁巨舰,这一切崇祯都非常的有兴趣。 而曾偷偷出宫,前往岭南的长平公主,则颇有些曾见过世面,用一种过来人的自豪感,不断地在一旁为崇祯解说。 崇祯既然有此雅兴,赵无忌便也在一旁相随。 “赵卿家,朕看你这战舰上,居然没有风帆,朕可是想不明白,既然没有风力,这战舰又为何能动呢?”崇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向赵无忌发问。 “父皇,这战舰既然没有风帆,那显然就是用水轮驱动啊,不信父皇往下看,一定能看到船底的水轮。”长平公主抢先答道。 “皇上,公主,这艘战舰采用的动力,并非风力,也不是人力,乃是蒸汽机。”赵无忌含笑说道。 “蒸汽机?” 于是,赵无忌便又给崇祯普及了一番蒸汽机的知识,末了,他才说道:“皇上,这蒸汽机力大无穷,并且完全不受风力影响,速度又快,持久力也强,臣便是乘坐这艘蒸汽机战舰,只花费了五日时间,便从福建赶到了天津港。” 崇祯抚摸着刑天号上钢铁制成的船体,也是不断感叹,当他看到炮身细长,外观明显和汤若望所造红衣大炮完全不同的线膛炮时,当即又生起了兴趣。 赵无忌便为崇祯介绍了这种钦州工坊最新型的火炮,当得知这种炮射程远超普通火炮时,崇祯的心情十分高兴,呵呵笑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古人诚不欺我,难怪镇南侯能屡战屡胜,所向无敌,原来镇南侯手下士卒,一直都使用着这世间一等一的兵械啊。” 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兴致勃勃地参观完了刑天号,崇祯这才感到一阵阵的疲倦。 这些年来,崇祯每日担惊受怕,焦头烂额,却还不得不日夜不休地处理国事,他的身体用后世的话来说,已经处于一种非常明显的亚健康状态。 而到了刑天号上以后,安全问题得到了保证,护卫的问题也自有赵无忌去安排,国家大事崇祯暂时也无需考虑,他这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放松了下来。 海商风大,赵无忌见崇祯已有些疲倦,便急忙将崇祯请进了船舱中。 此时已是正午,赵无忌命人准备饭菜。 船上空间有限,但赵无忌依旧命人给崇祯准备了一套大房间,在那里让崇祯和周皇后,长平公主等人单独用餐。 看着眼前摆起的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崇祯皇帝觉得自己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些菜肴,有些崇祯认识,有些他不认识。 爆炒鱿鱼花,清蒸大海蟹,白灼海虾,红烧黄花鱼,蒜末烤生蚝,此外还有一大盘蒸好的扇贝,虾爬子,鲍鱼等大杂烩。 崇祯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因为那时也没有冰箱制冷,是以崇祯也很少吃到这些海鲜。 更何况海鲜海鲜,吃的就是一个‘鲜’字,海鲜越鲜活,越好吃。 京城距离海边甚远,海鲜运到京师时,不但不新鲜,还会有变质的可能,是以一直以来,御膳房的厨子们,出于保守起见,很少给崇祯做海鲜吃。 而如今刑天号便在大海上航行,撒下几网,抓一些新鲜海鲜上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这些海鲜全都是刚刚从海里捞出来的,直接就被厨子做成了菜肴。 周皇后和长平公主等人望着眼前的饭菜,也都是双眼发光。 如今出门在外,船上地方也不大,崇祯便也不讲究什么仪式和阵仗了,他拿起筷子,示意众人可以开饭了,然后他便夹起一块鱿鱼花,嚼了嚼,便咽了下去。 这顿饭菜,没花多少时间,众人如风卷残云一般,很快便把一大桌子饭菜都消灭掉了。 这也算是崇祯等人成功地从京师脱险以来,放松下来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吃到的热乎饭菜。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途经青州 吃饱饭后的崇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扭头对一旁的周皇后笑道:“朕从前为何从未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御膳房的那群厨子,都是饭桶!” 周皇后笑了笑,说道:“是啊,同样的菜,在不同的厨子手中,做出的味道也是不同,御膳房的厨子,是差了点。” 夏允彝这时恰好推门而入,听到崇祯的话语后,他当即哈哈一笑,解释道:“非也,非也,皇上有所不知,这一桌子菜,乃是侯爷就地取材,用刚刚从海中打捞出来的海产制作而成,这些海鱼海虾不耐久存,而京城又是远在内地,是以皇上很少能吃到这些海产,并不奇怪,这,并非厨子之过。” “哦,”崇祯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他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空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嗯,这些东西,平时售价,怕也是价值不菲吧?” 夏允彝摇了摇头,含笑道:“其实这些东西很便宜,哪怕是海边的穷人也吃得起,但就是不耐久存,运输不便,是以内陆之人,很少能吃到,便是能吃到,也早就失去了原有的生鲜味道,并且价格还非常的高昂。” “不过,”夏允彝随即话锋一转,道“但如今镇南侯在乐安港,在青州和钦州,都修建了很多方便快捷的水泥路,运输速度快了以后,内陆的老百姓,也能以很低廉的价格吃到这些海洋水产了。” 崇祯听了,连连点头,道:“赵无忌修的这些路,确实是好东西,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东西!他为朕做了很多事,朕很喜欢。” 夏允彝施礼道:“皇上,为您和皇后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侯爷说,皇上一路上车舟劳顿,想必是很辛苦,还请皇上早些休息才是。” 崇祯点了点头,道:“难得赵卿家想得这么仔细,既如此,请夏先生前头带路便是。” 崇祯晓得面前的夏允彝便是赵无忌的心腹,是以对他的态度,也是格外不同。 他这几日精神非常紧张,也非常疲惫,确实是该好好休息了。 片刻之后,在一处装饰的相对华贵的船舱里,崇祯和周皇后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棉被,夫妻两人双手紧紧相握。 “这些年间,臣妾从未见过皇上如此轻松和开心。”紧握着崇祯的手,周皇后温柔说道。 崇祯嗯了一声。 “皇上,臣妾感觉,赵无忌这个人呢,能力既强,又是忠心耿耿,如此人才,皇上当初为什么不重用他?若是早些重用此人,想必也不会有李闯,张逆等人之乱。”周皇后略有些埋怨地问道。 崇祯一时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下来,他也算看明白了,满朝文武大臣,几乎都是一群趋炎附势,庸碌无能的酒囊饭袋,在京师最危急的时刻,这些大臣们,无论是朱纯臣这样的国公,还是周奎这样的国丈,又或是朝中其他的,曾被崇祯深深信任的大臣们,在李自成杀来之时,他们早早地就做鸟兽散,远离了崇祯。 并且他们还主动打开城门,放李自成进来,打算在新主子面前立功。 赵无忌曾派人潜回京师,想要救出太子和定王,但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国丈周奎,亲自把太子给送到了李自成面前,定王也被李自成当场抓获。 这让崇祯暴怒之余,也开始了对自己的怀疑。 自己是否真是一个贤明君主?为何自己会如此识人不明?任用的全是奸臣,贬斥的全是忠臣? 崇祯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上,此番到了南京,便把媺娖嫁给赵无忌罢?臣妾也看出来了,媺娖很喜欢他,而赵无忌对媺娖也很有好感。”周皇后柔声说道。 崇祯嗯了一声。 现在的赵无忌,是崇祯最后的依仗,在京师救驾,以及护卫南下的过程中,赵无忌已经获得了崇祯的绝对信任。 这样一个忠诚能又能力超强的臣子,崇祯决定自己这次一定要牢牢抓住,再不放手,错过。 长平公主也很喜欢赵无忌,公主下嫁,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此外,臣妾听说,赵无忌的部下已经联系到了户部李待问李阁老,以及礼部蒋德景蒋阁老两位老大人,他们也将会去天津,此外也还会有大批忠于皇上的官吏来天津港聚集,赵无忌说了,会用下一批舰队,将这些人都送往南京,让他们继续为皇上效力。” 崇祯嗯了一声。 患难见真情,板荡见忠臣。 这个时候还肯跟随崇祯的,都是哪些忠得不能再忠的忠臣,自己也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尤其是李待问,跟着自己吃了很多年苦,天天被自己逼着去筹钱,把李老头给逼得满头白发,看上去比蒋德景都老。 原本蒋阁老可是比李待问大十多岁的。 蒋阁老如今也快七十的人了,居然也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追随自己,这份情意尤其难得。 崇祯决定自己以后一定要善待两位阁老。 “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周皇后柔声问道。 “你说。” “皇上,万历帝十几年不上朝,但张居正也将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朝政也是兴旺发达,臣妾以为,这治国好比下棋,皇上凡事亲力亲为,效果不一定好,不如将这下棋之事,交由真正的高手去下,皇上只需看准人才,选拔人才,相信人才即可。” “……” “皇上……” “……” 周皇后讶然转过头去,却见崇祯双眼微闭,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竟已是睡得熟了。 刑天号顺风顺水,一路航行下来,只花了不到一天半的时间,便抵达了山东乐安港。 史可法,孙传庭两人早已在码头相迎。 崇祯等人没有下船。 赵无忌停泊此处的目的乃是补给,并不会在这里多加耽搁。 于是史可法二人便匆匆登船,前来拜见崇祯。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的崇祯,此刻精神饱满,脸上容光焕发,他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精力充沛过。 崇祯的心情和精神都很好。 不过看着眼前的孙传庭,崇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哼,这个不听话的逆臣,果然是畏罪潜逃了,居然还有脸来到朕的面前问安! 不过顾忌到赵无忌的颜面,崇祯并没有直接呵斥孙传庭。 一旁的赵无忌见到崇祯的脸色,便已知他心中想法,于是只得向崇祯解释说道:“皇上,孙大人虽然在汝州之役败北,但此战并不是他的责任,原本孙大人是打算在潼关殉国的,但臣的手下,在潼关被攻破之时,将孙大人救了出来,随后臣又安排孙大人前来青州府,协助史可法大人负责当地兵事,请皇上明察。” 崇祯顿时便是脸上一红,晓得自己又误会了他人。 “而今山东局势如何?”崇祯很关心地问史可法。 史可法的一张黑脸现在看起来更黑了,“皇上,李闯如今在京师称帝,建立大顺政权,文武百官纷纷投靠新朝,前日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率领十万大军……” “他去讨逆了?”崇祯禁不住开口问道。 “不,他逃去了淮安。”史可法有些尴尬地说道。 崇祯以手扶额,垂下头去,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睁眼瞎,任用的文臣武将,就没几个是好人,关键时刻,没一个靠得住的。 “如今山东一地,皆是人心惶惶,究竟臣等该如何去做,还请皇上颁下旨意。”史可法是铮铮铁骨的保皇派,他总觉得赵无忌如今的行为,有点像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 所以史可法一直没有去看赵无忌。 “皇上不必有什么顾虑和担忧,臣手中还有青州左卫数千精兵,足以护得皇上周全!”史可法黑着一张脸说道,“皇上若是不愿意坐船,臣愿派遣精兵,护送皇上从陆路南下。” 不顾赵无忌身后的刘芳亮和商敬石两名悍将,史可法当着赵无忌的面,给崇祯撑腰打气。 孙传庭在一旁一声不吭,他作为败军之将有些尴尬,此外他对崇祯也有所不满,是以这时候,他只能选择沉默。 而孙传庭自从来到青州府后,史可法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一直将其闲置不用,只不过今日要来见赵无忌,史可法才不得不将孙传庭带上。 “还请皇上颁下旨意,臣也好遵旨而行。”史可法说道。 “哦,”崇祯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看来朕的身边,还是不缺乏忠臣的,这个史可法,看样子就很不错。 史可法满怀期待地看着崇祯,等着崇祯下令。 思忖片刻后,崇祯伸手一指旁边的赵无忌,对史可法说道:“朕已经封镇南侯为镇南王,天下兵马招讨大元帅,并将北方的一应事务,都交给镇南王去处理,史卿家,你以后若有事,便直接请示镇南王便是。” “此外,命孙传庭为山东巡抚,戴罪立功,替朕守住山东。”崇祯又说道。 说罢,不顾眼前目瞪口呆的史可法,崇祯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那么的转身走了,走了…… 哈哈哈哈,一个沉重的大包袱就这么抛了出去,崇祯心里简直都快乐开了花,北方的这块烂摊子,就交给赵无忌去折腾吧。 李自成七十万大军在此,反正也是要保不住的地方,失去也不心疼,若是让赵无忌给收复了,那就是意外之喜,算是赚的。 崇祯现在算是想开了,周皇后的话,他也听进去了。 与其自己累死累活瞎折腾,最后作得连李自成都杀进了京师,倒不如选拔贤才,放心大胆使用贤才去做事,自己则学万历皇帝,做个甩手掌柜,岂不美哉? 朕还年轻,苦了那么多年,也该把剩下的时间和光阴,拿去逍遥快活。 嗯,马上又到了饭点了,这一顿还是要吃海鲜,得吩咐厨子多做点,上一次的菜肴,明显不够吃。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脚步更急。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迁都南京 望着崇祯皇帝远去的轻快的背影,不知为何,赵无忌总有一种自己被人算计的感觉。 “元帅,嗯,王爷……”史可法看着赵无忌,犹豫说道。 赵无忌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史可法,崇祯刚才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结果自己就变成了镇南王和什么大元帅。 深吸一口气后,赵无忌只得先示意跪在地上的史可法和孙传庭二人起来,随后三人落座,开始商议对策。 “青州府的兵事,全部交给孙传庭孙大人指挥,此外,杨延虎过几日也会率四百精锐前来,到时本官会命他留下来,在这里协助你们守城。”赵无忌说道。 “此外,李自成七十万大军,兵多将广,一旦他率军杀来,我军很难抵挡,是以,本王打算在青州府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你等可有意见?”赵无忌问道。 孙传庭摇了摇头,表示没意见。 史可法心疼地想了半晌,最终也只得表示同意。 “此地暂时以守为主,重点保住青州,淄川以及乐安港三个重点府县,本官的主力部队,如今正在集结过程中,短期之内,无法到达北方,所以孙大人,你要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守住这里至少半个月之久,你可有信心?”赵无忌满怀期待地看向孙传庭。 孙传庭点了点头。 这几日来,孙传庭也没闲着,他把青州府一带的防御和兵力给摸得清清楚楚,虽然这边兵力不多,但士卒却是少见的精锐,相比当初自己麾下的秦军,也是相差无几,此地的守将张名振也是难得的猛将。 并且此地城池也是意外的坚固,若坚壁清野,只守住重点的三个府县,孙传庭感觉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此外,本官还有个想法,”赵无忌看向史可法,道:“皇上初到南京,身边不能没有得力大臣辅佐,史大人忠心耿耿,才干过人,本官打算推荐史大人前去南京做官,不知史大人意下如何?” 史可法脸色有些黯然,他觉得赵无忌是想要报复自己,将自己调离青州,方便他的心腹孙传庭做事。 但崇祯吩咐他一切听赵无忌安排,史可法又不能不听。 良久,在赵无忌的注视下,史可法方才点了点头,“既如此,本官便任由王爷安排罢。” 非是赵无忌绝情,实在是史可法此人的军事指挥才能,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让他去指挥军事,基本上便等于送羊入虎口,而孙传庭曾任三边总督,谋略过人,则是兵事方面的最佳人选。 与其留下史可法在这里掣肘孙传庭,倒不如让史可法去南京,和马士英,阮大铖等南京本地官僚势力打擂斗法。 随后赵无忌给予了孙传庭最大的权限,只要他能守住青州,这让孙传庭非常感动。 赵无忌等人只在乐安港停靠了半日,便匆匆起行,前去南京,一同随行的,还有感觉自己好像误上了贼船的史可法。 两日之后,刑天号终于抵达南京,南京的文武百官纷纷出迎,前来拜见崇祯,崇祯见了这么多的臣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不禁又流下了眼泪。 李定国也派人给赵无忌传来消息,如今他正通过铁路,公路等快速交通手段,抓紧时间率领大军,向着南京而来,得知此事后,赵无忌才算放下了心。 而京城的消息,也陆陆续续地传到了南京来。 李自成和他的谋士们,到底目光有些短浅,进了京师之后,李自成以为江山已稳,便开始放松下来,对手下的士卒也有所放松约束。 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则在京城将文武百官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逼取财富,短短数日,便得了白银七千万两! 崇祯向文武百官借钱,最终只借到了几万两,而李自成靠着暴力手段,直接便从这些官员身上,弄到了七千万两! 赵无忌听闻此事后,只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当雪崩发生时,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些官员算计了半辈子,没想到最后为李自成做了嫁衣。 将太子朱慈烺献出的国丈周奎,也未能幸免,不但儿媳妇和女儿都被刘宗敏祸害了,自己也被拷打成重伤,不得不交出家产八百多万两,他被放回家中后,又气又痛,很快便伤重身亡! 李自成此举虽然取得了大量的财富,但也直接让他失去了民心,刘宗敏等人随后更是纵容士卒在京师中四处抢劫金银和貌美女子,弄得整个京师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京城之中,民怨沸腾! 李自成的短视,暴露无遗! 此外,为了让北方的大明官员们更快地归顺自己,在牛金星的计策下,李自成又放出了崇祯皇帝早已身亡的传言,结果反而激怒了那些欲要为崇祯报仇的官员们。 消息传到南京,崇祯听闻周奎的结局后,默然良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真是蠢不可及。”崇祯摇了摇头。 数日之后,崇祯开始了他迁都南京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在朝会中,崇祯宣布了几件大事。 一是将爱女长平公主,立为皇太女,取代如今正在李自成手中,生死不知的太子朱慈烺。 二是宣布将长平公主,赐婚给赵无忌为妻。 三是宣布了首辅的人选,崇祯出乎意料地选定夏允彝为首辅,户部尚书依旧是李待问,礼部尚书蒋德景,兵部尚书李邦华,刑部尚书史可法,吏部尚书李诚德,工部尚书马士英。 崇祯的最后一项命令,则是任命赵无忌为镇南王,为天下兵马招讨大元帅,统率天下兵马,负责北上剿灭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收复河山。 随后崇祯便宣布朝会结束。 当时朝会上的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这既是崇祯在南京的第一次朝会,也是他在南京的最后一次朝会。 从此之后,崇祯便将国事交托给首辅和六部阁老,自己则效仿万历皇帝,再不上朝。 赵无忌则开始在南京整顿兵马,开始准备北伐事宜。 以黑旗军的强大武力为威慑,赵无忌强行解除了刘良佐,刘泽清,高杰等人的兵权,左良玉因不肯交权,居然动了兴兵作乱念头。 赵无忌闻讯大怒,当即派大将刘芳亮前去征讨左良玉。 结果刘芳亮只带了三千铁骑,便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左良玉数万叛乱大军,阵斩左良玉,只花了数日时间,便平定了叛乱。 随后赵无忌将刘泽清等人手下的兵马整合起来,交由虎大威和黄得功两人统率,初步稳定了南方的局势,然后赵无忌便准备对李自成留在湖广一带的大将袁宗第和田见秀两人动手。 盛京城外。 旌旗招展,兵马雄壮,多尔衮统率十万大军,意气风发! 范文程已经联系上了吴三桂,吴三桂同意采用为崇祯皇帝报仇的名义,放清军入关,对付李自成! 多尔衮对于此次的再度入关,信心十足! 因为此番他不但有吴三桂相助,还得到了罗刹国的帮助,两万大鼻子白皮肤的罗刹兵,使用的武器都是火枪,在多尔衮几乎是倾尽大清的国力,付出了一笔很大数目的银两后,这两万人便被罗刹国女王派来,相助大清。 并且多尔衮自己也练出了火枪手和枪骑兵各五千人,他们使用的武器,都是目前最先进的三眼燧发枪。 远望西方,多尔衮雄心万丈! 大清国的国运之战,在此一举! 在清兵士卒如雷鸣般的怒吼声中,踌躇满志的多尔衮突然心中一动,他扭过头去,望向盛京城城头。 庄妃布木布泰,正站在城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多尔衮那挺拔的身影,看到心爱的人转过身来,她情不自禁地挥了挥手。 庄妃非常希望多尔衮能停止这次西征,不要再去打生打死了。 从台湾岛归来之后,庄妃苦劝了多尔衮数日,但多尔衮并不肯放弃自己的野心,也不肯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争霸天下的良机,最终多尔衮还是决定,撕毁盟约,以为崇祯皇帝报仇的名义,挥师入关! 得知爱人心意已决的庄妃,在宫中一个人哭泣了好几日。 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头上的靓影,多尔衮最终狠了狠心,转过头去! 多尔衮沉声下令:“全军出征!” 半个月后。 长长的汽笛声响起,随即黑黝黝的蒸汽机车便开始咔嚓咔嚓地慢慢加速,拉着数十节长长的车厢,慢慢地驶离了南京站。 长长的车厢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拉运货物的货厢,一部分是载人的车厢。 明显是货厢要比载人的车厢长的多。 货厢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生丝,粮食,布匹等货物,每一节货厢都是满满登登的样子。 每一节载人的车厢里,都是人山人海,就连过道上也站满了人。 虽然是坐着舒服,但是在价格上,站票要比坐票便宜一半,因此很受那些精打细算,又或是经济拮据的民众百姓所青睐。 一个二十多岁的,农夫打扮的小伙,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脚下还放着一只竹筐,竹筐里面满满登登的,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一个年轻妇女抱着个小孩站在他身旁,小伙一手扶着车座上沿,一手扶着自己的妻子,以免抱着孩子的她摔倒。 这样的情景,在列车车厢中非常常见。 宁杭线列车已经开通了十余日了,这些日子以来,列车车厢几乎是天天爆满,火爆得不得了,民众百姓对这种超级快捷而又安全的交通工具,十分的喜爱和追捧。 哪怕是富庶繁华的江浙地带,在那种荒郊野外,也不是完全安全的,时不时也会有居心叵测的歹徒出没,谋财害命。 但蒸汽机车出现后,就不一样了,再凶悍的歹徒,嗯,你去拦一拦火车试试? 当然这世上总有蠢人,就在前几日,还真有一群悍匪,企图拦截火车,打劫车上的乘客。 结果站在铁轨上,手持大刀威风凛凛的那名匪人头领,当场便给飞奔的机车撞得骨折筋断,死于非命,被人传为笑谈。 这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了一个真理,那就是打劫机车,非常的不现实。 火车上检票的那些列车员,几乎都是原来黑旗军的退伍老卒或是伤兵,真打起来,一个退役老兵,连打十几个歹徒都是毫无问题。 所以这种安全又快速的新型交通工具,才会这么受欢迎。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再战巨鹿 嘈杂的车厢里,看着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的农夫小伙,坐在座椅上的一个三十余岁,有些少白头的清癯男子站起身来,示意那抱着小孩的女子坐到他的位置上去。 怔了一怔之后,女子顿时便千恩万谢地跟那男子道了谢,方才抱着孩子坐了下去。 “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清癯男子看着那农夫模样的小伙问道。 “俺要去苏州府投亲。”年轻农夫答道,“家乡那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哦?怎么?南京这边,难道不好赚钱么?”清癯男子关切地问道。 所谓故土难离,在古代,除非是迫不得已,很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前去远方。 这看到这清癯男子如此亲切,年轻农夫想了想,就将自己家乡的某个土豪劣绅的作为,跟他倾诉了一番。 据农夫说,这个土豪无恶不作,欺男霸女,但因他的妹妹是当地某位官员的小妾,是以无人敢管,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人人都是避之而不及。 这农夫也因得罪了此人,屡屡遭到他的报复,最终实在是在家乡过不下去了,方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去苏州府投亲。 清癯男子听了,连连点头,脸上也是露出了怒色,“朕……,咳咳,真是可恶至极!居然还有如此黑暗之官场,如此恶劣之土豪!朕……,甚是可恶!” 一旁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急忙扯住他的衣袖,温柔劝道:“老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稍候回去,让姑爷或是史先生去收拾他,不就行了?” 清癯男子这才消了气,过了半晌,他方才再度和颜悦色地和农夫攀谈了起来。 询问并暗中记下了那名土豪的姓名和籍贯后,清癯男子便和农夫,以及身边的一些旅客们拉开了话匣子,几人天南海北,无所不聊,聊到得意处,经常便是哈哈大笑。 清癯男子似是那种久在家中,不经世事的书生,无论是旅人们谈论什么,他都会饶有兴趣地耐心倾听,新鲜感十足。 列车足足行驶了一天时间,方才在夜间到达了苏州站。 年轻的农夫夫妇再度对着清癯男子谢了半晌,方才背着自己的行囊下了车,清癯男子这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腿,坐在了自己妻子的身边。 对面的两名乘客已经闭着双眼,步入了梦乡。 车厢两侧的煤油灯已经被列车员一一点亮,昏黄的灯火,抚慰着这些远行旅人的心扉。 车厢不断地摇晃着,冷冰冰的昏暗车厢,带给人一种莫名的惆怅。 周围的人大多已经熟睡,女子低声对旁边的清癯男子说道:“恭喜皇上,此番你可又发现了一名贪官。” 男子冷哼一声,道:“什么贪官,充其量不过一小吏!” 随即他又摇头叹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小吏作起恶来,可比贪官狠多了。” “待朕回去,便告诉史可法,让他派人去查!” “对这些祸害百姓的蛀虫,朕绝不放过!” 原来这两人,便是微服私访的崇祯与周皇后。 自从在京城那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世态炎凉,生离死别之间,崇祯似乎是突然大彻大悟。 他好像看透了一切,也放下了一切。 崇祯不但将朝政皆数交给了朝臣去处理,自己当上了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并且慢慢地,他开始不顾李待问,蒋德景等人的阻拦,经常开始便衣出行,探访民间疾苦。 崇祯在这其中找到了很多乐趣,他发现,很多老百姓,其实过得比自己这个皇帝还轻松,还快乐,甚至吃的也比曾经的自己好,穿的也比曾经的自己好。 偶然结识了徐霞客之后,崇祯对他的事迹非常钦佩,并动起了自己也要如此的心思。 于是,朝堂上少了一个勤奋的皇帝,而民间,则多了一名爱好旅行,见闻各地的富家翁。 虽然身处闷热又带着重重异味的车厢里,但崇祯的神情,却是比他当初在宫中时,轻松且自在了很多。 “老爷,待我们到了杭州,下一步又该去哪?”周皇后问道。 “嗯,现去杭州游历个半月再说,下一步去哪,朕还没想好。”崇祯说道,“朕现在有数不尽的时间,皇后,且让朕带你,看遍这世间百态和美景。” “皇后,朕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周皇后笑着嗯了一声,随即便将头靠在了崇祯的肩头之上。 崇祯和周皇后两人手握手,坐在车厢里的座位上,慢慢步入了梦乡。 而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十余名或坐或站的年轻旅人,却是人人紧张,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他们便是赵无忌派来保护崇祯的护卫。 从此以后的几十年,民间流传下了有关这位皇帝四处探访,铲强扶弱,为百姓伸张正义的无尽传说。 数百年后,更有后人以此为题材,拍出了很多类似《崇祯下江南》,《戏说崇祯》这样的电视剧。 大明西北边境,白石关。 白石关守将余浩,早已将关隘大门完全打开,自己则率军侍立一旁。 关外的草原上,苏泰福晋和淑济公主二人,英姿勃勃地骑在马上,两人俱是一脸的严肃表情。 在她们的身侧,三万精锐的草原骑兵,此刻亦是肃然无声,静立在后。 苏泰福晋伸出手持马鞭的纤纤玉手,指着白石关的方向,对一旁的多隆说道:“奉摄政王之令,我军即将入关大明,协助慕容将军,剿灭李自成余孽,在此之前,本宫还有几句话嘱咐你。” 多隆急忙恭谨说道:“属下谨遵福晋命令!” 苏泰的粉脸上,此刻也浮现出一丝杀气。 “奸淫大明妇女者,斩!” “烧杀抢掠大明民众百姓者,斩!” “不遵军令者,斩!” “此乃摄政王之令!本宫便再加上一条。” “福晋请讲。” “有违此三条将令者,无论是谁,一律凌迟处死!决不轻饶!” 多隆顿时便是浑身一凛,急忙抱拳大声道:“属下遵令!” 随即淑济公主一挥令旗,三万草原骑兵,如潮水般,向着白石关的大门方向涌去! 与此同时,已近七十高龄的女将军秦良玉,也骑在马上,手持长枪,率领着两万衣甲鲜明,士气雄壮的白杆兵,在石柱县誓师出征! “奉镇南王之命,老身将率领你等众人,北上征讨李自成余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儿郎们,你们为国效力的时候到了!” 随即,秦良玉猛一催马,带领着身后的两万白杆兵,义无反顾地北上而去! 神木县的城门外,慕容先率领八千黑旗军,也是悍然杀出,前去为被一只虎李过包围在榆林城的萧承勇解围。 这便是赵无忌定下的,三路齐出,平西北之计。 西北是李自成起家之地,根本之地,平定了此地,李自成便如同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而李自成自己,也早在数日之前,被多尔衮和吴三桂的联军杀败,如今正率领残兵,向着西北方向狼狈撤退。 而李自成留在湖广的袁宗第所部,也被赵无忌轻易击败。 袁宗第投降,田见秀则从此不见踪影,据说是出家为僧去了。 不过对于李自成,无论是多尔衮,还是赵无忌,都并未倾注太多的注意力。 他们二人最在意的,只是彼此! 数日后,巨鹿县外,赵无忌率领手下四大营,与同样军容严整的多尔衮,遥遥对峙! 赵无忌麾下,风林火山四大营此刻终于齐聚一堂! 李定国统率骑兵营,刘芳亮统率陌刀队营,陈国宝统率火枪营,猛先登则统率炮营。 被后世称为大秦开国四天王中的三位,尽聚于此!而郑成功则统率水师,正在杀往旅顺口的途中! 他将会在那里登陆,带着刘文秀和秦翼明等人,率领四千兵马,直接突袭清廷腹地。 历史再度轮回,在当初皇太极歼灭卢象升天雄军的地方,赵无忌与多尔衮两人再度狭路相逢! 巨鹿战场上,多尔衮拥兵十二万,赵无忌只有四万兵,明军从兵力上,看似处于下风。 决定明清两国命运的一战,即将展开! 双方对此都是全力以赴,谁也无法接受失败的后果,只能奋力拼死一搏。 望着远处赵无忌的兵马,多尔衮雄心万丈! 赵无忌,我军也有火器,人数上更是远胜于你,且看你今日,还如何能取胜本王! 面对三倍于己方的清兵,赵无忌的脸色,依然平静。 多尔衮终于挥动令旗!主动进攻! 吴三桂率领两万关宁铁骑,手持三眼铳,从左翼杀出! 多铎率领着清兵最精锐的,火枪白甲兵,亦是气势汹汹地从右翼杀出! 两万模样凶狠高大,金发碧眼,手持火枪的罗刹兵,则作为清兵的主力突击力量,在阿济格的率领下,从中路汹涌而来! 望着气势汹汹杀来的清兵,赵无忌的的嘴角,反而浮起一丝微笑。 他抬起右手,沉声下令。 “通知虎先登,炮营,可以出手了!” 风驰电掣般前进的两军,最终狠狠地战在了一起! ……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留学生 六十年后,在东海。 一艘巨大的邮轮,烟囱上冒着滚滚的黑烟,在大海上乘风破浪,向着北方高速驶去。 这艘独角兽号邮轮,排水量约为四千吨,上面搭载了七百多名乘客,出发地点在伦敦,目的地则是大秦帝国的大连港。 船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是来自欧罗巴的年轻留学生。 这些年来,随着大秦帝国逐渐兴盛和强大,汉学在欧洲也渐渐成为最流行的潮流,每年都有大量欧洲优秀的年轻人,不惜远渡重洋,跋涉数万里,前去大秦帝国留学。 而他们心目中的留学圣地,则是大秦帝国最著名的最高学府,南阳书院。 院长赵毅,为大秦帝国太祖赵无忌的长子。 赵毅和他父亲不同,他对军事和商业不感兴趣,而只对做学问有兴趣,在他的带领下,南阳书院涌现出了无数优秀的学者,他们研究出了很多对世界具有深远意义的科学成果。 此刻,在邮轮第四层一间宽阔的房间内,三四十名年轻的欧洲人,正围绕在一名身穿汉服的中年人周围,团团而坐,听他说书。 今日这说书先生所说的,正是《大秦英雄传》,只见这先生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正讲到了六十年前的巨鹿之战。 “却说太祖亲自带着李定国,刘芳亮,陈国宝,郑成功四天王,统率四万兵马,于巨鹿县外,与那大清睿亲王多尔衮率领的十二万大军狭路相逢!” “要说这多尔衮,端的是非同小可,不但能征惯战机警狡黠,为人更是贤明无比,深得人心,此战中,他集结了五万女真精锐士卒,更有三万蒙古骑兵与吴三桂率领的两万关宁铁骑助阵,可谓是势在必得。” 台下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一个皮肤白皙,大鼻子蓝眼睛,身上也穿着一身汉服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先生,尼的数学不抬嚎,五碗加三碗加两碗,一共才十碗,不是十二碗,还有,郑成功是大秦水师将领……。” 说书先生顿时脸上便露出了不悦之色,“这位年轻的先生,请你尊重一下我的职业,请不要随随便便打断我。” 大鼻子年轻人怏怏不乐地坐了下去。 环顾众人一眼后,说书先生脸上再度露出和蔼笑容,“除此之外,大清睿亲王手下,还有两万借自北方苦寒之地的罗刹火枪兵!这些火枪兵不但作战悍不畏死,更难得的是,人人都是神枪手,皆有百步穿杨之能!万夫不当之勇!” “然而虽然面对如此强敌,太祖却是丝毫不惧,两军正在对垒之际,只听那太祖一声号令,顿时大秦军鼓声如雷,太祖挥舞陌刀,左右李定国,刘芳亮两员大将紧紧相随,率先便带着手下大军,向着清兵杀了过去!” “这一战,可谓厮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太祖鼓起神勇,手持陌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端的是锐不可当,一把陌刀舞将起来,周围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那多尔衮见势不妙,急忙派遣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两员大将,双双上前,抵敌太祖。” “太祖虽然以一敌二,却是丝毫不慌游刃有余,手中陌刀更是一刀快似一刀,蓦然间,只听太祖一声大吼,手起刀落,便斩得多铎人头落地,惨死当场!眼看多铎身亡,阿济格顿时便被唬得魂不附体,正待转身逃走之际,太祖却早已将大刀挂于得胜钩上,从背上取了弓矢来。” “只见太祖瞄也不瞄,拉弓搭箭,飚的一声弓弦响动,一箭正中阿济格后心,顿时便把阿济格射落马下!” “看到太祖神勇无比,秦军更是士气大盛,太祖顺势挥师掩杀,清兵溃不成军,纷纷败退,多尔衮,吴三桂等人皆战死于乱军之中……” 听着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般地在那里说着故事,一头金色头发,俏丽可爱的娜塔莎皱了皱眉头,微微侧身,望向一旁的兄长佛雷德,低声道:“哥,我怎么觉得他在胡说呢?对方有火枪手,赵无忌怎么会亲自手持陌刀冲阵?难道他不要命了么?” 佛雷德亦是侧过身来,同样低声道:“老师不是早就告诉过咱们,这是演义,是故事,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完全真实的,这其中加入了很多虚构的成分,你不能拿他当史书来看。” “当然,我赞同你,以赵无忌的聪明,他绝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率先冲锋的。”望着不远处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佛雷德不动声色地说道。 半个时辰之后,众多年轻男女嘻嘻哈哈地从那处房间走了出来。 “哎,我说佛雷德,你们二人去大秦,真的只是去历练的么?”在船上接触了这么久,这些青年男女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佛雷德点了点头,“当然,我们是诚心诚意地为了学到本领而来,不过,我也很愿意在那里,遇到一名美丽的大秦姑娘。” “哈哈哈哈,”鲍尔开心地笑了起来,“佛雷德,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谁不知道,大秦国的姑娘,眼光是最高的,我打赌一个金币,她们连正眼都不会看你一眼!” “或许,那些倭国或是朝鲜,印度等大秦藩属国的女子,佛雷德,我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 “当然,”鲍尔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斯塔娜,“像我们可爱美丽的斯塔娜公主,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在大秦国,找到属于你的心上人。” 斯塔娜顿时便脸色一红。 红脸膛的布莱希特急忙给斯塔娜解围,“鲍尔,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可爱公主的目标,是要去考南阳书院。” 提起南阳书院,在场众人眼中无不流露出向往和憧憬之色。 南阳学院作为当今世界公认的第一学府,报考者众多,录取率非常低,虽然在书院院长赵毅的建议下,南阳学院在京城,南京,苏杭等地建了十余所分院,但依旧保持着一百取一的录取比例。 而对于非大秦国人士,南阳书院的要求也更加严格,甚至达到了一千取一的残酷比例。 对于斯塔娜的勇气和才华,这些欧罗巴的年轻人,都是非常钦佩的。 他们虽然年轻气盛,却也不敢去报考南阳书院,能在大秦国随便找个书院学习,他们便已经非常满足了。 鲍尔觉得,斯塔娜和佛雷德这兄妹俩,未免都有些不切实际。 如今的欧罗巴,将大秦国当成天朝上国,对女子来说,能有一位大秦国身份的丈夫,在欧罗巴大陆,是一件非常有面子和地位的事情。 只不过对欧陆男子来说,肯嫁到欧罗巴的大秦国女子却是少之又少,或者可以说,几乎没有。 在鲍尔看来,佛雷德想娶一位大秦国姑娘的梦想,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怎么觉得,你们似乎都定错了目标呢。”鲍尔对着斯塔娜挤了挤眼睛。 “鲍尔,闭上你的臭嘴!”佛雷德有些生气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大秦国最重军功么?只要能立下军功,便可以成为大秦国人!” “我若成了大秦国的军人,为什么就不能娶一位大秦国的姑娘?” “什么?”鲍尔不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去年,大秦国的李定国将军,率领五万秦兵,一战击溃奥斯曼帝国七十万大军,并征服了那里,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今年或者明年,大秦帝国就会对欧罗巴大陆用兵!”佛雷德说道。 众人的眼前顿时都是一亮。 “佛雷德,你真是个天才!”一旁的爱德华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愿意跟你一起,去加入大秦国的军队。” “我也去。” “我也去。”年轻的男子们纷纷举手,欢呼雀跃。 娜塔莎见状,不禁摇了摇头,叹气道:“唉,真是一群天真单纯的男子啊。” 此刻的大秦帝国,是无数欧罗巴人仰慕的圣地,在欧洲大陆还流传着结婚三大件的说法。 收音机,自行车,手表。 当然,这些必须是大秦帝国出品的,欧陆生产的山寨货也有,但对于这些高贵的贵族来讲,他们不屑用那种假冒伪劣的产品,那样太跌份。 他们只认大秦国制造。 不过这三大件即使对于这些欧洲的贵族来说,价格也是贵的惊人。 一台普通的海尔牌矿石收音机,加上带着橡胶轮胎的长城自行车,以及走时准确的海鸥手表,在欧罗巴大陆,加起来售价能卖到五千金币之多! 虽然价格如此昂贵,但这三大件依旧供不应求,经常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无数欧罗巴贵族对此趋之若鹜,追捧不止。 而今在欧洲,稍有些身份的贵族,结婚的时候,必要有三大件。 否则便会被人看不起。 在欧罗巴大陆有句流传很广的笑话,叫做一场婚礼,能让一个高贵的伯爵破产,说的就是这三大件价格太高,便是一般的贵族,也有些承受不起。 很快,众人便将话题转到了最近非常火的一部小说上。 “哎,你们说,那个《崇祯下江南》小说里面,崇祯皇帝带着一群妻妾和臣子,在他的国度到处游历,锄强扶弱,为民众百姓伸张正义,虽然我觉得这些都是假的,但依旧感觉非常有趣,这说明崇祯很有抱负。”佛雷德说道,“而我们的国王就只肯待在他那华丽的城堡里,完全不肯出去看看自己百姓的死活。” “佛雷德,我肯赌十个金币,你说的肯定错了,那个小说里面的内容,是确有其事,不是假的。”鲍尔今日似乎是打算和佛雷德杠上了。 “打赌就打赌,你以为我不敢么?”佛雷德也被鲍尔激起了几分火气。 一旁的斯塔娜急忙拉了自己哥哥一把,“哥,这你可错了,你难道忘记老师说的话了么?老师说,崇祯下江南,是确有其事。” 佛雷德顿时便怂了,急忙改口道:“鲍尔,我可是跟你开玩笑的。” 鲍尔却是不依不饶,直到佛雷德答应请他喝一顿酒,方才作罢。 嘻嘻哈哈的年轻男女们,打闹着说笑着,越走越远。 “巨鹿之战?你们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片刻之后,在一处船舱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摸着颔下的胡子,望着外面的大海,叹了一口气,“赵无忌手持陌刀,亲自冲阵破敌的说法,嗯,确实有点扯,所谓的巨鹿之战,当时的战况,并不是那样的。” 娜塔莎上前,娇嗔地双手抱住老者的胳膊,说道:“老师,你快给我们讲讲吧,当时的战役真相,究竟如何呢?那个说书先生可是烦死人了,我感觉他不是有点扯,而是完全在胡说八道。” 想起那些悠久的往事,老者的身子不禁颤了颤,他的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方才悠悠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实际上,你们想了解的内容,在史书上都有。” “可是,我们就是想亲耳听到老师的解释呀。”娜塔莎摇晃着老者的胳膊说道。 老者慈爱地看了一眼斯塔娜,这个他最得意的聪慧女弟子,随即他将目光转向远方,叹了一口气。 第一千零九十章大结局 斯塔娜仰慕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自己的老师才学渊博,人品正直,在欧陆时,有很多美艳的贵妇追求他,但他却守身如玉,仿佛一名清心寡欲的教徒一般,过着平淡的生活。 “赵无忌此人,确是人杰也。”停顿了片刻之后,老者说道。 “当时赵无忌麾下最精锐的四大营齐聚,但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是他的炮营。” “赵无忌以一千门当时最先进的线膛炮,对清军进行了无差别覆盖式的火力狂轰,十二万清兵,几乎一半以上都被活活炸死,多铎,阿济格,吴三桂都死于炮火之中,而非被赵无忌亲手所斩。” “可是师父,我记得当时清军也有孔有德的炮营啊?”斯塔娜问道,“多尔衮为什么不用孔有德的炮营回击赵无忌?” 老者摇了摇头,“清军的火炮不但威力小,射程也比黑旗军的火炮差很多,在黑旗军第一轮的炮击中,孔有德和他的炮营就全部被摧毁掉了。” “依靠火力狂轰,杀伤了大量清兵后,赵无忌方才率众冲锋,一举奠定胜局,这一战,也是他统一天下最重要的一战。” 老者望着窗外的大海,背对着娜塔莎和佛雷德两人,两人并不能看到老者此时的表情。 老者浑浊的眼中,已有泪花闪现。 娜塔莎和佛雷德今年都是十四五岁的年龄,两人的父亲是普鲁士帝国的威廉伯爵,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王子,来自普鲁士帝国。 不过虽然两人是公主和王子,但是,事实上,在欧陆,只要是国王,侯爵,公爵,伯爵以及男爵的子嗣,只要对领土有独立的统治权,都可以称为王子和公主。 像这样的公主王子,整个欧洲有有好几万人之多。 自从大秦帝国兴起后,汉学在欧罗巴大陆成为潮流,老威廉也不能免俗,忙不迭地也给自己的爱女和爱子找了一个师父,便是此刻屋中的这名老者。 老者来历神秘,自称姓艾,威廉伯爵称其为艾先生。 由于艾先生学识十分渊博,为了留住他,老威廉狠了狠心,给他开出了一个月两万马克银币的高薪。 这年头大秦帝国的人在欧罗巴大陆十分吃香,哪怕你一无所长,只要会说一口在欧洲人听起来十分流利的汉语,便能轻易在欧洲找到一份月薪上万的外教工作。 即便是月薪上万,汉语教师依旧在欧罗巴大陆处于一个供不应求,极为抢手的局面。 以至于出现了很多倭人,朝鲜人甚至黑黝黝的印度人,他们冒充汉人,应聘汉语教师,鱼目混珠,只为赚取那高额的报酬。 奇怪的是,这些假货却也颇有市场,靠着相对低廉一些的价格,使他们成为很多囊中羞涩的欧洲家庭的首选。 其实两万马克银币,相比艾先生的能力来说,也是远远偏低,不过这位艾先生为人淡泊,颇有一股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质,对于薪金的多少,他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于是就这样,艾先生足足教了娜塔莎兄妹两人七八年,他教会了兄妹两人很多东西。 而今,他又亲自带着娜塔莎兄妹前来大秦历练,这让威廉伯爵十分感激。 不过跟艾先生待得久了,娜塔莎隐隐有种直觉,老师之所以带自己兄妹前来大秦,恐怕更多的原因, 是因为老师自己想来大秦。 听说华夏人有句老话,叫叶落归根,娜塔莎觉得自己能理解老师的想法。 老师已经八十多岁了。 没有发现老者脸上的伤感表情,娜塔莎继续挽着艾先生的胳膊,央求说道:“老师,你再多给我讲讲嘛,我对这个大秦帝国开国太祖的经历,很有兴趣。” 佛雷德也瓮声瓮气地说道:“是啊,老师,给我们讲讲吧,我听说,赵无忌曾经拒绝了长平公主的婚事,这让崇祯皇帝暴跳如雷。” 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地望着这兄妹两人,老者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好吧,那我就简单说一下,当初赵无忌不肯休妻,结果被崇祯深深嫌弃和猜忌,于是崇祯转而使用孙传庭来对付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率领的农民军。” “结果在崇祯的反复催战下,孙传庭贸然出击,在潼关被李自成打败,断送了崇祯手中最后一支精锐部队。” “后来李自成杀入京城,赵无忌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崇祯救走。” “从此崇祯心灰意冷,来到南京后,将长平公主许给赵无忌,并立长平公主为皇太女,国政大权,事实上落到了赵无忌手中。” “随后便是为师刚才给你们讲的,巨鹿之战,赵无忌击败清军,奠定了华夏天下的胜局。” “随后,赵无忌南征北战,一统华夏,倭国,朝鲜等国纷纷重新成为大秦的藩属国,随后赵无忌征服亚洲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很清楚了。” 娜塔莎静默了半晌,突然又问道:“老师,你刚才说,赵无忌用大炮轰死了阿济格和多铎等人,那多尔衮呢?你可没有提到他的最终下场啊。” “多尔衮……”老者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他没有死,他侥幸逃得性命。” “不对吧老师,我可是看过大秦帝国的史书的,史书上面写的是,多尔衮也死在了巨鹿之战中。”佛雷德反驳说道。 老者若有所思地看了佛雷德一眼,没有说话。 他只是慈和地笑了笑。 数日之后,邮轮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大连港,随即艾先生便带着自己的两名学生,乘坐内燃机车,经过数个小时的旅行后,来到了盛京城。 这一路来的繁华景象,看得娜塔莎和佛雷德两人咋舌不已,哪怕仅仅是大连港这样的地方,其先进发达,在两人眼里,也远远超过了欧罗巴大陆上最繁华的伦敦,巴黎,慕尼黑等城市。 这里到处都是明亮的电灯,电气化铁路,随处可见的小汽车,宽大华丽的别墅群,琳琅满目的超级商场,还有娜塔莎最喜欢的,丝袜。 丝袜是化学工业发展后,华夏的最新高科技产品,在欧洲经常处于断货阶段,深受欧罗巴美女们的喜爱,价格昂贵,但供不应求。 这里的很多事物,都是在欧洲大陆完全没有的。 这让娜塔莎两人对华夏的仰慕更深,在他们看来,相比欧陆,这里就仿佛是童话里的天堂一般。 在这里,师徒三人终于洒泪惜别,佛雷德要前去瞻仰他们心中的圣地,华夏的京城,然后在那里寻找加入大秦国军队的机遇。 而艾先生则要留在盛京,据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斯塔娜则选择了先陪伴自己的老师,然后再去京城求学。 一路乘坐火车,汽车,马车等交通工具,最终艾先生与斯塔娜来到了北方的草原上。 颤巍巍的艾先生被斯塔娜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举目四望,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的草原。 “对,就是这里。”望着眼前的景象,艾先生十分激动。 打量了一下四周后,艾先生吩咐斯塔娜去不远处的牧民家里,借一匹马。 虽然不知道老师的用意,但斯塔娜还是按照他的心意,去借了一匹马过来。 “来,斯塔娜,扶我上马。”颤巍巍的老人说道。 “老师,我觉得,骑马这项运动并不适合您。”斯塔娜觉得有必要提醒自己的老师。 老人摇了摇头,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斯塔娜,快扶我上去。” 片刻之后,斯塔娜拗不过自己的老师,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了马。 骑在马上,手持缰绳,一股俾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度,突然便出现在了老人身上。 斯塔娜顿时便看得出了神。 老人颤巍巍地转过身,对斯塔娜说道:“听着,我最亲爱的学生,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死在了这里,你一定要把我埋在这片草原上。” “还有,皮箱里有张庆记银行的存单,如果我死了,亲爱的斯塔娜,帮我将这些钱,捐给南阳书院。” 斯塔娜怔怔地点了点头。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本笔记,扔给了斯塔娜,“这个给你,我的学生,还有我皮箱里的其他东西,都留给你。” 随后,老人挥起马鞭,狠狠地抽了马匹一下,马儿顿时便扬蹄奔跑起来。 明媚的阳光下,草原郁郁葱葱,老人骑着马,在草原上慢慢地跑着。 微风吹动他的白发,迎着阳光,老人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布木布泰,我终于把你带回来了……”老人喃喃说道,他抽动着鼻翼,贪婪地呼吸着,“布木布泰,你闻到了么?这是家乡的味道,熟悉温暖的味道……” 斯塔娜不知所措地望着老师的远去身影。 强忍着马背上颠簸的不适之感,老人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小盒子的表面已经被他磨得发亮,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老人一手紧紧拽着马匹的缰绳,另一只手则用力打开了手中的小盒子。 无数灰白色的粉末,从小盒子中飞了出来,迎风飘荡。 老人用力将小盒子举高,任由里面的粉末,肆意地飞舞在美丽草原的上空。 “布木布泰,我终于带你回家了……”说到此处,老人已经泣不成声,两行老泪,缓缓地在他的脸上流过。 “回家了,布木布泰,看看吧,这就是我们的家乡,这里是华夏,我们回来了……”老人慢慢地催动马匹,奔驰了起来。 斯塔娜望着远处的老师,看着他的举动,脸上全是迷茫。 终于,小盒子里的粉末都被老人给挥洒到了草原之上,他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一般,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口气。 随即,远处的斯塔娜,便看到自己的老师,突然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怔怔地看着犹自飞奔向远方的马匹,斯塔娜想了想,却没有立即前去查看自己的老师。 她拿起了手中的笔记本。 翻开了第一页。 她看到在笔记第一页的右下角处,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汉字,是老师的笔迹。 爱新觉罗多尔衮。 这还是斯塔娜头一次看到老师的署名。 …… 而此刻的京城,大秦帝国的开国太祖,如今的太上皇赵无忌,也进入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 在连续昏迷了几个昼夜之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晓得这是太上皇最后的回光返照,在太皇太后叶婉儿的要求下,徐怡,朱媺娖,苏泰,淑济,陈圆圆,余钰儿,李恬儿等皇后宾妃皆都聚集在此,南阳书院的院长赵毅,以及当今皇帝,长平公主和赵无忌的爱子赵武,也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此外,倭国实际的掌权者赵文也是亲自前来,远在美洲的大明帝国皇帝朱慈照则派来白发苍苍的史可法为代表,前来探望。 至于朝鲜,安南,印度等其他诸国的使臣,则都只能守在宫殿外面,惴惴不安地等待消息。 目光逐一在叶婉儿等人的脸上掠过,最终赵无忌的目光停留在了赵武的脸上。 紧紧抓住赵武的手,赵无忌很平静地开始述说他最后的遗言:“切记,征服欧洲后,将帝国的政体改为共和,实施民众普选,我赵家子孙,从此,做一平民,足矣。” 赵武泣不成声,连连点头,他感觉父亲紧握自己的手,正在逐渐变得无力,慢慢松开。 用尽最后的力气,赵无忌说道:“记住,你我只是这天下权力的保管者,使用者,而非拥有者……, 权,有德者居之, 使命完成后,记得将它好好地,传递下去! 为了……,整个华夏……。” 浑身的力气终于消失而去…… 赵无忌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疲倦。 周围传来一阵哭声,哭声由小变大,而又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片平静。 无边的黑暗袭来,一切化为虚无和混沌,一切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赵无忌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又有了知觉。 难道又穿越了? 赵无忌慢慢睁开眼睛。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褥,周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自己躺在床上,床的一角处,身材高挑,长相甜美的长发少女正惊喜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赵无忌,你醒了?”少女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我就知道你没事的!” “是吗?你是……,晓彤!”赵无忌惊喜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少女盛开的笑脸,就像娇艳的鲜花般美丽。 “哎呀,你小子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会找到这么贤惠的媳妇,这半年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你,等你醒来,还好,你终于醒了。”旁边的一位中年胖大婶絮絮叨叨地说道,看她的打扮,像是医院的护工。 “阿姨,我们不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是什么?”胖大婶用怀疑的目光,看看赵无忌,又看看晓彤。 晓彤红着脸,一下子就低下了头。 胖大婶依旧在絮叨着,“你可总算是好了,大夫说了,只要人清醒了,那就没问题。” “别总躺着啊,一会让你媳妇扶你起来,下地走走,这样好得快。”好心的胖大婶提醒着面前的‘小两口’。 少年的脸色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柔软的枕头上,满足地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了无限欢喜,和安宁。 他轻轻地握住了少女的手,她则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反抗。 晓彤红着脸扭过头去。 顺着她的视线,赵无忌望向窗外。 空气中充满着慵懒的味道。 金色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枝叶间隙洒将下来,斑斑点点。 斑驳的窗台上,一盘开得正艳的兰花,随着春风,轻轻摇摆。 此时此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