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七煞碑》 1回 夜梦妖碑 九州之外,别有天地。天涯尽头有个仙林大陆,大陆上的夏国逸阳郡有一个赵家庄。 庄主赵良辉富可敌国,五十多岁,却仍没有子嗣,整天为传宗接代而发愁。 这年又到中秋佳节,想到别人家子孙满堂,赵良辉不由得心绪烦闷,抬眼见到圆月浩辉,不禁叹道:“老天爷!要是能有个孩子,就算让我立刻去死,我也是心甘情愿啊!” 他想到伤心处,不禁嚎啕大哭。这一哭也不知多久,神思渐渐恍惚,斜倚在石凳上,不知不觉入梦。 他梦中念念不忘,居然就梦到了送子观音庙。于是他在十里外就虔诚下拜,三跪九叩,盼着送子娘娘有所感应。 待拜到庙前,抬头看时,眼前庙宇一气惨白,和往日有所不同,使人望而生寒。 定睛看时,庙宇中间分明有一块匾额,额上大大写着四个字“伏魔之殿!”这哪是什么观音庙! 那四个字是朱红色写的篆书,阴气森森,看着颇有点吓人。 赵良辉瞿然而惊:“伏魔之殿?怎么从未听说?” 他心生惧意,想着尽早离去,回头看了看,但见身后全是白茫茫一片云雾,更是骇了一跳。 傻呆了一会,赵良辉心思转了一个弯,暗道:“平日里百般求子,都是毫无响应。伏魔之殿供奉的也应是一位天神,不妨拜上一拜,也许可以得偿所愿。 不待他去推门,庙门哗啦大开,顿时千万黑气直楞楞冲来,如同万只黑乌鸦挥翅猛扑过来。 赵良辉惊慌失措,吓的紧闭双目,黑气却霎时没了踪影。他用手在胸口揉了许久,才敢往前面看去。 只见这庙好不奇怪,四面墙壁惨白,庙里黑漆漆的,如同有万道邪氛一起乱舞。正中并无天神塑像,连香炉都没有,只有一大堆神鬼画符贴在柱子上。 赵良辉求子心切,大了胆子,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恳求道:“只求神仙给我个孩子,我死而无憾!”方才站起了身子,一步步往前挪。 这庙正中摆放了一块石碑,碑上却没有任何字迹。 “这块碑是做什么用的?” 赵良辉好生奇怪,转到石碑背后,往上看时,只见碑上全是鲜血,正潺潺的往外溢出,扑哧扑哧的落在地上,居然还热气腾腾。 紧接着,风云突变,碑上的鲜血全部汇聚,竟成了朱红色的七个血字:“杀杀杀杀杀杀杀。” 血字触目惊心,直把赵良辉只吓的失魂落魄,大叫一声,惨然昏迷。 这一声大叫,把全府都惊动了,众人提着灯笼急忙赶至。 老妻严氏慌忙上前,替赵良辉揉了揉胸口,问道:“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良辉缓了一口气,方才醒悟不过是做了个恶梦,但那景象实在骇人。七个血红杀字便似有千钧之力,重重压在心上,使他呼吸都不能顺畅。 过了好半晌,赵良辉才觉得有了精神,强笑道:“无妨,做个噩梦罢了。” 诸人心里疑惑,瞧着老爷脸色惨败,头上汗珠犹自不断滚落,都不敢多说。 此后几日,赵良辉一直心事重重,那七个杀字,便如阴魂不散,无论何时何地都浮在心头,当真让他寝食难安。 这一日,赵良辉正呆坐望花,突听得丫鬟韵儿一路叫道:“老爷,天大之喜,天大之喜!” 赵良辉翻了翻眼睛,骂道:“究竟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丫鬟见老爷绷着脸,神色吓人,忙道:“老爷,三奶奶有喜脉了!” 果然是天大喜讯! 还没进内房,就听到人声鼎沸。等掀了帘子,却见张大夫正在开安胎方子。 赵良辉这才觉得心理踏实些,兀自激动不已,颤声道:“大夫,胎儿还安好吗?” 张大夫拱手道:“胎儿安稳,夫人康健,庄主大喜了。” 时光荏苒,算算时日已有十月,临盆将近,全家吃了晚饭,都在三夫人房里候着。 三夫人正在劝慰老爷放宽心来,忽然腹里一阵绞痛,高叫了一声,顿时不省人事,软软的躺于床上。 张大夫慌忙上前,只一望就知夫人今日要诞下麟儿:“生了,要生了!快去请稳婆来!” 赵良辉退出卧房,听到夫人哭叫,不知胎儿怎样,越等越是心急,几次按捺不住要亲眼去瞧。 忽听稳婆高叫道:“恭喜!是位公子!”房门打开,稳婆已抱了婴儿出来。 赵良辉急忙接过婴儿,却见娃儿粉雕玉琢,眉目分明,不禁大喜若狂,吩咐道:“速去摆宴,全府庆祝。” 却见管家急匆匆来报:“老爷,府外有一道士,说要拜见老爷,施舍给他也不要,就是不肯离开。不知如何处置?” 赵良辉有子万事足,心情大好,便道:“想是嫌给的银子少了,叫他进来。” 不多时,有家丁将那道人引到里房。只见这道人方面长髯,一头白发,鼻孔歪陷,眼珠斜晲,背上斜挂着一个大葫芦,颇有点不伦不类。 道人上来打个稽首,道:“贫道云游到此,忽然心血来潮,有所感应。居士屋上气霄云腾,牢笼万端,想来是有奇事发生。” 赵良辉笑道:“奇事倒没有,小老儿今日才有了这个孩子,因此全府庆贺。” 道人问道:“可否一览令郎风采?”说着便把手伸了过来。 赵良辉不禁迟疑,不知这道士是何来路,瞧他虽然形貌丑陋,礼数也还周全,一时鬼使神差,竟把婴儿递到道人手里。 道人捧到婴儿,心头不禁一跳,瞧那娃娃时却见其脸上盘旋着一股煞气。道人用手轻轻一挥,煞气安居不动,不肯离开,不禁跌足道:“冤孽,冤孽。” 赵良辉大惊失色,不知有什么问题,忙问道:“道长,这是何意?”惶恐之态,见于言表。 道人迟疑道:“孩儿倒是无事,只是,只是。哎,孽障啊。” 赵良辉见道士说话好不利索,却知道孩儿无忧,顿时心头去了石头。他先把孩儿抱回怀中,小心翼翼,见那婴儿不哭不笑,一双瞳子直愣愣瞧着自己,心头充满怜爱,问道:“道长如肯替我解了心头疑惑,赵某必不敢忘。” 道人长叹了口气:“此乃天机,不可说也。再请问居士可否身历奇事呢?” 赵良辉听道士这么一说,顿时想起那个噩梦,暗忖道:“那个梦不是好兆头,一直不敢告人,不妨说与这道人听。”便原原本本把梦里之事说出。 道人听到伏魔之殿,眉头已经一皱,等听到妖碑,神色满是不安,叹道:“七煞碑大劫将启,世间不知还有几年太平!” 赵良辉见道人一脸郑重,也不禁有些惶急:“道长可否细说?” 道人只是不语,半晌才道:“哎,天意不可违,为之奈何?莫说别人,只怕居士,哎,也难以善终。” “可有解救之法?” 道人摆了摆手:“获罪于天,无可祷也。倒是你这孩儿,福缘不浅,非是早夭之相。” 赵良辉听得娇儿无事,早把自身安危忘记:“多谢道长明示。来人,去拿黄金十两来。” 道人仰头向天,叹道:“紫英岂是贪财之辈,不过为苍生可怜罢了。拜别居士,后会无期。”挥了挥拂尘,径直出了厅房,背影亦是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赵良辉想着道士之言,半信半疑,小心抱着娇儿,思绪不免混乱,却听远处传来道士长歌敖亮,唱的是:“天地不仁兮,万物刍狗;求仁得仁兮,彼又何怨;独怜世人兮,遭此浩劫。噫嘻!吾且归山,卧林泉,观草木,逍遥无忧!” 那歌声里满是无可奈何的意味,赵良辉不由得痴了。 2回 大闹神婚 严氏见疯道人胡扯之后,赵良辉就如着魔一般,开口劝解道:“老爷,不要听道士瞎说!他装神弄鬼,拿人开心罢了。老天保佑,赵家有后了,该当庆祝才是。” 赵良辉仍旧忧心不已,隐隐觉得不安,耐不住老妻劝慰,也就改颜欢笑,疼爱娇儿不迭。 他特地延聘饱学宿儒,替娃儿取了个好名字,叫做赵昀,寓意是光明远大,一生平安无忧。 时光飞逝,一晃赵昀就已经十八岁了。 赵昀生于豪富之家,父母又对他万般宠爱,是以脾气极是骄纵。他不爱读书,只喜欢舞枪弄棒,连续赶跑了好几位私塾老师。 赵良辉一切随娇儿心意,还专门请了有名武师来教。只有一桩心事,几次三番劝赵昀娶妻生子,为老赵家开枝散叶,赵昀一直不依,整天学武玩闹。 说来也怪,他天生力大无穷,与人争斗之时,不必用上三分力气,轻轻一推掌一振臂,对方就已吃痛难当,狼狈倒地。 赵府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用上等花岗岩打造,每只重达八百斤,是赵昀从小玩到大的,日积月累,狮头处竟被赵昀把玩的光滑如镜。 逸阳郡每逢四日、十日皆有集市,热闹非凡。这日恰是九月二十,又逢集市。赵昀便带着随从八人,步马长街,闲看风光。 他骑着匹高头大马,一气雪白,更无一点杂色,神骏非常,衬得人分外精神。 集市人潮如织,望见赵昀一行人,都知道是赵大善人的公子,神勇非常,纷纷低声议论。 一些女眷很少有机会出游,必须得到了集市庙会,方可一览风土,此时听见闲人论议赵公子脾气暴躁,眼见却是华衣翩翩少年,风采熠熠佳士,大为意外,止不住向亲朋耆旧刨根问底。 赵昀的模样极是俊俏,面若敷粉,口若涂朱,眉分八彩,目敛三香,头上一顶金冠,腰间一根玉带缠,论风流赛过那掷果潘安,讲风姿堪比那玉立嵇康。 他长高七尺有余,虽然犹带着一段稚气,也难藏那份秀美,可称得上当世第一美男子。 赵昀因这集市热闹看过多回,不一会便兴致全无。下人只想讨得公子欢心,便蹿唆道:“这东市繁华不及西市十分之一,公子不妨策马向西,饱看西市热闹,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赵昀正百无聊赖,听得此言正合心意,便叫家丁引着往西市而去。 西市风光果然不同,赵昀叹道:“以前倒不知这所在,虽然近在咫尺也没有来过。以后我一定要游遍列国,看尽不同风光。” 众随从一味讨好之际,赵昀忽然叫道:“快去看来,那群人围着那女子作什么?” 原来赵昀人高,又在骏马之上,望到西边摊位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聚在西北角,团团围着一个女子。 随从赵宇回复道:“那是给神仙娶妻哩。这九月二十便是那神仙娶亲之日,好不热闹。” 赵昀奇道:“神仙?我倒是从未听说,快去瞧瞧。”这一下兴致大发,也不待赵宇引导,一挥鞭子,直向西北而去。 还未到近前,赵昀已被人声嘈杂包围,只听人们议论纷纷。 一人道:“这女子真也可怜,这般水灵灵的妹子。” 另一人早已接口:“你还有心可怜,我看明年就轮到你闺女了。”那人怒道:“去你的,乌鸦嘴!”又一人道:“我要是娶得如此佳人,就是死也值得。” 赵昀听得奇怪,双目望去却见一群人围了个半轮,前边却是一座殿宇,刷着大红宫墙,盖着金黄色琉璃瓦,描着青碧彩绘,比起家中富贵亦是不遑多让,不由心内称奇。 那殿前摆着香案香烛,青烟袅袅,奇香薰人。香案上挂着两朵大红花,一把五存长的快刀,还有一块牌位。赵昀马上看到的女子正跪在香案前,嘤嘤而泣。 赵昀细瞧那女子,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却不知为何只是一味在哭,梨花带雨,好不令人生怜。 他不由奇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赵宇笑嘻嘻道:“公子您瞧好了,等下有好玩的。”赵昀忍着好奇,坐在马上细看。 那女子正哭啼不休,突然有一个壮汉吼道:“吉时到,新人成礼。”便有另一壮汉上前,亦是上身赤裸,只臂上缠着一块红巾,到那香案之上,一手拿起快刀,一手却是凌空一抓,一把提起那哭泣女子,举刀就往女子胸膛剜去。众人皆是惊呼,还有几个无赖哄然叫好。 赵昀瞧得眉头一皱,只觉心里烦恶,大喝一声:“咄!”竟从马上跃起,纵身往那壮汉扑去,这一下迅捷无比,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但觉眼前一花,就见赵昀已然伸出腿来,只轻轻一点,粘到壮汉胸前。 壮汉惊叫一声,眼睁睁瞧着赵昀的腿到了跟前,来不及闪避,亦来不及感到疼痛,扑通一声,庞大的身躯就已仰面而倒。那快刀“呛哴哴”掉在地上,直把众人吓了一跳,俱是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赵宇心内着急,慌忙叫道:“公子不可鲁莽!快快回来!”赵昀只是不理,眼睛看着那女子,问道:“这到底什么情况?” 赵宇面色已然苍白,惊慌失措道:“万勿惊扰神仙成婚啊!神仙会怪罪的呀,公子快快住手。” 旁边众人亦是面如土色,惊慌不安,一个劲叫道:“哪来的无知小孩,竟敢来此胡闹!还不跪地服罪!”这通神之婚,已经举办五年,从未有人敢于阻挠,今日不知何处冒出这黄口小子,竟耽误了吉时,只怕神仙已然怪罪。 赵昀见遍地之人都是磕头哀求神仙饶命,瞎叫不已,连自己所带随从也是神色慌乱,不由得一阵焦躁,大喝道:“谁再敢呱噪,我一对拳头可不饶人!” 他因为年幼,声音骇比不上成年男子浑厚,却带着煞气汹汹,几百人都是一阵噤口,心神竟为其所夺。片刻之后,众人才省悟过来,又是一阵叫骂。 几个裸臂壮汉这时也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来搅局的!纷纷围到了赵昀近前,骂道:“他奶奶的,你不要活,我们可不陪着!识相的,剁下手请罪,滚你的蛋吧。” 3回 怒砸神殿 赵昀冷笑道:“看来我的名声,西市竟是未知!嘿嘿,且叫你们见识小爷手段。”话未说完,已然“唰唰”出腿,身子斜跳在半空,双足连点壮汉胸膛,堪堪转了个圈,方是轻飘飘落地。 那些大汉本是极精壮之人,此刻却是柳絮般绵软,无不应声而倒,有摔得狗爬屎的,有摔得仰面跌的。 赵昀稍动几步,猿臂一伸,已抓住一个大汉衣领,轻巧巧的提了起来,斥道:“我倒要听听这是何方神圣,你们给我说个明白!” 那大汉被赵昀足尖点中,五脏内腑都摔得七零八落,血气冲腾,十口气里还留了半口,这时被赵昀提到半空之中,但觉血液直往脑门而去,好不难受,连气都喘不出,哪里说得出话来! 赵昀见他居然敢不回答,火气上涌,怒道:“你敢不说!”手微微一用力,便把他甩了出去。他双臂何止千斤力气,这一甩只用了三分力气,却把那大汉摔到十丈开外,不知生死。 围观众人已然瞧不见那被摔大汉身影,无不骇然,才知道这个小白脸居然神力惊人,原本口里滔滔不绝的脏话也不敢再说,傻傻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呀,原来是赵善人家的小煞星!” 有人已经认出赵昀来,低声议论道:“他这么胡闹,真不怕神仙怪罪吗?只怕赵家要承受神仙怒火了。” 赵昀喝问道:“赵宇,你且说这是什么妖神,竟要残害无辜女子!” 赵宇知道公子脾气,无奈这神仙委实惹他不得,战战兢兢,缩着脖子道:“公子,你,你可别再惹怒神灵了,不然” 他话未说完,赵昀已经一马鞭挥去:“什么妖鬼邪神,竟敢如此残害百姓,我偏要问个清楚!” 赵宇知道厉害,急忙闪开,只是大叫:“公子饶命,但咱们真的惹不起神仙啊。” 赵昀见随从这般熊样,愈发恼怒,回转身子,又是长臂一伸,竟把那女子提了起来。 那女子被选中与神仙通婚,原自分必死,哪想出来个相貌俊美的暴力少年,救了自己一命。她正惊魂未定,冷不防这玉面郎君竟然把自己也提到半空,脖子被嘞得生疼,只道自己也要被甩出去,脑子一片空白。 赵昀喝问道:“这到底什么妖神,你且替我说来。” 女子说不出话来,只嘴唇艰难的挪动,脸色苍白的可怕。 赵昀手一松,女子直愣愣掉到了地上,咕噜噜摔个七荤八素。她哪里经历过这番疼痛,顿时哀叫不止。 赵昀愈发不耐,把马鞭在空中虚拍一下:“哼,你们都不肯说吗?那一个都不许走!”这一鞭便如晴空霹雳,把众人吓得不轻。 终于有个无赖喊道:“大侠,大侠,这神殿唤做五通殿。今日便是为五通神娶亲。” 赵昀奇道:“这五通妖神,怎的从未听过?” 因有人带头,其他人胆子也大了,纷纷说道:“自从建了五通殿,逸阳风调雨顺,大小安乐。”“这神仙果然灵验,保境安民。”又有说道:“这神仙,有求必应啊。” 赵昀不禁皱眉,这妖神看来竟未作恶,心下迟疑。忽听有个人叫道:“公子,您救救我闺女吧!明年便是她成婚之期!”语声已带哭腔。 赵昀望时,却见一个褐衣敝履的短衣老头,跪伏在地,不住磕头。 旁边众人却纷纷叫嚷:“张老四,已经商定好了明年轮到你闺女,竟敢反悔?”又有人骂道:“狗奴才的张老四!” 赵昀哼了一声:“都别吵!张老四,你速速说与我听。” 张老四哭道:“公子啊,这神婚已是第五个年头了。神仙规定每年要一个十六岁的处女成婚,城里富豪大官不舍得,都是我们苦哈哈出这个闺女。明年,便是我可怜的闺女!一定要救救她啊,小老儿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赵昀问道:“那每年,成婚仪式都与如今一般?” 张老四哭道:“正是。活生生剥开闺女的胸膛,鲜灵灵把心脏供奉神殿,便算是完成仪式。” “便是说,这妖神年年要害一个无辜女子了!气杀我也!” 不待老汉回答,赵昀早已动手,先一腿踢在香案之上,那香案便如纸糊一般,哗啦啦裂成两半。 赵昀双手一扯,身上外衫撕成几段,露出内里镶金软甲,珠光宝气晃得众人一阵失神。 他素不信鬼神,加之神力惊人,从不知畏惧为何物。听闻妖神年年在眼皮底下害人,手段这么残忍,如何忍得?怒发冲冠,也不多加考虑,一脚踏了香案,大喝一声:“不想死的,给我站一边去。”大踏步往前边的红墙黄瓦的神殿而去。 众人纷纷后退,见这小娃儿如此神勇,怎敢上前阻挡?偏偏又怕神仙事后算账,想拦又不敢,不拦又恐惧,进退两难,这滋味当真难受。 赵昀到了神殿门口,也不瞧神殿额匾是写着什么字,骂道:“何物妖邪,竟敢享用如此殿宇,有本事出来和小爷见个真章!”运气凝力,双手便聚着万斤气力,呼啦一掌,便拍到殿门上去。 殿门非常结实,却挨不住赵昀这普普通通的一掌,瞬间断裂成一块块碎片,好似落了一阵木屑雨,直掉个不停。门口的四根顶梁,亦是不住颤抖。 赵昀冷笑连连,阔步闯进了大殿。 这大殿里也有好几个大汉,亦是缠着红色带子,看见赵昀纷纷呵斥。 赵昀更是恼怒,这妖神竟似已蛊惑全郡人心!也不理他们,到得近前,一掌一个,随手把他们打趴在地上,全部动弹不得。 却见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尊神像,想来便是那什么五通神了。塑像模样极是吓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蓝脸红须,獠牙怒目,擎着一把宝剑,做势击人。 赵昀笑道:“我道妖神有三头六臂,这么猖狂,却不过是一个纸面泥塑。哼,且看小爷手段!”走至一根梁柱处,见这柱子径长三尺,恰恰够用,双手合抱梁柱,运起神力,大喊一声:“起!” 只听得“隆隆”巨响,这百年樟木做成的梁柱竟被他轻易摇动! “看你如何再害人!” 赵昀臂力一振,那梁柱硬生生的被他从地上拔起,脱壁而出,神殿顿时塌了一角,那瓦片墙土簌簌直落。 一众百姓目睹这般情景,只如身历幻梦,大喊道:“神殿要塌了!”急匆匆往外跑去。 赵昀手抱四丈长的梁柱毫不吃力,劲力一带,那梁柱便往塑像砸去。 “咣当”一声,五通神高贵无比的塑像就被砸个满面开花,碎片飞了一地。 4回 血洗赵家 赵昀既已毁了塑像,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奋起神力,又连拔了两根梁柱。那五通殿正中央便只剩一根大柱,支撑不稳,摇摇欲坠,随时要坍塌下来。 赵昀大喝一声:“不想死的快跑!”说着便疾步向外而去。 那些倒地的壮汉因生命垂危,各个鼓起吃奶力气,爬出殿门。 赵昀看看殿里已经无人,笑道:“我且助你一力。”双掌劲力一吐,五通殿正面墙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大殿本是支撑不久,赵昀这一掌好似压在骆驼身上最后的稻草,整个建筑颤了几颤,只听得“轰隆隆”连绵巨响,尘土飞扬,富丽堂皇的神殿便成了明日黄花,委顿在地。 赵昀瞧着满地砾石,哈哈大笑,道:“看你这破神如何再害人!” 他正神采飞扬呢,那赵良辉已闻凶讯,急匆匆赶来五通殿。谁知他来的太晚,根本不及阻拦,看到犹自大笑的赵昀,气不打一处,骂道:“孽子,闯下弥天大祸,你我死无葬身矣!”不住的跌足歎息。 赵昀正当意气风发,被善人一顿冷水浇喷,心下不喜,叫道:“这妖神不过是纸糊老虎,扮作的神仙,连我面都不敢见,何足惧哉!” 赵良辉毕竟疼爱娇儿,十余年来未加责骂,也不多说,只忧心忡忡,叹了口气,盘算去请武功高强的护院,去求法术精通的高僧。这五通神的厉害,赵昀不清楚,他还不知道? 五年之前,五通神吩咐下命令,要强娶王员外的闺女。王员外如何肯献出自己的女儿,也不把他放在心上。谁料第二天,王家堡就被杀的鸡犬不留,惨不忍睹,逸阳郡的豪富这才急忙商议,拿了贫女充数。这回赵昀砸了神殿,只怕是难以善终。 赵昀却是不管不顾,自觉替无辜百姓做了天大功业,得意洋洋,见老爹这般怕事,心里直是冷笑,大声道:“天塌下去,还有我顶着。爹爹未免多心!”不想多说,跨上骏马,疾驰而去。 赵良辉只有苦笑无言。他唯恐五通神来报复,遣散了仆役,自家几十口人借故躲了出去。谁料一个月过去,五通神竟是毫无动静。赵良辉也是疑惑不解,把那恐惧也稍稍放下,又搬回府中,那些府里聘求的高人也放松了警惕。 赵昀冷眼看着家中劳碌,只是冷笑,只觉小题大做。 话说这日亥时,晚间的天已有凉意。赵昀外郊打猎而回,因所获颇丰,兴高采烈,一时不肯就眠。他正在卧房摆弄长刀,猛然听得半空里响起“桀桀”怪笑,公鸭嗓子般嘶哑,声音似远实近,似有还无,偏让人清楚听闻。 赵昀猛然一惊,抄起长刀,就推开卧房,却见各处仆役都被惊醒,内院里灯火通明,那几个护院正大喊道:“大家别慌,听我安排。” 赵昀也不管他们,径直往前厅疾步而去。前厅里几个道人正陪着老爹赵良辉,神色慌张,拿着一堆符纸,严阵以待。赵昀暗里鄙视,知道这群高人成事不足,对着赵良辉道:“爹爹,宵小来犯,你且和娘亲到内堂暂避。他既敢来受死,莫怪我长刀无情。” 赵良辉素知娇儿神力,但五通神降临,非同小可,怎么放心的下,只是不肯离去。 赵昀也就作罢,轻抚长刀,指尖如情人般温柔,心头的血却渐渐发热。 怪笑声连绵不绝,如鬼魅如暗魈,直盘旋众人心头。一盏茶过后,声音戛然而止,竟像从未出现过。 赵昀心头一惊,不由道:“来了!” 却见大门猛然破开,一股黑气直冲华堂。那群道士手忙脚乱燃烧符纸,来不及发动指令,那黑气哗的一转,怪笑一声:“米粒之珠,敢放光华!”便有数道黑气激射而出,众道人全都倒地不起。 赵昀定睛看时,这黑气已变作九尺大汉,赤发红须,一张蓝色马脸,两颗锋利獠牙,正是五通庙中塑像的模样。 五通瞧见赵昀,真可谓是分外眼红,骂道:“直娘贼!敢乱我神婚,破我灵像,毁我神殿,非挫骨扬灰,不解心头之恨!” 赵昀冷然笑道:“便是你这么个丑八怪吗?兀自大话不休,且吃我一刀!”不等五通回骂,心念转动,手随意施,长刀已然挥出。 刀光直如闪电,那堂上高烧烛光顿时没了颜色,时间流逝都被砍断! 五通却是不慌不忙,喊一声:“宝剑起来!”凭空里浮现一把短剑,掉入五通手中。五通持剑迎击刀光,“仓啷啷”刀剑相交,风云突变! 啪啦一声,赵昀的长刀居然被击成两段,斜坠厅堂。 五通还来不及嘲笑,但觉虎口一麻,手上那把短剑竟似控制不住,直欲飞入九天。忙凝神控制,紧紧握住,虎口处突的崩裂,暗黑色的血液潺潺流出。 这一下,他可是惊怒非常,万料不到这小白脸力气如此之大。 五通这把短剑唤作“真光剑”,乃是用太阳精火祭炼而成,吹毛立断,可破一切神兵利器,削断赵昀长刀自不在话下。可惜赵昀力气实在太大,长刀虽断,气力未去,刀剑相交,大力磅礴,把他虎口震出血。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赵昀哈哈大笑:“仗着神兵,竟敢言勇!小爷又何惧哉!且待小爷拿了兵器,再来收拾你这丑鬼。”说着飞身前跃,几个起伏,到了门口,虎吼一声:“起!” 他右手手臂集力,已然提了一只石狮子,又往左走几步,如法炮制把府门左边狮子轻易提起,笑道:“丑鬼,且来试试小爷新兵器!” 饶是五通千年修练,从未见过一个凡人有此神力,心内由不得不啧啧称奇。他原欲早来寻仇,无奈五通殿所供奉神像融入他三分精魄,以吸收愚民朝拜之灵气,被赵昀无情打碎后,他本尊亦受损,神通半废,故此权且洞府中养伤忍耐。今日已回七成修为,迫不及待便来报仇。谁料这仇家也不简单! 五通叫道:“乳臭小儿,大言不惭,本尊非打你得吃不了奶!”黑气一纵,瞬移到了门口,哇呀呀怪叫,真光剑现出五彩霞光,疾朝赵昀而去。 赵昀拎着石狮子,恍若无物,见宝剑直刺,毫不避让,左手只轻轻一架,石运成风,去与宝剑相撞。右手却顺势上提,石狮子呼啸而上,便往那五通脑门而去。 这石狮子重达八百,挥动时带着风雷之色,气流一阵乱窜。 五通真光剑击到赵昀狮子上,霎时将狮子头削去,眼见得赵昀右手狮子直奔脑门而来,急忙闪避。无奈劲力用老,不及收回真光剑,那去了头的狮子身携千钧之力,气盛如龙,已把他持剑的右手震麻,动弹不得。 他这么一闪避,赵昀右手狮子便砸到他右臂。饶是五通肉身强横,不惧凡铁,被这千来斤的石狮砸中,亦是筋骨断裂,软软垂了下去。手痛连心,元神都似重重受损,望着赵昀凛凛不可战胜神威,对他竟然生出畏惧之心。 赵昀冷笑两声,见五通满脸不可思议,大感痛快:“丑鬼!小爷厉害手段还多着呢,便让你见识见识。” 那五通原是一阵失神,听到赵昀说到手段,顿时茅塞顿开,喜上眉梢,不禁暗骂自己糊涂:“这小杂种力气惊人,武艺亦是不错,比老子也差不了多少。杀人手段多的是,自己何必去和他硬碰?他不过一个凡人,且拿法宝去制他罢了。” 一想清楚关键,更不迟疑,暗念真言,叫一声:“请宝贝现身。”顿时便有一颗火球自五通右手食指指尖升起,不过鸡子大小,飘忽于空中。 赵昀瞧不明白,只是提了狮子,又往五通身上砸去。只听五通喝道:“焱阳珠,着!”那火球忽的变大,如满月般大小,迅若流星,直扑赵昀面门。 赵昀见这珠子大小不过脸盆,虽裹着一团火气,也不以为异,右手狮子顺势封挡珠子来路。 谁料那石狮子方碰上这小珠子,霎时做了向火的雪狮子,来不及发出叹息,即刻给烧成了灰烬,簌簌碎片乱溅。 那珠子去势未歇,径直缠上赵昀手臂,好似万条火龙翻滚盘旋,焚天灭地,龙吟不绝,那手臂即刻给烧成焦炭,半空全是难闻的焦臭。 赵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如置身于万重火海,炙热难耐,大喊一声,仰面就倒。 五通喜形于色,狂笑道:“今日,我便要血洗赵家庄!” 5回 鸮鼠暴鸣 五通祭起焱阳珠,即刻将赵昀打翻在地。这焱阳珠乃天下至刚,吞吐乌金神火,连五通也难受酷热,故每年须供奉处子心脏之阴纯来抑制,端是厉害非常。 五通狂笑道:“无知稚子,竟敢挡本尊锋芒。”念动真言收回焱阳珠,随即长腿一抬,顺势下压,正中赵昀胸膛。 斩草要除根,这一击具龙象之力,筋骨断裂之声响彻天地,想来这小白脸已不能活。 赵良辉见到赵昀惨叫倒地,魂灵儿便飞到九霄云外,便好似重锤砸心,胆裂神乱,又见五通抬腿狠踢娇儿,哪有空多想,竟往五通而来。他毕竟年老气衰,纵然拼命疾趋,哪里来得及! 五通早把那赵昀弄得伏地不起,觑眼见老头笨拙赶来,狞笑道:“来得好!”先一个纵身,已到了善人跟前,随手一挥,那善人就如断线风筝,被九天狂飙推到天涯海角,一把老骨头不由自主,狠狠砸到门墙。 这劲道何等之大,善人一碰墙壁,顿时头骨震裂,后脑变作血窟窿,止不住的淌血。善人才呼得一口气,那半截气就硬生生存在口中,身子斜歪,散摊于地。可怜! 赵善人一生行善积德,从未有大过,晚年得子,还没怎么享受天伦之乐,居然就遭此横祸!这也是劫数使然,无可奈何。 却说赵昀被焱阳珠打翻,人事不知,五通一记重腿,竟把他元神自火海炼狱硬生生拉回。他神识甫一恢复,就觉胸腹间血海翻腾,鼓荡不休,好似四马分驰,将他内腑五脏生生拉裂。也是他天赋异禀,身体强硬,若换作他人,岂熬得五通这山岳重压? 赵昀正自强忍痛楚,耳中听得风雷呼啸之声,不知怎的心神感应,恍然若失,一颗心猛然跳跃,拉扯血肠乱流。这番剧痛,又十倍于初。 赵昀知道不妙,急忙睁开眼来,却是赵善人被五通一手甩到墙上,脑浆崩裂。 赵昀魂飞魄散,叫道:“爹爹!”欲挣扎着起身,可是筋骨碎裂,寸步难行。他便勉力支持,强聚气力,仅仅一挺腰板,血液引动,全身乱窜,胸腹腿脚无处不疼,复又落于地上。 赵昀睚眦欲裂,五内如焚,无奈动弹不得,心神交攻,苦痛可知。 赵善人对赵昀万般宠爱,连重话也鲜有,不肯让赵昀有一点委屈,因此赵氏父子关系极好。眼见得善人身死,赵昀如何不痛,如何不悲,如何不怒!他的眼虽无泪,他的心已淌血。 五通听赵昀这一声喊,倒是吃了一惊,暗道:“本尊脚裂山河,怎的这小白脸还未死去?”忙不迭飞到赵昀身前,仔细查看,待发觉赵昀不过留着半分精气,大松了一口气,面目狰狞,左手攫起赵昀脖子,劲力一透,已牢牢扼住,骂道:“小白脸,这番可痛快否?” 赵昀痛极怒极,气息微弱,只说不出话来,两只眼怒目而视。 五通瞧见他痛苦模样,快慰莫名,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俱都舒坦,狂笑道:“桀桀,桀桀,叫你跟本尊作对!”他毕竟修炼有道,被石狮子砸中的右手早已恢复,握着真光剑便要削下赵昀头颅。 赵昀但觉剑光霞色,寒气逼人,知道难逃一死,心中实是不甘。这五通废他手臂,断他经脉,杀他父亲,血海深仇,痛不能雪,滔天怒意,恨不能泄。 天乎天乎,何其不公;天乎天乎,何其不仁! 五通见赵昀面上写满怒意,忽然心念一转,停剑不发,笑道:“要死,可没那么容易。你毁本尊神殿,本尊便还你个痛不欲生。”单手改抓未提,把赵昀拎在半空,径往后堂而去。 仆役婢女之中,也有胆大的偷看赵昀五通比斗。等到庄主惨死,才知道不是玩笑,吓的六神无主,呆如木鸡。五通手持真光剑,见人就挥,砍瓜切菜,顿时血流成河。 五通一边杀人,一边道:“小白脸,心中可是不甘,可是恨极本尊?越恨越怒,本尊越是痛快。桀桀,亲眼见到父亲死去却不能营救,这滋味不错吧。” 赵昀目睹仆役惨状,怒上加怒,恨不得与其同归于尽。 只一会,尸体便铺满道路。那些高手护院,根本不堪一击,怎挡得住五通? 五通杀的性起,念力灌注神剑,猛地一挥,那真光剑发出万丈光芒,只听得哗啦啦震天巨响,那后堂卧房偏厅花园各处,无不毁裂。那躲于各处人等,纷纷逃窜。五通又手弹黑气,中者立死。 赵昀拼尽气力,终于出声,叫道:“娘亲快跑!” 原来大母严氏、生母三夫人及诸姨娘俱花容失色,狼狈躲避黑气的袭击。 五通愈加欣喜,恶狠狠道:“该演个慈母别子的好戏了。”带着赵昀,瞬间已拦住诸女眷去路。 那严氏与三夫人本来慌忙逃命,听得娇儿示警,望见娇儿被五通神抓在半空,反倒激起母性,呼道:“昀儿,可是痛吗?”竟要上前,去探看赵昀伤情。 赵昀忙道:“两位娘亲,快快跑开!”他呼喊困难,这一焦急之下,透支了全身气力,喉头一甜,鲜血狂涌而出。 严氏与三夫人如同身受,忙拜伏在地,哭道:“神仙恕罪则个!孩儿年幼无知,冲撞天仙。只求孩儿无恙,我什么都可以做!” 五通“桀桀”怪笑:“倒是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连本尊都有些不忍了呢。”真光剑疾砍,严氏身躯早被切成两段,活生生的人转眼变成两条人肉,血流如注。 赵昀痛心疾首,想叫没有力气,想哭没有眼泪,妄想挣动身躯,哪里挣的脱! 那三夫人被溅出鲜血浇身,顿时吓傻了,只是一个劲的尖叫。 五通哪会客气,又是一剑,这回倒没把三夫人切成两段,只把三夫人右手斩断,笑道:“待本尊做个人干。”又是一剑,三夫人左手应声而断。 三夫人何尝遭受如此折磨,顿昏厥过去。赵昀双目尽赤,血丝满布,急火攻心,亦是昏迷。 五通斥道:“想装晕?哪有这么便宜。”把赵昀狠狠往地上一摔。 赵昀立时醒来,却见五通凶光凛凛,挥剑又将娘亲左右腿切断,四肢鲜血不住的流,眼见已经不活了。赵昀悲痛无可排解,内腑痛苦不堪,只不欲生。 五通先不管他,飞身挥剑,那些惊散逃逸姬妾仆役终究逃不出魔爪,全部遇难。片时,五通视野之内,除了赵昀,无一生灵,赵府地上满是鲜血,自顾自流淌。 五通哈哈大笑,祭起起焱阳珠,道:“请宝贝神火。”那珠子便滴溜溜的乱转,飞到空中,已然大如湖泊,呼啦散出万千金蛇,直扑那赵家庄。 这一场好火,把赵家庄夷为平地,把逸阳郡照耀通明,把天地都搅动不安! 6回 美妇救人 6回美妇救人 五通挟持着赵昀,放神火烧了赵家庄,一时间火光冲天。附近居民早就听到响动,因为知道是五通神降罪,都不敢出门,生怕沾上一点事端。 赵昀已经生无可恋,冲天怨气得不到发泄,只求五通给个痛快,好去地狱与双亲相见。 五通见赵昀一副半死不活的熊样,知道杀他反倒是送他解脱,微一迟疑,有了计较,便于百宝囊中取出一粒朱红色丹药,伸手到赵昀嘴前,强喂了下去。 赵昀毫无反抗之力,即使知道不是好药,如何能够不吃?那枚丹药咕噜噜被推下咽喉,即刻化成红水,混入血液之中,已经周流四骸五脏。 赵昀顿觉全神奇痒难耐,似乎无数只虱子在爬,一刻不停的在骚动,偏偏说不出具体痒在何处。他浑身各处都是巨痛,现在则变的又痛又痒,滋味特别不好受。 赵昀手指勉强挣扎,似想去挠痒,手指动了动,稍稍抬高,终于无力,霍然掉回原点。 五通见赵昀如此模样,不由大乐,知道药效发挥,笑道:“说起来,能享受这牵机丹,实在是你的福分。此后三十日内,你一日痒似一日,那时转痒为痛,滋味销魂呐!桀桀,便是瞪着本尊,本尊也还要给你提个醒。千万不可寻死!老赵家只余下你一人,若你死了,谁去给他们报仇呢?桀桀。” 这牵机丹乃是合孔雀翎、獬豸角、混沌草、天一神水,以焱阳珠乌金神火炼制,药性非阴非阳,毒性奇特,中者痒痛不堪,便是大罗金仙也无计可施,三十日内必死。 照五通试验,无人能过十日,俱是熬不下去,遂自我了断。既然赵昀痛不欲生,倒不能让他简单便死,必让他受尽牵机折磨而死。这才是最完美的报复。 因此五通反倒鼓励赵昀,道:“小子,本尊就盼望着你去寻求名医,拜访高人,学那无上神通。好来找本尊一报杀亲之仇啊!本尊可是很期待呢。桀桀。” 说完,五通幻为一阵黑气,直朝西北而去。便有那如魈如魅的怪叫响彻天空:“谁敢救助赵家,必如此夜!”逸阳郡各处听闻,都是惶惧不安。 赵昀躺于府门口,熊熊大火就在身边肆虐,而体内奇毒发作,千丝万孔无处不痒,亦无处不痛,只觉再也承受不住。 他自小养尊处优,加之神力过人,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他?这样的大祸,岂是他一个十八岁的无知少年可以想象的!多年的自信,轰然瓦解,不由自怨自艾起来。 倘非自己自高自大,胡乱搅神婚,砸神殿,双亲如何会死,自己又如何会中奇毒? “不!”仿佛是十八年的骄傲一齐怒放,仿佛是几世的偏执共同爆发,赵昀脑海中猛的大叫一声! 赵昀,你不能屈服! 赵昀,你怎么可以低头! 赵昀,你要报仇! 那些后悔的话,那些怀疑的话,便连想也不能想。 迟疑只是一会,赵昀便回复清明。只是这一清醒,那痒和痛愈加清晰,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越缠越急,蚀骨销魄,委实难过。 “照那妖神所说,只要三十日内能解毒,生命应保无碍。左臂烧焦,但右臂犹在,未尝不可一搏。五通法宝厉害,自己若能克他法宝,便是单手又何惧哉!只要求得神仙垂怜,修得法术,那么想要报血海深仇,未尝没有机会。因此当务之急,便是解毒。” “与五通不共戴天,岂可求死,岂能退缩!” 赵昀主意虽好,无奈筋骨断裂,寸步难行。痒痛难当之下,只有躺在原地,苦苦忍耐。也是他体质异于常人,报仇之念又十分坚定,才能够勉强支撑。 眼见东方大白,赵府已烧成废墟。街坊人等方敢出门,对着赵昀指指点点,有骂赵昀不知死活的,有商议赶紧重建五通殿的,并无一人上前救助。 赵昀于痛痒之外,又加一个饿字,浑身疲软无力。耳中不断听到嘲笑谩骂,更是难熬。想到这些人昔日卑躬屈膝,以各种手段巴结自己。自己更是为了他们惹上的五通,而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雪中送炭。 世态炎凉,真是令人感慨。 赵昀心中气急,发誓道:“若能活命,我一定不再这些可怜愚民百姓!” 发誓不过是聊以自解而已。他伤口溃烂,腑脏衰毁,只能呆在原地忍受苦痛。 转眼到了午时,赵昀再也承受不住,痛极而晕。 仍有闲人端着碗筷,笑嘻嘻的围观。 这时马蹄响动,清脆可闻,朝赵府直奔而来。只见一辆金碧香车,由四匹高头骏马拉着,欢快而来。马车上有两名御者,马术超群,见一众人等围着赵府,也不放缓马速。 眼看奔马就要踏住一名路人,倏的一声,四匹马齐齐定住,并无一分磕碰。 马下惊魂之人,又惊又怒,喝道:“作死吗?”话一出口,省悟来者身份非凡,忙低了头,不敢噤声。 只听马车中响起一阵温柔语调:“小哥,对不住,实在未料赵府外有这许多人。” 便有眼尖之人,瞧见马车车厢淡紫,高贵典雅,左部却纹着一只三寸长短的苍鹰,昂首怒翅,不由惊呼道:“是,是定林叶1家!” 马车之人微笑道:“却不知各位乡贤何事而来?”就见马车中缓缓步出一个宫装妇人,柳黛横春,髻堆乌云,瞧模样不过三旬左右,风韵可人。 众人未及回答,美妇人抬眼见赵家庄已成白地,惊呼道:“这,这是?” 一个黑衣御者喊道:“究竟发生何事,尔等速速道来。”他持着马鞭,凶神恶煞般立着,不由的使人生畏。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乱讲,只说是得罪神灵所致。 美妇眉头一皱,长叹一声:“真真是天命难料。赵庄主与人无争,平和可亲,竟然遭逢劫难,真是可悲可泣。”便转头对黑衣御者说道:“如此,你我便回转定林罢了。天意从来高难问,世事无常,一至于斯!” 她似心有感触,语带悲伤,美目都是哀楚,使人不由生怜。 两名御者恭恭敬敬低头,道:“是。” 众人听美妇秀色带愁,转眼便又离去。不知她为何而来,与赵府关系如何,满是疑窦。 那美妇正欲步入油壁香车,恰巧看到跌伏于地的赵昀,大惊道:“这是?这是赵公子吗?”语带迟疑,却是向众人问话。 不等回音,金莲缓步,望赵昀而去。众人纷纷退让。 美妇仔细端详好一会,呢喃道:“是了,这模样,与当日所见倒是相合。”见赵昀秀气的脸上全是血污,眉目紧锁,右臂已成焦炭,不由叹道:“真真难为这娃儿了。” 俯身探他鼻息,察觉若有若无一点温热,不禁喜上眉梢,叫道:“八十二,八十三,速把公子扶至马车。” 两个御者应声而前,急忙过来抬人。 众人想起五通神严酷,只怕会迁怒于己,不禁叫道:“万勿莽撞!冲撞神仙,死罪死罪!”纷纷上前,以身阻挡。定林叶家纵然可怕,哪比得上五通大神? 美妇双眉一扬,冷哼道:“定林叶家要做的事,神仙也不敢多说!”她先时温柔软腻,声音如春风拂人,此刻却冷若冰霜,寒意浸入众人的心底。 两个黑衣御者一左一右,各挥马鞭,长蛇飞舞,把众人打的七零八落,退避三尺。 八十二大声道:“犯我叶家者,死!”两人上前,将赵昀小心翼翼的抬入马车。 美妇人步生金莲,腰摆柳风,缓缓步入香车,轻说道:“走吧。” 御者长鞭挥舞,挥向骏马,叱道:“疾!”马车载着赵昀飞驰而去。 7回 幸有雪鲍 赵昀痛痒难当,这一昏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脑中现出一缕强光,身子不住的飞奔,若有所惊,睁开眼来,发觉自己不再躺于冷冰冰的地面,而是香褥暖衾之中。 抬眼四顾,竟是在一辆马车之中。一个宫装夫人在他身边,神色温柔,目光如水。 赵昀不知原委,张口道:“这是何处?”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竟然有气力说话,大为振奋。 美妇见他醒来,双目泛着欣喜,柔声道:“好孩子,可苦了你了。” 赵昀听她语气如此温柔,如此关切,登时想起惨死的父母,悲愤难忍,身体的痛痒倒不算什么了,口中却问道:“不知夫人是?” 美妇曼声道:“老身乃是定林叶家的刘妈。叶家素和赵家有生意来往,老身这次来也是谈生意上的事情,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还望公子能节哀顺变。” 赵昀也不清楚什么定林叶家,只知道经脉之内暖洋洋的,苦楚大减,知道是人家救了自己,感激道:“多谢妈妈相救,没死不忘。” 刘妈轻声道:“莫说与赵家交好密切,便是陌路之人,也是不忍公子无端受苦的。我已给公子服了十粒雪鲍丸,过不多时筋骨便可复连,勿须多虑。只是公子这右臂,哎,若不及早处理,溃烂蔓延,只怕也颇为棘手。” 这雪鲍丸号称不死金丹,起死人,肉白骨,便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也可拉回。这刘妈一气便给赵昀服下十粒,无怪乎赵昀状态好转,疼痛大减。 雪鲍丸价值连城,赵家倾家荡产也换不得一粒。赵昀不知轻重,咬了咬牙,只是道:“这右臂,砍了也罢!就算只剩一只手了,亦可手刃妖邪。倒是我身中牵机毒,现在奇痒难耐,不知妈妈可有良策?” 刘妈惊问:“公子居然中了牵机?这,这只怕?可苦了你了。”想到赵昀巨难救,眼角竟欲滴泪。 刘妈曾听主人谈起牵机奇毒,这药歹毒无比,使人不堪奇痒,而后痒转为痛,吸骨吮髓,逼的人自我了断,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可奈何,活不过三十日。算算时日,赵昀中毒已有五天,只怕以后毒性加深,更为难熬。 赵昀昏迷多日,这几日中刘妈早替他清洗干净,换上鲜亮衣服。赵昀那俊美的体貌,让刘妈更加怜爱。 刘妈原打算带他回定林,让主人照顾一二,哪想到他不久于世!望着赵昀那清秀面庞,感受那强装成熟的稚气,心头伤悲,暗叹道:“老天爷,你便是这么折磨天之骄子吗!” 赵昀见刘妈沉思不语,知道她并无办法,也不失望。他躺于地上骨肉断裂之时,自分必死,孰料竟蒙相救。这刘妈并无解药,焉知其他人也束手无策?他天性自命非凡,报仇之念又重,原不会轻易失望。刘妈对他如此念怀,心内很是感动。 刘妈叹息了几回,忽然问道:“公子可有令尊谈起过北冥暗晶吗?” 北冥暗晶?赵昀摇了摇头,奇道:“不知这是何物?” 刘妈眼里掩不住的失望,叹道:“这原是老身痴想。以为令尊累世以煮海为业,或可有所耳闻。果然也是枉然。”愁满云黛,心口酸涩,眼泪止不住的滚落。 赵昀强忍奇痒,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未安慰过人,只好低头不语,凝心与奇毒抗争。 好一会儿,刘妈方止住眼泪,叹道:“老身失态了。世事哪可令人如意?老身有意邀公子去叶家做客,不知肯垂顾否?叶家许有解毒良方,或可一试。” 赵昀本是无处可去,身体又重伤未愈,闻言正合心意,感激道:“多谢妈妈了。”他当丧乱家毁,重伤中毒之际,分外敏感,得到刘妈倾心关爱,实在由衷感谢,便如有一阵暖流,替他缓解这奇痒之苦。 这时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得车轮咕噜噜转,马蹄的响动不绝于道,反有一种特别之宁静。赵昀复又闭上眼睛,修养精神,或许梦里能缓解奇痒。 就在赵昀将睡未睡之际,马车戛然而止。赵昀猛然清醒,就听有人喝道:“什么人,竟敢拦住去路?”又听一人哈哈大笑:“无知鼠辈,何配问名!” 话音刚落,赵昀身子一震,那豪华马车竟凭空碎裂,骏马硬生生跪倒,强大的气流把赵昀跌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摔,牵动旧伤,又是一顿苦楚。他举眼而望,却见刘妈趴伏在左前方,忙叫道:“妈妈,可是安好?” 刘妈手臂擦伤,脚骨也已断裂,实在疼痛。她虽是仆妇,毕竟养尊处优,何尝受过这等苦痛?听得赵昀叫唤,却假装无事,奋力站起,缓步挪到赵昀身边,将赵昀扶了起来。 却听先前那人邪笑道:“骚妇倒是关心姘头,自己受伤了,还先去看小白脸。” 刘妈怒极而笑,反倒镇定下来,冷声道:“阁下好大的本事,竟毁我爱车宝驹。” 话未说完,忽觉气氛不对,才发觉八十二、八十三歪倒在地,人事不知。这两个御手虽非顶尖人物,在叶家也不过是小角色,但对付一般高手已经绰绰有余,所以主上才放心她独自前来,没想到不到一个照面就被人料理了! 刘妈倒是一点功夫也不会,强忍惊慌,瞪大杏眼,大声道:“贼子敢尔!这可是定林叶家!” “定林叶家,好大的名声。喔,本仙好怕呦。你的手来摸摸,本仙的心肝儿都跳得厉害呢。嘿嘿嘿嘿``````”那人忽的上前,叫嚣道:“玩的就是定林叶家!”只轻轻一抓,刘妈就不由自主,被他抓在手里,浑身酥软,无可奈何。 那人一双黑手便往刘妈胸前抓去,刘妈闪避不得,被他一把按住,只觉浑身作呕,恶心至极。 “嘿嘿,臭骚妇,本仙可让你欲仙欲死?”那人双手不住乱抓,嘴中淫声不断。刘妈被他抓疼,不由痛呼出声。 赵昀见此人鼠眉獐目,高不过五尺,满面全是疤痕,早觉恶心。见到刘妈被这淫贼侮辱,怒上心头,也不细想自己处境,怒喝道:“丑鬼焉敢无礼!小爷叫你尸骨无存!” 8回 刘妈惨死 那矮子正来劲着呢,听到赵昀一声喊叫,邪笑道:“啧啧,小白脸可是忍不住,也想来分一杯羹了?放心,本仙会留点汤的。不过,现在先一旁看看本仙的本事吧。” 矮子“啪”的扯烂刘妈衣服,将刘妈狂按在地。 刘妈哪有力气抗拒?但觉这丑陋躯体往身上压来,身上的衣服瞬间都被剥光,全身冰凉,如坠冰窟。 赵昀见刘妈全身光溜,肌肤白的耀眼,带有特别的魔力,竟是不敢多看,把头偏了过去。他重伤不愈,身中奇毒,只是待宰的一头羔羊,此时此境,又能如何? 耳中听得刘妈的呼声,满脑子震荡着那丑鬼的狂笑,又恨又愧,当真是如坐针毡。心痒难抑,血脉贲张,牵机奇毒更为难捱,加倍发作起来。 赵昀只觉千虫肆虐,各处皆无幸免,单手在身上乱抓,登时挤出血来,背部亦在地上拼命摩擦,各处都是血痕。 要知赵昀年纪尚小,未识风情,此时气血奔腾,哪能遏制?牵机毒趁着这良机,更为深入扩散,直把赵昀弄的半生不死。 刘妈人为刀俎,身不由己,只得委屈承受,做出诸般丑态。她心内早有死志,只是为他所制,连咬舌自尽也未能够。故且忍辱偷生,欲等待良机,与此贼来个同归于尽。 不一会,察觉恶贼强按住她肩膀的双手变得飘忽无力,猛的一咬牙,狠狠咬住那东西。 矮子正当神识疲乏之际,极为敏感脆弱,刘妈这一咬完全出乎他意料。措不及防之下,下身竟被刘妈生生咬断! 他痛不可忍,怪叫一声,双手一拽,狠狠将刘妈摔得老远,怒道:“臭婊子,本仙让你生不如死!”急念咒语,手心中便生出一只七彩葫芦。 他自葫芦中倒出一粒丹药,忙不迭吞了,那东西登时止住了血。只是已然断裂,需调养几年,方可恢复。 “臭婊子,且让你尝尝阴火噬骨之苦!”他怒不可遏,又是一阵咒语,便有一根七尺长幡飘荡空中,霎时阴风阵阵,风云变色。 那幡通体玄黑,不知用何物制成,幡上绣着一个骷髅头,骷髅中却刺着一双绿眼。就见那绿眼倏的张开,便有一竖绿光激射而出,朝刘妈而去。 刘妈动弹不得,早被绿光碰个正着,顿时绿光大盛,无数磷火崩裂开来,将刘妈全身笼罩。那磷火伴着鬼叫,不几下就把刘妈烧成寸灰。 赵昀眼睁睁瞧着刘妈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心中大恸。这刘妈乃是除父母之外对他最好之人,本想报答一二,不料转眼间尸骨无存,不由悲伤感念。强忍住痒痛,叫道:“臭鬼不得好死!” 那矮子烧死刘妈,还不解气,被赵昀一叫,想起还有一个小白脸,狞笑道:“小白脸既然恋奸情热,本仙就成全你,送你去和那贱人相会。不过嘛,哼哼,先留下你的那东西吧!” 纵将过来,自腰间摸出一柄小刀,只一挥手,那刀便往赵昀胯下而来。 赵昀何时受过如此屈辱!眼见短刀森森,已到近前,若被这恶贼欺辱,真不如死了才好。 可又想到这几日来,连遭苦辛,受尽折磨,便是为了报仇的万分之一个机会。大仇未报,这般死了,可真死不瞑目! 何况,这时是生是死全不是他说了算。就算这恶贼要折磨羞辱自己,还不是任他胡来?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有一道红光迅若流星,急射而来,那矮子猝不及防,腰间立被击中,跌伏在地。 那短刀因失去真气控制,“嘣”的一声斜坠,堪堪落在赵云胯下二寸之处。紧接着,天外传来一声娇叱:“黄鼠精,还不束手就擒!” 矮子听到声音,知道克星来到,悔不该一怒之下招出阴魂幡,散发阴气,以致漏了行藏,引导这女魔头来此,还是赶紧逃命为是。 慌忙念动真言,祭起七彩葫芦。那葫芦立时散出一阵灰色迷雾,把方圆十丈,牢牢围住,使人瞧不清虚实。 好个矮子,伏地一滚,化出本相,居然是一只花斑黄鼠精。这黄鼠精尖嘴利牙,往地里一钻,躲入地下,捏个土遁而去。 赵昀惊魂未定,就见一个红衣女子御剑而来。这女子年可十五,眉山横波,明眸璀璨,身形瘦削,修短合宜,一袭火红长裙,分外娇艳,便如名花千朵一时开放,美丽不可方物。 那女子到得近前,飘落在地,收了飞剑,跌足道:“好个老鼠精,又给他溜了!哎呀,好不容易才发现他的踪影,岂不是又要大海捞针吗?”嘟囔着樱桃小嘴,神态甚是可爱。 赵昀一时呆住,脑子中竟是一片空白,刻骨铭心的仇恨,销神夺魄的奇痒,不可或忘的屈辱,那诸多情绪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仙子是上天派来安慰他的吗?在他在临死之前能有一丝慰藉? 那女子仿佛才瞧道赵昀,眨了眨大眼睛,奇道:“你又是什么什么人?”忽又自语道:“是了,你趴伏在地,想是被老鼠精伤害的。嘻嘻,看你的样子,还是蛮帅的嘛!有我琪花仙子在,没有人能伤害你的。” 赵昀这才似从美梦中惊醒,说道:“这位仙子姐姐,可否能代我将刘妈妈骨灰收敛?赵昀感激不尽。” 那女子拍手笑道:“嘻嘻,姐姐?瞧你老大个人,叫我姐姐,羞也不羞?不过嘛,这话姐姐爱听。昀弟弟,是吧,你可不许反悔呦。” 她轻移莲步,顿时香气弥漫,中人欲醉,“刘妈妈?她又在何处?”环眼四顾,不见人影,也不见什么骨灰。 赵昀才知刘妈连灰烬都无留下,心内颇为伤悲,顿觉天地旷大,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他身中奇毒,痒渐难挡,怕是活不了多久,更何谈去报仇?不要说那五通,就连刚刚那丑鬼亦是敌不过。既是如此,何必苟活于世,多受苦楚? 想到此处,赵昀如入梦魇,呆呆不语。 9回 更惹娇羞 琪花仙子见赵昀相貌俊俏,神态却像呆头鹅一般,不由得好笑:“昀弟弟,又在想什么呢?” 赵昀方才惊醒,知道自己连番遭遇,心境脆弱不少,陡然一惊,忙收敛精神调息思绪,一时竟没回答那美少女。 琪花仙子十分无趣,撅起了嘴,哼道:“都倒在地上了,还神气什么?哼,还叫我姐姐呢!”飞身而起,那宝剑稳稳接住了她,红裙飘拂,如同一只大蝴蝶翩翩起舞。 赵昀见她说走就走,苦笑不得,只是嘴中说不出话来。 琪花仙子正气恼间,便欲离去,恰好瞧见不远处金光闪动,不禁好奇,按落宝剑,伏身查看,留给赵昀一个美丽的倩影。秋草衰微,立时变得生机盎然。 那金光却是黄橙橙的几锭金子,约有百余两。这琪花仙子拍手笑道:“果然本仙子好运在身,挡也挡不住。哇塞,这么多金子。拿回去的话,师父可不知要如何夸我了!我非要缠着她教我玉衡九式不可,嘻嘻。” 喜笑颜开,回头朝赵昀大喊道:“臭小子,瞧见没,本仙子捡到金子啦。” 她本是艳如桃李,这时一笑嫣然,妩媚之外,更添了几分可爱。 赵昀皱眉道:“那金子可不是你捡到的!” 琪花仙子耳力何等之好,早听到了赵昀的嘀咕,哼道:“怎么不是我捡到的!臭小子,莫不是还想分我的金子不成!想得倒美。” 赵昀喊道:“那是刘妈的!” 琪花仙子眼见草丛中木屑乱布,似是马车断裂所留,心知臭小子说的有理,却不理他,挥剑在草丛里搜寻。这一片区域搜索完毕,复又回转身子,两眼放光,朝赵昀那边草丛搜去。 赵昀瞧得目瞪口呆,暗道:“真是没想道,这仙女姐姐竟是如此贪财!” 就听琪花仙子欢呼一声:“哇,又找到了!天啊,好开心。”赵昀目光放过去,看见琪花手上拿着一个淡绿色的信封。 琪花仙子满心欢喜,自以为弄到大笔银票,伸手一探,发觉不过是一个信封,大失所望,气呼呼说道:“什么破信封!”也不多想,信守撕开了信封,不禁“咦”了一声:“这字写得真好看!”嘴中不自觉的念起来。 赵昀听她念道:“乳娘慈鉴:今别已三旬。乳娘奔波于外,金风萧瑟,茅店板桥,而芷悠游闺中,香衾暖褥,且愧且念。芷不能奉养以慰恩慈,反劳动玉趾,千山淩冥,万里霜露,思之诚感激涕零矣!命有定数,乳娘亦不必执着。较之朝菌晦朔难知,芷已心足矣,何敢有怨?唯愿善保安健,早日相聚。芷敬禀。” 琪花仙子读完,嘴唇都有点干燥,不禁咋了咋舌头,道:“这写的文绉绉的,真也无聊。”随手一撕,那信纸便给撕成几条,缓缓落于地上。恰有微风荡起,引得半空飘起淡淡兰花香韵。 赵昀鼻中冲进来一阵幽香,想到那是刘妈遗物,如今也已毁坏了,不禁怒道:“好端端的,你撕什么信?” 琪花仙子香舌微微一伸,扮个鬼脸,笑道:“怎么,你舍不得呀?我撕都撕了,你能这么着?” 赵昀怒道:“怎么你也不讲理?” “嘻嘻,这世间就是这个道理。你能拿我怎么样?” 赵昀闻言更是恼怒,他本强忍着巨毒,气往上涌,奇痒难耐,猛的拿头一撞地面,立时昏迷,脑门的血淙淙流淌出来。 琪花仙子狠狠吓了一跳,不知这臭小子这般开不得玩笑,慌忙一低头,纤纤玉手去探查赵昀伤势。 这才见得被赵昀身子斜压的右臂,那右臂竟是焦炭一般,通体乌黑,看伤势已有多日。想不到这臭小子这么有定力,居然说话自若,假如换了是她,早痛哭成泣了。至于赵昀撞破的头皮,那倒是小伤了。 她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枚清心丹,右手二指轻轻捏住,便往赵昀口中喂去。谁知赵昀牙关紧锁,丹丸愣是推不进去。 她不禁怒道:“臭小子,昏迷了还是这般麻烦。”左手轻击赵昀下颚,只听“嘣”的一声,赵昀下颚脱臼,嘴巴无可奈何的张的老大、 琪花仙子娇哼一声,双指一探,那清心丹咕噜噜进了赵昀肚里。 只是琪花一不小心,伸手回来时,那玉指偏偏碰到了赵昀上唇,但觉一股强烈的热力悄然袭击她的手指,带着眩人的魔力。 琪花慌忙把指头伸回来,脸上早飞一起一朵红霞,不禁啐道:“臭小子,要死啊!”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异性之人如此亲密的接触,真有点心慌意乱,只觉一颗心跳个不停。 幸好赵昀还在昏迷,不然被这仙女这般污蔑,又有的气受。 琪花仙子替赵昀擦了头顶血污,又替他包扎了伤口,颇觉百无聊赖。也不怕脏了红裙,就在草堆里坐着,傻傻望着着赵昀,等待他醒来。 赵昀剑眉紧锁,俊秀的面上显现着坚毅之态,似乎在说:“我可不会倒下!” 琪花心中一动,暗道:“这臭小子,长的可真俊哪。”她游历四方已经半年,还混得个“琪花仙子”的雅号。无数的男子争着抢着讨好她,卑躬屈膝,可他们中却没有一个能有赵昀一半的秀美,能有赵昀一半的骄傲。 算算时间,清心丹早该起效,赵昀也该醒来,可赵昀只是昏迷,毫无动静。 暮色四合,寒意渐渐涌了上来。 琪花有真气护体,自不怕微凉。只是想到赵昀重伤之下,生怕他着凉,没奈何,俯下高贵的玉体,伸开纤柔的双手,捞起赵昀。 玉手稍稍一转,那赵昀就被琪花半抱在怀中,只是他的头好死不死,恰倚在琪花胸口。 琪花仙子只觉男子气息猛然袭来,登时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颗小心脏恍如惊兔,惶急逃命,一直跳个不停,上下起伏不定。 琪花但觉全身酥软,吐气如兰,久久不知所措。天可怜见!她从没有与男子有过亲近,这般羞人情景,可是平生儿第一遭! 10回 月下旖旎 这清心丹乃是固本培元的良药,虽然不能起死回生,却可以帮人调理血脉流通。赵昀被琪花仙子推了颗清心丹,紊乱的经脉得到调节,神识便有些恢复,只是模模糊糊,没有完全清醒,神识随处乱走。 赵昀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中,孤零零的行走,无论怎么样都到不了尽头。他正彷徨无端,忽见眼前一团棉絮挡住去路,不由自主便把身子挨了上去。 但觉触手软腻,好似温泉初浴后,塞上酥滑时,明明只是一堆软棉,却带着幽香扑鼻,把他整个人包融于内。 赵昀正觉天眩神晕,耳中忽听的一声娇吟,还在疑惑这声音如何这般耳熟,猛然间身子急坠,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重摔,倒把他从美梦中惊醒,忙睁开眼睛,果真见自己躺在地上。定睛再一瞧,就在三尺开外,斜映着个仙姿妙影。那月色初起,光华淡照,给那一袭红裙装扮上银色点点,微风暗送,摇曳着水样的温柔。不是琪花仙子是谁! 琪花仙子一时受惊,那容得多想,随手就把赵昀甩了出去,直把他摔了个狗爬屎。 她怀中已空,那令她恐惧战栗的气息登时离体,心内深处竟有丝丝悔意,居然留恋那炙热的灼烧。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觉心内又酸又痒,好似有一只蜘蛛在她心房织网,拉扯着细若游丝的网,不管心湖中满池涟漪,越爬越远。 她又羞又怒,把脸蛋烧的通红,瞧见赵昀已然醒来,正瞪大眼睛呆看着她呢!不由的气上心头,上前就是一脚,骂道:“臭小子,敢占本仙子便宜!”话虽带着滚滚怒气,语声却不由的转成温柔,到后半句更带着撒娇意味。 赵昀醒过来时,牵机又已阴魂不散,纠缠过来,登时痛痒齐作,好不难受。他正凝神对抗,冷不防琪花仙子上来一脚,正中胸口。虽然不痛,心头却是火起,怒道:“哪个占你便宜了!凭什么血口喷人!” 要知赵昀本对琪花印象甚好,一见之下便大为亲切。只是这少女蛮横撕毁信封,又无故把自己当做色狼,当真是不可忍受,怒气上涌,冲口而出。其实在他心内,却希望和这少女交个朋友,因此才盼望少女能道个歉。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懒得理会。 琪花仙子那冰清玉洁的身子被赵昀侵犯,本感委屈,见赵昀居然对他大喊大叫,更是生气,心念电转,梦缡剑飞腾而起,凤鸣清丽,舞动新月流年,在赵昀头顶转个不停。 “哼哼,说不过就杀人吗?小爷岂是怕死之人!嘿嘿,只恨大仇未报,死不瞑目!若能化为厉鬼,连你也不放过!”赵昀赤红着眼,神色傲倨,竟把胸膛挺了一挺。 赵昀连遭巨变,那赤子之心早教世道抹去大半,只靠着心智强大,苦苦支撑。他本觉这少女是一束暖流,给他灰暗的世界带来生机,哪想到这少女也是蛮不讲理,满口污蔑之词! 天地乾坤,八荒四合,可还有我赵昀的朋友!可还有我赵昀的亲人!可还有人关心我! 这世界,皆与我为敌,那我便杀尽天下。 若是死,我便为鬼雄,焚天戮地,灭绝宇宙! 却说琪花仙子只是一时恼怒,本无意杀了赵昀。听得赵昀这么一说,小姐脾气发作,不管不顾,一伸手间,梦缡跃入纤纤玉笋,剑上的寒气便透过玉指,直渗透进心中。一分酸涩,二分委屈,却有七分疯狂,那梦缡已迫近赵昀眉心。 赵昀昂首向天,避也不避。 颤抖的剑,颤抖的心,颤抖的月光,颤抖的叹息。 梦缡如一条火龙,便欲钻进赵昀眉心。那薄薄的一层肌肤,已准备血的祭奠。 瞧着赵昀那俊秀的面容,那面容上骄傲的神态,琪花仙子的心突然一软,硬生生定住了剑。月光洒在剑身,弹奏着无声的乐曲。 赵昀久久等不来一死,见那琪花仙子只是拿着剑指着自己,冷笑道:“杀又不杀,小爷岂能让你戏耍。” 那宝剑突然悲鸣,忽的飞到半空,在那琪花仙子头顶转了一圈,落到她背后,静静的漂浮。 赵昀好生奇怪,望那少女脸上看时,不由得呆了。 琪花仙子修长的睫毛下,正有晶莹的珍珠悄然滴落。艳色绝伦的脸蛋上,登时有两道水痕,蔓延至她那白颀曼丽的脖弯之中。她却恍如未觉,一任双痕泪,新月滴到明。 她为何要哭泣? 她哭的竟是这般好看! 赵昀心中一软,突觉后悔,只想去安慰那少女,偏偏吝于言辞,不知怎么开口。 他抬着头,凝视着琪花仙子。琪花仙子无语泪流,清眸暗诉,正朝赵昀望来。 于是,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凝固,在月色下,在微风中,编织宿命里的纠缠。 也许是沧海桑田,也许不过是一弹指间,那少女忽的破涕为笑,伸出纤长的小腿,在赵昀腿上轻轻踢了一脚,却是说不出的温柔:“臭小子,这次先原谅你了!再有下次,唔,什么下次,想也不能想。你可不要惹我生气,哼!” 赵昀但觉满心欢喜,连身上奇毒也变得不再难以忍受。 忽然香风扑鼻,中人欲醉,却是琪花仙子在他身边坐下,两条玉腿盘着,风姿绰约,正是世间最曼妙的景色。赵昀分明听到少女细微的呼吸之声,那是一种独特的美丽。 琪花仙子低头轻拂衣角,不敢去看赵昀,道:“臭小子,说起来我可都不了解你呢!你倒是说说,怎么弄的一身伤?” 赵昀本不喜欢与人诉苦,那是懦夫的行为。只是此刻,他却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少女。心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告诉他,这少女是徘徊踯躅时的光,让他有希望走下去。 赵昀说着说着,突觉手上一凉,又是一紧。一低头,却是少女伸过玉手,把他的大手紧紧握住,似乎给予他力量,给予他慰藉。 赵昀突然豪气冲天,心中全是温暖。 11回 色授魂与 琪花仙子听赵昀讲述遭遇,才知晓他竟是如此悲惨,又是愤怒,又是怜惜,只想给予他温暖,玉手自然的伸出去,紧紧握住赵昀,恨声道:“那什么五通神要被我碰到了,非把他揍个半死!还有那黄鼠精,哼,下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赵昀叹道:“我中了牵机奇毒,时日无多,报仇怕是无望了。” 他原以为牵机不过是普通毒药,五通也不过是仗着法宝为恶,今日见到黄鼠精肆虐,看到琪花的仙剑,才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那一点力气,根本什么都不是。 琪花仙子急道:“臭小子,你可不要心灰。我师父是大罗天仙,渡劫果位。师父最疼我了,我去求她,她一定会救你的。” 赵昀满是感激,忽然一股冲动,反手握住了琪花的纤纤玉笋,道:“我们才是初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琪花身子轻轻一颤,只觉一股热力从赵昀的大手涌至心头,不知怎的有些慌乱,忙定了定神,轻笑道:“我嘛,就是看这臭小子顺眼而已。”忽然低下了头,语声更低,几乎若不可闻:“我的名字叫做章淼,你可,你可不许忘记。” 这章淼本是生性活泼,落落大方,说这一句话时却羞涩的难以张口。好不容易说完,心口砰砰乱跳。 赵昀道:“那我管你叫淼姐姐吧。” 章淼不觉一呆,心头暗道:“我宁愿你叫我淼儿。”只是这话实在不好意思出口,大了胆子,玉指在赵昀高挺的鼻梁刮了一刮,笑道:“好稀奇,这么喜欢做弟弟啊。” 赵昀俊脸通红,忙争辩道:“你是比我大啊,我才十八啊。” 章淼很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赵昀身材如此高大,却还是比自己笑了一点,笑道:“臭小子,看来你这个弟弟我是收定了呢。” 月色如水,如微澜荡漾,衬托的赵昀的脸更加俊逸。章淼越看越是喜欢,那玉手便任由赵昀握着,道:“我十九啦,嗯,其实也大不了你多少嘛。” 赵昀结识了这么一个姐姐,满心欢喜,那刻骨铭心无刻或忘的仇恨,那奇痒攻心无可排解的巨毒,一时都消退了。 月色下,草丛上,他俩便这么静静坐着,听风吟虫鸣,聊过往红尘。少艾知慕的璧人,沉浸在邂逅相遇的喜悦中,全忘了江湖风波。 这一夜,赵昀的心里只有平安喜乐。 不知不觉,东方大白,两人一夜没睡,都是有些疲了。章淼道:“臭小子,你的剧毒刻不容缓。我们休息下,赶紧往便天华山去。”便俯身躺在草丛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赵昀剧痒缠身,哪里睡得着?瞧着睡梦中的章淼嘴上带笑,胸口轻轻起伏,好一幅可爱模样,便呆呆望着她,也好麻痹疼痒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章淼醒来,一张眼就触碰到了赵昀温柔的眼波,脸上一红,啐道:“臭小子,睡醒了也不叫我。”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妙曼的弧形潋滟生波,只把赵昀瞧得呆若木鸡。 章淼也不知道瞧见了没有,轻轻一笑,祭出梦缡剑,说道:“臭小子,那个,你,抱住我。我这便带你去见师父。”轻轻一纵,跃上梦缡剑。梦缡忽的下落,贴在草面之上。 赵昀就见一袭红裙下,那一双藕色长裤包裹的纤腿,俏生生的贴到跟前。这时朝霞初起,天边一片红云,直映照得那玉腿益加动人心魄。一阵失神之下,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却是章淼一把拉起了他,把他放到飞剑之上。 赵昀慌忙伸出左手,紧紧箍住章淼细腰。他右臂已成摆设,只有一只手臂发力,故不敢有所懈怠,把手臂贴得牢牢的。 赵昀忽然心一动,一股热流冲至脑括,再也抑制不住,那食指和中指忍不住轻轻挠了下章淼的腰眼。 电闪雷鸣般,战栗的感觉从指尖蔓延,便如平静无波的湖中突然投入一块石片,涟漪一圈圈的扩散,越远越大,直到天荒地老。 章淼身形一颤,心儿也猛烈的跳动,能清晰感受到脸上的灼热,骂道:“臭小子,作死吗!” 赵昀手指不敢再乱动,心底却怀念着刚才那奇妙的感觉。好一会儿,章淼气息平稳,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下这个使坏的小子,道:“臭小子,抓紧了,跌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只听得宝剑清鸣一声,赵昀感觉全身的血一下上升,原来宝剑已腾空而起,飞至千里的高空,风雷电掣,穿梭于云海中。 赵昀还是第一次飞到空中,当真是激动莫名。脚上雾气缭绕,白云苍狗,似乎都触手可及。透过云层,朝下望去,似乎看到青山苍老,绿水徜徉。那些伟岸的存在,现在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都成了不起眼的黑点。这,就是在高处的感觉啊! 赵昀手紧抱着章淼细腰,耳旁疾风呼啸,忽然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梦缡剑缓缓降落,料来已到了天华山。这章淼乃是天华山水月庵灵素大师的弟子,照章淼所言,这灵素大师有通天彻地之能,呼风唤雨之术,而心怀慈悲,每每救助世人,又因爱穿白衣,在凡世被称作“白衣菩萨”。 章淼收回仙剑,欢呼一声,喊道:“天华山,我回来了!” 赵昀放开章淼纤腰,瞧那天华山时,却见此山苍翠欲滴,焕发着无限生机,登时神清气爽,不禁叹道:“这儿景色可真好看。”要知此时乃近深秋,别处山林树木大半枯朽,此山却披着一层绿衣,足见奇异。 “那是当然!”章淼得意一笑,跃上几步山阶,忽又退了回来,问道:“臭小子,可还有力气爬山吗?” 也不知是否雪鲍丸发生效用,赵昀感觉筋骨渐渐重生,气力也逐步恢复,这时听少女发问,不肯折了面子,强忍着牵机奇毒,勉力笑道:“哪个没力气了。淼姐姐,可莫要小看了我。” 章淼嘻嘻一笑,“我可没小看你,不过,你要真有本事的话,来追上我啊。”身形一纵,如同一只活泼跳脱的小鹿,在山间野花草木间穿梭,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赵昀见状,忙集中精力,奋力跟了上去。 12回 璧人偕行 赵昀急忙追赶章淼,他毕竟筋骨未健,只走了几步就感觉有点吃不消了。好不容易沿着山路转了几个弯,章淼身影早已不见。 赵昀喘着粗气,叹道:“我这个样子,连走路都不行,说什么报仇。”虽是如此,稍稍歇息,又勉力爬着蜿蜒山路。他绝不轻言放弃,也不想让章淼看不起。 又转了个弯,浑身发热,牵机又蠢蠢欲动,赵昀稍稍立定,单手衣袖去拂斗大的汗。就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就知道你嘴硬,嘻嘻,姐姐我早在等了老久了。” 原来章淼想到赵昀重伤在身,不敢走远,跃了几级山梯,见赵昀还在底下的踏步慢悠悠的爬行,索性不走了,就在一块石头上坐着。 赵昀奇道:“淼姐姐,为何不索性飞到水月庵呢?” 章淼指了指山下,笑道:“瞧见那块朱红色石头了吗?那叫解剑石,是我师祖所立,并定下个规矩:凡是到水月庵的修士,不可御剑飞行,便是以此石为界。” “这规矩好大!我想一定很多人不服。”赵昀暗忖:若是我会飞剑,也是不肯解剑的,那岂不是自认技不如人吗? “三百多年前,不知死活的人倒也多的是,偏要逞强闯我天华山,结果连九霄玄雷结界都过不去,更不用说万法铜人阵了。等到死的人多了,江湖上也学乖了,再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些修真豪客,到了庵里,对我都要毕恭毕敬,瞧着好不令我生厌。” 章淼随手摘了一朵野花,抛在赵昀脸上,嘻嘻笑着。 赵昀听她说的轻巧,暗中咂舌,知道这九霄玄雷结界一定是威力强大的存在,又想章淼的祖师只是立了块石头,就令天下英豪束手,无人敢以违背,这才真是英雄,好不威风。不禁问道:“那你师祖,现在可是成仙了吗?” 章淼眉头一蹙,纤手轻挠青丝:“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听得师父讲,师祖是个奇女子,因看不惯男子高高在上的姿态,特创下水月一派,言明非女徒不收,每代只传一人。其他的我也不清楚,我到天华山这么多年,从来也没见过师祖。就是问我师父,师父都是含糊其辞。” 赵昀这才知道,章淼师祖居然是个女子!心中更是震动:“大丈夫当如是也!我可不能自暴自弃。”有此为榜样,顿觉解奇毒,报大仇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章淼瞧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起了童心,顺手折了根狗尾巴草,突然去戳赵昀鼻梁。赵昀毫无防备,脑袋急闪之下,那狗尾巴草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了左边鼻孔。 赵昀一惊,“阿欠”一声,大大打了个喷嚏。 章淼大为得意,闪亮亮的眸子放着光,笑道:“狗尾巴草,配狗鼻子,实在太好玩了。”赵昀做势要伸手打她,她早一闪身,急忙道:“别闹了,臭小子,赶紧去见我师父罢。” 赵昀见章淼促狭的笑着,不肯示弱:“淼姐姐,我走不到了。要不你背我上去吧?” “啊?”章淼的脸上顿时飞起一朵红云,这个臭小子居然让自己背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偷瞧赵昀,却见他那清炯的眼睛里满是嘲弄的味道,正饶有兴趣欣赏自己慌张的样子呢。 欲待不背,怕他嘲笑,况且本来就担心他体力不济,忙错过眼,大声道:“要我背就上来罢,臭小子便是重如肥猪,本仙子也要把你拖到山顶去。” 赵昀上前一步,身子紧紧贴住那酥如软玉的肌肤,单手环住那天鹅般皓洁的脖颈,双腿张开,紧紧盘住那两瓣挺翘圆润的玉盘。 不知为何,只要一和这臭小子近距离接触,章淼的心就鼓噪的厉害,身子也是酥软无力。 不可捉摸的感觉,让章淼芳心可可。她又是欢喜又是迷茫,心里暗骂了声臭小子,不敢让自己多想,再想可真把自己羞死了,勉强收集精神,轻举莲步,往那山顶缓步而上。 这一路上风光甚美,赵昀尽情领略,当真是乐不思蜀。原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倒叫章淼背了一个多时辰。 好容易到了山顶,章淼软绵绵的说道:“臭小子,到了山顶了,还不快快下来。若让我师父见了,非老大刮子打你不可。” 赵昀这才依依不舍的从章淼背上落下来,身上沾染着处子幽香,被山风一吹,顿觉呼吸之间尽是芳美。 赵昀环眼四顾,才发现天华山果然神异。自山下看时,此山如竹笋尖尖,直插入云。哪知到了山顶,却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竟可容纳万人。那平地中央,却有一座殿宇,通体白玉铸造,高达百丈,看上去虽是简洁,气势却极是雄伟。这殿宇在蓝天碧云之下,反射朝霞落辉,熠熠生光,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赵昀大开眼界,方知仙家所用与凡人大是不同,不禁叹道:“果然是妙绝天工,人间哪可得见。” 章淼笑道:“那只是个外壳罢了,到了屋里面你就会大失所望。说起来,这殿宇还是我师祖所建。我师父一心修炼静养”忽然停口不说。 赵昀才发觉那殿大门忽的打开,走出两个执剑侍女,俱是素袍青剑。转眼到了近前,那两人理也不理赵昀,只向章淼行礼示好,道:“少主,庵主请您速去禀初堂相商要事。” 章淼喜道:“师父果然算到我回来了!”朝着赵云道,“臭小子,我们便去见师父。”玉手便去拉赵昀。 谁知那两个少女宝剑一横,竟然挡住去路,冷声道:“庵主吩咐,只要少主前去。其他杂七杂八人等不得踏入水月庵一步,自何处来,便回何处去。”那意思是不准赵昀进去,并叫他速度下山。 赵昀本是对水月庵心怀敬畏,哪想到连庵主的影儿都瞧到一丝,人家就摆出副恕不接见的姿态,心头恼火,只是碍于章淼面子,不好发作。 章淼感受到赵昀的不满,亦是心头不快,哼道:“师父那自有我去说,秋水、长月,你们快给我让开。” 那两个少女不发一声,青剑横身,只是不让。 赵昀顿时自尊心上涌,只觉好没来由,何必来吃闭门羹!向着章淼道:“既是如此,淼姐姐我且回转,我们来日再会。”目光深深朝章淼望了一眼,情多似水,欲语千言,却转身便走,竟是不理会生死。 章淼急道:“这怎么行!没有我师父解救,你的牵机毒怎么办?你不许走!”一伸手间,拉住赵昀左手衣袖。 13回 怜卿归处 章淼不由分说,拉起赵昀衣袖就欲往大殿闯去。执剑少女慌忙阻挠,手拈法诀,青色长剑化作两道青光,森然欲下。 章淼轻哼一声:“我的本事,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话声未绝,梦缡冲天而起,惊若翩鸿,矫若游龙,刹那间红光大盛,凤鸣轩朗,直迎那两道青光。 那两道青光慌忙迎接,左右夹击,去敌那红光。无奈那红光气势如虹,青光无论如何腾避挪移,都抗不住红光威压,不免节节败退。 红光得理不饶人,全力出击,便如一条火龙乱舞,满天都是熊熊烈火。青光看看抵挡不住,突突两声,顿时跌落。 那两个侍女痛呼出声,胸口生疼,各吐出一口血来,不得不退避三尺。 章淼收了梦缡,对赵昀道:“臭小子,你可别多心。师父绝不会故意不见你,怕是他不了解情况。等我们见了师父,我一定解释清楚。” 赵昀不好拂逆章淼好意,何况牵机已入骨髓,心中亦是想要去除奇毒,便由那章淼拉着,往水月庵而去。 殿宇大门高达五丈,大开大阖,气势非凡。饶是赵昀心中多事,也油然生敬。大殿中却无塑像之类,只铺了一条红毯,想是自创门派未久,并无偶像之故。 沿着红毯继续前进,约有百十来米,便见一条狭窄的过道,通向阴森黑暗的未知所在。 章淼笑道:“这里面就不好看了。我们现今都是入不敷出,师父不事生产,靠我们接受凡间除妖任务所得报酬过活。我这次带了这么多黄金回来,师父一定会大加称赞,嘻嘻。” 赵昀才知修真之人也缺金钱,不禁啧啧称奇。果然在过道内走了半盏茶时分,在眼前呈现的是一排净素的房间,都是白墙木门,毫无修饰。 章淼带着赵昀又转了个弯,轻笑道:“师父在这里面呢。”对着房间喊道:“师父,淼儿回来啦,可想死我了!” 这房间甚小,在门墙额上挂着一块小扁,用瘦金体写着三个字:“禀初堂”,笔法飘逸,生气灌注。门边上又有一副对联,写的是:“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还笑白云飞。”意境颇为不俗。 赵昀眼睛胡乱四看,他也不懂书法,那几个字倒有三四个不认识。就听屋内响起一个清亮淡漠的语声:“胡闹!师父的话也不听,非狠狠打你几记屁股不可。” 章淼嘻嘻笑着,一点也不慌张:“师父最疼我了,怎么可能舍得打我呢?嘻嘻。” 屋内那人叹了口气:“你啊,就是恃宠而骄,也怪我太过宠你了。也罢,叫那小子也进来吧。” 房间的门不动自开,屋内的檀香气息涌了出来。赵昀但觉心神一宁,已跟着章淼踏步而入。 这房间内摆设亦是简单,只有一尊檀香炉,一瓶水仙,一个蒲团,别无他物。蒲团上却坐着个白衣女尼,瞧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相貌清新脱俗,面容却是古井无波,只如云山相绕,莫测高深。 赵昀忽然想到:“淼姐姐的师父是个尼姑,那淼姐姐岂非也要落发出家,这可,这可真是对了,这里叫做水月庵,不就是尼姑庵吗?” 想到此节,赵昀眼睛不由望向章淼飘逸的青丝,想到终有一日这如缎青丝将无复存在,没来由的感到伤心,心头一阵迷茫。 牵机毒有个特性,平时还较为安驯,可是中毒之人情绪波动时,便猛烈发作,万千血液俱可成为介质,千虫肆虐,万虱穿心,使人痛苦不堪。 赵昀吞食牵机已有七八日光景,毒性愈加转烈。这时他心神不宁,于心怅怅,那牵机立刻不安分起来,在赵昀体内翻江倒海,肆意妄为。 赵昀只觉无处不痒,不出不痛,偏偏在章淼和她师父面前,不肯示弱,极力忍耐。 人力有时而穷,任你铁汉也扛不住这天下奇毒,赵昀只把牙关咬紧,手指也跟着颤抖,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怕一松口,就忍不住叫唤呼痛。 那白衣灵素自蒲团上站了起来,姿势优雅,如同青莲初放,无艳光而有幽芳。她的声音好像更冷了,清冷的目光直射赵昀,却是对章淼问道:“这小子便是那块顽石吗?” 未等章淼回答,白色长袖轻挥,人已到了赵昀三尺近前,玉手结了个“大慈悲印”,叱道:“着!” 霎时金光大作,自她中指之上升起一个金黄色的圆球,突的一声,迎风而涨,化作一张金丝铁网,盖向赵昀。 赵昀正与牵机抗拒关头,毫无防备,被金丝盖个正着,只觉有一道无形光幕把自己牢牢锁定,浑身动弹不得。 章淼见师父使出“大慈悲印”,知道厉害,顿时神魂失色,只恐赵昀有事,惶恐道:“师父!别伤害他!” 灵素不加理会,口中念道:“天地四方,神灵昭明。问卜吉凶,惟君所示。”双手翻飞,瞬间结了十来个法印,手上金光不断。那金光闪烁之中,却有一张巴掌大小的八卦图腾空而起,在赵昀身前急转不停。 章淼轻拍酥胸,那提到嗓子眼的心儿才稍稍缓了口气。 她知道这八卦图唤作“君知否”,乃是师祖遗留下的法宝,专用于术算,可知过去未来。只是不知为何师父要给臭小子算卦,心中还是好奇。印象中,师父只用过此法宝一次。 那君知否只是转个不停,八卦图里的爻线变幻流动,如走马灯般来回反复。灵素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一会青色上涌,一会红云遍布,随即又变成金光闪动。 赵昀被困在金光之中,浑身都被束缚。那小小的八卦图在头顶晃悠,图中间有万千黑线侵袭而来,缠住他神识,赵昀只觉天昏地暗,心神失守,不知身在何处。 灵素身体微颤,喊道:“君知否!”她见君知否只是转动不休,居然没有显示卦象,大是不安,催动真力,结个“不动真印”,手指一弹,便有一道金光度进君知否中。灵素又是一声喝道:“君知否!” “轰!” 那君知否发出震天雷鸣,似在苦苦挣扎,卦身猛然颤动,一根根爻线自图中浮出。 灵素一见大喜,知道卦象将显,又加持了一个真印。 谁料这真印刚碰到君知否,异变陡生。那浮于半空的爻线被灵素真力一激,全都增大十倍,如漫天花雨飞溅,似十方箭雨狂飙,竟是朝赵昀呼啸而去。 14回 八卦本原 却说那“君知否”突现异象,图中爻线尽化飞丝,往赵昀头上扑去。赵昀周身被“大慈悲印”包围,这爻线来势汹汹,猛的与金光碰撞。 “砰!” 刹那间,雷鸣般的巨响从天而降,整个房间都震动起来。光芒闪烁间,金光气息越来越弱,分明不是爻线对手。 灵素身体不住颤动,竭力施法,维持“大慈悲印”。眼看咒印结成的金丝网要支撑不住,无计可施。 “咔嚓”,仿佛一个大皮球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金丝网轰然裂开。爻线乱落如黑雨,噼里啪啦,争先恐后,俱飞向赵昀眉心。 灵素但觉“大慈悲印”突然失去控制,胸口如受重击,不禁倒退三步,喉咙一甜,喷出口血来。 章淼见异变陡生,目不暇接,只看到师父后退吐血,惶急不安,慌忙叫道:“师父!”赶到师父身边,便欲查看师父伤势。 灵素摆了摆手,镇定自若,道:“无妨。”衣袖轻挥,已擦干嘴角血痕,往赵昀看时,不禁暗暗称奇。 原来那爻线虽如黑雨急驰,却极有规律,一先一后,不偏不倚,全都落到赵昀眉心,直至没入不见。等最后一根爻线进入赵昀眉心,那“君知否”图身好似垂死之人,颓然而落,软塌塌掉在地上。 章淼不知究竟,忙问道:“师父,臭小子他怎么了?” 灵素沉吟不答,凝神观看赵昀动静。 赵昀依旧神志不清,动也不动。 灵素脸上浮现出惊疑之色,轻轻“咦”了一声。 章淼也发现不对,惊呼道:“师父,你看!” 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在赵昀玉面来回浮动,如两条欢快的鱼儿,在追赶嬉戏。 “师父,臭小子没事吗?怎么这么奇怪?” “这是,这是怎么会有两仪之气,怪哉。”灵素也是捉摸不定,不敢轻下断语,“师父把君知否传给我时,只说此宝物可知过去未来,谁知竟有此异变,个中因由,惟有师父能解释了。” 那两道气息越赶越急,既相互躲避,又相互吸引,这若即若离,游移不定。渐渐的两道气息合二为一,如两条鱼儿首尾相接,组成一个圆盘,正是太极图模样。 那个太极图不住旋转,也不断变小,先前还有金橘大小,没转几个圈就小如珍珠,继续转则细若针尖,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灵素念动法诀,试着召唤“君知否“,那八卦图身却毫无反应,依然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灵素叹道:“先天灵宝,竟被我毁坏了!弟子不肖,实在有愧恩师。” 章淼见赵昀只是沉睡,关切不已,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臭小子怎么还没醒来?” 灵素听她一口一个臭小子,显然与这顽石甚是亲近,心下不喜,端正面容,郑重相告:“淼儿,这小子煞气深重,近之不详。为师不许再与他有所瓜葛。” 章淼大惊,万不料师父如此吩咐,辩白道:“师父!臭小子哪有什么煞气,我怎么没有感觉?” 灵素将地上的君知否收回囊中,哂道:“你不识阴阳术数,道法又未精深,如何晓得?这小子十分凶险,我本待将他除去,一劳永逸。不过念他未犯打错,不欲这般便夺了他性命,是以才祭出君知否,先看他命运如何,再做处置。” 章淼嘴唇欲动,刚要辩解。灵素素手一挥,不让她插嘴,继续说道:“哪知这小子煞气诡异,竟引得君知否气机紊乱,以致灵宝损坏。至于这小子的命相,为师竟然一点都察觉不出来。这岂不是怪异之极吗?” 章淼素知师父精于术算卜卦,连她都看不清臭小子的命相,确实有点颇不寻常。这君知否号称可问前世今生,却也无功而返,反而白白损害,难道臭小子真有什么煞气不成? 灵素又道:“淼儿,你可记得,你十岁之时,为师卦术小成,用‘大舍身印’替你卜了一卦?” 这“大舍身印”乃是卜卦者用自身精元为引,发下宏愿,用生命守护算卦人。 章淼想到师父如此爱惜自己,心中感动,说道:“淼儿记得,师父当时算出个‘坎为水’来。” 灵素叹道:“是了,习坎,入于坎窞,凶。你不懂卦象,可知为师占得此卦后,一连数日,神魂不安?” 章淼奇道:“可是淼儿命相不吉吗?” 灵素摇了摇头:“卦象虽然凶险,犹有解救之法。坎不盈,祗既平,无咎。就是说能以人力趋避,故为师将梦缡传授于你,实是望你有惊无险,度过凶结。” 章淼奇道:“这和臭小子有什么关系?” 灵素又是一声叹息:“这小子看似平常,实则乃命格奇特,乃是应运而生。那日为师心头震动,竟是舍身印发动,因此起了一卦,才发现你竟和这小子碰到一起。这小子煞气灌于紫堂,你又是天葵真身,命格相吸相移,转成大凶之相。” 章淼听得似懂非懂,想不到还有这许多道理,问道:“可是臭小子怎么会有煞气呢?师父你不知道,臭小子很可怜的。他被一个五通邪妖” 灵素注视着昏迷不醒的赵昀,也感叹他的清秀,只是不知道这带着幼子稚气的脸庞下,可还保有那颗赤子之心? 她摆了摆手,说道:“为师何尝不知道这小子无辜受难?正因起卦知道了前因,为师才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处置。” 章淼听师父的意思,竟是对赵昀带着深深的偏见,似乎还要对赵昀不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带赵昀来见师父,到底是对是错了。她只好问师父,先探探她的口风:“莫非臭小子还有什么来历吗?” 灵素却不回答,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这小子的来历,除了为师,当世只怕少有人知。此乃天机,淼儿知道,反而不好。为师只愿淼儿能远离这小子,方可免除量劫。” 章淼见师父吞吞吐吐,对自己也有所隐瞒,不禁撅起了樱桃小嘴,道:“师父,都不疼淼儿,藏了那么多秘密,都不告诉淼儿!” 灵素正欲回答,却瞥见赵昀眼皮动了几下,又是一声叹:“这小子既然醒了,且和他说话,再做处置罢。” 15回 决绝自戕 再说赵昀被“大慈悲印”困住,又被“君知否”法力牵引,神智不清,魂灵在脑海无尽的黑暗中飘荡。 在黑漆漆的环境中,眼睛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先天灵觉指引着自己,告诉自己要往前,一直往前。 然而往前也是黑暗,赵昀只觉身体不停的走动,却永远到不了终点,永远不知道到了会怎么样。他只知道身心俱疲,却只能往前走着。 在不断向前的路途中,可以感觉到阴风阵阵,可以听到鬼哭枭鸣,似乎在不择手段的恐吓着赵昀。 赵昀也不知道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前飘荡。 “轰!” 这一声巨响,仿佛万古时空里的猛烈爆裂,仿佛开天辟地的绝大震撼,仿佛沧海已成桑田,仿佛地老已共天荒,这黑暗的世界忽然醒了。 赵昀感觉到了光,感觉到了花香,感觉到了水流。他的眼睛终于可以看见,看见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在身旁回旋飞舞。 这两道气息,状如勺柄,大若流星,像恋母的婴儿般缠着赵昀,变动不定,周流六虚。 赵昀觉得好玩,福至心灵,笑道:“却也有趣,看你们的样子,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白好了。”伸出手去,便去触摸那两道气息。 那气息猛的一窜,瞬间到了空中,头尾相接,旋转不休。 赵昀抬头看时,却见空中光华大盛,一道金光直冲而下,往脑门而来。来不及闪避,那金光“嗖”的一声,钻入赵昀眉心。 炫目的光华顿时赵昀的双眼掩藏,整个天地只剩下耀眼的白。 赵昀再抬眼看时,哪有什么小黑小白?自己斜躺在禀初堂这窄小的房间里,有两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一个关切若暖日,一个清冷似寒霜。 灵素问道:“小子,可有感觉不适吗?”她虽然在探问赵昀伤势,但语调中竟是毫不带感情。 赵昀倒没觉得有何异样,不过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灵素金丝网困住,大是愤愤不平。这尼姑先是给他吃闭门羹,现在又作弄自己,不觉的火气上升,直冲到嘴边:“我能有什么不适!” 他还算是顾及章淼感受,那“小爷”两字就没说出口。 灵素听到赵昀语气中的火药味,也不以为杵,缓缓走回蒲团处,双腿盘坐,方才哂道:“如此说来,这牵机之毒应该无虞了吧。” 灵素一说牵机,赵昀登时想到,来天华山目的便是解毒,有求于人,自己却这般口气,只怕她不肯再加援手。又见她神色冷淡,嘴角藏匿着一丝冷笑,似乎在嘲弄自己的无能,不由冲口而出:“不劳您挂心了,我自有办法。” 其实话刚到嘴边,他心中就已经后悔。灵素法术通神,或许真能解得奇毒。只是赵昀素来心高气傲,又当大变之下,极为敏感偏激,最是瞧不得别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时见灵素一副大财主施舍破馒头的样子,不免意气用事。 话一出口,已成定论,不愿再低声作态,媚眼求人。丈夫男儿,重然诺,轻生死。再后悔,再受伤,也不改其志。 却听灵素说道:“如此甚好,我也乐得无事。如此,便请你下山去吧。” 章淼在一旁听赵昀语气横冲,知道师父本对臭小子有了成见,臭小子这番作态,岂不是更给师父留下坏印象? 她大为焦急,忙走到灵素身旁,纤手轻轻按摩灵素双肩,腻声道:“师父!臭小子不会说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到底这牵机毒,您能不能解呢?” 灵素叹了口气,心头也感茫然,半晌才道:“淼儿,你也看到了,这小子中了奇毒,有求于我,脾气还是如此之冲。假以时日,煞气倍增,杀心乱起,岂不是要危害苍生?我已看在你的面上,又怜他年纪轻轻,这才不立刻出手除掉他。倘若仙林同道知晓个中因有,只怕还怨我糊涂呢。你万万不可再和他有所瓜葛。” 赵昀听见灵素满嘴胡言,说不杀自己已经是大大的慈悲,还不让淼姐姐和自己来往,火冒三丈,登时不管不顾,叫道:“我有什么错,你还要除掉我!淼姐姐说你慈悲心肠,我看是徒有虚名罢了!” 灵素眉头一皱,喝道:“我们师徒讲话,你有何本事,竟敢插嘴?”随手一挥,“大慈悲印”随心而发,金丝网又往赵昀罩去。 赵昀毫无躲闪之力,被金丝网劈头盖住,顿时困在无形光墙够成的空间里,无论如何使力,都不能破网而出。 他看的见章淼师徒,却怎么也听不见她们的说话之声,不由心头大急,骂道:“贼尼姑,你有本事了不起吗?小爷死也不怕,岂能怕你区区破渔网?” 赵昀破口大骂,把从下人那里听来的脏话通通甩了个遍,口干舌燥,却不见老贼尼有什么反映,知道自己这一番口舌功夫算是打了水漂了,人家是一个字也听不到,心灰意冷,跌坐在地上。 短短几日之间,连番受挫,只怕,只怕在别人眼里,自己连蝼蚁都比不了吧。性命都在旦夕之间,那血海深仇只好变成厉鬼来报。还有淼姐姐,只怕也没多少时日可以见到她了。 再不能见到她的巧笑倩兮,再不能闻到她的芳泽幽香,再不能被她捉弄,看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心口如被重击,呆呆望着章淼的倩影,久久逃不出漫天伤痛。 赵昀不知道,过度的自尊其实是自卑。 章淼也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知道一定要求得师父答应,一定要替臭小子解了牵机奇毒。 灵素见章淼一脸焦急的样子,心疼不已,叹道:“淼儿,何必执着?莫说为师解不了那牵机奇毒,便是能解,也绝不会出手相助的。” 章淼不明所以,美目之中突有晶莹剔透的珍珠涌出,那毫无瑕疵的玉脸登时被泪花染上两辙水痕,梨花带雨,海棠泣歌,一腔子委屈,哭道:“师父一点都不疼淼儿!” 灵素自来不忍让爱徒有一丝一毫委屈,见章淼这个模样,古井无波的道心也是荡漾不已。 她亦是心头难受,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为师也是无法。”伸手想擦去爱徒脸上的泪痕,谁料章淼身子一偏,竟不肯让她的手触碰,心头一阵失落。 赵昀痴痴的瞧着章淼,虽然听不到她说什么,却见她泪花闪烁,玉容悲伤,心内全是怜惜,只想替她将泪痕擦去,告诉她不用为自己担心。奇毒固然可怕,他这时也不放在心上。 恍惚之间,却见章淼举起梦缡剑,剑势如龙,竟是往自己胸口刺去。只把赵昀吓的魂飞魄散,他慌忙站起身子,高叫道:“淼姐姐!”身子疾冲,欲上前夺剑,早被无形光幕挡住,只碰的他头昏脑胀。 赵昀睚眦欲裂,急火攻心,只是大叫:“淼姐姐!” 请收藏! 16回 玉女踟蹰 章淼苦苦哀求灵素大师,想要救赵昀,却见师父无动于衷。她心头伤悲,也不知是什么心理,脑中一阵糊涂,竟召唤出梦缡剑,便往自身刺去。 梦缡剑何等锋利,又近在咫尺,当真是飞龙乍出,灵猴突跃,那一道红光,快如闪电,无人可挡,眼看章淼国色天香的玉体就要受难。 灵素不料章淼做出此等傻事,电光火石间,急结了个“金光咒印”,素手疾挥,金光一束,直奔梦缡而去。 这金光后发先至,瞬息之间,居然给它追上那红光,“砰”的一声,红白两光悄然相碰。梦缡剑挟风雷之势,被这金光灵力一激,生生的被撞偏小半个圆弧,“仓啷”轻响一声,摔落在地。 这说来复杂,其实不过一眨眼间事。也是灵素功力深厚,虽在心慌意乱下匆忙阻挠,那道金光居然不差毫厘,不偏不倚,恰恰击中梦缡剑。若是晚了一秒,又或是力道小了一分,只怕章淼立时便香消玉殒。 灵素忙去查看爱徒伤势,但见爱徒轻抚胸口,眉头微蹙,慌道:“淼儿,可是很疼吗?” 原来梦缡虽被打偏,毕竟是神兵利器,劲不虚发,那剑上的火离之气已然侵入章淼胸腹。所幸未惊脏腑,只有一点小疼痛。 章淼挥剑自伤,又被师父阻止,心中悲伤更甚,哭道:“师父,你不肯救臭小子,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灵素伸出双手,将章淼轻柔的身体半抱住,放置于自己腿上,轻抚爱徒玉背,又是自责,又是伤心,又是埋怨,又是无奈,叹道:“痴儿,何苦如此!” 章淼将头埋在师父胸怀,只是流泪不止。 “好了,好了。淼儿可不许再做傻事了。为师答应救这小子便是。” 听闻此言,当真是天大之喜。章淼破涕为笑,那喜悦之情,再难以抑制。只是还带着份难以置信:“师父,真的吗?”如细雨初霁,桃花才开,梨涡浅笑,风致动人。 灵素点了点头:“不过,淼儿得答应师父一个条件。” 章淼奇道:“什么?” “今生再不许与这小子相见。” 章淼惊道:“什么!” 灵素沉声道:“这小子害你做出傻事,这番答应救他,已大是违了为师心意。若你再和他纠缠不清,怕是非沉沦深渊,万劫不复不可。这已是为师最大让步,淼儿当能体会为师一片苦心。” 章淼心头一阵茫然。师父脸上神色如此郑重,知道再无可改定。若要救臭小子,就不能再相见;若不答应,只怕臭小子活不过十天。首鼠两端,真是难以取舍,顿时怅然若失。 章淼又回过头去看赵昀,见他神色焦急,张口大呼,似在关心自己的伤势,又似在责怪自己的痴傻。这时两道目光在空中相碰,各不闪避,都沉浸到对方眼中。如梦如幻,是耶非耶? 千言万语,没有一句相通,偏偏都感受到对方眼神里暗藏的温柔。 “臭小子,我们再不能相见了呢。” 章淼心如刀绞,回转了头,告诫自己不准再去看赵昀俊俏的脸庞。 她泪如雨下,勇敢的去擦眼泪,对师父道:“师父一定要救好臭小子,我也可以放心。” 灵素道:“这牵机之毒,为师亦不能解。” 章淼猛的抬起头,直愣愣的瞧着师父,惊呼道:“我不相信,师父一定有办法的!” 摇了摇头,灵素的语气也颇为低沉:“牵机号称天下第一奇毒,哪能那么容易解毒?便是为师中了此毒,只怕也能以幸免。天下之大,恐怕只有万手毒仙才有这个本事。” “难道便再无法子了吗?”章淼犹自心存不甘,盼望师父能再说个方法来。 灵素叹道:“那五通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只是他的主人” 忽然住口,沉吟了一会,又继续说道,“那牵机毒配药珍贵,解毒之药物更是难寻。旁人又不知配方中各物品比例,实难解救。为师所能做的,也只有拿你师祖所留的‘若木丹’去给这小子吃了。” 章淼心头一惊,知道这“若木丹”乃是以上古神木“若木”炼制而成。若木在博物奇书《山海经》中有记载:“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泂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 若木丹具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乃是水月庵镇殿之宝,仅此一颗,轻易不能使用。灵素愿意拿若木丹去救赵昀,足见章淼在灵素心目中的地位。 灵素道:“便是给这小子服了若木丹,也不能完全清除毒性。照为师所猜想,也不过是暂时抑制毒性,让它晚二三年发作而已。” 章淼大失所望,不禁问道:“那两三年之后呢?” “那只有让小子自求多福了。”听灵素的口气,亦是不甘束手无策,只是力有未逮,无可奈何罢了。 章淼虽然年幼,做事却十分果断坚决,不然也不会举剑自裁了。她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救那赵昀,就算只能让他多活几年也是好的,或许到时候另有转机。 于是便轻咬银牙,斩钉截铁,道:“两三年也是两三年。我相信臭小子可不是短命相。” “淼儿,可答应为师的条件吗?” 章淼点了点头。 灵素凝神细看,见章淼脸上分明写着“我意已决”四字,知道不必多说,心念一动,登时撤去“大慈悲印”。 赵昀依旧拼命冲撞,冷不防灵素撤去金丝网,立刻摔了个大马哈,却不在意疼痛,单手撑地,叫道:“淼姐姐!” 章淼心中感动,赶紧过去扶了赵昀起来,嗔道:“臭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好端端的也会倒在地上。嘻嘻。”虽然强装笑容,心头却是酸酸的。 赵昀忙道:“淼姐姐,你怎么拿剑刺自己呢。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章淼只觉眼睛酸涩,又有淘气的珠儿蠢蠢欲动,忙镇定心神,笑道:“我和师父开玩笑呢。你个臭小子,什么也不懂,谁叫你操那么多心来!” 赵昀正欲说话,那灵素早不耐烦,人于蒲团之上,轻喝道:“张口!” 赵昀不禁往灵素看去,一抬头,嘴巴居然不受控制,被一道无形气息强行打开,紧接着一枚异物随风而入。赵昀毫无防备,惊愕不定,那物早顺着喉咙而下,瞬间融化,遍布血液之中。 17回 莫失莫忘 赵昀突被灵素喂了枚丹药,经脉五骸之内顿时暖洋洋的,那如附骨之疽的痛痒立时消失,原本愤怒的语气转成了惊奇:“你给我吃了什么?” 灵素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保你两三年性命而已。” 赵昀一愣,不知这尼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随即想到淼姐姐横剑自戕,那必是她以身为质,苦苦哀求的结果。刹那之间,热血上涌,只想对章淼大呼道:“何苦对我如此之好!” 见章淼细长睫毛之间犹有泪痕,当真是我见犹怜。那一种欲语未开樱桃口的情致,让赵昀竟生出一种渴望,只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抚慰。 章淼清楚的感觉到臭小子目光朝自己而来,那眼神里分明藏了自责,欣喜,爱怜诸般言语,知道臭小子终于知道自己的付出,心中一喜,随又是一酸,努力装了个笑脸,嘻嘻笑道:“臭小子!我说师父神通广大,一定能解牵机毒,你还不信。现在开眼了吧?” 灵素突然咳嗽一声,说道:“小子,我亦不能解此奇毒,牵机将于两三年内复发,你寿命难终。我知你欲报大仇,不妨给你指一条明路。” 赵昀先是一阵失望,连这尼姑都拿牵机无法,只怕当真是无人可解。随又觉得感激,这两三年的时间,是淼姐姐用生命换来的!听到灵素说指示明路,不知她为何这么好心,剑眉一扬,且听她说些什么。 灵素轻抚章淼青丝,若有所思,好一会才道:“你若要报仇,只有在这两三年间拜师求艺,然后去杀那五通。非有名师奇遇,断不能如愿。” 赵昀咬牙道:“若能报仇,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灵素突然喝道:“咄!你既命不永年,矢志报仇,却又纠缠我徒,牵扯不清,实在愚不可及,害人害己!你且想一想罢!” 赵昀听闻此言,如被五雷击顶,脑中不住轰鸣,鼓荡不休,不禁又向章淼望去。 他心中竟然觉得灵素所说甚是有理,正该如此照做。自己垂死之身,何必累淼姐姐牵念,又怎能再害她做傻事?只是心中实在割舍不得,若要他不再挂念淼姐姐,还不如死了的好。 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决断难下。 章淼笑道:“臭小子,发什么呆!我师父和你开玩笑的呢。不过,额,只是暂时啦,我们要先分手一段时间。” “为什么?” “好笨啊。我要不在身边,臭小子又要被欺负了吧。”章淼自师父怀中起身,走到赵昀面前,她比赵昀低了大半个头,手微微一扬,在赵昀鼻子轻轻刮了一刮,“这都想不明白。我们水月庵可不收男徒弟的,你要学法术,当然要去别的地方啦。正好师父也要教我玉衡九式,不能去看你呢。” 赵昀“啊”了一声,又去看灵素脸色。 灵素依旧冷冰冰说道:“天下道派,以凌云观为尊。我可为你修书一封,保你拜师门下。至于能否学成神通,看你造化机缘了。” 她心中究是对赵昀身份耿耿于怀,这番叫赵昀投靠凌云观,也是无奈之举,只想赵昀能速速离开章淼。至于其他,只好让紫微道长多加劳心了。 赵昀也不知道凌云观是什么所在,料来灵素也不会骗自己。要学仙法,一定要拜师,这灵算是帮了大忙了,慌忙伏地而拜,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大师指点。” 章淼在一旁嘻嘻笑道:“臭小子,这可一点也不像你。到了凌云观,你就要像现在这样谦和。你那个蛮脾气,也就是我师父涵养好,那些道士可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赵昀慌忙应是。 灵素又道:“我看你右臂焦毁,又不及时救治,已然无用。淼儿既然求我替你截去废臂,少不得我替你了断,免得你血脉一直不畅。若是他日,你能修真有成,倒是可以幻化出新的手臂。” 赵昀听到要截断右臂,倒不是什么震动。他这手臂没有知觉已有好几天,已经开始习惯,截不截取都是一样。 章淼美目如水,眼中都是柔情,喊道:“师父,你可要小心点,下手快点。臭小子可不能再折腾了。” 灵素对章淼一向是和颜悦色,只是笑笑,道:“淼儿还怀疑为师吗?”对赵昀叫道:“小子,躺在地上,右臂尽量张开。” 章淼赶紧扶着赵昀躺下,将赵昀的右臂推开。赵昀不知灵素怎样动手,心中居然有一点忐忑。 灵素叫道:“淼儿,快快散开。千万小心。”等确认章淼已在三尺开外,凝神发想,自口中吐出一粒金丸。那金丸迎风便长,居然是一柄金色长剑,上边写着“麟嘉”两个古篆,散发出夺目光芒。 灵素叫一声:“着。”那长剑腾空而起,排云推雾,呼啸而至。 赵昀只见到一道残影,右手顿时一轻,才知道手臂已被切断,鲜血喷涌而出。 饶是对师父毫不怀疑,章淼仍是惶急不安,见臭小子手上大量的血止不住的流,忙叫道:“师父,快帮臭小子止血啊。” 灵素眉头一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弹了一点金光,那金光融入赵昀体内,赵昀的手臂居然不再流血。 章淼忙取了鹿茸丹给赵昀服了,又自怀中取出一掌手帕来,不假思索便去擦拭他臂上血痕。 章淼看着赵昀脸色苍白却忍住不呼出痛声,十分心疼,柔声道:“臭小子,可是很疼吗?忍一忍就好了。”将赵昀身子半抱在胸间,只盼赵昀能少点疼痛。 赵昀整日忍耐那牵机毒,这断臂之苦在别人眼里或许痛不欲生,在他也不过小菜一碟。见淼姐姐如此关怀备至,感动莫名。心内反倒希望可以多断几次手臂,也好再领略淼姐姐这般似水柔情。 他脸上便写满了笑,眼光中有一种醉人的明亮,轻轻道:“不疼。” 章淼嗔道:“哪会不疼!臭小子还逞强吗?”转头对灵素道:“师父,我先带臭小子去房间静养。” 灵素对这个徒弟毫无办法,只说了句:“淼儿,你先把这小子带到静思房休息。明天我用缩地成寸之法,把这小子传到凌云观去。” 章淼心下不满,撅起了嘴道:“明天?”却见师父目光坚决,凛然不可更改,知道多说无用,便道:“师父,淼儿先退下了。” 章淼抱了赵昀,出了禀初堂,没走几步,听到身后师父那一声长叹,心头亦是黯然。 她想到马上便要和臭小子分离,以后消息不通,祸福难料,不禁对赵昀说道:“臭小子,你今日断了条手臂,算是把霉运都斩断了。那以后的日子,你一定要吉星高照,快乐无忧哦。” 18回 情是何物 赵昀被章淼抱在怀中,感受着温香软玉,心内只愿被她这么抱下去,一直到地老石荒,再不管江湖风雨。他知道,这只是个梦,这一切一切很快就会风流云散。 章淼进了静思堂,将赵昀轻轻放于床上,小心的替他盖上被褥,斜坐在床边。那丰满挺翘的香臀如珠玉立盘,雪丘初堆,毫不顾忌的贴在赵昀身体边缘。章淼半倾着身子,美目顾盼,柔声道:“臭小子,好好休息会吧。” 赵昀心中亦有千言,哪肯辜负良宵,摇了摇头。眼前是绝色玉容,鼻中是幽兰麝香,不由的大了胆子,伸手握了那纤纤玉笋,冰凉而嫩滑感觉顿时传到脑廓,说道:“淼姐姐,你可不要走。” 章淼被他不由分说牵住了手,身子微颤,那细软的葱根便欲挣脱出去。谁知这臭小子握的如此之紧,直欲把她玉指捏疼,心中一软,不再抗拒便由他握着,默默感受着那份热流。 “臭小子,握那么紧干嘛?真是笨蛋。我就在这陪着你,快放手吧。” 赵昀只是不肯松手,品位着柔弱无骨的感觉,见那五根嫩笋,晶莹剔透,羊脂玉般染了几缕粉红,不由动情,鬼使神差般,牵引着她的柔荑微微往下,两片干燥的嘴唇尽力扬起。 那嘴唇顿时吻到了细嫩的手背,甘美香甜,那种荡人心魄的滋味,让赵昀差点忍不住叫唤起来。 章淼措不及防,想不到臭小子这般胆大,只羞的满面绯红,慌忙逃离了他嘴唇的侵犯,啐道:“臭小子,敢占我便宜!”伸手揪住赵昀的耳朵,狠狠的扭了一扭。她虽然极力掩饰,只是赵昀嘴唇贴在手背上的灼热气息,已牢牢刻在了心头。 赵昀也是震惊自己的无赖,悻悻的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任章淼发泄着不满,痴痴道:“淼姐姐,你可真美,比那些画里的仙女美一千倍,不,美一万倍。” 章淼心头甜蜜,比吃了人参果还快美万分,嗔道:“胡说!小色狼。”这句“小色狼”,如责怪却挑逗,似拒绝还邀约,掩不住的柔曼姿态,软媚蚀人,只把赵昀瞧得眼睛更加发直。 章淼话一出口,自觉语气太过婉媚,脸上发热,故作镇定道:“臭小子,快快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也好养养精神。” 惊雷劈破长空,悲伤流淌成河,赵昀胸口难受,知道这一切只是短暂的美梦,呢喃道:“我舍不得你,淼姐姐。好像前世里,我们就已经这般相熟,这般亲近。” 章淼何尝不难受?只怕比赵昀更甚十分。她毕竟比赵昀大了点,早识情爱,自见了这风神俊骨的美少年,不知不觉已是情根深种。初始也不过惊讶天下居然有这么俊的男子,接着又同情他的遭遇,喜欢他骄傲的气概,渐渐就再难脱情海恨天。遽言分离,怎生忍得? 看着臭小子难受的样子,章淼亦是酸楚满怀,更想到或许两年之后臭小子便灰飞烟灭,更觉得今番相处的可贵,泪水就夺眶而出,打湿了睫毛,打湿了脸庞,打湿了心间最柔软的所在。 登时之间,冲动难抑,只想疯狂一回,也不管什么羞涩,什么女德,天鹅般的脖颈悄然低垂,秀美绝伦的脸便已贴住了赵昀俊面。她那两瓣香软酥嫩的娇红已如蜻蜓点水,轻轻粘在那两片宽阔而灼热的所在,婉转相就。 最是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赵昀万万料想不到,自己此生竟能品尝这等销魂滋味。但觉嘴唇所触,细软香腻,恍如茶尖新采,是最可口的珍馐。处子温润的气息,甘美异常,只让赵昀迷失,不知身在何处。 两人俱是情热如火,忽听穿外传来一声咳嗽:“少主,宗主请你去禀初堂相商。” 章淼猛然惊醒,又是羞涩又是难过,只叫了声“臭小子,先好好休息”,便开启了房门,留下倩影让赵昀无限思量。 人当分离时,总觉得时间易逝。赵昀千思万想,却不见淼姐姐回来,心中焦虑痛苦,那年华却无情流往,东方发白,已是第二天清晨。 赵昀一夜未睡,那剑侍长月已端了一盘素菜,一碗米饭,道:“此是少主知你不懂辟谷之法,特命我等下山采办。公子且吃了,便可去觐见宗主。” 赵昀胡乱吃了,由长月引着到了禀初堂,却见灵素依旧盘坐蒲团,而淼姐姐立于她身后。淼姐姐双目红肿,脸色憔悴,想是哭了一晚,此时见他进来居然不打招呼,只愣愣的站着。 赵昀心里痛苦,知道离别在即,目光更舍不得离开章淼周身。心期密语,尽在不言中。 灵素手指轻弹,赵昀手上就多了个黄纸信封:“此信你交给紫微道长,他因我之故必可收你为凌云观门下。你现在便可行矣。我这缩地之法甚是灵便,,你只须踏入光圈,不用多想,便可到凌云观正殿。” 灵素手指翻舞,结了个法印,赵昀觉得金光一闪,眼前便平白多了一个光圈,发着五色奇光。 赵昀知道一旦踏入这圈子,从此与淼姐姐便千山相隔,万水望断,相见无期,心中发怔,连拜谢灵素的礼节也忘了。 章淼突然哭道:“臭小子,你可不许把我忘了!”不管不顾,自灵素身后飞跃过来,玉手一环,紧紧抱住赵昀,妙曼无比的胴体如章鱼般粘住赵昀。 赵昀但觉淼姐姐体若无骨,纤柔的手臂把自己箍的牢牢,不肯有一点放松。胸口突然一凉,原来是章淼玉泪滴滚,落在他衣襟之上,化作春恨别愁,渐渐染将出来。 他心中激动,单手反抱,亦是用尽全力,只想把章淼揉进自己身体,共一个你我,斩金截铁道:“不会忘!死也不会忘!”复又说道:“淼姐姐,你可别哭了。我也真是该死,害你流了这么多泪。” 章淼的泪流的更多了:“我乐意为你流泪。” 正当难舍难分之际,灵素无情棒喝:“淼儿,切勿无谓拖延。缩地法已然发动,就让这小子去罢。” 19回 一言不合 赵昀与章淼还在难舍难分,却被灵素催促上路,再三无奈,只有硬了心肠,自章淼温暖的怀中挣脱而出,道一声:“淼姐姐,你多保重!”再不敢去看她哀婉的神情,闭上双眼,踏入光圈。 一进入圈子,头晕脑旋,耳边若有骏马奔驰之声。赵昀睁开眼时,哪还有淼姐姐的倩影!无复玉容,无复幽香,眼中只有一片莽莽苍苍,混混沌沌的云雾。 赵昀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凌云观位于何方,只如一叶孤舟,随风摆布。 大约两个时辰后,赵昀突然感觉身子一震,好像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身体急坠,往地上摔去。 赵昀大叫一声:“啊。”全身的血液登时汇聚头部,身体失衡,说不出的难受。他身势越坠越急,眼看要掉到地面,摔个粉身碎骨,突有祥云一朵拈好时机,稳稳将他托住。 赵昀定了定神,却见自己已然站在地面,脚下一个光圈急剧缩小,直至隐地不见。耳中听闻阵阵读书之声,不禁奇道:“这便是凌云观?” 他置身所在,乃是一片平地,周边草木滋生,花香四溢,想来乃是一座名山。稍走几步,微一抬头,那天边云雾缭绕之处,竟安坐着一座大殿。 巍峨高耸,富丽堂皇,果然雄视天下,睥睨万宗。在大殿之后,又有若干小殿,如列星拱月,潇然环侍,都是巧夺天工,人力难至。 “这,便是凌云观吗?”赵昀赶紧加快脚程,往山顶而去。雪鲍丸加若木丹,两大灵药运行周身,虽然右臂初断,身体已然无碍,连力气也皆恢复。 大约半个时辰,赵昀才到了山顶,见那宝殿雄伟,古朴又不失气派,知道一定是法高道深,学艺有望,欣喜万分,举步便往大殿而去。 “仓哴”两声,宝剑出鞘,知客道人斥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凌云观?” 赵昀素不懂礼节,不由一愣,却见两个看门道士挥剑封住去路,怒道:“你们拦了小爷做什么!小爷要见紫微道长,速速让开。” 那两个道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个笑道:“好个不晓事的小子!这般轻慢于我等,也罢,瞧你是个小孩,道爷我也就原谅你吧。”伸出一只肥手,往上轻掂,对着赵昀挤眉弄眼,笑道:“观主还在闭关,我等稍后再行通报。” 赵昀不知他是何意,却又让自己等待,心头烦躁,怒道:“小爷我即刻便要见紫微道长。”便欲往前闯去。 要知赵昀一生从未求人,他父母于他所欲,全部满足,哪有一个要他开口央求? 所以他根本不懂“有求有欲,礼下于人”的道理。他盛气冲冲,不知进退,反倒像是别人有求于他一般。这也是环境使然,纵然吃透苦头,也难有更改了。 那知客见来人好不懂做人,不但关节不到,还盛气凌人,心头也是大怒。多少豪门大宗都不敢对他们有一丁点放肆,这黄口小儿竟敢如此做派,当真是不要死活了。 又见赵昀风尘仆仆,又断了一臂,教养都无,想来不是什么有来头之人,放心大胆,挥剑便刺。 赵昀身形往前一倾,左右两把青剑急冲而来,慌忙一闪,那两把剑顿时落空。赵昀大怒,吼道:“好小子,竟敢偷袭小爷!”也不客气,单手用力,劲力灌注,往左边那人击去。 两个知客同声喊道:“不知死活,竟来凌云观放肆!”话未说完,左边那道人突觉虎口一麻,竟是赵昀伸手过来,快如闪电,击中他手腕。他难受巨痛,虎口松开,宝剑便落到地上。 赵昀急忙捡起青剑,哈哈大笑:“这点本事,也敢拦小爷去路。” 那知客虽然道法低微,也只是措不及防,才被赵昀一击得手,又羞又怒,喊道:“师兄,还等什么?用缚龙索!” 右边那人回过神来,狂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收了宝剑,双手合什,道一声:“无量天尊”,顿时金光大盛,把那知客装扮的一派豪华。 赵昀还在得意间,见到那道人满身金光,知道是一样法宝,心头慌道:“不好!”急忙后退。 “轰!” 一道金光如风雷激射,狂潮奔涌,化身八丈苍龙,龙头怒张,龙吟狂舞。赵昀不及闪避,那苍龙早把赵昀团团围住,紧紧缠绕不放。 赵昀全身被缚,尽力挣扎,只觉一万斤力气如石沉大海,昏软无力,哪里挣脱的出?那苍龙化成一条长绳,把赵昀捆成个大肉粽,好不滑稽。 知客奔将过来,一手提了赵昀头发,将他拽的老高,大笑道:“看你猖狂,装毛高人!” 头发连心,赵昀被他这么狠狠拽住,痛不欲生,怒目而视,骂道:“臭道士,敢折磨小爷!有本事别用法宝。” 那两个知客听他如此说话,都是一愣,随即狂笑不止,好像要笑出眼泪:“不用法宝?这小子吃屎了吧?当真好玩。”手上用力,狠狠一摔,直把赵昀摔的四体分裂,五脏错乱。 左边那人道:“师兄,这小子怎么处理?” 右边那道人:“这小子如此可恶,刚好又只有一只手,不如我们慈悲心肠,只把他左手剁了吧。啊哈哈。” “师兄真是慈悲啊,也罢,我也体会上天好生之意,饶恕这小小子吧。”亦是大笑。 好个知客,暗念法诀,那缚龙索竟带着赵昀飘到两人面前。那知客举起青剑,狞笑道:“小子,是你自己不识时务,还好道爷心慈手软,要不然,嘿嘿。”便往赵昀左臂割去。 赵昀被摔的七荤八素,疼痛不止,眼见青剑砍将过来,躲避无处,只得挺身而就,怒道:“小爷若有一口气在,定叫你们血债血还。” 那知客一脸鄙夷:“就你?给道爷提鞋也不配?”青剑毫不迟疑,愈来愈近。 眼瞅宝剑要生生把赵昀左臂切断,不知何处飞来一道绿光,清鸣轩朗,举重若轻,恰恰拦住剑锋。 知客道人只觉手臂一麻,气力顿失,那剑就切不下去,破口大骂:“哪个狗娘养的,竟敢阻拦道爷?”话一出口,猛然想起一人,顿时如大梦惊醒,慌忙伏地不起,哀求道:“长封不知宗主驾临,出言不逊,死罪死罪!” 旁边那知客见到绿光飘渺,也是心惊胆战,魂不守舍,长跪不起:“宗主,请恕我等冲撞。长真愿领死罪。” 赵昀一只手臂本不能幸免,突然被绿光所救,也是惊奇,见这两个狗道士这般恐惧,不禁暗自生疑:“这宗主,到底是谁呢?” 20回 风华绝代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可恨。”自虚无缥缈中平空响起一声曼吟,慵懒而清冷,竟是女子之声。 那知客道人益发伏地不起,面如土灰,一个劲的磕头。 也不知何处而来,赵昀的眼中突然飘着个七宝莲台。那莲台离地三寸,精巧工美,优雅闲致。莲台之上有一个绝色女子,穿着一件水绿长衫,腰间挂着个绣金香囊,发委籍地,肤色玉曜。手拿一支荷花,荷花之上配有几片莲叶,几许朝露,苍翠欲滴,生机繁盛。 这时方当伏羲初升,万道朝霞散到这女子身上,披华振采,辉映四合,真是天地间未有之瑰丽。 赵昀虽被束缚,亦不由惊呆,暗道:“居然,居然有这么长的头发?” 那女子眉目如画,身形细挑,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柔顺,与地面尘土只差寸毫,真是夺人眼目,有诗为证:春风多情夜,柳丝曼舞时。谁能捧香泽,为留长相思。 那女子轻转莲台,绝色身姿恍从虚空中来,要往白云深处去,飘渺难寻。 赵昀忽觉脸上火辣辣痛疼,来不及错愕,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仰翻,单臂重重的压到地面之上,却是被人狠狠打了个耳刮子。赵昀瞧不见是谁动手,又羞又怒:“哪个卑鄙小人,竟敢偷袭小爷?” 那女子冷笑一声:“小爷?到了凌云观前,妄自称大,若不给点苦头吃,真不知天高地厚了。莫说你黄口孺子,便天王巨尊,也容不得你放肆。” 她说话语声,本是婉转动人,听到赵昀耳中却是严寒肃杀,不带一分暖气。赵昀怒目而视,恨声道:“小爷只恨没有法宝,竟被妇人所笑!”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欲喷出火来。 那女子冷冷说道:“不知自省的小子,终究是难成大事。”莲台轻移,到得长封、长真二道人面前,叱道:“尔等分守殿门,本应勤通内外,尽忠职守。竟索取钱货,阻挠贵客,罔顾规矩,大胆妄为!可忘了本尊冰螭神剑吗?” 两道连连磕头,那两个脑袋不要命般重重砸在地面上,早把头皮磕破,血流不止。两人口中哀求不已,想到这女魔头的厉害,心惊胆战。 “你们两个便去北海去取蓝石长鲸的内丹,限以一年为期。” 什么! 两道人知道处罚不轻,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折磨,与死也没什么两样。那蓝石长鲸可是通神灵物,连金丹大仙都难以制服,他两人微末道行,还不是有去无回?涕泪交流,哀求道:“宗主饶命啊。” 那女子毫不垂怜,素手一挥,那缚龙索悄然从赵昀身上撤开,飞到她玉指之中,眼神严峻:“尔等还不启程,更待何时?” 长锋无奈道:“这缚龙索”本想讨回镇门法宝,瞧了瞧宗主冰霜般的目光,不敢再说,早被长真拉起。两人屁滚尿流,急忙下山而去。 赵昀见这女子杀伐果决,清秀面上竟不带女子特有的温婉。那灵素大师横眉冷眼,固然令他生厌,此时和这女子比起来,那点冷淡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女子发配了两个知客,意若有不足,衣袖闪动,赵昀脸上又被重重打了一掌,俊俏的脸登时烫上了五个鲜明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提示着赵昀耻辱的遭遇。 赵昀不肯示弱,高扬着头,瞳仁涨大,一声不吭。 “规矩便是规矩。给你这一巴掌,也是教你点道理。”那女子高高在上的姿态,令赵昀恨不得把她揪下莲台,狠狠揍上一顿。 那女子又冷声道:“你要见我师叔,究竟所为何事?” 赵昀受尽屈辱,本不欲再拜在凌云观门下,只是渴望力量,眼见那普通门人都有法宝利器,若然错过,只怕到时候更加后悔,心头稍有犹豫。 那女子好似不耐,皱了皱春山长眉,道:“莫不成真是来闹事的嘛?”眼中寒光闪动,看来便欲动手。 赵昀正下定决心,要学好本事再说,便道:“我是来拜师的。” 那女子一愣,眼角间分明是错愕的神情:“你要拜师?资质不成,资质不成,修不成道法。”突然“咦”了一声,凝眸注视着赵昀。 赵昀被这女人一口一个“资质不成”说的心头火起,怒道:”谁说我资质不行!我才不信!”咬牙切齿,只欲把这女人修理一顿。 那女子突然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可以。”又摇了摇头,嘴上戏谑的笑,冷声道:“拜师就想求见掌门师叔。真是,人帅无脑啊。”敢情她也留意到赵昀的风姿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灵素大师叫我来送信,我岂会在这里受你侮辱?” 赵昀最瞧不得人家轻视自己,这女人一副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姿态,令他特别不舒服。 那女子方才动容:“灵素大师?难怪。”旋即若不惊心问道:“灵素大师有个徒弟,唤作琪花仙子的,你可见过?”看她神情,分明十分在意。 “那是当然。淼姐姐是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听她提到章淼,赵昀心中一暖,不知她现在可否正念叨自己?恨不得拿最华丽的言辞去夸述淼姐姐,只是口齿无才,只有这两个词来形容。 “哼。小子何知,满口胡言!”那女子静如古井的脸上升起一股恼意,寒声道:“要见师叔,便跟我来吧。” 那莲花玉台升高三丈,缓缓朝大殿而去。莲台之上,云髻峨峨,绿衣飘飘,玉体迎风,奇香薰人,给赵昀留下个妙曼无比的倩影。 赵昀心头一呆,不禁想到:“这女人,和淼姐姐相比,竟是不遑多让呢。”随即清醒,暗骂自己:“臭小子,竟然拿这破女人和淼姐姐比较,真是罪该万死!”慌忙举步跟了上去。 这凌云观果然气势非凡,进了大殿才知内中天地广阔,非人间所有。其中执剑道士、白衣修士、垂髻少女各番人等,于路不绝,比之水月庵的惨淡经营,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赵昀见那些长须道士见到这女子都是毕恭毕敬,低头施礼,心中称奇:“这破女人,看上去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受人尊敬?” 21回 扁舟逍遥 回廊四合,赵昀跟着那绿衣女子,穿过几进院落,领略几分豪阔,终于到了目的地:“观云阁”。 这观云阁堂庑甚大,墙壁乃是黑白两色杂糅而成,颇为奇特。那女子凌波一跃,轻巧的下了莲台,那莲台登时缩小,如鸡子大小,投入她手中荷花花瓣之中,隐藏不见。 赵昀不及称奇,却见女子轻扣门扉,金声玉振,便如敲在赵昀心头一般。那屋内便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夜儿,今日倒有闲暇来见我这老头子,真是稀客。” 房门霍然而开,那女子回头一瞥,金莲生花,已进了房间。 赵昀慌忙跟上,只见一个白须道人手持拂尘,正自翻看经书。那道人国字长脸,面上苍黄,而眉毛却一色雪白,神情气度,颇具仙风。 道人“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对着赵昀打个稽首:“不知贵客来临,紫微未及迎迓,万望海涵。”谦恭有礼,毫无大派掌门架子。 赵昀见他这般有礼,也没什么话好讲,便自怀里取出书信,单手递上,道:“我此来,是想投在凌云观门下,学那修真本领。” 紫微道长白眉微动,接过了信,未打开信封,先盯了赵昀许久。赵昀不知他是何意,只觉他目光温而凌厉,隐隐有万重威压扑面而来。 赵昀微微失神,竟被紫微深邃目光所慑,右手紧握成拳,方觉心定。再望那紫微时,他已阅信细看。 少时片刻,紫微抬起头来,轻笑道:“灵素道友推荐贤俊,凌云观今日得一佳徒矣!我今便收你为凌云观八十六代弟子,亲赐道号‘晦明’,嗯,既是夜儿带你过来,也是有缘,便着你拜入青莲宗火浣堂门下。”自怀中取出一块玉版,手指轻弹,门口两个白衣道士躬身进来。 紫微对那两人道:“你们且带晦明去休息,顺便通知火浣堂主事,叫他着手收徒之典。”转过头对赵昀道:“你且跟随师叔前去修养,明天便可正式拜师。” 赵昀见紫微道人慈眉善目,办事爽快利落,心里非常满意,也不多说什么,跟着那两人出了房间。 那女子早有话要说,几番忍耐,见赵昀背影都无,好似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师叔,你怎么把这小子弄到火浣堂!” 紫微摇了摇头,脸上一丝苦笑:“那我能把这小子放哪去?这小子根骨奇差,手臂残废,气机已损,修什么真,炼什么道?总不能拂了灵素面子吧。” 那女子沉吟不答,她何尝不知这小子资质太烂?只是心有所动,突生奇想,眼中明亮,说道:“我瞧这小子一身傲气,不拘俗礼,不甘人下,若是加以磨练,未尝不可修习青莲剑法。” 紫微摇头苦笑了下:“你以为别人都有你那悟性吗?青莲剑法,玄妙非凡,本门之中除紫慧师弟外,也就你练成了。那小子什么底子,也是能练青莲剑法的?”拂尘轻摆,又道:“何况,灵素在信中说了只须留着那小子几年,不教本事最好。” “这又是何故?”饶是绿衣女子心性冷淡,也不禁纳闷。 紫微若有所思,道:“我亦不知她何故把这小子塞到凌云观来,不过这小子身中牵机毒,虽然被灵素压制,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绿衣微颤,仿佛也不胜惊骇:“牵机吗?这小子倒是命途多舛了。” 紫微笑道:“呵呵,夜儿今日倒是特别,居然为这小子担忧,怕不是红鸾星动了吧?” 那羊脂白玉突然点染几缕红霞,秋水双瞳明亮又闪烁,不屑道:“那小子何德何能,怎配入我法眼?师叔的玩笑,未免太过。” 言下颇为不平,乃是觉得污了身份。又想起那小子竟说什么琪花仙子最美之类的胡话,更是不忿。 紫微眼角都是笑意,摆了摆手,道:“你师父不在,师叔便如亲父。替你盘算几位如意郎君,你都不屑一顾。这般眼高于顶,可真把师叔急坏了。” 绿衣女子听掌门师叔提及师父,悲上心头,语调低沉:“师叔,又是五年了。我师父,当真还毫无音信吗?” “吉人自有天相。夜儿也不用太过担心,师兄或许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 绿衣女子颇觉希望渺茫,只是急也无用,低低叹了一声。她的叹息悠长而婉缦,若凤凰鸣梧桐,玉马嘶西风,使人闻之动心,不得不好言安慰。 紫微益发和蔼,微笑道:“夜儿,你可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多想无益,不如多加修炼吧。” 女子忽然道:“师叔,近来你大开宗派之门,庸人俗士俱收罗门下,乃至良莠不齐,龙蛇混杂,夜儿实在难以理解。若是师父在时,只怕也不会同意。” 紫微眉毛一扬,大是不快,哂道:“财侣法地,修真四端。没有雄厚基础,我凌云观如何有能力挑选新秀;没有徒众三千,如何扬名仙林?夜儿你涉世未深,于门派战略领会不够,那也不必说了。你最要紧的是把青莲剑法修炼到九重天,替你师父争光。” 绿衣女子知道说不动掌门,亦是不快,心内幽幽叹了口气。 赵昀被两个道人引着,只道很快就可以学成神通,心中十分兴奋。那两人将赵昀带至一碧澄澄湖边,湖中央一片荷花绿叶,煞是好看。 赵昀才知这凌云观的浩大,居然容纳了这么大一个湖泊。放眼过去,竟然望不到对岸,也不知有多宽。 一个道人吹了只哨子,少时便自湖心中划过来一只小船,那道人对那船夫道:“李四,把这位师侄送到火浣堂去,跟王头儿说声,就说是观主送来的徒弟,叫他别亏待了。” 李四慌忙应是,把赵昀接到小舟上。那两个道人也不多说,嬉笑着离开。 赵昀立于扁舟之上,见李四时不时往身上偷看,挤眉弄眼,不知他什么意思。也懒得跟一个船夫多说,感受着微风轻拂,小舟摇晃,憧憬着明天拜师的情景。 那一定是非常痛快吧。 湖面清澈,倒映着白云朝日,伴着橹声桨影,倒也惬意。粼粼水波被扁舟温柔破开,欢然四散,多情相随,将小舟直送入对岸荷花深处。 22回 兄弟颉颃 小舟轻摇,大约盏茶时分,懒懒的靠在岸边。赵昀上了岸,发现居然是一个小岛,放眼望去,几十人在岸边洗衣服,嬉笑谈闹,十分热闹。 李四高举船桨,大喊道:“王头儿,掌门给你送徒弟来了!” “臭老四,又消遣老子!就你,能和掌门扯上关系?”天边传来一阵大嗓子,一道黑影迅捷而来。 李四怒道:“谁和你说笑!这徒弟还是个俊娃娃哩。” 那王头奔到近前,扫了一眼赵昀,声若洪钟,大声道:“莫不是真的吗?” 赵昀见这王头穿着红杉短袖,膀大腰圆,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档次就不太够,心中稍稍不喜,说道:“我是晦明,观主叫我拜你为师。” “啊?”那王头明显失神,随即哈哈大笑:“想不到掌门还知道老子这个人呢!哈哈,老子荣耀不小啊。既然是掌门的吩咐,晦明你就跟着我吧。”伸出大掌拍了拍赵昀肩头。 他见这晦明瘦瘦弱弱,又断了只手臂,虽然比自己还高,到底不顶事。掌门既让他来火浣堂,看来也不是什么尊贵人物,倒也用不着十分客气。 赵昀被他黑黝黝的手拍到肩头,更加不快,只是他毕竟是自己师父,不好明说,问道:“师父,明天在哪举行拜师仪式呢?” 王头一愣,满脸不可思议,笑道:“哪有这么麻烦。我既认你为徒弟,那你便算入我门下了,做什么还要仪式?” 什么! 赵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个五短三粗的师父说的话。这和他想象里盛大的拜师典礼天差地别。顿时呆若木鸡,愣在当场。 王头摇了摇赵昀肩头,诧异道:“我说傻徒弟,你该不会是脑子糊涂了吧?拜师仪式,历来只有内堂弟子才有资格,我们火浣堂乃是外属十二堂之一,专管洗衣做饭,谁来给你弄什么仪式!” 赵昀只觉天轰地裂,有个讥笑声从心底蹿出,嘶笑道:“哈哈哈哈,你是个洗衣服的杂役,是个做饭菜的伙夫。真是可耻呢。” 不,我不相信! 赵昀猛然抬起头,眼中放着摄人的光,单手力气贯注,一把将船夫李四抓到半空,张开大嘴吼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小爷可是来学本事的,敢让我来洗衣服!找死吗?” 那李四毫无防备,竟被赵昀提到半空,眼见他目中凶光大盛,做势要将自己很摔在地,惶遽不已,嗫嚅道:“我我只是把你送到王头这边,可可不管我事啊,” 赵昀怒道:“明明你带错了路,观主说的好好的,让我做八十六代弟子,明天举行拜师典礼!” “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啊,您饶过小的吧,王头!快救救我啊。”李四只觉那只攫着自己细小腰板的手益发用力,疼痛难忍,只得向王头呼救。 王头眉毛一皱,右手在赵昀左臂狠狠一拍,没想到掌心发疼,赵昀毫无动静,自己倒后退一步,怒道:“臭小子做什么呢!不成体统,还不快把李四放下。” 赵昀见这便宜师父连自己都撼动不了,哪有什么本事教自己,哪有什么机会报血仇?益发愤怒,大吼一声,运起神力,将李四狠狠甩在地上。 “啊!”李四但觉椎骨巨痛,胸肺难受,鲜血喷涌而出。 那些洗衣服的男女被这痛苦凄厉的叫声所惊,顾不得洗衣服玩闹,俱往这边跑来,霎时将赵昀围在当中。见到李四咳血的痛苦摸样,全都不知所措,有的少女还惊呼出声。 赵昀也不管这许多人,怒意冲冲,手臂一抓,把李四又拽到空中,咬牙道:“快带我去见观主!我要让他说清楚。” 王头也是大怒:“好你个晦明,刚来火浣堂就目中无人!还把我放在眼里吗,还把凌云观放在眼里吗?掌门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赵昀血气上涌,只觉被那紫微道人狠狠的愚弄了一把,心中恨意无可抒发,瞧着这群人都觉得面目可憎,心中憋的太久,只想横冲直撞,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 明明是风清气朗,一众人等却有种错觉,这是乌云密布暴风来临的前夜。见到赵昀眼中的杀意,恐惧发慌,纷纷后退。 王头也是心头发毛,不敢离赵昀太近,匆忙喊道:“哑巴呢,在哪里!快把他叫来啊。” “哑巴在睡觉啊。”大家如梦方醒,一齐高叫道:“哑巴!快出来!” 王头怒道:“这小子,要用到他,却他x的在睡觉!”眼见赵昀胸口起伏不定,似要大动干戈,那李四就要成为幽魂之鬼。没奈何,壮了壮胆子,挺了挺胸膛,朝赵昀喝道:“他x的,你个顽徒,竟敢在师父面前放肆。还不伏地请罪!” 赵昀本就瞧这王胖子不顺眼,这时见他大言不惭,摆着师父的架子教训自己,愤怒之火燃烧更旺,剑眉怒张,俊脸恶相,骂道:“就你这胖子,还想当我师父!不自量力!”随手将李四摔在地上,飞身一跃,左手高扬,便欲击向王头。 王头虽然稍会几个把式,无奈赵昀有开山裂地之力,刚刚去拍他身子时被震退一步,这时见他如鹰击虎跃,气势逼人,哪敢硬接,转头便往岛内跑。两条腿跑的比兔子还勤快,一边跑还一边叫道:“臭小子,有种你就追过来。” 赵昀一击落空,怒气不能发泄,见这便宜师父还在挑衅自己,益发不管不顾,运力急追。那旁边人众,纷纷闪避,只怕赵昀找上他们,就大大的不妙了。 赵昀毕竟年少力强,几个起落,便堪堪赶到王头身后,手臂暴涨三分,往前狠狠一抓。王头心头一惊,仿佛有巨浪排山倒海而来,拼了老命往前跑,却怎么也逃离不了窒息的感觉。 眼看王头就要落入赵昀魔爪,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吚吚呜呜”的怪叫声。王头眉毛一振,知道救星来了,大吼一声:“臭小子快来救师父!”使了吃奶的力气,避开了赵昀的凌空一抓。 这奇怪声音自岛中内部而来,若猿猴啼叫,震耳欲聋,让赵昀不得不分神查看。却见自房屋那边奔来一个黑点,那速度十分惊人,真是急如骏马,快逾闪电。那黑点越来越大,赵昀一错神之间,黑点已变成了一个大黑球,到了赵昀三丈开外。 王头兴奋不已,大叫道:“快给我收拾这小子!” 那黑球“咿呀”怪叫,风驰电掣,直向赵昀碾来。 赵昀心生警兆,“砰砰”直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势成骑虎,惟有先制服了王头,才可逼他带自己去见紫微道人,虎吼龙吟,咆哮而出:“接我一掌!” 那黑球浑然不惧,只是发出震天响的怪声,庞然身躯怒滚而来。 赵昀跃跳,伸掌,怒喝都只是一瞬间事,力能扛鼎的气力化成排山倒海的掌风,呼啸而去。 “砰!” 岛上尘土飞扬,砂石乱走。 震天价的巨响,把留神观望的王头吓的耳膜鼓噪,心儿发颤。 他凝神细看,却见晦明这小子身体蹲伏,单手反撑地面,胸口不住起伏,知道哑巴占了上风,大喜若狂,叫道:“臭小子,快给我把这臭小子打晕。”他心情激动之下,连说两个臭小子,若是他人听到,一定觉得十分怪异。 刚刚赵昀手掌与黑球相撞,登时如打到铁桶一般,手掌发麻。若真是铁桶,他也自信能把铁皮打破,可是这一个铁桶,却是一只响当当硬邦邦的拳头! 坚如山岳的拳头! 掌与拳相碰,火花四溅。拳头之上,如同有千万斤的气力压将过来,赵昀排山倒海的气势立时一滞,哗然瓦解。 赵昀气血翻腾,一退再退,退到第三步时才勉强维持住身子,半跌在地上。 居然,这家伙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赵昀自出生以来,从没在力气上输给过别人!近来虽屡屡受挫,那却是不懂法术,没有法宝的缘故,他只有认命。但这一次,对方是真真实实,只凭着力气把他震退! 他不想退后,可是不行。这家伙逼着他蹲伏在地,才能消解这狂暴的压力! 赵昀的心也禁不住的慌乱,望向黑球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他这时已看清,这黑球其实是个八尺大汉,浑身黝黑,那脸看上去带着稚嫩,却有一大堆毛发遮住大半个脸,又显得狂放凶狠。两只眼睛如铜铃般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吞入肚中。 小爷怎会怕你! 赵昀稍稍平静下心神,心思空明,支撑在地上的手掌轻微颤抖,积蓄着力量。 黑汉单手拍胸,“嗤嗤”喘着粗气,“咿唔咿唔”喊着莫名其妙的话。赵昀盯着黑汉,不敢稍有懈怠。 王头一声大喊:“别乱来!”这黑汉如贴了符咒的傀儡,两只大眼光芒闪烁,身体暴起俯侵,扬起钹大的拳头,砸向赵昀脑门。 赵昀急忙把头一偏,身体半滚,移开三尺,躲过这致命一击。 黑汉劲力用老,不及变招,平海移岳的拳劲全往地上倾泻,坚硬的地面生生被砸出六尺深坑。 就是现在! 宛如万古长夜中的灵光乍现,赵昀一片寂静的脑海血流狂涌。斜躺在地面上的身体,借着手臂支撑的力量,如弦上怒箭,猛的弹射而出。风雷之气,弥漫空中。 这是赵昀的蓄力一击,时机把握的非常准确。那黑汉的力道兀自沉浸在地面的余韵之中,不料赵昀竟于此时反击,来不及改招,来不及抬头,来不及躲闪,他只能生生承受赵昀这飞箭急袭。 那黑汉眼神之中一阵茫然,似乎不敢相信赵昀有这么快的动作。他目不能视,只有右手紧握成拳,感应着劲力方向,反扬迎击。 去死吧! 飙风席卷,冽雨肆掠。赵昀人在半空,狂暴出掌。 23回 天降佳徒 赵昀掌势如风,恰逢黑汉拳头反扬。掌与拳再次碰撞,这是宿命中注定的交锋,溅起火花四散。 轰! 一股无形气浪硬生生挡住了赵昀龙象之力。他跳在半空的身体好像也禁不住气浪的排击,摇晃了几下,如断线纸鸢摇摇欲坠。 那黑汉呀呀怪叫,原本倾俯的身体微微后仰,把那拳头更推进了三分。 仿佛狂风大作,一叶扁舟难挡巨浪肆虐,赵昀胸口一闷,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由自主的仰面倒去,重重跌在地面之上。 “怎,怎么可能?” 赵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全力一击,居然抵不过黑球随手一拳!就算是力气,自己也比不上别人! 他望着衣襟上沾染的鲜血,眼神里写满了绝望。 天地浩渺,而他是这么弱小,卑微到任人践踏,可怜到任人欺负。 “老天,你就是这么折磨我吗?” 黑汉的咿唔怪叫,王头的嚣张狂笑,如千万只啄木鸟不停骚扰他的神经,格外的刺耳。连日来的坚持,十几年的骄傲,仿佛都被这一拳击成齑粉,连碎片都不肯留下。 赵昀心神失守,脑中一片糊涂,耳闻那黑汉又是拳风袭来,不闪不避,只是低头望着染血的衣襟。 那黑汉更不留情,奋力一拳,直击赵昀胸口。磅礴之力,沛然难御,身子一轻,被打倒十丈开外,登时不省人事。 黑汉又要上前击打,王头远远看见,慌忙喊道:“臭小子别打了!那是你师弟!” 赵昀睁开眼时,只觉耳边一片嘈杂,心头好不宁静,却是那黑汉围在身边,咿咿哇哇的怪叫。 那黑汉见他醒来,手舞足蹈,嘴里益发乱叫,也不知他说些什么。 赵昀眉头一皱,很是厌烦,只想把这黑汉赶到一边。 黑汉把脸凑将过来,颊上须毛乱张,迎风起舞,极是恶心。他见到赵昀神色不愉,又连忙双手比划,似乎要说些什么。 赵昀拿眼瞪他,这黑汉却又“乌拉”怪叫,转身朝门外跑去。 赵昀胸口发痛,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窄小床榻之上,身上一条脏兮兮的棉被,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胸口不适,忙把被子掀开。 想到既然不能学艺,不如先离开凌云观,再作打算。又想到劳碌奔波,事事违碍,不禁心头黯然。 屋外脚步声响起,房门开时,带了一点阳光进屋,照到赵昀那疲累的脸庞。 那黑汉“咿唔”叫着,带着王头进了房间。王头大屁股做到床边,笑道:“臭小子,体质不赖嘛!这么快就醒了。这火浣堂里,挨了多宝一拳,不躺个十天半月的,可真没有过。我王朗运气不赖,两个徒弟都这么厉害,嘿嘿。” 王朗见到赵昀眼中的疑惑,指了指那黑汉:“喏,那就是多宝了。他是我的徒弟,哈哈,现在是大徒弟了,因为他不会说话,大家都叫他哑巴。” 多宝看王朗指着自己,知道师父是向师弟介绍呢,脸上都是兴奋,裂开大嘴傻笑着。他被当面叫做“哑巴”,早已习惯,倒是不以为杵。 赵昀因被多宝打倒,傲气稍挫。连一个洗衣服的都收拾不了,那就更没可能再见那紫微道人了。也不大喊大叫,只是皱着眉头道:“既然你不带我去见观主,那快叫人带我出了凌云观吧。” “你说什么玩笑话!你既然是我王朗的徒弟,这里就是你的家,怎么能走?没有掌门诰命,没有戒律堂的旨谕,谁能出得了凌云观?”王朗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惊讶赵昀的痴呆。 赵昀不觉又有火气上来,只觉这凌云观事事欺负人,处处要针对自己,怒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想拜师,难道还强留不成?” 王朗打了个响指,笑道:“毕竟是小孩子嘛,不知凌云观的规矩也是正常。莫说是你,便是我要下山采办菜系,没有通牒门牌也是寸步难行。喏,哑巴从上山来,就没出过火浣堂,就没踏出过这林页岛。” 多宝嘴哑耳不聋,听到师父提到自己,忙不迭点头,告诉师弟确实是这样的。 赵昀只觉怒不可遏,这凌云观毫不讲理,如今进退两难,走都走不了,真不知如何是好,心头胸间全是火气。 王朗早已留心到赵昀的异样,这臭小子身上似乎有很多故事呢。一双脏手按住赵昀肩头,微笑道:“晦明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师父给你解决了,嘿嘿。” 赵昀心道:“就你一个洗衣烧饭的,能解决什么?连让我离开的权力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闷闷不乐,也不理睬这矮胖子。闭了双眼,心中烦虑重重。 王朗见他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也生了点闲气,话声加重:“总之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臭小子,你不用多想,就乖乖待在火浣堂吧。”站起身子,对多宝吩咐道:“臭小子,你给我看住师弟,可别让他乱跑!” 王朗“哗”的一声把门关上,把那一点阳光瞬间又给抹灭。阴暗暗的房间,把赵昀疲惫的脸色都隐藏起来。 “这臭小子,怎么脸色看起来怎么阴郁?” 大步而前的王朗,禁不住回过头去,目光却被房门所阻,再瞧不见那独臂小子傲岸的神色。心头亦有异样感觉。 他已问过李四,这小子确是掌门身边白衣剑侍带来交给自己的。能劳动掌门亲自下令的,或许真有什么故事吧,那更不能随意让这小子走了。不过这小子明显瞧不起老子的本事,那真是他x的尴尬呢。 还好哑巴给力,震住了这小子,不然还不定闹出点什么来呢。 脸上苦笑,甩了甩头,王朗已是心情振奋:“想那么多干嘛,老子可是火浣堂的主事,有很多事要忙的!”大踏步而去。 那屋内,多宝这个哑巴正吚吚呜呜的想跟这个俊俏师弟交流呢。那大嗓门的怪响,王朗到了很远还是清晰可闻,心内温馨一笑:“这两个奇怪的臭小子呀。” 24回 神曲萦梁 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多宝怪异的话音显得特别呱噪。赵昀本就心烦意乱,哪还能休息静养?他睁开眼睛,狠狠的瞪着多宝,鼻腔里逃逸出“哼”的一声。 多宝得知有个师弟,就没放下过兴奋之情,那大嘴就一直咧的大大,一刻也没的合拢。想着终于有个人陪自己玩耍,就说不出的开心,也不管赵昀听得懂听不懂,把十几年里的趣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时见赵昀阴沉着脸,多宝心中就懵了。以为师弟很讨厌自己,心里黯然,大屁股颓然落在地板,耷拉着头,不再发出咿唔怪声。 赵昀在这哑巴手下吃了亏,真是又羞又怒。最引以为傲的方面技不如人,本就十分难受,而这哑巴又像苍蝇般嗡嗡不绝,时刻提醒着自己的耻辱。那哑巴黝黑脸上须毛乱卷,瞧之只欲作呕。偏偏就是这“技不如人”四个字,让赵昀发作不得。 赵昀怒目而视,竟然让这哑巴乖乖的不乱喊叫,连他也是料想不到。他乐得耳边清净,也不管这哑巴什么想法,凝思对策。 “现在若要离开凌云观,有这哑巴看守着,真是比登天还难,不如暂且忍耐,找时机再逃离出去吧。” 主意已定,心头稍宽,躺回床上静养,渐渐的睡着了。这么多天来,事情纷至沓来,除了晕厥,他真没好好休息。这一次入眠,真可算是难得的香甜。 不知睡了多久,赵昀突然感觉地震般的响动,“咕噜咕噜”的巨响不停。他恍然惊起,迷糊双眼立时清明,只是周身黑漆漆一片,窗口处低低透进来的一丝白光毫不济事。 “原来已到半夜了。那么这响声” 赵昀忽然明白,这轰鸣不绝的巨响不过是那哑巴黑汉的呼噜之声。 呼噜,呼噜,呼噜 “居然这么响!” 真是难以想象。这一刻,什么法宝剧毒,什么仙术道诀,都没有这呼噜声的震天响动来的可怕。 就好像有几千几万只癞皮青蛙同时发春,天地间全是轰鸣雷响,烦躁难安。 赵昀眼睛不能夜视,感觉这呼噜声来自外边,又近在耳前,稍一迟疑,摸索着下了床,往记忆中的门口跌跌碰碰而去。他想趁着这机会离开凌云观。 好不容易摸到房间门,赵昀心头喜悦,只道就可逃出洗衣烧火的厄运,哪知道一推门,那门居然纹丝不动。 赵昀火气上升,连门都和他作对了!身体微微下蹲,成弓马侧步,劲力吞吐,单臂走龙蛇,龙象之力倾泻而出。 那门何等脆弱,怎么禁得起赵昀全力一掌?顿时哗啦啦的颤动,轰然倒塌,四周房壁像受惊的妇孺,抖个不停。 赵昀哈哈大笑,笑声一出口,突然醒悟:我的笑声怎么响? 原来是那呼噜之声戛然而止。赵昀的笑声在这寂静的晚上显得特别突兀。 赵昀心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股庞大的威压笼罩住赵昀周身的气息。虽然目不能视,赵昀分明感觉到身前立着一个庞然大物,比自己还要高大。 该死!这哑巴居然守在门口! 多宝正做着和这师弟一起在湖底捞鱼的美梦呢,突然身体震动,瞿然惊醒,发现自己依靠的房门无故倒塌,不由的站起身来,咿唔乱叫。 “咦,那不是和我一起抓鱼的师弟吗?他怎么傻呆呆站在门口呀?莫不是他没抓到鱼,不好意思吧?”还没从梦里回过神的多宝,带着“捕鱼高手”的自信,乐呵呵的用大掌拍了拍笨师弟的肩头,“咿唔咿唔”喊着。 赵昀算盘再次落空,失望之极,身体狠狠用力,将哑巴黑手甩落下去,回转身子,乱冲乱撞,跃入房中的黑暗里,留下不明所以的多宝傻瞪着眼。 “我这笨师弟,该不会抓不到鱼,恼羞成怒了吧?哦,对了,他都气的把房门拆了,哎,下次可要好好教下他怎么捕鱼了啊,不然以后可没房子住啦?” ? 这一次失败的逃脱经历,让赵昀心情更加郁闷。被这样一个“师兄”寸步不离看着,他根本无力逃出凌云观。逃不出的恶果,就是他被迫享受哑巴那神一般的呼噜。 这之后的几天,是最恶毒最恐怖的梦魇。那震天巨响,总是如期而至,风雨不止。赵昀忽然明白,这哑巴为何这么喜欢纠缠自己。 这岛上谁还有人敢靠近这哑巴十丈之内呢?谁又能品位这大道恩赐的天籁呢? 一晃又是十天,那便宜师父只是来看望过自己一次,只叫自己好生住着,有机会再教他法术。 赵昀心下鄙夷,知道这烧火师父哪有什么本事,只是吹牛罢了,心内更加痛苦。 火浣堂负责凌云观的洗衣烧饭之事,这林页岛却是专门负责洗浣之事,总共有四十来人。因为是王头的徒弟,赵昀在岛上可以随意逛荡,只是不能出岛。那划船的李四见到他居然也不记仇,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 赵昀发现这岛上只有他和哑巴无所事事,想是这哑巴呆笨,洗不来衣服。 期间,哑巴数十次手舞足蹈的要和他说话,他都是皱着眉头,理也不理。那哑巴碰了几十次壁,也不知道学乖,老是莫名其妙就把那黑脸凑到赵昀跟前,恶心他一把。 赵昀只想早日脱离凌云观,另求明师,心情烦闷,被这哑巴骚扰,更是苦不堪言。 这一日,赵昀因晚上被哑巴的神曲萦绕,一宿难安,眼神憔悴,胡乱扒了几口哑巴送来的饭菜,就放下碗站起身来。 那多宝倒是精神奕奕,他胃口极大,见赵昀碗中还有剩菜剩饭,也不多想,毛茸茸的大手伸将过来,只一口,就把那剩菜剩饭连底都塞进喉咙之中。 赵昀忍不住一皱眉头,却听房间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似乎是那便宜师父的。大清早的,他过来做什么?难道,是准我离开凌云观吗?” 王朗人未进屋,笑声先纵到屋里:“哈哈,臭小子,你不是嫌老子的本事不够吗?这次让你见识厉害的!” 赵昀听到王胖子说的话,又惊又喜,又信又疑。只道这便宜师父又开口吹牛了,却又忍不住期待,忍不住幻想,寄了万分之一的侥幸。那颗残碎不堪的心,就像被烫醒一般,也禁不住开始跳跃。 25回 法会迷路 王朗满面生光,高谈阔论,仿佛与有荣焉:“臭小子,想学本事吗?现在就有个好机会!今天又到两月之期,内五堂的精英将会开坛论法,教谕外属十二堂弟子。那可是内五堂!想不想去?嘿嘿,老子可是好不容易弄到名额的。” 内五堂?那是凌云观的精英吗? 赵昀的心活络起来,脸上不由露出憧憬的神情。他是来学艺报仇的,他的命只有两年了!既然出不了火浣堂,不管真假,只有先抓住这个机会。 他便点了点头。 王朗仰头大笑:“你小子不是很冲吗?对老子也不理不睬的,真是该打。嘿嘿,想要入场柬,先乖乖的跪下头,叫一声师父罢。” 赵昀见王胖子矮头呆脑,滑稽可笑,心中直欲作呕。要给他跪地磕头,还不如死了的好。欲要不拜,今生报仇是毫无指望。权衡两难,立时决断。 赵昀咬牙切齿,推金山倒玉柱,头伏于地,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喊道:“师父。” 王朗的黑手虚托,大笑道:“乖徒弟,快快起来。哈哈哈哈。” 旁边多宝咿唔咿唔的怪叫着,回音反复,把狭小房间震荡的嗡嗡作响。 王朗自怀中取出两束朱红纸片,交给赵昀:“喏,这便是入场柬。法会午后开始,你可到岸边叫李四摆渡,他自会指引你道路。我怕多宝不通言语,会让人欺负,一直没机会让他去见见世面。这次便跟你一同前去。你虽是师弟,可要照顾好他。” 多宝猛的自椅子上跳了起来,吚吚呜呜。粗大象腿落地时,整个房子都晃荡不安。 赵昀往哑巴看时,那哑巴黑浊眼神里分明放着光,景慕的望着自己,如同孩童见到珍玩一般。那炙热的光芒,直欲射入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赵昀心中一震,只觉这哑巴虽然恶心,但也是和自己一般,同被命运捉弄。哑巴不能说话,又常年困在这林页岛中,也真是可怜。 郑重点了点头,赵昀对哑巴说道:“走吧。”快步而出。哑巴忙不迭跟上,还不忘回头对王朗咿唔喊叫。 王朗高叫道:“哑巴,你可要师弟看好,别让他逃了!” 已在五丈外的赵昀听到此言,羞怒交加,一口鲜血直欲喷将出来:“敢情叫哑巴同来,还是监视自己的意思!可笑!” 一个独臂,一个哑巴,一前一后到了岸边。那李四早已持桨等待,让开身子,让他俩上了船。 李四跟哑巴相熟,嬉笑道:“好哑巴,这次可让你见大世面啦。我听石榴姑娘说那法会可真是热闹非凡,一大堆的美女呢。” 多宝不懂美女有什么好的,傻傻笑着,大手也不住打着手势。 赵昀听那李四跟哑巴啰嗦,很不耐烦,终于忍住没把恶言出口,单臂斜垂,看着船边的水纹荡开。 桨声欸乃,小舟到了对岸。李四毕竟还有点怕赵昀,怯懦说道:“那个额,那个,法会就在通志堂举行。那就是,额,从这边林白道直往前左拐第三个缺口,顺着乾元道直行右拐,再转过丽花亭,往左边岔路进去,过凌云殿,斜转进入无名道,直走便是通志堂大厅了。额,那个,你记得住吗?” 赵昀听到一连串地名,只觉头大,见李四敢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哼道:“笑话!小爷能记不住吗,多嘴。”对多宝喝道:“哑巴,快跟来。”身形急闪,健步如飞。 多宝乍离小岛,四肢五骸全透着兴奋,咿唔咿唔,放脚追了上去。 “这个?”李四脸上苦笑,自怀里取出一只皱巴巴的破纸,叹道,“哎,看来一晚上的时间白费啦,这地图可以扔了。”揉成一团,丢到了湖中。 赵昀嘴上强硬,到底不识凌云观中的建筑,先时还能顺着路走,到后边岔路越来越多,这些道路名字都记不住,不由的有些茫然。忍不住停住脚程,回头去看哑巴。 多宝正高高兴兴,快步追赶师弟呢。师弟突然停步不前,眼看高大的身躯就要扑上去,猛的一扎脚,大掌在赵昀眼前晃了晃,呀呀叫喊,意思是:“师弟,怎的停下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哩。” 赵昀见哑巴一脸呆相,哭笑不得,知道指望这“师哥”不上,还是得靠自己。 这一路上行人颇多,有道士,也有俗家子弟,见到他们兄弟二人,也不理睬,像是没瞧见他们一般,冷漠至极。 赵昀素来不懂礼节,要他低下头,卑声问路,实在困难。说不得,只有先胡乱闯了。反正离午时还早。 “应该是左边这条路吧不管了,先走走再说。”一振衣袖,快步而前。 多宝大声埋怨:“师弟!要走也不和我先商量下,一点也不尊重我!”咿唔喊着,慌忙跟了上去。“反正师父叫我跟着师弟,我在他后边,总是没错的!” 凌云观规模浩大,楼台亭阁,花草树木,弯弯折折,如掩如现。不明道路,当真是举步难行。 赵昀越走越是没有自信,越走越是焦急,心里骂道:“李四说话也不说明白,叫我怎么取通志堂!”这时欲要低下头去问道士怎生走法,可是连走一炉香时间,居然不见人影。 刚才还来往不息的道士,居然销声匿迹,把赵昀气的内火虚躁,咬牙不已。只有继续乱闯。 长道空寥,回廊寂寞,惟有两人的脚步声粗鲁的破坏着这份宁静。当然,还有哑巴“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 “咦!” 赵昀的鼻腔里窜进一股桃花清香,那种心肺留芳的感觉经久不散。 “已是深秋,怎么还有桃花?” 心内疑惑,赵昀继续前行,沿道转弯,却见那路边道上一大片桃树,恣意盛开,争奇斗妍。那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夹杂鸟鸣空翠,不啻人间仙境。 这里怎会有一大片桃林? 赵昀正困惑不解,那多宝猛然窜了上来,大手一把扯住他左臂衣襟,咿呀喊叫。 言语不通,也不知哑巴发什么疯。赵昀便欲用力把多宝挣开,多宝却突然发劲,狂力飞奔,窜入桃花深处。 饶是赵昀力大无穷,比不过这莽夫,被哑巴拎大米般拽在半空,不由自主往前。路边桃树纷纷倒退,只瞧得清一丝残影。 这桃林不小,也禁不住多宝几步跑。半盏茶时分,多宝终于停下怒奔的脚步,把赵昀随手放在地上。 赵昀被多宝提在半空好一会儿,头昏脑胀,这时终于回到地面,怒不可遏,骂道:“哑巴,你发什么疯?”怒极之下,也不想哑巴力气比自己大,发怒也没啥用。 多宝浑若未闻,高昂着头,两只黑浊的大眼死死盯向高空。嘴巴张的老大,口水刷拉拉的流了一地。 赵昀眼睛忍不住顺着哑巴的目光往上,眼睛也不禁发亮,喉咙中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水。 这是 他们身前,分明是一颗参天大树。 十人合围的桃树! 桃树枝叶繁茂,没有一朵桃花。 只有一个个大如脸盆的桃子。 满树都是桃子! 天啊,这是什么桃树? 那桃子青里泛白,白里透红,饱满而浑圆,盛不住的鲜嫩蜜汁好像要爆裂而出。细小的绒毛被暖洋洋的日光照着,散发出奇异的诱惑。 26回 桃花兵锋 多宝如中邪咒,眼里满是狂热,咿唔咿唔,一个猛扑,八尺身躯紧紧附在大桃树之上。他四肢用力,本该笨拙的身躯却灵活无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领,爬树这件事对他来说真是轻而易举,转瞬间已爬到九丈高处,鲜嫩的桃子触手可及。 赵昀在树下目不转瞬,聚精会神瞧着上边的动静,好像自己在爬树一般。他不是贪吃之人,可是这桃子却使他忍不住想狠狠扑上去,咬上一口。 多宝颤抖的伸出右手,摸上那脸盆大小的玉桃,感受到那一圈绒毛的柔顺,身体禁不住一阵战栗。他咿唔狂喊一声,劲力狂涌而出,一个大桃子已被他狠狠拽了下来。 “咿唔!”多宝张开大嘴,想也不想,大口咬住一块。顿时有鲜美的蜜汁源源不断溢了出来,甘爽润甜的滋味从唇齿间绽开,霎时游走全身。多宝只觉十万八千个毛孔无不畅快,五脏六腑里就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口腔里还带着果肉,极为嫩美香醇,真可说是从未有过的美味。忍不住狂叫一声,把头整个扑在桃子上,狂咬乱啃起来。 赵昀居然也眼馋起来,正欲发言,耳边却传来一个胆怯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这声音甜美娇柔,宛如间关莺语,清脆空灵,又像受惊白兔,语含畏怯。 赵昀一惊,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背后! 他慌忙回头,却见一个小女孩正俏生生立身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疑惑的瞧自己。 这女孩身高不满五尺,瞧着不过十来岁。秀如月盘的脸庞虽然稍显圆胖,却多增添了几分可爱味道。她身材却不丰腴,细嫩的纤腿与身高相得益彰,令人赏心悦目。 赵昀见这女孩一身粉红长裙,头上一个粉红蝴蝶发夹展翅欲飞,直如粉雕玉琢一般,心内又惊又疑,不知这女孩是什么来历。 少女心内其实很紧张,眼前独臂少年长得这般俊俏,仅仅是他的目光望来,就让她的心砰砰乱跳。见这人不回答,登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壮起胆子,琢磨着怎么开口。 那多宝却是充耳不闻,忘记一切,只顾狂啃桃子,“卡巴卡巴”不停,一秒也不愿停下品尝这美味。 女孩好像才发现有人偷吃桃子似的,小手在脑门上重重一拍,惊呼道:“哎呀,师父叫我看好猕猴桃的啊。有人偷桃子吃,怎么办呢?” 她脸上突然飞起一朵红云,扬起白玉般的手掌,小声叫道:“那个,快别吃我的猕猴桃了啊。” 多宝只是不理,照吃不误。 赵昀才知这参天桃树居然是这女孩的,哑巴吃桃的行为属于偷人财货,急忙叫道:“哑巴,快下树来,别吃了!”他生有傲骨,从来未曾偷人一丝一毫。若是被这女孩看着是偷窃毛贼,那可真是百齿莫辩,奇耻大辱了。 多宝只是不理,照吃不误。 女孩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神情焦急,小脸成了苦瓜一般。这时候再小的胆子也不得不大了,她鼓起勇气,对着赵昀哭道:“大叔,快叫他别吃了啊,呜呜。这猕猴桃可是三百年才结一次果,我都只吃了半个啊,师父回来了要骂我了,呜呜。” 赵昀也是恼火,这哑巴也是祸害,叫也叫不听,害的自己背上偷窃的罪名,怒道:“哑巴,听到没有,快给我下来!” 多宝只是不理,照吃不误。 那女孩心里一急,眼泪哗哗的流个不停,把一张花容月色的小脸哭的稀里哗啦,只是哭道:“呜呜呜。”哭声如灵雀哀鸣,真要把人柔肠寸断。 赵昀各般本事都会,偏不会爬树,再说论力气也打不过哑巴,又羞又恼,又气又怒,听着女孩的哭声,心中烦躁,只有呼喝不绝。 多宝哪里肯听,反倒沉溺在美味之中,越啃越快,眼瞅着那大如脸盆的桃子就要被吃个精光。 女孩最大的本事便是在于哭,以往天大的事情,只要她泪花一闪,低语哀求,师父都是转怒为怜,什么都依了她。这时候泪如雨下,竟是毫无效果,女孩越哭越悲,越哭越痛。哭声先前还如细雨绵绵,既如长河导源,乃至擂鼓声声,高亢清亮,震的附近桃花纷纷坠落,下了好大一场红雨。 赵昀最见不得女人哭泣,又不会软语安慰,益发烦躁,虎吼一声,扑到大桃上,气运丹田,掌力排山倒海,倾泻而出。他指望把哑巴给震下树来。 按说这般巨力,普通树木都可断裂。哪知这桃树毫无动静,便连摇晃都没有,那桃树枝叶也是安然无恙。 赵昀只气的六神出窍,单掌连击,一掌又一掌,不知疲倦的轰击树干。 女孩瞧的呆了,哭声也停了。这独臂大叔怎么这么傻,居然去拿手掌去撼猕猴仙树,真是太笨了。 “呜呜,怎么办呢?哎呀,那猴子又要吃第二个桃子了!” 女孩气的跺了跺脚:“死猴子,还敢偷桃子吃。我,我不客气啦。”她因先前哭的实在用力,嗓子带着沙哑,根本是多宝的耳旁风而已。 “你?哼!” 见那大猴子还是不理不睬,女孩撅起小嘴,双手合拢,念动真言,道一声:“桃语不休!”她眉心当中突的幻化出一朵粉红桃花,夭夭其盛,灼灼其华,便有醉人清香弥漫桃林。 花香入鼻,赵昀终于舍得住手,不再拍打桃树。回头却见女孩眉心处有一朵桃花急速旋转,如陀螺般愈转愈急。 赵昀惊异十分,就听女孩一声轻叱:“破!” 那朵硕大桃花陡然变异,“哗”的散列开来,千万片花瓣织成一条花河,源源不断的河水涌向猕猴桃树。 多宝正伸手去抓另一个桃子,心脏砰的一跳,悸然而惊,不及多想,凝抓为拳,反手往后猛击! 多宝这一拳罡风惊人,使得气息乱流,那些花瓣一阵抖动,被他拳风推开出去。多宝来不及松口气,那花瓣复又聚结成网,交织成牢,漫天扑来。 多宝一手抓住树干,一手快速出拳,口中怪叫连连。只因他已知道这些花瓣不疲不累,不眠不休,如同飞蛾扑火,穷穷不尽。而他的力气却渐渐小了。 女孩一见招数有效,喜上眉梢,说道:“臭猴子,敢偷猕猴桃。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运动法诀,使了一招“花神浅笑”。 多宝应付不了生生不息的花瓣,正叫嚷之间,漫天桃花不断汇拢。先前那花瓣是周流四方,现在却是万流归宗,成千上万片花瓣凝结合拢,笼罩住整个天空。 “叮叮叮!” 宝剑龙吟之声群起,竟是浅色那花瓣之中射出百支粉红小剑,朝多宝激射而来。这些小剑短小晶莹,虽然速度极快,望之却如粉蝶飞舞,翩翩可爱,所以此招唤作“花神浅笑”,看似温柔的名字里蕴含的是极大杀机。 眼看利剑风雷而来,多宝慌忙轰拳击出,没想到那些小剑丝毫不受影响,定定朝他射来。多宝心知不妙,咿唔大喊,连吃桃子这么美味的好事也顾不得了,身体在树干上一滚,扑隆隆直掉下地来。 谁知这些小剑十分怪异,居然紧随而至,追赶愈急,毫不放弃。多宝分明感受到了锋利的剑芒和那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咿唔咿唔,在地上狂滚急翻,直翻到赵昀跟前。 赵昀瞧的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女孩居然这么厉害!前眼还是眼泪汪汪,哭声悲切,后脚就现出绝大神通,居然把哑巴逼的屁滚尿流! 这才是修道者的真正威力吗? 眼见得飞剑驰击哑巴,哑巴要性命不保。他虽然不待见这哑巴,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不能保护他周全,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他必须挺身而出。 赵昀疾步一跃,跳到哑巴身前,喝道:“快给我跑!”双腿傲立,不顾生死,全力出掌。 连哑巴都挡不住,岂是赵昀能挡住的? 那百支小剑不受阻碍,毫无怜悯之心,呼啸而至。 赵昀心头苦涩,知道不免一死。 他只恨终于还是学不了道法,报不了大仇。 他只恨再见不到那个令他无时或忘,念兹在兹的淼姐姐。 他闭起双眼,眼前是剑舞缤纷,心中有波澜滔天。 27回 桃花幻梦 那女孩料想不到这独臂大叔飞身而出,心里咯噔一下,惊呼道:“大叔,你做什么?”慌忙念动真言,想停止“花神浅笑”。 无奈她法术未精,只能放不能收。那些粉红小剑被女孩念力一激,只是轻轻颤动,发出“铮铮”响动,稍一迟疑,剑芒更甚,怒潮席卷,漫天花吟。 多宝人躺在地上,眼见师弟罹难,便欲挺身而待也来不及,又悲又痛,胸中只觉有一股怒气冲将上来,脑海中是烈火熊熊。他双目尽赤,咿唔狂吼,猛的扑起身子,庞大的身躯狠狠压向那惊慌失措的女孩。 师弟被我害死了! 我要给师弟报仇! 去死! 女孩控制不了“花神浅笑”,正懊丧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极力约束,让“花神浅笑”晚点发动,独臂大叔也好多熬一刻。哪料到这黑大猴子竟朝自己碾压过来? 她花容失色,“啊”的一声娇吟,跌倒在柔软的草地之上。她毫无应变之能,被多宝气势所慑,瞬间呆滞,连躲闪都忘记了。 此时形势万分凶险。赵昀被漫天剑雨牢牢罩住,闭目等死;而另一边,女孩双手撑地,目中迷茫,就要被多宝虎躯压成碎片。 多宝身躯离女孩只有三尺,眼看两败俱伤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多宝不明所以,只觉身前洪水狂奔而来,胸口如被巨浪拍击,重重挨了一锤,身躯疾往后边翻去。 赵昀双目紧闭,只道必死。等了数息,居然还能感受心脏跳动。听到哑巴一声惨叫,忙睁开眼来。眼前哪有什么桃花剑雨?只有风平树静,只有微风送来的桃花清香。 赵昀只疑身在梦中,怎么十方杀机一变为云淡风轻,去寻那哑巴时,根本不见踪影。四下环顾,却见那女孩周身一股粉红光圈,把她小小身体整个包围其中。女孩歪倒在地上,犹自簌簌发抖。 女孩埋头痛哭:“呜呜,坏人!师父,快来救救芸儿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梨花乍惊,湘竹啼恨,白玉般的脸蛋犹如春潮带雨,恣意的乱落珠玉。 赵昀不恨被她剑雨威逼,只恨这哭声恼人,火气上涌,骂道:“哭什么哭,占尽上风还哭,有意思吗?” 女孩听到赵昀骂声,陡然一惊,倏的抬起头,那独臂大叔正含怒而立,狠狠瞪着自己。不可置信般,喜道:“大叔,你没事啊。太好了!”又哭道:“那大猴子太坏了,可吓死我了。呜呜。” 赵昀直欲发狂,忍住不向这女孩出手的冲动,怒道:“你把哑巴怎么样了?” 女孩如梦方醒,“咦”了一声,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确认那坏猴子不在视线之中,登时破涕为笑,小手拍了拍:“嘻嘻,臭猴子,敢欺负我,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不过,那坏猴子怎么不见了,莫不是师父来保护小芸儿了吧。嘻嘻,师父真好。” 赵昀听她一阵自言自语,益发焦躁。他从小到大,没有动手打女孩子的习惯,这时却处于暴走的边缘。他心情本就不好,被这女孩一再激起火气,纵然实力不济,也想伸手过去,狠狠打上一屁股。 女孩站起身来,她身上光圈一闪,桃红色的圆环霎时散去。女孩才反映过来,嬉笑道:“嘻嘻,原来是‘幻梦玉’救的我呀。不过多亏师父把‘幻梦玉’给了小芸儿呀,嘻嘻。” 抬头对赵昀说道:“大叔,好险哦。多亏了‘幻梦玉’隔绝一切法术,‘花神浅笑’没了我真元支持,不然的话,大叔就要被我害死啦。那样的话,小芸儿可难过死了。”这女孩先前胆怯羞涩,话都不敢大声说。没想到这一哭之后胆子变大许多,居然跟赵昀套起近乎。 赵昀见这女孩一堆废话,哪有空理她,飞身疾跃,往回去找哑巴身影。 那女孩见赵昀不发一言便走,轻哼道:“大叔,长的帅就了不起吗?就不理小芸儿吗?”却一跺脚,细致瘦长的小腿轻摆,紧紧跟在身后,犹如乳燕翔林,毫不吃力。 赵昀直奔到五十丈外,才发现那桃花道上,落英杂陈。哑巴那块大块头瘫在地上,身体之上全是桃花覆盖。慌忙伏下身子,左手去探他鼻息。 谁知哑巴咿唔发出痛叫,倒让赵昀大吃一惊,那手赶紧收了回来。 女孩嘻嘻笑着:“臭猴子,想打我!羞羞,被‘幻梦玉’收拾了吧。” 多宝猛然抬头,双眼放出怒光,直欲扑上去咬啮。又见赵昀伏在身旁,将巨手举起,勉力强挥,黝黑的脸上都是喜色,“咿唔咿唔”,不知说些什么。 赵昀问道:“哑巴,你没事吧?” 这可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主动关心哑巴。 多宝先前被赵昀挺身相护,感动万分,这时又见师弟语含关切,只觉的身上的痛真不算什么。这么多天来想尽办法和师弟交流,师弟对他却一直不理不睬,没今天却这般照顾自己。大喜若狂,心中有个声音直喊:“师弟关心我啦,师弟关心我啦”只想仰天大啸,一宣心中喜悦,斗大的热泪怒滚而出。 赵昀见哑巴流泪,只道他受伤严重,无奈自己不懂医术,横眉怒目,对那女孩道:“你对哑巴做了什么?” 女孩满脸委屈,气的小嘴一嘟:“什么啊,是他自己被‘幻梦玉’反震好不好!这猴子来偷猕猴桃,还要害我。大叔你不骂他,还凶我!呜呜。” 赵昀觉得这女孩大概脑子有点糊涂。自己明明和哑巴同来,那女孩却硬把自己和哑巴分开来算,还要自己责怪哑巴,真是可笑。 多宝因女孩帮助自己沟通了和师弟的关系,对她十分感激,也不计较被她打翻在地,挣扎着爬起身子,咧开大嘴傻笑,对着赵昀“咿唔咿唔”,意思是不要怪那女孩,自己没事。 赵昀眉头一皱,知道哑巴也没什么事。自己虽然差点送命,哑巴也被打翻,但是都因哑巴偷桃引起。这事毕竟是他们理亏,女孩追究也是应该的。再说,女孩实力远强于他们,也没啥好说的,当扯平了。便对那女孩道:“我们不是什么小贼,这次哑巴吃了你一个桃子,算是对不起了。” 又对哑巴喊道:“哑巴,走吧!”举步便欲出那桃林。 女孩急忙道:“大叔,别走啊!” 赵昀长眉一扬,俊目直视女孩宝石般璀璨的眼睛,沉声说道:“若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力所及,你就尽管开口吧。” 28回 喧声杂杂 女孩脸飞红霞,张了张樱桃小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多宝咿唔咿唔,对着他俩挤眉弄眼,意思是想再吃个桃子,那滋味太美秒了。 赵昀见这女孩似有话说,耐着性子等待,忖道:“倒是可以向这个人问问怎么去通志堂,现在已是巳时,离午时没多少时间,得快点过去才是。”、 女孩垂下了头,露出一段皓白的脖颈,低低道:“大叔,我要你留下来陪我玩。” 也是赵昀耳力不错,不然可听不到这细如蚊呐的声音。这女孩一口一个大叔,还要自己陪她玩,这是要闹哪样? 赵昀皱着眉头,心中都是无奈,冷声道:“第一,我不是大叔,我现在才十八岁。第二,我马上就要离开这。若要赔偿的话,你快另外想个办法。” “啊,不会吧!”这女孩猛然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不相信:“这这么可能?你才大我四岁!”眼前这独臂大叔都快有两个她这么高,又这么帅,一脸的冷酷,明明是大叔嘛。该不会是故意要骗自己吧? 多宝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师弟才十八,比我小了四岁,难怪有时候显得那么笨啊。哈哈。“ 赵昀心里嘀咕:“这女孩什么眼神!”又听到哑巴张开大嘴,咿唔咿唔乱喊,脸上都是狭促神情,知道哑巴一定是嘲笑自己,有点恼羞成怒,冲女孩大声道:“说了不是大叔!爱信不信!” 小女孩脸泛桃花,与旁边桃花满树共相竞美,小手捏了捏腰间懒懒垂下的丝带:“大叔,陪我玩玩好吗?我师父这三天都不在呢。好无聊。” 赵昀哭笑不得,索性不接她话头,问道:“那我走了。你知道通志堂怎么走吗?” “大叔,你要去通志堂吗?”女孩脸上都是失望,迟疑了下,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啦。师父都没带我去过。” 赵昀哑口无言,碰到这女孩真是倒霉,平白被剑雨恐吓,还落了个“大叔“的笑料。 女孩见独臂大叔一脸失望,不知为何一阵心头,说不出的难受。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大叔,你等一下。”急念咒语,手上突然光芒闪动,却是拿了一只百宝囊出来。 女孩伸手在囊中掏了许久,欢呼道:“好啦,找到了!”从中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仰着小圆脸,将羊皮纸送的高高的:“大叔,这个地图是师父送我的,你找找看有没有通志堂吧。” 桃花轻轻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清新香味。赵昀身体微蹲,只觉一股幽香窜进鼻中,伸手接过地图。 女孩明眸触碰到赵昀目光,满脸通红,羞涩的低下了头。 赵昀打开羊皮纸,见这地图画面精细,各处标注清楚,只是有几处红叉,天头一行大字“凌云观总图”。大喜道:“就是它了!”放眼搜寻,果然发现“通志堂”所在。 女孩听到赵昀欣喜的呼声,爽快道:“大叔,这地图就送给你了。” 赵昀忖道:“这怎么好意思?”他最念恩情,只怕别人对他好。这女孩把地图送给他,全不计较哑巴偷桃的过失,欠下这一个人情,让他颇感为难。 女孩偷眼瞧了瞧赵昀,低声道:“这地图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只要大叔你有空来陪小芸儿玩。” 急着赶去通志堂,赵昀也就不多客气,心中感激,紧握着地图,道:“那就谢谢你了。”对哑巴道:“走吧。” 女孩见大叔拿了地图就要离开,一刻也不愿停留,心里一酸,急道:“大叔,你,你就走了吗?” 多宝舍不得那美味桃子,咿唔咿唔,双手比划,对女孩做了个大桃子的手势,眼睛巴巴的看向桃林深处。 女孩气道:“臭猴子,还想要偷猕猴桃吗!哼,要不是大叔拦住,我非让你知道厉害!”双手做了个召唤“花神浅笑”的架势。 她心里不禁嘀咕。这猕猴桃是仙家至宝,对修炼大有益处。师父不准她多吃,一次只能吃一小勺果肉,说是多吃消化不了灵力,反而有害。怎么这大猴子一口气吃了一个,竟然浑若无事呢? 赵昀望了望这个奇怪的小女孩,道一声:“我走了。记住,我不是大叔。”疾奔而去。多宝极是为难,又想吃桃子,又想去追师弟,一狠心,向赵昀追去。 只听见那女孩高声叫道:“大叔!大叔!?大叔!?大叔!?”她就算是一遍遍的叫道,那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渐渐的听不到了。 有了地图指引,赵昀轻易就找到了通志堂。这通志堂上有橘红色大圆盖,乃是极宽敞的厅堂。左近就听到喧闹,一路上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大门口处列有一队道士,约有十来个左右,神情都很冷漠。 赵昀颇为兴奋,正欲进入大厅。门口一个道士不声不响的伸出一只手来,脸上满是傲倨。赵昀知道是要入场柬,虽然不满这道人的态度,强自忍了,自怀中取出那两张入场柬。 那道人挥了挥手,赵昀急忙拉着哑巴进入会场。后边一堆人也挤着进场,整个通志堂吵闹的很,每个人都吃了药般兴奋。 赵昀进了大厅,放眼过去黑压压都是人头,总有几百号人。场中却没有座椅,只大厅中间有个讲台,想是那法会讲解之人所坐。前排空间早已被人挤满,赵昀只好站在后端。 多宝乍见这许多人,极是兴奋,咿唔咿唔乱喊。 周围人众无不侧目,瞧着这一个独臂,一个哑巴,眼中俱含鄙夷。不远处一个歪鼻子华服少年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恶心至极,怎么也有资格进来?”旁边一人说道:“瞧这两个的破衣服,像是火浣堂的。” 那歪鼻子少年鼻中哼了一口气:“这些垃圾,也好意思过来听讲吗?” 旁边有人陪笑道:“锋少别和那些杂役一般见识。他们都是做仆役之事,名义上还算个外堂弟子罢了,根本没资格学法术的。不过嘛,嘿嘿,要说那杂役之中,还是有许多水嫩的妹子。就说上次听讲,我就狠狠摸了一个裱子的屁股,那婊子还不敢叫喊,那滋味,啧啧,妙不可言。” 那锋少也淫邪笑着:“尽给你小子占便宜了。怎的我来就瞧见这两个碍眼,郁闷啊。”旁边又有一人笑道:“锋少莫要苦恼,瞧,那左边不是一个美人坯子嘛。要不我们过去陪她玩耍玩耍,啊哈哈。”一群人都是大笑。 赵昀听到那伙人口出不逊,分明是瞧不起自己和哑巴,心中恼火,直想冲过去狠狠送上一掌。只是经过多番教训,知道不能轻易冲动。加上是来学法术的,先不好弄出点什么。要打人且待法会结束再说。便苦苦按捺怒火。 多宝只顾张望,也没注意到那几个人,咿唔咿唔,扯着赵昀衣袖,让师弟看天顶奇妙的彩灯。 众人喧嚷之间,突听半空中传来一声重重的锣声,紧接着有一个庄重肃穆的声音喊道:“法会开始,请仙师!” 众人无不潜声屏气,便如多宝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似感受到那份凝重,不发出一点声音。赵昀眼睛死死盯住讲台,只盼这一次的法会能不虚此行。 在这鸦雀无声的空白中,赵昀突觉眼前动了一动。定睛看时,却见那讲台上空飞下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俊目朗星,脸如冠玉。脸上带着微笑,犹如三春阳光,暖人心脾。那神采飞扬、潇洒自若的风姿,就是赵昀也瞧的呆了! 他自己就是美男子,可是他身上缺乏那种气度,缺少那种挥洒自如的淡然。 一时间,耳边全是众人的惊呼:“天啊,这么年轻!“ “哇,好帅啊。我的心儿都要献给他了。” “噢,噢,我要晕厥啦。他对我笑了,小妹,他真的对我笑了!” 而讲台上,那少年衣袖飘飘,含笑而立。 29回 玉面郎君 那俊美少年玉树临风,星眸四顾之时,便有个长须灰袍道人自讲台后的屏风里冒了出来,庄严说道:“法会开始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下开讲嘉宾。 此位少年英才,乃是天元宗宋浪云冕下,年未二十,学究天人,尽得其高堂天元宗宗主宋江精髓。今日驾临法会,乃是尔等大大的机缘。下面,让我们热烈鼓掌,恭聆玄理。” 下边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赵昀听到那锋少低声道:“草,人比人,气死人。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来讲法,还不是依靠他老子的势力!”旁边有人慌忙掩住他嘴,慌道:“锋少,切勿多言。当心隔墙有耳。” 宋浪云含笑而立,对着讲席下一个个伸长脖子的抱了抱拳,毫无矫饰,也无傲色,使人一见就心折其气度。 他的脸上也没有讲法者特有的严肃,只是一团温煦,开口道:“今天叫我来说法,我是很惭愧的。忝为凌云观弟子,未能一振威名于西牛洲仙林,念之长痛于心。所幸诸君才大如海,当可趋迈前人,共兴凌云。” 他娓娓道来,年虽弱冠,雍容不凡:“我凌云观素来唯才是用,不问出身。便是外属十二堂,也同样有机会接触高深道法。不论你是属于负责后勤的暗六堂,还是暂时处于基础武学阶段的辉六堂,只要你够优秀,只要你够努力,你就能出人头地!” 宋浪云的声音陡然增强:“内五堂永远欢迎你们。掌门特地举办讲法大会,就是为此。这是掌门恩赐给你的荣光,我希望你们好好珍惜,努力向上。 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每年三月三日乃是本门大比之期,届时不但是我们内五堂相互切磋,还会有三个名额属于你们。比武前三,准许你们进入内五堂研修! 这光荣只属于骄傲要强的你,只属于英才勃郁的你,只属于不肯低头的你!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进入天元宗,就可以进入青莲宗,就可以进入芳蘅苑,就可以进入丹书阁,就可以进入驭兽斋!内五堂敞开着大门等你! 你心动了吗?那么,向上吧,奋斗吧,为凌云观贡献出你们的所有吧!” 台下掌声雷鸣,一个个激动的把手掌拍得烂红,好似看到了眼前无限光明。 赵昀心中亦是大为震动,连手心都是热的。假如自己努力,进了这大比的前三,就有可能接触真正高明的法术,这样子报仇也有一丝可能。 现在是十一月,就算是到了明年三月,还有两年左右时间!报仇不是没有希望! 宋浪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众人目不转睛,如同中了邪咒一般,眼睛发直,盯着这年轻仙师。 “我今天来给大家讲的,乃是西牛贺洲大势分布。大家知道,修真以修为深浅,可分为开光、筑基、胎息、辟谷、修神、金丹、元婴、大乘、渡劫九大境界。境界越深,自然法力更深,威力越大。 但这九大境界乃是以修炼层次而分,并不是实力排行。修神期或可杀大乘,而渡劫期也可能败于金丹,只因真实战斗受制诸多因素,有功法相克,有法宝相敌,有道心不敌,诸般情况,难以先料,故此仙林中少有公认的高手。 简单说来,实力不仅在于修炼时日长短,而在综合素质。因此西牛贺洲仙林评判强弱的标准不在于个人,而多以门派整体实力为准,个人的战力在庞大门派资源之下常常可以忽略不计。 二十年前,一代奇人蓝翎笑笑生排出仙林榜,有十大宗派录入其上。 乃是专修禅法的之青龙寺,深解音韵之妙音宗,密法道印之水月庵,降龙伏虎之猛兽堂,暗器难防之唐门,剑术超神之蜀山派,子曰诗云之奇儒门,巧手机关之墨者,善画符箓之天师道,海纳百川之凌云观。 而我凌云观排在首位,为仙林所公认,无敢争议。统诸宗,执牛耳,至今二十年矣!辉煌往昔,今日当更进百尺竿头,我等后学,怎么忍心堕了先人威名! 今日诸派蠢蠢欲动,觊觎我凌云观之首位荣光,竟有勾结魔教的下作勾当,真是无耻之尤!唯望台下诸位少年英俊,同心同卫,光大我凌云观!” 台下又是一阵狂乱鼓掌,无论男女俱想要尖声叫喊以抒发心中的刺激。 赵昀却听得心头烦躁,这说好的是开坛论法,怎么尽扯些没用的东西,一点也没有提到如何修行门道。真是好生失望,又想起先前被那紫微道人欺骗,恼火更甚。只觉这凌云观只会空言许人,不肯真给点好处。 那边厢,宋浪云面带微笑,潇洒纵谈,絮絮叨叨,犹自扯那凌云观历代祖师如何英勇,如何伏魔卫道,如何提携后学,直让赵昀恼火不堪。 多宝张头晃脑更是无心听讲,见旁边一个个都如疯狂般,大是不解,暗道:“怎么这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都像是呆子一样,讲台上那家伙说的有什么好听的。倒是我那笨师弟,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竟然变聪明了。” 因为是讲那西牛贺洲大势,那宋浪云大肆渲染凌云观如何力压众派,如何留下诸多绝技,却于修炼法门只字未提,把赵昀一颗盼望学艺的痴心渐渐绞碎,那些幻影顿时砰然倒地。 终于忍耐不住,赵昀猛然大吼一声:“咄!兀那少年,尽是废话!说好的修炼法门呢!” 鸦雀无声,整个大厅里空荡荡如无物般寂静。众人一齐回头,却见一个独臂少年横眉怒目,单手斜上,指着仙师,宛如怒目金刚,凶煞法尊。这少年旁边一个黑丑巨汉,亦是形容不堪。 几百号人无不愕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竟敢打搅仙师说法。 宋浪云行云流水般的演讲仿佛突遇山石当道,霎时板滞不前。他犀利的目光射向赵昀,犹如两道利箭,释放出慑人的压力。 赵昀丝毫不惧,把两只眼狠狠瞪向宋浪云,只要他给一个说法。 宋浪云心中极是恼怒,刚刚苦心建立起来的仙人形象被这小子一下搅乱了,会场的节奏竟被这低下的小子打乱,是可忍孰不可忍,暗里盘算怎么收拾这小子。这小子在他威压之下居然浑若无事,却也稀奇,等下不妨放点风探探他底细。 心中盘算着,宋浪云的脸上却是三月春风,不以为杵。他微笑道:“果然外堂之中,亦有英雄!我瞧这位小哥汲汲向道,这种求学之心,真是令浪云又愧又敬。诸君若都如这位小哥勤学,何愁凌云观不兴,何愁门派不能傲立天下!” 众人听他说话宽大,无不佩服他胸襟气度,轰然叫好。 30回 欲叩大道 宋浪云谦逊笑道:“其实道法三千,缘起各非一路。浪云领略亦是皮毛,既然小哥垂问,敢不敝帚示人,见笑于方家?道这个东西,其实要靠各人领悟,才出于口,已淡无味。” 赵昀听他一阵东扯西扯,还是没点到关键东西,脸上不悦,强忍住才没破口大骂。且看他还说些什么,再做处置。 宋浪云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就浪云理解,修真之法乃是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 台下众人听仙师说了一堆生和化,宛如在说绕口令,听得迷惑不解,也不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心头郁闷不已。 宋浪云一双漂亮的眼睛略带戏谑的瞧着赵昀,暗道:“你小子不是问我修道法诀吗,怎么了?嘿嘿,我这般讲了又听不懂?”正得意洋洋,发现赵昀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陡然一惊:“这小子的表情,怎么,怎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道理啊,我讲的虽然只是天元宗入门法诀,但没人细讲,这小子怎么能领会深意?” 他不知赵昀正是有所领悟。如同闪电惊闪,麋鹿初现,赵昀一直混沌的脑海突然给人灌进了一丝光亮,一点点将光芒散荡开去,空空如也的识海中若有一颗开始发芽,在层层泥土下吸取养分,暗暗成长。 他浑身一震,眼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登时流连忘返,沉浸在奇妙的感觉中。 “生,不能生!一切法术的来源竟是不生!比如我的力气,自以为很大,只是屡屡受挫,就是因为我的力气是固定的,没有提升的空间,一旦遇上比我本事大的就束手无策。但若是一个本身就没什么力气的人,生死关头却可以发挥出百倍的潜力! 道,便是要从无中来吗?我本来就没有界限,谁又能给我加上界限呢?我明白了! 修道,便是要先打破外在的限定,破而后立,无中生有。难怪那些人可以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就是因为他们破除了先天的限定! 我只要打破这限定,就能发挥出潜力!” 赵昀想通这一切,大为振奋,不禁对台上的讲法仙师大为感激,是他让自己领悟了玄妙的境界。心中感激莫名,不知道如何报答,诚挚道:“刚刚我不知仙师神通,出言无状,请仙师莫要怪罪。”又想这仙师不比自己大几岁,却有如此成就,自己必须加倍努力才是。 赵昀看到了报仇的希望,又于顿悟之时,心情大好,脸上浮现着 宋浪云一肚子诧异,这小子居然就在这一瞬间步入开光境!这小子看上去资质奇差,怎么会有这种领悟力,让他一肚子想不明白。“不过既然这小子出口称赞自己,不妨先陪他玩玩,等下叫个小卒陪他玩玩。哼哼。” 他口中谦虚说道:“哪里的话,浪云不过是沧海一粟,米粒之珠,何德何能,当不起神通的美誉。若是能予小哥有所启发,能予台下诸位有所裨益,浪云就心满意足了。” 台下掌声雷动,都折服于这年轻仙师的魅力,恨不得大叫:“仙师威武,仙师神通!” 宋浪云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属于他的荣光,这不过是牛刀小试。这厅堂太小,这听众太不够档次,总有一天他会让天下侧目。当然在这之前,先享受下贱民的崇拜,也是很愉悦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自降身份主动请缨,来这里玩什么法会。 赵昀聚精会神,只道仙师会继续阐述修炼办法,哪知道仙师话锋一转,又回到凌云观的光辉历史,心中好生失望。只因对仙师已带着敬畏,怕仙师另有安排,赵昀才没再出口询问。 这仙师给他开了扇通向修道大路的窗户,却不给他开门的钥匙。他只能苦苦对着窗外的美景,空而垂叹。这种煎熬,比先前不识修真更为痛苦。因为可望而不可得的企慕,是人内心最深的记忆。 又过半个时辰,宋浪云讲法完毕,给台下人众鞠了个躬,道:“浪云后学,愧为讲师。只盼大家同心协力,为凌云观添砖加瓦。谢谢。” 一片掌声之中,宋浪云成心卖弄,暗施劲力,俊美的身姿飘然而起,悬浮于礼堂上空。宋浪云人虽在半空,回转如意,好如分花拂影,胜似闲庭信步,连连对大家抱拳示意。白衣轻轻飘荡,魅力十足。 赵昀心有未足,哪想到这仙师便要退场而去,慌忙大叫道:“仙师留步!我还想请教下问题!” 宋浪云哪肯理他,眉头微皱,装作没有听见,凌空微步,几下便出了通志堂。那门口白衣道士见少宗主出来,慌忙行礼不迭。 宋浪云鼻中哼了一声,说道:“那堂里边有个独臂残废,不识规矩,等下他出来时候给他点教训吧。”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白衣道士相顾失色,想不到居然有人敢惹少宗主生气,那还不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登时气势汹汹,一队道士全往大厅而去。 按照惯例,法会一结束人众便倾泻而出,争先恐后赶着出来。今天却也怪异,道人一路前去,居然没人出这会场。 等到进了大厅,却见人头层层相围,似乎观看什么,又有许多女人尖叫和男人的嬉笑。领头道士唤作白桦,见状大吼道:“什么样子,这是做什么!”双手乱推,那些没根基的男女被他一把震开,东倒西歪。 这时白桦稍稍进了内围,放眼看时,却见那圆中心处有一个八尺大汉,浑身漆黑,嘴中发出“咿唔”怪响,正举起钵大的拳头狠狠砸向地上。 那地板之上却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正在浑身颤抖,哀求着:“爷爷,饶命啊。我是狗,我是最恶心的垃圾。啊,你就绕过我吧” 这两人旁边却站着一个断臂少年,装饰与那八尺黑汉一般,粗麻长衣,正满脸煞气,如欲啮人,大声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白桦身体一震,这不是少宗主嘱咐要教训的人吗?赶紧冲上前去,怒道:“聚众闹事,不把凌云规矩放眼里了吗!”身后长剑噌的跃出,在半空划出一道黄光,剑气如网,将那几人完全罩住。 31回 巧用阴阳 原来法会结束时,各人正欲四散而出。突然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断臂残废,你可出尽了风头啊,真是残废的可以啊。”正是那歪脖子少年——锋少。 锋少本是傲天郡的富商子弟,因听闻凌云观仙术神奇,便生了念头,想学点本事以后好横行无阻,随心所欲。 正好凌云观大开方便之门,只要十万金珠,便可进基础武学班进修。他因此成了外堂子弟,勾结了一班男女,仗着钱多,隐隐是一个风云人物。 法会可是大场面,他虽然表现不出来,可绝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头。可偏偏是那洗衣烧火的杂役残废在全场屏息聆听之时,大声叫喊,成了全场的焦点,赢得了众人的目光。 这让锋少如何不恨。他想到:“要是我问个问题,仙师一定会大加称赞于我。可是,这小子抢了我的话!气死我了!” 锋少妒火中烧,越想越不是滋味,熬到法会结束,见那残废居然就想离开,忍不住出言讥嘲。 既然锋少带头了,他的那些跟班也得表示表示,顿时嘘声大作:“呦,好一个残废啊。断了手臂就该安安份份的烧火嘛,干嘛到这里丢人现眼来了。嘿嘿,丢人丢到姥姥家啦。” 赵昀先前就想教训这歪脖子蠢蛋,没想到这人竟敢一再挑衅。他可不是泥菩萨的性子,便是天王老子也敢横眉冷对,何况是这些不入眼的垃圾。 怒火游走全身,他正欲隔空出掌,没想到旁边气息一阵乱流,竟有人先行发力。 这人正是多宝。多宝本觉得这法会无聊,好歹结束了,要和师弟去外边玩耍玩耍。耳边却传来那些讥笑师弟的声音。 这笑声那么肆意,这么痛快,好像他们正在欣赏最搞笑的戏剧。 “轰”的一声,多宝脑子顿时巨烫无比。敢笑我师弟?你们这些杂碎竟敢笑我师弟? 你,们,竟,敢,笑,我,师,弟! 仿佛被触碰了逆鳞的黑龙,多宝含怒出拳。 他离锋少三丈左右,步子动也不动,只是将拳头狠狠向前挥出。 只是一拳! 锋少骂得痛快,正得意洋洋,猛的狂风席卷而来,千万斤巨力一股脑倾泻而来。他明明感受了巨大的威力,明明惊恐的想要逃跑,可是他动弹不得,四肢瘫软,生生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好厉害!旁边众人如被重锤压,一大片都倒在地上。他们痛苦大叫,呼天喊地,亲娘亲爹连绵不绝,都在想:“我死了,我死了。” 这些人只被拳风波及便是这般痛苦,那锋少可是正对着滔天拳风,他承受的痛苦乃是十倍百倍。就算是身穿十万金的乌金宝衣帮他卸了绝大力量,仍觉痛苦万分。 拳劲如山岳劈头盖来,锋少的面门成了歪瓜裂枣。眼睛被打出一只,鼻子完全歪斜,红黑色的鲜血不住迸发而出。锋少仰翻在地上,胸口被压的喘不过去来,四肢百骸好像断裂破碎,软绵绵的没半分力道。 这才知道厉害,性命关头,就算没力气说话来也要挣扎起来,把剩余的一点活力全化作低声下贱的哀求:“爷爷,你饶了不争气的孙子吧!我是臭茅坑,是臭屁,饶命啊。”他混着血泪,语音哽咽,杜鹃啼血般凄切。 所有人都吓的傻了,也不敢离开,只剩下惊叫不绝。 多宝身躯一跃,“咿唔”大吼,不加分说,又是一拳打去。整个会场都震动起来,地板都簌簌发抖。 恰在这时,白桦进了会场,见那断臂少年和黑丑壮汉在行凶,慌忙祭起宝剑,登时有黄光十丈,将那几个人笼罩在剑网里。 多宝正欲发劲,猛觉背后一凉,感应到锋利的剑气牢牢锁定着自己,又听到那人大言炎炎,知道是阻拦自己的,勃然大怒,也不回转身子,劲力回收,反手猛击。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敢阻止我杀这个杂鱼,该死!” 拳势快如流星,猛的击在白桦宝剑之上。顿时气波震荡,强大爆裂狂乱肆虐。那宝剑发出“滴滴”的鸣叫声,似乎痛苦不堪,剑身不住抖动。 白桦心头一惊,暗道:“不好!”就见那宝剑承受不了巨力,“铮”的一声断成两块破铁。剑连心神,白桦心口巨痛,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居然,居然被这黑汉打碎宝剑了?!”满脸不可思议,白桦是又惊又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死人啊,快给老子搞死这两个垃圾。”他心痛宝剑被毁,满嘴脏话,也不自知。 那一队白衣道士才如梦初醒,慌忙祭起宝剑,一时之间,青红紫绿各色光华大作,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兜,劈头向多宝盖去。 赵昀见多宝为自己出头,颇为感动,想不到这哑巴这么关心自己。这时见一群人蜂拥而上,放各种宝剑攻击哑巴,怒极而笑:“以多欺少,好不要脸!小爷岂会惧哉?”气运丹田,大叫一声:“破!”掌势如龙,呼啸而出。 掌一出手,就听的叮叮当当响声不绝,那攻向多宝的十来把宝剑一齐掉落,噼里啪啦散落当场。 一掌之力,恐怖如斯! 那些道人面如死灰,想不到合力而发的剑网巨阵就这般轻巧的给人破去,又惊又惧,呆如木鸡。 赵昀一挥出掌,就觉得哪里不对,等见到那些人宝剑都被自己轻松打落,心中喜道:“我这一掌,怎么这么厉害了?难道,这就是我刚刚的突破吗?” 赵昀不知道,他的潜力巨大,只是一直没发挥出来。在法会之上,赵昀因听宋浪云讲法,步入了开光境,对于力量的掌握踏上了新的阶梯。他以往只是一味使用蛮力,而这一掌,连他都不清楚,分明带上了巧劲。 这一掌,刚猛之外,别带阴柔,故能阴阳和合,水火并济。只有这似有还无,欲吞欲吐的劲力,才能将十多把不同方向的宝剑在一瞬间全都不差毫厘的打落。 若是之前的掌力,虽然能把一两把宝剑击落,却根本做不到将十来把剑同时挡住。这一掌看似简单,其实包含了这重剑无锋的道理。 白桦怒喝道:“你们这群饭桶,愣着干嘛,快给我上。”一声惊破泥塑胆,那些道士迟疑着拾起地上长剑,畏缩着将长剑挥向赵昀。 赵昀喊道:“来得好!”飘然出掌,只觉前所未有的如意轻松。这一掌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吞吞的,与刚刚那迅猛一掌截然相反。 这哪里是什么出掌,这分明是把手掌伸出来任人宰割! 那些道士眼睛一亮,只道“有戏”,胆子也壮了,剑势更加凌厉。 赵昀的手掌逐渐靠近长剑,那锋利的剑锋就要生生将他手掌削断。白桦大喜若狂,喊道:“快给我剁了这小子的手!” 多宝咿唔大叫,狂怒不已,也以为师弟将遭不幸。 赵昀不慌不忙,那慢吞吞的手掌猛然一吐劲力,十把宝剑一时全部反弹回去。那些道士嗷呜惨叫,已被各自宝剑砍中身体,鲜血一个劲的流淌,真是惨不忍睹。 赵昀感受到了力量的提升,哈哈大笑,笑里满是自信:“谁敢上前,陪我一战!” 32回 自投罗网 白桦被赵昀凛凛神威所震慑,虽然心里痛恨万分,却是不敢上前。那些没用的手下一个劲鬼叫,让他更加心烦。 场内之人都是外五堂的弟子,哪里见过什么高妙法术,见赵昀大发神威,无不敬畏。那些女子不由暗道:“这小白脸虽然比不上仙师风流倜傥,但还是很不错嘛。哎呦,我都有点喜欢上他了。” 赵昀睥睨环顾,见这些人都畏缩不前,哈哈大笑,终于一扫多日来的晦气。多宝咿唔叫着,双手胡乱敲击自己的胸膛,表达对师弟的赞美之情。 那锋少心惊胆战,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瘫痪的身体瑟瑟发抖。 果不其然,赵昀大踏步到了锋少近前,嘿嘿冷笑:“蠢蛋,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轻飘飘挥出一掌。 眼看这锋少就要被打的脑浆崩裂,猪血横流,众人无不惊呼。白桦在赵昀身后,瞧见赵昀后背全不设防,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哼道:“小子,你自己犯了凌云观规矩,就别怪道爷心狠手辣!”左手一抄,祭出一道黑光。 那黑光迅疾无比,瞬息之间已没入赵昀后背,只在他背后留下一个小黑点。 赵昀阴阳掌力还未发挥,突觉背后一痛,怒喝道:“暗”话未说完,身体一歪,像失去了支撑的骨架,轰然倒地,恰好压在锋少身上,直把锋少压出一口黑血来。 多宝见师弟莫名其妙就倒在地上,焦急万分,扑过去探查师弟伤势。他才俯下身体,未等他抬起师弟的头,后心咯噔一下,回过头去,却见那可恶的道士狂笑不止。 多宝怒目而视,身体却支持不住,直直的往后仰去,庞然虎躯“咣当”倒在地上。 转眼之间,风云突变,只把众人瞧的目瞪口呆。 白桦笑声不绝:“敢毁了道爷的宝剑,非让你尝尝厉害!”朝着那群犹自呼痛的道士喊道:“饭桶,叫你马啊,还不去给我把那两个人捆起来!哼,一帮没用的东西,要不是道爷的蒺藜镖,你们通通都要完蛋!” 原来这白桦乃是天元宗宗主宋江的四传弟子,好歹学了点高明术法,祭炼了歹毒无比的蒺藜镖。这镖小如枫叶,利如剑芒,祭起时飚若流星,就算高手道人,一时不察也会着了道。 这镖上淬了极厉害的乌蚕毒,中者立时昏迷不醒。 众道士忍痛上前,将赵昀、多宝押了起来。一个道士捂着嘴,指着锋少道:“头,这个废物,要不要也抓起来?” 白桦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真是脑残啊,都说是废物了,和我们没毛线关系,抓起来能吃饭啊!”双手乱推,把挡住去路的人都推倒,骂道:“快点,把这两个家伙带回天然居。” 白桦当先开路,一群满是血污的道士押着一个独臂,一个黑毛大汉,龇牙咧嘴,跌跌撞撞出了礼堂。 旁观众人又是震惊又是好笑,这时都热烈讨论起来,只觉此次法会有很多亮点,真是刺激连连,不虚此行。那峰少躺在血泊之中,早已不省人事,不住的往外流血,一时也没人理会他。 渐渐日头西斜,李四迎来送往摆渡,瞧瞧时候晚了,不禁纳闷:那两个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恰好今日王头在膳食房督办菜席,此时正要回林页岛,哼着小调儿来到湖边。 李四慌忙道:“王头儿,你那两个徒弟都还没回来呢!该不是偷偷溜哪里去玩了吧?” 王朗哼了一声:“臭小子,一点都不安生。才给他们一点自由,就得意到没边了,连岛都不回!岂有此理,李四,你先待这,看我把那两个小子揪过来。”说着便跑步去寻徒弟身影。 王朗在凌云观已有四十来年,于各处十分熟捻,想来那两个小子总是在外堂各处转悠,熨染堂距离最近,便先去探看消息。才近堂口,还未问那看门人,早听到一群女子叽喳不休,似乎很是兴奋。 他细耳一听,大惊失色,慌忙叫道:“黄堂主在否?我是火浣堂的王朗,不知你们谈论何事,这么兴高采烈?” 原来堂中一名少女也参加了法会,趁着晚间无事,大肆吹嘘今天见闻,在没去的姐妹面前挣个面子。事情本来刺激,又加上她极力渲染,把那群八卦少女糊弄的兴奋难耐,围着她要她说那独臂少年最后如何。 这时听到王朗来访,黄堂主连同一班少女慌忙把王朗请进屋子,把情状跟王朗说了。王朗如被五雷轰顶,头脑眩晕,涩声道:“你说的可真吗?这可玩笑不得。” 那少女极为不满,把眼睛一瞪,眉毛一竖:“哪个骗你来着?信不信由你。”黄堂主忙道:“秦晓,不可出言无状。” 王朗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徒弟都被人擒去了,他能做什么呢?那可是内五堂!他一个小小的外堂主管,在人家眼里,连蝼蚁都不如。他能做什么呢? 王朗的声音满是苦涩,艰难道:“你可知道,那个道长是谁吗?” 秦晓得意一笑:“这个你问别人,肯定问不出来。也就是我,才得了那么一点消息。那可是天元宗天然居的白桦道长!我有幸替他烫过衣服哩。” 白桦 白桦吗? 王朗瞳孔猛的增大,两只手不自知的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暗道:“为了那两个臭徒弟,老子的破命可要没了!真他奶奶的闹心!”把心一横,牙齿狠狠咬住,疾步往屋外而去,连告别都顾不上了。 众少女见他这么没礼貌,七嘴八舌都数落起来。秦晓道:“那胖子一脸慌张,嘻嘻,肯定是被白桦道长的名头吓坏了。嘻嘻?”黄堂主毕竟老成持重,虽然心头也纳闷不已,只是笑笑。 王朗急匆匆跑到天然居,门口正有一个道士肩上绑着绷带,挨门盘坐。天色暗淡,亦好像感受到王朗的沉重心情,不肯给一点光亮。 王朗猛的甩了甩头,暗道:“老子又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怕的,怕个毛啊!”上前一步,高声叫道:“故人来访,白桦师兄别来无恙否?” 那道士正在假寐,被这么一嗓子惊醒鼠胆,一骨碌爬起来,惊道:“谁!是谁!” 33回 自断双腿 王朗镇定心声,说道:“我是火浣堂的王朗,特来拜会白桦师兄的,快快去报来。” 那道士慌忙入内,告与白桦,门口来了个矮胖子要见师叔。 白桦正在大发神威,惩治赵昀和多宝。余怒未消之间,听到王朗来访,眉头一皱,把长鞭甩在地上,骂道:“慌慌张张做什么?胆子破了?草,快给我用力打这两蟊贼!” 白桦带一群道士出到门口,果见王朗站在门口,多年未见,差点没认出来。他双手抱拳,皮笑肉不笑,道:“哎呀,师弟来访,真是稀客啊。不知道现在在哪处高就啊?” 三十年前,王朗与白桦同是外堂弟子,那时候王朗武学天分出色,处处压了白桦一头。那时候的王朗,心高气傲,自视非凡,又见白桦舔着脸巴结内堂中人,很是瞧不起白桦。 等到门派大比,两人同进了内堂。王朗排在了第一,而白桦排在第三。 两人同入了天元宗,以师兄弟相称,还住同一屋檐下。前半年也还相安无事,白桦暗中诟骂王朗,明面上却亲热的很。 偏偏王朗时运不济,他武学天资极高,而修真法门就是悟不进去,连基础篇的碧火真气都未能掌握。折腾半年,毫无长进。 白桦却功力日增,仰仗功夫,时时冷言嘲讽,又于切磋时暗加手脚,把王朗折磨一番。王朗如何忍得下气,终于割袍断义,在弟子聚餐之时,当众立下血誓,要让白桦知道厉害。当时在天元宗,还造成了一点小小的轰动。 天元宗是讲实力的地方,王朗既然毫无长进,还妄生事端,不用白桦报复,早有戒律院将他逐出天元宗。总算顾及香火,将他丢于火浣堂中。 王朗初时还苦大仇深,日夜泣血,想着报仇雪恨。日子却一天天飞驰,渐渐的志气都没了,混混沌沌便过了几十年,还混到了主事的位置,当年的功夫却早忘光了。 至于要找白桦报仇,早成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连想都不用想。 王朗这时重见白桦,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为救徒弟,顾不得老脸尴尬,顾不得白桦语气中的冷嘲热讽,谦恭说道:“白桦师兄,高高飞天。我只是火浣堂的一个伙夫,说起来,可真要污了你的耳啦。” 听到火浣堂,白桦身体一震,暗道:“原来这老鬼是火浣堂的!这些年道爷倒把他给忘了。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了,该死!居然派两个小鬼毁我宝剑,道爷不出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白桦怒火腾地上窜,语调也是恶狠狠的:“好嘛,我的好师弟!我说你可真有出息,手下的人可真是了不得啊,将我宝剑都弄坏了,嘿嘿。我记得你可是发了血誓哦!” 他想到手上还有那两个人质,也不用跟这胖鬼客气,心中盘算怎么跟他算账。 “凌云观立有铁律,不可伤害同宗弟子,违者受八马分尸,阴火焚神之苦。外堂贱如蝼蚁,杀了也就杀了,这胖子可是跟自己一起磕头,拜了同个师父的!就算现在在外堂,毕竟跟戒律院那帮疯子不好交代。不过嘛,要是这胖子心甘情愿,戒律院想管也管不了吧,嘿嘿。” 王朗听白桦语气骤变,形格势禁,不得不低头。任是心中万千不愿,有无数个声音提醒着过往的屈辱,他还是义无反顾“砰”的跪倒在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哀求道:“师兄,我那两个徒儿少不更事,冒犯了你的虎威,你要怪罪的话,就惩罚我吧。求求你了,饶了他们吧。” 白桦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别怪师兄狠心!”突的抬起右脚,狠狠往王朗身上踢去。 白桦盛怒之下,脚力惊人,王朗毫无防备,骨碌碌滚下石阶,落在转角平台之上,余势未消,又是扑通通继续下滚,重重摔倒山路之上。 白桦前走几步,拽过侍从道士的灯笼,向下探看,见那王朗跌伏不起,端的是头破血流。 白桦心中好不快意,抬头仰天狂笑,笑声哑哑难听。隔了好一会,朝王朗喊道:“好师弟,要救徒弟,就进天然居吧!你可要快点来哦,晚了,你的好徒弟可要去见阎王爷了。” 王朗矮胖的身躯蠕动了几下,浑身剧痛,头脑也是重创难忍,只凭着一口气苦苦支撑。听到白桦有意松口,精神一振,勉强提起全部力气,匍匐着爬上石阶。 王朗爬的很慢,一步一步,很吃力,很艰难。仿佛这不是爬石阶,而是爬刀山,涉火海。这真的不是石阶,这是通往阎罗殿的路! 白桦早已不耐,他已迫不及待好戏的开场。睨着眼睛,对那侍从道士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我师弟抱上来,给我带到内事房去。”一甩道袍,大步进了天然居大门。 王朗被两个道士架着,进入了内事房,却见火光熊熊,一室明亮,摆满各类刑具,分明是一个施刑所在。他拿眼睛去搜寻徒弟,却见两个臭小子被扒光上衣,双手紧缚于铁架上。 这景象惨不忍睹,他心痛非常,挣扎着从道人四只手里跌将出来,匍匐着到了两人跟前。 赵昀和多宝身上满是血痕,多处皮肉绽开,带卷肠肉,妖异的血液不要命的在火光中表演。各处皮肤没有一处安好,散发着腥臭,不甘寂寞的渴求着肉体的极乐。两架身体,作了供人娱乐的盛宴,任这群道士慢慢用刑具享用。 王朗泪水纵横,双手紧紧搂住赵昀的两只脚,痛心疾首,喊道:“臭小子,可苦了你们了。” 这时便有白桦的冷笑声响起:“唔,可真是感人啊,好一场师徒情深的戏剧。道爷心好,给两个小杂种喂了解药,让他们享受刑具的美味。诺,这种深入骨髓的味道,怎么能让他们错过?哈哈哈哈” 王朗回过头去,泪水把他的脸整个挡住:“师兄,他们不过毁你一把剑,我愿拿所有积蓄换人,求你饶了他们吧。我有碧水真珠,我有猎火衣,这些总够换一把新的宝剑了吧。师兄开恩啊” 王朗说着说着,像只丧家狗一样摇尾乞怜,爬到白桦跟前。 白桦吃了一惊,想不到这矮胖子居然积储颇丰,想来这些年赚了不少,暗道:“嘿嘿,这些还不是老子的?” 狠狠一脚把胖子踢到一边,邪笑道:“好吧,既然是师弟求情,我大仁大义,也就不计小人过了。不过嘛,想保你徒弟,除了拿出所有弥补我的损失外,还要师弟你帮忙,我才可一消心头之怒。” 王朗只要能救得徒弟,什么事都肯,听白桦松口,喜极欲狂:“什么条件?” 白桦邪笑道:“嘿嘿,条件非常简单。我、要、你、自、断、双、腿!若是戒律院问起,你不可牵扯上我!” “自断双腿?” 王朗眼中只有一瞬间的失神,毅然道:“好,我答应就是。” 白桦料不到这矮胖子这般坚决,这般爽快,也不禁有点好奇,笑道:“这可真是稀奇了。这两个杂种,莫不是你下的种吧?嘿嘿,做师父到这般地步,真是感天动地了哦。” “为什么对徒弟这么好?” 王朗的心头一阵苦笑,他回过头,望着那两个给他惹下大祸的臭小子。 他是个粗直汉子,不懂什么儿女情长。可是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居然满是柔情。 左边那个哑巴,他带回来养了十多年了,整天听着这家伙咿唔咿唔的怪叫,每晚被这家伙响如雷声的呼噜困扰,让他恨不得割掉耳朵,躲在膳食堂永远不回岛去。 右边那个独臂,他带回来不过是几天,到今天才听到这小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喊了声师父。这小子一见他就要追着赶着打他,还瞧不起自己的本事,心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师父。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徒弟,我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 因为,他们是我的徒弟呀。 哑巴憨态可掬,让他喜欢上现在惬意宁静的生活。 独臂傲气凌人,让他看到了当年心高气盛的自己。 “只要我还在,我就要护住他们周全!” 王朗的眼睛在两个臭小子身上逗留,突然迎上一道热切目光,却见赵昀俊目圆睁,死死的望着自己。 虽然没听到赵昀说话,王朗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赵昀的震动。那臭小子的眼神,分明有震惊,有感动,有焦急,有劝阻,有自责,有愤怒。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满足。这一刻,他和臭徒弟心意相通。 值了! 王朗语声满是坚定,也满是自豪,对狂笑的白桦道:“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有些事情,你不配懂! 34回 发明本心 赵昀被刺入骨髓的烙铁烫醒时,发现自己被绑在铁架上。那帮无耻的道士面色凶狠,正拿着刑具折磨自己。 他忍住巨痛,不让软弱从嘴中逸出。那些道士轮番拷打,只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体无完肤。他数次死去活来,几番生死挣扎,就算是痛晕,也不肯低声下气求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赵昀再次醒来,发现那个便宜师父被道士抬着进了这刑房。他见这胖子卑躬屈膝,对那白桦夸涎作媚,直欲作呕,暗骂道:“这人怎么这么无耻,一点骨气都没有?” 等到发现这胖子是为了救自己才做出这些丑态,肝肠一热,身上的创伤好像被神奇的力量抚平了。 他扪心自问:“若是我,可愿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尊严?若是我,可愿为了别人忍受如此屈辱?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怎么能如此下作!不,我不能!” 他死也不肯。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为了他而放弃尊严,为了他而忍受屈辱。这个人是大丈夫吗? 这个矮胖子是大丈夫吗? 赵昀的心莫名的感动。 听到王朗愿意自断双腿,赵昀只想放声狂呼:“不,不要。我不用你这么好心!”可是他说不出话。就算用尽气力,他的话依然被咽在喉咙中,就算把喉咙喊痛,他的话依然被挡在空气里。 赵昀只有用目光告诉王朗:我不要你为我牺牲! 可惜,王朗听不到他的话。 王朗义无反顾,拾起白桦丢在地上的长剑,再不去瞧徒弟,伸长了双腿,半坐在地上。心肠一硬,砉然挥向双腿。 “噗噗噗噗”,鲜血直喷出来,浩浩汤汤,溅到半空,若怒龙急舞,若瀑布乱流。内事房的天,下了好一场红雨。 王朗的两只脚,前一秒还满是鲜活生机,转眼之间,成了两块短短胖胖的肉条,横放乱躺,一动不动。肉上的生气一点点褪散,就像破败的棉絮一点点腐烂。 内事房的地板上,涂上厚厚一层血迹。血水渗透进楠木地面,到最深底的黄泉,回想这一刻的惊心动魄。 赵昀大喊道:“不!” 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朗拿剑斩断了自己的腿。 就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五通残忍的杀害父母。 就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淼姐姐挥剑自戕。 赵昀的眼里熊熊怒火,而眼前也好似万里火海,将世间一切焚烧殆尽。这火烧的好猛烈,神识好像也感受到了炙热,埋在心渊深土之下的那粒种子耐不住真火烘烤,外皮猛然胀大,终于挣脱了重重桎梏,露出一粒新嫩小芽。 白桦狂笑不止:“哈哈,臭胖子,敢跟老子斗?你脑子吃了狗屎吧?当年那个血誓呢,不是要老子好看吗?这吊样,给老子提鞋都不配。滚回你娘肚子里发血誓吧” 王朗痛极昏迷,一句也不能反驳。 一名中年道士道:“头,真要把这几个人都放掉?” 白桦拿三角眼狠狠的瞪去:“放你妹!要本事没本事,要脑筋没脑筋,怎么进的天元宗?去,把这几个家伙抬到膳食房去,你负责给道爷我把这胖子的积蓄送来。限期三天,若是少了一分一厘,可别道爷手段凶狠。” “这几个狗屎都半死不活了,便放回去也没什么。”白桦思量道,“要真在天然居挂了,虽然没什么,但也是不小的麻烦,嘿嘿,我就心软一回罢。” 那道士慌忙组织人手,将王朗、赵昀、多宝抬出内事房。赵昀神智清楚,只是浑身无力,任由他们摆布。瞧见王朗和哑巴都昏迷不醒,不知伤势如何,忍不住就为他们担心,心中愤怒难抑,又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一行人来到膳食房,那些厨师正在忙碌,见了血淋淋三个血人,都吓得呆了。 道士在这些厨子面前趾高气扬,其中一个喝道:“愣着做什么,快找人给这胖子医治啊,他死了,老子怎么交差啊。”众厨子慌忙奔走,去请医师来看。 那医师手忙脚乱给商人治疗,直说伤势严重,一时半会难以痊愈。 那道士颇不耐烦,对医师道:“等这胖子醒了,告诉他准备好东西,老子后天来取!”一甩道袍,当先出门,众道士鱼贯而出。 王朗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后。下身传来的疼痛,让他止不住龇牙咧嘴,放声呼痛。却听到“咿唔”怪响,却是多宝见师父醒来,大喜若狂,长啸不绝。 王朗躺在床上,微微将眼光抬起,恰迎上一道热切诚挚的目光,正是赵昀。 原来赵昀和多宝虽然备受折磨,但体质大异常人,稍经救治,便回复了生龙活虎。赵昀一有力气,便守候在王朗身边,衣不解带,眼睛不敢有一刻松懈。 等待煎熬了这许久,终于看到王朗醒过来,赵昀的心中满是喜悦,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那一份欣喜直欲溢出口来,竟是多年来少有的快乐感觉。 赵昀本是坐在床边,这时突然站立起来,将俊美的身子立的笔直。 王朗惊疑不定,不知赵昀要做什么。 却见赵昀双膝一弯,恭敬的跪在王朗面前。他低头俯首,单手扶住地面,无比郑重的把头磕在岩石地板之上。“咚咚咚”,一连是三个响头。 赵昀抬起头,俊目中透着坚定,喊道:“师父!徒儿累你受罪,百身难赎。” 这一声“师父”喊的心甘情愿,出自肺腑。在师父为自己断腿的那一刻,赵昀就做了决定:这个人,是我一生侍奉的师父!我要用一生去照顾他,去护卫他,不让他再受一点伤害! 王朗心里一酸,泪水再控制不住,斗大的泪珠模糊住双眼,他用衣袖擦拭去泪水,强笑道:“好,好,老子今天算正式收你为徒了。臭小子,去给你师兄见个礼吧。” 赵昀跪在多宝面前,认真的磕了一个响头,喊道:“师兄!” 多宝高兴的心都要裂了,大呼道:“师弟叫我了,师弟叫我了!”咿唔响声,震荡全岛。 赵昀被多宝扶起,见师兄眉间说不尽的喜色,又看到师父目光中的殷切,一种归属感充盈全身。 他终于又有了家。 从今以后,火浣堂便是他的家。 35回 碧火真气 第二日上,一群道士来势汹汹,闯进林页岛,在王朗屋中翻箱倒柜,如蝗虫肆虐,不留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赵昀冷眼旁观,极力控制自己不受小人嘴脸的影响。丈夫言出必行,他若出手,岂不坏了师父信义?何况那白桦阴险狡诈,必会加以报复,火浣堂此时力量未逮,碍于师父告诫,也不能逞一时之快。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必将你们挫骨扬灰,以报今日之仇!若违此言,我赵昀誓不为人。” 誓言未必要大声告之天下,有时候,默不作声的刻在心中,分量更重。 一次又一次的苦难,没能让赵昀倒下,反而将他心智锻炼的更加成熟,坚韧,让他不再那么冲动莽撞。 王朗因半身残疾,不得担任火浣堂主事。新主事原是王朗副手,素来与王朗交好,因此对他们师徒三人多有优待,也没要多宝和赵昀从事杂活。他们两人便悉心照料师父,如此一月有余。 照多宝的性子,早要去找白桦算账,都被王朗劝住。反倒是赵昀权衡轻重,知道若不加深修为,轻易寻仇,无异以卵击石,终日冥思苦想,思量那日法会心得。 这一日,他正因修炼毫无法门,怔怔苦想,突听多宝咿唔叫喊,跑进房来。赵昀见师兄手势,知道是师父要自己过去,问师兄什么事时,多宝也是摇头不知。 赵昀自诚心接纳师兄,便加意留意师兄手势意思,到今日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师兄的手语,但交流已然无碍。两人情好日密,每每不用言语,就能心意相通。 当下赵昀随着师兄去向师父请安。王朗半坐在床上,将头倾靠在墙壁,见两个徒弟联袂而至,微微笑道:“臭小子,快过来坐下。” 待两人坐定,王朗对赵昀道:“今日我找你过来,乃是知道你这几日苦思冥想,想要提高修为。师父是没什么天分的,当年一点基础仙法都领悟不了,也没资格教你。哎,你拜在我门下,可真是委屈你了。” 赵昀忙不迭道:“师父,不要这么说。能当你的徒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耀。” 王朗大是感动,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什么仙法教你,这几日也是思来想去。没奈何,只要先教你碧火真气。” “碧火真气?”赵昀奇道,“这是什么?” 这碧火真气有太多的回忆,王朗闭上双目,似在回味当年种种,半晌才道:“这碧火真气,乃是天元宗入门法诀。我当年虽然进了天元宗,可惜资质太差,毫无寸进,终于被赶了出来,还因此和白桦那贼道结怨。当年我心高气傲,自认为可以领悟碧火真气的玄妙,这碧火真气的法诀,也因当时日夜翻看而留了下来。只是蹉跎一年,了无长进,这才死了心。” 这碧火真气原来还有一段故事,赵昀也不禁心生感叹。 王朗继续说道:“前先年我看哑巴渐渐长大,便想着将修炼碧火真气的法门念给他听,也不知是我太笨说不清楚,还是这小子没有兴趣,搞了半个来月,什么都没学会,我也就不再管。我想你资质聪颖,或许可以领悟这碧火真气,所以叫哑巴帮忙,把当日记录下的法诀重新整理出来,看,秘籍就在那桌上。” 赵昀拾起桌上薄薄一册卷纸,封面已经发黄,边角有几处被书虫蛀烂。这秘籍很轻,赵昀拿在手上,却感到厚重十足。 王朗说道:“只有通过门派大比,才有资格进入内堂修习高深术诀。你若能稍有领会,只要能进了内堂,何愁不能接触更大神通? 当年听我师父讲说,这碧火真气虽是基础篇,若能修炼到极致,威力不逊色于上乘法典,关键在于各人的领悟了。就因为这碧火真气,我被白桦狗耻笑,臭小子你可要替我争气,不但要将碧火真气练成,最好还要练到第九重啊。” 赵昀想到这碧火真气不但是他进入内堂的唯一凭借,更关系到师门的荣誉,感觉到身上担子的沉重,郑重点了点头。他不会夸夸奇谈,只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多宝见师弟绷着个脸,瞧去都是严肃,觉得有意思,大手在赵昀脸前晃荡,大嘴张开,笑道:“笨师弟,一本书有什么好玩的,握的那么紧,还当作宝贝了!” 王朗能从多宝口型分辨出在说什么话,闻言对赵昀道:“你这个师兄真是个怪胎,虽然年纪不小了,还老是小孩子心思。不过他那个力气真不是一般大。当年我把他带上岛来的时候,他一手就把一颗柳树连根拔起,把全岛的人都吓呆了。” 多宝咧嘴傻笑,颇为得意,对赵昀比划道:“那算什么,我十棵树也拔得起。” 王朗继续说道:“这小子就是一身蛮力,叫他学碧火真气,是千不肯万不肯。说来也是有缘,十五年前我被派出火浣堂去西京采办食材,回来路经钟南山,因遇上大雷雨,急忙躲避,刚好被我找到一个残破的寺院。” 赵昀听师父说起故事来,而这故事明显和师兄有关,便聚精会神,很是感兴趣,问道:“后来呢?” “只是还没进去寺庙,早十丈外就听到震天巨响,竟比天上的玄雷还要声势惊人。我当时惴惴不安,差点就不敢进入那庙中,就在门口徘徊犹豫,竟达半个时辰之久。 后来听响声虽大,并无别的异状,而风雨狂暴,躲在庙檐下也避不开。我便大了胆子推门进去。 当时庙内暗无灯火,我的心咚咚直跳,凝神屏息,不敢有所懈怠。直到电光一闪,才瞧见那佛像前香案上睡着一个人。这下把我气的啊,真是又羞又恼。 我竟然被呼噜吓了半个多时辰!我居然被呼噜声吓到心胆战栗!臭小子,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人是谁吗?” 饶是赵昀不苟言笑,这时也忍不住一口气喷了出来,把那本珍而视之的碧火秘籍都丢到了地上,单手撑住床沿,半个身子都倾倒下来,笑声不止。 隔了好一会才硬生生把笑声止住,腔调犹带着笑意:“那还要说,不就是眼前这一位,我的好师兄吗?” 36回 独辟蹊径 王朗笑道:“可不是,这臭小子赤条条睡在香案上,做着美梦呢。 我到他跟前,借着闪电光芒,发现这人毛发丛生,五尺长短,瞧他脸上却又满是稚嫩,分明就是个小孩子。当下惊疑参半,不知道荒山野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孩子。 我用手去摸香案时,沾了一大把灰,显然此地久无人居,这孩子肯定才到没多久。当年我还有点勇气,思考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拍了拍这孩子。 手刚碰到他的肩头,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股强大的电流将我身体摔倒地上。这时庙外惊雷轰鸣,电光时现时隐,这情景真令人恐怖。 我半晌作声不得,那孩子却突然醒来,哇哇大哭。我魂不守舍,以为遇到妖邪。跌坐在地,观望许久,才发现那孩子只是嚎啕大哭,并没有邪怪举动。 我犹豫着向前,这小子却忽的跃到我怀里,把那个大头使劲蹭我胸口,真把我吓了一跳。” 多宝傻笑道:“师父就是胆小,我当时候还小,都怕成那样子了。” 赵昀问道:“之后,师父就把师兄带回凌云观了吗?” 王朗轻拍床单:“不错,我见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留在破庙中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一时恻隐之心,就把他带回了林页岛。说起来,我可后悔死了,天天都被臭小子呼噜声困扰,真是自作孽哦。” 多宝见师父几次三番提到呼噜,羞恼交加,一屁股重重蹬在地板,双手揪抓地面,恨不得刨出个大坑,把自己埋起来。 赵昀想到师兄身世不明,和自己一样被老天捉弄。虽然不是骨肉之亲,他却觉得眼前这个单纯童心的师兄,是自己再亲不过的兄弟。又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犹豫要不要告之师父。 “假如告之师父,自己的三年性命之期,背负的滔天仇恨,只能让师父多加苦恼而已。我先藏着不说,若命不该绝,大仇得报,再原原本本的告诉师父吧。师父,我这可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赵昀打定了主意,更觉得时间宝贵,不肯再把时间浪费。他拾起了碧火真气秘籍,对王朗道:“师父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去练下碧火真气看看。不懂的地方,再来向师父请教。” 王朗摆了摆手:“不懂也别来问我,到今天我什么都忘光了。就算没忘,当年都修炼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指导你?你只能靠自己了!不过,臭小子,你认不认识字?你要是不识字,嘿嘿,少不得我还要教你。” 赵昀虽然不喜欢舞文弄字,当年还打跑好多位私塾先生,毕竟被逼着识字了许多年,基本的用字也是没问题的。当下摇了摇头,道:“字,我当然认得。师父,我先走了。”也不多说,急匆匆跑了出去。 多宝见师弟走了,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也想离开,去陪师弟玩耍。王朗慌忙喊道:“哑巴,你先别去烦你师弟。我看他眉间煞气深重,对修炼有异常的兴趣,只怕另有缘由。你这个做师兄的,可要多多体谅照顾他。” 多宝重重点了点头,心内却疑惑不解:“这修炼有什么好玩的?要去杀那狗道士,干嘛一定要修炼?若不是中了暗算,我早把那狗道撕成碎片了!” 赵昀走到岛西面,拿出秘籍观看。远处少女仆妇洗衣喧闹之声隐隐传来,天空中不知愁的青鸟悠然叫鸣,时不时掠过一碧如洗的长空,留下几道残影、 赵昀翻开秘籍,见第一页写着四个大大的隶体字:“碧火真气”,字体丑陋,想来是师父所抄录的。接着翻到第二页,不自觉的顺着文字念道:“碧火真气者,万法之源也。碧火,乃人心中一点灵识;真气,乃气息中一种力道。碧火真气,何以为名?乃是由灵识生力道也。 人生而无异,何以生力道?力道者,由灵识中来;灵识者,由无处来。不可捉摸,不可厘定,而忽然已有灵识。天地灵炉,生此碧火,或小则寥若晨星,或大则猛燎天际。 此乃碧火真气总纲,不可不识。境界十重,我取其九。后人用之,其馈无穷。” 赵昀读着读着,兴奋莫名,思量道:“这不便是法会上仙师说的道理吗?真气的修炼,就是突破自身肉体力量的有限,而产生神奇的力量。一旦能探清真气的根源,便可源源不断产生力量。难怪天下人士,对修真趋之若鹜。” 赵昀继续读下去,不由“呀”的一声,喜悦振奋,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暗道:“居然是这样!” 原来这碧火真气其实并不是基础法诀,而是一门沟通天人、穷究玄理的神奇仙术。它的创始人正是凌云观的第三代祖师烟蓑散人,当年凭着碧火真气横扫仙林,成为西牛贺洲公认的第一高手。 烟蓑散人用碧火真气来概论法术来源,端的是另辟蹊径。他把修炼分为十重境界,第十重乃是天仙境,因为自身也未达到,因此阙而不论。 剩下九重境界分别是:若初境、盘龙境、竹啸境、乾元境、天有境、若水境、神明境、灵犀境、潜龙境。 这九个境界层层递进,每到一个新的境界对道对自然的领悟便加深一层。若能由潜龙镜更进一步,便可破碎虚空,飞升成仙。按理说这样的无上道法,应该是凌云观的镇殿之宝,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 只因为自烟蓑散人之后凌云观几代弟子都无法按照秘籍所示练到潜龙境,甚至连竹啸境都无法领悟。到了后来,凌云观的精英们根本不相信能练到潜龙境,对碧火真气就越来越不放在心上。 直到百年之后,一个东土游侠唤作玄庄来到凌云观,带艺投师,不知何故对碧火真气大感兴趣,竟然被他修炼到了乾元境,霎时带起了一股学习碧火真气的热潮。 但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旁人根本修炼不上去,便连亲受玄庄指导的弟子也毫无寸进,碧火真气由此正式被人忽视。 那玄庄却修为日渐精湛,自创出许多功法,隐隐成为凌云观中兴人物。饮水思源,因玄庄自己后来修到了天有境,他传下的那一派弟子便称为天元宗。 后来无人能领会碧火真气的玄妙,而法术仙诀却越来越多,碧火真气就变成了蒙尘明珠,成了天元宗门人口中的基础法诀。 只是因为沿循传统,每个天元宗入门弟子都要修行碧火真气,成为了入门教材。若不能练通若初境,那么一年之后,天元宗便要收回天元宗门人的资格。 赵昀翻看秘籍,见到若初境的那些描绘,他的脑中一时光亮无限。在心底最深处,一颗小种子好像接受到丰润养分,悄悄的滋长着。 37回 不闻不问 《碧火真气?若初篇》云:“天地之始,万物混沌。气机潜生,乃有真力。故返本求源,乃修真第一步也。”这说的是修炼第一步,要让身体回到自然状态,不受外物影响。 赵昀照着秘籍所示,双腿盘坐,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外事外物,灵台一片清明。他闭着眼睛,单手虚放于左膝,感受着气息的流动。 静坐冥想,就是让人进入空静状态,这种状态下能够清晰体味无形的“气”的律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赵昀一动不动,如泥塑木偶。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花开花落都与他无关。他就像被隔离在一个独立的世界之中。 渐渐到了午饭时间,多宝早按捺不住寂寞,用着送午饭的借口,从师父房里溜了出来,满岛寻找着师弟身影。终于在岛西看到师弟盘坐于地,咿唔咿唔,兴奋上千,道:“师弟,快去吃饭吧。” 哪知赵昀恍若未闻,根本不理他,连头都不肯抬一下。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见师弟紧闭双眼,多宝拿大手摇了摇他肩头,谁料还是没有动静,被梦迷住一般。 多宝大叫道:“师弟,师弟!快醒醒,醒醒啊。”益发用力,摇赵昀身体。 赵昀还是没有应声,若非身体还是温热,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多宝大惊失色,以为师弟中邪了,忙不迭将师弟高大的身体横抱在怀,健步如飞,便往师父房间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哇哇大叫,把岛上的人搞的心烦意乱,都暗地咒骂:“奶奶的,这哑巴又发疯了。” “师父,师弟中邪了,快救救他啊。”人还没进屋,多宝的大嗓门就把王朗房间震的抖动起来。 “什么?”王朗也是奇怪,忙凝神观看赵昀状态。才一见赵昀脸上无悲无喜的神态,王朗喊道:“邪了,真是邪了门了。”双手用力拍在床板之上,啪啪作响。 多宝咿唔咿唔:“师父怎么办啊?你能不能救他啊?” 王朗大笑道:“什么中邪?这是修炼碧火真气第一重的境界啊。这臭小子真是邪了门了!当年我大半年都做不到,这才短短一个上午,他竟然领悟了‘吾丧我’的境界。这小子,居然这么厉害?哈哈,我王朗运气可真不错,居然有这么一个徒弟。” 多宝不知道什么“吾丧我”的境界,疑惑的看着师父。 王朗道:“说了你也不懂。你把你师弟搬到你房间去罢。你也别去叫他了,就是叫破嗓子他也不会理你的。时候到了,他自然便醒。” 多宝把赵昀抱到床上,抓了两个大玉米,守在师弟旁边,他一边啃玉米,一边想:“哇,这玉米好甜啊。师弟也不会饿吗?算了,我还是帮他把玉米吃掉好了。不然浪费了,多可惜啊。” 大口狂啃,三下两下解决一个玉米,又从盘里抓起一个狼吞虎咽起来。 金乌西沉,玉兔斜升。月华渐明,把几点银辉透入房间,无声凝视着狭小房间内的一切动静。这时多宝已经熟睡,依旧进行着他毁人不倦的震天雷演出。 “叮咚。” 仿佛灵泉奏乐,玉镜清鸣;好似金珠暗滚,风铃轻摇。 冥冥中响起一个声音,从虚空中来,到虚空中去,空灵缥缈却又清晰可闻。 赵昀身体惊动,兀然睁开了双眼,“咦”了一声:“这是?” 他分明感觉到身体全然不同,整个人神清气爽,如同沐浴在融融春风之中。耳边是师兄锣鼓高奏的呼噜之声,竟然也没有往日那种烦躁感。 赵昀不自觉的轻笑了一声,自床上站起,放轻脚步,悄悄开了房门,踱到了屋外。 此时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淡白色的月光轻柔洒落,整个林页岛披上了素雅白衣,特别的美丽。 赵昀感受着造物的神奇,心有所动,胸口巨阙穴中自然而然生出一道气息,顺着中庭、玉堂、华盖、天突、承蒙诸穴位上行,转到头顶百会穴上,却又急速回落,如同活泼蝌蚪一般,钻到左手经脉之中,便如江流千里,倾泻而出。 赵昀左手中指之上忽然放出光华,却是一朵碧绿色火花,大不盈寸,小若弹丸。赵昀手指轻弹,那碧花飞火流星一般,发出短促的叫声,急速奔向空中。 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巨响,寂静长夜被无情的打碎,跌落成一个个半睡半醒的迷梦。远处的各处房间,纷纷亮起灯火,惊恐叫声一时不绝:“怎么了?”“地震了吗,快跑啊。”“天啊,爆炸了,怎么办啊?” 许多人赤身裸体,急忙跑出房间,眼睛所见都是慌张的人头,互相询问发生何事。终于有人叫道:“看,那独臂小子!” 烛火通明,将林页岛照耀的恍如白昼。岛中一个独臂少年,孤松蹲立,玉山半倒,正心无旁骛的蹲在一个深坑前发呆呢。 登时有人骂道:“草。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两个煞星,白天晚上都不让人安生啊。呼噜声烦人,好不容易才睡着,他妈的,又给这小子搞醒。” 旁边有人道:“算了吧,王头对咱们不错,现在他这么惨了,就随他那疯徒弟闹腾吧。快回去睡吧,明天活还多着呢。” 赵昀看着地上的大坑,深达三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只是轻轻的弹指挥动,威力竟然如此惊人。那朵碧花飞上高空之后,斜抛急坠,落到了岛中央坚硬的岩地上,深深钻入,炸出这么一个大坑来。 “我根本没怎么用力!这就若初境的神奇吗?” “这感觉真的很棒。” 月光之下,小岛之中,赵昀凝视着自己的手掌。看似柔嫩白皙的手掌,却发出了如此凌厉的一击。他清楚知道,这碧花只是随手一弹,随心而发,若是自己凝神敛气,全力施为,威力当更大十倍。 “碧火真气,果然玄妙。看来我得更加努力修习,尽快练成第二重境界。时间宝贵,决不能再轻易浪费了。” 他自怀中掏出那本秘籍,借着皓白月光,凝思练功。天地重归寂静,所有美好都留给这断臂少年慢慢欣赏。 只是这少年无心赏玩,辜负了大好风月。 38回 苦修啸竹 赵昀日夜苦练,到第三日上便由若初境突破到盘龙境。短短几天,他已由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一跃为初窥大道的筑基修者。 盘龙境一如其名,乃是将气息积储的法门。真气运行,周流不虚,在体内构成一个奇妙的回环。去粗取精之后,纯净的真力便归于丹田,若龙盘虎踞,渐渐以多。 赵昀修炼的不亦乐乎,正欲乘胜冲击竹啸境,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竹啸篇》所云:“竹林啸歌,不动而远”的描绘。他明明按照秘籍所说逆转真气,反力而行,可藏贮在丹田的碧火真气根本不为所动,懒洋洋的团成一个圆球,来回翻滚。 赵昀的性子,乃是一往而前,愈挫愈勇。他可不信邪,蛮劲上来,强硬搅动真气,要把那圆团给打散。 那圆球好像被铁索黏牢,颠扑不破,被赵昀催动,不见散落,只是滴溜溜转个不休。 赵昀无计可施,暗道:“这真气真是怪异。顺势射出真气轻轻松松,若是逆练倒行却千难万难,凝结成球,软硬不吃。可秘籍明明说逆练才可练成竹啸境啊。不如去问师父看看。” 这几天他忙于修炼,寝食俱废,连给师父请安都是未能,这时来到王朗卧房,叫一声:“师父。”见师父气色虽好,但终日卧床,眉间颇是萧索,赵昀心里很是内疚。 王朗笑道:“臭小子,我听哑巴说你这几天可用功的紧哪。我看你神完气足,把若初境练通了吗?” 赵昀洒然道:“师父,我已练到盘龙境了,就是不知道怎么逆练真气,才能修成竹啸境?” 王朗瞿然一惊,满脸不可思议:“你练到盘龙了!怎么可能?” 赵昀不知道师父什么意思,奇怪师父这么大反应。 王朗喜上眉梢,先大笑了三声,才道:“你不知道,当年我师父对我说,已经有五十多年,没人能够练成盘龙境了。可这才几天,你就练成功了。天啊,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天才,在火浣堂真是委屈你了!” 赵昀奇道:“师父,你不是叫我练到九重境界吗?” “哈哈,我不过和你开了个玩笑。谁知道你这小子,真他?妈?的给练到第二重了。当年师兄弟都说这碧火真气功法错误,根本不可能练到第二重的。好徒弟,真是老天开眼。” “盘龙境很难吗?我只是轻轻松松就到了啊,根本没遇见什么瓶颈。” 赵昀心内思索,问道:“难道真是功法错误吗?我根本逆转不了真气,怎么也冲击不出来。所以才向师父请教。” 王朗连连摇头:“我可不懂。反正你练到盘龙境,比别人可都要厉害,那也不必再练什么竹啸境了,说不定这之后的法诀真是错误呢。凭你的领悟力,再加上你的天生神力,要进入内堂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赵昀又问道:“师父这碧火真气怎么没有具体的招式啊?两个境界全是真气运行的法门。” 王朗白了他一眼:“这本来就是基础法诀嘛。本来天元宗弟子练成若初境之后,便可学习具体的仙术。哎,可惜,我什么都没学,可教不了你。”他见赵昀资质卓异,登时心里有一种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做他师父。 他神色懊丧,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对了,忘了和你说。门派大比有个规矩,叫做不论生死,就是说比武中若产生身亡,戒律院不会予以追究。凌云观严禁杀害同门,所以有矛盾的趁机在大比之时暗施手脚,每年总要死很多人。 虽然正常情况下,外堂弟子功力低微,不可能造成伤亡。但也有互相殴打,重伤不愈的前例。所以你可不能放松修炼。就算稳操胜券,也还得留个心眼。可惜我积蓄都空了,不然可以给你置办点行头。只要能进入内堂,选个门派,就不怕白桦狗贼暗中使绊了。” 赵昀辞别了师父出来,一路寻思怎么才能逆转真气。想到前途路远,有太多的仇要报,而他唯一的依靠只有碧火真气,所以就算头破血流,撞到南墙,也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不会放弃的!只要努力,我肯定可以练成竹啸境的。” 赵昀回到岛西修炼所在,逆运真气,清晰感觉真气龟缩不出,躲在丹田深处,头都不露一下。 “真气本是顺流,要逆过来肯定是汇聚一团。就好像水是往低处流的,要往高处流就千难万难。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逆转的真气运行自如呢?” 赵昀茶饭不思,苦修不缀,时间已是一天天过去。纵然把整本碧火秘籍背的滚瓜烂熟,还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只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焦灼了少年修真悟道的心。 眼看明日就是三月三大比之期,王朗特地让多宝把赵昀叫来房中,嘱咐道:“前些天,我已叫李四帮你报名了。这外堂大比,乃是要选择三名最出色的少年入选内堂,每年有数百名的人疯抢这名额。臭小子,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赵昀自从练了碧火真气,修为大增,虽然没有步入竹啸境,但早非吴下阿蒙,闻言只是嘴角逸出一点微笑,成竹在胸。 修炼了这么久,也该去检验下成果了。男人最好的成长方式,永远是战斗。只有战斗,才能让人不断前进。 “我纵然活不长久,也要石破天惊,轰轰烈烈。五通狗贼,白桦老贼,等着吧!我不会让你们得意太久的。” 赵昀就带着他的微笑,离开了王朗的房间。 王朗用目光送着赵昀,见那挺拔的身姿傲然而去,心内感叹,暗道:“这小子,总是奇奇怪怪。年纪轻轻,怎的让人看他不透。也许,他真的长大了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四就举楫而待,守在岛边。赵昀同多宝踏上小舟,听桨声欸乃,想起几个月之前,正是这李四把自己送到林页岛上,才发生一系列事情,不禁有点感叹。 李四嗫嚅着对赵昀道:“我,我这有份地图,你,可需要吗?”上次王头出了事,李四心里很是难受。这次王头的徒弟要去大比,他又特地熬夜画了去演武场的路线。 赵昀摇了摇头,道:“不要。” 李四满是失望,只觉一番好心又付之东流,转头不去看那赵昀,也没心情和哑巴说笑了。 耳边却传来赵昀清亮的声音:“谢谢你了,李四大叔。我已经有份地图,所以真的是不需要了。” 李四受宠若惊,这冷冰冰的少年居然叫他大叔了? 李四想去看看这少年的表情,却努力忍住没有回头。只是益发用力,快速着摇动双浆,好早点将这少年送到属于他的战场。 39回 牛刀小试 赵昀凭借小女孩给的羊皮地图,很容易就找到演武场。这演武场乃是一座高大的圆顶厅堂,琉璃瓦亮,彩色墙明,显得气派非常。演武场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足可容纳千人。 赵昀本以为来的早,到了地点才发现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广场之上有一排女子,摆了一堆桌子,正在检录名牌。 见一群人排队,赵昀上前了几步,多宝早把众人推开。赵昀挤到桌前,朝那些女子问道:“什么时候比赛?” “去去去,排队去。”一个麻雀脸不耐烦道,等她看清赵昀英俊的脸庞,急忙改口道:“比赛是辰时三刻开始。你是要参加比赛吗?抽签了没?没抽签的话,就在姐姐我这抽吧。” 后边有几个人排队许久,嚷道:“凭什么啊,明明是我先排队的。” 雀脸骂道:“吵什么!还要不要抽签啊?”堆着脸对赵昀笑道:“好弟弟,你法号是什么啊?” “法号?”赵昀一时迟疑,好一会才想起来,说道:“晦明。” 那雀脸端了一个纸箱,递到赵昀面前:“喏,就是这个,弟弟抽个好签。每个号码都有两张纸条,抽到同一号牌的就是比赛对手。” 赵昀随手抽了个纸条,却是五号。雀脸对着牌册,高声念道:“让我看看。五号晦明,在南厅比武。” 这外堂弟子大比,先要经过淘汰赛,凭抽签决定对手。在淘汰赛中,若能十场不败,便可进入总决赛,角逐进入内堂的三个名额。但若在淘汰赛中失败一场,就失去资格。 淘汰赛的场地在演武场南北二厅。赵昀带着多宝来到南厅,瞧时间还早,便盘腿坐于地上。 旁边过道上已然聚了很多人,有些人高声谈笑,有些人却默不作声。赵昀身旁一个彪形大汉,问赵昀道:“哥们,你是几号啊?” 赵昀觑眼看这大汉,见他虽然外表健壮,但眼神涣散迷离,明显是精力不济的样子,暗忖:“这个模样,也来大比?”便懒得理他。 又环顾四周,观察他人状态,只觉这些人不堪一击,心中更是笃定,闭目养神。 多宝高大的身躯显得很是招摇。他蹲在赵昀身边,心内也很是激动。他虽然不想进什么内堂,学什么法术,可是师父对他说,师弟很渴望进内堂学习。所以他便陪着师弟过来,给他加油打气。这时见赵昀养神,比赛又不开始,实在无聊,十个手指在地上乱抓。 辰时三刻,比赛正式拉开帷幕。似乎是门派对淘汰赛重视不够,仅有一个灰袍道士带着一群小道士维持秩序,并无门派首脑讲话。 赵昀凝神细看,却见一号组竟是两个女子互相比武,两人似乎都不怎么有武艺,动作生涩,步法笨拙,只是拿着剑,如儿童般追赶。 赵昀眼界已高,不禁暗暗摇头,想道:“这外堂和内堂果然天差万别。上次法会那个仙师,年纪并不比我大多少,修为却高深莫测。至于这些外堂子弟,果然是不中用,哎,也不中看。” 那两个女子呼哧呼哧,汗水淋漓,好不容易才决出胜负。一个小道士叫道:“一号组,莲香胜。第二组,华明云对刘三。” 赵昀也无心再看,只盼早点轮到自己比赛。好在他是五号,很快就能等到。 小道士高叫:“第三组,晦明对高大虎。” 赵昀步入场中,环顾四周,却不见对手。正奇怪间,一个彪形大汉赤裸着上身跃上台来,也不多说,挥手就是一拳,明显就是想趁着赵昀措不及防突下辣手,好赢得比赛。 赵昀哪能给他得手,头稍稍一偏,已然避过这猛力一拳、赵昀左腿轻轻一点,已跃至高大虎侧后边,眼睛瞧也不瞧,随手一掌拍向高大虎左背。 那高大虎在台下见对手是个残废,本以为靠着偷袭,能稳稳赢得比赛,哪料到碰到了硬点子?他劲力用老,根本来不及闪避,就听得“啪”的一记清脆,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 高大虎被剧痛攻心,“哇”的一声惨叫,庞大身躯砰然倒地,扬起一阵灰尘。他眼前漆黑,登时失去知觉, “这怎么可能?” “不是吧,这么快!” “阿花,快来看奇迹!” 台下选手和观众无不惊呆。这独臂少年只是轻轻一掌,就把这彪形大汉撂倒了?太不可思议了吧。这少年的一掌轻飘飘的,看上去没什么技巧,没什么威力,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赢了? 比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那些选手望向赵昀的眼神都是又敬又畏,心里不停的祈祷:“千万不要让我和这个变态一组对打。” 小道士喊道:“五号组,晦明胜。”便有另外一个小道士过来引导赵昀进入内场休息,他对赵昀道:“晦明,第二轮比赛不再采用抽签决定。你是五号组胜利,将对上六号组的胜利者。你的新号牌是一百六十二号。” 多宝在观众席上见赵昀被带入内场,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便要起身闯进去看看师弟情况。又转念想起师父的嘱咐,千万不能冲动,不能坏了师弟的前途,强忍焦躁不安的心,看台上那些人低劣的对打。 看了多场闹剧,时间到了午时一刻。多宝百无聊赖,听那道士叫道:“一百六十二号,晦明对应丽云。”猛然一惊,知道师弟又出场了,擦亮眼睛观看。 赵昀这一次的对手应丽云,是一个短发女子,身材倒也苗条。赵昀见对手是弱质女流,料来没什么本事,也不好先出手,便等待着让她先手。 这应丽云是缝纫堂弟子,娉娉袅袅来到台中,却不出手,一低头,一敛眉,对赵昀福了一福,娇俏俏说道:“好哥哥,奴奴想要进内堂好久了呢。你就让奴奴一回嘛。奴奴一定念着你的恩德,每日啊都会念叨着你呢。” 便有几许红云飞霞,浮现于女子小脸之上,煞是令人心动。 赵昀眉头一皱,暗道:“这女人怎么脑子不灵清啊?”对应丽云叫道:“要打快打,莫要浪费时间。” 应丽云轻移莲步,那香腻温软的身子离赵昀只有寸毫,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风吹到赵昀怀里。 她调整了下被赵昀搅乱的思路,用了最娇媚最迷人的声调,抬起云鬓,仰望着赵昀的脸:“好哥哥,你就让让吧。你真是这么狠心,要让奴奴伤心痛苦吗?” 台下选手多是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外堂男子,虽不在场中,却想要易地而处,代替赵昀答应那女子,有些人还叫喊出声:“快答应啊。这么个大美人放低身段,你还管什么比赛啊!” 赵昀见这女人一个劲的往身上靠来,一股粗劣香粉的味道充斥鼻中,心口一阵恶心,哪里管她是男人女人,左臂一推,就把那应丽云甩到台下。 那应丽云还以为赵昀又会像初轮那人一般自动弃权,没想到胸前一股大力袭来。 这独臂少年居然抗住了自己绝世魅力,居然就这么一掌挥了过来?不,我不相信! 不可置信之间,应丽云的身体急速落地,才吟叫了一声,就人事不知。那绝世魅力,也只能给地板欣赏了。 小道士喊道:“一百六十二号,晦明胜。” 40回 鼠辈破胆 赵昀第三次出现在擂台上的时候,台下的选手立马躁动起来。 “这位爷可真是煞星啊,那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他看也不看就把人家放到台下,听说被搞成了骨折,一辈子要在床上度过喽。太暴力,太血腥了。” “嘿嘿,这才好玩嘛,不知道这一场是哪一个倒霉鬼要对上这煞星了?哈哈,居然是楚云天,这家伙刚把我打败,这次够他喝一壶的。” 只见一个蓝衫少年畏畏缩缩的走上台来,八步也走不出一尺,像一个扭捏的小姑娘不敢见人,若然有长袖面巾,只怕要把自己的脸牢牢遮掩起来。 赵昀心生焦躁,喊道:“快点吧,打又不打,退又不退,拖时间做什么!” 那楚云天生性胆小,在台下见识了赵昀的霹雳手段后,对赵昀的畏惧已经牢牢烙印心里。没想到这一轮居然是和这个煞星对打!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退赛,好避开这煞星。被赵昀这一声喝止,登时吓破了鼠胆,刚登上擂台边缘的瘦小身子一个歪斜,如竹竿斜倒,直愣愣摔倒地上。 负责记录的小道士,满脸无奈,走到楚云天身边,问道:“怎么回事,再不起来,算你弃权了。” 楚云天摔得七零八落,哭爷爷叫奶奶,一个劲的胡乱嚷嚷,泪水哗啦啦的泛滥成河,哪有空理他? 小道士摇了摇头,又有些好笑,叫道:“二百三十二号,晦明胜。” 多宝瞧的好玩,两只大手死命的鼓着掌,咿唔咿唔,冲着赵昀叫道:“好家伙,师弟你也太走运了吧,都没打,那小子就犯羊跌风啦。哈哈。” 赵昀也想不到胜利来的如此简单,简单到索然无味,忖道:“看来外堂果真是毫无水平可言了。这凌云观收这么多外堂弟子,真是莫名其妙。” 因为天色已晚,赵昀的第四轮比赛要到明天进行。赵昀也懒得留下来观察对手,从内场中出来,到观众席上叫道:“师兄,我们走。” 一群选手正唾沫飞溅,讨论这独臂如何凶悍,如何残忍。见这人从观众席而来,无不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被这煞星听到自己刚刚过分的话。 赵昀瞧都不瞧他们一眼,径直走到多宝身边。他右边空荡荡的衣袖虚垂,举步之间,空气暗流,衣袖便轻轻摇动,张扬着少年意气。 多宝兴高采烈,咿唔叫嚷,会场秩序一时被他们兄弟俩搅乱。就算他们离开,台下观众的话题依然是那个冷傲的独臂少年,至于台上的比赛,顿时成了残羹冷炙,丝毫没人关注。 王朗听说赵昀连胜三场,也不怎么意外,只是眉飞色舞,连声赞叹:“老天给我送了个好徒弟,哈哈。” 赵昀虽然胜的轻松,却不放松修炼。回到房中,进行着每天必修的功课。他逆转真气,试图将聚成一团的精气抽离出来。 半盏茶后,赵昀已是满头大汗,隐隐觉得有一根极细极长的丝线要被自己从一团乱麻中强行剥离出来。“大功告成!”赵昀心头振奋,更加小心翼翼的催行着真气,将那细若游丝的线一点点扯出来。 这丝线已被抽出寸许,眼看就水到渠成,赵昀却怎么也拉不动那根线了。这可真是奇怪,赵昀生怕这线断掉,耐着性子,先不去动它,盼望它重新可控制。 时间流逝,丝线却如死去,不再活力流动。 赵昀百般无奈,只有加大真气催动的力度,企图靠着蛮力将丝线硬生生抽取出来。就听识海中清脆一声,那细丝啪然断为两截。 被赵昀真气控制的细丝只剩下半寸,枯寂不动,而那另外半截如同被惊散的游鱼,迅速躲会了真气球团之中。 “前功尽弃!” 赵昀颓然跌坐,大口喘着粗气,全身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这是他几个月来天天经历的场景。只是这一次,成功的曙光离他前所未有的近,却被他生生错过。 赵昀有一点懊丧,又有一点释然:“这碧火真气,并不是练不成的。总有一天,我会练到九重境界!” 第二天,演武场南厅,赵昀高首阔步,站到了擂台之上。 擂台下,鸦雀无声。 小道士特意瞅了瞅赵昀,才喊道:“这一阵,晦明对钱江。” 这钱江虎头燕颔,瞧着颇为威猛。他出生于军功世家,一杆梨花枪使的出神入化。父亲忠君爱国,却被奸佞害的满门抄斩,只有钱江一人逃了出来,因缘际会,入了凌云观外堂的武学班。 钱江历经风霜,心性坚定,虽然有所耳闻赵昀凶名,可不愿做未战而败的懦夫。 钱江左手提了家传宝枪,先对赵昀抱了抱拳,不卑不亢,说道:“今日有幸,能和仁兄一战,也是快事,便请放马过来吧。” 赵昀见这人眉间带着一丝忧色,说话神情却磊落大方,对比昨日所见,先在心里叫了一个好,对小道士道:“既然是比兵器,我就拿把剑吧。”他少时就舞刀弄枪,十八般兵器可说是无一不熟,这时重新拿起兵器,真有隔世之感。 钱江喊一声:“小心了!”双手握住枪杆,纵力前伸。枪头红缨“噌噌噌”急舞,宛如长蛇吐信,灵活异常。他这一路‘梨花枪“,号称沙场绝学,祖辈三代,浴血厮杀,端的赢下偌大名头。 赵昀眼见这大汉来势凶猛,也不硬接,身体微微一侧,避过这凌厉一击。赵昀脚踏阴阳,步成凌波,左足在台上轻轻一点,身体往上斜飞。他人在半空,手上长剑就顺势跟进,朝钱江胸口刺去。 钱江见长剑森森,剑气直奔胸口,叫道:“好功夫。”他经验丰富,虽慌不乱,一个“懒驴打滚”,身体快速倒在地上,翻了几个身,梨花枪在地上一点,“噌”的擦出一粒火星。 钱江身体便趁着枪身弹射之力,砉然站立。立身刚定,不及喘气歇息,枪尖一点,就想一鼓作气拿下赵昀。 赵昀也料不到这人反应如此迅速,兔起鹘落之间也不及多想,全凭本能避让。 钱江得势不饶人,“刷刷刷”抖动枪花,一阵强攻。一碧万空突现暴风骤雨,海风巨浪,瞬间狂袭而至。 一时之间,赵昀竟落的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为了躲开蛇尖毒信,身子不住后退。 只是这梨花枪虽如玉龙出海,赵昀的闪避腾挪却是八骏急驰。两人一进一退之间,如合节拍,一先一后,配合的天衣无缝。 台下观众哪见过如此精彩的对决,都是轰然叫好,更有人想道:“这煞星终于遇到对手了!老天保佑钱江胜了吧,不然这断臂小子,不知道狂成什么样了!” 正在祈祷之间,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听这声音,不像赵昀,竟是钱江所发。 “怎,怎么可能?”台下众人都是错愕不已。明明是钱江占了上风,怎么一眨眼之间就让那煞星得了手了? 只见钱江半蹲在擂台左上角,一手紧握着梨花枪,一手捂住胸口,手指尽是赤红。他仰着头,大口喘着粗气,始终坚定的眼神此刻却透着绝望,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 他不可思议的目光同台下观众不可思议的目光一起,都送给那独臂少年。 独臂少年单手持剑,傲然而立。 剑身左斜,满是桀骜不驯,正是这少年最好的写照。 刃上的一道血线,顺着锋利的剑缘,缓缓滑落下移,终于汇聚成鲜亮的血珠,在众目睽睽下,泫然而坠,染红了一地诧异。 41回 凤舞九重 “不!” 钱江突然一声怒吼,枪杆重重顶在擂台,高大的身体陡然升高好几丈。 众人无不惊呼出声,不由的跟着抬头看半空。就见钱江人枪一体,螺旋般转动而下,好似一枚急箭,呼啸破空,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钱江沾满鲜血的双手,此刻紧紧握住枪杆,就像握住的是最后的梦。他不管胸部的疼痛,不顾汩汩流出的血,他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败!我一定要进内堂,我一定要修成仙法,为父母报仇!” 悲愤之下,梨花枪威力倍增,枪缨急速旋转,幻化成一朵妖异的红花。这一招唤作“凤舞九天”,正是梨花枪中的绝杀招式。因为是在空中发力,借着下坠时的速度,常常让敌人防不胜防。 赵昀一剑刺入钱江胸口,见钱江伏地不起,本以为大局已定。不料钱江居然还有余力,这么快就进行反击! 赵昀不怒反喜:“好汉子,不枉我刚刚没痛下狠手!难得有人陪我玩,正好练练。”双腿错开,长剑上扬,觑好钱江枪势来路,预先封住枪路。 他算计虽好,哪知道“凤舞九天”的神奇?这一招若虚若实,忽吞忽吐,往往于千钧一发之际,变换方向去路,让人死的莫名其妙。 赵昀剑锋如龙,眼看就要迎上钱江的梨花枪。那长枪陡然一变,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偏个半圆,锋利的枪尖快逾闪电,刺向赵昀喉咙。 短暂的错愕,让赵昀眼前出现一个幻象。他分明看到天空中飞落一只血红凤凰! 那凤凰双翅尽是烈火,带着凶唳的鸣叫,口中亦是喷出一团烈火,疯狂猛扑而来。 赵昀回过神来,哪里有什么凤凰,只有铺天盖地的千万道枪影,逼近自己咽喉。 “来的好!”赵昀身体急忙后伏,堪堪贴到地面,双腿却如两枚钉子,丝毫不动,正是俗家“铁板桥”功夫。赵昀柔嫩的咽喉由此逃过一劫。 钱江心无旁骛,枪势不停,继续追击。梨花枪似乎懂得主人心意,借着下落之力,更急更快,不肯留一点情面。 赵昀背依地面,靠这点喘气之机,急忙反手挥动长剑,去挡住梨花枪的怒芒。这是生死关头,哪有空考虑手下留情,碧火真气自然而然流动,顺着剑尖狂泻。 若论力气,除了多宝这怪胎外,谁还是赵昀对手?加上碧火真气鼓荡,纯正的真力一股脑泄将出来。最普通不过的剑刹那间脱胎换骨,剑身冒着青磷磷的光芒。就像枯树断枝上突然盛开的万朵兰花,呈现一种诡异的灿烂。 那梨花枪还未碰到长剑,就被九天狂风摧残。双翅怒张的凤凰顿时成了无毛小鸡,扑棱棱被甩回空中。 钱江不由自主,连人带枪,疯狂倒退,在空中逗留许久,方才甘心下落,恰落在最边上的选手候场席上。这么大一个人从天而降,把那些选手吓的魂不守舍,慌忙躲避。好巧不巧,恰有一人不小心跌倒在地,被钱江砸个正着。 钱江这一落乃是从数十丈的高空跌下,又携带着赵昀长剑的反噬之力,不啻有万千斤力。合该那人倒霉,被钱江压在身下,胸骨尽裂,一下子没了气。钱江亦是昏迷不醒,不知生死如何。 众人见出了人命,都是惊惶不定,忙去跟老道士报告。老道士斜着眼道:“慌什么!哪年的大比不要死三五百人的?既然签了生死书,就要有横死的觉悟。把那尸体处理了,继续比赛!” 小道士叫道:“钱江被打落擂台,晦明胜!” 全场之中只有多宝一人疯狂鼓掌,显得特别怪异。其他无论是选手还是陪选手过来的朋友都是心内惴惴,生怕这煞星下一个对手不是自己,就是自己的好友。煞星的凶残历历在目,哪有心情鼓掌? 赵昀下了台来,突然心念一动,对一个浑身发抖的大汉问道:“刚刚那钱江,现在在哪呢?死了没?” 那大汉只觉赵昀眼中精光慑人,害怕非常,语无伦次:“他在,在那个,已经抬去那个,在那个医药房?” 赵昀听得虚实,也不多理他,带了多宝,按照地图所示,去找那医药房。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不由主就想要去看看那个被他打飞的大汉。这种感觉不可思议,却特别强烈的涌动着,怎么也挥斥不去。 未进医药房,就见一堆道士抬着担架来来回回忙碌。等进入大门,满眼都是伤重之人,有缺胳膊的,有断腿的,有筋骨全断的,饶是赵昀心智坚定,也不禁皱了皱眉眉。 一个小道士见两人闯入,喊道:“药房重地,闲人免进。” 赵昀哪里理他,高大的身躯横在道士面前,问道:“刚抬过来的钱江,在哪里呢?怎么样了呢?” 这道士自诩见多识广,见此人虽然断了一只手臂,说话却凶神恶煞一般,怕是有什么依仗:“万事和为贵,不如做下好人吧。”就指点了赵昀一下。 赵昀径直闯进,到了戊字号房,推门进去,就见钱江躺在床褥之上,动也不动。 原来这钱江身体底子极好,运气又不错,就那么巧,找了个垫背的。这么高摔下来,居然没死,就是肋骨断了几根。只需静养调护,也没什么大碍。 至于胸部的伤口,只是到皮肉,更算不得什么了。赵昀站到钱江面前,仔细端详。 多宝满腹不解,竟然也感受到赵昀的异样,强忍住不问,好奇的盯着床上的病人。 钱江双目紧闭,虚弱的身体懒懒的堆在榻上。他的眉头蹙着,好像有无限的心事。他的鼻梁高高挺着,虽然在昏迷中,也不肯放下尊严。 赵昀心中一动:“这人” 他的眼前突然一阵乱流,好像回到了擂台之上。 他又一次看到这大汉蹲伏在地,手抚着胸口,毫无希望却决然出枪的那拼命一搏。 仅仅是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和这人已经非常熟悉。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这人的绝望,感受到这人满腔的悲愤。 这个人,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冥冥中若有定会。钱江在昏迷之中,突然感觉到一道温暖的目光。他倏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那一个打破了他满腔希望的独臂少年。 “他是来奚落自己的?” “不,不对。这少年的目光,怎么如此的真挚,就像前世里千百次对酒秉烛,千百次卧榻谈心?” 钱江的心中波浪翻腾,却将眉头一沉,傲然说道:“若是在马上比武,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他还是这么骄傲! 赵昀忽然笑了。 不是嘲笑,不是冷笑,赵昀此刻的笑是春天里的桃花烂漫:“我叫赵昀,能否和你交个朋友?” 钱江浑身一震:这少年居然肯和他做朋友! 他浴血逃亡,东躲西藏,没有一个朋友。 他在凌云观之中刻苦练武,沉默寡言,没有一个朋友。 现在,打败他的独臂少年,巴巴的跑到医药房,却笑着跟他说:来,我们做朋友。 钱江的眼角忽然有了泪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好,我钱江就交你这个朋友!” 42回 哭脸凄凄 钱江忍住伤痛,伸出一只大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赵昀赶紧俯身,将左臂也伸出去。两只手就这么紧紧相握,感受到彼此的激动心情。 赵昀发觉钱江的手上满是老茧,皮糙肉厚,手心前端还裂了道大口子。感触良多,却只是道:“大哥,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有一种相逢叫倾盖如故,有一种情谊叫白头如新,有一种交往叫肝胆相照,有一种承诺叫生死与共。 他们不了解对方的往事,不了解对方的前路何往,可他们是兄弟! 钱江并不说话,只是把用力点头,紧握住赵昀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赵昀给钱江引见多宝:“这位是我的师兄多宝,为人最是好相与不过。” 多宝咿唔叫道:“笨师弟都认兄弟了,我也要,我也要。”端出一双大掌,将那两只牢牢相握的手覆盖,憨厚笑道:“我也要认兄弟。” 钱江不知道多宝咿唔咿唔在说什么,只见他虽外表粗犷,神色却是一片诚挚。这人是赵昀兄弟的师兄,那便就是他的兄弟,大笑道:“好兄弟!我看这么着,我年纪最大,算是大哥。多宝,你就是二弟。赵昀,你就是三弟了。” 钱江平白多了两个兄弟,心怀大畅,一时间忘记了愁愤。大笑牵动伤口,惹的胸口巨痛,却也不在话下。 三人意气相投,简单说了些各自情况,俱是兴高采烈。 钱江道:“三弟,你虽然功夫高强,可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差最后一局就可进入决赛,可别前功尽弃。哥哥虽然败在你手上,那是口服心服,只有等明年三月三再试试看了。” 赵昀见钱江对进入内堂念念不忘,知道他必有所因。只是人生无奈,偏偏败给自己。 自己对进内堂修行也是志在必得,心下微微内疚,道:“大哥放心,我一定拿到这个外堂大比的第一!下轮我在申时三刻比赛,是午饭过后,现在也还早的。” 淘汰赛第五轮,赵昀的对手是一个练八卦游身掌的,才上台没多久,就被赵昀捡个破绽,一掌将那人打下擂台。 至此赵昀的淘汰赛之旅正式结束,就等着明天的决赛。 晚间,王朗谆谆嘱咐道:“这一次你大比,我本该去现场为你加油。可凌云观有规矩,外堂弟子中,只有进入比赛的选手才能进入演武场。明天你可要好好表现,五大宗主都是在场上的! 他们主要是考核内堂精英,判定门下一年的修炼成果。为了显示门派对外堂的看重,也会亲自观看你们外堂比武。你若能表现好,入了一位宗主的法眼,不异于一步登天啊。” 赵昀这几轮的比赛都赢的轻轻松松,心中自信满满,不自觉产生一点松懈。听到师父的嘱咐,只是轻轻一笑。 第二天一早,赵昀就来到演武厅。这回场地不再是小小的南厅,而是那气派非常的主堂。多宝被挡在门口,不得进入。 赵昀刚入大门,就察觉一股危险的气息卷上心头。他放眼望去,过道之上并无防卫,不知为何心生悸动。红毯铺地,鲜花列道,会场中却弥漫着高高在上的威压,让赵昀心里很不舒服,暗道:“这演武场不简单!莫非有什么玄机不成?” 他按照号牌,步入选手的候场区,居然是一个人的小房间,里边有床榻,有食物,十分妥当。他便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冥想许久,忽听的外场一片欢呼,知道是内堂弟子进行终极决战了。而按照赛程,外堂弟子的比赛乃是在午后。 赵昀听到各种响动,耐不住好奇,便欲去看看内堂本事到底如何。从候场区出来,想去比赛擂台看看。没想到通道尽头的大门处却有一队道士把守,不准外堂弟子进场偷看。 赵昀气上心头,只想动手,给这几个狗眼看人的东西一顿教训。可是转念一想,这几个道士精气内敛,神定气闲,显非易与之辈,自己既要比赛,还是先不要多事。哼了一声,返回了那个小房间。 眼看快到申时,赵昀等的心焦,不知这凌云观搞什么名堂。明明没开始比赛,却要求这么早入场。正在骂人间,一个白袍道士推门进来,对赵昀喊道:“快起来,就要比赛了。” 赵昀被这道士引领,又一次到了通道大门处。这回那些道士什么话都没有,对赵昀视若无睹。赵昀狠狠瞪了瞪那些道士,举步进入演武厅的主会场。 这演武场占地广阔,数万席位环于中间场地。席位上稀拉拉做着一些人,想来是瞧热闹的内堂弟子。 正对着大门的席位上摆放了五张龙骧虎踞的金椅,熠熠生辉,直射向赵昀双目。 那金椅上各坐着一个人,依次是一个长须道人,一个宫装美妇,一个绿衣少女,一个黄袍道士,一个哭脸头陀,正是凌云观五大宗主:天元宗宋江、芳蘅苑薛涛、青莲宗凌夜来、丹书阁林传甲、驭兽斋不哭大师。 这五人正互相闲谈,赵昀远远的也听不见,只是觉得那绿衣少女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便多瞧了她几眼。 赵昀正在回想之时,猛然感到锋利的剑光从天而降,悬而欲发,寒意森森,似乎要把他生生冻住。他浑身一惊,不禁打了个哆嗦,眼睛也不受控制的合上:“好厉害的剑光!” 定神再看,头顶空空,哪有什么剑光? 赵昀心中疑惑:这剑光从何而来?莫非 再望那少女时,见她樱桃小嘴微张,正和身边那美妇说话。少女脸上似笑非笑,清丽脱俗的面容点染了几分促狭,几许绯红。 赵昀知道是她弄的鬼,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带自己见紫微道长的少女吗?当时确实听到别人叫她宗主,才几个月居然想不起来了。没想到这少女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本事,竟是五大宗主之一! 赵昀到得场中,周围已有几个人先在了。他眼睛一亮,发现一个歪脖子独眼龙,正是那什么峰少。赵昀心中暗乐:“好造化!这小子居然也进了决赛,本来想找他呢,自己送上门来了!嘿嘿。” 峰少本名叫独孤峰,本身武艺虽然不济,仗着钱多,从内堂弟子处买了不少法宝符咒,一路高奏凯歌。这时候也看到了赵昀,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摩拳擦掌,打定主意要在擂台之上,就把赵昀结果掉。 席上内堂弟子也在低声谈论,整个演武场听上去有嗡嗡杂音。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外堂弟子大比决赛,正式开始。有请各位宗主发言!” 场中选手与席上观众稀稀拉拉鼓了下掌,就见评判席上那哭脸头陀大嘴一张,声音环绕全场。 他人叫不哭大师,脸上却一副愁容,话声带着哭腔,凄厉尖锐。 赵昀只觉耳膜震荡,像有千万支牛毛小针一齐刺进耳孔。脑袋一阵眩晕,居然全是这人的回音。 “废话也不用多说。今年外堂大比,轮到我主考。我看今年决赛人数很多,有十六个之多。若按往年规矩,今日休想出来结果。刚刚我凝思苦想,终于得了一个又好又快的决赛规则。 你们十六人也不分什么先比后比,一股脑全上场去。比赛规则嘛,桀桀,叫做丛林法则!谁活下来,谁就胜利!无论用什么法子,最后活下来的三位就可以进入内堂,伤势最轻的便是第一! 当然喽,若是害怕,本尊给你一点考虑时间,你现在还可以退出决赛。桀桀。” 什么! 众选手都听的呆了。一个选拨性的决赛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生死相搏,不成功就得死? 以前的外堂比赛虽然也会出现伤亡,但比较是少数。可是现在,不哭大师说的明明白白,他就要十三个人死! 旁边看热闹的内堂弟子也觉得刺激惊险,都议论起来。 一时间,偌大演武场成了炸开锅的高汤,惊了一地,烫了一地。 赵昀剑眉耸峙,盯着那不哭头陀,暗暗冷笑:“来吧!我倒要玩玩这丛林法则!” 43回 头颅点地 宫装美妇薛涛不禁皱了下眉头,向不哭大师道:“道兄这突然变更规则,只怕未妥吧。何况这等生死相拼,未免失了门派求才之意。” 不哭大师苦脸一摆,眼睛一横,冷笑道:“薛宗主诸般都好,只是心肠太软了!太上忘情,若怜生死都看不破,还有什么资格修仙问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凌云观,驭兽斋需要的可不是懦夫庸才,我们要的就是光大门派的俊杰。各位道兄,本尊这番考虑可真的欠妥吗?” 天元宗宋江神定气闲,恍若未闻。他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只顾闭目养神。其他几位宗主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说话。 凌夜来望着台下那一堆低贱的外堂弟子,玉手伸向额头,整了整飘逸斜出的青丝,淡淡道:“便是这样罢,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不哭大师笑道:“凌宗主年纪虽小,见识倒比某些人高明多了。”笑声比哭声好听不了多少,直如山魈鬼叫。 薛涛生性和善,听他语气暗讽,也懒的和他计较。 不哭大师高声道:“时间已到!未退场者即时比赛。” 十六人之中有二个退出比赛,还剩下了十四人。其中还有一位女子,竟也没有退赛。这时众人都怕别人伤害自己,俱都是分散站开。 赵昀拿了兵器架上一柄长剑,匆匆扫了一眼场上诸人。那峰少居然没有退场,像是有恃无恐,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站在西边角上。 赵昀正合心意,暗忖:“小爷先宰了你,以报当日之仇。”纵身一跃,朝峰少扑去。因这演武场阔大,四围都有百丈,因此赵昀要好几个纵跃才可到达西角。 赵昀人正在空中,正要下落,猛然心生警兆,瞿然而惊,把头低了一低。两道乌光贴着脖颈急速而过,只差那么一毫,他就要魂飞魄散! “暗箭伤人!找死!”因为几次被人暗算,赵昀对暗器可谓深恶痛绝,这时又有人暗算自己,勃然大怒。 赵昀急忙落地,不及查看是谁暗算自己,身后冷气逼人,一左一右,各有一把大刀砍了过来。赵昀心有感应,好像背后也长了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他足尖轻轻一点地面,如旱地拔葱,身体高高跃起。紧接着在空中一个倒纵,像一块急速掉落的木板,倏的落地,双脚牢牢粘住红毯,已然到了偷袭者的背后。 那两个偷袭者都出于外堂武学班,相互认识,通好气暂时结盟。他们见赵昀是个断臂残废,就把他当成软柿子,想抢在别人前面捻上一捻。他们哪知道赵昀不是软柿子,是硬邦邦响当当的一片铁板! 那两人暗器挥刀接连扑空,只见眼前白影一闪,那残废就无影无踪,不禁相顾愕然。一人道:“哥,那残废?”话未说完,突然双眼蹦出,硬生生哽住,吐不出一口气来。 旁边那人喊道:“武陵,你怎么了?”话刚出口,从背心处传递来一阵剧痛。他愕然低头,却见好好的胸膛平白无故生出一柄剑尖。那剑尖雪白无痕,竟是前所未见的明亮。 他身子摇了一摇,挣扎着拿最后一口气去看武陵时,武陵已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他还迷糊想不明白,胸口一紧,却是那宝剑如游龙飞逝,抽身而去。顿时心口冰凉,就此失去知觉,胡乱倒在红毯之上,连眼睛都没的合上。 赵昀快速两剑,将两人杀死。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可是却觉得理所当然,毫无抵触。心里反倒隐隐一丝快意,暗道:“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小爷。” 因为出剑迅速,那剑上只染了一滴红艳的血,如鹤顶一点,妖异夺目。 不哭大师在高台望见,哈哈大笑:“嘿嘿,这么快就死人啦,本尊倒是没想到。那独臂小子手法不赖,杀人不眨眼,不错,不错。” 凌夜来美目流盼,望着那提剑刺杀的独臂少年,轻轻咬了下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入了这杀局,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提剑杀人便是。赵昀一向是任性妄为,随心所欲,可不会心慈手软,这时候拎着长剑,缓步而前,见人就砍,转眼又杀了一人。 正中又有两人互相厮杀,一人用剑,一人却仅凭一双肉掌对敌。赵昀不愿趁人之危,提剑在旁边等待,只待这两人分出生死之后再行出手。 那两人战至酣处,用掌的大呼一声:“排山裂地!”登时把那用剑的打翻在地。用掌之人赶紧上前,拾起宝剑,将那人头颅割下,狂笑道:“哈哈,不自量力。就凭你,打的过老子的如来神掌!” 赵昀等了许久,早已不耐烦,这时听那用掌的口出狂言,轻蔑笑道:“小爷来会会你。” 那人得意洋洋,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吓得冷汗都掉下来了,只怕别人暗中给自己一刀,慌忙转身,只看到一个瘦长独臂面带着冷笑,弱不禁风的傻站在自己面前。 他不禁哈哈大笑,把肚子都笑痛了,只好双手压着肚子,含糊不清道:“哈哈,小毛孩,奶都没喝够,跑这里送死来了。老子心情好,就放你一马,快快认输下场吧。” 赵昀只是冷笑,把长剑随手一甩,“噌”的一声插在了红毯这上:“不知死活的东西。快快准备,接我一掌!” 那人道:“还准备个屁啊!老子一个手指就能把你推倒。”说着对赵昀比了个中指,笑道:“小子,快放马过来。” 赵昀离他足有两丈之远,这时也不飞身到那人面前,双腿扎了个马步,碧火真气霎时运转全身,自丹田处激发无限力量,窜往手中经脉。他劲力一吐,手掌之上便泛着碧油油的磷光。把手掌轻轻一推,真气如一条毒龙,呼啦一声猛扑过去。 那人只觉泰山般压力直扑面门,这才知道不妙,急忙运力,大呼:“排山裂地!”果然有大山猛压,大地开裂,然后这人仰面便倒,后脑重重砸在红毯之上。登时脑浆飞溅,鲜血横流。 最可叹的是这人双手还保持着“排山裂地”的姿势,双眼横突,一副好不甘心的样子。 赵昀冷笑道:“如来神掌,不过如此。”捡起插在地上的长剑,缓步而前。正搜寻对手之间,突然想起一事,暗道:“不好!” 44回 单手难擎 赵昀猛然想起耽搁许久,那峰少本事全无,不会已被别人杀死了吧?他可是要亲手杀了那个杂碎的。急忙飞步快驱,往西角赶去。 到了西角就听到峰少得意洋洋的狂笑声:“小妞,你耐我何?你长得这么标致,若是求求本大爷,说不定就帮你进了内堂哦。” 赵昀见时,那峰少周身一个金黄色光圈,把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光圈附近,一个红衣大汉仰面而倒。大汉右边却有一女子挥动轻罗,不住的挥击光圈。那光圈莹莹,看似薄弱,实则坚固万分,任凭那女子如何使劲,都是稳稳不破,直把女子弄的香汗淋淋,粉黛乱乱。 赵昀一步上前,对那女子道:“这杂碎是我的。你且退到一边,等我了断了这垃圾,你我再较量不迟。” 那女子正是筋疲力尽,不知如何是好,见有人挺身而代,正合心意,娇美的身段轻轻一跃,跳开圈子。她睁大美目,且看这独臂少年如何施为,心里却想:“你一个断臂,有什么本事破开光圈?” 台上那美妇薛涛皱眉道:“道兄,场中只剩三人,名额已定,可以喊停了吧。如此下去,徒然无益,更有无谓伤亡。” 不哭大师桀桀怪笑,鼻腔中不阴不阳的哼出一道气来:“忒也心急!名次还没出来,外堂魁首花落谁家,还未有定。薛宗主还是拭目以待吧。” 峰少为人奸诈,听到所谓丛林法则,心底先打个小算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子先在一边逍遥,等你们鱼死网破之后,再出来收拾你们。哈哈,第一名非我莫属!”比赛一开始,他就召唤出从内堂弟子手中重金购买的“定光圈”,将周身护定。若无筑基期的修为,休想撼动他分毫。 赵昀见峰少怪叫连连,兀自挑衅不休。他最瞧不得这种小人嘴脸,当下气运丹田,碧火真气倾泻而出,长剑之上绽出三尺碧花,花舞剑荡,若狂若痴,刺向那光圈。 台上丹书阁主林传甲突的开口道:“宋宗主,你看那小子,使用的可是你堂的碧火真气吗?” 宋江摇了摇头,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带了一丝疑惑:“我也觉得那小子所用真气颇为眼熟,但绝非碧火真气。碧火真气只是培养真气,开光的一点基础法门,绝不可能在剑尖之上幻出碧绿青花来。” 林传甲笑道:“不管如何,总算这小子和宗主有缘,宗主怕是动了爱才之念吧。” 宋江微笑颔首,手抚三缕长须,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瞧着场内动静。 只听的“滋啦啦”一阵响动,赵昀长剑遥递。碧花摇曳之间,剑锋已透进金黄光圈。那“定光圈”色厉内荏,前一刻还是万夫莫敌的模样,一眨眼变作纸糊的老虎,哗啦啦掉落一地。 峰少正在狂笑,光圈倏然散去,锋利剑锋直指眉心。峰少脑中一痛,已被真气侵入。他大惊失色,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定光圈”居然被破。急忙低头,避过三尺青锋。赵昀挟碧火真气而来,何等强烈的威势,峰少匆忙之间如何躲得? 只见剑上碧花朵朵,妖异怒放,花花相扣,连绵不休,长江大河般急流迅驰。峰少低头之时,长剑顺势下撩,早把峰少头皮削了大半。那峰少霎时被割成光头,天灵盖露出丑陋的一截,一道大大的口子,汩汩流血不休。 峰少又是痛又是惊,拿手一抚头顶,触目尽是鲜艳欲滴的朱红,他瞠目结舌:“你,你,你居然有筑基期的修为!”他自从上次被赵昀修理一顿后,长了教训,特地高价购买法宝。谁想到这高价购买的法宝挡不住这断臂恶贼的轻轻一剑! 这真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峰少咬牙切齿,急忙吞了颗“护血丸”,止住鲜血:“小贼,且莫猖狂。看我九龙神火鼎!”他喃喃有声,念咒之间,自衣袖之处飞出一架小鼎,小鼎周身吞吐火焰,急速旋转。峰少喊一声:“宝贝,请神龙!” 那小鼎遽然膨胀百倍,颤巍巍飞到半空,牢笼了大半个天。熊熊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盛,扑腾扑腾不休。极端的热力烘烤的整个空间都发烫发软,连场上的红毯都是滚烫无比,只怕再等片刻,就要燃烧起来。 台上丹书阁主林传甲立时面色大惊:“这这孽徒!”不住跌足。 不哭大师桀桀怪笑:“早听说丹书阁有十大宝器,九龙神火鼎名列第八,一直都没见过威力。嘿嘿,没想到小小的外堂比试,竟然让本尊一时神器风采,真是何其幸哉!莫非那歪脖少年与丹书阁有什么瓜葛不成,桀桀。” 丹书阁术法多与炼丹修符有关,这九龙神火鼎是炼制极品丹药所用炉鼎,五年前林传甲已赐给爱徒方天林。这时却在一个外堂低贱弟子手上,林传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演武场中有法术结界,不致斗法时误杀观众。那些在席上的内堂弟子双眼放着精光,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场面。这可是九龙神火鼎!这是内堂精英都难以触碰到的至高法宝,能一睹神器风采,都是天大的福分。 天空中的巨鼎还在膨胀,硕大的体积不知疲累的外扩,逐渐遮挡住演整个厅顶。演武场顿如黑夜,漆黑一片,只有巨鼎上的火焰,通明光亮,燃烧到天荒地老,要把宇宙焚烧殆尽。 各处所在都隐没在巨鼎的阴影之中。虽然一片阴影,可是酷热无比。场中万物,都像是天地烘炉中的焦炭,被烧的通红通红。 那立在旁边休养的女子花容失色,浑身燥热,只想把衣服脱个精光,香汗不要命的流淌,却是转瞬即被烘干。这般下去,她非被生生烘成美人肉干不可。她扯烂了衣领,哭喊道:“死了!死了!我要死了!好热!呜呜?” 赵昀亦受不住热力炙烤,只觉肌肤枯干,水分不断外流。他不怕苦痛,可就是无法承受这热力,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他的神识好比一缕青烟,不住被烈火逼上绝路,飘飘上扬。 赵昀的知觉渐渐模糊,眼看就要倒下,天空之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啸声。 “吼吼吼” 九龙神火鼎龙吟不绝,庞大的鼎身微微颤动,烈火更是猛烈。 赵昀知道不好,勉强握剑,用衣袖擦干眼睛附近的汗珠,等待着狂风暴雨袭来。 巨鼎猛然一个倾斜,呼啦一声朝赵昀猛扑过来。鼎身如此巨大,下落偏偏疾若流星,快逾闪电。 赵昀避无可避,勉力举剑,哪里挡的住这扑天盖地万山倾倒的巨力! “当”的一下,薄弱的宝剑被无情折断。赵昀身体一个不稳,重重跌到地上。 他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条手臂都麻住,毫无知觉。只有眼睁睁等死。 九龙神火鼎狂虐而落,将赵昀盖个正着。场地震荡,整个演武大厅都抖动起来。巨鼎巍巍,发出“嗡嗡”巨响,直荡进所有人心里,久久不肯散去。 45回 业火妖碑 峰少仰天狂笑:“宝贝果然神奇!不枉我倾家荡产买来!”脸上露出淫1亵的表情,对那女子道:“小妞,看到没?大爷有了九龙神火鼎,足以横行天下。你若是识趣,乖乖的从了本大爷,我们结一场欢喜缘。如若不然,嘿嘿。” 那女子花容失色,极力掩住衣领,不让这淫徒邪辟目光得逞,颤声道:“你,你可不要胡来。五大宗主可看着呢。”身体却不由得瑟瑟发抖。 这时九龙神火鼎吟唱渐歇,滴溜溜转着圈子,硕大的鼎身开始缩小,只有三人合抱大小。热力渐退,烈火渐弱,掩饰了一身光芒,却抹不去发威时的惊天动地。 宋江叹道:“神鼎一怒,一至于斯。听说这九龙神火鼎内藏有九条神龙,吞吐三昧真火,其威力足以毁天灭地。看来那断臂小子是活不成啦。” 林传甲好生尴尬,自己门派重宝居然在一个外堂小卒手里,真是天大的丑闻。盘算着回去后好好处理那孽徒,那家伙诸般都好,就是太贪财。这次若不给他一个教训,真要侍宠而骄,反上天了。至于九龙神火鼎,他日想个办法,从这小卒手上拿回,那是轻而易举。 “真的死了吗?”凌夜来细长的睫毛静若春山,微风拂过,风姿自生。清秀明丽的脸庞不动声色,无喜无悲,更非是青春少艾该有的妩媚。 “死便死了。小小蝼蚁,与我何干!”心中涟漪微动,清雅莲性随即而起,盖住了不该有的杂念。凌夜来抬头望着厅顶,顶上壁画绘着凌云观初祖悟道神迹,想到天道微邈,未有其极,前途茫茫,更须护持,居然神识运转,陷入玄思之中。 不哭大师桀桀笑道:“接下来,就看这歪脖子怎么处理那女子了。最后一场戏码,看来十分香艳呐。只怕这少年要做个风流魁首,薛宗主,你说是吧。” 薛涛与不哭大师素有芥蒂,见他出言粗俗,懒得搭理,心中暗道:“且让你得意,待本尊的‘花满乾坤’练成,再做区处。” 峰少一步步靠近那女子,两颗眼珠子快要钻到那女子的衣襟里:“小妞,快快认输吧。一旦大爷催动神鼎,你那花容月貌的姿态,可要烧成灰烬喽。啧啧,大爷好生舍不得。现在就剩你我,只要你开口认输,也还有第二哦。” 那女子娇躯颤抖,心里想道:“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要向这个淫徒认输?”眼见那峰少淫笑着渐渐靠近,那种丑陋嘴脸真是让她恶心呕吐,心中登时下了决心:“死便死了!这淫徒如此羞辱于我,若向他认输,真比死还难受百倍千倍。我穆桂蓝,清清白白,就算是死,也决不受恶贼羞辱!” 千古艰难唯一死,死真的让人害怕。可是和一些东西相比,死真的微乎其微,什么都算不上。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失去了自己的心,低下了自己的头。 穆桂蓝不肯低头! 穆桂蓝的眼中全是舍生赴死的坚定,娇喝道:“恶贼,休要放肆!就你那模样,癞蛤蟆看到你,都要惭愧自尽!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真是可笑。”舞动轻罗,朝峰少头顶狠狠挥击。 峰少料不到前一刻还娇娇怯怯的女子霎时变作横眉怒目,一不留神,头顶重重挨了一下。这一处正是赵昀宝剑割破之处,此时又被轻罗击中,旧痛未过,又添新疼,一直从脑门疼到心里去。 峰少歪牙咧嘴,骂道:“小婊子,最后问你一句,你认不认输!” 穆桂蓝得理不饶人,身子前进一步,手上轻罗一荡,用作一条长鞭,狠狠抽向峰少的丑脸。 峰少本事低微,如何闪躲的过?脸上老老实实的挨了一鞭,被轻罗上气力带动,身子踉跄后退,重心一个不稳,摔了个狗爬屎,狼狈不堪。 峰少用手一抓脸蛋,全是血痕,不由恼羞成怒:“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找死!”念动咒语,要召唤九龙神火鼎将这女子吞噬。咒语念了一遍,却不见神火鼎有所反应,动都不动。 峰少所有依仗都是这神火鼎,一见法宝失灵,什么都顾不得了,身体就地一滚,滚到神火鼎旁边,又慌忙念了一遍咒语,急道:“宝贝,请神龙!” 巨鼎猛烈摇动起来,发出“吼吼吼”的龙吟,倒覆的鼎口窜出几尺火焰。峰少大喜,一指穆桂蓝,道:“宝贝,去帮我烧了那婊子。” 九龙神火鼎只是颤动不停,却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鼎中的龙吟声更为响烈,倒像是受伤时的惨叫。 峰少不知所措,只有一个劲的念动咒语,求爷爷告奶奶,盼望着法宝早日恢复正常。 穆桂蓝不知道这淫徒搞什么名堂,狐疑不定。因见识过神火鼎的威力,不敢贸然靠近巨鼎,全神戒备,只怕淫徒突然袭击。 一时之间,演武场中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宁静。 “咦!”林传甲咦了一声,眉头紧锁,也搞不清神火鼎的状况。他可以说是最了解神火鼎的人。神火鼎这等异状,除非是在炼制顶级天材地宝时候才会出现,若材料灵力胜过九天神龙,神火鼎就会颤动不止,不堪承受。可是,现在没有天材地宝,不过是吞噬了一个断臂小卒。莫非,那小子还有什么怪异之处不成? 这一次,林传甲所料不差,九龙神火鼎的异状正是拜赵昀所赐。 当巨鼎从天而落,烈焰肆虐,霎时将赵昀吞进鼎中,鼎内九条神龙呼啸盘旋,一齐扑了过来。 赵昀在鼎外时已经承受不住酷热,此时人在鼎中,熊熊火焰焚烧,温度何止千倍百倍。身上的衣物刹那之间,如同被浇灌了铜油般,未点先燃,全身上下窜着火焰。 赵昀立刻就成了一个火人。这火不比凡间柴火,乃是三昧真火,威猛无俦,能焚烧世间一切。赵昀肉体凡胎,怎么承受的住?只一下,就神识散乱,知觉全无。 赵昀身上三昧真火越烧越旺,腾腾上窜,与鼎中火焰遥相呼应,争相斗美,宛如千万火龙中的一条,张牙舞爪,好不威风。赵昀的鲜活肉体,变成了半生不熟的木炭,只剩下被火龙烧烤的命运。 转眼之间,美男子赵昀就成了一块焦炭,头颅、手臂、腿脚都被烧的面目全非。 这时九条火龙呼啸已至,九个硕大无伦的龙头一时攒动,口中喷着烈火,九龙之力汇聚,一齐焚烧赵昀最后一点神识。 赵昀焦炭般身体立刻被烧成了齑粉。 炭粉四散之间,异变陡生! 九龙神火鼎中凭空出现了一块石碑! 神龙有灵,各自瞪大眼睛,龙龙相觑,不知这石碑从何而来。相互询视之间,心意相通,皆全力施为,狂喷三昧真火。九条火链从不同方向扫射石碑,欲把这石碑烧的连粉都不剩。 神火鼎内顿成修罗地狱,无一处不是烈火,无一处能有清凉静地。 那块石碑却毫发无损,岿然不动,平静的悬浮半空。 九条神龙不甘心失败,纷纷使出万载修为,各逞手段,要把这块石碑烧做齑粉。 三昧真火熊熊焚烧正旺,那原本光秃秃的碑身上陡然现出了七个朱红色的古篆体。那是: 杀,杀,杀,杀,杀,杀,杀! 46回 血火并济 石碑上那七个“杀”字每个如砚台般大小,其色如血。被三昧真火炙烤,仿佛是耐不住的顽童,蹦的从石碑上一齐跃起,一个接一个,穿过真火织网,堆叠在空中,变成一个大大的血红“杀”字。 这七个“杀”字融合刹那,周身立刻有万丈红光爆裂出来。神火鼎中本是一片火海,各处都是通红。亿万火苗如金蛇狂舞,气势滔天。可若和这融合“杀”字放出的红光相比,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不自量力。 这一刻,没什么比“杀”更加绚烂夺目,没什么能挡住“杀”字的光芒。“杀”字的光芒,红遍了神火鼎,惊遍了鼎中天地。这红光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展示着触目惊心的妖艳,为这千年的等待跳着最恣意的舞蹈。 红光漫天,源源不绝。如血海发源,一泄千里;如血池泛滥,浩浩汤汤。 乱窜的火苗四散而逃,纷纷躲避这红光,鼎中的温度为之一降。 这“杀”字到底什么来历,连三昧真火都畏之如虎,都抗拒不了它的气势? 那九条神龙心内疑惑,不知如何是好。这根本超出了它们的认知范围!这石碑和这“杀”字,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时也顾不得多想,眼看三昧真火节节败退,被这“杀”字放出的红光驱赶四散,九条神龙一齐发力,誓要挽回自己的尊严,龙口大张,熊熊火焰激射而出。它们可不信,凭它们千年道力,全力施为,会敌不过这不知名的石碑。一时之间,三昧真火漫天飞舞。 “杀”字融合之后,大小就是原来的七倍。它横在半空中,眼见九个方向都有火龙袭来,不慌不忙,只把身子摇了一摇,登时化出九只血箭,风驰电掣,迎头给予痛击。 九处火焰看似威猛惊人,不料刚刚交锋,就不敌血箭的凌厉,好似雪狮子遇火,一下就软了下来,软趴趴都掉落地上。 九条神龙惊讶的龙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这“杀”字这么厉害!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九龙合力! “吼!” 九龙一齐怒吼,狂暴吟叫,这是亵渎九天神龙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九龙硕大的龙躯一甩,摇晃的整个神火鼎都震荡不安。 “要让你见识下神龙的真正威力!” 九龙狂舞,每一条都身形暴涨,见不到首尾,填满整个神鼎。龙躯上真火环绕,如炫灯怒张,从不同方向,张开利爪,扭动身躯,一齐扑向“杀”字。四方八面,俱是龙威;上天遁地,难逃龙击! 血红的“杀”字翻了个跟斗,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见到玩具般,欣喜万分,若然生有嘴巴,只怕这“杀”字笑要合不拢嘴了。但见这“杀”字轻快一跃,流星般飞向神龙。 神龙身躯何等庞大,这小小的“杀”字都没一片龙鳞大。这时“杀”字迅捷飞驰,恰恰抵到一条神龙颈部。那条神龙毫不在意,挥动爪子,狠狠往脖子一捞,满拟将“杀”字捏成粉碎。 没想到“杀”字灵活至极,如泥鳅般一钻,从龙爪裂开的大口子侧身而过,小小的块头已然压到了神龙颈部的龙鳞。 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杀”字兴奋的不住颤抖,如附骨之疽牢牢吸住神龙。一吸一吮,宛如婴儿见到美味甘甜的乳汁一般,怎么也不肯放手。 那条神龙仰头狂啸,锥心疼痛一下重过一下,真是痛不欲生。偏偏龙身疲软,千万亿神力一刹那间石沉大海,不见一点消息,只有眼睁睁的被“杀”字吸吮,任真元源源不断的流逝。 其他八条神龙听到兄弟丧心病狂一般,哭天喊地,不知道发生什么,急忙赶赴过来。八个龙头远远凝视,却见自己的兄弟软绵绵趴在地上,哀叫声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口气,呼哧呼哧,沉重而缓慢,眼见得是真元尽丧,活不成了。 兄弟连心,另外八条神龙悲愤欲绝,哀鸣不绝,发誓一定要替兄弟报仇。 那个“杀”字犹如婴儿断奶,根本没吃够,兀自趴在神龙颈部,妄想再吸取一些真元出来。费尽唇舌却只洗出来一星半点,“杀”字正心有不甘,眷恋不舍之际,猛听的头顶龙吟声声,不由的心花怒放。它小小的身子腾的飞起,直朝一条神龙颈部而去。 那神龙强力挥动巨爪,不知为何,却撼不动“杀”字半分。只一瞬间,“杀”字又牢牢的吸住神龙颈部,贴的紧紧的,好像吸住的是金山银山。 神龙只觉真元狂泄而出,不受自己的控制,源源不断的被那“杀”字吸进肚中,忍住巨痛,用最后一份气力,说出一生最后的龙语:“兄弟们小心,这‘杀’字邪门!会吸我们的真元,一定不要让他靠”话未说完,气力不支,魂灵早往九霄云外而去。 “杀”字尝到甜头,上瘾一般,打个饱嗝,消化一下,一振红光,朝另外一条神龙扑去。 其余神龙见两个兄弟不出一个回合,莫名其妙横尸惨死,才知道这“杀”字厉害,也顾不得为兄弟报仇了,先逃命再说。四散逃开,只恐被“杀”字缠上,落得跟弟兄一个下场。 可是神龙被拘役在神火鼎中,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若然合力相拼,尚有一分生机。这般自顾逃命,分明是叫“杀”字各个击破。转眼之间,“杀”字又追上一条神龙,津津有味的吸吮起真元来。 一条又一条,到最后一条神龙时,那神龙用龙语哀求,发起凄厉的惨叫,瑟瑟发抖,恨不得变作一条小蚯蚓,好躲过“杀”字的眼睛。 “杀”字怎么肯放过这等美味,饿狼一般扑上前去。可怜这神龙昔年呼风唤雨,真火可尽焚三界,却被这不知名的“杀”字如鹰抓小鸡一般,牢牢吸住,毫无反抗之力。不多时,神龙眼珠泛白,气息渐弱,脱力而亡,真可谓死不瞑目。 “杀”字连吸九龙真元,身形胀大三倍,犹不满足,颤巍巍站起,紧紧贴住鼎中一缕三昧真火,如同有一张婴儿小嘴,将火焰一股脑吸进字中。瘾头上来,见火就吸,生生把鼎中火焰全部吸收完毕。 “杀”字这才心满意足,摇了摇身子,似乎在嘻嘻而笑,身子一飞,却又散作了七个“杀”字,都一般大小,只是比初时壮大了十几倍。这七个“杀”字妖艳鲜红,扑棱棱飞回石碑。 “杀”字一个接一个的隐入石碑之中,转眼就不留一点踪迹。石碑又变回了光秃秃的模样,看上去最是平凡无奇,静静的悬浮在半空。 这时神火鼎中一片死寂,什么动静都无。威力惊人的火焰,都销声匿迹了,鼎中也不再炎热无比。若非地上趴着的九具庞大火龙尸体,根本无法让人相信,前一刻这鼎中惊心动魄的惨烈。 鼎中世界,一片混沌,亦不知过了多久,静静悬浮着的石碑突然起了变化。不知何处而来,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围着石碑来回打转,如同两条游鱼,你追我赶,嬉戏玩闹,乐此不疲。 若然仔细而看,平白无奇的石碑被这两道气息包围,泛着一层柔和的光芒,正在酝酿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47回 锋耀全场 阴阳二气在石碑周身盘旋,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循环。石碑静静的漂浮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一黑一白两道气息终于玩累,两两相碰,首尾相衔,构成一对阴阳鱼,正是太极模样。 太极图覆盖在石碑之上,淡淡的光芒,柔和而温润,如同慈母般怜爱着赤子。 如此过了许久,石碑剧烈颤动,似乎焦躁不安。 “轰!” 震天巨响中,石碑猛烈爆裂,化成了无数细不可见的粉尘,一股脑全被吸进太极图中。太极图一阵抖动,复又化回黑白二气,一前一后,在地上相撞。 神火鼎内顿时一片白光,光芒耀眼,再瞧不见黑白二气状态。 等到光芒散去,黑白二气全失去踪影。在它们消逝的地方,却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少年,不是赵昀是谁? 他明明已经化为齑粉,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 赵昀睁开眼睛,感受到微微凉意,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衣服都没穿。他双手撑地,将上半身立直,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手!我的手好啦!” 原来赵昀被截断的右手此刻安然无损,天衣无缝的接在肩膀处。赵昀试着将右手上下挥动,运转自如,又惊又喜,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不是被困在九龙神火鼎中,被三昧真火烘烤吗?还有,我的右手怎么突然恢复了?” 赵昀并不知道,他的本体“七杀碑”被三昧真火淬炼,激发了一部分力量,加上太极宝图的作用,返璞归真,起死还生。看上去形貌相同,实际上乃是演化出的另外一副躯体。从此后不但是右臂复原,连那牵机奇毒也是连根去除,不再为害,只是赵昀自己不清楚罢了。 赵昀站起身子,只觉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量。走动几步,看见那硕大无朋的九条神龙横尸倒毙,暗暗心惊。他努力回想,脑里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在这神火鼎中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谁有那么大本事,居然打死了威力无穷的神龙。 赵昀想到比赛还在进行,得赶紧找办法出了鼎才是。便不去想这些问题,沿着鼎壁飞身疾行。可是来回寻觅道路,却根本找不到出路。想是因为处在神火鼎的独立世界之中,所以茫茫天地,无穷无尽,没有一个出口可以脱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昀心里烦躁,双掌运气,猛力按在了鼎壁之上。手掌才一动,赵昀就感觉到了的异样。他掌中碧火真气的流动,分明与往常不同! 真气居然是逆流而行!自丹田处流出,本该直接运行至手臂的碧火真气这时候却多打了个弯,流至胸口汇堂处,急速倒转,回归到丹田内,再由丹田激射而出。这一道手续,分明就是碧火真气第三重“竹啸境”所说的逆练真气! 赵昀清晰的感受到逆行后的真气又快又急,比闪电更要快上千万倍。一连几个莫名其妙的惊喜,让赵昀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之间,就好运连连了? 只听“轰隆隆,轰隆隆”连番巨响,四面八方坚实的鼎壁一齐颤抖起来。失去了神龙的灵力,这神火鼎不过就是废铜烂铁,在赵昀“竹啸境”真气的摧压下,如同一只纸糊的老虎,丢掉了伪装。 赵昀见鼎壁震动,知道脱身有望,又一心试试新练“竹啸境”的威力,按照秘籍所示,逆转真气,这一次真气果然运行顺畅,毫无滞碍。丰沛的真力沛然而至手臂,赵昀大吼道:“破!” 双掌之上,各现出一朵碧花,其大如斗,其色暗绿。花开烂漫,掌风惊天,不留一点情面,轰击着鼎壁。 神火鼎本是强弩之末,哪经得起这般摧枯拉朽,登时“扑喇喇”倒塌,裂开个大口子。 赵昀钻进裂口,双手抵住两端,猛然发力,将那裂口完全撕开。 这时演武场中别是一番景象。峰少只盼神火鼎恢复正常,紧靠在鼎旁念咒不休。过了一会儿,见鼎中龙吟断绝,还以为一切正常了,正念咒之间,神火鼎轰然裂开,铁块纷飞。 峰少离的太近,首当其冲,被一块重达百斤的鼎片砸中头顶,“哇”的惨叫声中,身体一个斜飞出去。 鼎中一万年,鼎外才一刻。赵昀钻出身子,发现比赛犹在进行中,心头稍定。抬眼见峰少躺在不远处,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心头,大怒道:“好个杂碎,竟敢放鼎烧我!看你这时往哪里跑!” 赵昀轻轻一跃,早到了峰少面前,不用多想,举起腿就压在峰少背脊之上。只听“咔嚓”几下,骨头透出清脆的哭啼,竟是被生生的压成粉碎。 峰少气也不出一声,眼珠子凸的死死的,魂灵儿就此下了地狱。他那一只手还不甘心的往前伸着,明明没有气息,却还像是惊悸不安,微微颤抖。 赵昀邪笑道:“杂碎,这番还能猖狂吗?”一脚踏上峰少头颅,稍微用力,“咔”的一下,峰少的脑袋裂成八九块,脑浆激射而出。峰少那对死鱼眼本已凸出,这时也随着疾飞入天,如利箭激扬,居然飞出老远。 场中却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内堂精英见识广博,这时候也是疯狂大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奇迹啊,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 居然有人能活着从绝代法宝九龙神火鼎中安然无恙,活着走出来! 更难以置信的是,九龙神火鼎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毁坏了,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还有更让他们吐血的。毁坏九龙神火鼎的不是金丹大仙,不是门派宗主,而是一个声名不显、平淡无奇的外堂菜鸟! 这菜鸟明明是一个独臂,可现在大家看的轻轻楚楚,那小子两只手健健康康,根本没有什么缺憾! “老天,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无数人的心里有说不完的震惊疑惑,心头好比被十万头神兽草泥马践踏一般,郁闷难受,只想鞭挞自己,好脱离这个不真实的幻梦。 席位上五大宗主也是难掩惊色。什么时候一个低贱的外堂弟子,都可以轻轻松松的击破上古神器了? 这上古神器也太不中用了吧! 林传甲面如死灰,呢喃道:“不,不是真的!九龙神火鼎,怎,怎么会就这样坏了?” 场中那个赤裸少年,真的有这么厉害? 48回 莲心通透 凌夜来美目中异彩涟涟,自万古空虚之中回过神来。她凝眉不语,脸上神情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欣慰,绝美风姿便如一朵莲花俏立水中,无情也能动人。 薛涛啐道:“这小子,赤身裸体,成何体统。”伸出玉指,随手一弹,指尖透出一点淡白色光芒,不偏不倚,正砸在赵昀身上。 赵昀措不及防,身躯一震,便觉得身上一沉,急忙低头看时,才发现身上已披着一件兰花衣服。衣服大小合度,素雅香气阵阵,直钻进鼻中,心中的戾气大为减轻。赵昀知道是五位宗主所赐,也不抬头,问那女子道:“现在只剩你我。你可愿认输吗?” 穆桂蓝本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为保尊严拼死抗击峰少,根本没有存活的念头。没想到峰回路转,峰少法宝被破,被脚踏而死,都在一眨眼间。而救了她的居然是前边她瞧不起的独臂少年。 刚刚鼎破之时,她就在离鼎三丈之外,瞧的清清楚楚。眼前这一个人雪肤玉质,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白皙通侯,最是少年。岩岩若孤松傲啸,巍巍若玉山独立,潇洒出神,正是梦中神仙人物。 这是穆桂蓝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身体!清秀而强健的胸肌,仿佛是一个魔鬼邪魅的招手。她慌忙闭上眼睛,吓的不敢再瞧。可是她的心里怎么也抹不去这段记忆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只是隔了数丈遥遥而望,她却感受到了浓烈的男子气息。她甚至不知羞耻的偷眼去瞧赵昀赤裸的下体,天可怜见,这少年实在美的过分,她简直要窒息过去。 穆桂蓝的耳朵都红透了,面上也是娇羞一片,听到赵昀的问话,又羞又惊,像只胆怯的小兔,浑没有先前的落落大方。心里却有个声音催促道:“快睁开眼吧,没事的,只是为了答话而睁开眼睛而已。” 她终于又睁开了眼睛,却见赵昀已然穿上了一件兰花衣服,心下大安,终于不用尴尬了,可在心底最深处却有一丝隐隐的失望,遗憾错过了最美丽的梦。 穆桂蓝道:“我的本事不如你,自然愿意认输。我还要谢谢你,替我解围,替我杀了这狂徒。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赵昀听她口中说出认输,大局已定,哪里肯再理会她这个闲人,仰头大声道:“各位宗主,名次已定,我可以进内堂了吧!” 他数月努力,终于要花开结果了。虽然比赛一路轻松,但是九龙神火鼎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好在有惊无险,笑到了最后。这时候的心情还是有些许激动的。 不哭大师好似大梦方醒,才知道现在是外堂弟子的大比决赛,嘴中发生枭叫:“我宣布,决赛结束!第一名,晦明。第二名,穆桂蓝。第三名,无。” 不哭大师眼珠子一转,桀桀笑道:“小状元,可想好进入哪一堂吗?本尊不是王婆,也不会卖瓜。但本尊要告诉你,本尊的驭兽斋有各种珍稀异兽,法力通天,配合驭兽法诀,足可屠神灭佛,所向无敌。桀桀,我瞧你一心向往力量,切不可错过。” 林传甲还在心痛宝物被毁,听到不哭头陀的话,眼睛立时发亮:“这少年如此诡异,连九龙神火鼎都困不住他。若能把他收为门下,假以时日,成就必然非凡,那时我宗门势力大涨,在派中在仙林中都有说话的分量,岂不是比九龙神火鼎更为宝贵?这小子我要定了!” 林传甲怕别人争抢,慌忙道:“晦明,不妨考虑下我丹书阁。丹书阁有千万种法宝,无数灵丹妙药。你若选择我宗,我承诺,以全宗之力倾心培养你,让你傲啸天下!” 这两人说的如此露骨,只把薛涛听的眉头一皱。她素来不喜名禄,一生法术所系,都在花木之间。这少年果然有独特天分,让人心惊。但他杀人不眨眼,视人命若草芥,未免有干天和,与她宗旨全然相反,所以并未出言相邀。 宋江一身仙风道骨,一向是不急不缓,这时候见不哭头陀和林传甲迫不及待的想把这少年收归门下,也不由的心动,洒然一笑道:“各位道兄未免太心急。本派规矩,外堂弟子若进了前三,皆可自主选择宗堂。想来晦明会有自己的判断。若论众法兼通,穷研仙术,有识之士,必然推重天元宗。呵呵,这一次内堂大比,天元宗可是稳占头筹的!宋某虽然不才,犬子倒还争气,夺了三代弟子的第一,可是有目共睹的。晦明,你要仔细思考,万勿轻率。” 不哭头陀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你天元宗工于心计,同掌门走的最近,暗中捞了不少好处吧。桀桀,晦明,本尊驭兽斋虽然暂时落后,但本尊有信心,把你培养成下一个门派骄傲,五堂魁首!” 观众席上的内堂弟子还没从赵昀大破神火鼎的威猛中缓过劲来,这时又见到几大宗主争先恐后的争夺一个外堂弟子,连表面上的客气都没有,简直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幻觉。都傻愣愣瞪大了眼珠子,心头一个劲问候老天的老母:今天是什么日子,怪事怎么特别多?外堂弟子被宗主如此青睐,他们这群内堂精英都可以去死了,因为他们都连被宗主骂的资格都没有。 凌云观的收徒规矩是这样的:门派有专门的选才院,专门到天下各地物色有资质的少年,经由门派测试,按各自资质分入五堂。至于从外堂选拔的形式,纯粹是门派为了安抚外堂所做的一个幌子。可是这一次,几大宗主不顾形象,不顾情面,务必要争取到这个弟子。 修真界,人才就是最大的财富!显然,大破神火鼎的赵昀有这个资格,让众宗主侧目。 青莲宗凌夜来欲言又止,秀眉一蹙,终于忍住没有出声。她确实有意将赵昀收归门下,甚至这个念头,在她第一次见到赵昀的时候就萌发过!是的,不论她是否愿意承认,这个少年确实留在她记忆中了。 那时候,尽管自己和掌门师叔都断定赵昀资质奇差,根本不能修真练道,可她当时就有股冲动,想亲自教这个少年青莲剑法!这个少年,有种一见难忘的特质,就是他的桀骜不驯。 他明明是低贱到尘埃,他明明是伤残到断臂,可他的神态却那么骄傲,他的眼睛在诉说着不甘心与不放弃。 凌夜来不想承认,可是她确实记住了那个独臂小子,特别记住了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无礼,记住了他在提及琪花仙子时嘴角扬起的甜蜜。 可是这一刻,凌夜来没有出声,没有夸扬自己的青莲宗。 她不屑。 我青莲宗什么时候需要自我标榜,自我鼓吹了? 我凌夜来什么时候需要自降身份,软语相劝了? 我本天界一谪仙,不与俗人说妙谛。你若懂我,你若敬我,自会选择,何须我出口! 49回 青莲遗世 各大宗主争相招揽之时,赵昀也在思索,究竟选择哪一个宗派。他不喜欢驯兽之法,首先可以排除驭兽斋。至于丹书阁听起来虽然不错,只不过多是炼丹祭宝,也和自己心性不合。他要学就学万人敌,学一剑叱咤,睥睨群豪,他想学的就是锋芒毕露的法术! 天元宗本来是最理想的所在,仅仅是碧火真气就让他受益匪浅,如果能学习别的仙术,一定可以所向披靡。问题是天元宗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白桦!他并不是怕白桦,只是按照凌云观门规,不能自相残杀。蛰伏之时,若然天天碰见白桦,他是该动手还是忍耐?动手徒然无益,反要被戒律院收拾;忍耐的话,赵昀自己的心就过不去!在比赛之前,赵昀就打好主意,不选择天元宗。 所以赵昀现在考虑的只剩下两家,也就是两大女宗主薛涛和凌夜来。偏偏这两家都不开口,没有想要自己的意思,所以倒有些踟蹰两难。若然自己开口,那宗主却拒绝于他,岂非天大的笑话! 那薛涛锦衣端坐,不知本事如何。那凌夜来说来倒是熟人,还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女人虽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行事却如冰山般冷漠,若非有通天本领,焉能做上内堂宗主的宝座?何况凌夜来一番作态,与自己倒颇为相近,比不哭大师瞧着好受多了。 赵昀盘算一定,朗声说道:“我想进青莲宗!” 凌夜来细长的睫毛轻闪,心中没来由的一颤:“这小子,毕竟还是有眼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浮泛心头,本该纤尘不染的心湖竟被无端吹皱。 不哭大师怪笑道:“晦明,你可莫要想差池了。年轻人惑于美色,往往不知轻重,本尊倒觉得你并非俗物,还是细细考虑下罢。修真大道,可不是紧紧靠美色就够了的。”言下之意,是说赵昀惑于凌夜来的美色才选择青莲宗的,竟不给凌夜来留丝毫情面。 不哭大师乃是四十年前投入凌云观,生性怪异,瞧诸人都不顺眼,只因一手驭兽法门,才被门派倚重。这些年来他驭兽斋发展颇为不顺,门派资源都倾斜到了天元宗手里,就是因为当今掌门紫微道长出身天元宗,天元宗得到门派重点照顾。 而凌夜来的师父紫慧道人与紫微是师兄弟,同出天元宗。紫慧道人被门派任命为青莲宗主后,于五年前不知所踪,凌夜来便接替了这个位子。在不哭大师想来,这小女子根本没什么本事,无非是靠着掌门的关系,充充门面。她那青莲宗五年来根本就没收过任何弟子,显然是没什么本事。这时见赵昀这么一个好苗子也要被凌夜来抢去,不由得恨又妒,忍不住出言相讥。 凌夜来柳眉倒竖,银牙暗咬,清眸锐利,若三尺剑锋,倏的从金椅上站起,凛然道:“我敬你是门派长辈,也未尝失了礼数。却不知驭兽斋主的本事,尽在嘴舌之间。若再出言羞辱,莫怪我冰螭神剑不留情面。” 凌夜来静坐着的时候,虽然让人有一种距离感,感到这个姑娘不属于有情人类,如一朵莲花独芳自赏。可是也不会让人害怕,顶多对她的冷漠感到惊奇。 但这时的凌夜来峭立的就像是一本绝世好剑,锋芒毕露。她明明没有拔剑,她明明没有施展仙法,四大宗主的道心却都被搅动,感受到强烈无比的剑气,无不凝神戒备。 天元宗主宋江慌忙起身,按住凌夜来肩头:“夜儿师妹,消消气,不哭大师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大师,你说是吧?”他是紫微道长徒弟,按辈分便称为师妹,以示亲近之意。 不哭大师桀桀怪笑,心内虽然震惊这女人的摧锋剑气,表面装作无所畏忌:“本尊可没有说什么,这么敏感,只怕很难体会天道喽。” 凌夜来肃穆的语声环荡全场,清音徽角,并不是很响,留在众人心头的却是斩钉截铁的决然:“晦明小子,本尊年幼德弱,原不足以开宗立派,因掌门之令不得推辞,不得已方做了这青莲宗之主。你既愿入我门下,可能够爱我敬我,尊我教令,百死不悔?” 她不过冲龄少女,话语间却老气横秋,隐隐有一种宗师气度。 赵昀只觉眼前少女苗条的身材忽然高大起来,她那柔滑细长的青丝无风自扬,那种遗世而立的气度,顿时为之心折。以他桀骜不驯的性子,竟然被一个少女所折服,实在是奇事一件。 赵昀冲口而出:“我相信你!”旋即恭恭敬敬,对着凌夜来鞠了个躬,说道:“我能够做到!” 林传甲眼见阻止不了赵昀拜师,好好一个修真奇才落入他人手中,真是又痛又憾,跌足叹息,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掌。 饶是莲台早奠,少女心性还是让凌夜来一阵窃喜,她不禁将眼睛瞟了瞟不哭大师,掩不住微微一点得意,想道:“纵然你们争的火热,最终却是花落我家。” 不哭大师凶铃般大眼泛着鱼肚白,狠狠一挥衣袖,不声不响,心里却在盘算如何找回场子。 凌夜来道:“你既入本尊门下,晦明之法号便废除了。从此刻起,前尘种种,都与你无关。本尊亲赐你法号‘觉心’,此后发明本心,一意求道,为我青莲宗增辉。” 赵昀惊讶道:“为何要忘记前尘?” “你在外堂,沾染不洁习气,难明至道。自入我门,外堂身属便自动解除,凌云观一贯是如此规矩。今后你便只有本尊一个师父,须从头演练神通。” “什么!为什么师父从没有跟自己提起过!莫非是了,师父一定怕我知道后不肯脱离火浣堂,不肯加入内堂。可是,可是,我又怎么可能为了加入内堂而违背诺言!” 是的,自己千辛万苦,努力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进入内堂。 是的,自己费尽心力,与淼姐姐忍痛分离,终于到了凌云观,为的就是学成神通,为父母报仇。 是的,自己有生残年,很快就要奇毒复发,只有报仇的欲望才支撑着自己从未倒下。 现在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内堂的神奇术法唾手可得了,可是,我又怎么能丢弃师父,丢弃师兄! “我发誓报仇,可我也发誓侍奉师父!除非我死,绝不改此诺言。”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也没什么后悔的。 赵昀霍然抬头,一字一顿,目光如铁,对视着看台上五大宗主:“那么,我不要进内堂了。” 满堂哗然,嗡嗡一片,顿时炸开了锅。 穆桂蓝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美男子居然会拒绝进入内堂的机会,这可真是千古未闻之事、多少外堂弟子,多少武林豪杰抢破了头想要进的内堂,这少年居然弃如敝屣,说不进就不进? 穆桂蓝美目迷离,怔怔的瞧着长身玉立、一脸决绝的少年,暗道:“他,他是在发什么疯呢?” 50回 道心屡动 五大宗主面色各异,完全出乎意料,哪有一个外堂弟子心甘情愿放弃名额呢?薛涛美目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凌夜来清叱一声:“胡闹!你当内五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这时候,可由不得你了!” 赵昀毅然道:“我心已决,多说也是无益。便是要惩罚我,我还是如此。”这话痛快直截,全见男儿本色,只是不留情面,于凌夜来面上殊不好看。 本着“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的心理,不哭大师突然桀桀冷笑,鼻孔里哼了几声:“桀桀,就是,青莲宗何等威风,居然要强迫个外堂弟子入派,真是,啧啧,旷古奇闻啊。各位道兄,以为如何?” 凌夜来玉含威,不见一丝血色,她何尝不知道不哭头陀是借机挤兑自己,可惜事实摆在面前,自己根本无法反驳一句。这个晦明,居然让她在四大宗主面前出丑! 她锐利的目光直盯着赵昀,一字一字道:“你,可,想,清,楚,了?” 赵昀陡然一惊,仿佛被无形剑气侵入体内,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牢牢锁定着自己,强迫着他跪下认错。就好像有一把中天利剑,寒光凛凛,正威逼着自己。只怕稍有不慎,那力量就可以轻松了断自己的性命。 赵昀咬紧牙关,抗拒着膝盖下弯的趋势,强忍着不让自己匍匐拜倒。他生平最恨人用强力威逼自己,先前选中凌夜来,是以为她与自己同样是傲岸的性子,不屑于别人目光,不屑于强求所欲。可是,她现在却逼迫着自己向她臣服,逼迫着自己痛哭流涕,去跪地道歉! 休想! 赵昀怒目相对,俊朗剑眉倒竖,如同狂飙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左右摇摆,勉力抵抗着威压,一字一字道:“我,想,的,再,明,白,不,过。” 赵昀很愤怒,他的心不知为何疼的厉害。不为漫天风雨肆虐,不为众人嘲弄的目光,只为自己看错了人。 “原来,你不过如此。怎配当我师父?” 一种失望之极的心情,瞬间蔓延全身,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只凭毅力苦苦支撑。 “好,好。”凌夜来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连说了两个好字,嘴唇微微颤抖,水绿色的长袖似乎也躁动不安。 宋江眼见情势不对,赶紧出来打个圆场:“夜儿,他不过是外堂蛮牛,不懂规律,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不值得的。”转头对赵昀道:“晦明,岂能在尊长面前放肆!你若有意见,大可好好来说,这般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他话锋一变,温和说道:“若然你确有理由,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我天元宗素来大开方便之门,若能帮你一把,一定会全力以赴。” 林传甲心道:“好你个老鬼,借着调和机会,拉拢晦明,说得好听,还不是想趁机把晦明骗进天元宗?”急忙表态道:“对对对,若然你有什么难处,本尊与丹书阁都不会坐视不理的。为何突然不愿进内堂呢?” 赵昀道:“我已经有师父,决不肯背离他而去。” 宋江正欲说话,林传甲赶紧抢在前头,笑呵呵道:“本尊以为什么天大的事呢,原来如此。你不肯忘本,那是好事。只是本观规矩一向如此,内堂弟子只能有一个师父,其他都须抛却。这可难办了。”说着沉吟不决。 宋江正欲说话,林传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赶在了宋江前头:“念你人才难得,又是孝义可嘉,丹书阁愿意为你破例!本尊特认你为客卿弟子,由本尊亲自教导,私下师徒相称。这样两全其美,不知你意下如何?”他为了抢夺赵昀,随便卖个人情,心中得意非凡,稳稳算定,赵昀终究要落到丹书阁中。 宋江几次被林传甲抢过话头,心内不快,面上还是光风霁月,微笑道:“道兄所言,有情有理。本尊所见,亦是如此。晦明,天元宗仍愿认你为客卿弟子,你可莫要辜负了本尊殷勤之意。” 赵昀听到客卿弟子的提议,也是欢喜,可算完美解决了先前的顾虑,心头稍微抉择,便想要出口,投入丹书阁门下。 便在这时,却有那清冷空灵的语声响起:“既然几位宗主都可破例,我青莲宗亦不必墨守成规。本尊抚恤人情,便收你为客卿,如何?”正是凌夜来开口说话。 她本来恼怒赵昀无礼,堪堪便欲发作,所幸莲心冰洁,滔天怒气得以稍稍控制,待得宋江和林传甲想出什么客卿的法子,摆明了是要趁机抢夺赵昀。心下颇为恼怒他们的小人行径。赵昀气她,还出于尊师重道;两位宗主所为,却是趁火打劫。我青莲宗的人,岂容你们觊觎? 赵昀闻言,不禁有些迟疑。按说他本性,应该是非黑即白,非友即敌,痛快淋漓,毫不拖泥带水。这凌夜来如此逼迫于他,这时又搬出个劳什子的“客卿弟子”,本该是不屑一顾,可赵昀心里反而有些喜悦。难道,自己真的是因为留恋她的绝世容貌吗?难道,自己也是这种见利忘义之人吗? 不,我不要! 赵昀挺直脊梁,身子笔挺,高声道:“多谢。可是我已改变主意。” 凌夜来冷笑一声:“是吗?”暗想:“便是你会使性子吗?今天我也不管不顾了。”玉手轻施,长袖暗滑,白玉般的臂膀如深闺佳人,尽露羞态。 赵昀正盯着凌夜来,忽见那皓白半截美玉,如同失魂一般,心中不禁轰的一声:“好美的手,比之淼姐姐竟是不遑多让。” 只见凌夜来斜扬的玉手之上,幽幽透出几缕白光。白光并不是很亮,也不是很大,令人惊呼的是它的寒冷。看台上的弟子全都感受到了寒意,功力差的已经瑟瑟发抖。 “起!”凌夜来轻启朱唇,骄傲而优雅。白光猛然爆裂开来,却有一把三尺宝剑,剑锋在上,贴在凌夜来玉掌之上。那宝剑通体雪白,恰如白莲一朵,清零欲堕。月晓风清,无情有恨,那幽冷的寒气,隔着数十丈之远,遥遥冷透赵昀的心脏。 正是凌夜来十数年日夜辛苦,以真元培育淬炼的神兵利剑。 冰螭神剑! 51回 无情别后 冰螭神剑的本体乃是一条三千年修炼的冰螭,为天龙九子之一。因缘际会,冰螭被凌云观二祖法相所捕获,祭炼成宝剑,一直承传到了凌夜来手上。这几百年来,冰螭吞吐灵气,不断积厚真元,更得凌夜来纯阴女子体质培育,威力非凡。 就在一年前,在万仙大会之上,凌夜来凭着冰螭神剑,硬生生将金丹期真人铁脚仙打败,赢得偌大名头,那时候她才十八岁。 正是那一次大会,凌夜来被仙林中人称为“莲花仙子”,与“琪花仙子”章淼、“丁香仙子”华霓裳、“蔷薇仙子”骆绮红合称四大仙子,无数人为她们疯狂颠倒。 这时冰螭神剑静静的悬浮在凌夜来玉手之上,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三尺剑光收拢狭小的空间里。可是全场都感受到迫人的寒意。剑越是凝固般的冷静,越让人恐惧它一鸣惊人时的光耀。 不哭大师身体猛然绷起,额头上居然冒出了冷汗。心内不禁后悔刚刚的冲动,让这个女人产生了芥蒂:“怎么会,本尊怎么会感到害怕?” 有些东西,没有亲眼看到,永远不能让人相信。等到真的看到了,已经追悔莫及。 凌夜来就是这么强!她未出剑,剑已在所有人心中。 她若真出剑,又是要何等惊天动地? 宋江慌忙拦住,他的脸上也十分焦急:“夜儿!不要冲动!这里还很多内堂弟子呢,你怎么忍心?那小子气你,不知分寸,师兄替你教训他便是。” 凌夜来忽然轻轻一笑:“哪个要教训他了?本尊不过让那小子见识下冰螭神剑罢了,免得以为本尊空口唬人。”她这一笑,恰似一湖的莲花风中摇摆,素淡雅致中别具风韵,连空气中都荡漾着淡淡荷叶清香,沁人心脾。 “小子,你现今还愿入本尊青莲宗吗?学本尊一剑,足可开山裂地,弑神杀佛。你的性子,最适合这青莲剑法。本尊一片怜才,你若自以为是,那也由的你。” 凌夜来清眸定定的瞧着赵昀。她终究是心软了! 此时的赵昀被凌夜来气势所慑,神识似乎被四面八方的剑气锁住,蚀骨寒意直透入脏腑,暗道:“好厉害的剑!好厉害的剑意!”耳边却传来凌夜来清脆的话音,赵昀不禁一怔:“这女人是什么意思?她真的这么想收我为徒吗?” 赵昀已决意不拜青莲宗,可是,这剑法却不断诱惑着他,让他动摇犹豫。这剑法确如凌夜来所说,威力强大的超乎想象。一旦学会,何愁打不过五通? 正迟疑间,却听凌夜来喝道:“还不跪下,叩拜师父。” 赵昀打个哆嗦,心智如同被迷,双腿一软,已然伏地叩头,心内却想:“我为何要下跪?” “徒弟起来。”凌夜来收了冰螭神剑,素手往上轻抬,便有一股雪白真气涌了前去,将赵昀扶了起来。 事已定局,后悔也是无益,何况能学青莲剑法,未尝不是好事。这一次门派大比,赵昀算是得了圆满结局。 不哭大师平白与凌夜来闹个不快,却什么好处都没有,没好气道:“大比结束!” 台下穆桂蓝顾不得身份,慌忙尖声叫道:“宗主,那我呢,进哪一堂?” 不哭大师冷哼一声:“你爱进哪个堂就进哪个堂,啰嗦什么!”缁衣一动,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不见。 薛涛也瞧不上那女子,见机便道:“各位道兄,小徒独自在芳蘅苑内,本尊心内委实不安,容本尊先行离开。”也不多说,手指一弹,脚下平底涌出一朵兰花,稳稳托着她,飞出演武场。 宋江笑道:“这两位道兄,来也迟迟,去也匆匆,真是有趣。夜儿师妹,天元宗此次夺得内堂第一,今晚戌时三刻安排琼林宴会。若能赏光,天元宗增辉不少。” 凌夜来点头道:“师兄客气,凭着天元宗与青莲宗多年情谊,小妹自当道贺。此刻却要回君子居一趟,师兄请便。” 只见凌夜来轻弹玉指,如葱管纤嫩,如白玉剔透,无一点瑕疵。指尖处涌出一道七彩霞光,滴溜溜一转,化作一个七宝莲台,在演武场的半空从容悬浮。凌夜来凌空一跃,已到了莲台之上。 水绿色的长裙无风而动,奕奕曳曳,给众多内堂弟子留下一个绝美瞬间。 凌夜来手中分出一道真气,却是往赵昀头上罩落。 赵昀措不及防,只觉头顶之处突然伸出一只大掌来,身体不由自主便被攫到半空,恰如波浪滚动,潮汐暗推,整个身子便跌入莲台之上。 那莲台立刻起飞,眨眼间就出了演武大厅,化作一个肉眼难辨的黑点,直往云霄处而去。 穆桂蓝怔怔望着大门的方向,那里已经不留一片云彩,再没有赵昀气息。她此时身份未定,颇感尴尬,更有无限迷惘,不知剩下两个宗主哪一个肯收留她。好在比赛胜出,凌云观规矩如山,是不可能让自己退回外堂了。 “也许,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穆桂蓝心内痴想,耳朵却竖起来,怕漏过宗主的只字片语。 赵昀被摔进莲台之上,一股清新幽香直扑入鼻,暗香浮动之间,整个人如陷甜美梦境。赵昀微微抬头,却见自己伏在凌夜来冰清玉洁的玉腿之旁。 凌夜来高贵妙曼的玉体离赵昀仅错开三寸,端坐莲台之上。呼吸之时,那一种清凉又温热的气息,顽皮四散,融入空气中,平添几分甜美香味。 赵昀觉得面上有一种灼热,就像被那气息击中般,渐渐发烫起来。其实这不过是他的幻觉,他低伏着头,凌夜来纵然吐气如兰,又焉能落到他脸上? 赵昀落入幻想之中,两只俊逸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美景,一时间竟忘记所有。 凌夜来的精致细长的小腿,被水绿色的莲裙密密遮住春光,不肯轻易示人。可那水晶莲鞋未加防范,露出玉足香软。鲜嫩玉趾于透明鞋中悄悄探出头来,白皙粉嫩,绵软香滑,宛若初生白莲,玲珑新月,别是一番娇羞滋味。 赵昀正心醉间,耳边却响起一记清叱:“大胆!再敢无礼,休怪本尊狠心。先废你两只臭眼!” 52回 唯心有归 赵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敢再看凌夜来精致的小脚,心内却在不断自责:“我这是怎么了?该死!” 这时七宝莲台急速飞行,往凌云观西南方向而去。赵昀猛然想起师兄还在演武场外等待自己。以师兄急躁的性子,这么长时间,一定是非常不耐烦。若还不跟他说清楚情况,只怕他会着急上火。 赵昀慌忙道:“宗主,我要回演武厅一下。” 凌夜来秀眉一皱:“你既为本尊客卿弟子,便该叫本尊师父才是。回去又是做什么?” “我的师兄还在等我,我必须跟他说一声。” 凌夜来莲袖一摆,不满道:“忒也多事。”身下七宝莲台倏的倒转,却是往演武厅而去。 赵昀不料她说回便回,措不及防,不合被那莲台惯性捉弄,一个歪倒,头就趴在凌夜来小脚之上。 立即有一种销魂蚀骨的感觉袭上心头,唬的赵昀魂飞九天,急忙将头从香软细玉上离开,看都不敢看凌夜来一眼。 凌夜来这次却没有说什么,想是明白赵昀不是故意的。 不一会,就看到演武厅那雄壮的建筑。七宝莲台渐近,多宝高大的身躯就越显眼。 赵昀高声叫道:“师兄,我在这呢。你头上,对。我进入内堂了!” 多宝苦苦等待,差点发疯。此刻听见赵昀声音,无异于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他高擎着大手,对着半空挥舞,嘴中咿唔咿唔,诉说着喜悦。 赵昀懂得是为自己祝贺的意思,转头对凌夜来道:“师父,能否把莲台降下?我与师兄有话要说。” 凌夜来皱眉道:“和大块头有什么好说的?莲台之上,亦可听的清楚。你快快说完,我们这便回转。” 那七宝莲台被凌夜来控制,老老实实呆在多宝头顶五丈之上,不肯再下落一分一毫。 赵昀满是无奈,只好大声对多宝道:“师兄,我今天不能林页岛了。你回去跟师父禀告,就说我不负所望,进了内堂青莲宗。嗯,对了,你一定要跟师父说,他永远是我的好师父!得空了我就回岛去。” 多宝问道:“师弟,那你要去哪里啊?怎么不回去啊?你不回去,师父要怪我的啊!师弟!师弟!你别走啊。” 原来凌夜来不容他们浪费时间,已然催动真气,七宝莲台如一道飞箭,急速离开。多宝咿唔大叫,放力直追,沿着大道狂奔。他虽然神力惊人,毕竟是人力有穷,哪里赶得上仙家至宝! 不一会,赵昀已然瞧不见多宝身影,心内怪责凌夜来不讲人情,不由的哼了一声,以宣泄心内不满。 凌夜来樱桃微启,笑道:“你可是怪本尊吗?” 赵昀气上心头,直视着凌夜来,气恼道:“不错。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师兄弟叙话?”他眼中已没有凌夜来动人心魄的美丽,只有对她的忿恨。这种师父,比起王朗来,差的可不止一点两点。 赵昀后悔莫及,暗恨自己鬼使神差,居然跪倒拜她为师。 凌夜来檀口一动,叹了一声,伸出一只玉手,直指赵昀胸膛:“你若连情欲都割舍不得,还学什么仙法?道心未明,徒然纷扰。身外红尘,尽是虚妄。本尊要你坚定仙心,荣辱不惊,方能成器。” 赵昀气极反笑:“嘿嘿,说的好听。便是师父你,可做到情念不动,可做到荣辱不惊?我就是多看你几眼,就被狠狠责骂。依我看来,师父的养心功夫也未到家。” 这一顿抢白真是戳到凌夜来痛处。其实凌夜来不过是十九岁,再怎么清心寡欲,培育莲心,天生的少女心性哪能轻易除尽?其实她尽力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庄重淡然模样,内心却还是那一个少女情怀,娇心未泯。 而她教谕赵昀的说辞,其实是她师父紫慧道人当年对她所说。这时只是照本宣科,没想到却惹来赵昀一顿反击。 天底下哪有徒弟刚入门就非议师父的道理?凌夜来娇躯微颤,面色发寒,欲要发作之时,猛然醒悟:“若然我面有怒色,岂不正应了这小子的鬼话?本尊岂能让小辈看了笑话。”急忙运起心法,保持冷静,恢复到万事不挂心怀的漠然态度。 凌夜来从未收过徒弟,也不知教导之法,而阅历又少,这时虽然极力装作老成,也不过是形似而已。 凌夜来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清冷气质,如青莲般清雅脱俗,每每叫人不敢仰视。只是她的徒弟是赵昀,一个不肯低头,只忠实自己内心的少年。 赵昀昂着头,坚定道:“我偏不忘红尘,偏要记取深情。为了仙道要我放弃七情六欲,我不愿意。” 凌夜来冷笑道:“幼稚!可笑!你连仙道的衣角都没摸到,就妄语什么愿意不愿意。本尊问你,你为何要修炼?” 为何要修炼? 赵昀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最终却定格在熊熊烈火中父母惨死的悲痛里,恨声道:“为了报仇!” 凌夜来听到赵昀语气中百死不回的决心,倒是吃了一惊。她这时告诫自己一定保持尊长姿态,便好整以暇,淡淡道:“那么报仇以后呢?” 报仇之后?赵昀从没想过这问题,一时间愣住了。 他的命运,可以说在五通血洗赵家庄后,变得完全不同了。在那之前,他有一个幸福的家,每日舞刀弄枪,玩耍游乐,生活安定快乐。从没想过一生要做些什么,从没有过远大的目标和抱负。 自从家破人亡后,学艺报仇就占据了赵昀的心,支撑着赵昀走过艰难险阻。 “假如大仇得报,我想做什么呢?” 赵昀这般刻意向自己发问,反而是心头茫然。他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根本没有什么目标! 有些人为了出人头地,有些人为了功名富贵,有些人为了体悟天道,有些人追求修为极限,可是我呢?假如报了仇,我又要做什么? 凌夜来静静盘坐,不再发问,任赵昀陷入沉思。七宝莲台急速而行,绿衣少女衣带飘风,芳泽暗布,真如神仙画卷一般。 赵昀的心头突然跃出一个妙曼多姿的人影,那是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的淼姐姐。 “也许,也许,能看到淼姐姐甜美的笑,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每日陪伴在她左右,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追求了吧。” 53回 道俗相杂 赵昀旋即又想到命不久长,大仇难报,此时都不过是空想,做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脚下白云飘渺,忽聚忽散,不知去往何地,真像极了自己身世。 只是赵昀生性刚毅,绝不轻言放弃。凌夜来说必须要忘情绝义才能修成大道,他可不信这个邪。连碧火真气都被他练到竹啸境,他就不信练不成青莲剑法。 一路无话,七宝莲台直飞到凌云观西南角上樱花盛开院落,缓缓下落。赵昀环顾四周,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小院落,建筑古朴清雅,掩映在花枝间,颇具清幽宁静之美。 凌夜来步步生莲,长裙拖曳,缓步而前,道:“这便是君子居了。乃是取莲花为花中君子,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之意。我青莲宗素来一脉相传,中间亦有几次断绝香火,全靠门派调拨宗师过来继承道统。本尊师父,你的师祖便是这么来掌青莲居的。哎,只是他现在下落不明,真是”突的住口不语。 凌夜来提起她师父,神态之间尽是落寞怅然,显然与紫慧道长感情深厚,不能去怀。 赵昀一直认为凌夜来毫无人情,这时却见她低回哀愁,语调间充满了担忧之意,不禁想道:“这女人说的一套断情断义,她自己还不是放不下吗?看来她也不是无情之人哪。”这么一想,对凌夜来倒是多了一份亲近之意。 赵昀随凌夜来步入小院,开口问道:“师父,我一直觉得凌云观怪怪的,明明叫做道观,为何有许多不是道士,甚至不驭兽斋主明明就是个头陀啊,怎么也能成为内堂宗主?” 凌夜来道:“凌云观起初确是道观,到后来势力扩张,吸纳各路人士,变的驳杂起来。丹书阁原是大宗,到后来反倒是天元宗成为门派的主体。后来驭兽斋也得以成立,大收门徒。五堂之内,只有我青莲宗一脉单传,而芳蘅苑收徒也比较严谨,这是因为所收徒弟必须与功法相合,因此比较难挑到传人。” 赵昀至此才一解心中疑惑。原来凌云观除内五堂、外十二堂外,更设有戒律院和长老院,多由德高望重、修为高深之人组成,乃是凌云观掌门亲自掌握的力量,可以说是门派核心。 至于派中道俗杂处,更有大量道士娶妻生子,乃是因为开派祖师便是火居道士,在男女禁忌上颇为放松之故。天元宗宗主便是火居道士,他的妻子是蜀山派的李碧云,两派联姻,可说是珠联璧合。不过凌云观多数人忙于修炼,不做家室之想,仍是纯粹的道士居多。 凌夜来忽然道:“道俗杂处,不但凌云观是这样,蜀山派也是如此。你可知道那水月庵,当年并不是叫做水月庵,而是叫做水月派吗?” 赵昀听凌夜来突然提起水月庵,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水月庵是淼姐姐的门派,不知为何改名,莫非是有什么故事吗?登时竖起了耳朵。 凌夜来回头瞧了瞧赵昀,见他凝神思索,露出十分关切的表情,不禁轻轻发笑。 两人目光相交,赵昀见凌夜来明眸璀璨,笑中若含深意,急忙错开眼神。 鹅卵石铺筑的小道蜿蜒而前,娴静自守。数百年的相守,早看淡了云卷云舒,一任院墙上樱花娇羞,斜逸出几许春意。 凌夜来回过头去,与赵昀保持着三尺距离,不紧不慢的走着。她边走边道:“三百年前,一代奇女子王胜男横空出世,建立了水月派。据说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因气愤修真界女子地位低下,立志要压男人一头,自己改名叫做了胜男,收了一大堆门徒。 她道行高深,法术精奇,仙林几大门派都不是她对手。当时天下都要仰仗水月派鼻息,莫敢有所冒犯。那时的水月庵门徒众多,声势浩大,远非今日凌云观所能比拟。” 赵昀问道:“可是我所见的水月庵,虽然外观还大气磅礴,但萧索冷漠,几乎没几个人。而且水月庵一代只收一名弟子啊。” 凌夜来道:“本尊也只是听师父说起,具体内情也猜测不到。只知道这一百年来,王胜男销声匿迹,水月派势力渐衰,无复当年的雄风。忽然有一年,水月派大发请帖,请诸派掌门参加剃度大典。大家上了天华山才知道,偌大水月派已然冷冷清清,门下早被遣散。王胜男的徒弟自称灵素,一身白衣打扮,就在嘉宾面前剃发出家。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白衣菩萨,而水月派就变成了水月庵。算算时间,灵素大师改派名、入空门,应该已有五十多年了吧。” 赵昀却想到:“既然淼姐姐的师父是半路出家,那么水月派没有规定必须出家,淼姐姐也不一定要做尼姑吧。真是太好了。”想到淼姐姐那宜笑宜嗔的明丽面容,不用伴随青灯古佛,忍那孤寂冷凄之苦,真比得进内堂还要开心,脸上就不由浮着笑意。 小路尽头是一排屋落,古朴雅致,规模虽小,却是高脊飞檐,雕镂精湛。 正中一个房间,额上龙飞凤舞,写着“君子居”三个古篆。凌夜来轻推房门,道:“等下本尊要去天元宗赴宴,你既为青莲宗传人,少不得也要去应酬一番。仓促之间,也没有衣衫可供你穿,先拿本尊师父的道袍于你,你可要好生爱护。等明日,本尊着人替你置办新衣。” 赵昀此时身上并无衣服,只有一件兰花覆体,虽然遮住羞处,终究是不舒服。听闻能换上衣服,也是高兴。 只见凌夜来玉手捧着一袭蓝袍而出,赵昀急忙伸手去接。眼看两人手臂就要接碰,凌夜来不肯赵昀大手伸到面前,玉手轻推,道袍就稳稳落到赵云手上。 “以后你便住在甲字号客房,现在就去换衣服吧。”凌夜来一指最边上那个小房间,“可别拖拖拉拉了。”心内暗忖:“这小子虽然是我徒弟,毕竟男女有别,我可不能疏忽了。” 趁着赵昀进屋换衣服的空当,凌夜来整理了下衣裙,拂了拂鬓角青丝,对着甲字房喊道:“本尊住在院西边的水华居内。务必牢记,非得本尊允许,不得擅自进入水华居。若有违犯,休怪本尊无情!” 这样,应该可以减少许多尴尬了吧。她道法精湛,倒是不怕赵昀不听。 凌夜来微微一笑,如水莲花般清瞿俏立。墙头樱花窥见动人春色,自觉比不过凌夜来的风姿,那片片花瓣都染上了淡粉,羞意无限。 54回 纤腰醉拥 少时,赵昀自客房中出来,问道:“师父,现在还要我做什么?” 这一身湖蓝道袍用色简单,毫无点缀,合自然之理,蕴三才之机,配上赵昀秀美的身体,大小正合,长短相宜。赵昀俊美白皙的面容,被道袍衬托,更觉飒飒英姿,清劲爽直。 容貌上是宛如处子的秀美,气质上却有英雄豪杰的阳刚,截然相反的两者被完美的统一在赵昀身上。 凌夜来眼前一亮,师父的道袍被赵昀穿着,又是熟悉,又是陌生,心神恍惚,思绪仿佛回到了初见师父情景,竟如未闻赵昀话声。 赵昀立在她美如软玉的身体前,许久都没见她说话,试探着问道:“师父?” 凌夜来猛然惊醒,才知道自己失态,心里不好意思,面上却一派淡然,道:“晦明,本尊刚刚在想你身负血海深仇的事。你既为我青莲宗传人,于情于理,本尊都该替你代劳。只是本尊知道,你心高气傲,一定不肯假手于人,必欲亲手报仇而后快。是吗?” 赵昀顿时涌起知遇之感,郑重的点了点头。五通杀父大仇,若不能亲手扒皮鞭尸,将他挫骨扬灰,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男子汉大丈夫,若然连报仇都要依赖别人,岂不被天下人耻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凌夜来目送秋水,凝视着远山空濛,道:“是以本尊不再问你仇人是谁,仇人有什么修为。只因本尊相信,我青莲宗传人一剑在手,仙佛辟易。便是大罗天仙,也休想挡住三尺剑锋。区区小丑,何足道哉。” 凌夜来说的淡然,赵昀却听的热血上涌,只觉男儿血性都被激发出来。凌夜来以女儿之身,睥睨四海,壮心豪雄,真是让他又敬又佩。 大丈夫当如是哉! 此时赵昀才真正心折凌夜来风采,心甘情愿认她为师,恭敬道:“师父,我名字是赵昀。以后能否别叫我晦明了呢?” 这个名字,是父母留在世上的唯一印记了吧?死若有灵,父母可还在默默注视着我?死若无知,我只愿你们好好安息,再不用为我担惊受怕。 凌夜来道:“赵昀。昀者,光明也,寓意倒是深远。也罢,本尊称呼你本名便是。”凌夜来莲心通透,隐隐觉得赵昀血仇应和家人有关,便不继续说下去,以免赵昀触动伤痛。猛然想起许多日之前掌门师叔对她说的话:“此子身中牵机奇毒,只怕命不久矣。” 牵机!天下奇毒!凌夜来身体一震,她先头竟一直忘了这事:“这可难办了。以凌云观之能,也是对牵机束手无策。等下,牵机!怎么可能,他赵昀怎么会中牵机!难道他的仇人,居然是” 凌夜来美目闪烁,细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实在是天地间最美的图画。 赵昀还沉浸在悔恨思慕父母的情绪里,就没留神注意到师父的异样。 “哼,便是他又如何。赵昀是我徒弟,我便是赔尽一身修为也在所不惜。不过,看来一切都要早作准备了。还有,明天先去丹书阁查找典册,看看可有解毒之法。这小子,刚进门就给我添了这许多麻烦,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意要收他为徒,真是作茧自缚啊。” 至于为什么要收赵昀为徒,她自己都不清楚的话,旁人更是难以知晓了。 两人就这么呆立在天然居门口,各自想着心事。时光流转,他日回味,可否相视一笑,感念这难得的清净,互说此时衷肠? 天色渐暗,已到了酉时。凌夜来便唤出七宝莲台,让赵昀坐上,催动法诀,便往天元宗来仪厅而去。一路上,凌夜来少不得吩咐些规矩教与赵昀。 来仪厅灯火通明,各路宾客陆续到来,热闹非凡。凌夜来莲台落地,早有知客前来迎接,将两人带至大厅。 赵昀放眼望去,却见大厅内摆了十个大圆桌,正中一个圆木红桌,极其显目。那桌上已然落座五人,其中有两个是认得的,便是凌云观掌门紫微道长同天元宗宗主宋江。 紫微道长早望见凌夜来,笑呵呵道:“夜儿来了,快过来落席。” 凌夜来莲步轻举,微笑道:“掌门师叔,你也来了。夜儿好久没见到你了呢。”赵昀亦步亦趋,紧跟在她身后。 斜角桌子上却突然一人跃到凌夜来身前,他速度极快,似乎是用力太急,控制不住力道,好似勒不住缰绳的奔马,眼瞅着就要撞上凌夜来香软娇躯。 凌夜来眉头一皱,玉体疾向后一退,避开了那人前冲的身体。可是她忘了赵昀紧随其后,这一闪躲,她身体就无可避免的贴到了赵昀胸膛之上。 那人急跃而出,凌夜来急闪后退,都是一瞬间事。以赵昀的修为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凌夜来跌入自己怀中,胸腹处俱是一团软腻。 赵昀只觉脑中“轰”的一下,幸福的眩晕感让他不知身之所在,一颗鼓荡的心如在云层中来回摇晃,四面八方的软云还不饶不休的一个劲直缠绕上来,将那颗心牢牢的包围在其中。 此时凌夜来玉清玉洁的身体紧紧贴在赵昀身上。除了师父,她可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就连靠近她三尺都是千难万难。 可现在她的身体居然落在一个男人怀中,这个男人还是她的徒弟! 赵昀的双手还保持走路的趋势,往前伸着,恰恰做出捧住凌夜来纤腰的姿势。他的手如同僵硬一般,一动不敢乱动,强忍紧紧按压她纤腰的欲望。可是胸口处传来的柔软触觉,却让他更加沉迷,如同大醉般的酣畅狂乱。 赵昀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感受那软到极处的酥嫩,感受到那淡到极处的温热,真是不欲梦醒。 他师徒二人,一人是惊慌失措,一人是乐不思蜀,好一会都没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居然还保持那羞人的姿势。 冲过来那人也像是大梦初醒,怒道:“你,你好大胆!还不把我姑姑放开!” 55回 衣冠欺世 凌夜来登时醒悟,慌忙将玉体一挣,清叱道:“还不放手!” 赵昀赶紧将虚拦着的手臂放下,身体也退后两步,眼睛前看时,却见凌夜来精致莹透的耳朵已然红透,耳垂处更是红得如樱桃一粒,鲜艳欲滴。 凌夜来螓首回顾,狠狠的瞪了一眼赵昀,整了整衣襟,对那人嗔怪道:“浪云,怎的如此冒失?” 原来横冲直撞的竟是天元宗少宗主宋浪云。他虽然年纪比凌夜来大,按照辈分却是要喊她为姑姑。原本算计已定,装作力道失控,借机亲近凌夜来国色天香的玉体,没想到算盘落空,平白还惹来一句嗔怪,真是得不偿失。 “最可恨的是本该是我美人在怀,却被一个癞蛤蟆抢了彩头!气杀我也!”宋浪云心内怒火狂烧,在凌夜来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还要维持着翩翩公子的美好形象,欠身道:“姑姑,你饶了浪云吧。浪云也是想你想的紧了,这才迫不及待的冲过来。却让姑姑受惊,真是罪该万死。” 凌夜来从小就与宋浪云相识,宋浪云风度极佳,虽然年纪比自己大,性格却像孩子般可爱,常常把她逗乐。这时见宋浪云诚惶诚恐,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浪云也不用自责了。” 宋浪云这才发现那个握住凌夜来纤腰的癞蛤蟆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似的。那人剑眉朗星,若单论容貌,竟可与自己媲美。猛然想起那日法会情景,火冒三丈:“该死!这杂鱼怎么还活的好好的,白桦那奴才不是回报说处理干净了吗?他x的,居然敢打我禁脔的主意,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心中咬牙切齿,宋浪云竭力保持自己洒脱高雅的气度,指着赵昀问道:“姑姑,这位小哥是谁啊?长的器宇不凡,让浪云好生羡慕呢。” 赵昀才发现这人居然是法会讲法的仙师,他一直感激仙师把他引进了修真的神秘世界。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又惊又喜,抱拳道:“仙师,你好!” 凌夜来见赵昀与浪云还有瓜葛,也是一奇,莲口轻吐妙音:“喏,他便是我不成器的徒弟赵昀,今儿方进了门。” “是吗?不错不错,这位小哥可真是有福气呢。能拜在姑姑门下,日日聆听教诲,仙音时时,玄理处处,不啻神仙之乐。便是浪云都没这个福气呢。姑姑恁也偏心,浪云几次求进青莲宗,都被无情拒绝啦。” 宋浪云心眼分明,见凌夜来对那杂鱼颇为关怀,不由的怒火更甚,已打定算盘,要了断根除杂草:“我的女人,居然敢动手动脚,老子这口气可忍不下。哼,这小婊子,装的一副冰清玉洁样子,我用尽心力,对我也只是稍有温颜。这小子今日才进门,居然就把他带来宴会,莫不是这婊子对杂鱼真有那么几分意思?老子可要防范于未然,他妈的!” 凌夜来悄掩檀口,将美绝人伦的樱桃小嘴遮住,却还是漏出银铃风荡的清脆笑声:“浪云,可不要开我玩笑了。这儿这么多人,便是你爹爹也在,我何德何能,要这般挤兑我?掌门师叔在呢,可不能再冒冒失失啦。知道了吗?” 宋浪云恭恭敬敬的对凌夜来鞠了一躬,肃声道:“姑姑教训的是,浪云知错了。”心内却道:“小婊子,时间也不久了。等他日到了床上,老子可要狠狠蹂躏你。嘿嘿,那时候便是你苦苦求饶,老子可舍不得停手。” 想象着凌夜来那时的淫冶风情,宋浪云的心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嗫咬,立时酥麻。 中间席位上,紫微道长笑道:“浪云这孩子,平日里一本正经,进退有度,偏偏遇见夜儿就没个正行,也是有趣。夜儿,你甭去管他,来,坐到师叔身边,让他们小辈自管自去。” 宋浪云朝紫微喊道:“师祖,你也取笑浪云!浪云可真要无地自容了。” 赵昀素来不喜应酬场面,这时见他们一群人其乐融融,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如同空气般被晾到一边,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想:“仙师年纪轻轻便有通天法力,还有师父年纪也不比我大几岁,可我与她的修为却是天差地别,十万匹马也追不上。我可要加倍努力了。”却又想到刚刚与师父的肢体相触,销魂蚀骨的滋味忍不住又盘桓心头,荡出无限涟漪。 凌夜来修长玉体娉娉袅袅的移向中间席位,宋浪云痴痴的目送,不由的想:“好一对大屁股,左右摇荡,真是够味。老子万金买的越地妖姬,也不及她万分之一。真是喜欢死老子了,妈的!” 回过神来,却见赵昀也是怔怔的瞧着凌夜来倩影,宋浪云气上加气,暗骂:“死杂鱼,看什么看!老子要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珠玩,当鱼泡踩,擦你妈。”稳定下心神,不叫面上露出心迹,对赵昀笑道:“可别再叫我什么仙师,浪云承受不起。你既是我姑姑徒弟,我就托个大,叫我师兄便可。赵师弟,来,左边席位上就坐,我们兄弟多亲近亲近。” 赵昀随着宋浪云来到左边席位上,放眼一瞧,见席位上已然坐着五个人。三人是道士打扮,二人却是俗家,有老有壮,俱是精气内敛,仙风道骨,显然修为精湛。 那五人见宋浪云过来,慌忙立起身来,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宋浪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对赵昀道:“赵师弟,我来给你引见下。这五位在仙林中都是赫赫有名,为门派开疆辟土,立下汗马功劳,光是他们的名头就足以群豪心惊胆战。” 那五人刚坐下的身子又刷的立起来,齐声道:“少主过奖了。能为天元宗效力,原是我等的荣耀。” 赵昀暗想:“看来这宋师兄颇得人心啊,这五人对他也实在尊敬。” 却听宋浪云继续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师兄,最得父亲信任。天元宗三千门徒,可以说都是他们门下桃李。大师兄无痕道长,二师兄无心道长,三师兄无尘道长,四师兄法元道兄,五师兄红云道兄,合称天元五英,各有无上修为,令浪云仰慕景行,受益匪浅。” 赵昀拱手道:“见过五位道兄。” 那五人身份何等尊贵,见赵昀这黄口孺子只是随便一拱手,称呼也是极普通的一句“道兄”,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心上的模样,俱是心内有气,只是碍于宋浪云的面上不好发作。 红云心性最是冲动,早已用神识探查过赵昀,知道这小子修为低浅,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子,你是怎么身份,居然敢称呼我们道兄!” 无痕道长慌忙道:“放肆!少主面前,老五你竟敢胡言乱语,可忘了我天元门规!还不快快赔罪!” 红云话一出口,便即后悔,这时被师兄斥骂,更是惶恐,也顾不得脸面,急忙跪倒地上,对宋浪云连磕三头,道:“少主,请原谅红云的冒失。”又对着赵昀磕头道:“小哥,红云生性鲁莽,并非有意得罪,请不要放在心上。” 赵昀见他变脸极快,说跪就跪,只觉莫名其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内突然窜出一个想法,怎么也抑制不住:“这些人说是有通天修为,这般轻易下跪,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真丢了男人的脸面!” 56回 春杯倾覆 宋浪云赶紧将红云扶起,笑道:“今日可是我天元宗大喜之日,五师兄多喝了点酒,难免有点思路不清,这才出言有失,浪云是再明白不过的。便是浪云自己,刚刚都差点撞上姑姑了呢。赵师弟,能否原谅五师兄无心之失呢?” 赵昀原本也恼怒红云狗眼看人,只是红云突兀一跪,让赵昀浑然提不起兴趣,只觉红云这人不足与论,也不是什么滔天大仇,那有什么不原谅的?宋师兄的面子,也不好拂逆了,当下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宋浪云对红云怒了努嘴,道:“五师兄,不如你给赵师弟奉上一杯,学学古人‘一杯缪酒论平生’。赵师弟是青莲宗高足,五师兄不妨多亲近亲近。” 红云一愣。他分明感觉到少主的眼神里有别样意味,少主的脸上含着狠厉之色,居然产生一种阴森恐怖之感,迟疑道:“少主,我” 宋浪云挥了挥手,沉声道:“五师兄,赵师弟也不能辱没你。况且当日唐辉一个贩夫走卒,你都甘心折交。赵师弟一表人才,你还推三阻四吗?我想五师兄可不会这么糊涂吧。” 红云眼睛一亮,终于明白少主的意思。那唐辉并非籍籍无名,反而是暗器世家唐门中的精英,只是他不知死活,居然敢和少主抢月满楼的花魁娘子,最终被自己血影神针杀死。少主特意提到唐辉,岂不是叫自己 红云暗道:“没想到少主竟是这个意思!也是,少主什么时候把同辈人放在眼里过了?只怕是碍于同门,不好明言。若然我替少主拔了这眼中钉,嘿嘿,今后我老云的分量可更足了。也好,老子早瞧这杂碎不顺眼了。” 当下红云高高提起鸳鸯红壶,真力倾泻,如急龙飞下,满满注入青瓷小杯,一滴也不曾洒出。他恭恭敬敬端起酒杯,递到赵昀跟前,陪着笑,道:“赵师弟,老云是个粗人,说不来话,你可莫要怪罪。请你务必赏脸饮了此杯。” 赵昀是遇强愈强的性子,不怕别人凶言恫吓,最怕别人好言软语。眼见红云这般模样,也不好不加理会,伸出双手去接酒杯。 “啊!” 赵昀双手还未碰上酒杯,就觉一股大力冲撞而来,竟是龙象狂袭之势。电光火石之时,双手来不及退后,结结实实挨了重击,颓然垂下。赵昀手痛连心,不由闷哼出声。 红云递上酒杯后随即松手,赵昀双手却被霸道力量打麻,便没有余力去接那酒杯。小巧酒杯如毽子斜飞,滴溜溜转了个身,急急下坠,飞洒出漫天琥珀猩红。 杯中的酒化作极细极细牛毛,直刺向诸人。不但红云胸襟濡染酒液,便是宋浪云也因靠的最近,雪白长衫登时吸纳红浊,瞬间蔓延绽开,湿了大大一片。风度翩翩,立时显得污秽不堪。 赵昀手上剧痛,瞪大了眼,横眉怒对红云,道:“你!你做什么?” 红云早已跳起,骂道:“臭小子,道爷恭恭敬敬给你敬酒,你不但不领情,还故意打翻酒杯,让我等难堪,是何道理!诸位师兄,你们说是也不是?” 宋浪云皱眉道:“污了衣衫倒也无妨,去内堂换一件便可。只是赵师弟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五师兄好心好意给你敬酒,这是多大的面子。就是我也得恭恭敬敬的端着。没想到赵师弟一来就摆着架子,这是瞧不起我们天元宗吗,是成心给我天元宗一个下马威吗?” 这时他们的声音大了些,旁边席位上诸人纷纷止住碗筷,都站起来骂道:“臭小子,竟敢蔑视我天元宗?不行,必须给他一点厉害!”一时鼓噪不休。 赵昀被他们一顿一顿抢白,只觉有苦说不出,大声道:“明明是红云暗算于我,我的手现在还痛着,怎么还说是我有意捣乱?”将目光直视宋浪云,道:“宋师兄,别人不理解也还罢了。以宋师兄襟怀,还不明白我吗?我为什么要好端端惹事呢?” 宋浪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哎,赵师弟啊赵师弟。我知道你年少气盛,急着博取大名,可也别采用此等下作手段啊。此时此刻,你若能真心赔罪,我五师兄,我天元宗又岂是得理不饶人之辈,也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不依不饶。我想早已是握手相欢,觥筹交错了。只是却不料赵师弟你不但不肯承认,文过饰非,还倒打一耙,血口喷人,居然说我五师兄暗算于你!我五师兄何等样人,他既然真心道歉,怎会和你计较?赵师弟,找借口也得找个合理点的吧。” 红云委屈道:“不错,少主明鉴,各位师兄明鉴,诸位弟子明鉴!我红云堂堂正正,从来不懂暗箭伤人!这小子这么侮辱我,真是红云奇耻大辱!今日若不能还红云清白,红云宁愿一死以殉!” 旁边二代三代弟子立刻鼓噪起来,纷纷骂道:“臭小子,竟敢来天元宗撒野,活腻味了吧!虎须可不是那么容易捋的!快给我跪地求饶!” 赵昀怒道:“你!你们!好,好,好,都来污蔑我吧。小爷我不怕!小爷我不在乎!”怒火攻心,识海中熊熊火焰,从九天一直燃烧到黄泉,轰轰烈烈,威威荡荡,直欲将世界焚烧殆尽。 赵昀从未受过如此委屈,才明白人心险恶,举步维艰。这分明是他们设计好圈套来害自己,无论自己如何分辨,对方都不会承认的。宋浪云口若悬河,黑白颠倒,自己怎么也说不过他,反倒会更加被动。为今之计,只有闭口不言。他们想要自己低头,那是做梦! 宋浪云朗声道:“诸位毋须躁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浪云先前还以为赵师弟年少俊杰,满心欢喜与你结交。却不料竟是这等无耻之人,还妄图狡辩,怙恶不悛。浪云真是瞎了眼了!可见识人之难,诸位弟子以后交友也须谨慎。” 众多天元宗弟子齐声应是,都道:“少主说的极是!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呐!” 赵昀剑眉怒张,根根都竖的挺直,便如雕弓上欲离未离的飞矢,蓄势待发,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惊涛骇浪。 赵昀被天元宗弟子重重包围着,却是嶷然不惧。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最多不过鱼死网破!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宋浪云以及天元宗的弟子要陷害他。 “难道我赵昀就是一只软柿子,谁都可以欺负吗?五通欺我,白桦辱我,宋浪云谤我。呵呵,想得美!我,一定要让你们后悔!一定!” 怒火燃烧一处,一处便生无限力量。怒火蔓延全身,力量便奔腾全身。碧火真气旋然运转,调理气机,积蓄着爆发的力量。双手已然从酥麻中恢复过来,等待着石破天惊的壮烈。 57回 求全责备 “掌门在此,尔等这般胡闹,成何体统?” 众人正在纷扰间,只觉心头一震,耳边震荡着天元宗主宋江的浑厚音色。一时间俱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赵昀怒目而视,目光从宋浪云扫视到红云,再扫视到一众天元众弟子,紧握着的拳头已然是青筋暴裂。 “无妨,不过是孩子们开个玩笑。想是怕饮酒无聊,特地给我们娱宴助兴的。”紫微道长面带微笑,缓步而来,宋江与凌夜来紧随其后。 宋江厉声道:“无痕,这到底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像话了!规矩都不懂了吗?”他在人前一直以笑脸示人,雍雍穆穆,此刻却板着脸,面色铁青,寒意凛凛,单是话语就使得众人心头战栗。 无痕慌忙给掌门与宗主行礼,躬身道:“红云师弟给这位赵师弟,哪只这位赵师弟毫不领情,故意打翻酒杯,连少主衣服都被沾染,小辈弟子因此不忿,一时喧嚷,望掌门千万恕罪。” 紫微颔首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都散去吧。”那些二代三代弟子慌不迭回到各自座位,只是眼睛忍不住,直愣愣的望着这边厢。 紫微上下打量着赵昀,不禁眉头一皱,却向凌夜来道:“夜儿,这便是你新收的徒弟?便是他,打破了九龙神火鼎吗?”紫微远远就觉得赵昀有点眼熟,此时细细观察,猛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小子。他分明是根骨奇差,又如何能打破九龙神火鼎?再说这小子中了牵机奇毒,已然命不长久,怎么能收为青莲宗弟子,浪费门派资源?这小子才过来天元宗,就闹出矛盾,故此他心下不喜,语气带着微微恼怒。 凌夜来轻笑道:“是呀,师叔还记得么,当初就是我带他拜见您的。”凌夜来不知道赵昀何以犯了众怒,莫非这小子当真又在胡闹?此刻人多口杂,倒不好仔细相询,只得先将疑问压在心头。 宋浪云在一旁听得此言,怒火中烧,暗骂道:“小婊子果然与小白脸勾当成奸,不知什么时候就搞上了!妈的,可不要给这小白脸先破了身子。”随即又释然道:“不对,这小婊子身段模样,分明是未经人事,嘿嘿,看来这处女元红还是老子的。”当即上前,一拱手道:“师祖,浪云这般丑样子,可真是难以见人了。”特意一张衣袖,掩住沾湿的胸口白袍,却又故意露出几点猩红。 紫微笑道:“浪云,你风姿超然,素来爱雅洁。这次被酒污了衣衫,只怕你心里老大不愿意了。不过嘛,以我老浊眼光来看,如今的浪云,总算不是孤云野鹤的淡然,别有一番看头呢。” 宋浪云笑道:“师祖又来取笑浪云了。”突又恭声道:“师祖,你可千万不要怪罪赵师弟呀。他虽然心高气傲,不肯把天元宗放在眼里,只怕是酒醉糊涂,少年心性,没有恶意的。只不过,既然赵师弟瞧不起浪云,浪云也不好端着热脸去贴冷屁股,把一颗火热的心生生绞碎。此事就到此为止吧,算浪云和红云师兄自作多情了。”他这话看似为赵昀开脱,实则又自高身份,说是不与计较,实则暗示赵昀的不成熟。 赵昀见宋浪云这时候站出来装好人,明明是宋浪云怂恿着众人污蔑自己,这时候又装作好好先生的样子,心头恼怒。他一向不懂掩饰自己情感,当下怒哼一声。声音之响,众人都是清晰可闻。 凌夜来清叱道:“赵昀!” 她的声音依然那么悦耳清脆,只是这一刻,到赵昀的心里却是冰凉冰凉。 “这满堂宾客,都对我横眉冷对。这什么紫微掌门,当初就骗我,现在也是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只有你,是我的师父,我满以为你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却原来也不过和他们一样。嘿嘿,嘿嘿。” 赵昀紧抿着嘴,下唇深深的抵在齿上,不知觉间唇肉已然刺破,鲜红的血慢慢的渗透出来,口腔里弥漫的都是苦涩辛味。 “嘿嘿,淼姐姐,你若在的话,一定是坚定的站在我这边吧?此时此刻,你又在做什么呢?尽管你不在我身边,我,是不会畏缩的!” “好了,好了。”紫微道长微微摇了摇手,“都说过去了,还老是耿耿于怀做什么?赵昀,我倒是有点印象,灵素大师特地推荐你来凌云观的,能打破神火鼎,果然是少年英杰。既为我凌云观子弟,今后望你修为更加精进,替我凌云扬眉吐气。” 赵昀只是冷冷的瞧着众人,也不回话。 一时间,气氛好不尴尬。本来喧闹的酒筵竟如被法术禁锢般寂静。 红云瞪着牛铃般大眼,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更欲出口大骂,碍于掌门在前,不能不强行忍住。 “放肆!掌门面前,红云你也敢擅自出言!现在就给我去思过堂面壁去。长幼无序,何以为宗?无痕,本尊命你代理宗派事物,你便是如此整治门风的?你也给我好好反省。哼!”却是天元宗主宋江大发雷霆,直把红云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出厅堂而去。 宋江对紫微做一欠身,脸上一副惶恐之色,不安道:“师父,徒儿门下无状,让您见笑话了。” 紫微摇了摇头:“今日是天元宗大喜之日,你这脾气发的可有点莫名其妙了。小辈总是有些小问题,你我多加些心调教便是。我知你极有涵养,仙林中有‘仙君子’的美名,只是对自己人未免有点求全责备了。” 宋江恭敬道:“徒儿敬领钧命,下次必加注意。” 紫微道:“刚刚我酒也喝了,话也叙了,这便回观云阁去了。夜儿,你也随我走吧,我正好有几句话跟你说。”他道袍广袖,正欲缓步起身,却见凌夜来恍若未闻,怔怔呆在当场。紫微不知凌夜来在想些什么,关切道:“夜儿?” 原来凌夜来见赵昀狠狠的瞪着自己,在赵昀眼中竟是浓浓的怨恨,没来由的心中一酸。听到师叔说“对自己人求全责备”,好似被重锤狠狠的击中胸口:“是不是我对他也太求全责备了呢?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啊。难道我真是觉得他丢了青莲宗的脸面吗?可是,瞧见他这种愤怒的神色,我为什么如此的心疼呢?” 对紫微道人接下来说的话,凌夜来根本是无心去听。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刚才赵昀愤怒的眼神,那眼神里除了攫人的恣意狂荡外,是对她的深深失望吗? 58回 不解情怀 紫微道人奇道:“夜儿,是在思索什么?” 凌夜来颀长的身子轻轻一震,恍如梦醒,脸上亦恢复清雅神态:“师叔是叫我一起离去么?” 凌夜来人虽年幼,却颇知大体,诸多大事应对得当。今日可算是少有的失态,饶是紫微万事不萦心怀,也不禁纳闷好奇。不过他涵养极好,并不表现出来,只是道:“是的,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讲。” 宋江恭敬鞠了一躬,朗声道:“恭送掌门。”一众弟子各从席位起身,半倾着身子,齐声道:“恭送掌门。” 赵昀只是冷冷的瞧着众人。污蔑辱骂自己的一群人已然低声下气,慑服于掌门的威压之下。 “也不过如此!” 突然左臂一惊,却是凌夜来玉手扯了下他衣袖,就听得清冷的语调响在耳畔:“赵昀,还不快跟来。” 赵昀思维一滞,似被蛊惑,心里是不情不愿,脚上却不由自主,迈步朝厅外而去。 月明星稀,不时有习习凉风吹过,赵昀的心里却烦躁莫名。胸中一团火焰,久久不肯散去。他瞪大着眼睛,紧随前面慢步的紫微与凌夜来两人,眼见两人并排散步,显然是在聊天,但凝神细听,一点声息也无,却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 许是照顾到赵昀,两人都没使用法术,在偌大的凌云观随意漫步。月下灯影里的凌云观别有一番意趣,道旁奇树名花,时有暗香推送。 紫微道:“夜儿,此事当真有点难办。以天下之大,奇才异人迭出,要想解开牵机巨毒,也是千难万难。当初我便与你说起过,却不想你竟把赵昀纳入青莲宗。”言下之意,对凌夜来收赵昀为徒颇有微词。紫微的语调平稳低沉,他用了“传音入密”之法,自是不虞赵昀听见。 凌夜来撅着小嘴道:“师叔,你是没瞧见,挑选外堂弟子那天,丹书阁主和驭兽斋主那急欲收取赵昀的样子呢。就是宋师兄,也是几次三番,极意延揽。夜儿能收到这么一个徒弟,师叔不为我高兴,反倒是不高不兴的。夜儿做事,就这么让你失望吗?” 紫微摇了摇头:“夜儿,他们并不知道赵昀身中牵机之事,若然知晓,那必是另外一番态度了。内堂弟子,本来就名额珍贵。你们这一脉青莲宗,选人择徒,更是千挑万选,轻易马虎不得。只因一脉单传,倘若有什么差池,却不是毁了青莲宗数百年基业?就算这小子真能打破神火鼎,也不过两年可活。两年之后,一切化为尘土,门派大量的资源投入岂不是白白浪费?” 凌夜来秀眉一蹙,明亮的眸子遥遥望着远处的湖面,湖面上倒映着各色灯光,并天上明月投影,摇曳着别样的美丽:“夜儿一直相信事在人为,不可轻言放弃,这也是师父当年教我的第一课。师叔曾说赵昀资质差,师叔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可是赵昀竟然能毁坏上古神器,那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语声幽幽,包含着坚定的味道,显然对赵昀抱着很大希望。 “罢了。”紫微苦笑道:“你的性子,真下定了决心,是九条龙都拉你不回的。只是师叔还是得提个醒,牵机毒只有那个人才有。无论是有什么瓜葛吧,你若执意要救赵昀,便是与那人为敌,倘若真惹恼了那人,出了点差错,便是我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凌夜来早已想到这个问题,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那人好大的名头,夜儿却不怕他。若他真要胡来,夜儿便以一身赎罪便了,绝不会牵涉门派。” 紫微叹了口气:“你啊你,把事情看的也太简单了。若然他脾气上来,怎么会按你的想法行事?三十年前乾坤洞号称鼎盛,只因三代弟子多看了他女徒弟一眼,他二话不说,将乾坤洞夷为平地,数千弟子全部死绝。我凌云观虽然强盛,更有前辈长老坐镇,但这种无谓的争端,能免还是免了的好。” 凌夜来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道:“夜儿既已收他为徒,师徒情分已在,此刻若是更改后悔,只怕仙心道法立时崩毁。多谢师叔提点,夜儿当会考虑的更加周详。只是,牵机毒当真是无药可解么?” “以我所知,大罗金仙也是束手无策。也许北海的万手毒仙有几分法子,但他性情古怪,更是不会轻易救人。夜儿虽然有心,摊上这么个小子,只怕也要吃尽苦头。到时候可别哭啼啼到师叔这埋怨,呵呵,莫谓言之不预哦。” 凌夜来伸了伸舌头,甜甜一笑:“知道啦,谢谢师叔关怀。”自从师父失踪后,也就师叔与自己最为亲近了。虽然在外人面前一直是不苟言笑,如冰山高耸,浑身散发着寒气,远远的给人以距离之感,但是在自己人面前,她还是那个会哭会笑会调皮的小女孩。只不过她心目中的自己人,只有师父、师叔,还有那个老是腆着脸皮叫她姑姑惹她发笑的浪云。当然现在还有加上赵昀,这个她新收的徒弟。 紫微回头望了望赵昀,哂笑道:“这小子倒是模样俊俏,只是性情乖张,瞧,他正端着脾气,怒目盯着你呢。夜儿,你且问问自己,值得吗?师叔先行一步,有麻烦就来观云阁来寻师叔吧。”身子一纵,已是神龙矫健,化作光芒一点,消失不见。 赵昀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光芒闪过,已然不见紫微道人身影。凌夜来俏生生的玉体就在身前数武,也不知在哪一个刹那间转过的身子,正举目看着自己呢。他不禁脚步一停,堪堪在凌夜来面前立定。 两人相隔极近,呼吸可闻,鼻中更是闻着幽香,似麝似兰,满满是清雅滋味。只是凌夜来的呼吸细长而轻绵,而赵昀呼吸就粗豪的多,生生压住凌夜来声息。 凌夜来美目流转,心头也在问自己:“值得吗?收下了这小子,以后可就是滚滚而来的烦扰了。” 明亮的月色下,凌夜来可清楚看到赵昀脸上神情,剑眉横矗,凤眼圆睁,果然是对她愤愤不平。只是不知自己的神色,又是怎生模样?若有铜镜一柄,当以自照,也好理清心绪纷繁。 59回 清月铭存 赵昀倔强的目光直视凌夜来秋水瞳仁,心中大是不平,只是想:“我又做错什么了?全天下都来辱我,骂我?” 凌夜来施施然说道:“赵昀,你身上戾气太重,瞧所有人都不顺眼。今日宴会,天元宗诸人折节下交,你该悉心接纳才是。却摆出这样一番脸孔,实在太伤众人之心了,更是结下梁子,只怕一些人日后都要记恨于你。”她已经调理紊乱的心绪,用最心平气和的语调说出,指望赵昀能有所接受。 赵昀双拳紧握,指甲尖深深的嵌进掌心肉里,只是想:“又来冤枉我了吗?连缘由都不问,就知道责骂我,好,好,这就是我选的好师父。”他根本不屑于跟她解释,目光冷冷,如一头受伤的狼,月光下悲凉而又骄傲。 凌夜来觉察到赵昀的异样,想道:“他又在耍什么脾气?我已然柔声软语,还是这个样子。看来是我太放纵他了。”心念一转,肃声道:“先回君子居罢。”真言念动,七宝莲台倏忽飞起旋转,滴溜溜发着幽光。 凌夜来水碧长袖一挥,由不得赵昀有不同意见,一股真气已把赵昀推上莲台。她随即凌空一跃,优雅的立于莲台之上,道一声:“起。”莲台便迅疾而飞,直奔君子居而去。 此番回路风光,与来时又有不同。赵昀憋着一肚子气,也无心赏玩,紧闭了双眼,只想道此番进入内堂,与先前期望完全不同。早知如此,他才不肯进什么内堂,拜这劳什子的师父!脑海中不由回想起王朗为了保住他和师兄的性命,不惜自断双腿。两位师父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高下立判,不觉间对于凌夜来更是不满。 转眼回到君子居,七宝莲台悄然落地。赵昀刷的跳下莲台,也不与凌夜来打招呼,径直走向甲子号客房。 凌夜来秀眉一蹙,有一股怒气直扑扑涌上喉咙,朝着赵昀喊道:“赵昀,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声不响,一言不发,眼里还有本尊这个师父?今日才是入门之日,就敢如此放肆!” 赵昀倏地回头,冷笑道:“我可不敢!你的冰螭神剑如此厉害,我实在怕的很,怎么还不拿出来教训我?嘿嘿,我的好师父,教训的是啊。” 犹如一团烈火直扑在滚沸的焦油之上,“轰”的一声,凌夜来的识海前所未有的烦乱,一条火蛇猛窜上心头,狠狠啮咬她的心。她高高扬起皓白如玉的手臂,禁不住愤怒与失望的双重重压,指尖剧烈颤抖着,说道:“好好,好,好徒弟!” 值得吗? 为这个逆徒费尽心力,苦苦思索解救之法,却只换来他的一眼怒视,一句气话,我这又是何苦来哉? 赵昀怒意却是更盛,凌夜来绝美的身姿此刻也变的可憎可恶,冷冷道:“师父若然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回房休息了。”也不等凌夜来答复,决然转身,迈开大步,朝甲子客房而去。脚步声重重的压在地面上,也狠狠的打在凌夜来心上。 在这寂寥冷冥的君子居中,这样的粗鲁的脚步声从未出现,“咚,咚,咚”,直欲将樱花震碎,人心颠寒。 “站住!” 凌夜来清叱一声,手中绿光闪动,轻轻一弹,青莲真气应心而发,正中赵昀后背。 赵昀只觉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被一股无形力量牢牢桎梏,动弹不得。他想回过身去,根本做不出动作,只能勉力张嘴,怒骂道:“师父好手段!” 凌夜来轻施莲步,缓缓走到赵昀身前。她毕竟长久修行密术,素来讲求澄静心态,得这片刻之缓,灵台重回清明,细细打量赵昀怒目圆睁、恨恨不平的样子,竟然忍不住感到好笑,“噗嗤”一下,清莞笑声已然逸出嘴角。 这一笑更是火上加油,赵昀怒意汹汹,恨声道:“很好笑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凌夜来此时已然释然,手掩檀口,轻笑道:“果然是小孩子。在别人处生了闷气,就迁怒于人。你不说本尊不分青红皂白,本尊倒想反问一句,你对本尊何尝分了皂白?莫名其妙就乱发脾气,也是大丈夫所为?” 赵昀一时气结,怒道:“你,你胡说,我才不是小孩子。”其实他才十八岁,对于长寿的修真人而言,正是名副其实的小孩子。 “还不是吗?不然本尊席上仅仅是喊了你一个名字,你何以这般耿耿于怀,冲本尊大发脾气?” “哼!”赵昀鼻腔中怒气斜出,决定不再搭理凌夜来。别人若不理解,他又何必苦苦解释? 凌夜来哭笑不得,纤纤玉指在赵昀脑门上虚点,随手解开了布在赵昀身上的禁制:“好了好了,这一次是本尊的冒失。本尊,哦,是了,为师以后一定问清楚,不再轻易断言,这总可以吧。你也别生为师的气啦。” 她这几句说的清绮柔绵,几近低声下气,软语相求,语气也是一生中少有的低姿态。其实她也在纳闷自己何以一下转怒为喜?难道这是青莲宗的传统,每一个师父都害怕徒弟?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师父和蔼可亲的面容。 “师父,你现在到底在哪呢?夜儿好想你啊。夜儿好久没捉弄你了,好久没跟你发脾气了,真是很想很想你呀。师父,你千万要安好啊。” 凌夜来说赵昀是小孩子,其实她何尝不是有悲有喜的小女孩?只是专注修炼,天性被心法克制,又对外人有一种天然的距离感。谁能让她情绪起伏,至少说明这人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不轻的地位。 虽然只是被控制一会,赵昀还是感觉到全身麻痹,此时甫得放松,不由的长长呼了口气。听凌夜来说的这般平和,他不由有些意动,只不愿这般容易服软,又是哼了一声。 凌夜来微笑道:“为师已经道歉了,你也还如此介怀呵。大丈夫要胸襟开阔,再这么小肚鸡肠,可要让为师失望了。” 赵昀冲口而出:“谁小肚鸡肠了!” 凌夜来又是“噗嗤”轻笑,这一笑端的是神采天成,把赵昀愤懑消去大半。 良夜里,清辉下,樱花傍,不须雕饰,仅仅一笑,自有风韵难忘。 60回 天意难问 凌夜来莞尔一笑,道:“赵昀,此事算是为师的错,就此揭过好吗?为师倒是有一个疑问,你能给为师解惑否?” 她这般温柔细语,叫赵昀如何生的起气?赵昀心头一动,想到:“这个师父也并不是不好,只是”只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他盯着凌夜来的眼睛,月色如水,流淌在凌夜来绝美眉间,一派真诚之色,不由心一软。刚才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凌夜来,刹那间都烟消云散,只是话声里还带有少许不平,道:“什么疑问?” “比试之时你明明是断了一只手臂,怎么现在又是双臂俱全。还有,你是怎么逃脱九龙神火鼎的?此事实在蹊跷,你能否将经过与为师说说吗?” 赵昀一愣,这件事实在奇特,只是他也毫不知情,只是醒来的时候,鼎中神龙已死,而他双臂已全。他眉头紧锁,目中闪现思索之色,半晌才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凌夜来也是一愣,她只道赵昀有什么密法奇遇,谁料他竟一无所知!以赵昀本身实力,那是根本逃不出九龙神火鼎的,难道还有的别的隐情吗?这个骄傲的徒弟身上,莫非还藏着什么隐密? “那好吧,今天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明天为师便传你青莲剑法。” 赵昀道:“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火浣堂去呢?” 凌夜来秀美细眉微微抖动,好一会才道:“那好,休息一晚,明天你就先回火浣堂吧。后天为师再教你剑法。” 赵昀大喜,只觉凌夜来还是比较开明,心中的芥蒂才真正消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道:“谢谢师父!我先去休息了。” 凌夜来俏立月下,衣带悄悄摆动,静静望着赵昀的背影,直到他投入小屋的阴影之中。“你就这么着急回去见你的那个师父?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要迫不及待的离我而去?也罢,情深意重,性格虽然乖戾,人品倒是不错。我会当一个好师父的,那时候再惹我生气,那我” 风露不言,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赵昀早早的醒来,照着羊皮地图所示,一路小跑,来到启真湖边,此时在摆渡的却不是李四,而是王五,见有人要渡岛,忙把小舟摇了过来。 不一会,已到林页岛,赵昀迫不及待的跳上岸,大声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岛上诸人此刻都知晓赵昀被选入内堂,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一大群女人都放下浣洗的衣物,一齐围了上来,欢呼道:“赵小哥,恭喜恭喜。进入了内堂,可是天大的福分!”又有年轻女子想道:“赵哥哥真是帅呆了,脸上神气的样子,太让我心动了。” 赵昀与众人不熟,随便打了个招呼,直奔师父起居室而去。 多宝原本在睡觉,听到岛上欢呼雀跃,响声雷动,不禁一古楞爬起身子,咿唔咿唔叫道:“怎么了,怎么了?”他擦了擦惺忪眼睛,往屋外一瞧,一大群人正往这边走来。正中间围着一人,风神朗资,不是他那笨蛋师弟,还能是谁? 多宝急忙窜过去,嘴中一直大喊,几个起落就到了赵昀跟前,大笑道:“师弟,你回来了!”手舞足蹈,脸上都是兴奋。 “师兄,我回来了,走,看师父去。”赵云拉着多宝,一起进入了王朗的屋子。 一大群闲人,都不肯散去,趴在屋角门缝偷看赵昀。这可是内堂弟子!多少年没在火浣堂出了,这一回可轮到他们扬眉吐气了!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好像是他们进了内堂一样。 赵昀快步走进师父卧室,见师父挣扎着想要抬起身子,慌忙上前扶住,恭敬说道:“师父,我进入内堂了。” 王朗放声大笑,眼角间涌上几点泪花:“哈哈,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行,哑巴昨天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激动坏了。你真替老子争光了!你不但进入内堂,更是进了青莲宗!青莲宗可从来没有收过外堂弟子的先例!你可要好好修习,练成本事啊!” 赵昀坐在床边,炯炯大眼望着师父期望的眼神,郑重点了点头:“我会的!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也不会让自己失望!” 晚间时分,众人都已散去。赵昀伺候师父用过晚饭,与多宝在房间陪师父说话。赵昀想到此后要呆在君子居,未必能日日呆在师父面前以尽师徒之礼,而师父双腿尽断,连屋子都出不去。想到师父为自己牺牲了那么多,感恩之情涌上心头,拳拳之心,不能自已,道:“师父,我以后要呆在青莲宗学剑,不能日日侍奉床前,心里好生难受。” 王朗也有一丝伤感,极力掩饰,乐观的摇了摇手,笑道:“是雄鹰就要飞到云霄去,师父这屋子太小,可不能束缚住你。你能学有所成,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以后呢,修行要认真,可是别太苦了自己。以前你练碧火真气时候,废寝忘食,师父听哑巴说起,可是很心疼的。” 赵昀见师父如此关心自己,更是感动,道:“师父,我会努力的。就怕我,就怕我陪师父的时光不多了。”想到命不长久,犹豫了一下,终于漏出了口风。 王朗听出端倪,楞了一愣,追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了?” 赵昀已把师父、师兄当作最亲近的人,这时候也不再隐瞒,把自己招惹五通,全家被灭,身中剧毒,矢志报仇,受灵素大师推荐上凌云,诸多情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他们。 王朗想不到王朗身世居然这般凄惨,相比之下自己断腿身创实在算不了什么,又是愤怒,又是同情,道:“难怪我见你小子老是绷着脸,眼里充满戾气。哎,你小小年纪,可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吉人有天相,那么点毒药难不住你的!老子相信一定会有解药的。你都进入内堂了,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说到后来,自己也有点沮丧。连水月派灵素大师都难以解毒,天下又有谁可以?只是他不愿赵昀消沉,故此一连串的安慰。王朗不禁在心里祈祷:“老天啊,这孩子这么命苦,好不容易进了内堂,要有成就了,你可一定要保佑他啊!” 多宝在一边听的睚眦欲裂,紧紧握着拳头,全身肌肉咯咯作响,心中一直道:“五通,五通,我见了你一定要扒了你皮,抽了你筋,把你剁成十万八千块!居然敢这么害我师弟,该死!” 61回 佳人春睡 这一夜,师徒三人谈了许久,感受着彼此在对方心中的重要地位,成了许多年后赵昀和多宝时时回想的画面。而那时,师父却永远不在了,许下的诺言也随风而去。可这一份情却是永远在的,此后刀山火海,九死一生,虽然师父已不能陪伴,可他的音容笑貌却宛在目前,激励着他们永不倒下。 告别了师父出来,赵昀与多宝又在自己房内卧谈,不知不觉就东方大白。也因此不用听多宝那震天雷般的呼噜。虽然一晚几乎没有休息,但赵昀还是神采奕奕,用过早饭,与师父道别,直奔君子居。 饶是他腿步惊人,也花费了一个多个时辰,足见凌云观规模之庞大。好不容易看到君子居墙头逸出的几抹樱花,头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不住的流淌。 “呀,现在就是巳时了!她叫我今天回来,可没说什么时候,她总不会怪罪我吧?哼,要真是怪罪,我也不在乎。” 君子居的角门幽静的掩着,鹅软石铺就的小路少有人赏鉴,独有调皮的青苔一点点爬上石面。赵昀推门进去,中庭寂寂,仿佛绝尘仙境,没有一丝声响。 “也不知师父在不在?” 赵昀疑惑间,便往西边的水华居走去。才走三步,猛然想起凌夜来板着脸教谕自己不准擅闯水华居,登时止步,高叫道:“师父,师父。” 连叫了三四声,凌夜来是毫无反应,小院中回荡着赵昀高亮的嗓音,一遍遍让赵昀烦乱起来。 “说好了今天教我剑法,人却不在!早知道我还不如多在火浣堂陪陪师父、师兄。” 又叫了几遍,依然无人回应。赵昀无奈,心中郁闷,寻思道:“只好回到甲字房休息再说,也不知道这师父跑哪里去了。” 还未推开房门,就闻到一股玉莲幽香,淡淡的钻进鼻腔中,极像是凌夜来的气息。赵昀奇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像闻到她的味道?不可能啊,她怎么会在我房里。若是她在的话,没理由故意不搭理我啊。” “嘎吱”一声,赵昀打开房门,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呀!”房间窄小,摆设简朴,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凌夜来那绝美人寰的国色天香。 凌夜来此时正斜坐在房间左侧的一张檀木椅子上,一截皓如白玉的嫩藕支在桌子上,托着腮帮,正紧紧闭着眼睛。看这样子,居然像是在睡觉。 赵昀叫道:“师父!”依然得不到回应。赵昀不禁纳闷:“怎么我叫那么大声,她居然如若罔闻?奇也怪哉。”于是便走近几步,一直到凌夜来面前,才发现凌夜来面色苍白的可怕。 前天所见的凌夜来是雪肤玉貌,带有光泽之色,这时看见的却比前天还要白上十分,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惨白,就像是生了重病的那种苍白。 赵昀一愣:“该不会是生病了吧?她法术这么高深,也会生病吗?”复又叫道:“师父,醒醒!” 眼前的凌夜来一副疲态,瘦削的肩头也似禁不住疲累,微微颤抖。见惯了凌夜来盛气凌人,冰山冷海的模样,这时却一副病美人的娇怯,使得赵昀生出一丝怜惜之意,又不知她的状况,真是无计可施。 “说不得,只好先摇一摇她,看看她能不能醒。” 赵昀右手搭上凌夜来圆润细嫩的肩膀,手心中一片软腻,又不敢太用力,轻轻摇晃了一下。 “嗯”耳畔传来凌夜来无意义的呢喃之声,对赵昀来说,不啻天大喜讯,赶忙加大了摇晃的力度,嘴巴贴近凌夜来的耳朵,喊道:“师父,快醒醒!” “啊!”赵昀只觉搭在凌夜来肩头的手一抖,数十道无形气息急然袭向双臂。他手臂一麻,急忙撤手。不料气息霸道无比,他虽然反应极快,还是晚了一步,他感到右手臂疼痛无比,分明有重石碾压过一般,痛楚直钻入心中,让他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啊,赵昀你做什么?”凌夜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赵昀张牙咧嘴,左手捧着右手,眉间都是痛苦之色。 赵昀见凌夜来终于醒来,忍着痛道:“师父,我还没问你怎么了呢?怎么叫都叫你不醒。”赵昀心中真是郁闷,这一疼痛好没来由,把人叫醒也会把自己手臂叫痛。 “有吗?我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说来好笑,我辰时三刻来找你的,却发现你还没回来,就坐在椅子上等你,没想到睡着了。”凌夜来整理衣襟,拂了拂额头的青丝,想道:“果然是太累了吗?我居然会睡着,这血祭之术竟是如此霸道,看来我要调养许久才能恢复。” 赵昀想到凌夜来这么早就来找自己,竟累的睡着:“她这么辛苦,还早早的过来想教我剑术,看来她对我这个徒弟,也算是真的上心了。”瞧着她苍白的面容,不禁感动,说道:“既然师父那么累,不如先回去休息。等修养好了,再教我青莲剑法吧。” 凌夜来微微一笑:“没想到你也会关心人啊,倒是出乎为师意料。说好了今天教你剑法,那就是今天了。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对了,你怎么一直摸右手啊?” “我刚刚想把师父摇醒,突然就感觉到真气直冲我手臂而来,就一直疼痛不止。” 凌夜来笑道:“谁叫你胡乱碰我?为师身上护体真气自然流转,一旦觉察到异常,自动反击。你现在这点疼痛倒是轻的。这次吃了苦头,下次应该不会这么傻了。”玉指一弹赵昀右臂,道一声:“去。” 赵昀只觉手臂一松,立时不再疼痛。仙家妙用,果然神奇。若然能学得高深道法剑术,也不是没有机会去报血海深仇。 见到赵昀崇拜的目光,凌夜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轻轻道:“给你传授青莲剑法前,为师先送你一样礼物。” 礼物? “到底是什么礼物呢?不会是一把神兵利器吧?还是仙家法宝?” 想到这里,赵昀的心不由热了。他好几次挫败,就在于没有法宝。倘若能拥有一样仙家奇宝,加上青莲剑法,碧火真气,他的实力一定突飞猛进。 62回 祖龙已死 凌夜来站起身来,走到屋子中间,道:“你且站到一边,小心被它的剑气伤着。” 剑气? 赵昀立马反应过来,师父这是要送宝剑啊,不由十分欣喜。 但见凌夜来自怀中取出八宝金丝囊,玉手往囊里一探,喊了一声:“小心了!” 赵昀眼前陡然一亮,耀目的光华把他眼睛都晃亮的睁不开。耳中听得“轰隆隆”巨响,若有雷鸣从平地处猛然裂开,把赵昀的心震的都偏了一偏。 赵昀慢慢的张开眼睛,才觉好受一点,见得凌夜来手上拿着一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宝剑,宝剑周身,足有一尺剑芒。凝神细看,这宝剑却是长三尺八寸,剑身墨黑,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 凌夜来举着剑微动一步,对赵昀道:“你过来看看。” 赵昀身子靠近之时,就有寒气直涌心头,身子不禁哆嗦下,更欲再接近时,奇寒越盛,不可忍受,居然不敢靠近。 赵昀啧啧称奇,问道:“这是什么宝剑,居然这么厉害?我都不能接近它,一接近身子就难受。” 凌夜来右手拿剑,左手函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小珠子。这珠子如梦幻紫晶一样闪亮,如一颗顽皮弹丸滴溜溜的转着。她对赵昀道:“你把手掌张开,先服了这颗冰莲丹,应该就能忍受剑气了。” 赵昀把手掌摊开,那粒冰莲丹飘然而至,落在了他掌心,带来一丝微凉的气味。按照师父吩咐,赵昀张开了嘴,将这粒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刚入喉咙,一股冰冷真气就作一条飞舞冰龙,飞奔入了心间。顿时心田里涌起一阵凉意,冰冰爽爽,极是舒服,经脉四骸俱是舒坦,瞬间活力十足。 赵昀喜道:“好舒服!” “冰莲丹是用千年雪莲炼制而成,固本培元,功效极大。更有一番独特效力,因雪莲千年蕴藉,包孕着月精露华,故服食之人能承受剑气压迫。你伸手过来接剑。”凌夜来并未说出这冰莲丹的珍贵,整个仙林也就这么一颗。要知如今的天材地宝远少于上古,千年雪莲已然绝种,又如何能锻炼成冰莲丹? 赵昀小心翼翼走近凌夜来,伸出双手接住宝剑。饶是他力大无比,也感到剑身的沉重,只怕有四五百斤重。仙家利器,与凡兵自是不同。一碰到宝剑,触手冰凉,却无刚才的刺入脾骨的酷寒,暗道:“冰莲丹果然神奇!” 他仔细打量着宝剑,剑上光芒流动不休,彰显着它的不平凡。剑锋锐利,而材质古朴,大巧若拙,剑身上镌刻着五个字符,赵昀并不认得,只怕是一柄上古神兵。他遂问师父道:“师父,这一柄剑是什么来历?” 凌夜来似乎精力不济,身躯微颤,说道:“这一柄剑确实来头极大,你须要好生使用,才不辜负为师期望。这把神兵唤作‘威斗神剑’,乃是仙林第一帝王秦祖龙所用佩剑。” 赵昀寻思道:“威斗神剑?好霸气的名字。秦祖龙这个人,我好像听私塾老师谈起过,这人是大大的暴君。”不由用手去擦拭剑身,感受着宝剑独特的锋芒,问道:“秦祖龙很厉害吗?” “这秦祖龙以帝王之尊,修玄真之道,法力之高,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最出名的事迹,乃是用三千资质绝顶的灵童的精血,在东海上布成天宇启窍大阵,试图打破时空限制,飞升到宇宙之极。百家修真门派恪守祖训,如儒、墨、道、阴阳各派,都认为不该破坏天道自然,像祖龙这般与天争斗,是大逆不道,纷纷对祖龙加以狙击。开启大阵那天,祖龙被诸子百家围攻,困于阿房宫内。祖龙虽然以一敌百,但是根本脱不了身,无奈之下只好命他的门徒徐福主持大阵。可惜徐福修为不够,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但未能完成大阵,反倒被天雷生生击毁元神,这一尝试也告失败。 凡人竟敢打破时空禁忌,这是旷古未有的豪情壮志,可惜功败垂成。据传天帝震怒,多次派仙人下凡狙击秦祖龙,例如留侯张良博浪沙袭击祖龙,正是出于天帝旨意。祖龙修为虽高,多次打退天仙进攻,但终究是暗箭难防,中了奇毒,死在了沙丘行宫。而诸多修真门派被祖龙焚烧灭门,故此对祖龙加以蔑称,视为暴君恶行,不过是小人之见。 我师父紫慧道师最喜欢祖龙的襟怀抱负,对祖龙那种超迈古今,横绝宇宙的旷世奇行引为知己同道。师父多方打探,终于在骊山发现了祖龙隐秘的墓群。他忍不住去拜谒祖龙衣冠,只是祖龙墓中机关重重,奇阵暗布,师父使出全身修为也只进去第三层,未曾亲拜祖龙遗骸,无功而返。师父常常引以为憾。” 赵昀才知道祖龙居然是这样一个雄才伟略、壮志换天的奇男子,在剑柄上轻轻摩挲,问道:“那这把威斗神剑,是从祖龙墓中所得吗?” 凌夜来摇了摇头,郑重道:“我师父岂是盗墓小人?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自轻自贱之事?赵昀,我希望你要记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师父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莫说是一柄宝剑,就算是一座宝库,也不能动摇我师父的心志。” 赵昀心头大震,只觉凌夜来说的极是有理,对秦祖龙和紫慧师祖的恣意人生而各有操守,心向往之,只觉得人生若能如此,才不枉来这一遭,扪心自问:“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除了报仇,我又要做什么?我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人生的意义,生命的活法,对不满十六岁的赵昀来说,居然成了一个亟需回答的大问题。这几日来,他不得不面对内心的拷问。他迫切的想要一条明晰的人生道路,心里头盘旋的也不再仅仅是报仇这个念头。 也许,女人的成熟需要十几年,而男人的成熟只需要一瞬间。念头转处,已成真仙。不知不觉间,赵昀真正开始迈出了成熟的第一步。 63回 传授妙招 却听凌夜来继续说道:“这柄威斗神剑乃是我师父至交‘狂徒’丁矮子所赠与。他知道我师父对秦祖龙仰慕至深,是以不辞辛苦,几涉流沙逆境,终于从‘鬼皇’符天君手中夺得此宝。 说起来,丁矮子前辈也是性情中人,他几乎丢了性命才取得宝剑,却只是以翻云鹤千里寄剑,上附简牍一篇,曰‘幸不辱命。’真是豁达的很。” 赵昀不知凌夜来所说丁矮子与符天君是何等人物,但瞧凌夜来诉说时悠然神往的样子,知道他们都非同小可,足见这一柄威斗神剑的分量。 他不禁低头端详威斗神剑,除了剑身流动的光华外,也无特别出彩之处,但觉其大巧若拙,大工不锋,冥冥中有一种气质彰显着它的霸气无双,令人不敢小觑。 凌夜来见赵昀痴痴望着神剑,不禁莞尔,继续道:“这神剑之中有一剑灵,相传乃是秦祖龙收服的一只上古妖物所化而成,倒也不知真假。但剑灵之力,的确非同小可,听我师父所言,若非金丹修为,使用此剑之时便会被剑灵反噬灵力而亡。 是以我已用血祭之法,压住剑灵凶力,使得神剑不再抗拒外力,你便无需担忧反噬之苦。” “血祭之法?”一听此名,赵昀便感觉此法并不简单,问道:“血祭之法又是什么法术?” 凌夜来随意道:“也没什么,只是以自身鲜血为引,将自身神识渡入剑身罢了。” 赵昀虽不知神识融入剑身的具体过程,但他已非对法术一无所知的莽汉,知道术法威力大小皆赖于神识的茁壮程度,倘若神识体大根深则法术威力强盛,而神识瘦如燕卵则纵然是高阶术法也是威力全无。是以若非生死攸关,绝没人妄动神识。 凌夜来竟肯以损害自身根基的神识来助他掌握宝剑,牺牲不可谓不大,这份恩德不可谓不深。 恍如惊雷急掣,赵昀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何以凌夜来脸色如此憔悴,又可以会在自己房子酣睡。她竟是赶着在一天之内用血祭之法压制剑灵,她竟是不惜损耗修为来给他修炼的宝器! 赵昀豁然抬头,瞥到凌夜来苍白的面容,淡淡的神色,那种若无其事丝毫不以为功的样态,正如凌夜来口中所说丁矮子舍生忘死的豁达。 赵昀不由得心中一热,但觉气血翻腾,冲口而出道:“你师父又何必我这般牺牲?我只怕无以为报!” 凌夜来一愣,倒是没料过赵昀会说出这番话来,可心点却又有一份释然,一点欢欣:“我倒是真没看错这孩子,他并非毫无心肝。他能对原来师父那么挂心,可见性情忠直,不过是少有人引导,脾气乖戾罢了,只要我日后多加指点便是了。” 她便微笑着道:“不值当什么,既为师徒,便有荫蔽之义。以后凡是遇到艰难,别一味逞强,亦宜告知才是。我之所以送你威斗宝剑,正是考虑到你没法宝护身,一旦与人冲突,大是劣势。 这宝剑一直放在我师父房中,从未被使用,但它乃是祖龙遗物,威力自不必说。只是压制住了剑灵,宝剑本身的威力亦只能发挥三成,那也是无可如何了。” 她越是说的淡然,赵昀就越是感动。他素来拙于言辞表达,此刻心情起伏,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心里暗暗发誓:这个新认的师父也是他真正的师父!终身的师父! 凌夜来一肃神色,道:“你且到房外挥舞威斗试试,看是否顺手。” 赵昀开了房门,身形一跃,稳稳的落到庭院中,挑了套俗世的剑法,挥剑舞动起来。威斗神剑分量极重,赵昀初时还犹有迟滞,挥剑不能运转如意,渐渐的得心应手,运斤成风,身形随剑势起舞。 他人虽年幼,已是玉树海棠,春风玉面,秀颀的身段伴着这三尺墨剑,当真融入神仙中人。剑气纵横之间,墙角斜逸的樱花微微颤动,似乎风寒不胜,莹莹欲坠。 凌夜来飘然而至,抚手道:“看来这威斗神剑倒是极合用的。如此正好,我便将青莲剑法讲解给你听。” “青莲剑法?”剑气霎时而止,赵昀持剑而立,极是潇洒不凡。 “不错,”凌夜来玉手轻抚鬓边青丝,“我青莲宗以青莲为名,正是因为这青莲剑法。相传青莲剑法乃是古往今来第一诗仙李白李青莲所创,各代因损,传到现在,仍有九招之多。” 原来这李青莲幼时梦中得仙人彩色毛笔,彩笔生花,此后文思泉涌,出口成章,特别是在作诗上特有天分,若天马行空,不可羁勒,仿佛仙人下凡一般,是以人们号为“谪仙”,又称其为“诗仙”。 尤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李青莲不但惊才绝艳,文采斐然,而且于武道若有夙因,以诗道入剑道,竟成为其世第一用剑高手。 他曾自称“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又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足见其剑术之强,而豪放飘逸之态,可以想见。 凌云观前辈机缘巧合竟得到李青莲剑谱,只是剑谱早已残缺不全,经由历代修补完善,有完整招式的不过九招而已。而这九招历代宗主都只能练成六招,其余三招竟是发挥不出丝毫威力。 凌夜来师父紫慧道人本为天元宗弟子,只因青莲宗后继无人,被门派派到青莲宗任宗主。紫慧亦是天才,又兼遗世不俗,与李青莲性情相似,对青莲剑法有更深体会,因此能因势利导,根据青莲剑法演出更多变化,并首次突破只能练成六招的先例,竟然练成了八招。 其后紫慧莫名失踪,凌云观多方搜寻也是毫无结果。凌夜来一面心忧师父下落,一面刻苦修炼青莲剑法,竟以豆蔻少女练成青莲剑法第七招。 是以凌夜来坐上青莲宗位置,虽是继承师父衣钵,名正言顺,更主要的那是因为她有实力让别人不敢说三道四。 却听凌夜来道:“这青莲剑法最重要的是乃是剑意。若不能领会剑意,就算你剑招再熟,也不过是空架子。既无神髓,当然毫无威力。” 64回 沐体师恩 “李青莲天才绝逸,其剑法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须知剑招是死的,而临敌对战,须根据情况随机应变。是以青莲剑法虽只有九招,其变化却有千种之多。历代宗主之所以不能练成第七、第八两招,正是在于缺乏对剑招生变的把握。 运用之秒,存乎一心,倘若能明白剑法蕴含剑意,顺势而为,则剑势自然生出感应,在你思维之前已然做出反映。这种妙到颠毫,徘徊剑锋的判断力与洞察力,若天机,若人力,其根本却是对剑意的体会。” 赵昀听凌夜来如此讲解,只觉似懂非懂,只觉脑中被一大块布幔所遮,明知道破开布幔便是光明大道,偏偏牵扯不开这布幔,不禁问道:“既然如此,何必要学剑招?只要体会剑意,怎样出剑都自然是剑招,那学青莲剑法又有何用?” 凌夜来轻笑道:“你这话,说的既是有理,又是无理。要知剑招是人所创立,当然也是以剑意为依托。只是古往今来,能自创剑招的有几人?能将剑意千锤百炼,修成傲世剑术的又有几人? 即便天资聪颖者,亦需要含英咀华,以他人剑招为根基,以他人剑意为引导,假以时日,方有可能自立门户。而大部分人一生也只是古人影子,能把前人剑法剑意练得融会贯通,那就很了不得了。 像青莲剑法这种旷世绝学,包含着李青莲对剑意的深刻理解,自然更加难以练就。换句话言,所有功法,不过是按照别人开辟出的路途前进,不过是优孟衣冠,循规蹈矩罢了。 等哪一天,你能自用剑意,那么你便也是一代宗师了。” 赵昀方才明悟,他之前也只是傻傻遵循法术要诀修炼,练俗世剑法时如此,练碧火真气时也是如此,一直都是死记死背。到此时才明白,原来练功修法都不过是练前人对世界的体悟。 凌夜来道:“青莲剑法共有九招,那是你知道的了。 这具体九招名称,第一招为‘黄河之水天上来’。第二招为‘桃花潭水深千尺’。第三招为‘玲珑望秋月’。第四招为‘若教月下乘舟去’。第五招为‘长风破浪会有时’。第六招为‘愿同尘与灰’。第七招为‘吴宫花草埋幽境’。第八招为‘吾衰竟谁陈’。第九招为‘我醉欲眠君且去’。 除李青莲本人外,千年以来竟无一人能够练成第九招。足见李青莲剑道上的修为多么精湛了。” 凌夜来从腰间衣带取下一只绣花小囊,轻轻一抛,小囊便稳稳的悬浮在赵昀面前:“你且接住此宝。此宝唤做君子囊,有须弥芥子之功用,即是俗称的百宝囊,能装天地万物。你只需凝神静气,运转神识至手臂,使神识感应到手中拿着的君子囊,同时默念‘莲性自洁’四字,便可开启此宝。有了此宝,以后行走仙林也方便不少。” 君子囊不过手掌般大小,赵昀怎么也想不到寸掌之间竟能容纳天地,便依照凌夜来所说,暗运神识。但见那君子囊彩光一闪,囊口豁然打开。赵昀见其开口,堪堪装一只手掌,不由半信半疑,便伸进手去一淘,竟然空空荡荡,碰不到一点囊底。赵昀才信仙家妙用,惊喜道:“果然是内有乾坤。” 凌夜来道:“这莲性自洁’四字便是君子囊的开启与关闭的咒语,旁人纵然得去此宝,若不能知晓咒语,就算用尽心力,想要破除结界,也是痴人说梦。 最妙的一点在于,此宝乃是大荒琼莲炼制而成,深具灵性。只要不被他人束缚,即便远在万里,你一念咒语,它就能霎时到你跟前。而且它不惧玄水天火,除了天上真仙外,凡人休想有所损伤。” 赵昀才知此宝珍贵非凡,大喜道:“谢谢师父。” 凌夜来轻笑道:“我青莲宗有三大镇宗之宝。这君子囊便是之一,其二便是冰螭神剑,已为我所用,其三便是我要教你的青莲剑法。君子囊除了存储外,更有一般好处,那便是遇到危急情况,不可力敌之时,可以开启宝囊,躲入其中。只要关闭囊口,任他手段强横,也破不开禁制。而后你在囊中或寻觅良机,或静待援手,都有了回旋余地。” 赵昀感激莫名,知道师父将全宗之宝都授予了自己,那当然是真心真意为自己好,一时只觉周身暖洋洋的。火浣堂而外,青莲宗又是他一个家!可恨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又只有两年阳寿,那是无论如何都报答不了两位师父的大恩,还不了多宝的兄弟之情了。 这样想着,觉得前路茫茫,反倒激起一腔豪气。又想到师父所说秦祖龙的豪情壮志,思量道:“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就能逆天而行。我纵然比不上,也不应就此退缩,白白辜负了师父的苦心。” 他精神奋发,便急欲学习青莲剑法,急切想要修成高明剑道,以偿心愿,向凌夜来问道:“师父,那现在就教我青莲剑法把?我实在等不及了。” 凌夜来抿嘴一笑:“你也是个大人了,倒心急的像猴子一般。也罢,为师这便教你青莲剑法。这君子囊中空间无垠,你若要取用存贮的某物,便需运转神识,以神识为眼,即可览尽八方,一穷搜囊底。你不妨将威斗神剑放入囊中,看看能否搜寻的到。” 赵昀手握威斗神剑,虽然明知君子囊可容万物,犹自怕剑锋太过锋利把囊底刺穿,小心翼翼的往君子囊口插去,不敢有一丝马虎。眼见那囊口光华一闪,竟分辨不出事神剑缩小还是宝囊涨大,而威斗神剑已然稳稳的落于宝囊之中,消没不见。赵昀这才放下心来,小心运转神识,神识如触角般攀援至君子囊内部,洞见四方。 “我看见了!”赵昀兴奋的喊道。虽然眼睛没有看见,但他的神识却明明白白告诉他神剑静静的躺在一个小结界中,那是比肉眼更清晰更影像。 凌夜来突然现出一个调皮的表情,那分明不属于严师尊长所有,而是一个及笄少女天性中灵光的发挥:“你且在君子囊中搜寻,看看其中还有何物?” 赵昀虽在一心一意调转神识,但也敏锐感觉到了凌夜来语气的异样,不由揣测又是有什么奇珍异宝了。 师父已经给了很多好东西,让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不知道这一次的东西又会给他怎样的惊喜呢。禁不住好奇,便在囊中搜寻起来。 65回 眼底倾城 赵昀用神识仔细搜寻君子囊,如同身体在囊中行走一般。只见东北边上有一大堆书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如小山般层层叠叠,奇道:“师父,你说的可是这些书么?” 凌夜来笑语盈盈,道:“不错,就是他们啦。你且把书堆第一本书拿出来。” 赵昀伸手一探,便将那本书扯出君子囊来,定睛看时,却写着“李青莲年谱”五个大字,奇道:“不是要教我剑法么?这年谱又有什么用?” 凌夜来莞尔一笑:“岂止这本年谱?这囊中所有典籍你都要研览一遍呢。” “什么?”赵昀如被定身符定住,顿时成了泥雕木塑,拿着年谱的手也好像固化凝结了。“我们不是要学青莲剑法吗?这么多书,要学到猴年马月去啊?” “赵昀,你便是太过急躁,太过冒进,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放心,你中的毒,为师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掉。一定要循序渐进,急于求成,又如何能静心,如何能精进剑术,又如何能攀登剑道高峰呢?” 赵昀忍不住道:“可是我”他本欲争辩,又生生忍住。自己的血海深仇,还是不要麻烦师父的好,因此也不能跟师父说明情况。 只是,时间已然如此急迫,自己的寿命只剩下两年不到,却还要学这不相关的年谱典籍,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 虽然他相信师父绝不会故意耽误他时间,但他真的难以接受!他原本就不爱学习文章,仅仅粗识大字而已,这时要让他埋头苦读,那是十万分不愿意的。 凌夜来幽幽的叹了口气:“痴儿!你究竟还是未能明白为师所说。悟性不够,悟性不够,不如我另挑一种剑法传授给你如何,也可免了这读书之苦。哼,也怪我看错了你。” 赵昀受激不过,感觉到师父的轻视,心里很是不舒服,急忙道:“师父都未曾交我剑术,又怎么能知道我练不练得成?这么轻下断语,我真是不服气。练剑便是练剑,又何必要浪费时间看书?” “我只为高看了你,才选你做弟子,只望你能超越前人,突破剑道极限。现在看来都不免是空谈了。” 赵昀努了努嘴,想要说话,却终于没有出言争辩。 凌夜来莲衣缓步,玉足轻踏在小院鹅卵石上,不带一丝俗气:“我刚为你讲了剑招剑意,还以为你已然领悟,不料你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你要想真正学会剑招,就必须领会剑意。你不能体悟剑意,又怎么能发挥出剑招的精髓呢? 为师已经反复强调,学剑本质就是在于学他人的领悟,无非抓住那一点剑意罢了。青莲剑法的威力,除了剑招本身招式巧妙外,更主要在于剑招与剑意水乳相融,剑招因剑意而流转无穷,剑意借剑招而淋漓尽致。 是以要真正学会青莲剑法,就必须了解李青莲的生平事迹,知道他的个性襟怀,所谓‘读其书,知其人’,便是这个意思。前代青莲宗主,有研阅李青莲诗集八十年的,仍然没能练成青莲剑法。若是那么简单就修成,那就不配是李青莲所创的剑法了。” 凌夜来这番讲解,可谓透彻明白,赵昀知道了读书的重要性,可又不禁为之咂舌。要他像那个宗主读一辈子诗集文章,那还不如要了他命。可是要练成仙剑,又必须要学,也罢,为了报大仇连性命都不在乎,何况这点读书的苦闷呢? 他心情郁郁,从君子囊中又取出了一本书,看书名却是《李诗详解》,又取了三本,看时却分别写着《李诗编年详注》、《李青莲翰林集》、《李青莲集辑注》。 他随手一翻,看见几个黑字稍微大点,黑字下注解着红色小字,往往是两个字就有一大串字,密密麻麻,真不知道那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赵昀头立刻就大了,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这些我都要看完么?”只觉得这是个完不成的任务,才激起的雄心万丈也不免为之一落。 凌夜来回过头来,清丽的目光射到赵昀眼睛中,直射得赵昀心神浮动。仿佛见到赵昀眸中的烦恼,似乎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她便轻笑道:“那么你是没有信心了?要不然,我另教你一门法术吧?”这一问,又没有了严师的派头,言语中纯是青春女子的盈盈笑意。 赵昀摇了摇头,郑重道:“谁说我没信心了!青莲剑法,我是学定了!” “那好,时间宝贵,我们就别浪费了。你这就随为师到诲学轩去学《李青莲年谱》。” 赵昀心内极不愿意学这些文字,却不得不跟随着凌夜来步入院中间的诲学轩。青莲宗这一脉虽不是像奇儒门那样以学术为仙法根基,但因精研古往今来第一大诗人李青莲,在诗词造诣上较之奇儒门的宗匠也是不遑多让,可称是风流一脉。是以君子居格局小小格局中,倒数学习李青莲艺文的诲学轩最为重要。 赵昀进入诲学轩,见到房中皆是书架,数之不尽的书籍安静的陈列在架上,房间右侧一条通道遥遥的通往地下,走过去探头一看,原来是个地下室,也是摆放着书籍无数。 这才知道诲学轩内有乾坤,不由在心底感叹道:“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哪来的这么多书,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凌夜来已经坐在一张桌子侧,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颇有点饱学宿儒的样子。她见赵昀探头探脑,全没有一丝读书的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喝道:“咄!要学剑法,就赶紧坐下来,把年谱翻出来。” 赵昀虽然坐在位置上,打开了那本《李青莲年谱》,却是心不在焉,眼睛往字上看时,虽然大部分认得,却不知道它到底在说什么,不由暗叹一口气:“想不到我居然会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乖乖的去看书。” 又是可笑,又是沉重,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无论多么困难,也必须把书上这些废话记住,必须练成青莲剑法。 66回 狼狈滚地 赵昀还在嘀咕的时候,凌夜来清丽的语声已然传来:“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其先陇西成纪人,隋末,以罪徙西域,既而遁归于蜀。青莲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太白。十岁,通诗书,既长,隐岷山,州举有道,苏廷为益州长史,见青莲,异之曰:‘此子天才奇特,可比司马长卿。’然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而门多长者车,常欲一鸣惊人,慷慨自负。” 这段话赵昀只听得懂大半,什么陇西、西域,什么司马长卿、纵横术,听得是云里雾里。便发问道:“这司马长卿是什么人?为什么苏廷拿李青莲和他相比?” 凌夜来点头道:“看你问的问题,也并非完全没有读书的悟性。司马长卿是汉代文豪,著有《上林赋》、《子虚赋》等。苏廷拿李青莲比作司马长卿,那是极端的赏识了。而长卿为汉家绝唱,青莲为唐朝天才,真可谓相得益彰。你能问道一篇之关键,可见眼力不错。本篇乃是附在李青莲年表之前的《李青莲传》,是后世史官所写,将李青莲一生重要事情记录在册。自然,史官往往去除会去除“怪力乱神”的东西,所有对李青莲的剑术修为往往是阙而不论。” 赵昀万般无奈,却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听着凌夜来讲解,一边还要用心记诵。虽然无聊难耐,也必须用功学习,这般用心于读书学问,也算是人生破题儿第一遭了。只好把李青莲事迹中有趣的当故事听了,也是苦中作乐的无奈之举。 日子便在学习李青莲生平中慢慢消磨了。半月下来,赵昀好不容易将李青莲三代老母,玩过多少女人,逛过多少妓院都搞通透了,又必须去学什么劳甚子的诗词,去感受李青莲的感受,照凌夜来的话说就是通过诗情来体会剑招中的神思,问题是赵昀连剑招的影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学习效率可谓是极端缓慢,而赵昀为了修炼有成,竟然痛下苦心,白天记不住就晚上继续钻研。这般夜以继日,焚膏继晷,悬梁刺股种种都用上了,总算还是略有心得。三个月过去,虽不敢说对李青莲诗词烂熟于心,但那些名句名篇也是张口能来,倘若配一柄折扇,着一件长裳,倒不失翩翩佳公子的风采了。 这一日凌夜来为赵昀讲解李青莲的《侠客行》,赵昀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师父,李青莲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是他剑术超神,有资格这么说。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剑招啊?这都快半年了,我一直都是在学诗,诗毕竟不能杀人啊。我想学真正的剑术,真正的杀人功夫。” 凌夜来默然了一会儿,道:“本来以你学诗的进度看,与他人比,那是进展极慢了。只是看你还算用心,我几个清晨都看到你屋里灯光照映,秉烛达旦,其志可嘉。既然你如此心急,如此执着于外在剑招的学习,那我便教你罢了。只怕是,业绩不精,剑术不纯,以后你要后悔,也怪不得我了。” 赵昀一听大喜过望,立刻头如鸡啄小米般,连连点了十几个头,涎着脸笑道:“不能够,不能够。我一颗心记着师父的好都不够,怎么可能埋怨师父呢。师父快教我练剑吧。”这些日子来,他和凌夜来已然混熟,已是把她当做最亲最亲的人,是以把往日的惫懒性子都翻出来,言语间也随意不少。 凌夜来一笑之后,合了书卷:“那你跟我来吧。”起身走出诲学轩,却走到隔壁一间屋子,径直走了进去。 带着兴奋的心情,赵昀紧紧跟在凌夜来身后。他这时已算粗通典故,明白那房间门上“三绝斋”的大字是用了孔圣人“韦编三绝”的典故,大概是以好学来比附练武,寓意勤修苦练,那么这个“三绝斋”便是青莲宗日常的修炼所在了。刚步入房间,赵昀就见凌夜来掀开墙上一张水墨山水画,露出一个小圆门来,才知道小小的房间也是别有洞天。 赵昀踏入圆门内,顿觉眼前一亮,耳边有鸟语嘤咛,鼻中是花香袭人,杂花生树,落英缤纷,真如进入世外桃源一般,不由叹道:“这地方可真漂亮。” 凌夜来微笑道:“这是本宗前辈用‘蜃海珠’开辟出来的结界,你眼中所见其实都是幻象。但人间世,幻亦如真,真本如幻,是真是幻,那也不必细分了。在此结界中练剑,一来不虞他人打扰,二来不惧剑术威力过大,破坏本宗房屋,以致惊扰同门。” 赵昀好奇道:“照师父所说,青莲剑法威力惊人,难道竟破不开‘蜃海珠’的结界吗?” “‘蜃海珠’内所有本是幻象,皆非实有,剑气再强又如何破碎虚空呢?何况练剑之时,剑气四逸,本非专意破坏结界,当然不会打破‘蜃海珠’形成的特有空间。话说回来,真要破除结界也不是难事,青莲剑法第七招‘吴宫花草埋幽境’就是专破幻境。若然全力施为,便是我也能让这个结界立刻消失。但我爱这风景如画,就算你以后练成第七招,我也不许你胡乱试招,搞出焚琴煮鹤的煞风景之事。” 赵昀讪讪笑着,连忙道:“不会,不会。” 这眨眼功夫,凌夜来已然召唤出冰螭神剑,道:“你拿出剑来,照我的招式而行。” 赵昀手持威斗神剑,不知如何摆弄,却见凌夜来玉臂一振,竟将冰螭神剑高高的丢到天上去,忙不迭的照做,手上一使劲,也将威斗神剑甩到半空。威斗神剑剑身沉重,饶是赵昀臂力强悍,这么丢到半空,也极是不顺畅。赵昀方抬头看时,那剑势破戟沉沙,堪堪已掉落眼前,慌忙一个打滚,避开剑锋之力。还未站起身来,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忙里偷眼看时,神剑直插进土中,剑神还晃动着,不住嗡嗡作响。 赵昀又抬眼去看凌夜来时,见她笑盈盈拿着宝剑,正把一对流彩绘意的眼睛自盯着自己身上看,不由的好生尴尬。 67回 黄河直下 凌夜来见到赵昀满脸尴尬的神情,只是微微一笑,随手将手中宝剑丢到空中去。赵昀知道师父又在演示,顾不得难为情,就直接坐在地上,半直着身子,极力仰高了脖子去看。 却见冰螭神剑快逾流星,寒芒一点自半空中电掣而下,眨眼间已轻轻巧巧的落在凌夜来欺霜傲雪的手上。 赵昀咂舌道:“师父你是怎么做到的?看都不看,就能接住剑?” 凌夜来轻移莲步,曼声道:“你退后十步,这次可要看好了。” 赵昀忙不迭的照做,往凌夜来看时,听得凌夜来轻叱一声,身体随着冰螭神剑凌空而去,身剑合一,已然分不清剑,分不清人,霎时化为寒冰一点,直没入天际。 赵昀极目四顾,却怎么也找不到凌夜来的踪迹。旷垠的蓝天寂寞无边,仿佛盘古开天之初的枯寂,仿佛凌夜来那惊天一剑从未施展过。 赵昀只觉得凌夜来凭空消失了一般,心中说不出的烦躁,正欲叫喊,突然间身体一震,感应到强大的压力席卷而来,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三步。 “轰隆隆!” 巨响从天边迸发出来,尘土从眼前弥漫开去。尘土飞扬,挡住了视线,赵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持威斗神剑,疾步而前,直到了百步开外,被眼前景象吓得瞠目结舌。 原来前面地上有一道百丈深的鸿沟,而前边的地面都寸寸断裂,整个大地像被上古凶兽野蛮爪击一般,原本草木繁盛,顷刻间生息全无。 而凌夜来就俏生生的悬浮在半空中,冰螭神剑也不在身上,一袭绿萝裙随风而动,竟不沾染半点尘土。漫天黄尘与一抹绿意,这样鲜明的对比,给赵昀造成了一个极大的冲击,晕眩感久久不能消去。 良久,良久,赵昀心神才回复过来。他张大了嘴,语气里仍然是满满的不可置信:“这一剑居然这么厉害?” 有这一剑,有这一剑锐不可当的锋芒,有这一剑神乎其神的速度,纵然敌人拥有上古仙宝,又何惧哉! 神挡杀神,佛挡杀神。剑道之上,唯我青莲! 凌夜来微笑着,却幽幽叹了口气:“可惜我修为不深,对‘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招领悟还够透彻,出招之时未免着了痕迹。据传,李青莲自己出这招的话,别人根本无法捉摸他的出招方向,也无法感知他出招的时机。 与李青莲同时代的剑道大家公孙大娘就感叹李青莲此招‘竟似从万古荒涯的间隙中凌空而来,如镜中月,水中花,不可捉摸。’那才是青莲剑法真正的厉害。” 居然居然还不是最佳状态,却已经恐怖如斯。巅峰状态的青莲剑法又是怎样的寂寞如雪? 见到赵昀发愣的样子,凌夜来玉手轻点,无形力道在赵昀头上敲了个爆栗:“好了,别愣着了。听我讲解该怎么使用这一招。” 这“黄河之水天上来”之名,乃是出自李青莲《将进酒》。“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单就诗句言,不过是说黄河之水发源无端,奔腾之势不可遏制。 青莲剑法第一招以此为名,其意当然是指剑招天外飞来,而剑气磅礴雄浑,无可抵御。因此以凌夜来的聪慧,也依然参不透此招的最高境界。 她毕竟是女子之身,阴柔为体,剑锋就不能像男子般浑厚雄壮,缺乏天生一种磅礴伟铸,王道浩浩的气势。 因此凌夜来刚刚这一招,倒更多是剑走偏锋,虽然不失一途,究竟不是正格,这也是凌夜来叹气的原因。 “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剑招极是简单,不过就是平平常常的抛剑,将剑丢在空中,然后掉落伤敌。自然,修为若到,便可像凌夜来那般人剑合一,挟天外横绝之力伤敌。 虽然这招说来轻巧,貌似三岁小儿也能办到。但应敌变化之时,倘若有一点点差错,一旦剑丢到半空,手上没兵器,而恰恰被敌人抓住了破绽,那就是搬石砸脚了。 是以本招虽是一剑,却有数百种变化。而这些变化,虽然是招式上的演变,实际上却是李青莲心意的转换。体会不到李青莲的心境,就无法使出毫无破绽的剑招。 凌夜来一直强调赵昀学李青莲的诗,原因正是在此。 一心一意练剑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结界中不知昼夜,凌夜来说要归房休息的时候,赵昀还意犹未尽,也忘了饥饿,还继续苦练。凌夜来也不勉强,便将进出结界的方法教与赵昀,自去休息不提。 如是七日,赵昀都沉浸在“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奇妙中,简直到了废寝忘食,如痴如醉的地步。可是一些变化,无论他重复试炼多少次,结果往往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都是在接近成功的刹那,无功而返。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凌夜来教他研究青莲诗词的重要性。李青莲已经作古,要了解到李青莲的剑意,只能通过“诗言志,词道情”的诗词来体悟。 于是赵昀在君子囊中装满食物,一半时间拿来练剑,一半时间拿来读诗,真是困极了才小睡片刻,稍微清醒点又起来练剑。因此都不回甲字号客房休息,就一直呆在“蜃海珠”中。 到第八天,凌夜来复又回到结界中,见赵昀手捧一本书,一边踱步,一边还不住的吟咏,一时忍俊不禁,笑道:“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我跟你反复强调多少遍读诗的重要性,你全不放在心上。这刻倒是偷偷用起功来了。” 赵昀顾不得师父的调侃,他这几天学剑学诗接触到了无数问题,自己摸索总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见师父来了,忙问道:“坐客论悲辛,对酒两不饮。停觞泪盈巾,叹我万里游。李青莲这首《门有车马客行》想要表达什么剑意呢?为什么对酒两不饮?他说的‘万里游’能化用到‘黄河之水天上来’上吗?我怎么觉得李青莲的‘天上来’,和这首的‘万里游’有莫大的关系呢?师父你说是不是?” 凌夜来微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这‘万里游’正是第一招演化出来的一个变化,那种漂泊无依,自伤又复自豪,自负还且自叹的情怀,滔滔汩汩,正欲从天际宣泄而出呢。来,看我演示给你看这一变化。” 68回 还怜陌上 当下凌夜来把她参悟的“万里游”演示给了赵昀。赵昀用心记了,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凌夜来一一解答,心中却想道:“赵昀的资质倒是不错,这几日我全没提点,他自己却能参悟的七七八八,足见是可造之材。只是他的牵机毒却真的无法可解,这几天我遍翻典籍都说牵机无药可解,他能活到此时已是幸事。 难道真的只有去找那人才有法子?可是赵昀的牵机毒就出自那人,那人自然不会出手。说不得,只好先问问赵昀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了。” 赵昀将剑丢至半空,神剑急落而下,稳稳的接到了手中,喜道:“师父,这‘万里游’真是巧妙!”凌夜来微微颔首,突然问道:“我听掌门师叔说,你身上中了牵机奇毒,可是真的吗?” 赵昀又练成一式变化,正自满心欢喜,却不料师父突然问起他身中的奇毒来,不禁愕然道:“师父怎么也知道了?”随即恍然,必然是当初水月派灵素大师给紫微的信中说明了此事,而紫微又告诉了师父。 读书使人明理,赵昀已非吴下阿蒙,自然知道紫微这么做的原因。必然是紫微见他寿命不长,存心不教他真才实学,还把他丢到火浣堂自生自灭。 当紫微得知他被凌夜来选为一脉单传的青莲宗弟子时,当然更加不满,肯定会加以阻止。紫微所用的方法中,有一样当然是说赵昀中了不愈之毒,不应该再浪费资源去培养他。 可是凌夜来依旧收他为徒!她明知自己命在旦夕,却没有听紫微的劝告,依旧顽固的收他为徒! 赵昀的心中波澜起伏,神色也是变幻不定。 凌夜来从赵昀口中得知确凿的信息,心下黯然,说道:“那你将如何中牵机毒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好参详一二。” 赵昀默然了一会,摇摇头道:“不,我不能说。”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坚定,使人一听就知道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凌夜来突然意兴阑珊,摇了摇手:“罢了,你既然不想说,为师也不勉强。那你继续练剑。过段日子我再来。”说罢转身而去,瞬间出了结界,空气中那一丝莲香也随之消散。 赵昀抿动着嘴唇,想叫喊,想说出心里沉积的话,却突然间无力,喉咙似被人牢牢扼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昀知道师父已经生了自己的气,他也知道自己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的情况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 也许是不希望借助师父的力量来报仇,又也许是不想太过于麻烦师父。师父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他不想师父为自己劳碌奔波! 不说不代表不想回答,沉默不代表关系淡漠。赵昀踟蹰着,怅然着,心中那么一点似有似无的后悔,但他紧紧咬着牙关,告诫自己说:“不能说,不能告诉师父!” 之后的练剑竟然也毫无心绪,索性就躺在草地上,想要睡个觉。但旁边鸟语喧闹,花香恼人,哪里睡得着?直把赵昀搞得是辗转反侧。 时间又过去七天。赵昀挥汗如雨练剑的时候,凌夜来飘然而至。这次她却换了一身粉红色长裙,若半开白莲,粉色微微点染,却漏出一段蕴藉旖旎,雅淡宜人。 赵昀喘气的间隙,鼻中早飘入淡淡的幽香,知道是师父来了,没来由的心中一喜,叫道:“师父,你来了!我还以为”回头看时,却不由愣住。 原来凌夜来居然没有穿鞋,就赤着脚,缓步而来。绿草茵茵,间有野花点缀,那一双洁白无瑕的玉足轻轻踏在柔嫩的软芽上,直如偏瘦新月,步步生莲,最是使人难忘。 堪堪到赵昀身前,凌夜来止住脚步,拊手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她虽是清音秀丽,吟咏之时自有一股豪气生出,令人奋力向前。 赵昀不由的热血沸腾,用衣襟一抹额上汗水,高声和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手中运劲,威斗神剑如神龙飞矫,鲲鹏旋天,直直插入天极。破空之声劲而急,运剑之力快而稳,威斗神剑逶迤而行,势如风雷的猛烈,却是行云流水的自然。 赵昀眼也不瞧,只凭神识去感应,威斗神剑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他手上,没有一些剑气横逸。 赵昀喜道:“师父,看我使得如何?” 凌夜来道:“把式倒是耍的不错了,但还是缺乏锤炼。本来我是想叫你按部就班,最后勇攀剑道高峰。但是你急于求成,”说道这里,凌夜来顿了一下,美目顾盼间,流彩溢光,把聚精会神以待师父指导的赵昀都弄得暂时失神,“我也只好改变策略了。” “本来青莲剑法是不需要配合内丹修为的,而仅仅以神识与剑意沟通,以剑意化出剑招。因此练成真正的青莲剑法,就算你没达到金丹期,没达到修神期,没达到筑基期,甚至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能光凭剑道修为打败金丹仙人。 但如要速成,短时间提成剑法威力,就必须依仗功法修为,以真气运用剑术,两相结合,威力就成倍增长。只是,以修为来提升剑术,从长远来看无异于饮鸩止渴。因为一旦依靠功法修为,对于剑术本身就有一种缺失,不能全身心的投入,而且剑术也往往沦为功法的附庸,再不能登上剑道绝顶,俯瞰天下英杰。 个中利害,我已为你剖析明白,如何决断,还是要听你的意思。我早已说过的,我不勉强你。” 赵昀沉默良久。 呼吸可闻是淡淡幽香,叨扰耳畔是鸟语间关,一时间竟是难以抉择。 一选择便是天涯萧索,一选择便是秋声肃杀,一选择便是亘古绵延无期的怅然若失。 69回 浴后轻裳 赵昀知道师父为自己寄予厚望,她力排众议,独持己见,将自己收入门墙,又耗费神识,赠予自己诸多法宝,对自己是何等的用心良苦。师恩如海,焉能不报答?他又怎么忍心辜负师父对他的殷殷期盼,去攀登剑道高峰呢? 只是,只是,他已为时不多了!若是来日久长,论这条剑道之道是刀山火海,是虎穴龙潭,是艰险无比的煎熬,他都有信心都有动力去尝试,去拼搏。 可是,他活不久了。 有心无力,短短一年时间,他根本没可能登临剑道绝顶。 而他身上的担子又这么重,形势已然迫在眉睫。他要跟时间赛跑,他要跟死亡争分夺秒,他要练通功夫去找仇人报仇! 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报仇的信念。只是,剑道的诱惑呵,师恩的厚重呵,竟是如此的难以抉择。 默然良久,赵昀艰难的开口道:“师父,我,我想学速成的功夫。” 凌夜来轻轻一笑。赵昀竟不敢去看凌夜来面上神情,究竟是怒是怨,他低着头,等待着师父的判决。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就算师父不教他速成剑术,他也毫无怨言。 凌夜来却没有怒,也没有怨,她只是轻轻的,淡淡的道:“求仁得仁,你既如此选择,他日便不要后悔。人之所可贵者,唯一心耳。便是青莲剑意,亦不过一心耳。倒望你他日不忘此初心,也就是了。”赵昀听了,也不知是喜是忧,只是微微点头而已。 当下凌夜来将“冰心诀”授予赵昀。这“冰心诀”是修炼神识、锻炼真元的法门,共有三层,分别是“冰心玉壶”、“冰心丹墀”、“冰心碧霄”。而无论哪个境界,皆是以神识为引,真气为导,以修成冰心不动之境界。“玉壶”、“丹墀”、“碧霄”三大境界分别代表气在四骸,气在丹田,气在冲霄三大阶段,最终达到真气横逸体外,随心所欲的境界。 赵昀有了修炼碧火真气的基础,对于如何驱使神识有了自己的体会,因此修炼起冰心诀来也是事半功倍,进展神速。不但赵昀自己欢欣鼓舞,连凌夜来也不得不感叹赵昀进步之快。接连几日,赵昀用心于“冰心诀”的修炼,同时也不放松对青莲剑法和青莲诗集的专研。时光在这种心无旁骛、刻苦修炼的日子中悄然逝去。 这一日,赵昀继续修炼“冰心诀”的“冰心丹墀”境界,运转神识周转,企图将真气输入丹田,小周天运行一半时,突然半边身子一震,神识居然四散开去。他急忙按心法驱动神识,却绝望的发现,神识就像一群不听话的孩子,任凭父母长辈如何呼唤,仍然蹦蹦跳跳的决绝远去,便有千金也唤不回浪子回头。 赵昀心下大急,只觉苦心修炼的神识将要消失殆尽,饶是命途多舛,经历已多,却仍然不知所措,茫然若失。他额头上青筋暴出,汗水哗啦啦直往下流。而右边臂膀却依然毫无知觉,四肢经脉一时都被堵塞一般。 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 赵昀心念直转,反思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努力回想着,他所有运功步骤都是按照凌夜来口授“冰心诀”,循序渐进,绝不可能是贪图冒进的原因。难道问题出在“冰心诀”口诀本身上?可是师父亲口所授的“冰心诀”又怎么可能有谬误呢?百思不得其解,而身体内气脉乱窜,麻痹感又开始由右臂扩散开去,逐步蚕食他的经脉。情况十分危急,赵昀已到达走火入魔的边缘。 赵昀自修行开始,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心慌意乱之中拿一道清丽脱俗的倩影逐渐明晰起来。 “找师父!只有她能救我!” 赵昀当机立断,猛咬舌尖,但觉舌头一麻,“噗”的喷出一口血水,脑子瞬间清醒点,努力护住心脉,不让逃窜的神识侵蚀,一边勉力站起,急忙冲出了结界。 到得凌夜来房外,只见小屋散发着淡白色的柔光,清雅淡洁的幽香散布在空气中,赵昀此时神识已然开始涣散不振,顾不得凌夜来不准他踏入小屋的禁令,径直冲撞开房门,一面叫道:“师父!” 房门开时,淡雅香味似乎浓郁了一些,直飘入鼻中,烦乱的神识为之一宁,却不见凌夜来所在。赵昀便直往香闺深处撞去。 淡青色的帘子内却放着一只白玉香桶,兰汤滟滟,凌夜来只着单薄的月色华裳,俏立在桶边,欺霜傲雪的玉臂尤自露在衣外,如月中梦幻,清辉中自有一片风情。赵昀纵是一肚子焦急彷徨,也不由愣在当地,竟去思忖师父到底是已经浴完抑或是未曾入浴。 凌夜来凤目低横,轻喝道:“出去。”纤手一挥,一股罡风迅疾挥往赵昀。赵昀本就控制不住体内神识,一直在勉力支撑,此时凌夜来劲风如山海崩摧般袭来,早立身不住,咕噜噜连翻了几个跟头。气机牵引之下,赵昀体内神识不住乱窜,如万蛇肆掠,顿时把赵昀搞的七荤八素。赵昀眼前一黑,连呼喊也不及交出,立时昏迷过去。 赵昀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身已然躺在甲字房的床榻上,幽黄的烛光下,有凌夜来清眸一点,嗔怨相对。赵昀想到自己误入师父香闺,虽是问心无愧,但师父香衣轻罗,自己实有窥浴偷香之嫌,慌忙抬起身子,歉意道:“师父”这才发现自己臂膀上的麻痹感全消,体内神识真气重归于稳定,知道是师父及时救治,自己千辛万苦修炼的神识并没有消散,真是心花怒放,复又喊道:““师父” 凌夜来美眸横了他一眼,轻骂道:“混帐东西,我不是命令过不准踏入我房间半步吗?还好我感应到你气息,及时收回护法结界,不然你刚触及房门就要被真气侵袭,那你可真的灰飞烟灭了。真真混帐。” 70回 绮梦独床 原来凌夜来当时方是浴中,万料不到赵昀竟会闯入,是以迅快的披了件帛衣,又急忙撤除了护法结界,才免得赵昀内腑受伤。她一记真气拂出,才发现赵昀狼狈倒地,昏迷不起,不禁心下差异,暗道:“我这一记虽然含怒而出,毕竟只用了百分之一真力,怎么他便如此不堪?” 待走近些,见赵昀俊脸紧贴地面,脸色无复平日的红润,而双眉紧锁,似乎昏迷之中仍承受着巨大痛苦。凌夜来忙玉手一探,真气霎时流遍赵昀全身,但觉赵昀体内真气紊乱,如同乱麻般纠缠,不禁低低惊呼道:“怎会如此?” 凌夜来微微俯身,恰如白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玉手轻舒,将赵昀高大的身躯整个扶起来,指尖触到赵昀壮实的臂膀,竟涌起一丝莫名的刺激感。她轻笑了下,“呸”的虚唾一声,将赵昀扶入甲字客房。 凌夜来如老僧端坐,手按赵昀头顶百会穴,真气源源灌入。这一股绵远柔长的真力,正如乱麻中的快刀妙手,游走之时避实就虚,专往赵昀连结纠缠的神识空隙而去,滑若游鱼而巧中款綮。凌夜来真气到处,赵昀乱流的神识便如顽童感受到慈母召唤,意马心猿霎时收服,各归于原处。 凌夜来收回玉掌,凝眸望向赵昀俊俏的面容。赵昀脸色已然舒缓不少,微微带苍白,却益发显得丰神秀朗。她便微微一笑,连自己也不知道笑些什么,就抱元守一,静守元宫,在小凳子上回复消耗的神识。 赵昀醒转之时,已是深夜,聆听了凌夜来的训斥,知道师父已然气消,才问道:“师父,我照你口诀修炼‘冰心诀’,不知怎么就真气混乱,神识不听使唤?” 凌夜来沉吟道:“‘冰心诀’乃我青莲宗历代所传,从未有人出现这般问题。而且你已精进到‘冰心丹墀’境界,足见口诀无差。你且仔细想想近日练功,与往日可有不同?” 赵昀仔细回想,露出茫然若失之感,忽然全身一震,如遭雷亟,惊呼道:“难道,难道是碧火真气?” 碧火真气乃是天元宗入门级基础真气,凌夜来也有所耳闻,这时听赵昀说起碧火真气,秀眉微皱,却并不说话。 赵昀接着道:“我这几日虽然并未刻意修炼碧火真气,但因以往日日修炼,真气运行熟极而流,我能清楚感觉到碧火真气潜流暗行。今日我运行‘冰心诀’的‘冰心丹墀’境,驱使真气归入丹田之时,总隐隐有一种阻碍感,似乎真气怎么也纳不入丹田一般。那种感觉,就像丹田已经是碧火真气所有,绝不容‘冰心真气’来染指。” 凌夜来以手支颐,缓缓道:“碧火真气,向来只是天元宗入门筑基所用,从未听闻有这等异变。对了,你当日比武所用真气,是否即为碧火真气?但当日宋师兄所言,却又非是碧火真气了。”她举手投足间都是摄人风采,毫不经意,而风情无限。 赵昀点头道:“我比武所用确是碧火真气,不过我都是照碧火真气法诀修炼,难不成有什么问题么?” “那么你修炼到碧火真气第几层了?” 赵昀老老实实回答道:“已经到啸竹境了。” 凌夜来美目泛出光彩,缓缓道:“此事确实很是蹊跷。这几日你暂且停止修炼冰心诀,我需要时间好好参详一二。你先好好休息。有了结果我再来告知。” 赵昀望着凌夜来款款而去的仙姿妙态,面上不禁浮起迷惘神情。他却不知道凌夜来看似平静的神色下,内心中亦是波动如潮。 啸竹境!已经有多少年了,进入天元宗的弟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可有谁能突破碧火真气第一层若初境呢?没有,一个也没有! 赵昀能有这种突破,证明了他的天赋迥异常人,单就修炼碧火真气而言,其他天元宗人打马也跟不上。就连天元宗宗主宋江也不行!可惜凌夜来并不是天元宗人,对碧火真气毕竟没有那么熟悉,为了赵昀,她必须好好琢磨。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房间中空荡荡的,只是床榻傍萦绕着凌夜来残留暗香。赵昀叹了口气,不解自己修炼过程为何老是磨难重重,心中愤愤不甘。但凌夜来言犹在耳,他也不敢强自练习,只好傻傻的躺在床上。这么早就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可算是赵昀毁家以来第一次了。 但赵昀满腹心事,怎么睡的着?辗转反侧之中,屋外已是更深夜重,赵昀但觉心火上浮,便赤着脚,疾步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打开了窗。凉气唰的侵入,赵昀的心顿时定下不少。 夜色中望去,远处灯火通明,想是那群道士们在修炼,而天上暗蓝色满满的堆压,极其寂静而又极其旷垠。 赵昀深呼一口气,感受着天地自然的奥秘,试图将心中的焦虑惶急全压下去,但究竟是制服不了那一点意马心猿。 “这是怎么了?”赵昀不禁暗问自己,眼前却没来由的闪过凌夜来小衣轻着,玉臂清辉的妙态,忙打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啐道:“呸,在瞎想什么,那是师父!” 可是那一只犹自沸腾着幽香的浴桶,那一袭犹自展动着清秀的水袖,终于是咬住了心中那处肥沃的土壤,疯狂的生长起来。 他无聊赖的躺回床上,把衣服也脱光了,仰着头,大口的呼吸着。想到来日无多,处处受阻,本来以为有所转机,修为有成,却又平地起波澜,大起大落,连日里堆积的郁闷愁思,愤恨狂悖,简直无以排遣。 “就这样吧!什么也不要去想。” 赵昀竭力告诫自己定下心来,将床单胡乱盖在头上,闭着眼,想让自己睡过去。 黑暗中不知道时间,昏昏沉沉中有人爬上了自己的身子,赵昀遽然一惊。却发现那人玉体娇软,恍如一团紧凑而软腻的棉花轻飘的贴住自己的全部呼吸,漫天绮香全覆盖在自己呼吸之中。 71回 初遗冷床 湿润而温暖的双唇悄然而至,不偏不倚的盖住了赵昀的嘴唇。赵昀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神魂飞荡,身体竟然软软绵绵,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销魂蚀骨中,那一个精灵古怪的小精灵,那抹香软娇羞的小舌尖如美女蛇般灵活,在赵昀震惊和感动的刹那,赚开了他的牙关,在那唇齿之间游走。 生命原始的躁动和癫狂,刹那间点燃了赵昀的热情。他抬起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满怀感动而又激情难抑的叫道:“淼姐姐!” 那人竟是章淼! 章淼眼波流转,在这黑夜中比天边璀璨星空更让人着迷,她用纤指比住嘴唇,轻轻的“嘘”了一声,嗔道:“臭小子!”似恼还羞,似嗔还喜,如梦如幻,难描难画,直把赵昀看的呆了。 赵昀来不及反应,章淼款款俯身,献上了湿润而鲜活的香吻。 赵昀紧紧抱着章淼的瘦削的肩膀,贴着她美玉白洁的身子,激动莫名。他想狂呼呐喊,宣泄心中的感动,又怕一呐喊一切都消逝眼前。他只有默默用他的火热和躁动去回应。 那是天荒地老绵绵无绝期的灵性神光,那是海角天涯碧落黄泉难阻隔的呼唤追求。 那是一个永不愿醒来的梦。 赵昀睁开眼的时候,被窝里空空荡荡,毫无玉人的踪迹。 “淼姐姐!原来真是一个梦!” 他原本怀疑一切一切都是梦,现在果然验证了。梦中淼姐姐的热情似火,红唇如莲,他到现在还回想着,难忘记,然后现在却发觉是空虚的。 他只觉得裤裆有点湿,借着微弱的晨光,他用手一摸,黏糊糊的一团,泛着一股腥臭味道,心中莫名的感到无助和悲凉,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罪恶感中还残存着难明的快感。 一时之间,赵昀竟不知所措。半晌才晓得自己自己应该先去洗沐,自嘲般笑了笑,装了一大桶水,哗啦啦的猛从头部淋下。水是刺骨的凉,心中飞快的闪过几个画面,然后又立马驱赶出去。 到得第二日清晨,凌夜来却施施然来了。她今日换了一番装扮,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裙,裙摆曳地,无水生波。她一进门就不由的眉头轻皱,问道:“又是什么怪味道了?” 赵昀本因无法修炼心法而躺在床上,料不到师父清早就大驾光临,此时正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听到凌夜来这一问,心中陡然一惊:“莫不是那东西还有些气味残留吗?” 脸上登时现出讪讪神色,开口道:“这个,应该没什么吧。我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只觉得耳根子已经开始发烧。 凌夜来也不去追问,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郑重说道:“我特意去问了宋江师兄,他也不解碧火真气和冰心诀互相冲撞的原因。照他所说,碧火真气绝无可能修炼到盘龙境,连他亦是不能。因此他怀疑你是不是阴差阳错之下,误入歧途,虽然貌似可以练成盘龙境,而实际上却只是假象。你已经离走火入魔不远了。” “什么?!” 赵昀不禁的失声惊呼。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凌夜来正欲作答,却感到周边气息震动,便站起身子,缓缓开门而出。 赵昀莫名其妙,也跟着走出甲字号客房,耳中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师叔,昨儿你来天元宗,怎的也不来瞧瞧我?是不是不着紧我了?” 声音俊逸飘洒,听到赵昀耳中却是恶心至极。来人非是别个,正是那日会上故意针对他的宋浪云。 却见宋浪云身着宝蓝长衫,手中拿着一柄美人扇,虽是急速而来,神态却是潇洒之极。 他一见凌夜来的面,就如同含苞花蕾一时绽开,满满的热情挡都挡不住:“师叔,你今天又格外漂亮呢。”他一双眼睛直注视着凌夜来,目光灼灼,却看都不看赵昀一眼,似乎连目光都不屑给予。 凌夜来亦露出微笑:“浪云,我昨晚也是来的匆忙,又怕打扰到你修炼,也就不来找你了。没成想今天你倒是来了。” 宋浪云脚步微进,已然快贴到凌夜来胸前。他人比凌夜来高出一个多头,正是玉树临风。此时微低着脸,直射凌夜来双眸,委屈道:“才不是呢。前几次我到君子居来,怎么叫唤,师叔也不出来。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是不是浪云哪里不周,得罪了师叔。现在看到师叔,真真是开心呢。”语调低沉而入耳,竟似孩童撒娇模样。 凌夜来立刻想到这段日子来因为奔波各处仙山洞府,询问高明前辈有何解救牵机毒的善法,才导致宋浪云几次都未能见面。不禁有一丝歉意。 随即又想到,即使是三山四海的隐逸高人都没办法解除牵机毒。甚至有好多人听到是牵机毒,惧怕那人的威势,叫她不要牵扯进这件事,心志坚定如她,也不禁感叹徒劳无功。难道赵昀就真的无药可救了吗?虽然大家还提出了一个可能,北海的万手毒仙也许有办法。 但那万手毒仙居处不定,北海这么大,他不肯出来见客那么谁也找不到他。更何况他脾气古怪,手段高明,仙林中皆流传着他杀人不眨眼的传说,叫万手毒仙来出手救人不啻痴人说梦。 凌夜来不由的又一阵黯然,浮在面上的笑也变得难看,道:“浪云休要取笑,我待你如何,你自己最清楚了。” 赵昀在两人身后,只有三丈距离,这三丈距离却比天涯还遥远,中间隔了凌夜来和宋浪云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他呆望着自己的师父和那个宋浪云言笑晏晏,他呆望着他和她将他遗忘。心中说不出的苦,说不出的绞痛。 他终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徒弟,也不如那个口口声声叫师叔的宋浪云。他终究是一个外来者。 这一刹那,他甚至忘记了宋浪云之流加于他身上的耻辱。他只感到愤怒、不甘、伤心、失望、沮丧。 他只想静静的站着,呆望着如神仙画卷中的凌夜来和宋浪云。 72回 两面心思 宋浪云心中很是郁闷。他觊觎凌夜来的美色已久,每每借故亲近凌夜来。但凌夜来性子清纯,自己借着师叔师侄的名分去套近乎,虽然让他有机会多饱眼福,但也因这个关系使得他不能放开手段追求与挑逗凌夜来,因为凌夜来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异样感觉。 特别是这几次自己精心收罗了西海九转火莲子,来讨凌夜来欢心,却不料总吃了闭门羹,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在来回奔驰。若非凌夜来修为远胜于他,他早已强力手段去征服她,蹂躏她。 今天特地清晨赶来,果然让自己逮到了凌夜来。可是他明显感觉到凌夜来笑容下掩藏的不愉,似乎心事重重。他是极清楚的,这个清冷的师叔从不为俗务烦扰,宛若天上白云,自卷自舒,如今这般神思不属,其理由只有一个,她竟是为那个乡巴佬小白脸忧心! 联系到自己向父亲宋江探听到的,凌夜来昨夜匆忙来访竟也是为了那个乡巴佬!那臭小子真的值得她这么上心吗?除了那一张臭脸外,那小子还有什么? 可是天才英纵的宋浪云,十多年围在凌夜来身边,费尽心机去讨好她,竟从未见过凌夜来为了自己而烦恼纠结。 “赵昀这狗东西,我要废了他!麻痹,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这狗东西在凌婊子的心里分量就更重了。”宋浪云心中恨恨,面上可丝毫不露端倪。 他美人扇轻摇,刷的一声铺开:“诺,这可是浪云费劲千辛万苦找到的万年九转火莲子,特地献给师叔的一片心意。” 美人扇上唐装美人轻罗香帕,酥胸半露,一颗大如玉坠,通体发光的莲子在美人双峰之间滴溜溜的打着转。 饶是凌夜来眼见之广博,心境之沉静,此时也忍不住“咦”了一声:“这是三千年开花三千年花谢三千年结子的西海九转红莲子?浪云,你从何处得来?” 宋浪云得意洋洋,颔首道:“正是。我也是听闻北府真君手上藏有此物,倒费了不少唇舌才叫他割爱呢。” 凌夜来心知九转火莲珍贵非凡,绝非单单口舌能够打动北府真君,浪云能够获得此宝,想必是费了不少苦心,当下十分感动,伸出纤手捏住那枚火莲子,道:“既是浪云心意一片,我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了。要是浪云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也要回报才是呢。” 宋浪云心说:“我就想要日你,你答应么?你快回报我啊,小婊子。”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只是笑眯眯的道:“能为师叔略尽绵薄之力,便是浪云肝脑涂地,九死其犹未悔,何况这是这小小一粒火莲子呢。师叔只要多对浪云露出笑容,浪云便心满意足了。” 凌夜来转过头,对赵昀道:“赵昀,你过来。” 赵昀一愣,不知道师父叫自己什么事,有心赌气不去,却又不知怎的丢了六神,抬腿走到凌夜来跟前。 宋浪云更是一愣:“这小婊子叫那臭小子干嘛?这小子怎么又叫赵昀了?麻痹,管他叫什么,碍眼的狗东西,等下老子就收拾你。” 凌夜来待赵昀走到近前,命令道:“把嘴张开。” 赵昀满是不解,却依言张开了嘴。他横着眼,眼光尽力不去触及凌夜来。他的意识紊乱,皆是翻滚的落寞与冷落。 张嘴?宋浪云心中一震,该不会这小婊子想 果然!怎么会?! 赵昀猛觉口腔内一热,一道火息瞬间划过他的舌尖牙角,直接掠过他的喉咙,化成一股暖洋洋的气息融进自己的丹田。 这是?这是那颗九转火莲子! 宋浪云的下巴震惊的简直要掉在地上,心中的郁闷愤怒如海啸狂暴,恨不能大声咆哮:“麻痹!老子用七宝麒麟树换的九转火莲子就这么被这狗东西吞了,吞了,吞了他吗的,早知道老子自己用了!给这臭小子吃这么珍贵的宝贝,简直比小云仙被黄衣老狗草了还暴殄天物。” 不用看镜子,宋浪云就知道自己的脸色极其难看,连心肝都爆炒成赭色模样。自己一片苦心拿来讨好凌夜来的宝贝就这么被她随随便便丢到那臭小子嘴中了。那自己算什么?麻痹的,这他吗的老子还比不上那狗东西吗?奇耻大辱啊! 凌夜来笑吟吟道:“赵昀你还不谢谢浪云师兄给你的九转火莲。有了九转火莲,你修炼可就事半功倍了。” 赵昀憋了半天,早耐不住,喊道:“谁要他的什么狗屁火莲,要我谢他,不如剖开我肚子,叫他自己取回去吧。” 宋浪云在一边听的吐血,暗骂道:“狗东西,吃都吃了,居然还在说风凉话。也罢,让你得意一会。”便努力装出笑来,“赵世兄玩笑了。既然我这火莲已经送给了师叔,她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是丢给病狗吃,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何况赵师兄少年有为,得火莲之助,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赵昀鼻子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凌夜来见此情状,不免有点尴尬,微带着歉意道:“这小子,还是有欠管教,失了气度,浪云别往心里去。我该教这小子怎么运功吸收火莲真力了,不然白白浪费,那可真要辜负了浪云你的一片心意了。浪云不妨先回天元宗修炼,得空我再来找你叙话。” 宋浪云一听,肺都要气炸了。这他吗的叫什么事?自己好不容易搞来的奇宝九转火莲子,想要加深和凌夜来的感情,没成想她随随便便就丢给那碍事的狗币吃了,最可恶的是凌夜来为了那狗币能吸收火莲真力,竟然给自己下了逐客令,麻痹的,抓不到狐狸还惹得一身骚,赔了一棵七宝麒麟树,什么甜头都没尝到就要离开。我草!一万头草泥马又来回奔驰,恨不得将赵昀立刻就粉身碎骨。 当然,他宋浪云潇洒临风,风流飘逸,可不能在凌夜来这个小婊子面前露出任何不风雅的举动来,便笑着道:“那么浪云先告退了。师叔可别有了徒儿,就厚此薄彼,忘了浪云哦。浪云在天元宗静候师叔莲驾芳踪,切莫让浪云空等呢。”摇扇摄衣,洒然而去。 73回 眼底温柔 凌夜来面带愠色,对赵昀道:“怎么又摆出一副臭架子来?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么?” 赵昀默不作声,也没有想做任何辩解。火莲真气暖洋洋的呆在丹田之中,极是舒服。他虽不知这九转火莲子是什么东西,但显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他能清楚的感到气息的纯正和醇厚,不含一丝杂质。 凌夜来对赵昀的沉默已经见怪不怪,对此情景也只得苦笑,也不知自己怎么挑的这倔小子做徒弟,自己竟然是无可奈何:“跟我来蜃海珠结界把。这西海九转火莲乃是生长在西海万层积冰之下,一千年一转,到九转时方可采摘,是以出世稀少。此莲在极寒之处反而孕育了温热之性,内蕴天地精华,善加利用,足抵金丹期三十年精修。你且运转冰心诀来。” 赵昀听到这不起眼的莲子竟可令他修为突飞猛进,慌忙坐下,暗运神识,急欲把莲子吸收,心猿一缕却按捺不住,只是一个劲想:“师父毫不犹豫将如此珍贵的九转火莲给我,我却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赵昀啊赵昀,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不识好歹,毫无心肝之人!”心血翻腾,神识运转顿时凝滞。 “冰心诀”中“冰心丹墀”境界本是将真气凝聚丹田之法,赵昀神思不属之下,神识顿如脱缰野马,不可约束,霎时散入周身四骸,杂乱流动。刚被火莲滋润过的真气何等霸道,这般上蹿下跳,炙热气息烘烤经脉百穴,不断挤压身体边缘,直欲破空而出。 不一息,赵昀胸口窒息,“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来,血珠鲜艳欲滴,瞬间染红了衣领。 凌夜来正凝视着赵昀,突见赵昀身体一歪,知道赵昀又遇到神识走火了,急忙手作莲心,唤出冰螭神剑,吞吐寒冰真气,一道皓白雪练,径直射入赵昀胸口。 赵昀浑身打个激灵,借由师父浑厚的真气支撑,好不容易才将四散神识复归丹田,抬头问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旦运用冰心诀,神识就完全不听使唤,这可如何是好?” 伸玉手收回冰螭神剑,凌夜来沉吟良久,也是难以索解,低头间撞见赵昀满是渴望的双眸,不禁也泛起无可奈何之感:“此中原由,为师也是不解。这九转火莲气息醇厚,温正平和,从未闻得有真气反噬先例。也罢,冰心诀你暂且停止修炼。你今日内伤不浅,便好好休息罢了,我明日再来。” 赵昀不由好生郁闷,本以为可以凭借“冰心诀”积累真气,速成青莲剑法,没成想美梦刚做就变为泡影,多少天的喜悦期待都碎裂成寸。 他心头纷乱,哪有心情休息,自凌夜来走后,拿起剑来刷刷刷就是乱练一通。威斗神剑如有感触,呼啸入空,倏忽坠地,把一颗心搅的冰凉冰凉。 这般练剑毫无效果,便如街上卖艺杂耍,毫无章法,只是无谓的发泄。赵昀心志坚定,复仇之念时刻不忘,不一会就清醒过来,知道不能自暴自弃,拍了拍威斗神剑,自嘲一笑:“老伙计啊,请助我一臂之力。”当下凝神聚志,专心研习“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一番修炼“冰心诀”的反复,倒让他更贴近了李青莲的内心。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青莲在穷途末路之下,灰心丧气之时,犹自秉持一股自信自强之气,豪强万古,无可匹敌,恰只有这奔腾放肆不可捉摸的天上水能够模拟一二。 赵昀渐渐体悟到此招剑意正是在不可能之处生发,在不能料想之时演变,脑中灵光闪动,沉浸在剑道奥妙中,浑不管时光的流逝。 等赵昀将“天上来”第六十五个变招演完,拂袖擦汗之间,闻到清香阵阵直袭击入鼻,忙一环顾,果然发现凌夜来绿裙曳地,凝眸而立,喜道:“师父,你来了!” 凌夜来已来得多时,见赵昀专心致志练剑,剑招亦是有模有样,已有三分火候,颇觉欣慰,也就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只用温柔清眸睇视。她如水莲花一朵,安静的站在草地之上,嘴角微微上扬着,透露着心底无声的赞赏。 这时听赵昀叫喊,凌夜来缓缓走到赵昀面前,敛住靥上笑意,道:“看来这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你已练的十分娴熟。那为师今日就教你第二招。你且好生观看为师演练。” 原来这青莲剑法第二招“桃花潭水深千尺”,与第一招互为补充,互为调和。第一招乃是从不可知出来,第二招却要往不可知处去。所谓“深千尺”,那便是剑势深邃不可穷究,剑意悠远连绵不绝。 “你若能达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那么‘深千尺’的境界虽不中,亦不远矣。”凌夜来如是说,她的剑亦如此做,化开一个个剑圈,如平静湖面投入一粒石子,涟漪荡漾无穷无尽,直至天荒地老。 赵昀但觉剑光森森,不禁目眩神迷,叹为观止,才知剑道之深,实非自己一个初学者所能窥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师父手上变化,不敢有一丝一毫遗漏。 凌夜来把剑招演完,问道:“赵昀,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传你‘桃花潭水深千尺’?” 饶是数次警告自己镇定心性,少年赵昀仍止不住面露得色,喜滋滋道:“师父不是说了吗?我已经把这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练的十分娴熟了啊,哈哈。” “呵呵,”凌夜来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徒儿,真是见竿子就爬,也不怕风大闪了腰。就夸你一句,就得意洋洋啦?跟你说罢,为师我要代表凌云观出席奇儒门王亚圣的百年寿宴,来回怕要三四个月了,是以先教你一招,免得荒废了进度。” 心中却想道:“王亚圣博览古今,也许便有牵机解法。何况归墟谷天下英豪齐聚,我向掌门师叔讨了这差事,但愿” 赵昀眉头一皱,心头突然涌现一阵难舍感情,问道:“怎么要如此之久?万一我把一二两招练好了,岂不是没有剑法学了?” 凌夜来纤指一弹,清笑声中,赵昀的后脑勺早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不由“哎呦”出声。 “你这小子,贪多嚼不烂,还不懂么?剑招练完了,那就继续去看李青莲诗集,把剑招的八十一种演变都给我捉摸透。你以为你还有空得闲么?” 赵昀哑口无言,目送师父芳踪远去,驱除了空气中残留的幽香,专心的研究起“桃花潭水深千尺”来。 练剑的日子总是过去太快,于这充实的时光里,赵昀心无旁骛,一心一意研究剑法,不觉又是二月有余。 算算日子,师父还未有归时,赵昀自觉剑法小有所成,不能再有寸进,读书翻诗总归是觉得无趣,就收了竹册,叠了韦编,出了蜃海珠结界,径直往火浣堂而去,他也该给他另一个师父请安问好了。 此时日已西沉,余晖也渐渐要隐没下去。赵昀熟门熟路,沿着回廊曲折,走的飞快。转眼步入了林白道,天色渐黑,路上空荡荡的见不到人影。 “噌噌噌。”突然间威斗神剑剧烈抖动起来,赵昀心生警兆,忙不迭一个左侧身,一道金色剑气快逾流星,堪堪从赵昀身侧钻过,直没入前方百年古柏之中。 哗啦啦,古柏发出沉闷的喧哗,半截树干立时被斩断,记录苍桑岁月的年轮瞬间枯萎,湮灭成一道不能言说的伤。 好霸道的剑气! 赵昀倏的起身,回头,拔剑。 74回 灭神十针 赵昀的身体绷得挺直,如同一把拉圆欲射的大弓,握住威斗神剑的右手紧紧捏牢,心中已然翻江倒海:是谁,竟会在凌云观中暗算他! 急忙回头看时,却发现林边空荡荡的并无人影,连空气都是静止的,天地间只留下肃杀气息。 眼见步步杀机,赵昀小心翼翼,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走到被剑气削断的半截大柏树下,俯身探查。 但见树干被平整切过,没有一点凸凹,截面上年轮急剧萎缩,百年的生命荒芜的只剩枯干的皮肉,心头一警:好厉害的剑气!倘若不是威斗神剑的预警,只怕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正在赵昀思索间,异变陡生,半截枯树干上猛然光华大盛,金色剑光毫无征兆的从树干中吐出毒信,急袭赵昀眉心。 饶是早有准备,赵昀仍被打个措手不及,慌忙后仰躲避。电光石火的刹那,一缕无形剑气不依不饶,携带风雷之威,正中赵昀前胸。 妖异一点鲜红,如朱红刻笔,慢慢蘸开一方砚墨,将赵昀胸前一片衣襟俱都染红。赵昀咳嗽了两下,也不去看伤口,怒喝道:“偷袭的狗东西,有本事便再来伤你小爷看看。” “哈哈哈哈!”有如破鼓伤风的嘶哑笑声回荡在林白道中的苍天巨树之中,震得枝叶簌簌直落。 隐身术!赵昀听师父讲过,仙林中存在一股实力强大的黑暗力量,不隶属于任何势力,只要好处给够,不论谁的人头都可以弄到你面前。隐杀道!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凭借着天衣无缝的隐身术,藏匿在黑暗中,一向是无往而不利。 当务之急不是思索谁安排了这场刺杀,而是要找出这个刺客,不然只能挨打不还手,必然是难逃悲剧下场。 赵昀听声辨位,知道刺客发出的笑声肯定是伪装出来的方位。他可以肯定,此时刺客并不是躲在枝叶遮掩的树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伺机发动致命一击。 赵昀腾挪脚步,假装在枝叶繁茂处搜索,猛然间一个鹞子翻身,人跃在在半空之中,“刷”的举剑急刺。剑一刺出,赵昀就知道自己被诱骗到了尴尬境地,他的剑完完全全击在了空处。 后悔为时已晚!诡异的剑气就像赤红着眼紧盯羚羊的饿狼,焉能放弃这等良机?劲急的罡风从虚空中破发而出,直削赵昀头颅。 赵昀还不会御剑之术,人在空中,无可着力,情势危急之下,反倒放开生死执着,凝定心神,威斗神剑“呼”的脱手而出,借由宝剑反冲之力,身体猛然下挫,坠线风筝一般,眼看就要跌落在尘埃之中。 威斗神剑无所畏惧,幻化出碧绿莲花,直迎金色剑气。两股强大力量猛然相撞,形成了一道悬隔的天堑,一脉暮色被生生切成两半。 “扑通!”赵昀重重的掉在了地上,艰难的支撑起身体。容不得喘气的空当,金色剑气势不饶人,又是呼啦而至。 就是现在!赵昀瞳孔猛张,右臂从后斜伸,真气流动间,半空中的威斗神剑狂雷奔袭而下,不偏不倚,堪堪正落赵昀掌心。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赵昀就这样半坐着身子,持剑的右手很稳,眼睛看也不看,嘴中大喝一声:“斩!”剑上碧花倾泻而出,化作一朵孤绝的青莲,直面金色剑气而去。 巨大的光圈裹挟着天地间不肯屈服的那一点自尊自信之心,迸发出浩然无匹的绝大威力。 那金色剑气原本声势逼人,被浩荡碧火一逼,恰如雪狮子向火,霎时软塌塌一团,无力垂下峥嵘面目。 “咳咳!”嘶哑的咳嗽声突兀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滴着鲜血的大手。鲜血来自手上,也来自胸前,从胸前到手上都是血迹斑斓,刺客隐二十三的眼中满是惊惧的表情。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接了无数个单子,杀了无数个人,从来没有哪一柄剑,能像现在这样,将隐杀道独步天下的隐身术破解的体无完肤。 这无可匹敌的力量,真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娃使出来的吗? 隐二十三的心忽然动摇了。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就是心性坚硬,铁血意志才是杀手的最佳伴侣。然而青莲压临的那一刹那,隐二十三却怕了,他的胸膛就好像开了个水陆道场,咚隆隆震得不行,没奈何只得撤了隐身术。 他可还不想死。他本以为大局已定,那朵独芳自赏的巨大青莲却让他堕入冰窟之中,让他这个死神仆役体会到了生命的难能可贵。 “呵呵,”隐二十三自嘲的笑了,“小东西,你还真够棘手。难怪有人巴巴的要让我亲手结果了你。你的剑法是不错,我们隐杀道所向无敌,凭的可不仅仅是隐身术呢。” 赵昀也没想到自己在危急关头使出的剑招竟然破了刺客的隐身术,他只是本能判断对方躲在金色剑气之后,竟然一举奏效,心中更为笃定。 这是他学青莲剑法以来,第一次实战使用,才知道他所学剑法的威力比他所期待的还要强大十分。青莲剑法,傲视无双,一剑在手,谁人能敌? 赵昀俊目中充满自信与骄傲,他抬头注视着这个黑暗世界的残忍奴仆,见那是一个全身黑袍不露面孔的矮小汉子,唯有一对三角眼挂在面罩之上,透露出这人的邪恶与无情。 赵昀沉声问道:“谁雇你来杀我的?” 隐二十三阴测测一笑:“小东西,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要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对了,你还会死的特别痛苦。”话声未歇,左手疾挥,射出“灭神蚁针”,右手无形剑气跟着发动,左右开弓,分袭赵昀上下大穴。 赵昀早有防备,挥舞着威斗神剑,“叮叮当当”的挡住十几枚银针,将周身护的水泄不通,顺带将那金色无形剑气斩成两段,忙里偷闲潇洒一笑:“老鬼,还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吧。” 隐二十三又是阴测测一笑:“不知死活的东西,‘灭神蚁针’岂是白叫的?你且看看地上!” 75回 少年能狂 虽知刺客有可能又在耍什么诡计,赵昀还是忍不住低头探看,他倒要看看这刺客能搞出什么花样来。夜幕四垂,新月已经悄声而至。借着微弱的月光,赵昀发现散落地上的银针都蒙上了乳白色的光圈,簌簌的不停抖动。 赵昀背后似有双目,大剑舞动,挡住了隐二十三袭向颈部的凌厉剑气攻势,笑道:“声东击西,小小伎俩,也敢来献丑。” 笑声未歇,“嗡嗡”声猛的大作,十几道罡风从赵昀周围地上呼啸而起,从四面八方进攻赵昀。赵昀急切间挥剑迎击,哪顾得这许多周全,只听得“当啷”一声,威斗神剑与罡风相撞,迸出激烈火花,突觉背上钻心一痛,竟被其中一道罡风刮过。 这疼痛突如其来,就好像拿了一柄大剪刀狠狠的将心肝剪断,那一种撕魂蚀骨的滋味让赵昀触手不及,就好像一千枚银针同时刺中,猛的一个激灵,握剑的右手一松,差点要把宝剑丢到地上。 他忍住巨痛,定睛看时,才发现围在他身边的哪里是什么银针,分明是一群硕大如拳的巨型飞天蚂蚁,一只只扑腾着翅膀,都虎视眈眈伺机叮咬。 隐二十三得意长笑:“小东西,说大话也不怕闪了嫩腰,‘灭神蚁针’的滋味享受的如何啊?你还是别挣扎了,我这宝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大罗金仙都无可奈何,乖乖受死吧!”他手上也没闲着,金色剑气连绵不绝激射而出,“趁他病,要他命”一向是隐杀道的天性法则。 说话间,赵昀早已用威斗神剑斩击一只灭神蚂蚁硕大的肉身,果然一如刺客所言,那蚂蚁不躲不避,大摇大摆的迎接着神剑的隔靴搔痒,只留下金戈激鸣之声,竟是毫发未损,扑哧着翅膀,又继续扑向赵昀面门。 此时形势对赵昀极为不利,一面是不知疼痛的灭神蚂蚁不停进攻,一面是伺机而动的隐二十三暗中偷袭,一面是背上的疼痛逐步透入骨髓,内外交攻,让赵昀陷入一个极其被动的境地。他试着翻腾闪避,那群飞天蚂蚁却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嗡嗡嗡的紧随其后。 要知威斗神剑乃是削铁如泥的法器,如今竟连小小的蚂蚁都砍不断击不落,难怪小小蚂蚁也敢号称“灭神”了。这飞天蚂蚁本是洪荒异种,自精金铜岩中产生,全身筋骨刚硬,虽然噬咬之际,并没带有毒性,但蚂蚁的尖齿能直达骨髓,侵入神识之中,加上不知疲倦的攻击,不死不休,是以连大罗金仙稍有不慎都难逃毒手。 赵昀这一番好生狼狈,被这灭神蚂蚁戏耍的焦头烂额,还要应付隐二十三的抽空偷袭,真正是心急如焚。他所学的两招青莲剑法都不适用解决当前困境。“黄河之水天上来”,需要将剑抛到天上,有这功夫,蚂蚁早把他咬残废了。“桃花潭水深千尺”是正面迎敌的剑招,一旦使用这招,虽然正面可挡百万雄兵,空虚无防的背后就要被蚂蚁尽情肆虐了。他只有胡乱挥舞着威斗神剑,用着俗世那些杂耍功夫东边救脸,西边救背,直让他疲于奔波,一旁窥伺的隐二十三得意的哈哈大笑。 若然凌夜来也在场上,看到赵昀被虐的如此悲催,定然要狠狠的骂一句“蠢材”了。青莲剑法若然如此拘泥不化,逆来顺受,也称不上道境之巅的绝世剑法了。其实赵昀实战经验本少,使用青莲剑法也是破题儿第一遭,之前也是有幸误打误撞破了隐二十三的隐身术,若论起得心应手那还差得远呢。 转瞬之间,赵昀的处境已变得更加危险。飞天蚂蚁可不是善茬,趁着赵昀心力交疲的空当,又一口咬到了赵昀左肩,只痛的赵昀三魂丧了一魂,六魄跑了五魄,左肩顿时脱力,耸拉着半边身子。 说来也怪,往日林白道上总会时不时的有人经过,按理说赵昀与刺客纠缠了如此之久,早该有人发现才对。 这可是凌云观!号称天下修正第一大派,哪能随意容刺客进出?可偏偏毫无一人发现异状,竟像是有意避开刺客,给刺客大开方便之门。 天色越来越黑,林白道上除了蚂蚁的嗡嗡杂声与刺客的得意怪笑外,只有赵昀粗重苦浊的呼吸声。他毕竟是用蛮力在舞剑,力气再大时间一久也是会累的,汗水哗啦啦的大滴落下去,把衣裤完全浇湿了。肩背的两处针孔咬痕时时挑动着他的神识,让他的气力逐渐的涣散下去。 又苦战一会,赵昀连左小腿也被叮咬了一口,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倒在草地之上。隐二十三面罩之上的眼睛斜睨着,充满着邪恶的笑谑,仿佛是一只玩弄着老鼠的大猫,把身体阴影都覆盖在赵昀身上。 隐二十三本不会如此忘形的,他甚至一开始都不情愿接这个任务。要不是看在巨大的报酬面上,他瞧都不瞧这样的蝼蚁一眼,他可是隐王的直系弟子!可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完美我无缺的隐身术被这只菜鸟给破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已经出离了愤怒,这也是他不动用其他法宝而使用“灭神蚁针”的原因。他一定要让这小东西被飞天蚂蚁咬的体无完肤,方能称心快意。 赵昀半蹲在地上,一边单手舞剑,一边用目光警惕着隐二十三的光剑进攻,他在心里发誓:这一次,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再被肆意践踏。 少年学剑为何事?快马江湖任我狂!我赵昀一定要用我的剑,将欺侮过我的人通通打倒,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绝不会再退缩! 听到刺客的得意笑声,赵昀脑中灵光一闪,想到解决危机的唯一办法。既然这飞天蚂蚁一直围绕着他叮咬而不会袭击刺客,说明这些蚂蚁是由这刺客指挥的,要是杀了刺客,这蚂蚁阵当然不攻自破。 他可是听师父谈起过,大部分生命型法宝都是由主人的精气控制,一旦主人死亡,法宝立刻失效,甚至被他人夺走。这就是为什么仙林中有大量败类,依靠“杀人夺宝”成为一派宗师的原因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刺客身上可能带有什么物件,让飞天蚂蚁知道是友非敌,不会盲目攻击。这种情况下,就是赵昀杀了这刺客,蚂蚁依旧会不依不挠的攻击,所以赵昀也是难逃一死。 问题是现在的赵昀没有选择,他只有拼死一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76回 秒杀刺客 谋划已定,赵昀一个踉跄,半蹲着的身体一个翻滚,顺势挪到了一棵大柏树之下。这位置选的极佳,这棵柏树足有十人合抱大小,赵昀背部可以紧贴树身之上,暂时可保后背无虞。 灭神蚂蚁扑棱棱急速追击,大多以扇形之势围在赵昀前侧,一只凶悍的蚂蚁却绕到赵昀身后的柏树,只一叮咬,那柏树就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撕拉拉的乱响。情况危急,柏树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成败在此一举!赵昀眼中精光暴涨,大喝一声:“桃花潭水深千尺,谁都别想出剑圈!”忍住锥心剧痛,竹啸境的碧火真气逆运而出,幻成一朵碧莲,附着在威斗神剑之上。 重剑无锋,沉重的剑身舞出一道深不可测的光圈,宝剑越舞越急,光圈便越来越多,一道一道扩大开去,犹如平静海底深处突起狂澜,形成深不可测的漩涡,将一切都裹挟殆尽。 那群灭神蚂蚁正不停往威斗神剑撞击,突如其来的漩涡让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蚂蚁吃了个罡风大餐,刚猛无俦的吸力吞噬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飞天蚂蚁们。一只只蚂蚁顿时随着剑光乱转,真正沦为了普普通通无半点反抗之力的小蚂蚁,哪有半分耀武扬威的模样? 隐二十三遽然一惊,没想到赵昀受伤之下还能如此威力的剑招,失神之下不及深思,只将手上金色剑气袭向赵昀额头。 赵昀一招得手,哪容得隐二十三猖狂?手中剑招一变,将威斗神剑径直抛入高空,正是他熟练已极的“黄河之水天上来”。 剑一脱手,赵昀就感觉到了剑招的异样变化,心头若有明悟,霎时得意非凡:“原来青莲剑法招式相连,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威力。先前一直是单练一招,一招之中又有百种变化,竟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倘若九招相连,不知又是何等威力了。” 威斗神剑裹挟着青莲剑法第二招凝聚的风雷之势倏忽上天,比流星还急,瞬间不见了踪影。那些飞天蚂蚁也一并被带到了天上,唯有那一只啃树的蚂蚁还莫名其妙,依旧在痴痴呆呆的啃树。 隐二十三左等右等,却没看到神剑剑落下,不禁哈哈大笑,以为赵昀玩剑玩脱了,那把剑估计飞到天边去了,笑道:“小东西,你手上没剑了,还不乖乖受死?”手指连弹三下,刷刷刷三道剑气齐飞。 赵昀没有了神剑护体,只得左右躲闪。他毕竟被蚂蚁咬中多处,身体迟滞,差点便要被剑气击中,幸亏赵昀不顾形象滚了个狗屎爬才刚刚躲过一劫。 隐二十三还不知死活,笑道:“有趣的小东西!”笑声未歇,脸上笑容突然凝固,摆出了一幅活见鬼的神情。长期进行刺杀任务,隐二十三非常熟悉这种感觉,那是危险的死亡气息。 可是他完全不敢动弹,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宿命的威胁,牢牢锁定着他的气息,告诉他无论往哪个方向逃跑,都难逃一死。 真是可笑!隐二十三竭力镇定,却怎么也抚不平心脏的急速跳动。来不及再做任何反应,天上不知从何处来的奔雷一道,不偏不倚的砸到了隐二十三的头颅之上。 霎时之间脑浆迸裂,头骨乱飞,隐二十三的眼珠子凸的挺止,远远的飞到赵昀眼前,完全不相信自己死的如此窝囊。 黄河之水是从天上来,隐二十三却不知道这柄威斗神剑从何处来,所以他只有死。 啃树的蚂蚁没了控制,扑通一声落地,又化为了一枚毫不起眼的银针。柏树被灭神蚂蚁一阵撕咬,早已外强中干,林间微风一送,哗啦啦整颗大树都倾倒下来。 赵昀拾起来了威斗神剑,把宝剑当成了拐杖,大半个身体都靠在剑柄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光扫到地上一枚枚银白色的细针,身上的痛楚犹在提醒着那些蚂蚁的可怕,不禁心有余悸,庆幸道:“还好蒙对了,这银针果然是要靠刺客控制的,刺客一死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不错,不错,赵师弟果然天才英纵,这么快就解决了隐杀道风头正劲的隐二十三,这风声要是传了出去,了不得又是一件武林佳话了喔。” 赵昀瞳孔猛地收缩,一切的疑惑都解开了,难怪这刺客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入凌云观来行凶。他霍然回头,死死的盯住眼前人,怒喝道:“原来是你!” 淡淡月光之下,来人青袍玉带,轻摇折扇,神采飞扬,正是天元宗少宗主,仙林中号称无双公子的宋浪云。 宋浪云嗤笑道:“狗杂种,瞧不出来你竟有几分狗屎运,你先好好休息,我有的是时间等你。不打落水狗,可是浪云的原则呢。”宋浪云外表气质非凡,语言却粗鄙无比,两种极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感,比之依偎剑身、狼狈不堪的赵昀,潇洒何止百倍。 赵昀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咽喉,火辣辣的烧过一般,怒骂道:“擦,你,妈!”意欲拔剑而起,惊觉手上虚弱无力,仅仅能持剑在手,若说要发出凌厉的攻击,完全是痴人说梦。他之前发动青莲剑法一二连招,本就是生死一搏,全部真气都破体而出,这才能一击毙敌。没想到这宋浪云螳螂捕蝉,趁着自己精疲力尽的时候来捡便宜,这时便想要舞动大剑,也是有心无力了,只有重重的哼了一声:“阴险小人!” 宋浪云得意的笑了:“怎么了,狗杂种,你不甘心啊?你是不是脑残啊,就凭你那狗屎的功力,就是真气圆满,能斗的过本天才?你是不是沙比啊,老子可是被誉为仙林年轻一辈最强的无双公子,瞧你那狗眼,很不服气噢,废物一个,你师父这小婊子真是狗鞭迷了心窍,竟然选你当徒弟,这贱人!过几天,我就要把她剥光光,调教成个最不知羞耻的狗奴,可惜啊,你是没机会听到那骚人的浪叫咯。” 赵昀听宋浪云这般辱骂自己的师父,睚眦俱裂,怒火熊熊,差点把舌头咬断。 敢侮辱我师父!杀,杀,杀! 也不知从哪里的力气,赵昀挺直腰板,一怒挥剑。剑光如龙,带出一串火花,要替莲花仙子凌夜来洗刷这侮辱。 宋浪云摇了摇头,手中折扇轻轻一挥,剑光融成的火龙瞬间消散。 赵昀但觉一股猛烈的罡风突到脸前,恶狠狠的将他掀到半空,扑棱棱的连翻几个大跟头,摔得鼻青脸肿,耳中传来宋浪云轻蔑的嗤笑声,怒火攻心,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果然是个废物呢。” 清月无言,只用她的博大清辉,温柔照拂着满地嫩草,免得她们被地上那一大滩鲜红的血迹给吓到。 77回 穷途待死 宋浪云嘴上虽然尽情嘲讽,满嘴秽语,好似完全不把赵昀放在眼里,说实话,他也不得不佩服赵昀。隐二十三是什么人?这位隐杀道的金牌杀手,竟惨死在进入内堂才几月的菜鸟之手,说出去又谁能相信呢? “说到底,还是老子神机妙算,安排的妥妥当当,看看现在这狗杂种现在这窝囊样,老子只要随便踩上一脚,狗杂种的脑浆就全他**的射出来了。” 看着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的赵昀,宋浪云就不由一阵得意,等了这么久终于把这杂鱼给废了,太他**的舒坦了。“等下去找黄山艳姬呢,还是去找绿荫侠女呢,呵,还是去找珊瑚女吧,那浪货才够劲,一定要玩他个通宵。” 宋浪云早就想送赵昀下地狱,奈何凌云观戒律森严,严禁派内自相残杀,违者将受重罚。戒律院中那几个老怪物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连紫微道长的面子都不给。宋浪云只是天元宗少主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违背,他脑筋一转就把主意打到了隐杀道头上。 他做事一向稳妥为先,把所有因素都考虑清楚,是以虽然瞧不起赵昀,却也并不敢低估。赵昀能够打破神器九龙神火鼎,自然是有几分本事,何况又拜在最护短的凌夜来门下,想必手中已有不少青莲宗的奇珍异宝,狠了狠心,送了份大礼,直接点名隐二十三来诛杀赵昀。 等到凌夜来离观外出,宋浪云才有机会让隐二十三前去杀人。隐二十三转了一圈,却没发现赵昀踪影,无功而返。宋浪云判定赵昀肯定是在某处练功,就派人时刻监视着君子居,等待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时机。好不容易盼到赵昀出了君子居,往火浣堂而去,恰恰经过天元宗的势力范围。 宋浪云以少宗主之尊,巧妙设计,让一众道人各有所务,不能分心外出。又请来隐二十三,埋伏于林白道上,本觉得杀一赵昀轻而易举,没想这隐二十三名不副实,反而命丧凌云观中。还好宋浪云为防万一,一直远远监视,才没让赵昀成为漏网之鱼。 赵昀真元尽失,匍匐于地上,便咬紧牙关,用尽毅力,也无济于事,久久不能聚力起身,真是满心甘心。 他努力抬起了眼,觑到宋浪云俊朗的面上全是狰狞神情,知道今日是大限将至,难逃一死,心绪紊乱,不甘、屈辱、难过、悔恨、愤怒,五味杂陈,总算还有点力气,大骂道:“狗贼,我恨不能吃你的肉!”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这宋浪云陷害,又费尽心力要将自己弄死,大仇未报,雄心万丈,柔情百端,顷刻间都将化为乌有,如何不让他肝胆俱裂? 死不瞑目,真的死不瞑目啊! 宋浪云折扇一摇,瞬移到赵昀跟前,抬起了左脚。赵昀怒睁双目,等待着自己的消亡,他不甘心,他死也要看着自己流的鲜血能不能染红这片柏树林。 那只残忍的脚却迟迟没有下落,像一只贪玩的坏猫,不把小老鼠玩坏是绝对不肯下狠手的。宋浪云玩弄惯了人心,知道很多人不怕死,却怕等死,他才不会让这枚刺在心上几个月的钉子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断。 “欠老子的,都要十倍还回来!知道么,小杂种,你那个婊子师父,我也一定会让她欲仙欲死的。我猜,她如果发现你死了,说不准会掉一滴泪呢。噢,不对,那婊子这么会装清纯,一定还要装的像冰山一样,对你这杂种的死漠不关心哦。” 反正有隐二十三这个尸体在,宋浪云不介意亲手送赵昀上路,事后一切都可推到隐二十三身上,自己还可以借机“安慰”下凌夜来这个小婊子,真是一举多得。 赵昀的脸色浮动着痛苦之色,他已没有气力叫骂,唯有等死而已。也不知宋浪云使的是什么功夫,只一扇子就让赵昀卧地不起,筋骨皆裂,背上腿上被灭神蚂蚁叮咬过的伤口益发放肆,提醒着赵昀人间最后的残酷。 算算时间,也拖了许久了,夜长梦多,老鼠也有玩腻的时候,毕竟还是女人好玩,宋浪云哈哈一笑,腿上劲力一伸,左脚猛的下沉,要将赵昀玉面踏的粉碎。 “咯噔”一声,宋浪云左腿巨震,瞬间麻痹,如同踢到铁板一般,低头看时却见赵昀头上凭空浮现一幅阴阳太极图,幽幽的发着白光。真是活见鬼了!宋浪云还以为尘埃落地,哪知平地又起波澜,气急败坏之下,天宗心法发动,真气闪烁,充盈其表,又是狠狠一脚,压向赵昀面门。 太极图动也不动,只是幽幽的发着光,一副看不起宋浪云的模样。 “砰!”宋浪云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宋浪云立足不稳,一个踉跄,通通通连退三步,脸上阴云不定,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腿。 真是邪了门了!灌注了天宗心法的左脚,足可裂地开山,竟然击不破那幅太极图吗?这狗杂种哪来的这太极宝图啊? 宋浪云在满腹猜疑,那边厢,赵昀却是喜出望外。刚刚宋浪云一脚踩来的时候,眼看就要压碎他脸庞,突然间两眼同时跳动,眨眼之间,一黑一白两道气息挤出眼眶而出,只一转,首尾相连,宛若两条调皮的小鱼追逐相戏,顿时构成了先天阴阳太极宝图,化出一片银白色的光幕,替赵昀轻易消了灭顶之灾。 “小黑!小白!”赵昀惊喜相呼,这两道气息他并不陌生,正是当初“君知否”异变产生的阴阳二气,赵昀睡梦之中偶尔也能见到,这一黑一白两道气息还经常像小鱼一般,绕着他来回游动,让他无所顾忌的奔跑玩耍,重温儿时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想到这两只小东西,竟会在此危急关头出现,还救了他一命。 赵昀哪里知道,八卦形态的“君知否”本就是先天异宝,在灵素大师推测赵昀命运之时,“君知否”触发到赵昀前世蛮荒霸道的妖力,陷入绝世洪荒中,被大道牵引复化为阴阳二气,至此寄居于赵昀体内。此夜赵昀真气耗尽,全身经脉无有一道神识流动,空空荡荡,恰合天地阴阳“无中生有”之义。 大道无情,阴阳却有会合,世事巧合,大抵如是。感受到赵昀遭受危难,黑白二气挺身而出,顺应自然,乃为“先天阴阳太极宝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宋浪云妄图以天宗心法击破宝图,当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 78回 销魂魔曲 太极宝图的白色幽光把平躺在地上的赵昀全身都笼罩住,如同慈母的手温柔抚摸,隔离开凄惨狡诈的人世,独有一种静谧温馨感觉。 赵昀惊喜的发现这太极图不仅防身,而且还具有疗伤功能,一道道自然之气钻入他的身体,虽然缓慢,但是疼痛的确有所缓解。丹田之处暖洋洋的,似乎是“西海九转火莲”的浑厚真力开始发挥作用了,一点点的开始重新凝聚。 宋浪云见多识广,反映极快,知道赵昀有这太极宝图护体,是不能用蛮力直接攻击了,邪魅一笑:“正好老子也不能用本门绝学,免得戒律院啰嗦,待老子用‘销指魔音’,让你这狗杂鱼也享受下极乐滋味。” 这“销指魔音”本是邪修“花间浪子”花小花的一门床笫功夫,单凭手指就可让冷淡女子得到最大满足,后来花小花灵机触动,将之改进成克敌制胜的奇门绝学。宋浪云与花小花臭味相投,见这门功夫既可杀人于无形,又能平添床上乐趣,很是下了一点苦功,总算是颇得此道三味。 赵昀听得宋浪云邪笑,知道这奸贼不是空言恫吓,慌忙积聚残力,凝神戒备。但见宋浪云将折扇递到左手,右手虚空一抓,突又猛的放开,骨节咯噔噔的震动着,然后五指快速拨动,如同在弹奏一把无形的琵琶。只不过宋浪云的五指挥动并不遵循着琵琶弹奏的音节,杂乱无章,无迹可寻。 赵昀并没有听到任何美妙或者恐怖的音乐,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这正是风暴之前的寂静,没等赵昀剥离开“我怎么毫无感觉”的念头,他的心头突的一跳。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的毫无防备,一开始只是轻轻一下,然后心脏就不受控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下快过一下的跳着。赵昀顿觉血脉贲张,口干舌燥,全身热力都集中到了胯下。 宋浪云不住拨动的手指就像永不停歇的战鼓,命令着赵昀不知死活的前进。赵昀明知这样心脏狂跳下去,那是必死无疑,偏生神识与肉体被割裂开来,根本无法自主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有眼睁睁任凭心跳越跳越急。 “噗”,赵昀喉咙甜涩,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显然是心脏经脉经受不了这样的震荡,他的生命机能已经岌岌可危了。 看着赵昀奄奄一息,神情苦痛的悲催样儿,宋浪云越发得意,为了让赵昀体会到生不如死、欲仙欲死的极乐快感,他开始使用练习并不纯熟的“销指魔音”第五层指法“战栗如豆”。 “战栗如豆”可就不光光是牵引心脏的跳动了,而是全身皮肤经脉通通被唤醒,将会一点点的撕裂开来,像豆子一样颗颗饱满着血肉的鼓胀,直到宿主气绝身亡,仍能感受到灵魂的战栗狂舞。 感受着身体濒临崩溃的极端痛苦,赵昀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必须当机立断谋求自救。可是太极宝图帮他凝聚的少许气力,被“销指魔音”欺凌的早就东跑西藏,不敢见人了,他如何有气力再度拔剑? 拼了!赵昀实战经验稀缺,更不擅长以智取胜,所以他所有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拼命。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敢拼命,就一定有希望。因为这世上真正敢拼命的人并不多,真正不怕死的人更少,所以拼命的人反而活的更久。 赵昀怕死,因为他还要复仇,可是这时候他只有拼命。在“销指魔音”暴戾狠毒的肆虐里,在宋浪云邪恶无情的笑声中,赵昀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这股狠劲仅差一点就把他的舌头齐根咬断,两个牙齿也因用力过猛而蹦断,口腔之中霎时全是血液的腥膻。 咬舌可以自尽,这在仙林之中成为一种常识,很多人为了保存秘密选择了这样的死法。可是赵昀并不是要自尽,他是在挖掘着血肉之躯最后的潜力,痛苦也是一种强大力量! 凭借着超人的意志,赵昀并没有痛晕过去,命运之神照顾着这位妖碑转世的俊美男子,让他在这般危急情况下,居然能保持着恰当的咬舌力度。赵昀咬舌头的力道没有过重,这让他没有立刻就死去,同时也没有过轻,太轻的力度会在“战栗如豆”的折磨里相形见绌,完全实现不了预期的效果,让这番咬舌行为成为一个临死鬼的闹剧。 凭借着咬舌的自戕行为,让赵昀真正体会到了死亡的严肃威严和那一点怪异的畅快淋漓。临门一步就可步入死亡而又生生止住脚步的痛苦,给赵昀带来灵魂出窍的强烈震撼,比所谓的“销指魔音”更加销魂。 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感让赵昀一跃而起,握住了威斗神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丝线机会,使出了他目前的最强绝招“黄河之水天上来”。 宋浪云显然犯了和隐二十三同样的错误,困兽犹斗,何况宋浪云所面对的是会青莲剑法的赵昀。能学习青莲剑法的人,又怎会甘于命运的摆布,随意受他折磨呢? 眼见垂垂将死的赵昀突然暴走,竟然还有力气能使出青莲剑法,宋浪云的眼里也不禁闪烁着几丝后悔:他干嘛不快刀斩乱麻,早点结束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非要作死玩什么“战栗如豆”呢? 然后,宋浪云的眼里居然也开始有了恐惧,天之骄子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天元宗少宗主第一次体味到了害怕到底是什么滋味。因为“黄河之水天上来”已经发动,为威斗神剑已经到了天上,他马上就要面对仙林第一剑法的威胁。 宋浪云可以说是世上最熟悉青莲剑法威力的人,因为从小到大,他已经无数次见过凌夜来练剑时的骇人威力。倘若不是忌惮于青莲剑法的神奇,他这么个无双公子,手段智谋都一时无两,早就软硬兼施,叫凌夜来臣服于他的胯下了,哪还会看的到摸不到,天天上其他女人过干瘾呢? 何况就在刚刚,宋浪云可是亲眼见到赵昀只用一招就秒杀了隐杀道排名前五十的隐二十三啊。赵昀这样愚笨的菜鸟,青莲神剑都能让他化腐朽为神奇,内心极度畏惧青莲剑法的自卑感,这才是宋浪云重礼聘请刺客的真正原因。 可惜,就在眨眼前,欺负赵昀玩的很嗨的宋浪云偏偏选择性忘记了,他以为赵昀中了自己的“松风软筋扇法”,就可以高枕无忧呢。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仿佛听到了赵昀内心的呼唤,神龙般见首不见尾的威斗神剑轻蔑的嘲笑着眼带惧意的宋浪云,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劈空而下! 79回 甘拜下风 宋浪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就像汪洋大海中一叶孤苦无依的小舟,只能等待命运的判决。他深知这一剑的威力,足以让一波不起的海面变成狂风海啸的丧命之所,稍有不慎就会被风暴撕碎。 要知道,宋浪云除了是天元宗少宗主外,他还有个身份,是“蜀山四秀”之一李碧云的儿子。蜀山以剑术立宗,李碧云作为年轻一辈中坚,剑术超绝,声名颇盛,隐隐有接任蜀山掌门的迹象——这也是她与天元宗宋江联姻的原因所在。 对于自己的儿子,李碧云一向宠溺有加,言听计从,将压箱底的本事都一股脑教给宋浪云。 所以宋浪云才会感到恐惧。无知者才会无惧,深明剑理的宋浪云知道自己必须要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的抵御这个刚才还被他尽情嘲弄的菜鸟赵昀了。 赵昀一招使出,已然把残存真力完全花光,残破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就像原本饱满鼓胀的气球猛然被戳破,就地一歪,软瘫在草地上。所幸宋浪云此时无暇他顾,停止了“销指魔音”的攻击,不然赵昀就真的一命呜呼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等待着宿命的判决。到底这一剑能否击杀宋浪云呢? 赵昀实在没有把握,自己拼命一击,并不得心应手的“青莲剑法”,在这位天资英纵而又阴险毒辣的少宗主眼里是不是儿戏般可笑?太极宝图的乳白色幽光不间隔的输入到赵昀体内,为他缓解疼痛带来的出离人世之感,给了赵昀一点精力去等待这场生死之战的结果。 生死关头,哪还能藏着掖着?宋浪云也不再去想什么掩藏本身功法的问题,运转天宗心法,正欲使出父亲宋江的绝学“天地元气掌”,突感真气缓滞,竟然不能流转到手上。 眼看赵昀的神剑就要发动进攻了,他的“天地元气掌”却连元气都没积聚,这一下可真把宋浪云急坏了,真恨不得狠抽自己个大巴掌,骂了句“马勒个八字”。 先前宋浪云使用的是并不纯熟的“战栗如豆”,不发动则已,一发动必须取人性命,否则便会反噬其主,如同邪派男女欢好,男人若不能让女子得到高潮,女子怨气发动,则男子不但没有快感,甚至会有脱阳而亡的危险。 威斗神剑终于现身!巨大的剑身承载着赵昀的怒气和李青莲的傲气,直击宋浪云头部,空中的气流硬生生被划开成银河万古的悬绝,恭迎着王者一剑的雄风。 宋浪云眼看生死攸关,真是又气又急,顾不得可惜了,一面祭出蜀山防御法宝“钟灵罩”,一面给自己套了个“天乾保命元锁”,又急忙服了颗“七宝甲芝丹”,理顺体内闭塞凝滞真气,再度发动“天地元气掌”。 这正是宋浪云行走仙林,无往不利的原因之一。有凌云观加上蜀山派的底气,财雄气大,法宝众多,真的让散修摧眉折腰,谄媚巴结,不敢一点违逆。 光是一个“天乾保命元锁”,就够小门派倾家荡产了。“钟灵罩”能有效防御各种偷袭真气和暗器,而“天乾保命元锁”更胜一筹,能抵挡一次任何威力的致命攻击,保住主人性命不丢。这可真是天元宗压箱底的宝贝了,专门留给宋浪云保命之用,等闲也不会拿出来。 威斗神剑却不理会宋浪云身上冒出的绿色光罩,不依不饶,急速下坠。强大的气势让“钟灵罩”的弱小绿光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撕拉”一声,能挡住千军万马的“钟灵罩”被无情破开。 威斗神剑瞧也不瞧萎缩成碎片的“钟灵罩”,它可是秦祖龙的佩剑,击破这小小防护罩何足道哉,只有那些远古门派和先天异宝才能让它正眼相瞧,故此毫不停留,猛击宋浪云头顶。 宋浪云一个左跃,妄图避开威斗神剑的凌厉攻势,威斗神剑却如影随形,如同有着自己思想,竟然跟着变动方向,依旧直击宋浪云头部。眼看集邪恶粗鄙与温柔多情于一身的天才少年就将殒命,风云突变,自宋浪云脖颈之处幻化出另一个与其一模一样的人脸来,笑嘻嘻的护住了宋浪云头部。 剑气哗啦啦倾泻而出,那张笑脸却仿佛毫无所觉,张开着大嘴,尽情吸收着凌厉剑气。随着剑气的不断吸收,这个人脸的笑容逐渐扭曲,开始呈现出挣扎的痛苦神情,显然是吸收消化不了青莲剑法的强大威力。 刺破这张幻化人脸只差一步之遥,便在此时,威斗神剑劲力耗尽,啪啦一声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宋浪云凝聚许久的“天地元气掌”终于聚气成功,排山倒海的气息攻向赵昀。 这“天地元气掌”乃是利用真气引动天地自然元素紊乱,由紊乱元气中收集能量化为掌力,不同于太极宝图聚集气息的顺其自然,“元气掌”所推崇的是力量为先,也就是打乱天地原有规则,人为牵引规划出自然元素的运行轨迹,所以力道雄奇霸道。宋江能坐上天元宗宗主宝座,以这套掌法得力最多。 赵昀眼见威斗神剑功败垂成,杀不死宋浪云,只恨身无气力,不然非要以身肉搏,死也要把嘴咬在宋浪云喉颈上,这样至少不窝囊一点。金黄色的气浪连绵不绝的袭将过来,比之隐二十三的金色剑气威力何止万倍,连先天太极宝图都无法免疫这天地间的暴戾气息,眨眼间就冲到赵昀了面前。 “还是,要死了。”努力之后,依旧失败,赵昀已然无计可施,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无情人间。金色气浪中,仿佛涌现出久违的老父慈母面孔,遥遥的望着赵昀的眼,深情的呼唤着:“孩子,别怕,到了地下,我们来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一点欺负。” 赵昀眼泪夺眶而出,大叫道:“爹!娘!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用!” 泪水还未落到地上,“天地元气掌”的气浪就隔着太极图袭到了赵昀胸前,赵昀胸口一热,却没被击飞出去。 赵昀还没死!因为他的胸口陡然出现了一块石碑。 一块看似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石碑,一块浑体苍郁无一点墨沾染的石碑,可就是这一块看似普通凡人都可捏碎的石碑,竟挡住了“天地元气掌”的霸气攻击,毫发无损的悬浮在空气中。 宋浪云看的目瞪口呆:“我靠,到底谁才是主角啊,本以为老子有‘天乾保命元锁’已经够牛逼了,这赵昀狗杂种怎么也是层出不穷的法宝护身呢?太极图就不说了,麻痹的怎么又冒出个石碑呢?麻痹的,这还叫不叫老子活啊,以后还怎么在仙林中混啊!” 80回 生死立判 宋浪云还在发呆震惊,石碑可没有耐心,将“天地元气掌”的暴戾真气吸收殆尽后,如有自主意识般选择了攻击对象,飒沓如流星,怒砸宋浪云头顶。 “马拉个必,天乾保命元锁一月只能用一次,老头子也不多给几根。”眼看石碑气势汹汹,宋浪云骂了声,不敢怠慢,急忙又给自己套了个“钟灵罩”。 他眼界颇高,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石碑其实最不容得轻视,既然捉摸不透,不如先防御第一。等瞧清这石碑特点再应对也不迟,不假思索,使出了蜀山护体神功“佛光普照”。真气充盈在“钟灵罩”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个功能强大的护体减伤神罡,牢牢保护着宋浪云的安全。 “这可是仙林最强护体心法,老子就不信挡不住这小小石碑。”眼珠一转,宋浪云随手射出一枚暗器世家唐门所出的“噬心小箭”,目标却是赵昀。“趁你病,要你命”,宋浪云当然不会让卧地不起的赵昀好过,索性用唐门暗器先结果了这杂种再说。 石碑灵性十足,竟然瞬间转身,像被勒住了缰绳的骏马,“嘶”的长鸣一声,半空中就截住了“噬心小箭”。“噬心小箭”乌黑色的光芒霎时隐没入石碑古朴苍拙的碑身。似是愤怒宋浪云的卑鄙偷袭,石碑“呜呜呜”的叫了三声,碑身暴涨一倍,复又转头砸向宋浪云。 说时迟,那时快,石碑眨眼就碰到了“钟灵罩”的光罩,只轻轻碑身一抖,光罩霍然而开。“钟灵罩”既拦不住威斗神剑的锋芒,也拦不住的石碑的妖异,今夜只能徒作笑谈,让擅长防御的蜀山大失颜面。 石碑更不停留,一气闯进“佛光普照”的护体真气空间,碑身前后左右仿佛都长着几张婴儿的粉嫩小嘴,津津有味的吸吮着护体真气,刹那间雄厚的真气都被吸进碑身,一点不剩。 宋浪云大惊失色,脸上变为惨白:这石碑竟能吸收“佛光普照”的护体真气,可见是先天法宝一类,足可排进仙林前列。自己这点修为完全不能抵御,再有延误,只怕自己小命不保,必须快点叫父亲来了。 可惜,还未等宋浪云捏碎“元神玉牌”,求援天元宗主宋江,石碑已然吸光所有护体真气,一个顽童打滚,猛砸宋浪云头颅。 宋浪云躲闪不及,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脑袋被砸的粉碎,脑浆连同颅骨一并被击碎成一地糊涂,乱七八糟的飘洒到地上。 天才一世的宋浪云从未想过自己的死法,在有知觉的最后一刻,他终于体会到死,原来是这么的简单粗暴,他就被这么一块看似平凡无奇的石碑用一种莽夫打架的方式给结果了,错愕不已的尸身来不及叹息,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地。 宋浪云死了! 赵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夜,波澜频起,竟比他先前所有经历都还匪夷所思。何以太极图突然出现之后,又出现一块怪碑?他和这石碑毫无关联,却在紧要关头蒙石碑救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还有,宋浪云居然这么轻易的死了,法宝层出不穷的天元宗少宗主居然敌不过一块石碑,说出去谁又能相信呢? 赵昀还在犹疑,那块石碑倏地一声朝他而来,惊异不定间,石碑径直钻入他的胸口,与他融为了一体。赵昀大是惶惑:怎么自己体内会有这么一块石碑?到底是谁放入的?之前怎么会是毫无所觉呢? 如同深陷迷雾之中,赵昀一刹那间不知所措了。他毕竟年幼,经历虽曲折,但心性未趋成熟,于世事并无了然,处事全按自己心意,不知圆滑变通。这种性格在凌夜来眼中是率性直为,在他人眼中便是幼稚可笑,是以赵昀到处往往爆发矛盾,此种性格即是一大原因。 赵昀呆了好半晌,方才醒悟另一件大事:师父凌夜来讲过,凌云观最重门规,尤其禁止同门残杀。因为凌云观门徒众多,本易产生各种矛盾,若不严刑重典,以儆效尤,凌云观内斗不止,又如何能号令仙林呢?凡敢自相残杀的门徒,戒律院皆会除以极刑,严惩不贷。而现在,宋浪云死了,死在赵昀手上,戒律院一定会找上自己。师父又不在,到底该如何应对呢? 宋浪云是天元宗少宗主,他的死可以说整个凌云观都会震动。赵昀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心中思量,心道:“反正我是没什么想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是先去找王朗师父,问问他该当如何应对。” 赵昀挣扎着站起来,望着悬浮在头顶的太极宝图,感激道:“谢谢你们,小黑小白,不但救了我命,还不断给我疗伤,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只是你们就这样一直飘在我头顶,我师父一定会觉得见鬼的。”太极宝图深具灵性,闻言复又变回一黑一白两道气息,轻轻跳跃,游回赵昀脑中识海,不住嬉戏玩耍。 赵昀一面感叹太极宝图的神奇,一面尽力加快步伐,他虽然体内真力空空,行走的力气却已经恢复。一路皆是无人,怕都是宋浪云的安排,赵昀也不纠结,径直走到了岸边,却见李四半靠着船桨,头微微下垂,想是摆渡了一天,夜里无人渡河,不觉就睡着了。 赵昀上前,轻轻敲了敲船舷。李四立时惊醒,一见是赵昀,惊奇道:“晦明,你怎的这么晚来此,要回林页岛去么?” 赵昀点了点头,轻轻一个纵身,便上了李四的小舟。 李四一边摇桨,一边左一搭没一搭的与赵昀聊着。赵昀心绪烦乱,哪有心闲扯,只有唯唯诺诺而已。李四察觉到赵昀的异样,问道:“晦明娃儿,敢是发生了什么?” 赵昀摇了摇头,道:“大叔,没什么的。我就是想快点见到我师父。” 李四也是个人精,知道赵昀是不肯跟自己说明白了,笑道:“你师父也想你想的紧,好几次差多宝在岸边等你,盼着你早点回火浣堂看看呢。”当下加快了摇桨的力度,一叶小舟在安静的湖面上飞一般的滑动着。 桨声欸乃里,赵昀立在船头,鼻中飘进湖风水草的甜香,只觉心里烦乱莫名,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81回 耳边噩耗 火浣堂正是繁忙时候,洗衣服的,烧饭的都扯着嗓子瞎吹,人声嘈杂纷乱。赵昀快速走入内房内,几点烛灯闲烧,多宝正自百无聊赖,来回摆弄一个皮球,叫道:“师兄,我回来了!” 多宝突然见到师弟赵昀踏入房间,惊喜非常,咿呜咿呜的叫着,一个健步就跳到赵昀面前,虎臂一伸,紧紧抱住赵昀。 赵昀好不容易挣脱了多宝的熊抱,道:“师兄别闹了,走,我们瞧师父去。”多宝兴冲冲的头前带路,赵昀跟在身后,见师兄身材似乎更加魁梧了一点,皮肤也更加黝黑,心想:“师兄倒是无忧无虑,玩的开心,我也正想什么都不管,陪着师兄玩耍呢。只不知我这番杀了宋浪云,该如何处置。” 王朗正躺在床上发呆,他双腿俱废,只能呆在房中,颇觉无聊,突听到哑巴急促的脚步声过来,睁开眼时,立刻就发现了赵昀,然后就听到赵昀激动的语声传来:“师父,你可还安好?” “好啊,好的很。怎么样啊小子,学到什么厉害的功夫了,说出来让师父也高兴高兴。”王朗喜动于色,伸出手就把赵昀拉到床边,示意他坐下。 “师父,就在刚刚,我把宋浪云杀了。” 王朗没想到,赵昀坐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心惊胆战,魂灵不安:“赵昀啊,你开什么玩笑?隔墙有耳,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讲啊。”宋浪云是何方神圣,曾经身为天元宗门人的王朗是知道的。他虽然偏居火浣堂,早就被放逐出天元宗,但这种风云人物,总是有各自英勇事迹流传在洗衣小姑娘的嘴上,这林页岛上哪个不知天元宗少宗主的赫赫威名呢?要是被别人知道,赵昀居然敢拿天元宗少宗主开涮,肯定要遭受飞来横祸了。 赵昀正色道:“师父,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杀了宋浪云。”说起来,赵昀自己都还不敢相信,宋浪云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手里,不对,是死在了石碑的手里,所以他很理解师父的惊诧与狐疑。 王朗依旧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你可吓唬师父啊,你才修炼几个月啊,听说少宗主修为已经到了修神期,你再天资过人也不可能是少宗主对手啊。再说了,你和他又没来往,怎么突然就产生矛盾了,你还把他杀了呢。你小子可别吓唬我老头子。” 赵昀并不多解释,只是道:“师父,我怎么会骗你呢。总而言之,宋浪云这奸贼已经死在我剑下了。” 看到赵昀那认真坚定的表情,王朗仿佛被九天闪电劈中,呆若木鸡般惶恐,居然是真的!他不得不相信了这可怕的事实。 时间静止了一般,静默的可怕。连多宝都感受到气氛的诡异,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师弟左瞧又瞧。赵昀知道师父肯定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也不着急说出事情原委,无论如何总要让师父缓过心神再说。 突然之间,王朗大梦方醒,狠狠的推了把赵昀,骂道:“臭小子,那你还不快走,要我打你吗?” 赵昀莫名其妙,疑惑问道:“师父?” 王朗急促说道:“你这臭小子,你还不知道你闯了弥天大祸吗?别说你杀了少宗主了,就是你杀了在堂里打杂的小女娃,戒律院都会要你一命换一命。你还有空到我这里来,还不快跑啊。”语速太快,王朗呼吸都显得急促了,好容易才换了口气:“你快走啊,快逃命啊。” 赵昀奇道:“跑,我又能跑到哪里?再说了,明明是宋浪云先动手偷袭的,难道所谓的戒律院也要怪到我头上吗?” 王朗真是急火上攻,要是双腿完好,早就把这傻小子踢走了:“臭小子,你可知道所谓的规矩,可管不到那些权贵们。少宗主死了,一定要有人付出代价的。你还是快跑吧,趁现在还没事发,多宝,你赶紧去叫醒王五,快点送你师弟走啊。” “走?他能走哪里去?”响如暴雷的喝声如烟花般绽放开来,如将一颗颗闷天雷硬生生塞入耳中,耳膜都剧烈跳动不止。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王朗身形一震,然后他便看见了一大堆人涌进了他狭小的房间中,都是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天元宗高手,顿时面如死灰,全身力气都被抽光: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天元五英”一气来了三个,除了去外地执行任务的无心、无尘外,无痕、法元、红云全都挤在这寒酸狭隘的房间内,若在平日当然是让火浣堂蓬荜生辉,而近日却怕是煞星登门,要杀人见血的了。 红云在五人中年纪最轻,虽为一派长老,脾气依旧火爆,直接就跳将出来,骂道:“娘希匹的,老子早该剁了你个杂鱼的头颅当尿壶,你是什么身份,生了多少狗蛋,竟敢耍诡计谋杀少宗主?老子一掌毙了你,你们这火什么堂,也通通都要给少宗主陪葬。” 无痕道长喝道:“够了,师弟,别鲁莽,坏了宗主大计,你可担待不起。”他长须几缕微垂,颇有仙风道骨,环顾了房间一圈,却把眼睛盯在赵昀身上:“你便是晦明吧,乖乖的跟我们走吧。” 赵昀霍然站起,长剑支地,傲然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你们凭什么?” 红云火冒三丈,登时暴走:“凭你马个比,老子先宰了你!”手握成拳,劲气猛然间发动,一条真气组成金龙呼啸而出。在如此近的距离,“金龙拳”威力更是强大。 多宝眼见师弟情况危急,不管不顾,就拦身而前,用高大的身躯挡住赵昀的声音,他早发誓过的,今生今世要保护好赵昀师弟,死也要他先死。 然而红云的凌厉劲气并未有冲过来,因为无痕轻轻甩了下拂尘,那些真气霎时如泥牛入大海,消失无踪了。无痕斜睨了红云一眼,不悦道:“好了,我知道师弟你生气着急,可是你别忘了宗主的交代。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是了,你敢是也不把宗主放在眼里吗?” 红云顿时气结,不敢放肆,嗫嚅道:“大师兄,我,我也是太气愤了,并非有意冒犯,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无痕摆了摆手,道:“罢了,现在的要事就是抓这小子回去,你这么一拳把他打死了,我看你如何交差。” 瞧着大气不敢出的红云,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得意:红云啊红云,你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你以为跟少宗主亲近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曾想过你倚为靠山的少宗主竟会突然殒命?哼,这天元宗还是我代掌门户的,只要我办好这件差事,宗主后继无人,肯定会更加重用我,天元宗还不是任我翻云覆雨?红云啊红云,你再有心计,少宗主已经不在,你也不过是给我提鞋的一条傻狗罢了。 82回 威斗出鞘 王朗本是天元宗弃徒,哪有机会面见这些大人物?虽然紧张万分,但此刻关乎爱徒性命,说不得也只有壮了胆子,畏畏缩缩的道:“无痕金尊,您叫我徒儿去,到底是为了何事呢?他一个小娃娃,哪敢劳动几位金尊的大驾?更不敢浪费金尊们的宝贵时间啊。” 红云吃了无痕一个哑巴亏,法元知道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赶在无痕话前,哼道:“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吗?哼,依本尊看,不但你那徒弟很大胆,连你也了不得哇。胆大妄为,无视尊卑,很好,很了不起。” 这一声哼好比一道寒冰冷箭射入心扉,直把王朗吓得身形一颤,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三咽,头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低头间,复又瞧见战意冲天的赵昀和蓄势待发的多宝,登时又有一股暖流冲动,暗想:“无论如何,我是赵昀小子的师父,拼尽全力也要护得他周全。” 法元见屋内三人都敢不说话了,愈发得意,捋了下长须,吩咐道:“还磨蹭什么,不但晦明要抓,你们是同谋也说不定,悟道、悟空,你们还不动手!” 赵昀怒目圆睁,威斗神剑噌的出了剑鞘,露出无穷战意:“谁敢动我师父!”感应到赵昀的急迫,体内的碧火真气蠢蠢欲动,自丹田处自然生发,顺势流动,灌注于手上经脉。无奈他刚受重创,体内经脉俱损,真气寥寥无几,虽经太极阴阳二气的修补调和,终非朝夕间能恢复如初,是以赵昀心知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徒有一个空架子了。但为了保护师父,就算他不要这条命又能如何? 师父是这世上屈指可数的亲人了,赵昀绝不允许师父再因为他而罹难。那天王朗师父自断双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让赵昀无数次梦中惊醒,悔恨自责不已。这一次,学了青莲剑法的他,也该保护下师父了。 “且慢!”语音急促而有力,悟道、悟空都吃了一惊,迈开的脚步复又停住,觑眼看时却是形容猥琐、卧病于床的王朗。什么时候火浣堂的杂役也敢喝止天元宗精英了?真是反了天了! 悟道、悟空登时感觉受了愚弄,一种身份上的怅然若失让他们恼羞成怒,同时骂道:“放你娘狗屁,金尊在此,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王朗既敢发言,自是将一切想通看透,事已至此,生死早置之度外,他能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徒弟再做争取,故而义无反顾,虽然天元三英威压重重,也掩盖不了他的坚定与决心:“我王朗的确不是什么人物,人微言轻,岂敢在金尊面前放肆。只不过,我在凌云观也呆了大半辈子了,总算有点小见识。敢问无痕金尊,即便晦明真有罪,也应是交由戒律院来处置的吧,什么时候需要天元宗亲自来拿人了?” 悟道、悟空一时无言,心想这王朗老头说的也对,一向都是戒律院专人负责处置门内犯错弟子,咋这次要天元宗自己动手呢?随即想到这次可不同一般,那可是少宗主的事啊!骂道:“天元宗行事,要你废话?” 王朗胸膛一挺,不依不饶:“天元宗也得按凌云观的规矩办事吧?” 无痕轻轻笑了笑:“呵,凌云观的规矩本尊自然理会得,是以这次绝非将晦明私下行刑。刚刚本尊阻止师弟的杀招,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本尊只是请晦明前去天元宗问几句话,又怎么会破坏凌云观的规矩呢?”说话之时,目光直射王朗双眸,心想:“这小辈也是可笑,竟敢拿戒律院压我!” 戒律院的规矩不能破,他无痕也不敢轻易冒犯戒律院以及戒律院背后的长老院,可这一次顾不得了,他只有打破规矩。因为死的是宋浪云。就算是戒律院铁面无私,也一定会看在天元宗的面上,将一切都兜在网里。 因为宋浪云不仅是天元宗少宗主,也是凌云观掌门紫微道长最疼爱的后辈!紫微道长对宋浪云一直是孙子般疼爱,无论如何也会给宋江一个亲手为儿子报仇的机会,一个亲手处理晦明的机会。 无痕还记得那一刻宋江的震怒,想起来还心悸不已,天元宗宗主的愤怒让他这个久修仙法的道人也感到了害怕: 傍晚时分,宋江难得有闲暇和无痕下棋,无痕棋艺高明,不着痕迹间让棋,逐渐将自己的黑子送入失败的天平中。眼见白棋要水到渠成的取胜,一向棋风果敢的宋江忽然执棋不发,手托在半空,棋盘方寸间顿时变成一快静默的天地。 诡异的气氛中,无痕偷眼去瞧宋江,却见宗主浑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呼吸急促,执白子的手也微微发抖着。 无痕莫名其妙,试探着问:“宗主,怎么了?”宋江仿佛才从荒唐大梦里挣脱出来,笑道:“没什么,下完这把棋再说。”无痕不敢再言,宋江却是落子如飞,不一会就将无痕杀的丢盔卸甲。无痕恭维道:“宗主棋艺越来越高,无痕远远不是对手啦。” 宋江却没一分赢棋的喜悦,捏着一枚墨玉棋子,森然道:“就在刚刚,浪云被人杀啦。无痕,你替我将凶手抓来,知道吗?立刻去!”话未说完,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无痕三魂六魄都被惊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不敢再多说一句,他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宗主就像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任何一点迟疑都会让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他只有快步而出,在他身后一盒棋子连同棋盘都被摔到空中,燃起熊熊火焰,噼里啪啦燃烧个粉碎,一缕缕滔天怒火正在无声呐喊,一滴滴连心鲜血正在悄然渗出。无痕不敢回头去看,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立刻找到杀害少宗主的凶手。 无痕的办事效率极高,马上召集天元宗所有人员,询问宋浪云动态。那几个钉梢赵昀的探子知道兹事体大,忙不迭将少宗主吩咐监视赵昀等情况和盘托出。一些道士也纷纷禀报今晚少宗主吩咐他们闭关研修或是炼制丹药,总之不让出门等情况。 无痕很快就从诸多蛛丝马迹中判断宋浪云今晚极有可能在林白道伏击赵昀,他所想不到的只是为什么以宋浪云的修为会命丧他人之手?宋浪云可是有修神期的功力,还有一大堆的法宝护身,再不济也应该能逃命吧,为什么宗主一口断定宋浪云死了呢? 很快,天元宗诸人在林白道上发现了宋浪云的尸体,少宗主头骨崩裂,脑浆横流,死状极惨,众人都是全身冰冷,很是抽了几口凉气。 83回 危难接踵 无痕知道抓晦明这件事关系到自身以后的盛衰荣辱,竭尽全力想要做的完美,是以虽然王朗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要力求稳妥为先,并不一味用修为压人。但晦明是一定要抓的,王朗、多宝也要带去讯问,连火浣堂其他人也通通要派人审问清楚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眼见王朗一时语塞,无痕微微一笑道:“你们三人还愣着作甚,话也讲了这许久,速速跟本尊去面见宗主,不然宗主那里,连本尊也是不好替你们担待。” 王朗知道赵昀一旦进了天元宗,一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他虽然见识的世面少,但是基本的脑子还是有的。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子之仇,血海难消”,赵昀杀了宗主的心肝儿子,再怎么事出有因都不可能逃脱宗主的怒火,何况是不是自己的傻徒儿占理还难说呢! 王朗虽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他知道这天元宗赵昀是万万去不得的,微一沉吟,开口道:“要不然,先让晦明呆在火浣堂好好反省,等待戒律院的人来审讯,我嘛跟随三位金尊一道返回天元宗,以待宗主问话。不知金尊意下如何?” 红云腾的跳起,骂道:“给你脸还不要脸了,比比个啥,甭他妈的废话了,你们再不走那就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眼睛一挪,他手下的得意弟子天琴立时上前一步,摆出拿人的架势,只要赵昀三人稍有迟缓便要翻脸动手。 这等架势之下,情势已经明朗,王朗知道这不是靠自己三言两句就能说开的,为今之计只有赵昀立刻逃跑,才有保命的几许机会,大叫道:“臭小子,你还不快跑?他们是要你命啊!”情急之下,王朗倒忘了去考虑天元宗三大金尊在此,凭赵昀那点道行又如何跑的了? 无痕一听王朗这般癫狂大叫,眉头顿时一皱,哼道:“好了!本尊也给够你们面子了,真没时间陪你们瞎玩。你们三个谁都不许走!” 大金尊一声令下,天琴、悟道、悟空等一干弟子纷纷鼓噪起来,都是脑子发热,立功心切,俱使出看家本事,气势汹汹,冲到了赵昀师徒面前。 赵昀回头望了望师父,眼神中是一往无前的锋芒:“不,师父,我不会逃,不会做丢下你逃命的懦夫。有徒儿在,他们要动你,门都没有。”这一刻,管不得实力悬殊,顾不得敌强我弱,只有一句“干踏马的!” 倘若天元宗诸人不是急于求成,非要一股脑全抓了赵昀师徒三个,说不定赵昀就一时脑热,为了保护师父不受牵连而放弃抵抗,挺身而出,去做天元宗的刀上之肉。可惜没有如果,天元宗诸人自恃强大,完全不考虑到赵昀的大丈夫心态,一直强调要抓了王朗、多宝拷问,这才导致赵昀鱼死网破,要用残存真力与强敌一决生死。 狭小的空间内,不利于战斗的展开,天琴用刀,悟空、悟道用拂尘,一齐出手,只形成一个扁窄的半圆,劲力却是不小,急速袭向床边。赵昀宝剑挥动,喝一声:“咄”,竟不顾真力不济,毫无畏缩,正面迎上,以保护师父不受真气波及。多宝亦在一边握拳成风,狠狠推向天元宗诸人。 “咣当!”赵昀但觉手上沉重,握剑五指再也承担不住,一番倔强挣扎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掉在了地上。赵昀心头咯噔一下,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大创未经修养,能挥动三百六十八斤重的威斗神剑已是勉强,如何抵御得了神完气足的天元宗高徒? 眼见大事不妙,对方的真气即将破体而入,赵昀把心一横,不管不顾的张开双臂,抱住王朗,他想到的只有这个笨办法!一死而已,就算死,自己也要比师父早点死。 真气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穿透赵昀背部,因为多宝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赵昀惊喜的发现,多宝一拳打出,竟逼得对面三道真气一起倒退,空气中回荡着老鼠撕咬般的喑哑声响。并不是赵昀一个人在进步,在他苦修青莲剑法的时候,生性贪玩的多宝也摆脱了玩耍的诱惑,一遍遍的苦练着没有套路的拳法,一次次用肉掌打裂岩石,震碎古树。这是一个徒弟对师父的责任,这是一个师兄对师弟的承诺,多宝虽然说不了话,但是他的心是火热的! 所以多宝仅仅一拳就能震开三大高手的围攻,以一种蛮不讲理、简单至极的方式昭告,他已经长大,已经懂得扛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天琴三人目瞪口呆,他们发呆的不是多宝的神威凛凛,而是晦明的弱不禁风。一个能杀害少宗主的人,一定有其厉害出色的地方,所以他们三人嘴上说得轻巧,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一来就使出全力,不求一招杀敌,但求不在天尊面前掉链子,哪料晦明一招也接不住,连防身宝剑都掉到了地上。 “哈哈,大哥,这杂鱼重伤未愈,也省的我们麻烦,大家并肩子上啊。”悟空一愣之下就明白过来,少宗主毕竟不是吃白饭的,那晦明勉强杀了少宗主后一定也是遍体鳞伤,赶紧吆喝悟道速度拿人。 王朗被赵昀护住身子,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大叫道:“臭小子,别管我,快走啊!哑巴,你也快走!” 赵昀松开了抱住师父的双手,蹒跚着走了两步,低头捡起了威斗神剑。可是这一次他再也无力挥动威斗神剑了,他只能将握住剑柄,将剑抵在地上,将叱咤风云的神剑当成了垂暮老朽手中的拐杖。 瞧着天元宗诸人恶心的嘴脸,赵昀只想呕吐,握剑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似乎也感受到神剑无言的委屈:赵昀还是太弱了,不配啊,不配。 所幸还有多宝!多宝咿唔咿唔的喊着,告诉师弟:“没事,有我在呢。”一面狠狠出拳,迎击天琴等人的进攻。 天琴三人也是憋屈不已,光顾着防备晦明了,不料随便跳出一个黑皮肤的家伙就让他们够呛,光凭一对肉拳就可匹敌他们浸淫多年的仙术,让他们在金尊和同门面前丢尽面子。若非金尊下令活捉,他们三人一定要用绝招让这黑小子死无葬身之地的。 法元奇道:“大师兄,这黑小子着实邪门,光用肉体力量竟能挡住天宗心法的攻势。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也是修神期的修为了,如此不堪,真真让师兄见笑了,只不知师兄可看出什么端倪来?” 无痕摇了摇头,心头也是纳闷不已,道:“我也是头次见到这么强悍的肉身,只不过为今之计不是探究这黑小子的身份,而是把晦明抓住,宗主该等急了。”声音一振,轻笑道:“游戏结束了!”左袖微微一动,“云雷链锁”闪电般射出。 84回 师徒情真 见到弟子们连个傻小子都不能手到擒来,无痕焦躁之下便自己动手,心头转处,掌心生出一条紫色链锁,如长蛇般快速滑到战团之中。这“云雷链锁”名字里有个锁字,实则乃是真气幻化而成。它虽非金铁打造,却硬逾坚石,以强大的真气为驱动,能令击中的敌人浑身电流乱舞,产生强烈的眩晕麻痹感。 多宝以一敌三,虽然暂时保持均势,但他纯以一对肉拳扛住对方的真气,论出拳速度远不如悟空三人的真气输出,还要分出心神保证师父、师弟不被偷袭,渐渐的就感觉力不从心了。多宝心知自己终究会力疲而倒,百忙之中,多宝回头咿呜叫喊,示意师弟带着师父从窗户逃跑。 赵昀在一旁观战,真正是心焦神乱,见多宝几次遇险,虽然都化险为夷,但一颗心总是悬在喉咙间,时刻不得放松,竟比自己战斗还要紧张万分。听见多宝叫自己和师父先走,他却只有心内苦笑。赵昀已然肢体酸软,如何走得?便是逃跑,要抱着双腿尽断的王朗师父又能逃多远呢?何况师弟浴血奋战,他这个做师兄的岂能抱头鼠窜? 恰在此时,“云雷链锁”毒信吞吐,紫色光焰“直溜”一声窜到多宝背后,只一刹那,多宝就如遭电殛,浑身脱力,紧握的拳头也瞬间散开,五指无力再聚。 悟空、悟道等人眼见大金尊出手,无不喜动于色,三大真气一齐涌向多宝胸口。仿佛被万斤大锤猛砸,多宝呆滞的身躯站立不稳,噗通一声就跌落在尘埃里。天琴口里念念有词,祭出“捆仙绳”,扑棱棱就把多宝捆成了个大粽子。 赵昀横眉怒目,朝着无痕大骂道:“卑鄙无耻!”急忙上前,俯身探看多宝,只见多宝黝黑的面庞如同染上一层眼霜,惨白的可怕,连呼吸都弱不可闻,只一张嘴唇蠕动,说着“师弟快跑”。赵昀急忙去拉扯“捆仙绳”,那绳子本是天元宗密宝,大罗金仙也难逃罗网。赵昀急切去扯,那绳子捆的密密麻麻,真个是纹丝不动,只金黄色的绳穗微微随风而摇,似在嘲笑赵昀的无知。 无痕轻轻一笑,道:“真是可笑,凭你们这点微末道行,本尊需要偷袭吗?本尊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说话间,悟空三人齐刷刷涌将上前,将赵昀与王朗一并用“捆仙绳”捆住。王朗虽然双腿俱废,依然逃脱不了被捆绑的命运。 赵昀极力挣扎,乏力之下哪挣的脱?气的他银牙倒竖,骂道:“别乱碰我师父,有种朝小爷来。” 天琴邪笑道:“呦,天尊您瞧,这小子还在这做千秋大梦呢?这时候还由得他吗?” 无痕眼见大事已定,心头也是一松。天元宗门下三大金尊一齐出动,在这十几年来都是少见,倒并不是怕晦明这小子本事翻过天去,而是大家都想摆出个样子,免得在气头上的宋江宋宗主无端怒火转嫁而已。心头转处,知道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对法元和红云道:“两位师弟,我等在此耽搁许久,怕是宗主已然不耐。不如这样吧,你二人亲自押送晦明回天元宗,我先行一步,将消息禀告宗主。” 不等法元和红云说话,金光一纵,无痕身影已然消失不见。法元急忙道:“师兄等我,我也随你同去禀报好了。”也不等红云表示反对,瞬间也是消失不见。 “我草睨嘛了个币的,两个老东西都想争功,把老子撂这里了。谁知道宗主面前这两个东西会怎么胡说,只不定还要少宗主之死的脏水泼到老子身上呢,娘希匹!”红云肚里翻江倒海的怒骂,嘴上却不敢漏一点口风,看着一群傻愣愣的徒子徒孙,心里气就不往一处来,骂道:“还楞着干嘛,一群傻瓜,快点押送这杂鱼起身啊。” 众人皆被骂的狗血淋头,全都想到:“你红云自己愚笨,有气也不能往我们头上撒啊。真有本事,坐上大金尊的位子再说。”其中一人唤作天育,本来颇得红云喜爱,此时见红云正在气头上,自作聪明,转移话题道:“金尊,您瞧地上这把宝剑看上去不普通,这一趟收获不少啊。”走将过去,漫不经心的捏住剑柄,想要把宝剑捡起,没想到,手臂一麻,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侵入体内,赶紧撒手,连叫道:“好冷,好冷。” 红云更觉恼火,骂道:“宝剑好也轮不到你,这把剑是青莲宗之物,你有胆就拿走,看到时凌夜来回来,你如何应付!” 天育咂舌不已,连忙道:“不敢,不敢。”这人见人怕的冰山女魔头,他就是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去捋虎须的。 红云运转天宗心法,虚空一抓,威斗神剑就被他握在手上,冰凉的气息透过剑鞘仍不停的渗入他的心间,红云慌忙护住心神,以至阳真气尽力驱赶这深入神髓的寒冷,暗道:“这剑恁的邪门,当初看到紫慧道长佩戴此把黑乎乎的剑就知到不普通,没想到还不声不响的阴了老子一把,妈的!”他面上可不能露出丝毫痕迹,说道:“走吧!”一边不停的运转心法,抵御寒气的侵袭。 当下众人裹挟着赵昀师徒三人鱼贯而出,直奔岸边而去。火浣堂诸人头次见到这么多大人物,无比兴奋莫名,偷偷在旁窥视,等见到王朗等人被五花大绑,都是惊诧莫名,不知道这个老好人堂主犯了什么大罪,竟劳动天元宗金尊出马,窃窃私语不断,让今夜的火浣堂注定是一地鸡毛,难以入眠。 赵昀被众人簇拥着推向前边,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师父王朗,见他脸色愁苦,心头更是悔恨自责,恨恨说道:“师父,都怪我连累了你。” 王朗双腿虽断,这几个月也修养的差不多了,此刻虽被众人扛着,倒没的苦痛。听到赵昀自责的话语,王朗叹了口气,道:“臭小子,你别怪自己了。我只是在想,这一次你是真的难逃一劫了,生了翅膀也没用的。” “师父脑中想的全是我!”见王朗将生死置之度外,赵昀心中感动莫名:“我,我本就是没两年活头了。可是师父你,你还有大好的生活啊。” 天元宗诸人身形矫健,移动迅速,听到赵昀师徒的对话,均是心头一震,暗想这两位师徒倒是情真意切。又有人想到,少宗主飞扬跋扈,行事一向为所欲为,便是这晦明杀了少宗主,只怕也是事出有因的。话说回来,那可是少宗主,无论谁对谁错,说破天去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85回 火藏刀法 多宝被四个道士扛着,身上的“捆仙绳”还牢牢束缚住他的手脚。“云雷链锁”的麻痹感逐渐消退,但“捆仙绳”的禁锢终究不能仅强横的肉身来打破,任凭他多努力的前挣后压也无济于事。 天琴先前在这不起眼的黑小子身上吃了不少闷亏,此刻见这小子犹在徒劳挣扎,心头大乐,“道士报仇,隔夜就晚”,即刻就想找点场子回来。于是他便一步走将前去,命令道士们将这黑小子放低些,“啪”的一掌就扇到多宝脸上。 “哎呦,痛死我了。”天琴手一拍出,才醒悟自己犯傻了,这黑小子浑身黑铁一般僵硬,他这哪里是扇耳光啊,明明是找虐啊。那一块面庞比精金还要坚硬,直把他的手震得七荤八素,乌青一片。 天琴心里憋屈,想道:“妈的,捆成这样了还作怪,道爷不给点教训,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运转天宗真气,手指握成拳头,恶狠狠道:“你丫的这对拳头了不起吗?道爷也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真气破体而出,砸向的却是多宝黝黑发亮的鼻子。 天琴不是笨人,见多宝那鼻子异乎寻常的硕大,鼻梁骨架的老高,料想这黑小子面部肌肉虽然坚硬,鼻子每天要吸风吃露,总该是最脆弱的部分。他这一拳还灌注了天元宗真气,黑小子的鼻子肯定是要稀巴烂的了,不禁暗自得意,想道:“道爷治不了你,就改名叫悟能!” 红云本是走在最后压阵,本就因无痕争功而心内不快,手中那把威斗宝剑还不停的释放阴气与他捣乱,真有点焦头烂额的苦恼。要知天宗心法修炼的便是至阳真气,一般阴属气息自然都被扫荡而光,这把剑释放出的阴寒之气却似乎无惧天宗心法,源源不断的涌出,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红云无奈只有不停挥耗苦修多年的真元,两厢抵御,以保持自己绝技高超的金尊形象。 眼见平时最宠爱的天琴还不省心,不迅速将晦明三人押解到宗主跟前,却非要在路上整出点幺蛾子,红云不由破口大骂:“狗币养的,天琴你个蠢材,闹个几把,脑子秀逗了?”话声未歇,却听到天琴惊恐的呼声:“金尊,这不好了,这黑猩猩把捆仙绳挣断了!” 异变在瞬间发生。当天琴的拳劲直击多宝的大鼻子,那高高隆起的鼻子立刻凹陷进去,鼻梁骨也完全断裂,在黑黝黝的脸上绽放出鲜艳的血花。没留给天琴丝毫得意的时间,多宝的的一张脸庞迅速扭曲拉长,颊边的毛发以一种惊世骇俗的速度疯狂生长,转瞬就布满了大半个脸,只留了一双赤红的眼珠。 与此同时,多宝的身躯不断的膨胀扩张,手脚骨骼都足足变大三倍,真的就像一只黑猩猩。伴随着“嗷呜”一声巨吼,多宝双臂只一撑,就把缠布身上的“捆仙绳”割裂成四分五裂。扛着多宝走路的四个道顿觉大山压顶,肩头完全承受不住巨力侵袭,毫无防备之下,就生生的被多宝庞大的身躯压了个狗趴地,“个楞个楞”一阵背骨断裂之声,鲜血一时齐喷,居然全部殒命。 悟空、悟道眼见事起仓促,立即挥动拂尘,以天宗心法痛击多宝后背。一道道凌厉光焰不声不响的没入多宝体内,却似乎没给多宝造成任何困扰,如泥牛入海,完成成了儿童的挠痒笑剧。 多宝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充满了力量,天性之中渴望战斗的血液也在鼓噪不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营救师父和师弟,反正到时候他们会帮弄明白的。” 多宝摇晃着站起身躯,他这时体型巨大,一下子未能适应,举步之时摇摇晃晃,震的地面扑扑的响。他与赵昀相距已不多远,身体前倾,大手只一抓,就将赵昀从天元宗诸人的包围中捞了出来,再轻轻一扯,赵昀身上的“捆仙绳”也应声而断。 赵昀又惊又喜,本以为毫无悬念,却峰回路转,见识到了师兄的奇特变身。师兄虽然样貌变得丑陋怪异,但显然力气比原来还要大上百倍。这“捆仙绳”好歹也算是仙家法宝,水火不侵,刀枪难断,在多宝手上却如纸糊一般,轻轻巧巧的就给扯断了。 天元宗诸人慌忙将多宝围住,各施狠招,一道道真气不要钱似的都砸到多宝身上。多宝裂开嘴“哈哈”一笑,将赵昀轻轻放在地上后,双手垂下,竟是完全不予抵挡,直把王朗瞧的是提心吊胆,喊道:“哑巴,你快躲啊,别发呆了。” 说话之时,那一道道真气早就刺入多宝胸膛,多宝赤红着眼,却是纹丝未动,明明遭受诸般攻击的胸口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王朗这才舒了口气,道:“吓死老子了,这哑巴啥时候这么牛逼了啊?” 冥冥之中,仿佛有个亲切而迷糊的声音告诉多宝:“这等蝼蚁,理他作甚?”多宝只觉得这声音与自己血脉相连,自然而然的就照着那声音去做,果然毫发未损。 天元宗诸人俱都惊呆,他们好歹是凌云观的精英人物,放在仙林中也是能排上号的,怎么连一个低贱的外堂弟子都对付不了?这黑小子古里古怪,只怕并不是人类,倒像是猩猩成精的。可就算是有大罗神通的妖怪,也不可能完全无视众人的集火攻击啊。 红云经过短暂的失神,总算意识到只有他能稳住局面,若然让这晦明逃跑,不但面上无光,宗主那更会有怒火万丈等候。也不必去想这黑猩猩什么来头,命令道:“你们通通给我散开。”一个闪身,到得多宝近前,将威斗神剑放在地方,一面祭出“火藏刀”,一出招就是最拿手的“枯木燃春”。 “哼,只要不把人打死就行,本尊就不信你肉体强横到可以抗拒‘火藏刀’灵魂灼烧的境界。” “天元五英”中四人皆为道士,唯独红云不修道法,未修炼真气化劲的功夫,而纯以兵器外物探求天道,与赵昀的青莲剑法颇为相似。 红云以天宗心法至阳真气淬炼“火藏刀”,心法等级越高,则“火藏刀”威力越强。这种带有真气的刀法,不但能伤人皮肤肌肉,更厉害的在于以至阳功法培育的刀气能直接攻击敌人的识海,对敌人以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攻击。 而“枯木燃春”是“火藏刀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红云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不能再有半分延误。 刹那间,红光大作。“火藏刀”就像枯林中等待千年的寂寞,所有的干涸都凝固着梦想,在一点火星的引领下,瞬间燃爆整个荒野。这种刀法生来便是为了毁灭!枯木燃春的烂漫,是毁灭的极致! 火海无边,回头无岸。 毫无修炼基础的多宝看这星火燎原,层层火焰滚滚而来,站定身躯一动不动。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这一刀不弱! 86回 引刀自决 火藏刀气势威猛,毫不留情的直劈多宝胸口。多宝身躯不躲不避,左臂一抬,竟直接以赤膊格挡燃烧着至阳真火的绝世凶刀。 红云嗤笑道:“真是不知好歹的杂碎,竟自寻死路!”话声间,火藏刀与多宝手臂已然相碰,生发出一声低闷暗哑的沉吟,紧接着如同被推上力道十足的弹簧,猛然反串,遥遥的飞向天际。转看多宝左臂,浑如精金铸就一般,上下不见一处伤口。 红云心头纳闷,暗运“火藏刀诀”,还好火藏刀还听使唤,“嗖”的一声回转手上。他低扫刀锋,只见离刀尖五寸处竟裂开两处缺口,显然是被那黑小子的手臂蹦碎,不禁暗吸了一口气:“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老子这口火藏刀用天晶玄铁打造,耐性最强,居然被一只手臂给崩了个口子?肉身力量如此恐怖,娘希匹的。难道是”突然想起凌云观主紫微道人几月前在天元宗讲的仙林秘闻,心头巨震,瞧向多宝的眼神里也带了一分恐惧,随即瞧见多宝捂住左臂痛苦的神情,登时宽解:“不会的,这小子只是火浣堂的杂役,怎么可能是洪荒妖兽?要真是洪荒妖兽,老子哪还有出手机会。” 多宝虽然格挡开火藏刀,但“火藏刀法”最厉害之处本不是肉体的残伤,而是对神识的损害。多宝虽然未经修炼,身体里只有“经脉”而无“神识”,但“经脉”未经锻炼,较之“神识”更加脆弱。刚才火藏刀结结实实的砍在多宝手臂之上,红云修炼多年的天宗真气立刻就钻入多宝体内。是以多宝看似毫发不伤,实则手臂之下火蛇乱舞,不住侵略游动,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将所过之处经脉焚烧殆尽。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多宝这个硬汉都变得表情狰狞,一个大嘴张的老大,右手不住按压左臂,却根本无济于事,只觉得左臂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僵硬的怎么也使唤不动,同时剧痛还从手臂向身体其他部位蔓延。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条条不断蠕动的饥蚕吞噬着肥沃的桑叶,顺着桑树杠不断前行,只留下桑叶枯茎哀婉的绝唱。 赵昀见多宝难受不已的样子,也是心如刀割,只恨自己真力未复,只能懦夫般躲在师兄身后。他真希望身体中那块妖异的石碑能够再次出现,救下师父和师弟,就算石碑图谋不轨,让自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惜的是,赵昀的好运气似乎在迎战宋浪云时用光了。无论他怎样祈求,那块石碑都本没有再次出现的意思。甚至太极阴阳宝图也没有出现,没有给绝境中的师徒三人以庇护。 红云眼见一刀得手,更不饶人,立时又使了招“火蛟出海”,火藏刀随风一摆,破空而起,周身便燃烧着火焰。这火藏刀虽然有了缺口,但飞动之时毫不凝滞,更有风助火势,刹那间刀身周遭火苗猛涨,扑棱棱正如一条火龙飞腾,张牙舞爪就朝多宝头顶抓去。 多宝不敢怠慢,忍住左臂剧痛,右臂高抬,猛的就是一拳打过去。这次多宝学乖了,不敢再用肉身硬抗,在火藏刀旋风般来袭时已然发力。是以火藏刀上的火焰尚未到达多宝头顶,多宝的拳头劲力已然猛上云端,如一柄悍不畏死的大铁锤直击火龙心脏。 “嗷呜!”半空之中响起巨龙负伤般的吟唱,贯彻了红云几十年修炼的火藏刀真气出乎意料的不敌多宝的一只肉拳,预定的飞行轨迹被无情打断,像受惊的野兔一样疯狂窜逃。意气洋洋到一泻千里的时间,不过是多宝出拳的刹那。 冷寂!震惊! 天元宗诸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黑猩猩真的太逆天了!红云金尊虽然在“天元五英”中排行最末,但红云的修为却足可排第三,仅在无痕和无尘之下。若是放在仙林中,足可胜任一派之主。可就是这样的狠人,使出最得意的“火藏刀法”,居然奈何不了这个已然受伤的黑猩猩。甚至,红云金尊似乎还落了下风,那把火藏刀分明在痛苦吟叫! 红云也是脸面无光,先前的疑惑又转回心头:“除非是洪荒异种,不然怎么可能压服住老子金丹期的修为。即便老子先前怕杀了这小子,不敢功力用足,只用了五成左右功力。但这小子怎么可能在灵魂被火藏真气吞噬之时反客为主,让老子丢了个大脸?娘希匹,难怪少宗主会死在晦明这杂鱼的手上,这群人古里古怪,莫非竟是妖王派来凌云观的奸细?可是看情形,根本没可能啊。” 王朗不料多宝也是深藏不露,修为竟可匹敌天元宗五大金尊,真是喜出望外,暗想:“这哑巴,真不愧老子当年将你从钟南山上抱养起来。呼噜声虽然大的要命,论起本事来也是厉害的要命。”见多宝犹在低头呆抚右臂,一动不动,却又忍不住心急,叫道:“哑巴,你快带你师弟走啊,傻站着做什么。” 多宝只为左臂完全麻木,疼痛感觉上冲肩头,故此胡乱揉动,妄想自行恢复手臂。听到师父焦急误会之下的训骂,也不以为意,脸朝师父,咿呜咿呜,意思是说要走我们三个一起走。 赵昀也焦急而果决的说道:“师兄,你别管我了,快带师父走!” “走?还他妈的做梦呢。”红云毕竟是宗师身份,他恐惧的来源只是洪荒异兽即将重入仙林的秘闻,而眼前这个身躯魁梧、足有常人三倍大小的黑猩猩显然并不是洪荒异兽,充其量只是有着几分异兽的气息罢了。 失神只是片刻,红云的火藏刀复又燃起火焰,漫天飞舞盘旋,与多宝的肉拳缠斗起来。“再有延误,宗主震怒,无痕那老东西更会死抓着辫子不放了。”所以这次红云完全使出真实水平,没有一丝留情。 多宝战斗经验比赵昀只少不多,只一味的用蛮力去格挡震退红云的火藏刀气,在这场危机四伏的生死厮杀中登时便吃了没经验的大亏。一边是红云熟极而流的火藏刀连招霍霍,招式间的衔接天衣无缝,浑无破绽,一边却是全无章法,生涩粗鄙的一只肉拳,胜负的天平早已倒向了红云那边。 此外,多宝还要分出心神,护住师弟不被刀气侵袭,不一会就落了下风,勉强还能应对火藏刀连绵不绝的攻势。一时间险象环生,只看的赵昀心惊胆跳,刚燃起来的希望也渐渐的再度冷却。 正在多宝酣战红云之时,突兀的大喊高高扬起:“黑猩猩,乖乖的给我住手!要不然,哼哼,我一拂尘下去,你师父立刻就要死!”却是天琴得意的叫喊。 多宝骄傲的拳头无力的下垂,任凭火藏刀直落,插入自己的右肩之上。他不甘心的回头,见到天琴趾高气昂的站在师父身旁,那一柄白的苍凉悲戚的长刀就架在了师父的喉咙之上。多宝心头满是苦涩,一时间绝望莫名,连身上的痛楚也完全遗忘。 他终究还是无力保护他的师父。 87回 血干泪偿 夜幕牢笼之下,清风徐徐吹动。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中,雪白长刀泛着幽幽的光,直直射入王朗双目,将那一对眸子映衬的分外清亮。刀锋虽然抵在了咽喉,王朗却没有一丝害怕。从火浣堂被抓起,到此刻乾元道上师徒三人的困兽之斗,他早已有足够的时间把一切都想清楚,他早已释然。也许还更早,在当日自废双腿的时候,他便已经驱赶了心中的恐惧。 赵昀气愤天琴以师父生命为威胁,骂道:“卑鄙无耻,快放开我师父!”一面去查看多宝伤势,见他肩头之上插着那把火藏刀,却没有一丝血迹流出,急忙用力去拔。刀口刺入皮肉极深,赵昀无力之下,哪里拔得动? 多宝咿唔一声,示意师弟走在一旁,深深呼了一口气,身体猛的一振,那把火藏刀哗啦一下就被弹开出去。他左手已逐渐失去知觉,肩头痛楚又在叫嚣,但他浑不在乎,一双眼瞧也不瞧伤口。他的眼只瞧着一个方向,瞧着在刀光凄楚中眉头未曾一皱的师父。 红云久战多宝不下,心情焦躁,没想到天琴来了手釜底抽薪,登时便破开了僵局,不由心中大乐,夸道:“好徒弟,脑子真够可以的。本尊平日真没白疼你。”又朝着多宝大笑道:“小杂碎,看到没,你的师父命都快没啦。只要你再动一动,本尊敢保证你可以看到你师父的脑袋落地。” “哑巴,别发傻了,管老子干嘛!趁着你还有力气,快带赵昀走!”王朗急促的语声传到了赵昀和多宝的耳中,都是心中一震,可是他们又怎肯抛弃恩师逃命呢? 天琴邪笑道:“臭老狗,就你话多。以为老子只是吓唬你,不敢真杀你吗?”说着将抵在王朗喉部的长刀又贴近了一些,森冷刀气直冲向王朗鼻翼,毫厘间就可割破喉管,让鲜血放肆流淌。 王朗洒然一笑:“是吗?那便如你所愿吧。”话声未绝,头部猛然用力,竟狠狠的撞向刀口。森冷的沉默中,锋利刀口决绝的划出一道悬隔阴阳的弧线,以无情的姿态调弄着血管里不住迸出的血珠,无视这一滴一多情,一滴一歉然,全都送入无涯的轮回,连叹息也不曾留下。 红云眉头一皱,气急败坏的骂道:“天琴你脑子有坑吗,怎么还真的杀了他?这老小子死了,宗主面前,本尊怎么交代。你个蠢材,夸你几句就无法无天了?” 天琴急忙分辨道:“不是啊,金尊,我根本没动啊。是这老东西自己寻死啊。天晓得他发什么疯!”他只怕红云不信,立刻撤了长刀,又急忙道:“羽田、羽毅都在我身边,他们可以为我作证啊。” “是的,老子是自己寻死的。老子若不死,那两个傻徒儿又怎么会先行逃跑呢。可是啊,这可是凌云观,再多拖延一刻,无痕金尊回返,便是再想跑也没任何机会了。”王朗已经说不出话,鲜血潺潺的从他喉部流出,就像那金丝雀血泪凝融的唾液,用自己最后的体温铸成幼雏遮风挡雨的避难所。 是的,我可以不自杀,因为少宗主的死和我无关,宗主即便恼怒赵昀,迁怒之下也不至于就杀了我。可是,去了天元宗,赵昀必死无疑啊!是的,我自杀了也没什么用,赵昀已经无力,哑巴也已经重伤,根本就逃不出去。可是,我不自杀,他们连逃也不肯逃啊!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愿意尝试。因为他们是我的徒儿! 人生在世,所为者何?来过,活过,爱过,就已够了吧。我这一辈子资质庸碌,平平凡凡,却有了两个出类拔萃的徒弟,老天已经给我最大的荣光,死又何憾! 王朗的眼中只有坦然和满足,在失去知觉前的最终时刻,他再后一次爱怜的看着憨厚傻萌的多宝和一身傲骨的赵昀:从此后风高滔急,你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啊! 鲜血染红了担架,也染红了多宝的双眼。变起仓促,他没有一点点的防备,完全没有想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师父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死去。就在一转眼间,师父的面容已没有了生机,那个任由自己捉弄玩耍从未生气的人就这么死了,那个不会埋怨他的呼噜声大还总是包容他闯祸的人就这么死了。那个他叫着师父却一直当做是父亲的人就这么死了! 从不知泪水为何物的多宝突然间眼眶湿润,泪珠大颗大颗的坠落,那些泪水滑落到他的口中,没有一丝味道,连苦涩都感觉不到了。 “师父!”一声凄厉的长嚎从多宝的口中崩将出来,连看天上那轮惯悲欢离合的清月也禁受不住,急忙拉了块云朵遮住悲伤的双目,将大半个身子都掩藏起来。 天元宗诸人都是咂咂称奇,他们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师父”二字,那分明是从那黑小子口中发出来的。可那小子明明是个哑巴,怎么突然又能开口说话了?还在胡乱猜测间,悟空突然惊叫道:“你们瞧,这黑猩猩个子又变小了。” 多宝的身体竟在长嚎声中急速变小,暴涨三倍的身躯瞬间又回复成他原来的大小,面上浓密的毛发也迅速消失。 红云见多识广,对诸人解释道:“这小杂碎前面不知怎么就变异了,力量变大十倍。现在变异时间已到,所以这杂碎就变回去了。娘希匹,天琴你个笨猪,本尊原本马上就能收拾了他,你倒好弄死了一个老东西,你自己去跟宗主解释去吧。” 天琴满腹委屈,心道:“我还不是看你收拾不了他吗?你丫的刚夸了我,一见出事就又骂我,我真他妈的马屁拍到马脚上了。”他还在腹诽,猛觉眼前黑影一闪,脖子间凉飕飕的刮过一阵邪风,张眼看时,多宝那一双愤怒的眼神浮现在他的双眸瞳仁中。天琴一愣,暗想:这小子好快的速度,我根本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啊。 念头未已,天琴就发现多宝的拳头已经洞穿了他的头颅,一大堆血红的腥白的惨绿的粘液从他的脑袋窟窿中涌出。天琴死也不肯相信:“怎么会,好快!”身体扑的倒地,竟被多宝一拳毙命。 站在天琴旁边,还扛着王朗死尸担架的羽田等人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红云金尊门下爱徒天琴一招就给杀死了! 众人还在目瞪口呆之际,多宝已然掠上担架,左手抱住师父尸体,右手用残破的衣袖去擦拭王朗颈上的血迹。羽田等人慌忙弃了担架,抽出拂尘兵刃,凝神防备多宝的进攻。 王朗虽已断气,那血却还是一个劲的流,多宝越擦越多,一只衣袖完全被染红。 既然擦不干净,那就不擦了,索性让血来的更多更猛烈吧。 “咿唔!”多宝眼中厉光闪动,脚下微微用力,身子便如鬼魅般飞起,伸出右手一拳便打向羽田胸口。 羽田根本来不及出招格挡,就觉眼睛一花,胸口就多了个大窟窿,连痛楚都没时间抒发,就无奈倒地。五息之后,鲜血才狂涌而出,连绵不绝的直喷到半空。 鲜血喷泉虽然壮观瑰奇,可在天元宗诸人的心目中,远不如多宝右手那只残破衣袖上的血迹来得鲜红妖异。 那一抹妖异要命的红,那一只诡异霸道的拳头。那一个失去至亲的孤独少年。 88回 鬼魅刀舞 红云本来还想再骂天琴几句,没想到转眼之间他要骂的已经成为了死人。更荒唐的是,杀人的是他言之凿凿确定已经变成废人的黑小子。天琴死了倒不要紧,反正还有其他徒弟,只是他的脸被打的生疼,在一众天元宗弟子面前如何下得了台? 恼羞成怒之下,红云冷笑一声:“很好,本尊竟然看走眼了。不过,本尊面前还轮不到你撒野。”火藏刀重又被召唤出动,一招“八面来火”,凭空化为八个幻影,铺天盖地的天宗真气倾泻而出,搅动的天地不安。红云还嫌不够解气,欺身向前,飞跃到多宝身前一步咫尺之地,一记“金龙拳”暴躁而发,打向的却是多宝的肩头。多宝可以肆意杀人,红云暂时却还不敢,所以他只能选择搞残多宝四肢来发泄心中怒火。 天元宗诸弟子纷纷后退,他们本已被多宝的恐怖身法给惊呆了,这时见红云金尊动了肝火,更加忙不迭脱离战团,生怕被两人交战的劲风波及,那可真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大的不值了。 多宝抱着王朗尸体,身形急动,闪电般腾挪转移,那一记来势汹涌的“金龙拳”就砸到了空处,只产生了一声无用的闷响。火藏刀八个幻影急速流转,炙热的真气却不肯轻易放过多宝,生有双目般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眼看刀气就要触及多宝身躯,多宝却如同先知先觉,总能以不可思议的方位迅捷的闪避过去。 红云意外之极,没交手时他虽然知道多宝的速度很快,可他不知道多宝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这种鬼魅般的身法,只怕比以快剑成名的无尘师兄还要更快上几分,简直超过了肉体所能锻炼的极限。 火藏刀眼花缭乱的进攻固然奈何不了多宝,但多宝分明陷入被动之地,只能躲闪而不能腾出手来进攻。他抱着师父的尸体,只能用一只手来抵御“金龙拳”的侵犯,而红云本身的速度也不慢,身形如附骨之疽,“金龙拳”不住的出击,不让多宝有一丝安宁。两相比较之下多宝就吃了点小亏,不过一时间双方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场面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天元弟子目睹这场旷世难逢的决战都是聚精会神,目为之夺,不敢漏过一点画面。羽毅建议道:“要不然我们丢出捆仙绳、浑天索等法宝,助金尊一臂之力吧。”悟空骂道:“你丫的别瞎捣蛋,就你那捆仙绳还比得上金尊的火藏刀?再说了,金尊有那么多法宝都不用,要你多嘴?那黑小子身法如同鬼魅,你一般的法宝又奈何的了他吗?” 在场诸人之中以悟空辈分最高,所以他也是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把前面在多宝身上碰的晦气全抛到羽毅身上。他正骂的爽呢,悟道一扯他的道袍,喊道:“师兄,你看,晦明那小子!” 悟空急忙看时,却见赵昀步履蹒跚,缓缓的走到道旁大槐树下,努力着去拿那把先前被红云插在地上的威斗神剑,几次用力却始终拔不出来。悟空不由轻蔑的笑道:“这病怏怏的小子还想翻天不成?不过也不能由着他折腾,羽毅你还不给我过去抓住他?” 便在此时,一声颇具威严的声音凭空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红云师弟,宗主已然不耐烦了!”竟是法元去而复返。 紧随在他百米之外的,还有一大帮天元宗弟子,甚至还有驭兽斋和丹书阁的弟子混杂其中,他们都听到了先前多宝那一声凄厉的长嚎,纷纷过到乾元道查看情况的。事情已然闹大,无法善了,只怕凌云观主紫微道长和戒律院那边都已经知晓情况了,他们迟迟未动,只不过是给宋江一个机会发泄愤怒而已。 作为紫微道人直接掌握的最嫡系的力量,天元宗在凌云观中一向享有特权,这也导致丹书阁主林传甲和驭兽斋斋主不哭大师的不满,明里暗里的与宋江制造点障碍。这次天元宗闹的这么大,这两派巴不得看笑话呢,知道天元宗的地盘上有热闹好瞧,都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以法元身份之尊也是无法挡住悠悠之口,是以也只能任凭众人尾随。 法元早就感应到红云的火藏刀气漫天飞舞,只不知道哪一个人值得红云尽出全力。他何等功力,千米之外就发现与红云缠斗之人竟是先前不堪一击的黑小子,不由啧啧称奇。 刺鼻的血腥味一阵阵直窜过来,横卧在地的天琴等人尸体让他眉头一颤,环顾一周,还好自己的几个徒弟都没有伤残,心中先定了下来。 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先看红云战况,见那黑小子身法虽奇,但速度正在慢慢下降,显然已落于下风,是以发声催促红云速战速决。 突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他不寒而栗。法元急忙抬眼搜寻,却见半场之外的晦明举起了那把宝剑,剑锋正对着鏖战正酣的红云,急忙大喊:“师弟,小心身后!” 众人皆是一愣。那把宝剑之上没有任何真气波动,距离红云还有百步之远,照理说根本打不到红云金尊,却不知道法元金尊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失了风度。 王朗自刎身亡的时候,赵昀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师父怎么就会这么死了呢?他一下子完全懵住了,连多宝开口说话和那声悲怆的长嚎都没听见。他只是在想,是否自己真是天煞孤星,为什么和他赵昀产生关联的人都发生灾殃,不得善终。 父母因为他而死,刘妈因为他而死,淼姐姐因为他而差点自杀,师父因为他而自废双腿,而现在,师父又因为他而死了。 “我是不是真的是个灾星?” “命运为何对我如此不公?逼我害我还不够,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的亲人!” 师父的遗言还回荡在他的耳旁:“哑巴,别发傻了,管老子干嘛!趁着你还有力气,快带赵昀走!”师父是因为他死的,师父说:“赵昀,你的命比我重要。” 他这个不肖徒儿又为师父做过什么呢? 惹师父生气,害师父受伤,让师父死。 时间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伤心、愤怒、后悔、自责、仇恨所有的情绪汇聚成了一种冲动。 就算没有力气,他也要拿剑。 就算挥不动威斗,他也要杀了红云。 91回 石门电隔 赵昀转身回头,小心翼翼的躲过两次旋风,迈步想走出石门,突然身体凝滞,竟是走不出去。最快章节就上石门看似中空,却似乎有一层无形屏障覆盖住了,居然牢固厚实,怎么也钻不进去。赵昀不信这个邪,刚才可是能轻易钻过这石门的,身体再度靠了上去,石门之中却突然射出一团紫色电流,将他半个身体都麻痹成毫无知觉,方知这石门邪乎,对跃跃欲试的多宝道:师兄,你小心些,这石门会乱放电流! 多宝仍旧只用单手发力,拳风如龙,强势击中石门中央。石门毫无反应,就像沾满了水珠的棉絮,轻轻巧巧就接住了多宝的进攻,将惊天力量尽数溶解殆尽。 既然石门中空,无处受力,那么石门边缘与洞壁相连,想必可以由此处打破桎梏。这一次,多宝可不敢托大了,将师父的遗体轻轻放在地上,双手同时发力。两道气劲以一个半圆的轨迹飞行,在接近石门边缘的地方汇聚成一股,砸向石门边缘。 一声猛烈的巨响过后,洞壁簌簌而动,无数肉眼可见的尘土纷纷扬扬的掉落。赵昀喜道:这次应该是成了。 多宝抢先一步,跃向石门,猛然间身体一震,咿呜痛苦的叫唤一声,蹭蹭蹭连退了三步。赵昀慌忙上前扶住。 多宝蛮性发作,挣脱开赵昀手臂,咿呜一声,再次猛扑石门。石门之上紫色电光急速闪动,噼里啪啦的电流流窜到多宝身上,恍如群蛇乱舞,毒信吞吐间,多宝已然痛苦的倒在地上。 赵昀赶紧蹲下,去看师兄的伤势,见他两只手臂各有一大片皮肉已然焦灼,散发着粘糊的臭味。多宝咧着嘴,强自欢笑,示意身体无妨,所中不过是皮外之伤。 这石门与那七步旋风都是越变越强,一开始只是一缕闪电,现在却变成一大片闪电了。赵昀再不敢妄动,进又不能,退又无路,陷入了两难境地。他颇觉后悔,一时冲动进了这个所谓的禁地,却害得师兄也要失陷于此。 一时间,狭长的洞中通道只剩下尴尬的寂静。多宝休息了一会,蹭的站起身子,咿呜道:这里又没有食物水源,我们呆在原地不动是不行的。趁现在还有气力,还是往前走吧。这怪风,总比怪门好应付些。 赵昀点头称是,只怪自己不曾在君子囊中多备食物清水,如今囊中所藏只有练剑时吃剩下的几块干粮,根本不够两人吃一顿的。 当下依旧由赵昀争先开路,多宝抱着师父紧随其后。每走七步,怪异旋风不出所料的出来作祟。通道狭长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也不知还有多长,而七步旋风越来越变的放肆强大,几乎要塞满整个通道。 两人不胜其扰,到后来根本无法躲开旋风强烈的吸力,整个人成了不能自主的浮萍,在漩涡中心来回翻转。多宝紧紧抱着师父,即便被风刺阴刀也硬挨着,才保护了师父遗体不被强力劲风卷走。 旋风之中如有万千妖魂痛苦的哀叫,凄惨莫名,让赵昀两人在应对旋风吸力之时还要分出心神抵抗,不一会心力俱疲。 赵昀过度使力,身体疲乏不堪,若非强力意志支撑,只怕早已倒下。眼看师兄又被卷进旋风之中,赵昀只有眼睁睁看着,心想:赵昀啊赵昀,你害了师父还不够,现在又要连累师兄了!又想道:如果小黑小白能出来变成太极图就好了,先前的太极图能扛住宋浪云的猛烈进攻,也许也能挡住这怪异妖风。只可惜,这小黑小白来的莫名其妙,我都不知如何使唤他们。还有那块石碑,也是威力强大,如果能再次现身就好了。 心念转处,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刷的从他体内窜了出来,欢快的飞到通道顶部处,滴溜溜的转动着,瞬间构成一个先天阴阳二气太极宝图。 赵昀呼呼道:小黑小白,你们来的太及时了! 太极图散发着淡淡乳白色的光芒,似乎听到了赵昀的祈求,飞至多宝头上三尺,白光阵阵倾泻下来,转眼就消散了缠在多宝身上的旋风。 多宝咿唔道:师弟,这是什么好宝贝,太神奇了,一下子旋风就没有了。而且心里面毛骨悚然的感觉也全部都没有了。 赵昀正要说话,太极图又在半空中转了个圈,竟然变大一倍,柔和的光覆盖住赵昀和多宝,随着赵昀和多宝的举步也跟着移动。 赵昀满是惊喜:小黑小白,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太极图得意的转了好几圈,像一只采足了蜜的小蜜蜂般欢乐的跳着舞。 这小黑小白怎么平时都不出来,每次却恰在关键时候及时出现呢?哦,对了,也许是我体内真气耗费俱尽,空荡荡的没有真气,这阴阳二气就感应到了我的召唤了吧。这么说要想使用这太极图,岂不是每次都要在我山穷水尽之时吗?那不是空守宝山不能用嘛。 赵昀一边思量一边行走,太极宝图不声不响的跟随着,像一位称职的保镖,把突如其来的七步旋风尽数格挡消融掉,原本危机四伏的通道瞬间变成了安全无忧的通途大道。 大约又走了一炷香时间,通道似乎已经到了尽头。赵昀与多宝走将上前,才发现通道在墙壁深处有个转弯,转弯处还有道长满青苔的石梯。他们便顺着石梯往下走,一边凝神防御。光是石门和通道就如此恐怖,只怕石梯下面隐藏的是更大危机。 等赵昀从石梯走下来,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地形豁然开朗,光线忽然明亮,扑鼻而来的是鲜花的缕缕清香,入目所见的是满地柔嫩绿茵,这哪是骇人至极的修罗葬场,简直是人间福地洞天。 环顾四周,居然是一个幽静的山谷。山谷正中是一个大湖,与禁地外的圆湖一般大小。湖水碧绿如美玉,光滑的让人心里发痒。湖畔生长着诸多草木,高大苍朴的古树上挂满着奇珍异果,水嫩饱满,令人垂涎三尺。 多宝欢呼雀跃一声,脚步登时加急,将师父轻倚树下,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了树,心急火燎的摘了个颜色火红的不知名异果,擦也不擦就吞入口中。 赵昀也不知这果子是否有毒,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叫道:师兄,小心些。这地方古里古怪,也不知这些是什么果子。 多宝一口下肚,只觉果汁香甜,唇齿留香,竟是从未有过之美味,登时馋虫再度发作,摘了一大把果子,狼吞虎咽起来。总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树下还有个肚中饥饿的师弟,随手给那个笨师弟丢了几个果子。 赵昀笑着接过,他早已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确无危险气息,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来。太极图感应不到任何危险,再度分为阴阳二气,回转赵昀体内。 这一夜接连发生诸多事情,情绪大起大落,一直未能稍作休息,没想到竟在的妖风遍布的怪洞中拥有了难得的安宁放松。 照理说此刻仍是夜中,不该有如此明亮清新的天色,但洞中别有天地,或许日夜颠倒也是难说。赵昀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湖边,蹲下了身子,伸出左手往湖水中一探,但觉水温冰如玉壶,微微生寒,甚是舒爽。他便舀了一巴掌水喂入口中,只觉甘甜可口,五脏六腑都一阵舒畅,抬头叫唤师兄道:师兄,这水好喝的很。你快下来喝点。 便在此时,圆湖中央一阵水波抖动,水泡哗啦啦的响动着,水纹一大圈一大圈的由里向外扩散。 赵昀眉头一皱,立刻警觉起来,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息让他毫毛都竖了起来。多宝似乎也感觉到了天地天气中的暴戾气息,嘴中的果肉也停止了咀嚼,一双眼直直的盯向水面。 嘶吼!一声震天鼓声开路,湖水断流中分,湖面平空生成了两面十丈高的水强,而在水墙当中,一匹形状如马的神秘异兽踏波而出,凌空在水面之上,雄浑无匹的力量无遮掩的倾泻而出。这异兽身高九尺,浑身雪白,却拖曳着一条漆黑的尾巴,额头正中有一只尖角,锋锐如匕首,森然发出幽光。 赵昀未及细看,这异兽二度嘶吼,身如残影,脚踏飞云,已然猛扑过来。赵昀急切后退,这异兽身上强大威压让他只想暂避锋芒,算是平生第一次还未交手就想放弃抵抗。 只不过这异兽却不让赵昀称心如意,赵昀才退了两步,异兽已然腾云驾雾,将威猛高大的影子牢牢笼罩住赵昀的身体。前爪只虚空一抓,猛虎巨爪泛着冷酷的白光,轻轻巧巧就把赵昀提到了半空中。 被锋利的尖爪锁住了腰身,丝毫不能动弹,就像一只弱小的蚂蚁被命运扼住了咽喉,窒息般的痛楚让赵昀清楚了自己的渺小。这一次,太极宝图也不出来救命了,就像是也畏惧了这个异兽的绝世神通。 我命休矣。异兽的另一只巨爪已然举起,比宝刀还锐利的爪尖就要划破赵昀咽喉。赵昀再一次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居然没有那么多复杂感受了。一个人死一次很困难,但是多次面临死亡,死这件事也变得稀松平常,死着死着也就习惯了。 多宝却不肯让师弟这般轻易死去,就算死也是他这个师兄先死。猿猴一般在古树间纵跃,借助着树枝的弹跳之力,多宝拳头如风,身体如利箭,急速冲击那异兽雪白的背部。 92回 满腹疑窦 多宝的力量虽在快速衰减,但他的拳头依然又快又狠。看最快章节就上(/\)眼看拳头就要击中那只怪兽,那怪兽轻蔑的回头,左眼中一道激光突射而出,与多宝拳风正面相撞。 多宝急速向下的身体遽然刹住,如同触及弹床般猛的弹起,又像一枚断了拉线的风筝,狠狠的摔在了草地之上,把那地面都砸开了一个大洞。多宝肩骨直接蹦断,闷哼一声,大口鲜血从口中涌出。 怪兽复转过头,老鹰拎小鸡般将赵昀提到嘴边,血盆大口中落下涎液几滴,锋利獠牙霍霍以待,显然是要把赵昀当做开胃的点心了。 怪兽口腔中腥臭难闻,熏得赵昀心头恶心莫名,知道难免一死,索性闭了双目等待。被怪兽吃掉虽然窝囊,总还是比死在人面兽心虚伪作态的天元宗诸人手里强,倒也没有那么多的不甘心,谁让他技不如怪呢。师兄生死未卜,师父尸骨暴露没能安葬,还有毁家灭门的血海深仇,纵然不欲舍弃,也由不得他了。 怪兽正欲将赵昀丢入口中,忽然瞥见地上那把威斗神剑,惊讶的咦了一声,轻轻的将赵昀抛在地上,庞大身躯飞至剑旁,左爪刷的抓住宝剑,细细端详,口中喃喃道:威斗啊威斗,老伙计,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赵昀本以为要被塞进怪兽肚子,却不知怪兽突然发了什么神经,居然把他放在一边,还捡起了威斗神剑。威斗神剑不断散发着至阴寒气,那怪兽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反复摩挲着剑身,如电双目中竟有老友相见的激动。最神奇的是,这怪兽居然能口吐人言,还识得威斗神剑,真是大出赵昀意外。 赵昀还在满腹猜疑,怪兽却倏忽飞到赵昀身旁,双目如电,直愣愣的盯着赵昀,从头扫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竟比丈母娘看女婿还要热切。赵昀双手撑地,只觉心头发毛,不知怪兽生出什么怪异的想法,强自振作,喊道:你看什么看!小爷可不怕你。 怪兽咧嘴一笑,头上独角光芒大作,破锣般的声音却让赵昀目瞪口呆:小徒孙,夜儿还好么? 赵昀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刚刚摔坏了,才产生了幻觉,迟疑着道:你,你说什么? 怪兽又是一笑,虽然笑声如同公鸭破嗓般难听,却显而易见的毫无恶意,看向赵昀的眼神也变得异常的温和慈祥:我问你夜儿还好吗?你不乖乖呆在你师父旁边,跑到这‘断妖禁域’来干嘛?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怪兽那张马脸的神情大变,满是惊慌失措,颤抖着问道:怎么,是不是夜儿出什么事了? 夜儿是哪个?当然是赵昀的师父凌夜来了。赵昀只是不明白这怪兽语气之中全以师父的师父自居,还叫自己徒孙,可师父明明告诉过自己她的师父紫慧道人风度翩翩,哪会是这马脸龙尾的怪兽呢? 怪兽见赵昀不言不语,更加惶急,急切道:是不是紫微对夜儿也下毒手了? 赵昀身体一震!这怪兽能说出凌云观主紫微道人的名字,显然与凌云观关系匪浅,看那怪兽一脸紧张的样子,竟然于心不忍,连差点成为怪物口中之食的怨恨都瞬间消失了:我师父好好的,没任何事。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怪兽一听凌夜来无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又恢复成绝世神兽的云淡风轻:我嘛,便是你的师祖紫慧!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赵昀还是大大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师祖变成了这无敌神通的怪兽,师父不是说师祖失踪了好多年吗? 咿唔。怪兽正想说话,那边厢多宝痛苦的呻吟着,艰难的站起了身子,正努力往这边走来,纵然肩骨断折,痛苦难忍,也要践行着保护师弟的无言承诺。 赵昀急忙爬起,关切问道:师兄,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自称紫慧的怪兽眼中闪过奇色,虎爪一挥,遥掷一束红光射入多宝体中:怎么回事?这黑小子是你的师兄?青莲宗一脉单传,夜儿怎么会收两个徒弟?嘿嘿,我先前竟看走了眼,还是只通臂妖猿,无怪乎能在我‘紫雷神抓’逃生。 多宝被红光砸中,脑中一阵眩晕,破口大骂道:你这破马突觉体内暖洋洋的气息涌动,肩骨竟然自动粘合对接,瞬间恢复如初,只觉神异莫名,竟是骂不下去。 赵昀还欲奔跑去看师兄伤势,却被紫慧挡住身形,只一伸抓,赵昀便一屁股跌到了草地上:好啦。你不必过去了,我已然给他疗过伤了。你师兄目前还是哑巴,还是你来说吧,怎么会来到这‘断妖禁域’的? 赵昀对这个紫慧的身份还是半信半疑,先不回答,反问紫慧道:你说你是我师祖,有什么凭证吗? 紫慧哈哈一笑,笑声中既有赞许之意又有宠溺无限:你这娃儿,偏有这许多疑心,也不知夜儿看上你哪点,竟会收你为徒,连威斗也传给你了。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威斗神剑不是凡物,一定要找一个资质特出的英才传承青莲剑法,没想到夜儿却把它给了你,还一下就收了两个徒弟。 未等赵昀说话,紫慧接着道:你腰间悬挂着的是君子囊吧,没想到夜儿连它也传给你啦。他忽然高喊了一声莲性自洁,君子囊直接挣脱缠在赵昀腰带上的细绳,欣喜的飞到紫慧身前,囊口大开,等待着主人的检阅。 师父凌夜来说过,这君子囊只有青莲一脉传人默念莲性自洁四字真诀方能开启,外人根本不知开启方法。赵昀这时万分再无怀疑,慌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激动万分,新潮翻涌,心悦诚服道:师祖! 凌夜来多次在赵昀面前提起师祖的光辉伟绩和万丈豪情,赵昀虽然与师祖素未谋面,却早已佩服万分,烙印鲜明,将师祖作为崇拜的偶像。今日在这禁地谷中,竟能与猝然相遇,真是万分之喜。纵然师祖根本不是想象中那样风仪潇洒,而是一只长着牛角马身虎爪龙尾的怪兽,但仅凭师祖随手表露举重若轻的莫大神通,就已然叫赵昀心悦诚服了。 赵昀磕完头,犹在激动不已,却见师祖眼中神色复杂莫名,只是呆望着君子囊。不由奇道:师祖,你在看什么? 紫慧忽然长叹一声:好徒孙,虽然你是我的徒孙,但其实,我并不真是你的师祖。这一刻,凌夜来口中看破世情凌云出尘的奇男子紫慧,语音之中竟充满了悲伤不舍之意。 93回 灵犀燃尽 赵昀听的一头雾水,师祖便是师祖,什么叫不是真的师祖,师祖又为何是般怪兽模样,为何要呆在禁地数年?赵昀仰着头,如同一只闷葫芦,塞满了疑惑不解,只想快点知晓原因:师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可知道师父为了找你,几年里踏遍千山万水,奔波跋涉,真的很辛苦呢。师祖神通广大,为什么就是不肯去与师父相见一面呢? 紫慧高扬着马脸,直直的看着湛蓝天空中那朵无忧飘荡的白云,眼中已泛着水光,半晌才低头对赵昀道:夜儿这丫头,骄傲任性,我不在身边,也真是难为他了。徒孙,你是叫什么名字,又怎么会来到此地?至于我的身份,呵,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今天终于等到你来了,说故事的时间总是有的。 当下赵昀从被宋浪云暗算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无可选择逃到禁地之中,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与紫慧得知。也许是师父口中的师祖形象太过高大,自打得知紫慧的身份后,赵昀就完全放开了心扉,对师祖已然豪无保留的信任。说到师父王朗自刎身亡之时,赵昀仍觉胸臆间气血翻腾,当真有百身难赎之感。 紫慧涵养颇好,赵昀讲述之时他几次目光闪动,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却能忍住惊奇,没有出声打断。等赵昀讲完了,才开口说道:如此说来,昀儿你与我青莲宗真是有缘。虽是初学不久,却能秒杀刺客,重创宋浪云,绝杀红云,夜儿得知,也必欣慰眼光无差。这宋浪云我也见过几面,只知他天资过人,待人诚恳,没想到却会好端端的要暗害于你。哼,宋江父子也太过无法无天了,无非是仗着我那紫微师弟的荫蔽罢了。看来我不在之后,紫微师弟便无所顾忌,大展手脚,把千年凌云观也弄成他一个人的翻云覆雨的工具了。 赵昀不明白师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紫微道长,似乎还有着很大意见。無彈窗小說()以他与紫微寥寥几面的相处来看,虽然不喜欢紫微庄严宝相的样子,但要是说紫微心地邪恶,肆意妄为,他是不太能接受的。记得在那次酒会中,自己和宋浪云起了冲突,紫微虽然是天元宗一脉出身,也并没怎么偏袒宋浪云,而是一团和气,不偏不倚,迅速制止了纠纷。更何况,紫微把自己安排在了火浣堂,让自己能有幸遇上师父和师兄,现在师父已逝,回忆倍觉美好,无形中更加深了对紫微的好感。 紫慧见赵昀不以为然的样子,破锣般的嗓子猛然发出一声狂笑:我这个师弟修养工夫若非到家,我又怎会拜他所赐,惨死于‘断妖禁域’中呢? 惨死?赵昀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师祖,你是说 不错,我紫慧早已是一个死人了。五年之前,便已然连骨带肉被吞到这守护神兽‘驳’的肚中了! 赵昀完全不能接受,他心目中纵横无敌的师祖爷居然早已辞世,嘴巴张的许大:怎怎么会?师祖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连傻站一旁许久的多宝也感觉到了绝大诡异,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却借着杀死他的神兽躯体在说话,实在是匪夷所思,这莫非就是师父故事里的那些冤鬼魂灵夺舍,借尸还魂? 紫慧语声沉重,语速却并不急,缓缓说着自己的遭遇:这一切要追溯到许多年前了。我本是孤儿一个,机缘巧合,有幸拜在师父天河真人门下。师父一共收有三个徒弟,紫英师兄先我入门十年,在我入门三年后师父又收了个关门弟子,那便是紫微了。我与紫微年龄相仿,感情最好,虽然只是师兄弟,却比亲生兄弟感情还要深厚,遇到危险都是争着挺身而出,生怕对方受伤。最快章节就上 赵昀听到此处,忍不住朝多宝师兄望了一眼。多宝鬼碌碌的转着黑亮有神的眼睛,也正好将目光投向赵昀。赵昀心中一阵暖流涌动,心想:我和师兄的感情,也是如师祖兄弟间的情谊那样,心甘情愿为对方赴死。 紫慧继续说道:我们日常修炼之余,常常结伴同游名山大川,日子过得逍遥惬意。后来师父躲不过天劫,这凌云观观主的位置就空缺出来。紫英师兄生性淡泊,善窥天机,只说凌云观难免一场浩劫,不肯接这烫手山芋,竟然飘然远逝,不知所踪。我又只知任侠狂放,对派务俗事不加留心,这观主之位便理所当然的由紫微担当。自他当了观主后,事务繁多,我们师兄弟的来往也渐渐的少了。我更加放浪形骸,远游北海,探秘秦祖龙陵墓,也算自由自在。 赵昀静静听着师祖诉说着陈年往事,只是猜不透紫微既与师祖情同手足,又为何会反目成仇,痛下杀手呢? 大约十八年前,紫慧正与三绝书生丁峰在天香楼上赌赛喝酒,却从旁边酒客口中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妖界四大统领居然摒弃前嫌,一齐联手,妄图消灭人类修真十大门派。紫慧急忙打听消息,细查之下发现这一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妖族出兵已然板上钉钉。最让紫慧惊怖的是,世代镇守南海抵御妖族入侵,号称南天柱石的夜帝皇极天暗中勾结妖族,开门揖盗,将仙林底细悉数透露。各大门派已然闹的沸沸扬扬,派出精英组成锄奸团,想要合力诛杀皇极天,正在前往南海路上。 紫慧与皇极天虽只有数面之缘,却是意气相投,深知此人忠心耿耿,碧血丹心,天地可鉴,此番突然反叛仙林,怕是有什么隐情。紫慧是古道热肠,不知道此事还好,知道了不弄清楚缘由便不肯罢休。何况凌云观为十大门派之首,妖族入侵,兹事体大,关乎门派荣辱,紫慧也必须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等紫慧风尘仆仆快马加鞭的赶到南海夜帝宫,已然是晚了一步。南海深处已然浮尸遍地,血流漂杵,各大门派正在不由分说的诛杀夜帝宫人。紫慧纵有钢铁般的心志,听到惨叫痛呼也是不忍,只是情势如此,他剑术再精也只是一个人,根本阻止不了诸门派想要借助屠杀弱小来发泄妖族即将入侵的疯狂恐惧。 各处不见十大门派首脑人物,紫慧便询问了个凌云观门人,才知道皇极天功力通天,竟被他逃出重围,凌云观主紫微正与其他门派高手不懈追杀重伤在身的皇极天呢。 也许是老天捉弄,追的早不如追的巧,延误许久的紫慧竟与皇极天不期而遇。皇极天浑身浴血,重伤不起,犹有豪情如龙,见到长剑傲然的紫慧并无一丝惊恐,只是道:本尊能死在你手里,倒是快事一件,老天也是有趣,哈哈。 紫慧满是不解,敬他皇极天是条汉子,没有拔出凌云剑,只问了一句:兄本忠义,奈何从贼? 皇极天咳了几口鲜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非是贪图夜帝宫的‘先天不老功’罢了,越是窃国大盗,越说的理直气壮,本尊早就知道了。 紫慧满心疑惑,还待再问,一阵杂乱脚步飞快而来,正是紫微及十大门派的高手追踪而至。紫微哈哈笑道:师兄,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竟是第一个抓住这仙林叛徒。 皇极天的瞳孔猛然睁大,眼神中似有愤恨又似有明悟,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吹断春风枉断肠,洛晨啊洛晨,纵然你机关算尽,也早已输的一败涂地。老子没有白活,哈哈哈。说罢也不等众人动手,登时气绝而亡,竟是疯狂大笑而死。 紫慧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皇极天临死前的那一番话显然是对着师弟紫微讲的。可皇极天说的话简直莫名其妙,师弟本名并不叫洛晨,仙林中也并没有叫洛晨的名人,他这几句话到底意有何指呢? 赵昀也不禁迷糊了,忍不住打断紫慧的沉湎往事:师祖,你讲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含义呢?这皇极天的死难道和你被害有什么关系吗? 紫慧硕大的马头点了点,语声中也全是沉重:不错,不但有关系,而且是最重要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和这个洛晨有关! 这洛晨到底是谁? 洛晨做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和皇极天纠缠不清的,我到死之前也不知道。但是我有九成的把握推测,这洛晨,呵呵,便是我那紫微师弟!洛晨不过是个化名罢了。 堂堂凌云观主为何好端端的要隐藏十大门派盟主的身份,却用一个默默无闻的化名呢?这其中真有莫大的阴谋吗?赵昀的兴趣完全被挑起来了,他迫切的想知道这被尘封的过往。 紫慧却没有继续讲述他追踪洛晨身份的过程,反而是问了聚精会神等待答案的赵昀一个问题:昀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又是否知道你那哑巴师兄乃是一头绝代凶兽,假以时日,圆满完成进化的话,我这头禁域守护神兽‘驳’也只能退避三舍呢? 94回 分合难断 赵昀感觉自己就像个刚出生的小孩,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三番五次的震惊已经让他的神经开始麻木,他只有十万个为什么了:“师祖,你说我师兄是凶兽?这又怎么可能?师兄哪一点像怪兽啊,倒是师祖你???????” 多宝也是“咿唔咿唔”,满脸愤怒,牙齿已然咯咯作响。眼前这个怪兽虽然强大无比,又是师弟的师祖,可也不能这么空口白牙,血口喷人,污蔑自己是妖怪啊。若这怪兽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就是以卵击石,也定会不依不饶,与这怪兽拼个你死我活。 紫慧脸上浮现沉思之色:“奇怪,既是通臂妖猿,又岂会出现在仙林之中?百年前通臂一族突然神秘消失,有流言说是通臂猴王与天命火凤争夺妖王之位,失败后惨遭灭族。眼前这只通臂妖猿又怎么会流落人间。” 赵昀见师祖自言自语,却不解答心中疑惑,如同被万只蚂蚁撕咬,心痒难耐,只想尽快知道真相,不得不再次打断师祖:“师祖,你说我师兄是妖兽,可有凭证吗?”话声未落,忽觉眼前一闪,竟是师兄张牙舞爪的朝师祖扑去。 多宝见这怪兽只是一个劲的认定自己是妖怪,恼火异常,他暴脾气起来可顾不上计算力量悬殊,身体绷直,竟是把自己当做了武器,如陀螺像旋风,恨不得一下就把那怪兽掀翻在地,好好的教训一通。 紫慧哼了一声:“胡闹!”漫不经心的挥了挥前爪,多宝就身不由己的被甩到湖对岸那边的草坪上。 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尘土扬起了老高。赵昀又是惶急,又是着恼,气鼓鼓道:“师祖,那是我师兄!你怎么能以大欺小呢?”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奔跑,这师祖神通莫测,也不知师兄能否承受的住。 紫慧身如惊雷,恍如惊鸿一瞥,庞大身躯已挡在了赵昀身前:“昀儿,你不必着急,我自有分寸,让那黑小子多睡会吧。他既不是青莲传人,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赵昀一愣,急行的脚步没奈何的停住,忍住不往师兄那个方向看去,等着师祖为他答疑解惑。 “昀儿,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万物都有灵性,人能通过修炼成仙,妖何尝不能?所谓神仙,原不过是妖和人修炼而来,只是到了那个境界,就可以飞升无极,不必再拘束在红尘三界了,而是遨游宇宙三虚,逍遥自在,没有修真界这些俗事萦心了。” 据紫慧所讲,这修真世界中本是由世俗界提升而来,初时人妖混杂,只不过人与妖毕竟脾性不同,难免发生矛盾纠纷,冲突不断。人想要祭炼妖的内丹修炼,妖想要吞食人的血肉筑基,为了自保,也为了更好的获取修炼资源,逐渐就以族群划分,聚集在一起,将整个大陆划分为仙林与妖界两大势力范围。 这并不是说,仙林中就没有妖怪,妖界中就没有人类,而是就主要势力而言,仙林中的妖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公然违反人类制定的规则,反之妖界中的人类修士亦然。 譬如赵昀所遇见的黄鼠狼精,原身不过是在仙林之中一只普通的黄鼠狼,机缘巧合吸取日精月华而走上了修炼之路,虽然不断为非作歹,伤害欺凌凡人,却丝毫不敢冒犯修真人士。他虽然也是妖精,在仙林中却只是过街的大老鼠,只有人人喊打,而没有打人的份。 虽然仙林与妖界各自有着广大无垠的土地,有着数之不尽的修炼资源,但正因为地域辽阔,人才辈出,难为一人一妖所永久统治。妖界自万古妖王死后,从没人能一统疆域,妖族四大统领家族互不服气,各自拥兵自重,内讧不断。仙林同样如此,一开始修真门派并行,足有数百家之多,各自有修道主张,号称“诸子百家”,其中又以儒、墨、道、法诸家派最为显赫,称雄一时。 本来仙林诸派林立,谁也奈何不了谁,谁想法家之中出了个绝世天才,那便是融会贯通法家巨子商鞅、申不害、韩非、李斯四大高手绝学的嬴政。他以绝世修为兼并百家,打的诸派服服帖帖,更是首创大秦帝国,自称“秦祖龙”,不但威震仙林,逼退匈奴妖族,更欲与天帝争锋,打破飞升桎梏。 虽然秦祖龙暴行累累,焚书坑儒,但亦从没人敢否认他的文韬武略,人送外号“千古一帝”,可惜秦祖龙暴毙而卒,法家后继无人,仙林重归大乱。直到游侠一脉刘邦因缘巧合,才重新一统仙林,创立大汉帝国。 之后妖族盟主匈奴族冒顿重新蠢蠢欲动,悍然入侵,大挫仙林威风,更是占据仙林半壁江山,乃是仙林历史中最黑暗惨痛之一段。 直到数十年后,偶然得到法家“霸气诀”传承的刘邦后人刘彻,参透儒家“先王玉简”,终于练成“外儒内法,王霸并行”的绝大神通,率领诸家修真门派反攻妖族,不仅重塑了大汉帝国,更强悍的将妖界王族匈奴打的四处窜逃,使得原为匈奴附庸的万古妖王趁机上位,直接改写了妖界的历史。 可惜仙林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几百年后,刘彻的威名并不能挽救汉帝国的轰然崩塌,仙林诸派重又开始复苏,纷纷扶植世俗界的国家,纵横捭阖数百年,终于演变成了十大门派号令仙林的局面。 十大门派一面享有莫大特权,一面也要担当抵御妖界入侵的中流砥柱,负责守卫仙林无数弱小修真者以及世俗界恒河沙数的普通凡人。在凌云观地下,便是仙林与妖界的一段接壤边界,是以凌云观成为十大门派盟主,除了底蕴雄厚外,实则也有凌云观安危干系重大之原因在。 凌云观开派祖师为了防备妖界探子利用凌云观打探仙林消息,特地划出了“断妖禁域”这个禁地,用半生修为设置了一道空门结界,他还怕妖界来人修为太过强大,又将凌云观镇观神兽“驳”请到禁域之中。 数百年来,妖界妄图偷渡潜入的数万妖兽全被“驳”无情猎杀,吞入肚中,只留下亡魂哀号,在“七步旋风”的悠长通道中轮回不休。 95回 剑眉惊乱 赵昀虽然拜在凌夜来门下,但毕竟时间不久,又忙于修炼青莲剑法,对仙林源流掌故不甚清晰,今日听紫慧一番解释,这个修真世界才在他的心里变得立体起来。只是心里的疑惑依旧未解,“断妖禁域”如此恐怖,师祖为何会出现并滞留在“断妖禁域”中呢,好奇的问道:“我是阴差阳错才进入禁域,师祖你又为何会在此地呢?” 紫慧叹了口气:“这一切说起来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自从那次十大门派联合诛杀皇极天后,我就一直对洛晨这个名字念念不忘,只是多年查访也毫无所得,时间一久也就不了了之。 但我和紫微的感情在这段时间里却又更加疏离,哎,皇极天的那番话还是在我们兄弟间打开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加上那几年紫微在仙林中的名声越来越亮,在凌云观中的威权也越来越重,行事逐渐一意孤行。 他几次要大开门禁,不问弟子品行道德都能收为门下,以壮大凌云观声势。我却不愿门派千年清名毁于一旦,与他很是吵了几架。 再之后我索性闭门不出,整日只是教授夜儿剑法,除了真要商议门派大事,去紫微的观云阁次数那是屈指可数。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我独自坐在君子居的亭中饮酒赏月,见月色清朗可爱,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瓶。忍不住就想起少年时候,与紫微把袂联风,月下比试,醉后同眠的情景,又想到师兄弟已经许久没好好的在一起看过月色了,心头一阵触动。不管如何意见分歧,紫微终究是我的师弟,冲动之下,便拿了坛酒,径直前去寻找紫微,想要和他痛痛快快的喝一次。 到了观云阁,才惊讶的发现紫微竟在房前布置了个“清微结界”。这清微结界是凌云一派最高等级的结界,兼具示警和御敌功能,布置起来需耗费大量修为,是以一般都是在外派进攻时才会开启。我好奇心大起,不知道紫微在搞什么秘密名堂,又兼酒醉之中,顽心发作,就偷偷使了招‘吴宫花草埋幽境’。” 赵昀惊呼道:“这招青莲剑法我知道,师父说过练到极处能破一切幻境结界。” 紫微点了点头,继续道:“不错,当时我修为还在紫微之上,‘吴宫花草埋幽境’又专破幻境,所以我轻轻巧巧的将清微结界破开一道口子,也没有惊动到紫微。我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前,却听到屋中有个微不可闻的沙哑语声在说话,说的是‘洛晨啊,我们助你完成了心愿,所以你就忘记自己的承诺了。更何况,这个计划,不止是妖界得了好处,对你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一听到洛晨这个名字,酒意去了大半,登时凝神细听,屋内却是一片寂然,显然是屋内之人还怕不够保险,使用了传音入密的神通。我追查洛晨多年,这时却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有了一点线索,轻易怎肯干休。又怕贸然进去打草惊蛇,就运转天宗心法,想要使用个‘心眼神通’以便窥视屋内情形。 哎,我也是考虑不周,我与紫微同是天元宗门下,彼此真气又熟悉至极,我这般使用天宗心法,真气波动,他岂有不知之理?正在我密目凝神,眼观鼻口观心之际,警兆突起,一只十丈长的大手狠抓过来,那正是紫微的‘大自在化身’神通。我急忙躲避他这一招抓取心肝的辣手,心中震惊真是难以形容。 我虽然对紫微已有所怀疑,却从没想过他居然会不发一言就辣手尽出,若非我反应及时,就要给他一招杀死。呵,我当时心中悲愤难平,对紫微不念旧情的杀招心痛莫名,只是一个劲的想,我与紫微那么多年的情谊,他居然能说放就放。那一刻,明月正好,我喝下的几坛酒全变成了穿肠毒药,只把我的心烧的寸寸成灰。我痛声的问了一句:‘师弟?’ 紫微的哈哈大笑声从窗内一直响到了窗内,他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脸的狠厉之色:‘我的好师兄,好久没来观云阁了,我这个做师弟的想念的很呢。既然师兄携酒而来,不妨长眠于此,你我日日相见,也算是信守了兄弟之义。’我的心更是如坠冰窟,右手紧紧的握住了凌云剑,肃声问道:‘师弟,你到底与谁密会?还有,洛晨到底是谁?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突然一阵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你想找的人是我?今日有幸,领教凌云观最强剑术。’一个黑影陡然出现,罩着一件黑色斗篷,面上带着一个独狼青铜面具,月色下真是诡异十分。我还未及细看,那人两只眼睛各射出一道白线,就好像蜘蛛吐丝一般,左右齐飞,竟是直接偷袭于我。 那白线速度极快,角度极度刁钻,我举剑格挡,每每剑气要将白线斩断之时,那白线却如有灵性,腾挪闪避,滑溜异常。我心头凛然,知道这个黑斗篷神秘人乃是生平未见的劲敌,瞧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竟似未用全力,只能全心御敌,没法分神逼问紫微。 紫微却哈哈大笑道:‘师兄忒也多事。据我所知,那皇极天与师兄并无亲密交集,却不知师兄为何要死缠烂打,各处打探洛晨消息?也不嫌累,好好呆在君子居教夜儿剑法不好吗!原本呢,我顾念我们多年感情,也就听你任你胡闹了,反正你也没有神探狄仁杰的水平,查不出什么来。可惜啊可惜,今夜月明风清,师兄你不好好对月独酌,却来观云阁大煞风景。我纵然不忍心,也只好说句对不住了。’说罢竟然祭出‘大自在化身’的千手千脚,配合那两道白线对我夹攻。 大乘期高手相争,本在一线之间。对付那个神秘人我就已然吃力,再加上一个功力只略逊我一筹的紫微,我根本没有一拼之力。没走几招,我就被神秘人的白线击中胸口,全身动弹不得。哼,紫微还嫌我死的不透,又用‘修罗指’把我的身体弄出千疮百孔,确认我死的不能再死了,才肯罢休。” 赵昀只觉不寒而栗,恨声道:“这紫微好狠的心!简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是什么让紫微如此疯狂,完全不顾与师祖间的情分,必欲除之而后快呢?那个神秘人又是什么身份呢?师祖既然已经死了,又怎么能在他面前重述当年隐秘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情谊再好,时间久了,也就会淡然的。可怜我紫慧枉称洒脱,却是最看不破红尘。紫微心如铁石,参透太上忘情,这许多年过去,他的功力肯定又十分精进了。” 赵昀却突然想到了章淼,心想:“师祖的话也未必是全对。我与淼姐姐已经快一年多没见了,可是我却没有一时一刻不想她。” 紫微不管赵昀对章淼的思念,只是继续说道:“等我继续醒来,呵,也不能说醒来,因为我早已死去。应该说是我神识恢复时,却发现自己已然身处驳的识海之中。驳乃上古神兽,通灵异常,只因欠下凌云观祖师爷一个人情,便立下千年承诺,帮助吞噬妖界的细作探子。据它的神识所言,一个浑身散发太古妖王气息的黑衣人裹挟着我的尸体进入‘断妖禁域’,它震慑于妖王的威压,竟是不敢现身,直到那黑衣人消失它才敢上前,一口吞掉我的身体。我的内丹修炼多年,附上一缕神识不灭,也因此驳认出我是凌云观后人,特许我的神识呆在他识海角落中。” 赵昀奇道:“这驳不是答应镇守禁地,怎么却那么胆小,不敢去拦住神秘人呢?” 紫慧猛然高声道:“可笑!我与任凌云早有约定,不必做我能力范围之事。若然妖界大军来犯,我还上去送死不成?别忘了,我可是妖族,而不是你们人类!” 赵昀不禁一愣,只觉紫慧说的也是有理,只是这言语不像是师祖口气,竟像是驳亲口说道一般。 紫慧轻笑道:“不错,刚刚便是驳本体开口说话。既为通灵神兽,口吐人言本就轻而易举,只不过我们祖孙之间说话,它不屑于插嘴罢了。据它所言,那神秘人是在碧波寒潭底的‘妖灵结界’消失的,显然是妖界一员大将。是以我推测紫微与妖界勾结,那洛晨应该就是紫微的化名!呵呵,紫微必是因为我发现他与妖界之人密谋,于是便当机立断,痛下杀手。这断妖禁域前有‘金光桥’阻隔,轻易不会有人乱入禁域,是以紫微也就放心让神秘人将我的尸体带入禁地,也不虞有人发现。” 赵昀皱着眉头,道:“可是我见他对师父宠爱有加,似乎并没有丝毫芥蒂。他这么心狠手辣,却为何会放过师父?师祖与他几十年的感情,都被他无耻暗算,我只怕他一旦狠心起来,师父的处境便大大不妙。” 96回 欲出禁地 紫慧脸上也闪过一丝忧色:“或许紫微觉得我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怕夜儿得知真相,夜儿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手下留情了。何况,紫微野心勃勃,既与妖界勾结,图谋必大,而夜儿修为日渐炉火纯青,是他算计中的一把利器,他才不肯轻易毁弃呢。只是昀儿你说的也有道理,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一时仁慈上,所以啊,昀儿你的任务艰巨。一定要替我警示夜儿,让她小心提防紫微,并与长老院联系上,罢黜紫微的观主之位,阻止妖界的阴谋,保有我凌云观千年门风不坠。” 赵昀修炼时间尚短,对凌云观的感情颇淡。虽然凌云观中的火浣堂和青莲宗都给他留下难以忘怀的温暖回忆,可同样是凌云观中的天元宗几次三番针对暗算于他,还无情的夺去师父生命,他恨不能毁灭天元宗,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有将整个凌云观颠覆掉的可怕念头。师祖却让他挽救凌云观清名,心中满是不愿,不悦之色登时显现出来:“师祖,现在说这些都是空谈,我们被困在断妖禁域中,出都出不去,还谈其他有的没的?若有机会出去,我自然会马上去通知师父小心防备紫微。” 赵昀只承诺说通知凌夜来,至于揭发紫微与妖界所谓的阴谋诡计,他一点也不关心。纵然仙林动荡不安、生灵涂炭,与他又有何干?他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血海深仇,根本不愿违心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承诺。 紫慧面色一肃,语声前所未有的严厉:“昀儿,你这般意气用事,根本不配做我青莲宗的门人!看来夜儿也是有眼无珠了,居然收了你这么一个不忠不义、不明是非的徒弟。”那张马脸上风云突变,立时阴云密布,相认后一直和风细雨般的温柔言语,突变成雷霆震怒,破锣般的嗓音蕴藏着极大的愤怒。 赵昀满腹委屈,只觉受到极大侮辱。他素来行事只问本心,不在意他人看法,没想到紫慧几句声色俱厉的责骂,竟让他心潮紊乱,窒息感觉竟比先前驳虎爪箍身还要强烈。他不在意自己被误解,却不能忍受别人侮辱他的亲人,侮辱他的师父,即便这个别人是他的师祖爷:“我怎么就成了不明是非?我师父怎么就成了有眼无珠了?天元宗几番羞辱我、毒害我,我凭什么要管他们死活,我又凭什么要管仙林妖界纠纷?我赵昀只做自己!” “哈哈哈!”紫慧仰头大笑:“也不知你骄傲些什么?你以为你赵昀很了不起?叫的那么大声,难道不是心虚了吗?你的修炼是为了什么?睚眦必报?恃强凌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笑啊可笑。” 一连串的反问让赵昀更加委屈不平,气鼓鼓的眼睛瞪大到了极点,鼻中不断喘着粗气。时间与空间如同定格一般,只有可怖的寂静充盈在两人的眼中。 “呵呵,你们凌云观的家事我就不继续听下去了,先打个盹再说。你们继续,继续,时间还多的很。”却是驳嫌这番沉默的对峙太过无趣,出来秀个存在感,搅一搅尴尬局面,躲到识海角落里安心修炼去了。 被驳这一打岔,紫慧面上的阴云才有所消减,凝视着赵昀的眼睛,沉声道:“虽然你还年轻,但大义不可不知。我想,夜儿一定也问过你为何想要修炼,你还是认真想想这个问题吧,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赵昀却不愿低头将就,他几百个日夜里想了千遍万遍的报仇雪恨怎么肯让紫慧的几句话打的烟消云散。难道自己辛苦十年打基筑土上瓦的房屋,仅因别人的一句不好看就全盘推倒,一文不名吗?他愤然而起,走过去拾起了威斗神剑,紧紧握住剑柄,一字一句道:“我剑明我心,这就是我修炼的意义!” 紫慧忽然嗤然而笑:“小小年纪,懂得了自己的心吗?懂得了自己的心,能坚定走下去吗?等你真正明白修炼的道,虽九死其尤不悔,再来跟我讲我剑明我心吧。话说回来,我忽然明白夜儿为什么会收你为徒了。你的骄傲与偏执,全是剑道极修的绝好药引,只是少了李青莲那份尚义任侠、心忧天下的大爱仁心,你的剑道还有很大的路要走。” 赵昀只觉心中一个声音反复激荡,不假思索,照着那声音宣告:“我不修什么剑道,我只要对的起我的心。师祖,我答应你,只要我有机会报完血仇,一定会揪出紫微的真面目,阻止妖界入侵。可我不是为了劳什子的仁心大爱,而只是因为我是青莲门人。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她又敬师祖如父,所以师祖的吩咐我一定会遵从的。我可不会忘恩负义,不会像紫微那般让师父寒了心。” 男人一诺,万死不悔。赵昀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虽然是冲动而发,毅然扛起了保卫仙林观驱逐妖界魔灵的大旗,走上遍布荆棘的险路,可他并不后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光光是师父对他的点滴照顾关怀,就足够他上刀山火海了。 紫慧不由一愣,完全没料到赵昀满心不情愿之下居然又毅然承诺,忍不住上下又端详了赵昀一般,老怀宽慰道:“好,恩怨分明,这才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 紫慧面上装出被赵昀承诺震惊的模样,心中却不无得意,暗想道:这徒孙身世好不奇怪,他只会两招青莲剑法却能反杀红云,还有那太极图、神秘石碑守护,到底他是什么背景?若是我那紫英师兄在此就好了,‘天眼神算’应该能够窥测一二天机。呵,这奇怪的小子,一心只想报仇,再加上一只有可能完全进化的通臂妖猿,只怕真要在仙林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还好我用言语诓住这个性极端的家伙,哈哈,他既然说的这么慷慨激昂,应该不会轻易反悔,我也就放心让他速成青莲剑法了。为了夜儿的安危,为了仙林的和平,我也只能走次极端了。无论如何,仙林与妖界之争,总要留下点修炼种子,不能让修真传统就此断绝的。 见赵昀没有回应自己的夸奖,想是还在介怀自己对他的评价,紫慧洒然一笑。只不过由驳的面容来完成微笑,完全没半分潇洒而只有滑稽可笑:“昀儿,你说出不去这断妖禁域,却是大错特错。你忘了么,那个妖界神秘人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赵昀恍然而悟,心中小小芥蒂早被能够挣脱禁域牢笼的喜悦冲走:“师祖,你是说有办法冲出空门结界?” “错,不是空门结界,而是碧波潭底的妖灵结界。” 妖灵结界?通过妖灵结界,岂非就是妖界的地盘吗,难道师祖出不去空门结界,却有办法突破妖灵结界? 似是看透赵昀心中的疑问,紫慧笑道:“其实这空门结界和妖灵结界都差不多,不过是妖界和仙林为了防守而布置的,对那些修为高绝的人来说其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那神秘人不就是来去自如吗?只不过你就算出了空门结界,还要面对天元宗和凌云观的追捕审判,你实力再强也难以抵抗凌云观千年底蕴。相反的,只要你破了妖灵结界,就进入了妖族地盘,只要你不无事生非,妖族绝不会为难你。” 赵昀又是一愣:师祖反复渲染仙林与妖界纷争,怎么妖界的妖怪会这么和善,不为难身为人类修士的自己呢? 如能看破人心,紫慧不厌其烦的给赵昀解释道:“别说现在妖界与仙林战端未开,就是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双方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残杀无辜的人类与妖族。你可听说过楚才晋用这个成语,当年秦祖龙看了法家李斯的《谏逐客书》,大为震动,不分人类与妖族,广罗人才,唯才是举,终于创建了威震仙林与妖界的大秦帝国。受此启发,仙林与妖界的各大雄主领袖都有严令,不会轻易开罪异族,相反极力招揽异族高手。你看,吃了我的驳不就是身为妖族却为我凌云观看守禁域吗?” “可是那些结界厉害非常,我与多宝师兄百般破坏,非但没有击破结界,反而被结界弄的焦头烂额,狼狈不堪。”毕竟数月苦读李青莲诗文集子与诸家经师博士注解,先前大字不识几个的赵昀已能出口成章,偶尔还能作几句歪诗,至于连用两个成语那是小事一桩了。 “这只能说明你们功力未到。呵,堂堂通臂妖猿妖猿,只知用蛮力冲撞,若被他的族人先辈知晓,居然有个这么呆笨的族人,恐怕要羞愤难当。” 若非师祖突然调侃起师兄来,赵昀差点便忘了师兄的妖怪身份,听师祖说的头头是道,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急于知道师兄的身世隐秘,说起来他对师兄的天生神力和怪异爆发力量也好奇的很呢:“师祖,之前我师兄被天元宗的人捆绑起来,貌似只是被砸到鼻子,就忽然爆发而起,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紫慧踱了几步,眼神却飘向了趴地沉睡的多宝:“那不过是他的天生战血被激发而已,远不是真正的力量觉醒。他的鼻子嘴巴等五官均有别于一般人类,是血脉力量的沉积之所。噢,对了,你听这小子如雷的呼噜声,就是他梦中不断收集天地灵气,汇积力量的一个表征。他奈奈的,真够响的。” 一直义正言辞的师祖突然说了句粗话,让赵昀差点晕倒。这么说来,师兄的打呼噜居然还是修炼的一种方式了。难怪师父刚发现师兄时,也是震天响的呼噜声。只不过这种修炼方式,实在不是旁人能够承受的,这吓死人烦死人的呼噜声! 饶是仍在险境,未知出结界的方法,赵昀还是忍俊不禁:“哈哈,连师祖也怕了呼噜声吗?” 97回 师祖传剑 赵昀想看看师祖马脸上尴尬的表情,紫慧却不理会他的调侃,面色一整道:“昀儿,你切莫瞧不起这打呼噜。通臂妖猿身体构造特殊,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也比常人要快,是以呼噜声也特别响亮。我告诉你,在通臂妖猿一族中,谁的呼噜声越大,就说明谁的修炼潜力就越大。” 赵昀实在忍不住了,双手捧着肚皮,笑的泪花都飞溅出来,好一会才喘过气来:“是是是,看来我师兄的潜力非常恐怖,他的呼噜声比打雷还要响呢。” “不仅如此,通臂猿猴的天生战血都积聚于头部,为防止过于充沛的力量对未成熟的身体加以损害,他们的喉咙中生有一层独特的粘膜,隔断战血流向身体四肢。这便是那小子天生哑巴的原因了。等到他血脉激发之时,粘膜破裂,自然便能说话了。到那时才算完成了通臂妖猿的第一层变异。 呵呵,通臂九变,破碎虚空,这是每只通臂妖猿追求的最高境界,只可惜据典籍记载,从没有一只妖猿能完美进化成功。话说回来,仅仅是五变妖猿的威力,就足以毁天灭地了。昀儿,你现在是否还觉得呼噜声好笑吗?”、 赵昀不禁骇然,咂舌道:“那以后师兄变异成功,岂不是无敌了吗?” 紫慧悠然长叹道:“哪有什么无敌?你瞧这天空如此浩瀚,一望无垠,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整个世界都处于微妙的平衡中,这便是自然之理。就比如我虽然早已死去,可现在仍能出现在你面前,这便是天道冥冥,早有定数之故。只不过这天道之中,必有根源存在。你以为,驳是心甘情愿的让我的神识留存吗?” 赵昀又是一呆,只觉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不及消化平复,又被卷入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中。 原来紫慧尸身被驳吞入口中,精修数十年的真元自然便成了驳垂涎三尺的大补之物。驳只与任凌云立下承诺,至于任某人的徒子徒孙,它才不会稍有不忍,就想融合掉紫慧的真元来加强自身修为。只不过紫慧的“冰心诀”已修炼到最高层“冰心碧霄”的境界,一缕神识竟依附于真元,死而复苏过来。 以往驳吞食妖魔躯体之后,妖魔意识必然涣散,哪知会遇上紫慧这种异数。识海之中,驳的通天法力完全发挥不出来,它与紫慧一样都只是一缕虚魂而已。为了融化紫慧的真元,驳百般折腾,费尽心力也无法绕过紫慧的神识去吸纳真元。无奈之下,驳只有与紫慧妥协,劝诱紫慧说,肉身已灭,真元留着也是无用,只要紫慧肯将真元让出,它必然完成紫慧一个嘱托。 对于驳的信誉,紫慧还是愿意相信的,不然驳也不能为了一个承诺呆在禁域数百年之久。权衡之下,紫慧便答应了驳的要求,条件却是要求寄生在驳的识海之中,以等待闯入禁域的有缘人。驳对紫慧的神识毫无兴趣,又想紫慧没了真元也翻不出天去,登时一口答应。 紫慧将真元让与驳,至此便寄留在驳的识海中。几年时间里,驳无聊烦闷之际常常与紫慧闲聊,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朋友。直到赵昀到来,驳本欲一口吃了他,却瞥见威斗神剑,想起紫慧聊天时提起过这柄宝剑,料想这可能就是紫慧口中的有缘人,便将身体的控制权暂时交与紫慧。 赵昀这才恍然,问道:“如此说来,师祖岂不是要与驳同生共死了?” 紫慧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自然之理,岂可违背。我一缕残念苟且到今,不过是放心不下夜儿与仙林的道统存亡,既然有缘遇见你,又岂会恋恋不舍,徘徊不去?更何况,我若继续存在,你们又怎么能出的去这妖灵结界呢?” “那我宁愿不出去,也不想师祖消失!”赵昀心头巨震,虽不知师祖说的出结界要用什么办法,但师祖话中已明白无误的透露必须要舍弃神识才能成功。他才不会让亲人再一次为自己而牺牲,他已承担的太多太多。 紫慧轻轻一笑:“真是孩子话。我本已失去,早该消失,你又何必执着?你且用手握住我的独角,我的神识便会由这只独角灌入你的识海之中。虽然我会因为神识二次离体而失去意识,烟消云散,但你亦能由我的神识中传承到青莲剑法的剑意,便可以使出‘吴宫花草埋幽径’来破掉妖灵结界。只不过这是我紫慧感受到的剑意,而并非你的剑意,若想发挥剑法的真正威力,还得你自己领悟才是。” 赵昀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只是不肯接受师祖的提议:“师祖,这不行!既然青莲剑法能破结界,你大可以慢慢教我,何必要用这种传承方式呢?这样我只能于心不安,根本不行的!” “昀儿,我不愿打击你,只不过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修炼的根骨极差,说白了就是资质不行。若非机缘巧合,神契于心,你的剑招根本发挥不出青莲剑法十分之一的威力。呵,你先别急着说话。你说一招杀了红云,我承认,以我的修为也不能一招秒杀掉红云。只不过让你现在再使出那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你认为自己还有把握重现那一剑的威力吗?” 赵昀不禁默然,急欲分辨的话到了喉咙又瞬间咽了回去。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信心再使出同样一剑,那气吞山河的一剑本不会由他的手中施展出来的。 紫慧见赵昀低头沉思,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趁热打铁道:“而这些奇遇巧合,你能碰到几回?青莲剑法若是轻易练成,怎么会成为青莲宗千年秘宝,威震仙林呢?你又是否知道,为了练成‘吴宫花草埋幽径’这一招,以夜儿的资质也整整练了三年之久。而我为了练成第八招‘吾衰竟谁陈’,整整用了三十年才算略窥门径。你是否能保证三年之内能练成‘吴宫花草埋幽径’呢?” “我??????”赵昀想承诺,想说自己一定也一定可以,嘴巴却被针线封住胶液粘住,艰难的蠕动了下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慧的声音却如惊锣密鼓,敲击的赵昀踹不过气来:“三年五年的时间,你等的起吗?夜儿等的起吗?仙林等的起吗?你不是说要报仇吗,你不是答应我要揭发紫微吗?你怎么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外面世界会发生什么吗?” 赵昀的手已经无力,可他仍然倔强的道:“就算那样,我也不能让师祖消失。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修炼,我一定会??????” 紫慧的叹息声打断了赵昀的手足无措,这叹声里有寂寞有淡然也有一分若有若无的解脱:“你又是否知道,我呆在驳体内的这几年,每日都是担惊受怕,没有一丝安宁?我一直在想紫微是不是会对夜儿不利,一直在想妖界是否已经采取了行动,可我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去证实这一切。你看,我已经死啦,必须依附在驳的识海中,我又能做什么呢?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无能为力没有希望的等待!” “还好我等来了你,所以请不要拒绝了。这是作为师祖的命令,也是一个死去灵魂的哀求。” 赵昀还没来的及表态,已然被紫慧一把抓住,悬在半空。他拼命的挣扎,却丝毫违抗不了紫慧最后的倾诉,双手被紫慧一只大爪就束缚的结结实实,不受控制的按向紫慧头顶那只油光发亮的独角之上。 驳的神识忽然冒了出来:“老小子,你要走了也不跟老哥哥我说一声吗?” 紫慧开口一笑,控制着驳的身体将独角送入赵昀手中:“现在说再会也不迟呢。还要麻烦你带我这小徒孙去那妖灵结界处,只不过今天我可再没有真元相送了。” 看着紫慧的神识渐渐模糊,身形亦逐渐萎缩,化作了一道道白色气息传到赵昀体内,驳只觉心里一空,喃喃说道:“若早些认识,你便是要拿我的真元,我也眉头不皱一下。可惜啊可惜。” 赵昀被阵阵神识灌入体内,但觉眼前剑影飘飘,一人身穿湖蓝道袍,神俊潇洒,一手执酒壶,一手持剑对月独舞,口中吟唱的却是李青莲那首苍凉《古风》的诗句“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好似心中最柔软处被狠狠的撞击一下,明明紧闭双目,眼泪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再也难忘这恍惚中的寂寞剑影。 等赵昀再度睁开眼睛,却见多宝的一对大眼睛直愣愣的瞧着自己,不由一呆,问道:“师兄,你醒了啊。你怎么一脸担心的样子,我刚刚是昏迷过去了吗?” “紫慧的剑意太过强大,你一时承受不住,所以才会晕了过去。既然醒了,就赶紧消化融合下紫慧的剑意吧,免得糟蹋了他一番苦心。”却是驳破锣般的的语声,冷冰冰的回荡在这空幽的山谷中。 98回 托体山阿 精妙绝伦的剑意在赵昀的识海中不断激荡,让初入剑道的他更真切的认识到青莲剑法的神妙之处,真可谓是乡下人进城,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他静坐草地之上,闭目养心,极力在识海中捕捉一段段剑意,流连往返,浑忘了身外天地。 赵昀惊喜的发现,师祖的剑意已完全融合进自己的神识中,就好像这套青莲剑法完全是自己苦练数十载得来的一样。他不但把一二两招的精髓体悟的更深,而且师父未曾教过的三到八招也一下子变得烂熟于心。甚至第九招“我醉欲眠卿且去”虽然因为师祖本身未曾练成,暂时施展不出来,但是招式走向与诸般变化全都一清二楚,只要时机成熟,也不是没有可能一窥剑道极致。 等赵昀再度睁眼的时候,已然过去一天一夜,只是这山谷乃结界中幻象,不分昼夜,仍是一片晴空万里。不见师兄在旁,赵昀颇感惊讶,扫视一周却见多宝正挂在树梢上荡秋千,不由噗嗤一笑:“师兄,快下来。” 多宝初时见赵昀只是一个劲的枯坐,真觉莫名其妙,几次焦躁难耐,抓耳挠腮得要去摇晃赵昀,却被驳一把丢开,命令他不得打扰赵昀修行,让他一边玩去。 多宝也看出这怪兽对师弟并无恶意,倒也放下心事,爬树顶抓蝴蝶、吃野果,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这时听到师弟叫唤,也不晃荡自己的大粗腿了,手上胡乱抓了两把野果,纵身跃到地上,一溜烟小跑到赵昀身边,猴子献宝似的捧上火红的果子,咿唔道:“师弟,饿了没有,快吃快吃。” 赵昀接过野果咬了一口,疑惑道:“那个驳呢?怎的不见它踪迹?” 话声未毕,驳已踏波而出,浑身无一丝水迹,高声道:“你已吸纳好剑意了吗?事不宜迟,这便跟我来吧,我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多宝疑惑不解,问赵昀道:“跟它去哪里啊?” 赵昀轻笑道:“师兄,我们有机会离开这个禁地了。只不过走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做。”抬头对飘在湖心水面上的驳道:“前辈,请稍等一下,我还要挖个坑,先让师父入土为安。” 多宝一拍脑袋,怪自己痴呆健忘,竟然一直让师父的遗体独自靠在树下。师父说过的,人死后一定要埋在地下的。一经赵昀提醒,多宝才醒悟过来,急急的跑到湖对岸,挑了块土壤肥沃的宝地,直接用手挖起坑来。 赵昀将师父的遗体恭恭敬敬的放入坑中,小心翼翼的将泥土埋上,堆成了一个圆形矮坟。赵昀又抽了条宽阔的树枝,咬破自己的左手食指,直接用血在正中写了“恩师王朗之墓”,又在枝条边缘写了“不肖徒儿多宝、赵昀立”等几个较小的血字,插在了坟墓之上。 多宝与赵昀并排跪在一起,“扑通扑通”,毕恭毕敬的连磕了九个响头。想到师恩如山,再也无以报答,此时却不得不将师父遗体安放在孤零零的结界中,更是心中不安,禀告道:“师父,我与师兄要先出结界,暂时离你而去了。等江湖事了,我和师兄再回来陪你。” 幼鸟叽喳欢鸣,赵昀心中却又突然想起自己身中牵机奇毒,虽然很久都不再发作,但估计都是“若木丹”的功劳。等三年时间一过,自己便要毒发身亡,重担沉沉,时间匆匆,只怕完不成师祖的嘱托,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来看望师父了,更觉伤感,叩拜完毕也不肯起身,只是呆呆的跪着。 驳冷冷的看着赵昀与多宝忙前忙后,也不介意他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平空搞出一座土坟,只是想起紫慧消失时的洒然神情,活了几千年早已看破世情的心居然也有一丝惘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老兄弟,但愿你的选择没有做错。”神色一振,复又摆出威严面孔,对着赵昀喊道:“埋也埋了,拜也拜了,可以动身了!本尊还要回洞府中修炼,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胡闹荒废。” 赵昀与多宝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子,好不容易走到岸边,又忍不住回望那座青草离离中阳光半洒的土坟。感受到驳的神情越发不耐,终究是硬起了心肠,决绝道:“师兄,我们走吧。”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眼见师弟带头,多宝毫不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 水温冰凉,愈往下沉便愈觉寒意彻骨。赵昀虽不会水遁之法,但屏息静气,犹能保持耳聪目明,一路往潭底潜去倒也无碍。大约潜行一盏茶时间,赵昀与多宝跟着驳来到了水中一处洞穴外。 驳虎爪指着洞穴道:“诺,这便是‘妖灵结界’了。出了这道结界,便是妖界地盘。我已完成了紫慧的遗愿,这便去了,你们好自为之吧。”更不等赵昀说话,“唰”的一声消失不见。 赵昀对这只神通广大的驳一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它既然能与师祖交心而成为朋友,又带他和师兄找到“妖灵结界”,大概也算是性情中妖吧,朝驳消失的方位鞠了一躬,默默道:“前辈,我们有缘再会。”一拉多宝衣袖,阻止了师兄的贸然前进:“师兄,你莫急。我新学了八招青莲剑法,还没有机会施展过。就让我来开路吧。”说着,举步便踏入洞穴之中。 这洞穴中也是一条狭长通道,只是一路走过并无别样危险,连水珠都没有一滴,显然是有术法隔绝了洞外湖水灌入。 赵昀顺着通道小心前进,到了尽头才发现也有一道石门阻隔,只是这石门却是金光闪闪,如同镀了一层金箔。仔细看时,原来是石门之上,一道道黄金水流上下往复的流动,富贵宝气十足。 这应该便是妖灵结界了!赵昀手握威斗神剑,暗运碧火真气,遵循着识海中剑意指引,神剑遥遥直递,剑尖之上竟自生出五朵妖异青花,一朵接一朵的飞向石门。 经过一日一夜的修养,赵昀的体力已然再度生成,他的碧火真气亦在领会剑意时悄然回复至八成水平。这一招“吴宫花草埋幽径”,是李青莲游览金陵凤凰台时,看遍地繁华都尽成荒草,高楼大阁都倾覆成伤,一时感触而创。看似平淡无奇,只是于剑尖挽起花草数枚,却饱含着沧海桑田、世事皆空之意,专能揭示幻境结界的破绽。 “世事皆空,千古风流人物都已不在。结界再牢固不破,也只是虚影假门,空留何益?破!”赵昀一声大咄之后,原本落在最后的第五朵青花携带着碧火真气的强大力量,猛然提速,竟然撞上第四朵青花,两花合二为一,眨眼之间又再度追上第三朵青花,与第三朵青花融合后再度提速。终于五朵青花全部融合为一朵,大小却不曾改变,仍是碗口大小,径直没入了石门的黄金水流之中。 多宝好奇的瞧着青花不声不响的飞入结界,咿唔道:“师弟,怎么好像一点没有反应也没有啊,结界还是完好无损呢。” 赵昀摇了摇头,似乎仍沉浸在无边剑意中,只是吟唱道:“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斗富的石崇已然成了笑谈,晋代的衣冠都成了土丘坟墓,这小小的一个结界又怎能逃的过剑意的浩荡牢笼? 吟诗方歇,只听的“撕拉”一声,结界上金光剧烈抖动,似在痛苦挣扎。激流无声,重剑无锋,最可怕的力量已在无形无声中悄然而至。 “开了,开了!”看着结界上豁然中空,金色水流消散无踪,多宝兴奋的咿唔叫喊。 赵昀轻轻一笑:“我们走吧。”心头却还沉浸在人世无常的荒诞之中,居然还逃不出剑意的纠缠,暗想道:“这剑意毕竟不是我自己锤炼而得,刚刚这一招,不是我控制剑,而是剑控制我了。难怪师祖要特意提醒,剑意传承只是速成之法,叫我要好好感悟自己的剑意。若能真正修炼出自己的剑意,真不知这青莲剑法该多么强大。”一边思索着,一边举步迈出了石门。 刚出得结界,赵昀就觉阵阵寒风袭来,眼中所见全是白茫茫一片,各处皆被大雪覆盖。仔细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乃是身处一片戈壁滩中,脚下有一个大洞,深不见底,想必便是妖界这边的结界入口。 只是左近并无一个人影,连活物都没有发现一只,死一般的寂静。赵昀哑然失笑道:“怎的结界这头是这般模样?似乎也并无妖族防守结界入口,难道他们不怕仙林入侵吗?” 多宝嘟囔着嘴,咿唔道:“鸟不拉屎的地方,毛都看不到一只,也没什么好守的。早知道我就多摘些果子了。” 赵昀跃到一块较高的砂岩上,极目远眺,但见千里冰封,一望无际,远近都是银装素裹,只有数百里外的雪峰之下隐约有黑色炊烟升起,不由叹道:“好一派妖界风光!还好现在没有下雪,不然行走更加不便。师兄,我瞧见那边似乎有座城池,我们且过去看看。师祖只说从妖界可以回转仙林,却又没说清怎么回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脚步飞快,匆忙的脚印在覆盖皑皑白雪的沙漠地上不断延伸,向着那一座沙漠小城而去。 99回 又粗又长 远处看时,那小城只是一个毫不起眼黑点,到得近前才发现颇具规模,高高的城墙耸峙,城门之上一块红匾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孤云城”。 城门边上左右各有一列卫兵守护,人高马大,威武非凡,仔细看时脸上毛长鼻突,竟全是黑熊脸庞。不时有行人进出城门,却不见卫兵盘问检查,显得宽松异常。 赵昀原本还以为自己和师兄要被卫兵阻拦,哪想卫兵只是斜眼瞪了一眼,并无其他表示。赵昀乐的轻松自在,大摇大摆的进入孤云城内。 此时天色正好,孤云城身为妖域,别有一番风味。卖香水的姑娘是兔精,竖着两只大长耳朵;买蔬菜的大婶是鸟妖,叽叽喳喳个不停。也有拖着条大尾巴的狐狸美少女,也有全然如人类,只是皮肤黝黑,眼瞳深绿,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妖族,都在街道之上闲逛。熙熙攘攘,诸声嘈杂,真是热闹非常。 赵昀感叹道:“我昔年发愿要走遍大千世界,饱看异域风光,没想到今日竟然实现。却不知这些妖族,为何要以人形现世呢。我还以为妖族中全是驳那样的兽形怪物呢。” 多宝却没时间理会赵昀的自言自语,他早听师父说过世俗界的热闹,可一直呆在火浣堂,从没机会见识人间繁华。这街道上游人如织,各种新奇事物琳琅满目,自让他雀跃欢呼,东捡一个面具带带,西拿一个风车转转,东奔西跑,竟如孩童一般。 师兄到处乱跑,差点都要走散了。赵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只能紧紧跟随,害得自己没什么机会驻足观赏,细看妖界的奇异特产。 十字街道甚是宽广,东北西北都是店铺与摊位。玩了大半个时辰,多宝兴头也乏了,肚子也饿了,吵着要吃好东西。赵昀从君子囊中掏出那夜明珠,心想:“有这一颗珠子,在妖界吃一顿饭总是够的。只是不知道妖族吃的都是什么食物。”便带着多宝进了东街口最大的一家酒楼。 这酒楼高高斜出一只酒旗,写着“桃花酒楼”四个大字,字迹俊秀细婉,似是女子笔迹。赵昀两人刚一进门,就觉酒香四溢,菜香扑鼻,勾引的馋虫大动,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呼喊道:“小二,上菜来。” 小二并没有随叫而到,赵昀等来的却是一位半老徐娘。她款款来到座位旁,福了一福,娇笑道:“呦,好位俊俏的郎君儿!今日小店何其有幸,竟得佳客垂顾。奴家芳娘,忝为酒楼掌柜,自当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只是这大堂嘈杂不堪,不是说话所在。烦请郎君举步,移坐湘竹雅阁,细品桃花美酒,郎君以为如何?” 这芳娘红唇朱衣,神态娇媚,风致甚是动人。桃花酒楼以桃花酒闻名左近,但这“桃花”两字更暗指这老板娘艳如桃花,酒美人更美,引得顾客流连忘返,为求一亲芳泽而一掷千金者多如过江之鲫。 周边酒客望见芳娘纤腰款摆,朝自己座位而来,眼睛无不瞪直,都幻想着芳娘能够垂青于己。没想到芳娘却错身而过,竟与那毛头小子柔声细语,还要邀请那小子去雅阁独品美酒,无不气炸了肚皮,恶狠狠的盯着赵昀,无形杀气已在想象中把赵昀杀了千遍万遍。 许多人都恨恨想道:“表子爱金,熟女爱俏,果然不假。我百般讨好,花费千金都不能让芳娘为我一笑,这小子不过长得俊些,就使得芳娘村心欲动,也不装矜持圣女了。玛德,老子看上的女人也敢掺和!定要好好看住这小子,等他出了酒楼狠狠教训一番,让他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也有人脑袋活络,知道芳娘能经营起如此规模巨大的酒楼,除背后有人支持之外,手段眼光也自然不差,这超帅小子能得芳娘眷顾,自然有其不为人知的原因,故此按捺不动,且看个热闹。 赵昀见酒楼老板娘不期而至,还盛情邀约,不禁微感错愕,不知这美丽老板娘哪根筋搭错了。他初入妖界,在孤云城中举目无亲,也自与人无碍,倒不怕这芳娘故意针对,对他不利。再者说他已学会青莲八剑,自信爆棚,天下之大,尽可仗剑纵横,纵然龙潭虎穴也敢闯上一闯。老板娘这一番作态,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之心,当即应诺道:“如此,便有劳掌柜的了。” 芳娘见赵昀答应,美目中闪过异样神采,娇笑道:“郎君,且随我来。”纤腰如弱柳扶风,把一个圆润屁股舞的婀娜多姿,惹得酒客唾沫吞咽的咕噜声一片。 赵昀一把扯出满脸不情愿牢牢黏住座位的多宝,随着芳娘走过一个个酒客们的杀人目光,一边道:“师兄,你别急,马上就能开吃了。” 雅阁小门开时,浓郁酒香如同苦挨下课的学童,一股脑的蜂拥而出。多宝不待芳娘说话,一把抓起桌上的粉红小壶,满口就往口中倒去,壶中霎时滴酒不剩。红晕直冲多宝脸庞,呛的他咿唔直呼:“痛快,好喝好喝。” 赵昀忍俊不禁,瞧着桌上精致美观的菜蔬,似乎与人界别无二致,都是些牛肉、羊肉、兔肉、鱼蟹一类吃食,颇是惊讶:“怎么妖界吃的也是这些牲畜水产之类?我还真怕他们是吃人肉呢。”又不想在芳娘面前露怯,只是忍住不问。 芳娘频繁给赵昀斟酒,一个劲嘘寒问暖,柔声蜜语,直想把赵昀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身上的一根毛全问的清清楚楚。 赵昀不解这芳娘为何比老娘还要啰嗦,只是人家低声下去倒不忍恶声相向,随便编了个名字故事敷衍过去,与多宝一样只顾低头闷吃。 多宝食量巨大,没多久就把桌上弄的杯盘狼藉,菜碟儿都是底儿朝天。芳娘见状,也不问赵昀是否有钱付账,豪气的自作主张,又叫人整治了一桌酒席送上来,让多宝吃个尽兴。 一顿饭吃了许久,没发现芳娘任何疑点,赵昀也就完全放松下来。这桃花酒醇和浓烈,赵昀一时嘴滑就多喝了几杯。虽然没有醉意,尿意却涌将上来,问清酒楼后院有一茅厕,便推开了门,径直走入茅厕方便。 只见茅厕之内摆了一排尿桶,许是天气初晴,白雪还未曾融化,尿桶之内满满当当的都是白雪覆盖,还高出小半个桶去。赵昀撒尿要紧,哪管的了这许多?解开腰带,便一气射到白雪之上。 要知赵昀还是童子之身,元阳未失,又兼禀赋过人,下身硕大无朋,这一泡尿线便撒得又粗又急,直把满桶白雪尽数烫的融化开去,兀自腾腾冒着热气。 待到存货放完,赵昀舒服的打了个哆嗦,突觉眼前一花,似有人影闪过,急忙抬头搜寻,茅房之上只有一个小孔,却是寂寂无声。赵昀急忙系上腰带,出了茅房左右环顾,也是空无一人,只道自己酒醉之中看花了眼,也不在意,径直回到湘竹雅阁。 多宝仍在喝酒吃菜,赵昀皱眉道:“师兄,这饭吃了好久了。我们该起身啦。”从囊中摸出那颗夜明珠来,轻轻放在桌上,对芳娘道:“掌柜的,这一颗明珠可付得酒饭钱?” 芳娘噗嗤一笑道:“郎君啊,你这么心急,可是嫌弃芳娘招待不周吗?你瞧你的同伴根本还没吃饱呢,何必急着赶路?来来来,郎君你且再饮几杯桃花美酒。” 多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叫也叫不动。赵昀心想师兄是第一次喝酒,难免贪杯,也不好太拂逆师兄,无奈的又坐了下来,接过芳娘亲自斟的美人酒,一饮而尽。 三杯桃花酒下肚后,赵昀只觉眼前幻象丛生,意识也开始模糊,一种极度疲乏的感觉迅速扩散到身体四骸之中。赵昀深知自己酒量,这种情况也绝非是酒醉该有现象。他急忙呼唤道:“师兄,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恍惚中只知多宝一声不吭,呆坐着身体。紧接着“噗通”一声,多宝的头已然沉沉的埋在桌面上,竟是不省人事。 不好,这酒有问题! 赵昀这才意识到自己麻痹大意,已然中了这芳娘的诡计。他想要拔出威斗神剑,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全身气力都被抽光一般,连身体也要支撑不住,软软的想要倒地。耳中听着芳娘的嘻嘻娇笑,顿觉惭愧难当,只怪自己未加留心,竟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蛇蝎美人设套陷害。 芳娘趁着赵昀尚未完全失去意识,伸手在赵昀胯下掏摸了一阵,啧啧赞叹道:“哇哦,真的好粗好长啊。仅仅是在一旁偷看你撒尿,就让芳娘我不能自持了呢。好郎君,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这地方怎会如此之大。你的相貌又是这么的俊美无双,比之小姐也是不遑多让,真真是让我心动呢。” 赵昀又气又急,酒中迷药完全发作,登时昏迷不醒。 “嘻嘻,这次不是银样腊枪头了,小姐总该满意啦。”芳娘瞧着剑眉紧蹙的玉面郎君,只觉心上有万虫舔咬,久久不能平静。 100回 如梦如幻 赵昀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妙不可言的世界,一种销魂蚀骨而又惊心动魄的温暖紧紧的裹挟着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在烈日之下被炙烤,灵魂将要出窍;又好像在寒冰之中被酷冻,神经都已麻木,一颗骚动的心在碧落黄泉间来回升落,钩织成一个七彩斑斓的幻梦。 赵昀不想睁眼,只想沉浸在美梦之中。他也不能睁眼,美梦后的疲乏让他无力。可他还是睁开了眼,因为又有一阵强烈的刺激点燃起他的热情,让他实在忍不住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奇妙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无比的俏丽面庞,毫无瑕疵的倾城容颜,细眉如画,瞳影如水,流动着一段妩媚妍态,竟是天姿国色,不可方物。 赵昀不由一愣,不知从哪平空冒出这个美艳少女来。他明明记得在桃花酒楼中被芳娘下药酒迷倒,怎么会醒来后不见那狡诈老板娘的踪影,反而置身在一床熏满了龙延香的牙床锦被之上。目光稍稍往下,立刻目瞪口呆,连呼吸也惊诧的停止住。这少女竟是浑身不着寸缕! 少女细软滑腻的肌肤白的耀眼,比牛乳还要皓白,比新月还要纤瘦,让见识过不少绝色美女的赵昀依然如遭雷击,神为之夺。这一刻章淼的明艳无俦,凌夜来的冰肌玉骨,都显得黯然失色,远不如这少女凝脂般肌肤的魔力有效。有如幼笋初生,呼应着年少多情的召唤,不堪一握的胸微微荡漾,潋滟生波,粉雕玉琢般傲然,肆意享受着不羁的美好年华。 这是赵昀第一次看到女子没有掩饰的身体,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上苍的神鬼妙手,他这才知道自己无数个颠倒猖狂的梦是那么好笑荒唐。在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美丽的诱惑。 那少女瞧见赵昀醒来,露出迷人的笑颜,俏皮的道:“你醒啦?还可以吧?”说话声中,双手微撑床面,绝美螓首突然俯下。 少女香闺中登时便奏起了若有若无、细若蚊呐的诱人魔音。 赵昀但觉身上有一只灵活而又温柔的松鼠四处跳蹿,紧紧纠缠,挑战着他的每一寸血脉神经,一阵阵痛快淋漓的舒畅冲上,不由的闷呼一声。 “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能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做这种事!”一瞬间的清醒让赵昀羞愧难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和陌生女子若此亲密,自己又怎么对的起淼姐姐!隔离了无上快意,他挣扎着想要伸手推开这女子的头,却只是多此一举,往日无穷巨力似乎都流到了一处,四肢软软的连动弹也是不能。 赵昀这才发现自己亦是全身光溜,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熟悉的腥臭味道,又惊又窘,叫喊道:“快住手!”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慌忙改口道:“快住嘴,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然而那少女却似充耳不闻,自顾自的玩着,俏皮的舌头转勾画圈,忙得不亦乐乎。 被重重海潮包围,赵昀喉咙枯涩的只想喝水,又怒骂了几句,那少女却仍似毫无所觉。赵昀一边抵抗着无边魅意侵蚀,一边思索道:“莫非我说话这女人竟是听不到吗?我都骂了她祖宗十八代,也没有反应。可恶,一点力气都没有。这,这也太过荒唐了。师兄呢,他现在又在哪里?” 便在此时,一阵细急脚步响起,绮门摇动,递出一个清朗而急迫的语音:“小岚,你在我茶里放了什么东西?才几日,就又不安分了?”风帘中分,竟转出一个绿衣少女,抬眼瞧见床榻上缠绵难分的两人,登时呆若木鸡,“呀”的一声轻呼,手中的书册“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红晕爬上耳廓,嘴唇微张,竟是说不出话来。 伏在赵昀的少女终于舍得暂离妙物,站起白玉般的身体,用手拂了拂散乱的头发,慵懒的道:“我的好晴晴,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见我正忙着呢。” 那绿衣少女这才醒悟过来,啐骂道:“大白天的,你在做什么呢?你不是答应我??????” “什么答应不答应,那些人是没用好嘛,我才根本没放弃呢。”小岚笑嘻嘻的在赵昀胯间摸了一把,得意洋洋的道:“我的好姐姐,你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喔。” 赵昀打个激灵,怒目而视,却惊奇的发现那绿衣女子晴晴竟与小岚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对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小岚一头狂野的紫发,而晴晴的头发却火红一片。 晴晴慌忙避过了头,不去看赵昀,却又难当心中奇痒,红云飞上秀美的面庞:“小岚,你不要胡闹好吗?玩玩也就算了,赶紧穿好衣服,把这人送了出去。” 小岚一脸不可思议的道:“什么叫玩玩就算了,我都已经把身体给了他了。你瞧,这哥哥多俊啊,又威猛,才一下子就又起来了。” “你说什么?”如同听到天大噩耗,晴晴绣花布鞋“蹬蹬磴”的急跑到床前,也顾不得羞涩了,仔细扫射大红锦被,只一会就发现秀塌上几许残红飘落,不由跌足长叹道:“胡闹!小岚,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糊涂?” 她整个人就像被施了魔法,呆呆的一动不动,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迷雾之中,不得解脱。 小岚鼻中娇哼一声:“什么胡闹?难道你愿意嫁给那头丑笨狗熊?” 晴晴的眼色黯淡下来:“我不愿意又能如何?在这孤云城,城主就是王,就是天。小岚啊,他若是知道你失了处子真元,非闹个天翻地覆不成。” 小岚气鼓鼓的道:“让他闹去!那笨熊好色如命,还能杀了我不成?” 晴晴叹息一声:“你我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怕我们的族人就要遭殃了。”忽然胸间热力狂涌,下身亦是瘙痒难耐,只觉手足瘫软,口干舌燥,质问道:“你是不是在我茶里下药了?”这一声虽想声色俱厉,但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就变得软绵无力,娇媚欲滴。 小岚笑嘻嘻道:“我们可是孪生姐妹,有好东西当然要互相分享啦。我也没下什么药,只不过洒了点‘阴阳合欢散’。” 瘙痒更盛,身体也愈加热切,让晴晴的愤怒也全然失了力度,只剩下娇喘微微:“你,你自己胡闹就够了,你为何又要害我?” 小岚面色一正,不再摆出玩世不恭的态度:“姐,我又怎会害你?你甘心将第一次送给那个莽夫笨熊吗?你看了那么多俗套的才子佳人话本,千篇一律却还是手不释卷,不就是说明想遇到个如意郎君,知情才子吗?你瞧瞧床上的好哥哥呀,一表人才,潇洒倜傥,不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梦中人吗?你把贞元送给了他,才算不枉此生。” 晴晴偷眼瞧了下赵昀健壮白皙的胸膛,胸中的火烧的更加猛烈,只是嘴上还在逞强:“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既然接受了城主的媒聘,虽然并未成婚,可名分已定,就是他的娘子了。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做这羞耻之事?” 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回荡在馨香小屋内:“嘻嘻,姐姐,你别犹豫了。莫说这‘阴阳合欢散’霸道无比,必须经过合欢才能解毒,就算没有中毒,姐姐你见到这美郎君也是心旌摇荡,不能自持了吧。这孤云城来往行人,我都看遍了,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帅哥?芳娘前几日送来的那几个文弱书生,根本难以入目,看的我都想吐。这哥哥可是天赐与我们的最好礼物噢。” 晴晴仍在犹豫,艰难的摇了摇头,不愿屈服在孪生妹妹的设计之下:“可是我??????” 小岚又复俯身,就在姐姐眼皮底下继续玩弄着赵昀,嘴中一边娇哼,一边说话,只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我们的‘天狐之体’就要觉醒,欲望一天猛如一天。嘻,姐姐情思难禁,肯定很难熬吧,要不我怎么会在姐姐床下箱子中发现‘角先生’呢? 我知道姐姐一定忍得很辛苦,所以我一定也要让姐姐享受这滋味。姐姐,快来吧,这哥哥好的很噢。那笨熊想要我们的处子真元修炼霸体罡风,我才不能让他如愿呢。” 妹妹随口道出的羞人隐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晴晴的心愈发滚烫,再也忍耐不住,不顾羞耻的道:“好,今天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小岚,你让开些,我,我要坐下来了。” 小岚取笑道:“呦,看不出来,姐姐你懂的好多呢。我还以为你会不知所措呢。” 晴晴的芊芊玉手抚摸着赵昀滚烫的胸膛,羞的无地自容,身上红衣已悄然滑落,自不能知难而却,咬了咬银牙,猛地坐了下去,只溅出啼莺阵阵,红浪点点。 似是一时不能适应,晴晴的身体蹦的僵直,指爪太过用力,竟在赵昀身上抓出条条血痕。 赵昀身体不能动弹,只能任这两个少女为所欲为。他一面是畅快莫名,一面却是悲痛莫名:自己的处男之身就这么没了! “淼姐姐,我对不起你。”极乐之中,赵昀识海中浮现的却是章淼清丽动人的面容,她脸上还挂着清泪涟涟。不知为何,赵昀满是愧疚,一颗心只是颤动不已。 100回 如梦如幻 赵昀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妙不可言的世界,一种销魂蚀骨而又惊心动魄的温暖涌现心头。就好像在烈日之下被炙烤,灵魂将要出窍;又好像在寒冰之中被酷冻,神经都已麻木。 一颗骚动的心在碧落黄泉间来回升落,钩织成一个七彩斑斓的幻梦。 赵昀不想睁眼,只想沉浸在美梦之中。他也不能睁眼,美梦后的疲乏让他无力。可他还是睁开了眼,他实在忍不住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奇妙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无比的俏丽面庞,毫无瑕疵的倾城容颜,细眉如画,瞳影如水,流动着一段妩媚妍态,竟是天姿国色,不可方物。 赵昀不由一愣,不知从哪平空冒出这个美艳少女来。他明明记得在桃花酒楼中被芳娘下药酒迷倒,怎么会醒来后不见那狡诈老板娘的踪影,反而置身在一床熏满了龙延香的牙床锦被之上。 目光稍稍往下,立刻目瞪口呆,连呼吸也惊诧的停止住。 少女细软滑腻的肌肤白的耀眼,比凝脂还要皓白,比新月还要纤瘦,让见识过不少绝色美女的赵昀依然如遭雷击,神为之夺。 这一刻章淼的明艳无俦,凌夜来的冰肌玉骨,都显得黯然失色,远不如这少女凝脂般肌肤的魔力有效。 有如幼笋初生,呼应着年少多情的召唤,潋滟生波,粉雕玉琢,肆意享受着不羁的美好年华。 这是赵昀第一次看到女子没有掩饰的身体,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上苍的神鬼妙手,他这才知道自己无数个颠倒猖狂的梦是那么好笑荒唐。 在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美丽的诱惑。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这到底是地狱还是天堂? 那少女瞧见赵昀醒来,露出迷人的笑颜,俏皮的道:“你醒啦?还好吧?”? “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能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做这种事!”瞬间的清醒过来,让赵昀羞愧难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和陌生女子若此亲密,自己又怎么对的起淼姐姐!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伸手推开这女子,却只是多此一举,四肢软软的连动弹也是不能。 赵昀这才发现自己亦是全身光溜,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熟悉的腥臭味道,又惊又窘,叫喊道:“快住手!”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慌忙改口道:“快住嘴,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然而那少女却似充耳不闻,忙得不亦乐乎。 赵昀喉咙枯涩的只想喝水,又怒骂了几句,那少女却仍似毫无所觉,自顾自的行动着。 赵昀一边抵抗着无边魅意侵蚀,一边思索道:“莫非我说话这女人竟是听不到吗?我都骂了她祖宗十八代,也没有反应。可恶,一点力气都没有。这,这也太过荒唐了。师兄呢,他现在又在哪里?” 便在此时,一阵细急脚步响起,绮门摇动,递出一个清朗而急迫的语音:“小岚,你在我茶里放了什么东西?才几日,就又不安分了?” 风帘中分,竟转出一个绿衣少女,抬眼瞧见床榻上缠绵难分的两人,登时呆若木鸡,“呀”的一声轻呼,手中的书册“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红晕爬上耳廓,嘴唇微张,竟是说不出话来。 伏在赵昀身上的少女终于舍得挪开白玉般的身体,用手拂了拂散乱的头发,慵懒的道:“我的好晴晴,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见我正忙着呢。” 那绿衣少女这才醒悟过来,啐骂道:“大白天的,你在做什么呢?你不是答应我??????” “什么答应不答应,那些人是没用好嘛,我才根本没放弃呢。”小岚得意洋洋的道:“我的好姐姐,你瞧,眼前这个哥哥可完全不一样呢。” 前狼未去,后虎又来,赵昀怒目而视,却惊奇的发现那绿衣女子晴晴竟与小岚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对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小岚一头狂野的紫发,而晴晴的头发却火红一片。 晴晴慌忙避过了头,不去看赵昀,却又难当心中奇痒,红云飞上秀美的面庞,暗道:“好俊俏的郎君,竟是生平未见。” 忙定了定心神,喝止道:“小岚,你不要胡闹好吗?玩玩也就算了,赶紧穿好衣服,把这人送了出去。” 小岚一脸不可思议的道:“什么叫玩玩就算了,我都已经把身体给了他了。你瞧,这哥哥多俊啊,多威猛。” “你说什么?”如同听到天大噩耗,晴晴绣花布鞋“蹬蹬磴”的急跑到床前,也顾不得羞涩了,仔细扫射大红锦被,只一会就发现秀塌上几许残红飘落,不由跌足长叹道:“胡闹!小岚,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糊涂?” 她整个人就像被施了魔法,呆呆的一动不动,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迷雾之中,不得解脱。 妹妹的淘气举动,将带来全族的痛苦灾难。她明明是个鬼精灵,怎的今天如此不小心? 小岚鼻中娇哼一声:“什么胡闹?难道你愿意嫁给那头丑笨狗熊?” 晴晴的眼色黯淡下来:“我不愿意又能如何?在这孤云城,城主就是王,就是天。小岚啊,他若是知道你失了处子真元,非闹个天翻地覆不成。” 小岚气鼓鼓的道:“让他闹去!那笨熊好色如命,还能杀了我不成?” 晴晴叹息一声:“你我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怕我们的族人就要遭殃了。” 忽然胸间热力狂涌,身体亦是瘙痒难耐,只觉手足瘫软,口干舌燥,质问道:“你是不是在我茶里下药了?”这一声虽想声色俱厉,但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就变得软绵无力,娇媚欲滴。 小岚笑嘻嘻道:“我们可是孪生姐妹,有好东西当然要互相分享啦。我也没下什么药,只不过洒了点‘阴阳散’。” 瘙痒更盛,身体也愈加热切,让晴晴的愤怒也全然失了力度,只剩下娇嗔微微:“你,你自己胡闹就够了,你为何又要害我?” 小岚面色一正,不再摆出玩世不恭的态度:“姐,我又怎会害你?你甘心将第一次送给那个莽夫笨熊吗?你看了那么多俗套的才子佳人话本,千篇一律却还是手不释卷,不就是说明想遇到个如意郎君,知情才子吗? 你瞧瞧床上的好哥哥呀,一表人才,潇洒倜傥,不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梦中人吗?你把贞元送给了他,才算不枉此生。” 晴晴偷眼瞧了下赵昀健壮白皙的胸膛,胸中的火烧的更加猛烈,只是嘴上还在逞强:“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既然接受了城主的媒聘,虽然并未成婚,可名分已定,就是他的娘子了。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做这羞耻之事?” 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回荡在馨香小屋内:“嘻嘻,姐姐,你别犹豫了。莫说这‘阴阳散’霸道无比,必须经过合欢才能解毒,就算没有中毒,姐姐你见到这美郎君也是心旌摇荡,不能自持了吧。 这孤云城来往行人,我都看遍了,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帅哥?芳娘前几日送来的那几个文弱书生,根本难以入目,看的我都想吐。这哥哥可是天赐与我们的最好礼物噢。” 晴晴仍在犹豫,艰难的摇了摇头,不愿屈服在孪生妹妹的设计之下:“可是我??????” 小岚又复俯身,就在姐姐眼皮底下继续玩弄着赵昀,嘴中一边娇哼,一边说话,只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我们的‘天狐之体’就要觉醒,欲望一天猛如一天。嘻,姐姐情思难禁,肯定很难熬吧,要不我怎么会在姐姐床下箱子中发现‘角先生’呢? 我知道姐姐一定忍得很辛苦,所以我一定也要让姐姐享受这滋味。姐姐,快来吧,这哥哥好的很噢。那笨熊想要我们的处子真元修炼霸体罡风,我才不能让他如愿呢。” 妹妹随口道出的羞人隐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晴晴的心愈发滚烫,再也忍耐不住,不顾羞耻的道:“好,今天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小岚,你让开些,我,我要坐下来了。” 小岚取笑道:“呦,看不出来,姐姐你懂的好多呢。我还以为你会不知所措呢。” 晴晴的芊芊玉手抚摸着赵昀滚烫的胸膛,羞的无地自容,身上红衣已悄然滑落,自不能知难而却,咬了咬银牙,猛地坐了下去,只溅出啼莺阵阵,红浪点点。 似是一时不能适应,晴晴的身体蹦的僵直,指爪太过用力,竟在赵昀身上抓出条条血痕。 赵昀身体不能动弹,只能任这两个少女为所欲为。他一面是畅快莫名,一面却是悲痛莫名: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没了! “淼姐姐,我对不起你。”极乐之中,赵昀识海中浮现的却是章淼清丽动人的面容,她脸上还挂着清泪涟涟。不知为何,赵昀满是愧疚,一颗心只是颤动不已。 她一定很失望,很难过吧? 101回 情爱不识 一记曼声长吟之后,晴晴毫无瑕疵的身体陡然绷直,从高高的云端坠落下来,如八爪鱼般粘在赵昀的胸膛之上,全身乏力,一动不动,只有樱唇微张,不住的喘着气。 好半晌,晴晴才回过神来,感觉自己的娇躯与赵昀毫无遮拦的接触着,一阵羞意袭上心头,却又不舍得离开赵昀温暖迷人的怀抱,只把头紧紧埋在赵昀的胸膛之上。 一句诗不由自主的蹦上心头,细若蚊呐的声音升起在旖旎的牙床上:“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吟罢这两句,晴晴又是欢喜又是害羞,一段情不能自持。 那一头火红长发散乱弯折,浑无往日娴雅文静,东一缕,西几丝,调皮的在赵昀肩膀、脖颈处玩闹。 小岚耳朵极亮,早把晴晴的情话听了个真真,笑嘻嘻的道:“我的好姐姐呵,我看你这两句诗背错了吧。应该是‘须作一生拚,尽姐今日欢’,嘻嘻。”她一手玉手也不肯闲着,竟不害臊的抓住赵昀的大手,引导着放在自己嘴唇上,不停的来回打着圈圈,体味着阵阵暖流洗过的快意。 晴晴羞愧更盛,无力的啐道:“又来乱讲。”一双手却牢牢箍住,把赵昀抱得更紧了,似想把自己的身体楔入到这美郎君身体中,合二为一,共一个你我,再也不分离。 小岚的眼睛如璀璨明星般闪闪发亮,视线从姐姐完美无瑕的身体上离开,想看看好哥哥的满足神色,没想到对上的却是赵昀怒睁的双目。 一股如欲噬人的厉芒狠狠冲将过来,小岚不由一愣,暗想道:“好哥哥怎么这么凶狠狠的看我?他难道还不开心吗?他明明应该很开心才对啊。” 疑惑之中,小岚抽出了一只左手,半低着身子,大眼珠鬼精灵的摇动着,忽然醒悟过来,娇笑道:“噢,我知道啦。看来是我这个姐姐不行诶,好哥哥。” 被孪生妹妹这么露骨的说自己不行,晴晴明明闭着双目,也感觉滚烫脸颊是火红一片。她身体本就敏感至极,初承雨露,一时难以消化,真是丢脸到家了。 突然木门上蹬蹬磴的传来几下敲门声。小岚正欲将晴晴扯离赵昀身体,自己好跨身而坐,却被这敲门声打乱心绪,不悦道:“什么事?不是吩咐过,不准打扰我吗?” 门口小婢低声道:“小姐,我也不想的。城主府的熊二爷来了,点名要见两位小姐。” 小岚心头一惊,随即又安定下来,该来的总要来的,她早已想到这结局了,便对着门外喊道:“请熊二爷稍等,我和姐姐收拾一下就出去相见。” 小婢应声而去,轻盈的脚步声却有如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拉长变重,久久的回荡在长廊中,萦绕在晴晴和小岚姐妹心中。 晴晴不舍的从赵昀身上爬起,一边整理着鬓发,一边烦忧道:“自从城主下了聘礼后,这城主府对我们的监视是更加严厉了。前几日,你叫芳娘送的青壮男子一出我们胡府的大门,就被城主府的人五花大绑,严刑讯问。好在你和他们没有过什么关系,城主府也只是暗地处死他们,居然忍气吞声,没惊动我们。你我二人,连同数百族人,皆在孤云城主掌握之中。我时时劝你不要胡闹,以大局为重。哎,没想到今日,我自己居然也这么荒唐。” 小岚已然穿好衣裙,一双迷人大眼睛直视姐姐星眸云鬓:“嘻嘻,这么说来,姐姐是后悔了?你准备怎么罚我呢?” 晴晴却倏地回头,温柔烟波环顾在赵昀健硕的身体上,坚定的道:“不,我不后悔。有这一日,也就够了。”上下整了整衣裳,道:“快走吧,那熊二爷脾气暴躁,等久了还不定闹出什么呢。” 两人莲步缓缓,轻启门扉,便欲往大厅而去。晴晴却突觉后背一寒,忍不住回头,却见赵昀躺在床榻上,一双眼睛睁到最大,射出冷冷的仇恨光芒。 “这郎君怎么是这种表情,刚刚我害羞不已,不敢去瞧他的眼。哎,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居然和他做了这种事。” 晴晴还欲思索,小岚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笑道:“姐姐,快走啦。要瞧好哥哥,等回来再瞧,时间还有的是呢。”晴晴也不解释,随着小岚前行,一任心池波澜起伏。 等到晴晴姐妹再度回转道小岚闺房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小岚手上却捧着一把三尺八寸、剑身黝黑的宝剑,正是赵昀的威斗神剑。 晴晴好奇的道:“小岚,你说这宝剑是这郎君的?这把剑瞧着虽然是造型古朴,但不怒自威,不比寻常,竟和家族图录中的绝世神兵颇为相似。这郎君随身带着这柄宝剑,他又是什么身份?” 小岚嘟着嘴道:“我哪知道?芳娘的‘十日醉’不但让人浑身无力,连说话呼救也是不能。好哥哥这么帅,又那么大,我瞧着喜欢,就把身子给他了,管那么多干嘛?嘻,你这么好奇,拔出这宝剑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一使劲,从剑鞘中抽出了威斗神剑。 “嘶。”姐妹两人同时抽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纯正的极阴气息!”威斗神剑周身不住的散发着至阴真气,寻常之人靠近都是不能,这姐妹两人紧紧贴近剑锋,不但浑若无事,而且更像是采到花蜜的蜜蜂,扳到玉米的笨熊,眼中惊喜连连,难以掩饰心中狂喜。 小岚差点就怀疑自己的感觉出错,陷入一团极度惊喜之中,比刚刚在赵昀身上驰骋还要开心雀跃:“姐姐,我没做梦吧?这是上天在恩赐我们吗?这么多这么纯的极阴气息!若早三年得到这柄宝剑,我们还怕什么臭狗熊,直接把他杀了剁个七块八块。” 晴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啊,好浓郁的极阴真气。光是这一刻剑身上散发出来的,就比我们日夜修炼二十年辛苦收集的天地阴气还要为多。如果能时刻吸收这极阴气息,我们的天狐心法定可一日千里,突破前人所不敢想象的极限。只不过,小岚,你想过没,这把剑可不是我们的诶,它是这位郎君的,再适合我们也是空想。” “什么不是我们的?连好哥哥的人都是我们的,他的剑怎么不是我们的?姐姐呵,你在想什么呢?”小岚爱不释手的来回摩挲着剑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哼,再说了,他若是真不肯将宝剑让与我们,我们就一不做二休,狠狠心,一剑割下他的头颅。这样一了百了,也不用东想西想了。这宝剑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晴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惊失色道:“小岚,你说,你是说要杀了这郎君?这,这怎么可以?” 小岚贪婪的呼吸了一口威斗神剑送出的宝贵真气,道:“对啊,这宝剑这么好,他要是清醒过来,一定是不肯给我们的了。索性把他杀了,免得麻烦。再说了,熊老二刚刚不是又隐晦的警告过我们,不准我们胡闹找别的男人嘛,我们将这个好哥哥先杀了,省得那破狗熊妒忌起来,大发雷霆。这样我们的族人也不会太受到牵连咯。” “可是,可是我们怎么能这样呢?小岚,你这可是过河拆桥,拔鸟无情啊。我们??????”晴晴不知为何,听到妹妹立意要杀死赵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尽管知道妹妹说的没错,无论是为了逃避孤云城主的责罚,还是理所当然的将这把无上宝剑据为己有,杀死这俏面郎君都是最佳的选择。可是偏生就是硬不起这个心来,如同僵硬的冰山被霍的融开一角,再也保持不住古井无波的淡然,甚至隐隐有一种冲动,只要妹妹有丝毫动手的迹象,她都不介意姐妹反目,定要护住这有过肌肤之亲的奇帅男子。 小岚哈哈笑道:“什么拔鸟无情,我的好姐姐,你是心急口不择言了吧,我怎么记得这拔鸟无情是说男人的喔。嘻嘻,姐姐是不是真的看上这好哥哥了,不忍心杀他了?” 晴晴美丽的嘴唇轻轻蠕动,艰难的道:“才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这样就杀了这郎君,实在有些不应该。至于我们,注定是城主的妻子了,还有什么意思说什么看上不看上呢。” 小岚左手拿着宝剑,走到了秀榻之旁,仔细端详着紧闭双目、剑眉横锁的好哥哥,右手忍不住伸了出去,来回在赵昀胸前游走,笑嘻嘻道:“好哥哥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杀死他呢?我还要留着他慢慢玩呢。嘻嘻,姐姐好笨,又被我骗到了。” 晴晴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自己又被小岚耍了一道。她这个妹妹一向古灵精怪,顽皮的很,平日里倒也习惯了她的不拘一格,只是没料到妹妹在杀人夺剑练功这等大事上也能开起玩笑来。“只不过,这次还好是玩笑呢。”知道真相后,晴晴心中登时一松,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算是落到了实地。 正在晴晴好气好笑之时,异变陡生,赵昀的一只手突然翻转,狠狠的攥住小岚的细嫩小手,力道之大,逼迫的小岚天塌似的痛呼出声! 102回 火冰混融 小岚但觉自己被一块烙铁紧紧捏住,俊朗少年那曾于自己胸上轻柔怜爱的五指上猛然增加了千万斤力,压的自己细如葱管的玉指几近碎裂,压的呼吸之间也只剩下无穷苦痛。她难熬这突如其来的暴虐,蹙着柳叶长眉,泪水不可抑制的夺眶而出:“呜呜,好痛!” 晴晴诧异莫名,不知道刚刚还毫无反抗之力的郎君怎么突然爆发出来,掩口惊呼道:“他不是中了‘十日醉’吗?怎么就能动手了?”双胞胎妹妹撕心裂肺的哀叫让她感同身受,不管不顾的冲到床前,哀求道:“郎君,有话好说,请别伤害我妹妹。”她忽然想到,拥有威斗神剑那样的男人,肯定非比寻常,自己姐妹还是太过小看这俊郎君了。 赵昀一个“鲤鱼打挺”刷的从床上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几乎要挤到了床顶帘帐,咬牙嘶声道:“把剑给我!”他此时全身赤裸,下身依旧可怕的高扬着,耀武扬威的彰显着控制场面的绝对实力。 感受到赵昀手上的力道更加强劲,如同能听到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小岚恐惧的娇吟一声,持剑的手乖乖的松开,不敢有丝毫违逆。 眼看威斗神剑就要当啷坠地,赵昀空着的左手一记虚抓,指尖处忽的钻出一道真气,迅疾如飞鸿,如石龙舞柱般缠住威斗,倏忽将宝剑送入赵昀手中。赵昀接剑在手,冷笑了一声,暗道:“今日便要用威斗洗刷心中屈辱。” 晴晴只觉眼前一花,一种冷酷至极的寒气和炙热难当的热气同时擦身而过,瞬间吹乱了她头顶秀发,而那神秘宝剑已然回归到它主人手上,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真气?如此怪异?” 赵昀冷笑连连:“拜你所赐,我的冰火真气终于练成了!哼,竟敢如此欺辱于我,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们两个不知廉耻的浪女。”横剑一指,剑尖直对小岚细嫩的喉管,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就要杀了这娇滴滴粉嫩嫩的极品美人。 强大的剑气威压让小岚简直就不能呼吸,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浑身瘫软,一时间脑中全然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一个念头盘亘在心间:“好强的力量!怎么会,这好哥哥怎么会这么强大?” 原来赵昀中了芳娘的药酒,一身劲力真气全被收拾的服服帖帖,隐匿于五脉四骸之中,不能动弹。是以赵昀只能逆来顺受,被动的接受晴晴和小岚姐妹的“恩宠”。在他肉体极美妙之际,亦是心灵极痛苦之时,猛觉下体一阵激灵,一股浓郁纯粹的阴息随着一股水流冲进自己的丹田之中,正是晴晴乐极而泄的爱的液体,通过无缝粘合的下身一滴不剩的流了进来。 如同惊雷一闪,石破天惊逗秋雨,下了一场阴阳调和、龙虎并济的及时雨。看似平静无波的身体内部,经脉血液奇异的发生了连锁反应。赵昀并不知道,能与晴晴姐妹欢好,其实是他的天大机缘,不但肉体上享受到了极致魅力,修炼功法上也瞬间脱胎换骨。 这可是天狐处子之血,二十年日夜吸收天地阴气而于内丹中聚合成精纯的阴息,最是宝贵难得。是以孤云城主垂涎晴晴姐妹美貌肉体犹在其次,费尽心力所必欲得的乃是她姐妹二人的处子真元。谁曾想他日防夜防,却在即将成亲的关键时刻,竟平空杀出个程咬金,被赵昀这个人类修士拔了头筹。 赵昀最先修炼的功法便是碧火真气。这碧火真气要求颇多,其中一项便是修炼之初,身体须保持天地自然状态,以求全身经脉贯通,都能吸收天地灵气,以打好后期至广至大的基础。 然而这一点要求对于刚刚进入修炼之门的菜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因此,任凭天资再高,也难以跨越碧火真气第一重的“若初境”,渐渐的碧火真气在天元宗仅被当做入门法诀而明珠蒙尘,不受重视。 赵昀因缘巧合的修炼起碧火真气来,却有一个无形之中的好处,那便是灵素大师为压制他身上牵机毒而逼迫他服下的“若木丹”。“若木丹”是水月派祖师王胜男以上古大荒奇树若木炼制而成,灵素手上亦只拥有一颗,可谓珍贵无比。而“若木丹”除了能压制牵机的奇痛奇痒之外,更因为其上古材质制成,天然的保留了天地初分时的自然之气。随着丹药的药力融入丹田,游走四经八脉,赵昀的经脉之中也顺带拥有了自然遗泽,因此他修炼起碧火真气来神速无比,较之旁人事半功倍,短短时日便大有进益。 其后赵昀重塑新身而突破竹啸境,尝试冲击天有境之时,师父凌夜来却不知赵昀已修炼碧火真气到一定程度,贸然教授赵昀冰心诀。这冰心诀亦是珍贵无比修炼心法,光从紫慧死后还能以神识附身真元,保留意识不丢,便可得知此功法的神妙。只可惜冰心诀的属性为阴,而碧火真气的属性为阳,两部功法天生便互相冲突,根本不能兼容。 同时更因为碧火真气修炼日久,气息已然壮大,一见自己地盘来了个不速之客想要抢夺势力范围,便主动出击,围攻起冰心真气来,这就是赵昀当日修炼冰心诀时神识消失、右臂麻痹的原因。 经凌夜来指点,赵昀暂时不敢继续修炼冰心诀的“冰心丹墀”境界,一颗想修炼冰心诀的心也完全放下。但他体内的冰心真气已然达到第一层“冰心玉壶”的境界,当然也不肯就此消失,于是暂时偃旗息鼓,蛰伏起来。而碧火真气虽然围剿冰心真气成功,但亦大大受损,加上此后赵昀屡次过度消耗,元气未复,也一直难以突破天有境。 当赵昀吸收小岚的处子阴息后,销声匿迹许久的冰心真气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气息,重新积聚,蠢蠢欲动起来。而紧随着妹妹小岚,晴晴又向赵昀献出了第一次的绝美体验,姐妹两人的至纯阴息终于达到了足够分量。一前一后两股阴息,一股融入冰心真气之中,壮大冰心的力量;一股却融入碧火真气之中,消解碧火的威势,让一阴一阳两种真气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于是两种真气相互排斥而又相互吸引,以姐妹二人源出一体的阴息为药引媒介,交织汇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兼容阴阳属性的新型真气。只怕创出碧火真气和冰心诀的两位若知道自己的阴阳真气还可以这么玩,估计也要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赵昀恍惚之中若有明悟,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劲力重又回复,药酒的影响当然无存。而且体内的真气显然水火相容,壮大无比,让身体充斥着野豹狂象磅礴的力量。他也不知道融合后的真气该怎么称呼了,于是便自己瞎称呼叫做“冰火真气”。反正真气是他一个人的,爱怎么称呼,都由他自己。 赵昀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却刚好听到那不知羞耻的紫发少女大言不惭的说“还要留着他慢慢玩”,一股无名邪火登时冲上心头:这两个轻薄浪女,使用阴谋诡计,将他迷倒,不由分说强占了自己的处男之身,让自己对不起淼姐姐。更让他恼火的是,这两个浪女欺负自己一次还不够,居然还想得寸进尺,要慢慢的玩弄自己! “气杀我也!”赵昀只觉一阵怒火直冲脑际,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堂堂八尺男儿却被当做玩物任意欺凌,哪怕这种欺凌说起来也算一种享受,他也要为自己正名。他要用这两个浪妇的血来洗刷自己的屈辱,发泄自己的愤怒。 眼见威斗剑尖更迫近妹妹一分,堪堪就要刺进那雪白柔嫩的喉咙之上,饶是平日里端庄淑雅,极少失态忘仪,晴晴还是方寸大乱,深怕自己最最亲的孪生妹妹就要永远离她而去,眼神里尽是惊慌与恐惧。她知道剑尖与妹妹咽喉的那点位置,就算自己暴起发难,突袭那俊郎君,也是鞭长莫及,难以挽救妹妹的宝贵生命,而且那郎君气势汹汹,一股子龙腾虎视的霸气,凭自己只有一层功力的“销魂手”,所谓的偷袭也只能是个笑话而已。 所以晴晴所能做的,便是和世俗界所有女子遇到危险时表现的一样,痛苦的放声大喊:“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妹妹!”刚刚妹妹问她后不后悔,她坚定的回答说不后悔。可若是这时候拿同样的问题问她,她一定大声的回答:“我错了,我很后悔!”她只后悔自己的意志不坚,后悔自己没有抗拒的了“阴阳和欢散”的诱惑,后悔自己没有早一步阻止妹妹的随意胡闹。 生死关头,小岚听到姐姐这一声高扬入云的尖叫,脑子倒回复了清明。她本就机灵多计,眼见赵昀毫不眷恋的要杀死自己,索性一把撕开衣襟,露出清瘦洁白的胸膛,勇敢的向前一挺,道:“来,你杀我吧。” 103回 心生冷珠 赵昀不由一愣,在他十几年的印象里,女子总是贪生怕死,遇到点小事就哭哭啼啼个不休,大概除了淼姐姐和师父这样超凡脱俗的女子外,都没有例外。就是自己的娘亲,也老是因为争风吃醋而哭泣不止。像小岚这般弱质女流,在履及剑及,命悬一线的时刻,还能保持不畏生死的态度,实在是生平未见。错愕之下,即将痛饮美人血的剑锋也就缓了一缓,那森然阴气顺势斜逸,映照的小岚玉脸更加俏白。 在一旁提心吊胆的晴晴更是惊的耳朵都快掉了下来,哪有自己主动往剑尖上撞的呢?随即想到妹妹一向古灵精怪,歪点子一大把,她这么做应该是反客为主,以退为进之计。既然妹妹唱起了白脸,自己这个红脸也该出点力了。 计议已定,晴晴玉手翻转,一下就扯住了赵昀持剑的小臂,哀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姐妹的确是大错特错,求郎君你宽宏大量,饶过我妹妹这一回吧。如果你不解气,那就杀我好了。” 赵昀不耐烦的肩膀一甩,就把小臂上那只碍事的春笋猛的抖开,晴晴那娇滴滴软绵绵的身体瞬间被无情推翻在地。 赵昀看也不看晴晴,只是恶狠狠的道:“我本来就要把你们两个浪女通通杀死。你既然着急,我就先结果了你!” 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牢牢锁定小岚,看她究竟想玩点什么花样。但小岚并无任何逃跑挣扎的迹象,只是哀婉的将自己晶莹如玉的新月挺得更高,随着细弱的呼吸上下起伏。 那一对消瘦新剥的嫩笋白的炫目,让赵昀铁石般沉稳的心也有了一丝动摇。他一向自诩“男儿到死心如铁”,对待女子亦无特别宽待,只不过此时狠话虽然依旧,宝剑竟轻易刺不下去。 “虽然自己丢了宝贵的第一次,可是还是有点舒服的呢。”看着小岚梨花带雨、珠泪乱落的楚楚模样,赵昀的心头鬼使神差的蹦出这么一句。 仅仅是一刹那的失神,赵昀立即甩了甩头,把这个愚蠢可笑的念头驱逐出去,他决不会让自己沉溺在这失身辱体的桃花陷阱中。虽然只是短暂的邂逅,虽然没有开口承诺过,但是他早已在心底许下一道道金铸铁刻的誓言:“我要和淼姐姐在一起,永永远远。” 赵昀早已偷偷的想过,将来再相遇之时,要将自己的处男之身送给淼姐姐。只是他深知自己中了牵机奇毒,活不了多久,所谓的将第一次送给淼姐姐,不过是自己无聊的痴想。也许,这贼老天还要捉弄自己,让自己死之前都没机会再也淼姐姐相见。 可越是这样,赵昀就对自己的第一次越发看重。他根本不能容忍,是别的什么女人拥有了他的处男之身。哪怕这女人倾国倾城,娇媚无比,他也不能将就。何况,他的第一次还是丧失在两个素未谋面、采花成性的无行浪女手上,他像一头待宰的羔羊被肆意的玩弄。这样憋屈的体验,就算肉体上再欢愉,心灵中也是悲愤难消。 所以赵昀的剑并没有放下,他只是在等仇恨的重新集聚——不得不承认,泫然而坠的泪珠还是有点效果的,冲刷了不少喷涌而出的怨气。威斗依然全神待命,等着赵昀一声令下,就了结小岚如花生命。 晴晴不料这俊俏郎君竟是这般铁石心肠,妹妹粉嫩鲜活的肉体和自己低声下气的哀求都不能动摇他的心智,心中一发急,赶忙爬起身子,一下就扯掉自己朱衣,不管不顾的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赵昀后背。 她本不擅长智计,心慌意乱之下亦只想到利用女人天生的武器来哀求赵昀。虽自觉这哀求无济于事,但小岚命在旦夕,她只能病急乱投医,哭声道:“郎君啊,你就这么狠心吗?我们姐妹自问薄有姿色,即便郎君看不上眼,也请看在我们将最宝贵的处子真元交与你的份上,饶过我妹妹这一回吧。” 赤裸的身体被同样赤裸的身体紧紧抱住,赵昀只觉后背上有两粒软中带硬的小点抵死斯磨,一阵熟悉已极的温暖由后背传到胯下,让他的那东西更加膨胀欲裂,不由一阵烦闷,使劲的一挣身,再度将晴晴温软香滑的娇躯甩到身后。 这晴晴的身体明明像是白玉雕成,在赵昀眼中竟连一只破鞋都不如。这一次他的力道更为巨大,啪的一声,晴晴就被丢到墙壁之上,缓缓的从半高墙上滑落。 饶是有天狐心法帮住护住要害,晴晴仍是伤的不轻,她艰难的抬起头,想要说话,五脏六腑内却涌出滔天巨痛,让她口中能出来的只有殷红的鲜血。 姐妹连心,瞧见姐姐重伤不起,不断的从口中流出鲜血,小岚真正的着急起来,尖声叫道:“你是坏哥哥,你敢打我姐姐,我不原谅你啦。”说话之时,右手疾挥,朝着赵昀双目射出五枚“飞狐针”。 赵昀冷笑一声,默运冰火真气,“刷”的一道流影就将小岚的暗器尽数挡住,扑棱棱都掉在地上,幽幽的发着紫光。 “你个坏人!”小岚眼见暗器伤赵昀不着,更是气恼,喉咙便不自觉的往前一点。威斗神剑何等锋利,这狐女敢来挑衅它的尊严,它自然不会客气,森冷剑气瞬间刺入了小岚的喉咙,一条长长血线在小岚娇嫩无助的喉管之上划开,血液潺潺的往外直冒。 眼见小岚喉咙冒血,赵昀的威斗神剑不进反退,遥遥的避开五寸,黝黑的剑身斜淌着一滴由剑尖滑落的猩红血珠,照映着赵昀那张微微错愕铁青色的脸。 “自己找死吗?那就成全你。”赵昀瞧也不瞧小岚低垂的脸,刚刚退后的宝剑重又前进,带起苍然龙吟一声,便要刺入小岚赤裸的胸膛。 许是喉咙受了重伤,小岚居然没再说话,双手不自觉去擦拭血迹,却哪里擦得干,反而让血流的更加欢快,溢出一声声低低的无意义的呻吟。晴晴痛苦的抚着胸口,美人血也是流个不止,再也无力再度起身阻止赵昀的报复。 赵昀这一剑却终于没有刺下去,剑尖递进到两只乳间便再不前行,稍稍呆滞了下,带着一缕清冷的香气倏的回到赵昀身前。赵昀心头长叹一声:“罢了!”竟是不知为何心生不忍,这一剑怎么也刺不下去。 “是不是我真的贪恋她的美色?我嘴上说的绝情,其实心里还是享受那痛快感觉?那我又算什么男子汉?”赵昀低头抚着威斗,一遍遍的叩问自己,心绪却如一堆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小岚早被自己的鲜血吓个半死,又被威斗的剑气牢牢笼罩,自分必死,索性便一直垂着头,挨着剧痛,长长的紫发倒挂着,只等一个痛快。 左等右等,却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起已然脱出了宝剑的阴影,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微微抬高了头,喉咙之上又是一阵剧痛,却发现赵昀正站在梳妆台旁穿衣服来着,宝剑也被放在一旁,暗想:“怎么,他又不杀我了吗?” 小岚不及细想,强忍剧痛,坚持着摸到床边,从枕头旁抽出一个白色小瓷药瓶,从瓶中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吞口服了,才觉身体好过一些。又强自支撑,走到姐姐身旁,喂她吃了一枚丹药,又蹲在姐姐身后帮她推宫过血,理顺阻塞的经脉。 赵昀已经穿好衣服,冷眼瞧着蹲伏在地的赤裸双姝,那是一对伤后未愈的惊慌后背,就像是白玉裁成的精致屏风,心头忽然一阵迷惘:“不管这么说,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初次体验,和她们一起时酣畅淋漓的美妙怕是再也难忘。这一对姐妹如此娇美,我真是下不去手。可是留着这一对浪女,只会让她们继续害人。她们既能设局迷倒自己,难保便不会迷倒别人,强行占有别的男人。” 一想到这姐妹两人还要占有别的男人,赵昀没来由的一阵恶心,一条毒蛇凭空盘踞在他的心上,丝丝丝的吐着毒信,尾巴缠的死死的,竟把赵昀一颗铁心绞的生疼。突然之间,赵昀明白了过来,这是嫉妒,强烈的嫉妒! “难怪我的想法如此奇怪,对她们姐妹的态度也这么诡异。原来,原来我竟然有点舍不得这姐妹俩了。我,我也太过见异思迁了吧。”赵昀忽感一阵惶恐,手心里细细的全是汗珠,额头之上也刷刷的大量冒出了汗。 “原来自己真正生气的并不是被她们俩夺取处男之身,而是既沉迷于她们的肉体,又厌恶她们招蜂引蝶的浪行,不知怎么面对她们,心情极度矛盾,这才如此恼怒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终于毫无遮掩的浮上心头,让赵昀如坠冰窟,脊背都是冰凉一片,却兀自不休的汗珠滚滚。 “原来我赵昀也是轻薄无行的浪子!我,我又怎么对得起淼姐姐?”斜放在梳妆台架上的威斗神剑如有感触,剑身突然抖动几下,咣啷一声,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小岚正帮姐姐调理身体,听到宝剑落地的大响,吓了一跳,惊起抬头,看到的却是赵昀如同生病般剧烈的颤抖着身体,汗水不住落下,忽然有一丝明悟:“怪不到这坏哥哥没杀死我,原来是发病了。” 104回 欲辩清白 小岚对晴晴耳语道:“你瞧,他这个怪样子,活该!” 晴晴服了“保命丸”后,精神大为好转,轻轻咳嗽了声,却不搭理妹妹的话,直接眼朝赵昀,幽幽叹气道:“真是个狠心的郎君。” 赵昀虽在天人交战,内心摇摆不定,但小岚姐妹俩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全钻入入了耳中。“狠心?我倒希望自己真的狠心呢。”恍如灵光乍现,赵昀受晴晴的话启发,突然有了一番明悟:“我之所以对这两个浪女眷恋不舍,恰恰是因为我的心不够狠,做不到翻脸无情。也许,我本就是个多情人吧。” 一直以来,赵昀对不相关的闲杂人等都是态度冷淡,不管是男是女、是尊是卑,是美是丑,他都不放在心上。可他对亲人和知己却是一副古道热肠,甘愿为一个笑容上刀山下火海,亦甘愿为一个承诺抛头颅洒热血。这种行为处事,说白了就是个性偏激,不近人情,颇有几分当年纵横仙林的“竹林七子”两大首脑——嵇康、阮籍的影子。 “毕竟我和这两个浪女有了肌肤之亲,我再怎么不情愿承认,这两个都算是我的女人!我如果就这么杀了她们,不但我会觉得自己狼心狗肺,只怕淼姐姐知道了,也会怪我太绝情忘义的。淼姐姐心地善良,如果在这里,是一定会阻止我杀她们的。所以,我不杀她们应该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吧。” 如此这般,念头转了数转,赵昀心头已经释然,额头上的冷汗终于不再冒出,只不过隐隐还有些不安,似乎还没有完全被自己说服。 这一个好借口,始终不能解释他对两个浪女强烈的心动感觉。事实上,这只是赵昀对自己暂时的妥协。她潜意识中不愿触碰独属于章淼的感情禁区,在刚刚那一番风平浪静而又立判生死的真实心意剖析后,再不愿承受拷问自己的滔天巨浪,有意无意的把它忽略了。 小岚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昀,突然发现赵昀身体不再颤抖,还俯身去拿那柄奇异的宝剑,惊呼道:“姐,那坏家伙的病好啦,他又想来杀我们了!”经历过死亡的折磨,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视死如归,而是更加眷恋起生命来。 “那就让他杀了我们吧。索性一了百了,也免得再多烦恼。”晴晴叹息了一声,闭上了双眼。不知为何,她对这个狠心的郎君并没有多大的怨恨,反而有一种即将解脱的快慰。她痴痴的想道:“可以不管不顾,也是一种幸福呢。只是以前,没有这个勇气罢了。” 赵昀走到了小岚的身旁,赤裸的雪白身体,惊慌的可怜模样,让他的心再也硬不起来。可他还是铁青着脸,冷冷的道:“这只不过是你们自己的报应,无耻的浪行就该付出血的代价。” 赵昀不得不硬起心肠说话,因为瞧见小岚惊慌失措的躲到了姐姐身后。那一个活力少女竟像一只小鸡般蜷缩在姐姐的庇佑中,瑟瑟发抖的等待威斗神剑无情的审判,他竟有一种难挡的冲动,想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反复被赵昀骂成浪女,晴晴饶是早有死志,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也忍不住气上心头,刷的睁开了眼,直视着赵昀的狠厉目光,毫无畏惧的质问道:“你说谁是浪女?你要杀了我们姐妹,我们有错在先,的确也无话可说。可是你若要再无端羞辱我姐妹二人,我就是死了,也定要,也定要恳求先祖拔了你的舌头!” 晴晴本来想说自己要拔了赵昀舌头,不让他再胡说八道。突然又想到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死了也是无用野狐,吓唬不住赵昀,还是要靠先祖帮手,才临时改口。 赵昀冷哼一声,道:“哼,还有脸说?你们命人在酒楼设了圈套,不知羞耻的将我弄到床上,不由分说的就和我做那个事,你全忘了吗?现在倒敢狡言争辩,混淆黑白,真真是寡廉鲜耻,有何面目活在天地间!” “你!我那是???????我那是第一次好不好!”晴晴气的脸色煞白,胸口不住起伏,只想狠狠抽赵昀几个大耳刮子。 “若非你是第一次,我早已把你杀了。就凭你在我身上那么主动,叫的还那么浪,我就知道你们这一对浪女,平日里都是弄这些下贱龌龊花样。” 晴晴身体颓然的软倒在地上,惨白的脸颊上烧起了红色火焰,再也无力争辩,暗想:“我的确是很浪的。我还好多次用角先生来缓解心里的寂寞,我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浪呢?” 晴晴身体侧倒之时,小岚的脸便从空当里露了出来。她可不管自己到底浪不浪,只不过见赵昀只是和姐姐不断说话,虽然冷酷表情依旧,却感觉不到了森然杀气。 她胆子登时一壮,平时的娇蛮气又回来了,替姐姐分辨道:“坏人,不要乱说。我姐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淑女,你有什么资格污蔑好人?让芳娘抓人的是我,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非要赖在我姐姐身上?再说了,要不是我们不想被臭狗熊夺了第一次,迫不得已,我才懒得抓你呢。你以为你长得帅,长得大,就很神气吗?想娶我们姐妹的,都可以排到千里路外了。哪怕明知会被杀死,他们也心甘情愿!” 赵昀被小岚说的一愣,不由就有些疑惑。这小岚银牙倒竖,双目灼灼,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只不知她说的臭狗熊是什么人,问道:“哼,故事说的倒好听!我倒要听听看,你们还能怎么狡辩?” 小岚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要是我们没有狡辩呢?你怎么赔偿我们?” “什么?”赵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没要她的命就算了,她竟然讨价还价来,没好气的道:“如果你说的属实,我就绕你们一命。” 小岚步步紧逼,不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反客为主的机会:“切,我们本来就没错,你说放过我们是什么意思?放过我们又是什么补偿啊?我们被你打伤的事呢,怎么补偿?是不是你心虚了,故意避过话题,不敢说补偿吧!” 小岚语如连珠,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就像耳边突然想起了赵昀脑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脱口而出道:“那你们想要什么补偿?” “我要你帮我们做一件事。”抛开了恐惧念头,小岚的小脑袋变的十分活络,明眸璀璨,睫毛微动,不声不响的就给赵昀下了个圈套。 “什么事?”赵昀被小岚带着节奏,虽觉不妥,但亦只能照着小岚指引的路走下去。 “一件惊险刺激,会丢掉你小命的事。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一件让北部妖界轰然震动的事。”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浓烈的好奇心让赵昀再也耐不住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有本事让我相信你们的狡辩。” “太好了!姐姐,你口才好,还是你来说故事吧。”小岚差点兴奋的跳将起来,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她和姐姐的命运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改变,她亦有强烈的信心这个男人有能力完成她的心愿。 晴晴疑惑不解的听着小岚与赵昀扯皮,竟也不知道妹妹到底要叫这郎君去做什么,只怪自己这个妹妹太过古灵精怪,那种天马行空的思维,自己是万万追不上的。听到妹妹叫她说清事情原委,倒也正中下怀。毕竟被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这么肆意辱骂,她那一颗七窍玲珑心虽然已寸寸成伤,但仍未死去,还会有那种迫不及待澄清自己的欲望。 赵昀却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冷声道:“且慢!” 小岚脸色一变:“怎么?才一会就反悔了?” 赵昀紧握宝剑,怒问道:“我师兄在哪呢?你们把我师兄怎样了?若是他有一点损失,别怪我辣手无情!”他先前脑子迷糊一片,被这无端颜福搞的晕头转向,直到这时才想起了多宝。师兄当时与他一起被芳娘放倒,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师兄身影,真是说不出的担心和自责。 小岚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娇笑道:“还以为什么呢,那头大猩猩还在柴房昏昏大睡呢。他那呼噜声也实在太吓人啦,我可实在受不了,才叫人抬到柴房的。” 赵昀沉声道:“赶紧带我去看。”他必须要亲眼看到师兄安然无恙,才能放下心来。 “呦,还不信?姐,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可以走路吗?要不然你就在我床上先休息下。” “嗯,感觉好点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晴晴还是放不下心来,道:“你还不赶紧把头转过去,我要换衣服了。”却是对赵昀发号施令。 赵昀纳闷不已,脱口道:“不是全部看光光了吗?又不是没看过,转什么头啊?” 在赵昀眼皮子下缓缓支起俏生生的身体,晴晴只觉脸上一阵发热,后颈都是火红一片,娇羞无限道:“才不要你看见我怎么穿衣呢。” 赵昀立马乖乖转身,毕竟这么明目张胆的观看女子穿衣,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听着身后晴晴、小岚姐妹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有一种更加强烈的快感从心底升起。 105回 少女幽曲 女人穿衣服都快不起来,特别是美丽的女人。等待女人穿衣服的时间,简直可以把一个男人的热情耗光。赵昀渐渐不耐烦起来,正欲开口催逼,晴晴展颜一笑道:“好啦,可以走啦。” 赵昀急转过头,却冷不防的愣住。这姐妹二人本就容貌酷似,难辨彼此,这时竟同穿了件绿萝长裙,一样服饰,一样面容,唯有上苍才能雕琢出来的一对璧人,美丽不可方物。细软的丝绸妥帖的遮掩住动人娇躯,堪堪只放出嫩藕似的小腿,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冲击炫光,明明没有露出多少,却比全身赤裸更有魔力。 赵昀只觉一种奇异而邪恶的想法陡然生出,竟想把她姐妹二人的绿萝长裙撕开一半瞧瞧,急忙定了定神,涩声道:“既然穿好了,就快点带路。这么磨蹭,以为拖延就有用吗?” 晴晴、小岚娉娉袅袅的并排在前带路,赵昀在后紧随,只觉眼前无水生波,四瓣丰丘无风起浪,竟不敢多看。 远远听到多宝震天价的呼噜声,赵昀难得的露出了笑颜:“师兄果然在呼呼大睡呢。”推开了柴门进去,却见枯枝稻草一堆,乱七八糟的在多宝面前散着。也不知是谁恶作剧,还在多宝左右鼻孔上各插了根稻草,随着呼噜声上下摇摆。 赵昀忍俊不禁,上前推了一把多宝,唤道:“师兄,快醒来啦。” 多宝却不理赵昀叫唤,美美的转了个身,呼噜声稍停,立时又擂鼓般响了起来。 赵昀见师兄毫无知觉,刚放松的神经又蹦了起来,质问双姝道:“你们到底在酒里放了什么药?” 小岚早已用双手捂住耳朵,无奈多宝的呼噜声实在太过放荡不羁,她就算是堵住整个耳朵也是无用。她跺着脚道:“你这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不过是十日醉,又不是什么毒药。喝了会浑身无力,就像醉酒一样。” “那我师兄为什么还不醒来?” 晴晴扑哧一笑道:“只怕这位小哥不是像醉酒一样,而是真的醉酒了。” 赵昀一呆,突然意识过来:师兄以往滴酒未沾,所以丝毫不懂节制,杯空就倒,喝了足足有十斤之多。这桃花酒入口平易,后劲却长,便是酒鬼也承受不了一气喝这么多酒。也就是师兄体质特异,若换做其他人,只怕当场就要喝出伤来吧。 小岚小嘴一撅,道:“现在放心了吧,快点离开这,这声音听的我都要发疯啦。让这黑猩猩就睡这里好了,瞧他那样子没个三天也醒不过来。” 赵昀却不搭理她,径直走到师兄身前,一阵混杂了酒气、菜渣的难闻气息扑面而来,伸手去拔了师兄鼻孔中的稻草,又探手摸了摸师兄的脉搏,但觉跳动有力,生机勃勃,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仔细端详着师兄的脸,默默道:“师兄,你好好休息吧。这一路上,全靠你挺身而出,保护着我。你都没怎么休息过,是该放松一下了。但愿你能做个好梦。”回过头对双姝道:“那就走吧,去个安静点的地方。但愿你们的说辞能让我相信。” 三人走到晴晴的书房坐定。赵昀作为熟读李青莲诗文集的半个书生,第一次进到别人书房,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但见架上桌前都堆满了书籍,赵昀随手拿起了桌上一本书,胡乱一翻,却见密密麻麻都是娟秀批注,笔迹甚是熟悉,猛然醒觉:“原来桃花酒楼那个酒旗是她写的,没想到她不但人好看,字也写的这么好看。呵,师父老说我写的字像狗爬一样,却不知她现在回到门派了没有,见不到我又是什么心情呢?” 好奇心起,赵昀凝神细看,却见书页上是一首小词:“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赵昀在李青莲典故的注解中见过这首词,知道是秦观的《浣溪沙》。秦观是一个失意文人,整日里只知饮酒叹息,多愁善感。赵昀最瞧不上眼的便是这种不用行动证明自己,却只会幻想的懦弱文人,是以这首词虽然构思巧妙,他却只当狗屎一般。 在小词旁边,却有小字注解,显然是这晴晴所写,不自觉的便读了出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梦里花落,愁雨无边,都付与断井颓垣,去去!”赵昀思索道:“这浪女写这段注脚是什么意思?哪来这许多感慨?” 正在赵昀思索间,晴晴蹭的上前,一把夺去赵昀手上书卷,喊道:“不许乱看!”这是她小女儿家的幽声心曲,哪能轻易给别人瞧去?抢到书后,犹觉胸口内小鹿乱撞,脸上也是滚烫一片,娇羞不已。 不知为何,自打穿上衣服,晴晴反而觉得更加难堪,一直不敢正视赵昀眼睛。没穿衣服时,借着合欢散的药力,她可以放浪形骸,丢掉淑女的仪态,可现在光是赵昀如电目光射来,她也会没来由的心中一颤,心湖之中泛起无穷涟漪。 赵昀哼了一声,道:“我可没空看这些劳什子,我只想知道你这两个浪女能编出什么谎话来。”不知不觉中,赵昀的语气已然平和许多,也许在他潜意识中也不愿相信眼前佳人竟是无行浪女。 晴晴脸上一红,低头整理了下裙摆,悄声道:“这事说来也是漫长的。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那什么女,其实这完全由不得我们,这里头有多个原因。” 赵昀“哦”了一声,示意自己可不想听什么没营养的胡言,要想说服他,必须得有强有力的理由才行。 小岚翘着白生生的小腿,饶有兴趣的看着剑眉朗星、俊俏无双的赵昀,忽然拍手道:“好帅!这样吧,哥哥,我原谅你了。你刺我喉咙那一剑,我就不和你计较啦。” 赵昀心说这浪女真会打岔,明明要听到这所谓的“不得已的理由”,她又不三不四的胡言乱语,不由怒道:“给我住嘴。让你姐姐一个人说!” “哼,神气个大头鬼。我不陪你玩了,我可先要去洗澡澡了,都出了好多汗,脏死啦。”说罢,也不等赵昀表态,小蛮靴一蹬,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赵昀也不在意小岚的离开,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姐姐还被自己扣押着,她还能逃到天上去吗?何况,这小丫头古灵精怪,语速极快,他着实有些应付不来,离开也是正中下怀。 一时间,静谧的书斋内就剩下赵昀和晴晴两个人,气氛顿时变得异样起来。一扇红色小窗隔断屋外喧嚣,只透进一点阳光来,照在晴晴白玉凝脂的脸上,真是难描难画一段娇羞神情。 虽是冬雪未消,晴晴却感觉不到任何寒意,只怪火焰燃烧的太望,害的她不敢抬起头来。 赵昀亦感觉到气氛的尴尬,脑中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在床上的时候,呼吸竟尔急促,道:“你老垂着头干嘛,有什么理由快说啊。” 独自面对晴晴的天生丽质,还要时刻抵抗的娇羞美态,赵昀只觉是一种煎熬。他明知道自己不该留恋着个浪女,可这个刚不久还和自己抵死缠绵的女人如水莲花般含羞敛眉的时候,他再怎么想要宁静内心,也还是差了一点淡然风度。 “早知道就不放小岚出去了,这样也不会如此尴尬。”赵昀语气中颇有些急不可耐,不管这浪女说的是什么理由,他都已不在乎,只想快点逃离这暧昧的情境。 晴晴低垂着头,幽幽的语音却不住传来:“说起来,我们这天狐一族也算出身高贵,商朝的妲己便是我们的始祖了。只不过始祖平白担了红颜祸水的名头,不但被修士嫉恨屠杀,连一些天妖也恼怒先祖爱上一个凡人,对我们天狐族痛下杀手。” 赵昀一惊:“妲己?那个大狐狸精?原来你竟是狐狸。”他在床上不由自主时,听到好几遍“天狐之体”,但他从没有把姐妹二人当做狐狸精过,还以为这不过是她二人的特殊功法。 在赵昀意识中,狐狸总是一身烧气。可这姐妹俩既没有尾巴露出,面庞也与人族少女毫无二致,身体又是香喷喷的有如蜂蜜,这样的女子怎会是狐狸精? 晴晴却是自顾自的说去:“再后来,我们天狐族又出了一个惊世天才,辅助爱郎嬴政打下了偌大江山,也让我们天狐一族再度凤鸣天下。” 怎么又是秦祖龙?赵昀悚然一惊,这秦祖龙明明已死去千年,为何老是能听到他的故事?一瞬间,连孤男寡女的尴尬都忘记了,急切的问道:“那个天才女子叫什么名字?”自从拿到威斗神剑的那一刻,赵昀就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的命运会和这个秦祖龙纠缠不清。 晴晴却是黯然的摇了摇头:“家族记载似乎被抹去了一段,只说这位先祖惊才绝艳,修到了天狐九变的最高境界,连名号都未有留下,除了那一句‘助嬴政以登九极’外,再无记载了。若非我们天狐族谱最重秉笔直书,至今人界书生们还流传‘董狐直笔’的轶事,我也不敢相信这是个事实。毕竟,连妲己始祖也达不到完美进化的境界。” 赵昀见问不出秦祖龙的事情,兴趣大减,道:“我又不是听你说家谱,你跟我讲这个做什么?” 晴晴羞涩的将头更低了一分,细白的脖颈上红晕更盛。 106回 寿面兽心 晴晴满面红晕,声音亦是低不可闻,害得赵昀要竖起耳朵才可以听到她的话:“我们虽然号称天狐一族,并非每个族人都能拥有天狐之体。只有极少数家族才可传承天狐之血。我们胡家就是其中一支。狐性本银,拥有天狐之体的女子更不能抵抗天生欲望的魔力,更可怕的是,随着天狐之体日益觉醒,身体内的欲望躁动就更加强烈。” 赵昀剑眉一扬,质问道:“这也不是你随便抓男人的理由吧。难道我没钱吃饭,我就去杀人抢劫吗?” 胡晴脸色更红,悄声道:“天狐之族的美貌举世皆知,又精于床上内媚,所以很多人都打起我们的主意来。而且我们的处子真元还是修炼的极品药引,至阴气息对不少功体都具有速成的奇效。所以这孤云城的城主熊心就看上我们了,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不由分说就下了聘礼,指定我们五日后与他成婚。他好拿了我们的处子真元来修炼霸体罡风。” 赵昀一拍大腿,连珠炮似的发问道:“岂有此理!这不是强抢民女吗?你们怎么不跑呢?我瞧你们姐妹俩手段挺多,怎么不反抗呢?那熊心又是什么狗东西,竟敢如此放肆?” 一听到胡晴姐妹俩要被迫嫁给别人,赵昀登时无名火起,直欲拔剑将桌子劈成两半。自从路见不平救助贫女反被五通屠戮全庄,家破人亡重伤倒地却没有惨遭冷眼相待,赵昀就已经告诫过自己,再不为不相干的人卖命。 可此刻赵昀却怒发冲冠,热血难以自止。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恼火,究竟是侠义心肠未曾完全冷却,还是已经把胡晴姐妹当做最亲近人的第一反映,抑或是把她们当做自己禁脔,不允许他人染指的嫉妒愤恨? 胡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想过逃跑,委实不愿意嫁给那个好色如命、丑陋如鬼又不知情懂爱的莽夫城主。但我们又能跑的到哪去呢?我们看着衣食无忧,却只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想让我们笑,我们就得笑,他想让我哭,我们就必须要哭。” “这什么狗屁城主,他人在哪里,我现在就把他杀了。”赵昀见到胡晴泫然欲涕的哀怨和忧桑,只觉一腔热血全都燃烧起来,根本没有空暇去思考胡晴所言是真是假。 胡晴似乎全然没感受到赵昀的义愤填膺,只是自顾自的诉说着痛苦:“只恨我们修炼不行,最高九变的天狐心法只练到了一变的功力,不然哪能任他欺凌?我们资质不成,空生了天狐之体,天狐心法却迟迟没有进展。” 赵昀听得暗生奇怪:“怎么妖族中功法最高境界都是九变,师兄的是九变猿猴,她们的功法又是天狐九变?是了,九这个字应该不能光看表面,代表的乃是极点之意,如同仙林已经失传的九阴真经、九阳神功,都是最奥妙无穷的功法。” 胡晴强自抑制住悲伤,继续道:“妲己始祖虽然被泼了脏水,臭名千年,但不论仙林还是妖族,都对天狐的美貌垂涎不已。自打那位九变天狐先祖离奇失踪,大秦帝国又被颠覆,天狐一族成了各方豪强肆意掠夺的对象。这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族人被抓住贩卖为妾婢,受尽折磨。 人界待不下去,妖界也难以立足,辗转流离之下,先慈身为族长,就带着剩余的几百族人避难到了这号称‘妖界荒漠’的孤云城。那时先慈尚有五变功力,只是稍逊孤云城主熊心。城主野心勃勃,意外得到一个绝世高手,自是奇货可居,满口答应了先慈的条件,允许我们的族人在孤云城安心定居。先慈亦成为熊心的秘密武器,助他战胜不少领主,孤云城势力益发扩张。 可惜十年前先慈见背,剩下我们姐妹俩孤苦无依。城主却依旧对我们很好,分给我们的胡家大院也没收回,还给予我们狐族特殊的待遇,连税收都一律免除。只要是我们想要的,他都会命人尽力办到。你瞧,这书房布置的多漂亮,这古籍收集的多齐全啊!我和小岚还以为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城主,在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叔父看待。 可谁想到,十三岁那年的生日宴会上,我们正开心的吃着寿面,城主却突然当众宣布要把我二人纳为他的妾室!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脑子里空空白白,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只知道哭。城主已经五十多岁,还长得难看至极,我当时想,要我做他的妻子,我是宁死也不肯的。呵呵,然而我不但活到了现在,还接受了他的聘礼。” 赵昀只听得须发皆立,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无耻之极!这世上竟有这等恶心东西存在!” 看到赵昀这么愤怒,胡晴只觉心中一甜,暗道:“看来这郎君也是很关心我的。只是向来缘浅,福薄命贱,说什么也是枉然了。纵然是浪,丢了淑女的姿态,乱了已定的名分,可能有这一日,也不算白活了。” 整理了下思绪,胡晴继续道:“我们天狐之体的处子阴息,以二十岁生日之时最为纯正。也不知城主从哪得知的天狐隐秘,明明好色如命,却生生忍住没要了我们身子。我们也就一日日的熬到了现在。小岚个性活泼跳脱,自不愿嫁给个丑八怪为妻,但寄人篱下,也由不得她。 忽然一天,小岚忽然跟我说,纵然逃不出臭狗熊掌心,也要把身体交给一个瞧得顺眼的男人。我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哪想第二天她就命芳娘送来了一个羊族青年。小岚本来兴致勃勃,瞧见这羊族人空有皮囊,自然意兴阑珊,命人又送了出去。 呵,她哪里知道她这一胡闹,便是断送了这羊族青年性命。城主对我们百依百顺,却禁止我们踏出胡家大院一步,更禁止任何异性接触我们,在大院前后都安排了人手日夜监视。城主府的人见到那青年从胡家出来,自然不会客气。只是没有和我们撕破面皮,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后来小岚又弄来几个男人,全都看不上眼,又丢在了院外。监视的人见的多了,知道小岚只是无聊的把戏,并不会真的发生什么,警惕也渐渐放松了。也因此郎君你才能安然进入胡家大院。” 赵昀突然有了一丝不满,道:“便是你们不想被臭熊占有,反抗便是了。为何要设局陷害无辜之人?只因自己喜好便妄夺他人身体,岂不与那臭熊是一个嘴脸?看来我骂你们浪女,也是没有骂错。” 赵昀最厌恶的,便是这种只求自己心安理得而无端迫害他人的行为,他也是一直是这种行为的受害者。胡晴口中那些无辜被杀的青年虽与他无关,他却看到了任人欺负时的自己,一阵冲动,只想要为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胡晴一怔,不知赵昀为何突然间脸色大变,语声严厉。她也一直反对妹妹这么掳人,只不过理由是怕城主知道了,多生出些是非,害得狐族日子不好过。她从来没想过那些无辜横尸青年的感受,亦觉得一切理所当然,略带委屈道:“他们那些人明明心甘情愿的好不好,只不过我妹妹瞧不上罢了。他们离去之时,都说能见到我们姐妹容光,此生无憾,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哪像郎君你,这么无情的对我们。” 赵昀一时无言以对,俗话说求仁得仁,若是那些男人心甘情愿的想死,他倒也没什么理由打抱不平,只是哼了一声,心下还是有分不痛快。 胡晴却是幽幽的说道:“拥有天狐之体的天狐族人,挑伴侣的眼光本就很高。不但容貌修为志向,皆要求非常之人。甚至那东西,也必须挑个极大的才行。不然天狐之体发动,男人若是不济,便会因脱阳而死。我们也会受阴息反噬,真元大损。” 赵昀怒气本旧未消,被胡晴一说,更想起自己的悲催遭遇,恨恨道:“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要感谢你们看中我了吗?素未相识,强行占有,跟我说个屁的眼光?” 胡晴脸上一红,娇羞无限道:“这是事急从权嘛。而且,你是这么俊,这么大,我好中意的。” “说的对极了,一个男人只要够俊,够大,就能够让女人满足,就足以让女人不顾一切的去疯狂喜欢了,嘻嘻。”居然是胡岚去而复返,人还没现身,银铃般的笑声却已回荡在书房中。 “何况你轻易解除十日醉的药性,又携带着神秘恐怖的宝剑,说明了你修为高强。你能狠心对待我们姐妹,说明你不沉迷女色,志向远大。你能一进书房就拾书而读,毫无生涩,说明你精通文艺,文武双全。你瞧,我们姐妹的眼光还可以吧。” 胡晴越说越是喜欢,可越是喜欢便越是难过,暗想:“可惜我与你是有缘无分。三日之后,便成了城主妾室。” 赵昀登时无语,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从来没听过一个女人这么一连串的夸奖自己。什么叫文武双全?自己不过是捡起了桌面上的书,随手一翻,胡乱一读,就成了文武双全了,这种毫无逻辑的联想,完全是胡晴给自己披上的虚幻外衣。 赵昀哭笑不得,瞧着胡晴白里透红的娇靥,不由担忧起这号称“妖中智圣”的天狐族的智商来。 107回 悲诵别离 胡岚咯吱一声拉开门,蹦跳着进了书房,娇笑道:“和我姐聊了这么久,哥哥呀,你倒是和我说说看,我们是不是浪女?” 赵昀只觉眼前一亮:这胡岚居然又换了种打扮。鹅黄色华服下,一双玉腿被黑丝包裹的严严实实。明珠配饰,翡翠环带,行走之间叮叮当当的轻响,骚动着少年蠢蠢欲动的心。 胡岚似乎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仰着头,红艳的嘴唇逐渐逼近赵昀耳廓,还调皮的吹了一口气到赵昀耳中,活泼少女的俏皮和成熟女人的韵味,奇妙的混合在了一起,大大方方的,展露无遗。 赵昀急忙避过头去,皱着眉头,叱道:“不要胡闹!”他颇感矛盾,要说这姐妹是浪女吧,她们却迫不得已,都是熊心强行婚娶的迫害者;要说她们不是浪女吧,自己的处男之身却丢在她们手上,平白无故的遭了屈辱。 感觉到胡岚的目光灼灼和胡晴的楚楚可怜,赵昀竟是难以决断,暗暗思量:“都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虽不是英雄,却也难以抗拒她们的迷惑。我明知她们为一己之私而乱掳青壮,这种明显的不端浪行,我竟是恨不起来。” 也许是怜悯她们两个弱女子的无计可施,又也许是庆幸她们除了自己外并无与其他男人发生关系,赵昀鬼使神差之下居然开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们不是浪女,行了吧。” “呦呵,太棒了!姐姐,你听到没,哥哥说我们不是浪女哦。”胡岚笑嘻嘻的拉着胡晴的手,迫不及待的向姐姐邀功。 胡晴脸上也浮现出开心的笑:“是嘛,没想到郎君这么通情达理,真是太好了。” 与此同时,她心里却是幽幽叹了一声:“无论这俏郎君有多么好,我有多喜欢他,也都只能成为回忆。我注定是城主的女人,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而且,城主一发现我们已非完璧,定会暴跳如雷,只怕郎君还要受我们拖累。我必须要好好想个办法,让郎君逃出城主的罗网。” 赵昀的脸色却极不自然,他的心志第一次因为女人而软弱动摇,这种无力的挫折感让他很不舒服,冷着脸道:“你们快说要我帮忙做什么,做完这件事我们就互不相欠,后会无期。” 胡岚还没笑够呢,挥了挥衣袖,娇嗔道:“心急什么呀?好吧,我说还不行吗?哥哥,我要你帮我去杀了那只臭狗熊城主!行不行?” 赵昀还没有表态,胡晴已是惊呼出声:“这怎么可以?妹妹你不要胡闹好不好?”刹那间,她面色已如土,语声亦带着颤抖,显然是顾虑深重。 赵昀剑眉一扬,反问道:“怎么不可以?你不是说痛恨那狗熊吗?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不舍得了吗?” “不是啊,你并非孤云城人,不知道他修为多么高深。我只怕你不但杀不了他,还会像扑火的飞蛾,自寻死路。” 赵昀的自信心瞬间爆满,学会了青莲八剑和冰火真气,还没正式检验过威力,正好拿这只狗熊小试牛刀。他傲然一笑道:“到底是谁的死路,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其实他在胡晴诉说时就把这狗熊记上了心,不用胡岚请求,他也想一剑割了那个熊头的。 胡晴完全感受不到赵昀的镇定自如,她惊慌失措的从椅子上站起,连连摆手道:“不,不可以的。你可知道城主已然列名东部大统领的‘十大金刚’,拥有通天彻地之能,非同一般领主。若非他实力强横,东部大统领又怎么能放心让他镇守妖界与仙林的边境地带,管理以孤云城为中心的万里疆土?” 赵昀轻弹剑铗,嗤笑道:“这样吗?听起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再怎么说上天去,他也就是一只臭狗熊。” 胡晴眼见劝不动赵昀,真是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胡岚好整以暇的斜靠在椅子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登时气恼起来,走将过去,一把拉住妹妹手臂,责怪道:“小岚,你又在胡闹什么?你这不是把郎君往火坑里送吗?你,你是不是还在气恼郎君宝剑刮破你喉咙,所以立意要设计害他?” 胡岚不提防被姐姐一把扯离舒服的座椅,感觉到姐姐烧出三丈的怒火,慌忙求饶道:“我的好姐姐呀,你可不要有了郎君忘了妹妹呵。我哪里要害死哥哥嘛,我一眼就看出哥哥不是凡人,一定能帮我们除去那头臭狗熊的啊。” 胡晴没空理会妹妹的打趣,焦急的道:“你这根本就是拿郎君的性命在开玩笑。” “没有啦,我早想明白了,能拥有至纯阴息的宝剑,哥哥肯定厉害无比。姐姐呵,你刚刚不也说过,哥哥他文武双全,修为高深嘛。” 胡晴一时气结,没好气的道:“那是我胡乱糊弄郎君的,我总不能说我仅仅是因为他的俊朗和硕大,就喜欢上他了吧。那显得我多随便啊。” 这姐妹俩争的不亦乐乎,把赵昀这个主角晾在了一边,似乎这件事全由她们决定便行了。赵昀难受的咳嗽了一声:“你们两个到底在闹什么?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瞎耽误,快快说明狗熊住址,我去杀了他便了。”心里也满不是滋味,暗道:好家伙,我还以为这狐狸精眼光有多精明呢,竟能看出我身怀绝技,原来竟是满口胡言,玛德。 胡晴忙不迭回头,还想再行劝阻,却见到赵昀坚定如山的眼神,只说了“郎君你”三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胡岚趁着这个良机,从姐姐的控制中挣脱开身子,道:“我说姐姐啊,你敢是忘了那熊老二怎么暗示的?他已发现芳娘把哥哥送进胡家大院了,就算哥哥不先发制人,他们也会找上哥哥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总比束手就擒强吧。” 胡晴完全怔住,她只想着不能让郎君去杀城主,却忘了城主府的寒衣铁卫不是吃素的,他们可不会让郎君优哉游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逃得出寒衣铁卫上天入地的追杀。郎君就算不去杀城主,也是死路一条。 这样说来,妹妹的提议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城主修为神鬼莫测,凭郎君的功力,只怕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赵昀冷笑数声,刷的站起身体来:“不用废话了,赶紧带我去找那只狗熊。”大跨一步,就到了门边,轻轻一拉,门轴咯咯作响,就搅动的胡晴心里七上八下。 房门开时,清新气息一齐涌了进来,郎君的背影亦变得更加高大起来。胡晴长呼了一口气,暗道:“今日已经如此疯狂荒唐,也不在乎多一件了。左不过一个死字,我们姐妹倒是无妨,反正生不如死。只是无端要害了郎君,还有族人的性命,呵,到头来亦是逃不过红颜祸水的宿命。” 眼见赵昀步伐迅疾,胡晴急忙提了裙摆,跨出门槛,喊道:“郎君,请稍等片刻。我也得先洗个澡呢,身上还黏糊糊的,怪难受的。” 赵昀无语止步,暗道:“女人就是麻烦。”举手在鼻前一闻,幽香扑鼻,不禁纳闷起来:“记得我也是留了不少汗,怎的闻到的都是甜甜香气?哦,是了,这定是她们身体上的香气残留,盖住了我的汗味。这天狐之体,果然是妙不可言。” 好不容易等到玉人出浴,胡晴飘逸红发之上犹带着一丝湿气。赵昀见胡晴一身素雅衣服,俏生生的便如一朵山茶花摇曳,又见胡岚也是白衣白裙,竟然又换了一套衣服。顿觉女人真是麻烦,这没多久时间就换了三套衣服,也不嫌累。 胡晴眼圈微红,竟像是哭过一般,她缓缓来到赵昀面前,仰视着赵昀的眼睛,问道:“胡晴惭愧,竟还未知郎君姓名。郎君可以将姓名告知我们姐妹吗?” “我叫赵昀,你们知道了也是无用。好了,天快黑了,我们快走吧!” “赵昀,赵昀。”胡晴重复了两声,忽然展颜笑道:“人界有个大官叫纪昀,他写了本《阅微草堂笔记》的小说,里面便记载了许多人类与狐狸的故事。有可笑的,有可爱的,也有可悲的。我只希望我和郎君的故事,虽然不那么愉快,不那么美丽,却至少有那么一刻存在于郎君的心上。” 赵昀对于笔记小说浏览较少,也不知胡晴突然说起这个纪昀是什么意思,他一低头却发现胡岚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们知道我是人类啦?” 胡晴并未回答,只是曼声长吟,悲伤而哀婉的低语回荡在庭院中:“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胡晴所唱的是仙林前辈屈原所作《九歌?少司命》的一段,意思是说悲伤莫过于活生生的离别,快乐莫过于新结识了知心朋友,荷花衣服蕙草的衣带,忽然到来又忽然消逝。 李青莲的诗歌有师承屈原之处,这段歌谣赵昀倒也正好知道,往往是女子借用来感叹爱情。他心中一凛,有分欢喜又有分难以置信:“瞧这意思,这胡晴竟像是情根深种,真的喜欢上我一样。我们只是一段露水,并无过深交往,她怎的如此挂怀?爱上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吗?” 108回 寒衣铁卫 胡晴吟诵已毕,说道:“郎君,请随我来。”语声决绝,更不待赵昀答复,便举步前行。胡岚也不再嬉皮笑脸,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紧随姐姐走向正门。 胡晴刚一迈出大门,不知从哪冒出四个甲胄武士,齐刷刷的挡住了去路。一人恭恭敬敬的给胡晴姐妹行了礼,和颜悦色道:“两位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呢?外头鱼龙混杂,难免坏人觊觎,小姐还是留在府中,保重玉体为是。若有什么需要,吩咐我们兄弟便是。” 赵昀便欲拔剑硬闯,胡晴已朗声道:“我姐妹有要事求见城主,尔等还不速去通报?误了大事,城主面前我可担待不了。” 甲胄武士互相使了个眼色,整齐一致的退下,恭声道:“不敢,不敢。”这四武士便跟在赵昀三人十丈开外,神情戒备,丝毫不敢放松。另有斥候急急行动,将胡晴姐妹擅自外出情状飞报城主府得知。 赵昀随姐妹二人上了油壁香车,狭小的空间内顿时暗香浮动。他感觉敏锐,早发现前头亦有不少武士虎视眈眈,不着痕迹的替他们驱散闲杂人等。赵昀理也不理这些虎背熊腰的武士,任他们忙成一团,只是冷笑不已。 不一时,便来到了城主府前。此时夕阳西下,霞辉万道都带了血一样的红色,更衬托的城主府金碧辉煌,比之人间帝王宫殿还要气派万千。 府门前高达百步的台阶无声的展示着城主的威严,寒衣铁卫身穿明晃晃的铠甲,手拿亮堂堂的长戟,气势汹汹的拦住了赵昀的脚步。这一次却不等胡晴姐妹说话,大殿之上传来一声洪亮威武的命令:“让他们进来。” 胡晴小心翼翼的踏在石阶上,蹬蹬的脚步声就像她的心跳般清晰可闻,一步步踏出心里的不祥预感。沉浸在夕阳中的大殿美丽的可怕,寒铁铸就的铠甲亦反射着七彩斑斓的绚丽光芒,可胡晴看到的却是黑云压城的恐怖景象。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她在大殿门口,用晴朗的语声喊道:“胡晴冒昧求见城主,但愿城主不会怪罪。” 一个阴沉肃严的嗓音如惊雷般散开在大殿中:“美人说笑了,孤想见你们都来不及,快进来,快进来。” 赵昀抬头看去,镀了黄金的城主宝座之上,高坐着一个身长丈余的巨大男子。那男子头上光溜,一根头发也无,却长满了大小不同的肉疙瘩,密密麻麻的鲜红凸起,瞧着恐怖恶心至极。 再瞧那人大如巨盆的脸上,遍布着长长的茸毛,将两只小眼睛牢牢遮住,只一张大嘴如峡谷裂开般横串整个脸庞,的确丑的可以,看一眼都想呕吐,难怪胡晴两姐妹万般不愿意嫁给这什么孤云城主了。 熊心眼中似乎只剩下胡晴姐妹,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发现了胡岚脖子上的那道红线,惊叫道:“美人,你的喉咙上怎么有一道伤痕?怎么样,还痛么?”突然狠厉的骂道:“老二,你的手下怎么办事的?美人好端端的在家中,竟会受到这般伤害。你这个城主府大总管,也太玩忽职守了吧?” 大殿上忽然转出一个金甲将军,声若洪钟,抱手道:“大哥,刚刚我还与二位嫂夫人见过面,那时她们都是毫发未损。这一会子就遭遇不测,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两位嫂夫人匆忙来见,必有原因。”熊老二同样熊脸人身,与熊心样貌有几分相似,最大的差别在于熊心是黑毛而他却是一脸白毛。 熊心的身体瞬间从宝座上飞下,伸手想要去抚摸胡岚喉咙,问道:“美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快我告诉孤,孤好替你做主。无论哪个,敢欺负你,孤都饶不了他。” 胡岚却急急的将身体退后,在熊心发楞的空当里,娇笑道:“是呀,臭狗熊,我们来当然是有原因的。”声音忽然提高,叫道:“好哥哥,拜托你了!” 在熊心说废话的时候,赵昀已然默运冰火真气,暗里调息,整个身体就像不断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等待着青莲绽放的惊天动地。胡岚娇叱未绝,赵昀已然猛的跃在半空,威斗苍然龙吟,竟在剑尖之上形成了狂猛飓风,荡出一股股红白相间的真气,如同滚滚海浪齐啸,水漫金山般要将熊心埋葬在深不见底的海底。 这熊心精气内敛,两个太阳穴明显鼓出,一看就是功力深厚。赵昀虽然信心满满,但并没有丝毫轻敌之意。他为求一击毙敌,是以使出了青莲剑法中劲道最猛的第五招“长风破浪会有时”。 这第五招是李青莲在行路艰难时有感而创,世间魑魅魍魉遍布,他偏要直上青天揽明月,偏要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一招的奥妙,在于以真气化做天风海浪,狂潮猛飙,凭借“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信满怀,营造出一往无前的气势,与敌人正面对拼。 赵昀绝技初成,正是信心最满的时候,恰合了剑招中的豪迈豁达之意,是以冰火真气亦以威猛无比的姿态倾泻而出,展示着最粗暴直接的纯粹力量。 真气如浪,劲力一道更比一道强,只见熊心毫无提防的就被真气缠上,霎时被卷入风浪之中,只是一圈圈滴溜溜的乱转。 啪!积聚的真气越来越多,终于承载不了赵昀的必杀信念,轰然裂开。爆炸声中,熊心的身体四分五裂,就像绞肉机中摊做烂泥的肉浆,哗啦啦下了一场肉雨。 赵昀不禁一愣,他知道自己很强,可没想到这熊心如此之弱。连反抗都没有,熊心就这么被自己一剑杀死了吗? 正在失神之时,突觉眼前寒光大盛,戟尖如雪,纷纷扬扬的涌将过来。赵昀人在半空,却是不慌不忙,手中威斗急转向下,使了招“桃花潭水深千尺”,将万千雪花都裹进剑气形成的寒潭中。紧接着冰火真气一转,将寒光烧的通红火热,自寒潭之内喷出熊熊火焰,分出九龙之影,各展开风雷之翅,直蹿而下。 寒衣铁卫身经百战,又兼训练有素,眼见火龙势头强横,也不正面抗衡,纷纷退后几步,数十个人围成一个圆圈,各伸出盾牌防御。只听的几声噗嗤熄火般的声音后,狂啸火龙已然消散无踪。这盾牌也不知是什么天材地宝制作,竟能抗住经赵昀真气强化后的反弹巨力。 赵昀说打就打,胡晴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深怕郎君受到一点点伤害。眼见他从寒衣铁卫的夹攻中全身而退,顿时心中快慰,暗想:“妹妹的眼光真是不错,她竟能赌定郎君有实力杀了城主,这份决断我是万万不如了。若非她生性贪玩,不耐烦琐碎细务,这族长之位应由她承担才是。” 突听到一人拍手大笑道:“好,不错。孤很久没见到这么出色的年轻人了,今天本来无聊的很,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赵昀身体刚刚落地,听到这阴沉的笑声,不可置信的抬头,却见城主宝座上熊心正抚掌端坐,就好像他根本没有从椅子上下来过一样。 赵昀凝视着着威斗,喃喃道:“怎么会?他明明被剑气绞的粉碎,为什么还能完好无损?” 胡晴喊道:“郎君小心,这是城主的傀儡术,你杀死的不过就是一个假人。” “郎君?哼!”熊心阴沉沉的一笑:“叫的真够亲切。两只浪狐狸,我早看出你们蠢蠢欲动啦,可没想到居然真敢忤逆作乱。等着吧,洞房之时,孤会让你们爽到天上去的,皮鞭镣铐孤都准备好啦。 我道这小白脸是什么人,原来竟是你们暗中雇的杀手,只可惜孤的手上,杀的小白脸没有一万也有三千,不差这一个了!” 胡岚气鼓鼓道:“臭狗熊,你别痴心妄想了,就你那副丑相,镜子都要被你吓死。呵,我可告诉你,你想要的处子真元,我们都已经给哥哥了。你还妄想洞房花烛,真是无知可笑。” 熊心的脸已然完全扭曲,咆哮道:“什么!你们竟敢!胡晴,你个小贱人,你告诉孤,是不是真的?” 被妹妹随口说破隐秘,胡晴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怕了。什么礼仪名分,什么族人安危,都在熊心的咆哮声中化为乌有。她勇敢的对视着熊心直欲噬人的目光,大声道:“不错,臭狗熊。我们的身子已经交给郎君了。除非我死,你别想再碰到我的一根头发。” 这是胡晴第一次用臭狗熊称呼熊心,而不再是城主,代表了她的心完全没有了犹豫,与孤云城的关系也已完全破裂。 熊心双手猛捶胸口,痛苦的叫道:“气杀孤也!两个臭婊子,竟敢如此侮辱孤的尊严。孤等了七年,却让一个小白脸拔了头筹。不把这小白脸碎尸万段,孤难消此恨,誓不为熊。” 熊老二叫道:“儿郎们,还愣着干嘛?是时候捍卫城主的尊严了,赶紧去把那小白脸的吊给我剁下来!” 109回 热胀之理 空旷的大殿上,十八个寒衣铁卫轰然应诺,快速将赵昀围在中央,齐口喊道:“刺!”明晃晃的戟尖从四面八方袭来,要将赵昀刺成千疮百孔。 赵昀不慌不忙,再度以“桃花潭水”容纳了万千寒光,洒然一笑道:“寒衣铁卫吗?不过如此。” 他手握威斗,威风凛凛,却怕剑气伤到胡晴姐妹,对她们喊道:“你们退后些,到柱子那边去。”轻巧巧一剑挥出,冰火真气变向正中那名铁卫击出。 这招“玲珑望秋月”招式轻巧,回旋如意,以轻灵飘逸见长,与“长风破浪会有时”的刚猛大相径庭。 冰火真气轻盈飘动,恰如女子细腰,不堪一握,犹如流水缓缓,不着劲力,以一种灵动的轨迹浮游,让人难以预测真气的落点。 那名铁卫似乎吓得呆住,动也不动,竟像是放弃了抵抗,任由赵昀宰割一般。 赵昀眉头一皱,只觉哪里不对,暗想:“这寒衣铁卫,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瞧他们的修为,应该都没到辟谷期吧。” 眼看真气就要撞上那名铁卫左胸,斜径里却突然伸出一枚盾牌,牢牢护住了那人左胸。 带着精妙剑意的真气不及改变方向,蹭的一声撞上了盾牌,顿如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这是什么情况?”赵昀虽知那盾牌材质特殊,却仍是吃了一惊。他的真气已达小成境界,照理说击飞那个盾牌应该是轻而易举,再不济至少也要着逼那人倒退几步。 那盾牌却是稳如磐石,那铁卫也是安如泰山。 熊老二哈哈大笑,得意非凡:“小子莫要猖狂,先让你见识下铁卫冲击术。儿郎们,给我上。” 寒衣铁卫听得号令,又是齐声喊了句:“杀!”整齐的步伐一同向前踏了一步,围住赵昀的圈子进一步缩小,长戟的锋芒愈加凌厉。 赵昀心头微震,只觉包围自己的并不是二十个辟谷期的杂兵,而是一个金丹期的高手!那些铁卫行走之时,如龙如虎,每一步都带着必胜的信念,气势之强,远超过自信满满的赵昀。 “我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套联手功夫,难怪他们动作如此整齐,章法森严,就像是一个人一样。”赵昀恍然大悟,却不再主动出击,他倒要看看这铁卫合击能有多少威力。 正如赵昀猜测的那样,寒衣铁卫的修炼方式与门派修行迥异。他们不注重个人修为,而在于合力功夫,更像是战场厮杀的本领。他们功力相联相通,相互照拂,相互策应,二十人便如一人般亲密无间,婉转如意。 妖族内斗不止,妖界四大统领间常年征战,养就了妖族剽悍好斗的脾性。孤云城熊兵便以能征善战著称,为熊心挣下了雄厚的家底。 而寒衣铁卫更是黑熊族中的佼佼者,身强力壮,天生神力无穷。他们从小就依照战场阵法,力求法令严明,同仇敌忾,心志坚定。加上同吃同住,心意相通,相互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时戟光如雪,如同漫天下着鹅毛大雪,又急又狠的刺了过来。赵昀喊一声:“来的好!”便在长戟将到的刹那,身体陡然跃升,双脚便踏着两枚锋利的戟尖。 “穿!”寒衣铁卫反应迅速,又是一声呐喊,横刺的长戟顿时改了方向,向上猛突。 赵昀感觉到脚下厉芒暴起,身体微微下挫,然后猛然弹起,竟是用出借力使力的功夫。他利用长戟排山倒海的巨力,身子如苍鹰般翱翔飞起,威斗神剑破开气浪,居然朝着高台上的黄金宝座而去。 擒贼先擒王,赵昀眼见一时破不开这群连环防护的寒衣铁卫,脑筋一转,便想要直奔主题,先杀了熊心再说。 寒衣铁卫哪能让他如愿,齐声喝道:“射!”手中长戟哗啦啦的丢到半空,发出尖锐的鸣叫,竟比羽箭还要劲急。 霎时间赵昀身前便形成了一道死亡罗网,错落有致的长戟不留一点空隙,死死封住赵昀的各个方位。 胡晴只看的心肝儿都差点晕厥,惊呼道:“郎君,小心!” 赵昀心无旁骛,凭借着真气流动的敏锐感知,左避右闪,在千钧一发之时安然躲过凌厉杀势。只是被这么一阻拦,他先杀熊心的计划就完全泡汤了。 他思忖道:“看来还是要先解决这帮杂兵。首先一步,就是要破掉他们的盾牌,不然根本打不乱他们的联手之势。也不知那盾牌是什么东西铸成,连我的冰火真气都打他不破。” 可如何才能打破他们的盾牌呢?赵昀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暂时按捺,反复使出“桃花潭水深千尺”,消解铁卫不死不休的进攻。 赵昀久战不下这群铁卫,心下颇有些焦躁。这些铁卫的进攻能力不足,但是防守的无懈可击,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拖的自己筋疲力尽,然后再行下手了。 便在这时,胡岚忽然叫道:“哥哥,用冰火真气!” 赵昀一愣,暗想自己不就是一直用冰火真气吗?真气破开一个铁卫的防御还行,但是二十个铁卫形成一体,冰火真气也无济于事,却不知胡岚乱喊些什么,真是胡闹。 他疑惑不解的看了胡岚一眼,却听胡岚高扬着头,急促说道:“哥哥,听我没错的。先用冰气冻住,再用火气烘烤,那盾牌就没有用了。” 这是什么道理?赵昀虽然和胡岚认识不久,但胡岚古灵精怪的水平是他早已领教过了。虽然不明所以,但知道她必有缘由,不多加考虑便照做了。 融合一起的冰火真气在他识海中被霍的再度分开。只见一道白色真气如银练一条,银河落九川般迅疾缠上一名铁卫的盾牌。 盾牌之上虽然寒气茫茫,但雕刻着熊族图腾的表面坚硬如旧,丝毫未见破坏的迹象。 熊老二哈哈大笑:“有个屁用?小东西,一点主见也没,居然听个小丫头片子的乱弄!” 宝座之上,熊心却皱眉思索,以他所知,胡岚这贱人鬼主意多的很,难道真能破坏他聘请高手匠人采用万年藤条打造的无敌盾?应该没这么邪乎吧? 胡晴更是心焦不已,略带埋怨的说道:“妹妹,你可不要瞎指挥。别扰乱了郎君的对敌方针,现在可是生死相拼,可不是闹着玩的。” “什么啊,姐姐你还不相信我啊?”胡岚撅起了小嘴,随即又嘻嘻笑道:“真是的,你别着急嘛,接着看啊。” 赵昀紧接着又发出碧火真气,大如拳头的碧绿色幽花一朵朵的从威斗之上生成,带着求知求解的热情如火,迫不及待的涌向那位铁卫的盾牌,去与冰心真气相会。 寒衣铁卫身经百战,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反复证明了盾牌的牢不可破。他们自信盾牌会不动如山,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居然也带了一分笑意,等着看赵昀不自量力的笑话。 碧火真气沾到盾牌表面的那一刹那,异变突生。只听的“嗤嗤”几声,那名铁卫拿着盾牌的手上突觉一股炙热狂袭,明显的感觉到皮毛焦灼的臭味,再也沉稳不住,急忙甩开了盾牌。 只听的咣当一声,盾牌就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块盾牌之上。但见那块盾牌之上,纵横交错的游走着几道裂缝,裂缝宽广深凹,显然是穿透了整个盾牌。 丢失了盾牌的铁卫张牙咧嘴,身体不由自主的瘫倒在地上。虽然没有一声叫喊,但面上的狰狞神情已经明白无误的表明了他的痛入骨髓。 其余寒衣铁卫面色灰败如土,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在城主面前发的誓言:“盾在人在,盾亡人亡!”可他们呆滞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通这防尽水火刀枪的无敌盾怎么会突然破碎。 胡晴只瞧得心花怒放,惊喜的拉起了胡岚的小手,问道:“小岚,你可真厉害。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你是以前就知道这无敌盾的弱点吗?” 胡晴身为天狐一族现任族长,自然拥有不小的能量。她虽然身不能出府,但凭借着城主准夫人的便宜身份以及美貌艳丽的身段,交结了不少权贵,笼络了不少人才,手下情报网也是不差。 城主府监视胡府的时候,胡晴也没少在城主府安插眼线。但不管是谁,都找不出寒衣铁卫的破绽来。胡晴真没想到,一向贪玩的妹妹居然能一语中的,马到功成。 胡岚嘻嘻笑道:“也没什么啦,嘻嘻。我以前贪玩,将冻住的镜子在火炉边烤了一下,那镜子啪啦就爆裂了。我又试了下其他东西,发现冷冻的东西再经过烈火烧烤,忽冷忽热,就会爆裂。所以我才叫哥哥试试看啦。” 二十个寒衣铁卫废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防守阵势瞬间出现了空门,再也不能完好无缺。熊族人的思维本就不灵活,苦练数十年的阵法突然破坏,也不知如何弥补缺口,攻击与防守都变得孱弱无力。 赵昀眼见一击奏效,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如法炮制,一冰一火两道真气先后扑出,瞬间又打穿了五个盾牌,打倒了五个铁卫。 熊老二只看的肉痛不已,寒衣铁卫是孤云城的最精锐班底,少一个都是极大损失,急忙喝道:“还不快给我退下,没用的东西!” 110回 威逼利诱 熊心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鼓了两下掌,洪亮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殿:“好,果然是年少英豪。孤先前只是与你开个玩笑,千万不要在意。” 赵昀持剑傲立,威斗长长的剑身发出湛湛精光,与主人一起发出不屑的冷笑:“可惜,我却没有和你开玩笑!” 熊心缓缓走下台阶,依然咧开大嘴笑着,全不把赵昀的狂妄放在心上:“年轻人,你很强,所以你更需要一个跳板,一个纵横天下的跳板。孤云城就是你最好的跳板。” 看着熊心一步步走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杀气,赵昀有点搞不懂熊心肚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问道:“臭狗熊,你到底什么意思?” “孤的意思很简单!孤不但赦免你的冲动犯禁,还要给你赐婚,将胡晴姐妹嫁与你为妻。另外,孤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在孤云城万里江山内,除孤外,就属你身份最尊隆!” 熊心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愣住,一时间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失灵了。熊心前一刻还是暴跳如雷,怎么一下子态度大变,竟对赵昀软言利诱起来? 熊老二熊岩第一个不服,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何德何能,地位竟在自己之上?他自打与熊心结拜后,忠心耿耿,浴血百战,为孤云城立下汗马功劳。到现在也不过封了个大总管的官职。 可没想到大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几十年的功劳苦劳都打了水漂。那个冒犯了大哥的女人,羞辱了他手下的寒衣铁卫的小白脸,竟然轻而易举的能当上一字并肩王。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熊岩的眼里有不解,有不甘,有憋屈,一股煞气直冲脑海。他跨身横阻在熊心与赵昀当中,身上盔甲哗啦作响。 “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那小白脸夺了天狐处子真元,你不宰他便罢了,怎么还封他做一字并肩王?” 熊心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说道:“老二,莫要胡闹。孤自有道理。” 熊岩却不避不退,倔强道:“大哥,你这样处事,熊岩一万个不服!” 熊心的眼里立刻射出狠厉的锋芒,语声中全是霸主的独断专行:“孤行事自有道理,孤云城还轮不到你做主!” 似是想起熊岩的功劳,熊心态度又转为温和:“老二,你一片忠心,孤当然省得。只不过,这年轻人的修为比你强,孤求贤若渴,自然要让他做并肩王。若非孤这个城主是大统领钦命的,孤退位让贤给他,也并无不可。” 这番话看似对熊岩说的,实则乃是特意说给赵昀听的。熊心瞧也不瞧熊岩愤恨的目光,他斜着眼,穿透过熊岩高大的身躯,迫切的想要瞧瞧赵昀的反应。 在他想来,那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毛头小子一定会被他的“诚意”感动,毫不犹豫的替孤云城卖命。 说实话,多年的心血都完全泡汤,处心积虑想要的处子真元却被横空夺走,熊心当然想要将赵昀碎尸万段。只不过见识到了赵昀的奇特功法,他刹那间改变了想法。 第一眼看到赵昀,熊心并没有将这个小白脸放在心上。以妖界通行的十层实力划分,他已经达到六层功力。而这个小白脸身上的真气波动,很明显的只有三层左右。 赵昀这点微末道行,当然入不得孤云城主的法眼。可没想到这小白脸竟只身横行,大破寒衣铁卫,这一番意料之外让熊心顿时转了想法。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实力?他的真气极为奇特,既能有极阴极寒的冰真气,又有极热极刚的火真气,两相混合居然没有神识紊乱,真是奇迹!” 寒衣铁卫所向无敌,其原因在于,有了无敌盾的周密防护,敌人就算筋疲力尽也不能逃出包围。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只能耗光真气而束手就擒。 可是这小白脸神奇的打碎了寒衣铁卫的盾牌,这是寒衣铁卫组建三十年来的第一次! 就算这是在胡岚小贱人的提醒下才做到的,可是一个人能同时拥有至阴至阳的真气,绝对是非同小可。 “何况那年轻人手上的那把剑,绝对不简单!”直觉告诉熊心,这样的敌人还是不要随意招惹为妙。 相反的,要是能够招揽这个年轻人,绝对会让孤云城的实力瞬间再上一个台阶,自己也能在大统领面前更有分量。 虽然好色如命,但是熊心更在乎的是实力与地位。他能够成为一方霸主,孤云城屹立数十年不倒,自有过人之处。所谓夺妻之恨,夺处子真元之辱,与他的勃勃野心相比,都微不足道。 如同几十年前笼络胡晴姐妹的母亲一样,熊心给赵昀开出了不容拒绝的诱惑条件。在他想来,这个毛头小子肯定会傻呆呆的答应自己,然后为自己卖命。毕竟美女、地位、面子,自己都一股脑的给了这年轻人。 胡晴听到熊心这么说话,惊讶的樱唇微张,差点便要出声让赵昀答应条件。她急忙伸出玉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可眼神中的惊奇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若真的按照熊心所言,赵昀成了孤云城的一字并肩王,自己姐妹也顺理成章的嫁给赵昀为妻,那么她们此行的刺杀便完全没有必要了。 毕竟这次刺杀,就是不愿嫁给熊心而采取的无奈行动。现在熊心亲口御封,把所有矛盾都轻巧的解决了。 不用再提着脑袋厮杀,不用再以卵击石,还可以得到崇高地位,确保天狐族的安居乐业,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胡晴的眼睛里已有了美好的憧憬,仿佛看到自己穿着大红嫁袍,一脸娇羞的与郎君拜堂成亲。她刚要开口劝说赵昀答应这个条件,却听到赵昀哈哈大笑起来:“一字并肩王?真是好笑!” 胡晴陡觉心口一疼,镜花水月中的美丽幻影突然破碎成一片片残絮,被大风一吹,四散乱走,想要去抓住一片,也是毫无可能:“我又不是郎君喜欢的女人,他又怎会为我停留!便是在床上欢乐之时,他想的也是其他女子吧。” 赵昀可没留意到胡晴的敏感脆弱,长剑一横,英姿飒飒:“臭狗熊,你也真是好笑。我再说一遍,我唯一想要的,就是杀你。” 熊心眼中寒光一闪,只觉自己的热脸摔进了冷茅坑,一脸的屎气,厉声道:“年轻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孤虽然一片怜才之意,你若不知好歹,也别怪孤不客气了。” 赵昀哂笑道:“废话真多。有命抱住你的狗头再说。”他自信剑术无双,居然好整以暇,不去争一时之利,没有先行出招,暗想:“这臭狗熊说了这许多笑话,总得让他死的明明白白吧。” 熊岩见熊心无形中吃了个大瘪,心中大爽:“叫你一厢情愿,这脸打的疼不疼?” 只是他身为孤云城总管,倚靠的便是熊心的力量,这时候真不能过为已甚,反而要挺身而出,对熊心道:“大哥,你好好休息着,让我来擒住这小白脸,好解你心头之恨。” 熊心沉吟道:“二弟,你不是这小子对手,莫要逞强。孤若不显露两手,这小子还不知天高地厚了。” 熊岩几次三番被熊心说不如小白脸,心中好不痛快。妖力辨识到这小白脸只有三层功力,而自己却有五层功力。就算小白脸走了狗屎运破了寒衣铁卫,但是以自己的修为拿下小白脸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所以熊岩大喝一声:“怒雪刀!”居然违抗熊心的旨意,一个飞身跳跃,人已在半空中,手中白光耀闪,射出一把把三寸长的雪花利刃,恶狠狠的袭向赵昀胸口。 尖锐的破空之声如惊笛一般叫魂,骇的胡晴失声娇呼:“郎君小心!被这雪花刀碰到,皮肉就会麻痹。” 赵昀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来献丑。”不躲不闪,将长剑举于头顶,迅速舞了几圈。 冰火真气瞬间暴涨,借着“桃花潭水深千尺”的剑意急速旋转起来,一朵朵半绿半白的莲花在真气漩涡中若隐若现。 一把把雪花刀前仆后继的进入了真气漩涡之中,虽然距离赵昀头颅只有短短数寸距离,却像软了骨头的虾仁一样,无精打采,根本突破不了防线。 熊岩纳闷不已,不知道自己五层功力的真气为何穿透不了小白脸仅仅三层的功力。 想到熊心正看着自己拙劣的表演,熊岩愈发急躁,一咬牙,使出了掰玉米的劲儿,将所有妖力都聚于手上,再度发射出六把怒雪刀。 这一次的怒雪刀上包裹着一层淡蓝色的光焰,鸣叫更为凄厉,势头更为迅疾。虽只是短短三寸刀锋,却足以劈开华山,斩断碧海。 熊岩妖力消耗过度,狼狈的从半空跌落。还是熊心分出一丝妖力,护住熊岩平安落地,没有摔成个狗刨屎。 熊岩脸朝着熊心,得意的笑着:“大哥,你看我这满满五层功力的怒雪刀,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小白脸肯定承受不了这一招,要死翘翘了。” 熊心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弟,孤早说你不是他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 什么?熊岩难以置信的回头,却看到赵昀完好无损,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掉落。 若非满脸白毛遮挡,熊岩的脸一定比石灰惨白,他不禁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怎,怎么可能?” 111回 青莲传人 熊岩的身体颓然倒地,死鱼般的眼睁的大大:“不可能,不可能。”他突然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在马戏班中被小丑戏耍的笨熊,是那么可笑。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熊岩也只能承认,自己想在那小子面前耀武扬威,真是不自量力、班门弄斧。 当灌满五层妖力的怒雪刀气挟泰山压顶之势,妄图把赵昀的头颅切成六瓣西瓜时,一朵朵清绝莲花滴溜溜的从剑圈中升腾而起,飞速的迎击刀气。 当莲花触碰到怒雪刀的刹那,一半是碧绿一半是皓白的花瓣猛然变长变宽,将整把三寸小刀包裹的严严实实,刀锋上的淡蓝色光晕就被吞噬殆尽。 赵昀长剑前挥,蓝衣飘飘,叱道:“轮到你了!”剑身上光华一闪,朵朵青莲如脱缰野马,争先恐后的朝着熊岩扑去。 熊岩的瞳孔猛然收缩,强大的压力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他急忙狼狈的向右一滚,想要躲开青莲的袭击。 可惜他妖力尽数耗尽,以肉身的力气又怎么能逃过冰火真气快愈闪电的锁定?才滚了两下,青莲死亡的气息已然逼迫到了他的眉心,吓的他放声大喊:“大哥,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这一刻,熊岩的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竟犯贱的去招惹了这个看似孱弱无害的白脸煞星。现在唯一活命的机会,只有靠大哥及时相救了。 熊心在夺命莲花袭向熊岩的时候,已然凝神聚力,酝酿积聚着六层妖力,想要使出“熊王拳”,救下忠心耿耿的结拜兄弟。 只不过,在莲花如漫天花雨急落的时候,熊心忽生警兆,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危机。正面接触,他才知道这真气化作的莲花竟然如此之强! 在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只是凭敏锐直觉猜测这小白脸法力高强,可直到剑气飞舞,欺身而进的时候,他才深切领会到这个身材瘦削的少年是如此的强大。 “孤不能去硬碰这些莲花!”突如其来的灵光闪动,让熊心放弃了救护熊岩的慈悲念头,身体不进反退,刷的一声倒退到十丈之外。 冰火真气何等迅疾,在熊心思绪换转的刹那,一朵莲花已然长驱直入,射入熊岩脑门正中。 熊岩愕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熊心,眼中全是愤怒。自己为熊心卖了四十多年的命,到头来却赢得个见死不救的残忍背影。 “你!”熊岩还想说些不甘心的笨重遗言,冰火真气却懒得和他多做纠缠,一朵朵的莲花飞奔而至,没入熊岩后脑。 “扑通!”精致的盔甲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带走了熊岩了最后一丝气息。 熊心突然感叹道:“弱者的遗言,是永远没机会说出来的。” 话声未已,积聚于熊岩脑中的剑气终于炫丽爆发。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熊岩的尸体已然四分五裂,熊熊火焰燃烧着枯骨与脑髓,淋漓尽致的癫狂着死亡的独舞。 熊心眼中眼中亦闪过一丝悲伤,暗道:“老二啊,你可莫怪孤袖手旁观。这一剑的威力你也看到了,孤虽然能救你,但妖力耗损巨大,又如何能保证胜过这少年呢。怪只怪你不听孤的劝阻,只能说咎由自取了。” 便在此时,一群寒衣铁卫神情悲愤的冲上殿来,对着熊心叩头道:“城主,让我们为大总管报仇吧!” 他们是在熊岩一手训练的勇士,对熊岩感情颇深。眼见城主不顾大总管死活,大总管含恨而亡,大家都是群情激奋。 只是熊心多年威压,铁卫们自不敢造次,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请命杀敌,就算不敌也要拼了老命为大总管报仇。 熊心却摆了摆手,骂道:“你们瞎闹什么?孤云城这点家底,全都败光了,你们才开心?以这少年的功力,又能破无敌盾,你们上去也是白搭。孤现在命令,所有人都不许轻举妄动,孤要亲自与他一决生死!” 一直冷眼旁观的胡岚忽然咯咯娇笑:“我说臭狗熊,枉你几十年与熊老二称兄道弟,恩宠有加,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亲密。 我娘早就说过,你这个家伙演戏的功夫很了不得!所以啊,无论如何,我都要杀死你!我最讨厌的就是演员,像你这种虚伪的臭熊,多瞧一眼都会恶心死我的。” 熊心哈哈大笑,声震穹庐:“小贱人知道些什么?孤雄才伟略,岂是你小小一只狐狸能够揣度的?若然孤要杀你,只要动一下手指,你的头颅便要落地,知道吗?” 胡晴顿时花容失色,赶忙前挪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妹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手心亦是冷汗一片。 熊心又是一阵大笑:“莫怕莫怕,孤便要杀你们姐妹,也要等杀了这少年之后。孤本可挟持你们,威逼这少年弃剑,但孤不屑。哈,你们女人,又怎会懂孤的情怀。” 胡岚却没有丝毫害怕,无理由的相信好哥哥能保护自己,啐道:“虚伪,自卖自夸,恶心。” 熊心不再理胡岚的冷嘲热讽,在十丈之外,直视着赵昀的眼,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使的又是什么剑法?”他认真的问赵昀姓名,不再小子小子的乱叫,显然已把赵昀当做真正对手看待。 赵昀忽然感觉到对面一股强大的气势冲天而起,那显然是孤云城主的霸主之气,不禁一愣:“这熊心竟是一个好对手!” 剑光在眼中闪动,赵昀抱了抱拳,道:“我叫赵昀,使用的是青莲剑法。今日有幸,领教城主高招。”既然熊心无畏无惧,不依仗孤云城的力量而要单打独斗,赵昀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 这一刹那,赵昀忘记了自己要杀熊心的初衷,而只想用自己的剑术让熊心折服。 经历过这许多,赵昀再不是当年那个满口“小爷”的无知冲动少年了。虽然热血依旧,虽然偏执依旧,但他已懂的尊重每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不管熊心是多么什么恶心的东西,至少在修为上、在气度上,他都值得赵昀尊重。 师祖紫慧通过神识传授的不仅是青莲八剑的剑意,还有那孜孜以求、求索剑道的执著。渴望剑道突破的种子,已深深种在赵昀心底。 这一战,不再为了胡晴姐妹,而突然成了为师祖、为师父、为自己正名的生死考验。 “青莲剑法?”熊心眼前浮现出传说中的那一袭青衫,那一壶浊酒,那一轮明月,恍然道:“怪不得。看上去简简单单的剑招,竟有如斯威力。请!” 赵昀轻轻抚摸着威斗古拙剑身,暗道:“威斗啊威斗,又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了。”抬头平视熊心,也说了句:“请!” 熊心一个马步,庞大的身躯牢牢定住地面,深呼了一口气,两只毛茸茸的手臂之上骨节劈啦作响。 胡岚扯了扯姐姐的衣袖,急促道:“姐姐你瞧,臭狗熊的手掌!” 顺着妹妹手指方向,胡晴清楚的看见熊心两只手掌之上都凝聚起一团黑色的光球,噗呲噗呲的不断冒着黑气,不由惊呼道:“六层妖力的熊王拳!” 胡晴早对熊心的实力留上了心,详细收集过情报,知道这熊王拳威力无敌,一拳击出如同霸王降世,所向披靡。 当年烈山族不服熊心统治,十名巨象人上门挑战,却被还只有四层妖力的一记熊王拳轻松打穿了十个肠胃,从此以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自矜的烈山象人再也不敢违抗熊心命令。 “郎君啊,你可千万要抗住这一拳啊!”胡晴不住默默的祈祷,心里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这一路走来,赵昀破寒衣铁卫,杀熊岩,都是轻而易举,已经给了胡晴一次又一次的惊喜。可这次面对上刚猛无俦的熊王拳,赵昀真的能再一次制造奇迹吗? 好强的杀气!赵昀清晰感觉了天地元气狂乱的躁动,他相信熊心那一拳一定风云变色,山河变易的威力。 只不过熊心越是强悍,赵昀越是喜悦。“这就是真正高手的威压吗?这感觉真是不错呢。” 先前秒杀红云的感觉太过玄妙,赵昀根本没办法总结高手对决的经验。而这一次,强烈的威胁让赵昀的每根毫毛都竖了起来,呼吸之中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慎重。 赵昀深呼了一口气,长剑直指熊心胸口,吟唱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剑气如碧龙出海,翻腾出云水震怒,风雷激荡,一朵朵的浪花涌动着漫上前去。 如此同时,熊心的熊王拳已经聚气成功。他这一次也是毫无保留,六层妖力全盘灌注于手上,黑气亦如黑龙舞浪,席卷着山川河流,气势汹汹的与赵昀的冰火真气相撞。 高手之间,生死只在一招之间。若论修为,赵昀的冰火真气还未臻化境,功力尚欠,换做妖界等级,才不过三层功力。这就是熊心、熊岩先后看错赵昀本领的原因。 然而赵昀的最大依仗乃是青莲剑法无上玄妙的剑意。在这一招“长风破浪”中,赵昀展示的不仅是对自己的绝对信心,更有对青莲一脉光荣传统的誓死捍卫。 当赵昀使出这一剑时,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以青莲传人的身份,大声的昭告天下:青莲一剑,鬼神辟易! 112回 霸体罡风 “轰!” 熊王拳的黑色妖力与青莲剑法的冰火剑气终于碰撞到了一起,激荡起冲天杀气,整个大殿猛烈摇晃起来。 柱瓦碎片横飞中,熊心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叶扁舟,一片云帆。 这扁舟是如此弱不禁风,随便一个浪头打到就会粉身碎骨。可扁舟偏偏完好无损,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妖力凝结的黑色气浪,长驱直入,竟想要航行到熊心身上来。 云帆到处,黑色浪花自动让开道路,那数丈长的妖力拳风逐渐消散,只剩下熊心一对肉拳呆呆的伸在半空中。 没做丝毫停留,剑气化成的那叶扁舟猛然驶过熊心双拳,倏忽撞上熊心胸口。 “啊。”熊心闷喝一声,庞大身躯竟被这小小扁舟撞飞,远远的甩到了白玉台阶之上。 白玉台阶瞬间被打出了一个大凹陷,二十七步台阶全都爬满了裂缝。只一下,这价值连城的白玉台阶就成了残破废墟,如同妙曼少女突然苍老,密密麻麻的都是皱纹。 赵昀眼中精光闪动,收起长剑,沉声道:“你败了!” 生死胜败,一剑足以! 这一场比试,他总算没有给青莲宗丢脸,没有让青莲剑法蒙羞。 熊心笨重的身体挣扎着从颓废的台阶上站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却不见一点沮丧之意:“年轻人,大话不要说的太早。” 赵昀微感愕然。他分明感觉到熊心的妖力在刚刚那一拳中消耗殆尽,已是强弩之末,为何还能如此淡然? 胡晴忽然尖声叫道:“霸体罡风!郎君,小心!”语声里说不出的恐惧与仓皇。 赵昀亦在同时感觉到了危险气息在逼近,长剑一横,才放松的神经又瞬间紧绷起来。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着熊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升起:“这个受了重伤、妖力耗尽的熊心,似乎比刚刚还要强大十倍。” 熊心咧嘴一笑:“哈,果然有两下子。孤便让你尝尝七层霸体罡风的厉害。”说话间,熊心的眼睛已变成了妖异的血红色,犹如一对储满了无尽杀气的红灯笼。 “七层霸体?!”胡晴的心登时咯噔一下,眼神里的惊惧又加重了一分。 线报说熊心只修炼到了五层霸体,怎么突然又变成了七层?熊心有意识的隐藏实力,故意诱骗反对者跳出来,好一举歼灭? “难怪熊心听到我们姐妹的处子真元丢了,他也没有过多的愤怒。原来,原来他早已修炼到六层霸体以上,根本不需要处子阴息作为药引了。他,他真是好深沉的心机。” 胡岚玩世不恭的脸上也已经变的惨白,比死人还要难看。她这才知道怂恿赵昀来杀熊心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可惜到了这个地步,后悔已经没用。胡岚只有期待老天眷顾,让奇迹发生。 她一边给赵昀解释:“霸体罡风,号称刀枪不入。而七层霸体,更是金刚铸体,秘银换身,根本就是无敌功法!”一边却在暗地泄气:“无敌盾虽然防御至强,但还是可以破坏。可七层霸体却是没有任何弱点,根本是不可能打赢的。” 便在这时,熊心扑地一滚,身形猛涨三倍,大殿之中顿时出现了一只十丈高的黑毛大狗熊,超乎寻常的巨大身体顿时塞满小半个大殿。 赵昀不禁哑然失笑:“说的那么玄乎,原来不过是变回本相,用狗熊的肉身攻击。我的威斗神剑无坚不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肉硬还是我的剑利。” “吼!”熊心仰头狂啸,粗大的肉爪在地面上一划,一大片大理石已如豆腐一般被轻松切开:“少年,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语声未逝,他粗苯的身体已如紫电飞驰,高高的跃起,并借由这跳跃之力猛扑赵昀面门。 赵昀真是难以想象,以熊心这样庞大的身躯竟能快逾闪电的奔跑,简直是不可思议。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暴戾气息,赵昀身体猛然右退,长剑亦顺势扬起。 熊心不管不顾,丝毫不在意锋利剑气袭向胸口,两腿直立,依然保持着张爪欲扑的动作。 “当啷”一声,削铁如泥的威斗神剑结结实实的与熊心胸口做了个亲密接触,冰火真气源源不断的倾泻而出。 “咦?”赵昀的眉头皱了起来:居然,居然刺不进去? 熊心化为狗熊原身后,声音更为响亮,笑声也更为难听:“太弱,根本不够挠痒痒。孤想要领教的青莲剑法,可不是这种程度呀。” 赵昀这才明白胡晴姐妹为何会如此害怕熊心的霸体罡风。就算以锋利无比的威斗神剑运转青莲剑法的无上剑气,也根本突破不了熊心的肉身防线。 那根本不是活物肌肤应有的硬度,就算是天材地宝打造的防御神器也不可能有如此坚韧的力量。 赵昀长剑往前一伸,却再不能前进一分一毫,坚定的信心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缝隙,惊叹道:“好可怕的肉身力量。” 熊心胸膛一挺,无敌力量发动,把那威斗神剑连同赵昀身体都推开数丈之外。 熊心仰天大笑:“吼!年轻人,还是弃剑投降吧。孤最后给你个机会,投降孤云城!孤的承诺依然作数。你,是根本没可能胜利的。” 熊心表面上踌躇满志,得意洋洋,其实他内心也有一丝后怕,暗叹一声:“侥幸!” 原来片刻之前,熊心的霸体罡风还只有六层,还有一丝破绽,达不到天衣无缝的无敌状态。这也是他不愿分出妖力救助熊岩的原因,身经百战的他非常清楚,任何一点点的妖力损耗和微小破绽都有可能造成身首异处的后果。 若是以六层霸体罡风的肉身与青莲剑法相搏,自然是难分轩轾,不知胜败。 可偏偏赵昀那惊才绝艳的一剑,那一叶乘风破浪的扁舟让熊心在妖力耗尽的紧要关头,突然有了一丝心灵感悟:原来精诚所至,便是道之所在。一叶舟可破万里浪,一毫毛亦可挡万千兵。 熊王血脉突然激发,六层的霸体罡风借由这个契机,终于跨过了多日修炼的瓶颈,突破到了第七层功力! 所以熊心说话已经自信满满,因为他的自信便是他的道,便是他的肉身无敌之源。 赵昀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十几步,在胡晴姐妹的惊呼声中,摇摇晃晃的身体终于站定,眼光中却还是那么坚定:“我早已说过,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你。” 望着熊心伟岸如山的身躯,赵昀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总有办法破掉熊心金刚不坏的肉身。我的自信,又岂会被这一点点挫折剥夺?” 熊心好言说尽,见赵昀仍旧大言不惭,知道双方除了你死我活,没有别的选择,嘿了一声:“既如此,受死吧!”庞大身躯急速扑向赵昀。 赵昀见熊心手抓之上白光耀闪,知道那便是所谓的“罡风”了,小心用剑画了个圈,先护住全身再说。 熊心仗着自己金刚不坏的身体,毫无顾忌的与赵昀剑气相撞,反复欺身猛扑。他四肢肉爪上都带有天然罡风,敌人只要挨着罡风一下,全身就会麻痹,最是神奇不过。 这番只攻不守,让熊心占尽了上风,只逼得赵昀手忙脚乱,筋疲力尽。 若非融合了师祖紫慧的战斗神识,对敌出招都是出于身体本能反应,只这一会赵昀就要命丧当场。 他极力的躲闪腾挪,几次回击却毫无作用,那狗熊根本不惧任何伤害,真是好生郁闷。这狗熊就像躲进了乌龟壳里,任凭剑气纵横,也是奈何不了他。 胡晴心口直跳,几次都吓得闭了眼睛尖叫,还好郎君临机应变,虽然险象环生,却都躲过了鬼门关。她这时六神无主,只得求助于脑筋活络的妹妹:“小岚,你可有办法救助郎君吗?” 胡岚只是凝眉不语,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服七层霸体罡风的。她越想越烦闷,跌足道:“要是我们的天狐之体修炼到五变功力,直接用魅攻就能让这狗熊死翘翘了。可是我们才只有最低的一变的功力啊。” 熊心的打法完全不像是一方霸主,而更像是街头混混打架的不入流套路,只是一味猛扑。反观赵昀,空有精妙绝伦的剑招,也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只能一味躲闪。 被熊心几次三番蛮不讲理的近身搏斗,赵昀不胜其扰,体力也渐渐不支起来:“可恶!这狗熊的霸体竟然如此坚不可破,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啊。” 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乎还是有什么办法解决目前困境。他冥思苦想,仔细搜寻这神奇灵光,却颓然的发现这灵光居然是那块平平无奇的石碑。 “若是那块石碑出现的话,也许能有办法破掉霸体罡风。毕竟宋浪云那么多法宝护身,也难逃石碑一击。可是,我也不知道石碑怎么召唤啊!” 祈求石碑忽然出现,再次解决危机,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赵昀很快的把这个念头抛弃,一边快速的躲过熊心的蛮横进攻,一边细心凝思:“难道真是自寻死路,招惹了一个不能招惹的人?” “不对!这熊心在人形的时候完全不堪一击,只不过仗着金刚不坏之身才逼的我狼狈不堪。如果青莲剑法连这么简单的敌人都解决不了,还叫什么绝世剑法?” “一定有个东西,被我疏忽了。可它到底在哪里呢?” 113回 剑道初识 赵昀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的青莲剑意是何等强大,可他偏偏在这场生死搏斗中处于被动位置,这种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就好像明明自己身上有一座金山银山,却一分也拿不出来,反倒要被土财主的一件貂皮大衣奚落。 赵昀相信,若是师父凌夜来在此,一定能用青莲剑法轻而易举的破开僵局。师祖紫慧精研数十年的剑意何等强大,可惜自己连十分之一的真正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难怪师祖要说真正发挥剑法极致,还需要自己体悟。这种不劳而获的强大力量,其实并不属于我。” 赵昀不断想着剑法的突破点在哪,熊心的攻势却没有丝毫停歇。使出了霸体罡风后,熊心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招招拳打泰山,爪击澜沧,就如同吃了一丹炉的大力丸般不知疲倦。 反观赵昀早已气喘如牛,双腿亦如灌了重铅一般,闪避之时已然身法缓滞。若非依托大殿之中的柱子,来回翻转,绝地腾挪,他早就成了罡风下的亡魂。 “这样下去,我会生生被耗死的!怎么办?想不到我连这么一只狗熊都打不过。”赵昀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冷冷的贴着肌肤,却冷却不了他心中的焦灼。 赵昀还有太多事要做,实在不甘心死在这里。 “小心!”胡晴又是尖叫一声,三魂六魄顿时被吓去一半。 赵昀只觉左肩剧痛,已被熊心利爪搭上肩头,罡风烈烈,撕开了五条血肉,鲜血如泉涌出。 赵昀身体不由自主的后仰,咕隆隆狼狈的滚到了地上。这时候胡晴那声惊慌的嘶叫才传到了耳中,暗想道:“好快的速度!我的速度已经大幅衰弱,而这狗熊竟不见一点影响。” 肩头的麻痹感觉瞬间袭上心头,果然像胡岚所说那样,左边半个身子瞬间已失去了知觉,而且这麻痹感还在不断扩张,不须用多久,他的整个身体都将不能动弹。 熊心不给赵昀一丝喘气的时间,嘶吼道:“受死吧!青莲剑法,不过如此!”再度纵身猛扑赵昀面门。 生死只在一线! 这一刻,没有太极宝图护身,没有妖异石碑杀敌,只有一柄墨黑古剑绝望的横在地上。劲风扑面而来,翻起威斗不甘心的鸣叫:赵昀啊赵昀,你这个主人,太让我失望了! 熊心高大的身影完全盖住了赵昀,白色罡风便如催命神符般,不带丝毫怜悯,无情猛击。 “赵昀啊赵昀,你太让我失望了!所有人都说你资质太差,我却义无反顾的收你为徒。我本来很相信自己的眼光,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别人说的都没错,只有我错了。” 死到临头,赵昀脑中却浮现出出凌夜来那张满是失望的脸。 “你真不配做青莲传人!” 青莲一出,鬼哭神嚎。历代青莲传人都纵横天下,傲笑仙林,可他这个青莲传人,却是如此失败。 “不,我不能放弃!师父选择了我,我绝不能辜负她的信任。我的右手还能动,我的剑还在!” 赵昀紧握着剑柄,胸中一腔热血翻涌起来,把那一只右手烧的滚烫滚烫。 眼前似乎又看见了师父皱着眉头,指点着初学剑法的自己:“蠢材,本尊早就说过青莲剑法千变万化,运用在乎一心。你为何如此泥古不化?” 熊爪已如泰山压顶,熊心一击必杀的强大信念震慑住所有人的双眼,等待着那个俊俏郎君的头颅落地。 “郎君!”胡晴突然无力的跪倒在地,一头红发紧紧埋在红毯之上。 胡岚亦是泪流满面,喃喃道:“哥哥,是我害了你。”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过牢牢缠绕住她的心房,让她差点就窒息过去。就算是那只自己养了三年的小鹦鹉死去,也没有此刻的撕心裂肺。 电光火石间,赵昀却是含笑出剑,他忽然有一种明悟。 身为青莲传人,就算是要死,也必须紧握他的剑,也必须使出最后的那一剑。 因为,不能辜负。 不辜负剑,不辜负人,不辜负自己。 赵昀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口口声声不想求剑道而只要威力强大的剑招,却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自愿的成为了剑道的守护者。 所以他含笑出剑。 威斗龙吟,剑光飞舞。 瞥见赵昀的微笑,熊心第一反应是这少年已经被他吓傻了。紧接着便有一种难以相信的荒唐感觉:“难道这少年有办法打败孤的霸体罡风?要不然他为什么要笑?” 紧接着,熊心的眼前便突现朵朵冰火真气化为的浪花,声势颇大的迎击着他的罡风,不由发笑道:“还是这一招?不是试过许多次了吗?给孤挠痒痒都不够。”身体猛的下压,全不顾剑气袭向胸前要害。 他正要一爪要了赵昀的小命,却突觉胸口一痛,愕然移动目光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分明有一个脸盆大的窟窿! 在那窟窿之中却停着一叶扁舟,不急不缓的在血河中划行,颇有三五诗人赏玩月色的兴致悠悠。 再然后,大量鲜血如暴雨倾盆,从窟窿里四散飞溅出来,在红毯上点缀出万千血珠,真是好一幅壮观图画。 “这??????”熊心还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身体瞬间被抽空所有气力,无力的从半空跌回尘埃。 “砰”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的眼睛都震的掉到了地上。 没有一个人想过的逆转情形,居然没有征兆的在眼前上演。一大群卫士前刻还在为城主的虎虎生威呐喊,这时却只能呼叫御医,纷纷扰扰的围在城主身旁,一个个都已经神情呆滞如木鸡。 七层霸体罡风,金刚无敌的城主居然败了! 胡岚的眼泪流的更急,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拉住胡晴的手,只是道:“姐姐,太好了!哥哥赢了,赢了。” 熊心无力倒地,她这时才有机会接近赵昀,拉着姐姐风一般冲到了赵昀身边。 胡晴的手搭上赵昀肩膀,才敢相信这不是梦。见到赵昀僵卧在地,已经不能动弹,急忙从怀中取出早已备下的“回神丹”,喂入赵昀口中服下。 这“回神丹”本就是她们姐妹多年搜罗的奇药,专门用以消除对霸体罡风的麻痹效果。 因此一丸下肚,赵昀顿时回复了知觉,除了左肩上火辣辣的疼痛外,身体再无不适。 胡晴“撕拉”一声,扯下自己衣袖,想要为赵昀包扎伤口。 赵昀却蹬的站起,拒绝了胡晴的好意。他拖着长剑,步履如山,一步步的靠近熊心。 御前卫士都是一脸慌张,深怕赵昀再有什么可怕举动,纷纷举起长戟虚张声势。残破不成队形的寒衣铁卫高举着无敌盾牌,一脸凝重,齐声道:“休得放肆!” 赵昀却没有再度挥剑,只是道:“你败了!你想看的青莲剑法,我已经给你看了。” 经过这一番生死挣扎,赵昀从剑术的层次上飞跃突破,终于打开了通往剑道的大门。 刚刚那一剑,熊心只以为是第五招为“长风破浪会有时”,所以丝毫不加防备。而实际上这一招并非只是第五招,而是第四招“若教月下乘舟去”与第五招的剑意融合。 倘若一定要给这招起个名字,那便是“长风破浪,月下乘舟”。这一招既有自负才华的热情难抑,又有功成身退的闲适淡然,一冷一热两种情怀矛盾又和谐的融合在一起。 较之原来两招单用,融合后的剑招威力变大何止一倍,简直脱胎换骨,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 赵昀在和隐十三的厮杀过程中,领会了连招的巧妙。一套青莲剑法,不同招式的先后顺序,轮回循环都会让剑法的威力更强上一个层次。 可光是这样墨守剑招,却还不足以打破熊心的无敌霸体。这只是剑招的运用方式不同,本质上并没不同。 而七层霸体罡风,已经摸到了炼体之道的门缘。只有同样达到道的境界,才有可能打败熊心。 凌夜来曾经对赵昀说过:“等哪一天,你能自用剑意,那么你便也是一代宗师了。” 赵昀刚刚这一招,实际上只是临时拼凑了两种固有的剑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创”。 李青莲热心世务,所以想要“乘风破浪”;寻仙访幽,所以渴望“月下乘舟”,说来说去其实,这全都是李青莲的剑意。 相比较而言,赵昀秒杀红云的那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创剑意。所以那一剑如神来之笔,莫谁能挡。 但赵昀能在死亡阴影下,领会到融汇两招剑法为一招,不在拘泥于原有剑招的限制,而能随机应变,翻陈出新,亦已经踏上了探索剑道的满满长路。 赵昀只觉豁然开朗,心中欢喜难名:“原来剑道竟是如此玄妙!” 他终于用剑证明了自己。 熊心已然奄奄一息,挥手示意层层包围的护卫散开,独自面对赵昀神采奕奕的眼神。 他极力的抬起了身体,艰难的翕动着嘴唇,眼中居然是死而无怨的执着:“孤一身转战数千里,却终究敌不过你一剑可挡百万师。孤服了!” 说罢,熊心双眼一闭,竟然就此死去。 赵昀不禁默然,对这个孤云城主居然生出一丝敬佩来:他明明可以命令三千甲士、数万将士先行围攻于我,等我筋疲力尽,他再轻松杀了我。 可他居然一直单枪匹马的与我对决。这又是为了什么?这也是他的道吗? 114回 狐女狡诈 “城主,一路走好吧。” 望着熊心的尸体,胡晴亦是心情复杂。这孤云城主一直以来对她们姐妹百依百顺,若非想要强娶她们姐妹,在她心目中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长辈。 赵昀却再不留恋,对着胡晴姐妹道:“承诺已了,你我再无瓜葛。”说罢举步往殿外走去。 大殿中的护卫一时还没有从城主猝死的呆滞中回过神来,这时见赵昀想要离开,纷纷鼓噪起来,缓缓移动着,想要挡住赵昀去路却又不敢。 有人忧虑满怀的想道:“城主突然死去,我们必然要当替罪羊了,这可如何是好?” 又有人惴惴不安的想道:“连城主都死在这家伙剑下,我们这点修为,又怎么抓的住他?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只有那几十个寒衣铁卫刷的堵住了殿门,一脸视死如归模样,高举着长戟,不放赵昀前行:“凶徒,哪里去!” 赵昀正欲拔剑,踏着寒衣铁卫的尸体出门。胡岚却咯咯娇笑道:“我说你们这群笨脑袋,这么紧张做什么?臭狗熊虽然死了,孤云城又不是没有城主了?” 诸侍卫都是一愣,不知这美貌佳人意何所指。 只见胡岚弱柳扶风,不顾一路戟刀如雪,竟然径直走出大殿之外。 众人为胡岚满是自信的容光所震慑,居然不敢阻挡,暗想:“这小狐狸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想赵昀才是杀城主的凶手,至于这狐狸精姐妹还是不要轻易开罪的好。几大贵族都垂涎着她们的美貌呢,这时候不知进退,自己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胡岚自怀中取出一枚紫色鸣竹,“啾”的放飞到天上,笑道:“不要急,新城主马上要来。” 赵昀才不管她在干嘛,没有丝毫兴趣再耽误下去,无视寒衣铁卫的虎视眈眈,大步而行。 寒衣铁卫只觉一股强大至极的气势扑面而来,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满腔义愤的心也登时一凉,竟然不敢出戟阻拦。 胡岚急忙金莲飞奔,一把扯住赵昀衣袖,楚楚可怜的道:“哥哥,这么多坏人包围我们姐妹,你就这么狠心,任由我们姐妹被欺负,一点也不顾我们姐妹死活吗?” 赵昀疾行的步履登时迟滞,他恼怒的瞧着胡岚似笑非笑的脸,哼道:“你会被欺负吗?你不害人就好了!” 话虽如此,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暗道:“罢了,总不能真让她们姐妹受伤,反正还要去胡府找师兄,等下让她们带路,也免得路径不识,一时找不到胡府。” 胡晴瞧着妹妹得意洋洋的笑容,也是一肚子闷葫芦:“这个小岚,又瞒着我做什么了?”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笨重的脚步声从城主府门方向传来,听这声势,人数应有数千之众。诸卫士都是莫名所以:城主府禁宫律令森严,哪来这许多人?” 不一会,一大群甲胄武士涌将过来,当先一人金甲辉煌,仪状甚威,竟是灰熊族首领熊猛。 这熊猛远远瞧见胡岚,又是喜悦又是惊惶道:“姑娘,事情如何了?” 胡岚笑嘻嘻道:“恭喜城主,以后天狐族还要多依赖你的庇佑了。” 熊猛还如在梦中,急忙闯进殿内,见到威风一世的熊心死状凄惨的躺在地上,登时满面喜色,高声道:“多谢姑娘!熊猛没齿不忘。”随即大声道:“来人,把这群以下犯上的逆贼通通抓捕起来,竟敢杀害城主,真是反了天了!” 诸护卫都是面无人色,果不其然的成了替罪羔羊。虽然摆出了反抗的架势,但灰熊族亲兵有备而来,精锐尽出,早晚是死路一条。 胡岚笑道:“我说城主哈,这些可都是熊族忠心耿耿的勇士呢。熊岩忤逆作乱,居然下毒暗算城主,而诸卫士齐心诛杀了熊岩,你可要赏罚分明呢。” 熊猛也是笑道:“是极,是极。本城主可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诸亲兵听令,凡是忠心耿耿以及弃暗投明者,一律免死。” 话声未已,只听得当啷啷兵器坠地声连绵不绝,一大群卫士都是伏地不起,大叫道:“我等誓死效忠熊猛城主,万岁万岁!” 赵昀瞧见这幅阿谀景象,只觉一阵恶心:“这群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又想胡岚当着数千人面前颠倒黑白,脸不红气不喘,当真是好深沉的心机,暗忖:“难怪小时候听故事,老听到妲己魅惑纣王,把持朝纲。这天狐一族,心眼实在太多。我瞧眼前这一位也是不遑多让。” “现在想来,自己竟是不知不觉成了胡晴姐妹颠覆熊心统治的杀人武器了。哼,熊心自诩雄才伟略,竟然死于阴谋之手,也是可悲可叹。我自命英雄,也被这狐狸愚弄了一番。” 赵昀仔细回想胡晴姐妹诉说故事,顿觉其中疑点颇多,不禁又恼又羞。 胡晴姐妹说不想把处子之身交给熊心,言语间已经认命要嫁给熊心,怎么突然竟要自己去杀熊心?她们姐妹不知自己修为剑术如何,又为何毫不考虑失败后果,一定要让自己去杀熊心? 只怪当时一听熊心要老牛吃嫩草,霸占胡晴姐妹,就怒发冲冠,不假思索的一口应允。 “也许她们故意用美色诱惑我,让我甘心为她们卖命。又也许她们故意用我来刺激熊心,拖延时间,吸引注意力,好让这个熊猛有机会集结士兵,趁机夺位。” 然而赵昀心里依然有一个声音为这两只狐狸精开脱:“也许她们是太不愿嫁给熊心了,所以想尽办法要除去熊心。就是结交熊猛,也是不得已为之呢?”竟是不忍怪责胡晴姐妹的“用心良苦”。 他冷眼瞧着这一殿上众人的狂喜、恐惧、谄媚,只觉悲哀可笑,再也不愿听下去,一甩衣袖,大步而出。诸卫士都忙着讨好新城主,哪有空去管他? 连那些号称城主府最铁血忠心的寒衣铁卫也是恭恭敬敬的跪在熊猛面前,等待新主人的宽宥。他们依旧忠心,只不过他们现在要忠心的对象已经成了熊猛。 胡岚一双美人眼从未完全离开过赵昀,见他脸色剧变,心中暗道不妙:“哥哥是恼我了吗?怎么是这种表情?” 方在思索时,赵昀已瞬间夺门而出,追之已经不及,不禁苦笑一声。她这孤云城主府内还有许多事要做,也不能分身而出,便对胡晴道:“姐姐,你快去瞧瞧哥哥吧。我瞧他很不开心的样子,可能是误会我们了。” 胡晴脑子也不笨,这时终于理清了所有线索,嗔怪道:“小岚,你这个鬼灵精,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早说了,叫你来做族长,你又是不肯。” “快别说这些了,快点去把哥哥稳住,可别让他溜走了。不然错过这样一个好郎君,我不后悔,姐姐你也一定会后悔的。” 熊猛虽然贵为新城主,但都是拜胡家姐妹所赐,今后依仗胡家姐妹处尚多,对她们姐妹那是丝毫不敢怠慢。 听到胡家姐妹打趣,熊猛笑呵呵的道:“什么好郎君?是刚刚那个俊俏小哥吗?与姑娘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熊猛恭喜姑娘了!” 胡晴只觉数千人的目光一时朝自己看来,没来由的羞意大盛,脸上飞红,只说了句:“城主,我先离开下。”不等熊猛说话,便急忙出了殿门。 她命令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车,火匆匆拍马回到胡家府门前。却听得庭院寂然,没有一丝人声,只有几声夜虫悄然轻鸣。胡晴忽觉得心中一空,生怕赵昀已经离去,急忙跃下马车,用尽全身力气狂奔进门。 “郎君!郎君!”她一遍遍的大叫,却丝毫得不到赵昀的回应,慌的她六神无主,一不留神竟然跌倒在地。衣裳轻薄,敌不过这顽石无情,细嫩的小腿上登时流出了血。 胡晴却感觉不到痛苦,挣扎着爬起身来,一抬头却见到一盏大红灯笼。她一喜之下,惊呼出声:“郎君!” 一只小手伸手搀住胡晴的臂膀,却是略带怪责又满是心疼的娇柔语声:“小姐,你怎么不点灯就乱跑啊?你的身子多金贵啊,快点去药房敷点伤药吧。” 灯笼内明烛独泪,照的清清楚楚,原来只是丫环小桃红的脸。 胡晴满是失望,却又满是希冀,急声道:“那个俊俏郎君还在不在?” 小桃红一脸茫然:“什么郎君?小姐,你脚上流了不少血呢,很疼吧。”急忙俯身,拿出手帕去擦那鲜红的血。 突然间胡晴灵光一闪,问道:“那么柴房那个黑汉子还在不在?” 小桃红撅着嘴道:“还在的呀!就是他打呼噜像打雷一样,姐妹们都被他吵的心烦意乱,一个个都只能在耳朵里塞满了棉花。所以刚刚小姐喊叫,我们才听不见,害的小姐还跌伤了。哼,都怪那家伙!” 胡晴只觉天色忽然大明,心中喜悦翻涌,真是难以抑制。无心再听小桃红埋怨,急忙往柴房方向跑去,一边道:“好,太好了!”只恨庭院太大,柴房太远,更恨身上没有长有翅膀,走的实在太慢。 小桃红目瞪口呆,不知小姐在发什么疯。慌忙提了灯笼跟上,满脸不情愿的说道:“好,哪里好了?那呼噜声实在是折磨啊!” 却见小姐娇嫩的身子在夜色中乱跑,玉臂几次撞上斜逸枝桠,也是毫不停留。 小桃红不由的满是心疼:“小姐啊,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啊。药房可不在那边呢!等等我啊,我追不上啦。” 115回 患得患失 远远听到多宝亮如雷鸣的呼噜声,胡晴一颗心才真正安定下来,便像海上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找到停靠渡口,惊喜之情难以抑制。 她跌跌撞撞的跑动着,望见柴房一灯如豆,幽黄的光从窗户中懒洋洋的散出,大声喊道:“郎君,郎君,你在吗?”却依然是无人回应。 柴门被她“吱呀”一声推开,映入眼帘的正是赵昀那张神情复杂的俊俏脸庞,胡晴顿时喜极而泣,啜泣道:“郎君你还没走,太好了。” 小桃红的灯笼终于赶上,红光清楚的照在胡晴与赵昀两人身上,但见男的玉树临风,女的人比花瘦,真如一对神仙伴侣。只是这两人似乎被施了法术,相隔三尺之地,都呆呆的站着,不言不语。 “这郎君真的好俊哩,难怪让我家小姐都失魂落魄的。我可不能焚琴煮鹤,大煞风景,让他两人有个独处机会罢。”小桃红知情知趣,也不再说话,自提了灯笼悄然远去。 呆立良久,赵昀忽然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胡晴玉脸犹带泪痕,梗咽道:“我叫了这许多声,郎君都不回答,我还以为,还以为郎君你已经离去,再不肯理我了。” 梨花带雨,最是惹人怜惜。赵昀没来由的心中一疼,脱下身上外衣,递到胡晴手上:“夜露风寒,你只有单衣一件,先披上我的衣服。有什么话,进屋再说,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虽然天狐心法足以抵御寒风侵袭,但一披上赵昀衣裳,胡晴只觉遍体温暖,心中甜蜜,举步跟赵昀进了小屋。 昏黄的灯光营造了独有的温馨气息,多宝洪亮烦扰的鼾声亦如仙乐奏鸣,只逗的胡晴破涕为笑:“你这师兄,可真是厉害。” 赵昀又是叹了口气,呆望着胡晴含羞敛眉的模样,颇是无奈的道:“本就是萍水相逢,你我瓜葛已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弄的狼狈不堪,这是诚心叫我不忍吗?” 胡晴低垂的头猛然抬起,眼中有明星璀璨:“我舍不得你离开,我心中再也忘不了你了。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眼前如同惊雷轰鸣,山崩地裂,赵昀被这直截了当的告白击中,一时心中激荡,心绪难名,脱口而出道:“你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了我,难道就因为我们有一夕之缘吗?” 原来赵昀离开城主府之后便欲带上师兄离开,踏上返回仙林之路。他轻易解决了胡府门口那十几个监视卫兵,施展轻身功夫,飞身进入胡府。一路直奔柴房,偌大庭院不见一个丫环佣奴,竟像空无一人。 赵昀大摇大摆的开了柴门,却无奈的发现师兄仍在酣睡,怎么叫唤也是不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料定胡晴姐妹必会滞留在城主府多时,也懒得抱着师兄离开,便在一旁盘地而坐,修炼冰火真气。 自打冰火真气初成,他还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好好修炼。经过与熊心生死一战,他更加深刻的体会到自己修为功底的欠缺。 虽然凌夜来说过,真正的剑道根本不需要功法的辅助,可剑道杳渺如万里长城盘旋,赵昀现在才刚走出了第一步。 远水解决不了尽渴,只有先让功法修炼小有所成,才能发挥剑招的恐怖威力,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冰火真气的顺利混溶之后,赵昀惊喜的发现修炼起冰心诀和碧火真气来真可谓事半功倍,神识锻炼异乎寻常的顺利。 他正冲击冰心诀的“冰心丹墀”境界,却听到阵阵呼声入耳,竟是胡晴焦急的叫唤自己。这狐狸精有如钓鱼的诱饵,登时便让赵昀心绪烦乱,凝聚到一半的冰心真气又一哄而散。 赵昀无奈的从修炼神识中退了出来,却生生忍住不去回应胡晴一声声哀婉的呼寻。他颇为恼怒被狐狸精姐妹摆了一道,不明不白的成了她们夺取孤云城大权的武器,因此打定主意不想理睬胡晴。 可惜赵昀高估了自己的定力,那一声声杜鹃啼血哀鸣,让他如坐针毡,再也忍耐不住,鬼使神差的开了门。 借着房中微弱的灯光,赵昀清楚的瞧见胡晴小脸上的泪水,手臂上的划痕和小腿上的鲜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为了他吃了这许多苦头,他竟莫名的感动十分,这才给了胡晴开口的机会。 但赵昀还是没想到胡晴一开口就是情真意切的表白! 胡晴娇羞道:“我们天狐一族有个奇怪的传统,会爱上那个拥有我们身体第一次的男人。这一生,也只会爱这一个男人。” 被狐狸精缠上的赵昀并没有被幸福感眩晕,他只是突然很想流泪:“那你为何要这么冲动,非要和我那个?我还是第一次呢,被你们姐妹强行上来,我只有屈辱和痛苦。你知不知道?” “我们天狐一族还有个奇怪的传统,就是真心喜欢上一个男子,才会心甘情愿的献出第一次。”胡晴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点。 最难消受美人恩,看到这小狐狸的用心良苦,赵昀不是没有心动过,只不过他的心已经属于另一个人,那个娇蛮活泼而又温柔可人的琪花仙子。 他不能再接受这一段由屈辱而起的感情,所以反问道:“当时我已经问过你,为什么会看上我?你当时回答说是又俊有大,这是喜欢的理由吗?哼,我再问一遍,我们根本都不了解,你又怎么会就喜欢上我了呢?” 这一问出口,胡晴的头再度低下了头,没有立即回头。 “我就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感情,所以也没必要留恋。”说到这里,赵昀却突然怔住,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再也说不下去。 他忽然想到,他与章淼的感情似乎也是这般来的莫名其妙。两人之间真正的相处时间没有超过两天,却已经生死相托,可这是不是也属于一时冲动呢? “我到底是爱淼姐姐的哪一点呢?是她人长的漂亮,还是她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出现,给了我最需要的安慰关怀,所以我才念念不忘?” “这许多日子来,我日夜思念淼姐姐,可淼姐姐呢,快一年了,她有想过我吗?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她多久想一次我?” 于是乎赵昀居然患得患失起来,自顾不暇,再也无力质问胡晴的感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这一刻,少年坚毅不拔的心亦迷失在思前想后的漩涡中,胡思乱想起来。 胡晴却终于抬头,语声中满满的坚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丽娘与柳梦梅在梦中发生的感情都可以来的那么轰轰烈烈,我与郎君真真实实的锦被相欢,郎君竟是丝毫没有感觉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赵昀眼前一亮,顿觉云收雨霁,天光大好,困扰自己的问题顿时烟消云散,呆呆的痴想道:“淼姐姐为我不惜自戕,如此深情,我怎能怀疑她呢?真是大大的不该。” 胡晴见赵昀自顾自的发楞,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深情告白。一片缱绻都被当做了耳旁风,就像府外的白雪皑皑,被阳光无情一照,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赵昀眉宇间都是笑意,胡晴心思细腻,早有所觉,心中像被尖刀狠狠的割去一块,又酸又痛:“郎君心中,真的有了其他女人,难怪弃我姐妹如敝履了。可是啊,我们天狐一族的人,才不会轻言放弃呢。” 赵昀心结一去,顿从儿女情长中回过神来,不再纠缠与狐女的感情问题,问道:“你们姐妹到底有何图谋,是不是利用我去杀熊心,趁机掌握孤云城的大权?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胡晴闻弦歌而知雅意,突然明白赵昀为何态度大变,他这是纠结自己姐妹欺骗于他呢,急忙解释道:“郎君,切莫误会。日间我与你所说,无一字虚假。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小岚多方筹划,竟联系了熊猛趁机夺权。” 原来熊心自成为城主以来,百战百胜,孤云城威名赫赫,治下亦是一片升平景象。只不过熊心刚愎自用,又只知闭关修炼以武力压服诸势力。属下诸家豪强俱是蠢蠢欲动,意图染指城主之位,所缺乏的只是一个机会。 胡晴不愿嫁给熊心,又不愿族人安危受自己牵连,颇是布了几手闲棋,与诸方势力结交,想要杀死熊心。可是熊心的霸体罡风太过厉害,谁也没有把握胜过,各种图谋都是空谈一场。 没想到胡岚却在成婚近期,破釜沉舟,让芳娘联络了灰熊族长熊猛。她对熊猛劝说道:“若教熊心如愿取得处子真元,修成七层霸体罡风,那你就永远都没机会了。”熊猛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出兵逼宫。 为防万一,胡晴索性想要找人拿了自己姐妹的处子真元,只是出于天狐的眼高于顶,要求太高,迟迟找不到合适人选。恰好赵昀来到孤云城,胡岚十分喜欢,便依计行事。 发现了赵昀身负莫大神通,胡岚又想出以赵昀牵制熊心视线的奇计,便趁着说去洗澡之时,暗中联系了熊猛,约定今夜各项行动。 赵昀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原委,竟说不清心中情绪是惊是怒,对胡岚的敢作敢为、兵行险着反倒有一丝佩服之心:“种种谋划,说易行难,倒是也难为这个小姑娘了。” 望着胡晴轻易能魅惑人心的桃花眼,赵昀忽然疑惑又生:“她说杀熊心是为了保住族人安全,真假难辨的很。假如她们是为了介入孤云城权力中心,也不无可能。从妲己到那位九变天狐,不都是与权力紧密相联吗? 116回 嫁鸡随鸡 胡晴见赵昀沉吟不语,猜不透他是何心意,软语道:“郎君,你别生气了好吗?若非逼不得已,我们也不会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对付熊心的。” 赵昀硬起心肠,冷冷的道:“我生不生气,与你也没有关系。我早就说过,完成了承诺,你我两不相欠。” 不可否认,小狐狸的款款深情让他很是心动,但他心里既已有了淼姐姐,只能挥剑斩情丝,免得越陷越深,误人误己。 赵昀的冷漠就像一柄大铁锤,重重的砸在了胡晴心上,让她满腔幻想都成为了镜花水月。嘴唇如同被细密针线封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哎呦,好哥哥,说的这么绝情干嘛?我可是赖定你了呢。”却是胡岚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 胡晴眼睛一亮,暗道:“还好妹妹来了,要不然我可真镇不住郎君了。” 赵昀的眉毛又已经皱了起来,思量道:“这胡岚机巧百出,不知她又要搞什么名堂?她若敢胡来,我虽然不忍心,也不得不下辣手了。” 胡岚施施然的从屋外走入,一边用手拂了拂秀发,一边嚷嚷着:“熊猛那只笨熊,脑袋就像榆木一样,连写个奏折都不会。还要我教他怎么跟大统领交代,真是气死我了。” 赵昀反唇嘲讽了一句:“谁让你聪明啊?你也别赖着我了,我这种笨人实在承受不来。” 胡岚娇笑道:“哥哥,你可别装出这幅不情愿的样子,你我的缘分早在千年前就注定了。” 什么玩笑?赵昀只觉目瞪口呆,他知道这小狐狸伶牙利嘴,可没想到她竟会满口胡言。千年前?就是二十年前他们两个也都没出生啊,还扯什么千年前。 胡晴也是听的傻了,埋怨道:“小岚啊,你怎么脑子糊涂了。要拦住郎君,用这种借口可是不行的。” 胡岚在晶莹剔透的耳朵内塞了点棉花,以免多宝鼾声太过侵入,笑道:“我可没乱说。哥哥啊,我们的缘分是老天安排的,你可不能将我们姐妹抛弃呵。” 赵昀气极反笑:“哼,真是搞笑。你这个人疯疯癫癫,我才不听你胡扯。你比我年纪大,还管我叫哥哥,羞也不羞?” “我就喜欢叫你哥哥嘛,你就是我哥哥。你若是不信姻缘注定,随我去胡家祠堂一看便知。” 祠堂?胡晴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惊喜道:“小岚,你是说它?” 胡岚点了点头:“对啊,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其他解释吗?哥哥,你快谁来我来吧。”说着举步便出了柴房。 这小狐狸说话不清不楚,反惹得赵昀好奇心起,极想一窥究竟。他自忖与这天狐族毫无关联,这狐狸却言之凿凿,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倒让他浮想联翩起来。 “莫不是这狐狸真知道我的身世?我总感觉自己身上有着一些秘密,‘君知否’为什么会化做小黑小白呆在我神识内?为什么我能九龙神火鼎的烈火,还让手臂复生?那块神秘石碑又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突然现身救我一命?” 反正师兄还在呼呼大睡,倒不妨过去祠堂一看,看看这胡晴姐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乎,赵昀便跟着胡晴姐妹走到了胡家祠堂之中。 胡岚手捧一本大红册子出来,娇笑道:“喏,我们的缘分,这族谱里可记载的清清楚楚。” 赵昀接过族谱,好奇的翻开,但见首页画着一个宫装美人,绝色倾城,虽在画中,但眉眼欲动,真有勾魂摄魄的魔力。 “这大概便是妲己了,真是美貌无比。”赵昀不敢多看,急忙翻过纸张继续浏览。 “啊!这是!”翻了十几页纸,看着族谱中惟妙惟肖的图形,赵昀“嘶”的抽了一口凉气。 纸张正中,画着一把造型古拙、浑体墨黑的三尺八寸长的宝剑。 赫然便是威斗神剑! 咦,不对,不是威斗神剑。威斗神剑的剑身上还刻着五个奇异的字符,但这把剑相同位置上却是空无所有。 赵昀愕然回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族谱上怎么会有这把剑的图像?竟与我这把威斗神剑这么相似!” 胡晴道:“郎君这还想不到吗?原因很简单,郎君手上拿着的宝剑便是我们族谱上的那把剑。两把剑本来就是一把,当然看上去一模一样了。” 赵昀惊讶道:“你们是说,我的威斗是你们天狐族之物?怎么会?哦,对了!”他忽然间想起了胡晴对他讲过的故事。 她们那位九变天狐先祖,正是秦祖龙嬴政的女人!假如说这把剑原本就是那位天狐所有,那么她将宝剑赠与爱郎,那也是理所当然。 秦祖龙终身佩戴这把宝剑,他死后威斗宝剑也被诸方势力争夺。千年以来辗转流落,直到“狂徒”丁矮子将这把剑从符天君手上偷到手,赠与了紫慧。威斗宝剑才成了青莲宗镇宗之宝。 按照这个逻辑,真是丝丝入扣,全无矛盾之处。只不知剑身上那五个字符又是什么意思。 胡晴含笑道:“不错,我的脑筋没有小岚转的那么快,她应该是老早就想到了。而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 “嘻嘻,是的呢。若非我认出了这把老祖宗的宝剑,我又怎么会让哥哥你舍身去冒险呢?这把宝剑周身有强烈的极阴气息,除了老祖宗的九变天狐心法,天地间还有那种灵力能如此纯粹呢?” “何况剑身上那五个字符,正是我们天狐一族不外传密语,除了是我们天狐之人,谁也别想认得这些字。” 赵昀奇道:“那这五个字,写的是什么?” 胡晴红晕满脸,眉目间悄露一段风情道:“那五个字是相爱永不渝,所以小岚才说我们是天定的姻缘。这把宝剑就是媒定之物。” 赵昀差点满头黑线,汗颜不止:“又哪里看出天命姻缘了?” 胡岚“刷”的伸出玉指,趁赵昀不加防备时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咯咯笑道:“这不是明摆着嘛,当年老祖宗把宝剑送给了秦祖龙,这把宝剑就是定情信物。 现在哥哥你拥有了宝剑,而我们姐妹又是正正宗宗的天狐后裔,这把宝剑不也正是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吗?要不然怎么偏偏是你而不是别人拥有了这把宝剑呢?” 赵昀听胡岚一通胡搅蛮缠,明明知道她说的毫无道理,却一时无法反驳。 此事说来的确甚是巧合,为什么自己在拿到威斗神剑后好死不死的遇到了她们姐妹,还发生了一段露水姻缘。难道真的是神剑有灵,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呢? 只不过狐女多情,也只是一厢情愿,他可不会答应这两个女人的无理要求:“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要回仙林去的。等师兄苏醒了,我即刻启程,你们还是别瞎想了!” “那不是正好嘛。反正我们姐妹也厌烦了这孤云城的戈壁荒雪,正好去仙林瞧瞧大好风光,那是何等惬意。” 胡晴亦是连连点头:“是啊,现在熊心死了,我们终于得到自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正好去瞧瞧那些诗词中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感受人间繁华,最是开心不过。” 赵昀不由一愣,只觉不可思议:“你们是说,你要陪我去仙林?离开这孤云城?” 胡岚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爱上了你,当然是你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了。” “那你们辛苦谋划来的孤云城大权,就这么停手不要了?白白抛弃这富贵荣华,难道不可惜吗?” 胡晴脸上写满了甘之如饴的憧憬,幽幽的道:“在我们天狐心里,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修为通神,什么权倾天下,都不重要,真正在意的只有心上的爱郎。 我想,老祖宗也只是想帮助秦祖龙,才费尽千辛万苦,修得九变天狐之体。为了不拖累爱郎,我们天狐吃再多苦也是愿意的。” 赵昀左说右说,就是说不过这姐妹俩。他毕竟不擅长口舌争锋,焦躁上来,恶狠狠的拍了下剑鞘,烦恼道:“随便你们怎么说吧,总之我不会让你们跟着的。今夜以后,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胡岚早已摸透了赵昀心性,才不会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到,妩媚一笑:“呦,心虚了?叫那么大声干嘛,叫的再大声也没用。我有两个理由,让你必须得乖乖的带上我们。” 赵昀吐了一口唾沫,只觉对这狐狸真是毫无办法,问道:“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有话就说,别给我吞吞吐吐的!” “哥哥,不要心急嘛。嘻嘻。第一个理由是,你手上的这把宝剑是怎么得来的?我们可是老祖宗正宗传人,而哥哥你呢,你叫赵昀,肯定不是祖龙嬴政后人。那么说到底,这把宝剑到底是属于你还是属于我们呢?要不要物归原主啊?哥哥你那么讲道理,一定不会贪心吞没了这把宝剑吧。” 赵昀真的呆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威斗神剑已经与他亲密如一体。经历过数次死生考验,他与威斗之间早已不是主人与武器的关系,而更像是知己之间惺惺相惜的交情。 可是胡岚讲的也有道理,虽然宝剑已经在他手上,但追本溯源,这把宝剑不是无主之物。现在天狐后人想要拿回威斗,他难道还能霸占着不还吗? 117回 夜半来客 一时间,赵昀心绪紊乱,陷入了犹豫难决的两难境地。 若是强占宝剑不还,他不但心内不安,还要被狐狸精数落个“见利忘义”的骂名。可若是真把宝剑给这姐妹俩,他绝对难以割舍,而且也无法对师父交代,青莲宗的镇宗之宝怎能在他手上失落? 胡岚眼见心理攻势奏效,趁热打铁,将玉脸贴近赵昀,吹气如兰,娇媚如花:“哥哥啊,你可知道宝剑之上的至纯阴息是我们老祖宗毕生修为灌注的,对我们天狐修炼来说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 “正因为天地间已没有足够阴息,我们才迟迟不能突破到天狐心法第二层的功力。所以才会被臭狗熊欺负。若没有这把宝剑上的阴息,让我们能够快速修炼成功,我们接下来还是要任人宰割。死了一个熊心,还会有别的臭狗熊欺负我们呢。” 胡岚的话就像不断加重的砝码,让赵昀心中平稳的天平开始倾斜。 从心而论,赵昀自然也不愿这两只狐狸被人欺负。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他的女人!不知道这些事还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听的小狐狸幽幽怨怨的诉说,赵昀眼前就浮现出她们被其他男人玩弄的可怕景象。 “不,绝不行!”他赵昀的女人,绝不能容忍让别的男人碰到。尽管他自己不想要这姐妹俩,可一想到别的男人会爬上姐妹俩的香床,远远的在妖界给他戴上顶绿油油的帽子,赵昀就比生吃一百条蚯蚓还要觉的恶心。 赵昀的坚决不由的松动了起来,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那样的耻辱:“如此说来,我还是非带她们上路不可了。又不是我逼着她们跟我走,她们不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那是再好不过。” 胡岚继续执行着攻心之计,进一步劝说道:“所以说,为了不让哥哥你难以做人,我呢也想出了个两全之计。我们也不要你还剑了,你只要让我们跟着你,得空的时候再让我们吸收点阴息,岂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赵昀的心理防线被完全突破,但他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抵抗。喉咙干哑,闷声道:“你不是有两个理由吗?都一起说出来吧。” “这第二个理由嘛,那就更重要了。哥哥你是人类,对这万里妖界陌生的很,若没有我们在旁指点,到你回去人界,黄花菜都凉了。你想想看,你从城主府到我们家花了多长时间,这要是去外面万里无垠荒漠,你不迷路才怪哩。” 赵昀皱眉一想,胡岚这话说的在理。人生地不熟,要想快速返回人界,他真的需要一个向导。到目前为止,他连怎么回人界都是毫无头绪。 当初来孤云城,只是不明路径,暂时的休息一下,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如此多的事,还招惹了这两只难缠的狐狸精。 看着狐狸精姐妹俩满是期待的眼神和略带慧黠的笑意,赵昀就像是一只抽空了气的皮球,只有无力的让步:“好吧,你们就跟我一起回人界吧。” “哇,太好了!姐,你看厉害吧,哥哥铁石心肠,也逃不过我的伶牙利嘴。”胡岚兴奋的一个扑身,就抱住了胡晴。 胡晴也是笑意难掩,暗想:“郎君啊,这一辈子,你可休想再甩开我们姐妹俩了。” 赵昀可不知道,这个看似艰难的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后果。如果时光可以回流,他一定会坚决的拒绝这两只狐狸的感情。 轻轻的一句松口,让他本不平静的情海又翻起了几多波澜,又让生命中无法剥离开的女子们流下了几多清泪。 赵昀实在太小看女人的醋意了,因为他没真正的懂得什么叫爱情。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又敢说自己真的懂爱呢? 直到两天后,日上三竿,多宝这一场春秋大梦才告结束。胡晴姐妹利用这两天时间安排好一切事宜,又与熊猛深谈了一次,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于是乎一行五人出了孤云城启程返回人界。 多宝初时见这两个美女围着自己连叫“师兄”,简直莫名其妙,不知哪里冒出这两个师妹来。 胡岚也不多解释,只是塞给多宝几瓶美人酒,笑呵呵道:“我们嘛,就是你师弟的妻子了,还要师兄多多关照呢。” 赵昀连声阻止,给多宝解释这两只狐狸并不是自己的伴侣。但多宝骨气奇差,居然被几瓶酒就收买了,笑呵呵道:“师弟啊,你可别装了哈。这么娇滴滴的弟妹,还说不是你老婆,你骗我这个师兄做啥呢?” 赵昀真是有嘴也说不清,气的他一把夺了几瓶酒过来,禁止师兄多喝,只准他一天一瓶。多宝亦知赶路要紧,居然忍住美酒诱惑,没有再次大醉不醒。 虽然这几年仙林、妖界相安无事,但东部大统领丝毫没有懈怠,严令各族守好边境地带。这“孤云城主府”统辖万里之地,若非为了防止凌云观细作从结界中渗透,也不会僻守万仞孤城之上。 赵昀还不会御剑之术,多宝与胡晴姐妹更是一窍不通。是以胡晴早准备了几头漠北寒狼作为代步。这寒狼一体白毛,精壮异常,奔跑极为迅速,较之人界追风宝马也是不遑多让。 赵昀一行人出了孤云城,一路在荒漠之中驰骋,这才知疆域之广,天地之宽,一望无际皆是白雪荒土,雄壮非常。 赵昀问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人界?” 胡晴姐妹穿着紧身衣服,骑在寒狼之上,一路贪看赵昀的侧颜,只觉他棱角分明,潇洒异常,真是一万个看不够。 听到赵昀发问,胡岚娇笑道:“哥哥你心急个啥,还早的很呢。照这个速度,没个十来天,那是根本到不了东方边界。”心想:“跑那么快干嘛,慢点才好呢。也多点时间瞧瞧孤云城外的风土人情。” 赵昀虽然心急如焚,毕竟没有飞天的翅膀,也只能狂拍寒狼,加速前进脚步。 照胡晴所言,东部妖界与仙林的边界点在黑龙河,河东边为仙林地界,西边为妖界所有,各有大军驻扎。 诸如黑龙河这样的边境才是妖界与仙林正常往来的通道,除修真人士外,每日有大队客商经过,双方互通有无,热闹非常。 至于像凌云观地底的“断妖禁域”和妖界“妖灵结界”入口,都是双方统治上层必须控制的战略要点,以防对面探子及精锐力量利用结界暗中阴人。 渐渐的金乌西沉,月兔斜升,一行四人狂奔了一天,俱是疲惫不堪,脸上都沾了不少尘土。 又行了十里左右,又到了一处小城。胡晴一指地图,对赵昀道:“郎君,这里是寒光镇,是百里之内最繁华城镇。不如我们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如何?” 赵昀虽然还吃的消,但看着胡晴姐妹风尘仆仆,小脸都被寒风刮的发紫的样子,知道她们的确需要好好调整一下,点头道:“好,我们先去客栈吃顿好的,吃了一天干粮,嘴巴里淡的很。” 多宝当然拍手称快,欢呼着冲向寒光去。有了熊猛的城主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城门守卫恭敬将他们迎接进城,还指点了最大的客栈所在方位。 饭菜上齐,多宝大吃了一顿,狼吞虎咽的模样让胡晴姐妹俩忍俊不禁,一个劲的献殷勤,不断的给多宝加菜。多宝还一个劲的叫:“哎呀,这碗菜太小气了,一口就吃完了。” 赵昀只觉自己越来越管不了这姐妹俩,特别是胡岚,真是他命中魔星一般,将他治的服服帖帖,所以也任得他们胡闹。 晚饭已毕,各人回到自己房间。反正钱财充足,赵昀与多宝分别选了一间房,以免师兄呼噜声打扰自己修炼,胡晴姐妹却睡在同一间房内。 赵昀关上房门,将威斗神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轻放在桌上。这是应胡晴姐妹要求的,她们说只要宝剑出鞘,至纯阴息外散,十丈之内皆可被她们感应的到。 天狐一族修行天狐心法,与多宝的“妖猿九变”颇为类似,皆可在睡梦之中不断吸纳灵气。唯一区别在于,多宝只是被动的按照通臂妖猿的本能去吸收灵气,而胡晴姐妹却拥有完整的心法,可以主动的加以修炼,只是天地间阴息不纯,难以积聚才一直没有进展而已。 “这两个狐狸精啊,我可真有点吃不消了。”赵昀哭笑一声,将两个倩影从脑中驱赶出去,在床上坐定,认真研习起冰火真气来。 “冰心诀”凉凉的气息游走在他识海百脉之中,让他奔波一天的疲累尽消,反而有无穷的新力不断冒出。赵昀欣喜的发现,他识海远较扩大,可以容纳更多的神识真气,这大概又是因为冰火混溶之后带来的好处了。 更漏四响,时光悄移,竟然已是子时夜半。赵昀却丝毫不感觉困意,他越是修炼,就越是欣喜,也就越有劲头,不断冲击冰火真气的新一层境界。 “咔啪”一声,突然出现在寂静夜中,赵昀的房门竟然响动起来。 “什么人?”虽然沉浸在修炼的玄妙之中,赵昀的感觉却更加敏锐,清楚的将这一声轻响从多宝如雷的呼噜声中分辨出来。 赵昀满是好奇,他刚刚踏入这寒光镇,就有不速之客冒着寒光,夜半造访来了。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来捡他的便宜。 房门开处,飘然闪进一人,骇的赵昀悚然惊起,心乱不已。 118回 情难自禁 灯光通明,照的房屋内亮如白昼。赵昀瞧的清清楚楚,进入房中的竟是胡岚! 而且最离谱的是,胡岚浑身上下都没半点丝缕,居然光着身子就来到了赵昀屋内。 再一次见到这人间极品的身体,赵昀的眼睛已经发直,呼吸也顿时变得急促,干涩的嘴唇发出的不像是自己的声音:“胡闹!你来我房里干什么?” 胡岚却恍如未闻,像迷了路的小鸟飞速的扑到赵昀身前,喃喃道:“哥哥,我好难受,我要你爱我。” 赵昀慌乱的将手一推,想要将捣乱的狐狸精推开。没想到触手光滑软腻,居然将手按在了胡岚白玉般的胸口,让赵昀硬不起心来用劲推开。 胡岚“婴宁”一声,趁着赵昀迟疑的刹那,乳燕投林般伏进赵昀宽广的胸膛之内,四肢如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不住的来回厮磨。 温香软玉顿时满怀,“腾”的一声,一团熊熊火焰在赵昀心间陡然升起。 不知为何,自从破了童男之身,他越来越难以克制住心内的欲望,明知道不可与狐狸精缠绵,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从他的使唤。 胡岚满头秀发就像一条条紫色长蛇,吞吐着银信,散发着魅惑的幽光,放肆狂野的挥霍着生命的原力。 手中是塞上紫酥,耳中是间关莺语,鼻中是馥郁芬香,梦境之中也无此等艳绝景象。一时间赵昀如痴如狂,完全迷失在温柔醉乡之中。 胡岚的小手在赵昀身上无意识的抚摸,烈焰红唇也如乱落桃花一般,疯狂的轰炸着赵昀极致欢乐的感觉。 似乎还不够解馋,她呢喃一声,螓首突的下移,一把噙住。 赵昀闷喝一声,一种极是疼痛又是极是舒爽的矛盾感觉让他从虚空中回过神来。 “不可以!”他狠狠的一咬舌头,霎时有一剂鲜血喷出,让他回复一丝清明意识,逃开这美人无边陷阱。 胡岚的头被赵昀霍的推开,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一双勾魂媚眼上微有错愕,却并不气馁,复又扑身而上,像只饿极了的老虎。 赵昀急忙右闪躲过,责骂道:“狐狸精,你干什么?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了吗,不准你胡闹。” 飞舞的秀发就像胡岚内心一样饥渴,急不可耐的跑到她火红的嘴唇之上,让她的说话声也变得含糊不清:“不嘛,我要你,我要你啊。” 这一种撒娇风情,欲说还休,真是荡人心魄。 赵昀不敢多看她的酮体,急忙脱下自己凌乱不堪的外衫,啪的一声丢到胡岚身上,只想掩盖掉诱惑之源。 “才不要这累赘。”胡岚双手乱舞,一下就将衣衫扯落,扭动的身体益发魔力四射。 赵昀真是满心无奈,对这只发了疯的小狐狸束手无策。 要是下重手伤人吧,他自然不舍得,可若是不加处置,这狐狸可是会蹬鼻子上脸,越发得寸进尺,那么他的身体要再一次沦为悲催的奴隶。 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赵昀能想的办法只有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赵昀稳定一下心神,识海中灵光闪动,冰火真气自手中激射而出,如一根长索套向胡岚。 胡岚毫无所觉,还想要扑到赵昀,早被冰火真气圈住,登时被捆绑的牢牢的,动弹不得。她丝毫没有恼火,反而吃吃的笑道:“好哥哥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坏游戏呢?嘻嘻。” 玉体在绳索里挣扎,泛起一股奇异的魔力,赵昀只一瞥就已是口干舌燥,心火大盛,再不敢多看,捡起地上的衣服盖到了胡岚身上。 他本欲直接出门,想了想又怕胡岚着凉,苦笑一声回过了头。将胡岚推到了床上,又替她盖上了芙蓉锦被,驱赶开夺神绮念,总算是搞定了这个疯子一样的小魔女。 赵昀长松了一口气,忍住想再看胡岚一眼的念头,打开房门,就想去多宝房中继续修炼。 就算已是心浮气躁,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做的。赵昀才不肯轻易承认,一个狐狸精的肉体就把他感情的防线轻易摧毁。 房门“咯噔”一声被他打开,却突的滚进一个人来。 赵昀不由愣住,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自己的房间如此吃香,谁都要来蹭上一蹭?再一细看,更是惊诧莫名,心中浪潮不住翻滚:“这个人竟是胡晴!” 胡晴只穿着件单薄小衣,白嫩的臂膀都暴露在空气中。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之举吓到,娇媚欲滴的低吟了一声,身躯娇颤抖不止。 “怎么了这是,姐妹两人都缠上我了是吧?”被这两个国色天香的狐狸精缠上,赵昀也不知是喜是忧,方才平淡下来的狂心又开始放肆起来。 胡晴满面羞红,紧抿贝齿,低低的唤了一声:“郎君,我??????” 赵昀气恼的道:“你大半夜不睡觉,也跟你妹妹胡闹什么?” 窥见胡晴耳朵上犹如月季盛开,火红一片,赵昀突然醒悟过来:“这胡晴怕是老早就躲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墙根了!” “我??????我也要和郎君同眠!”似乎下定了决心,蹲坐在地上的胡晴猛的纵身跃起,双手张开,就要抱住赵昀。 一阵香风袭来,赵昀本欲躲开,却又怕胡晴玉体落到地上,摔成个鼻青脸肿,于是皱着眉头,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嗯呢。”胡晴无意识的呢喃有声,将头埋的更加深了:“我就知道,郎君一定也舍不得我。” 幽香阵阵入鼻,赵昀只觉自己那一点少年轻狂又蠢蠢欲动起来,急忙走到床边,将胡晴也丢了上去,满心烦躁道:“有这两日相处,我还以为你知书达理呢,怎么也会做这种事!” 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相信大多数男人都不会拒绝。何况这两个女人还是天姿国色,有着沉鱼落雁的容貌,根本没几个男性生物能够无动于衷。就算是有心无力的阉人,也会屁颠屁颠的和她们虚鸾假凤,大献殷勤。 赵昀当然也是男人,而且是很正常很雄风的男人。 可是他必须隔离开排山倒海而来的肉身欲望,因为他已经默默许诺,再不能与这两个狐狸精发生关系。 一为之甚,岂可再乎?他的身体只能给一个人,那就是淼姐姐。上一次糊里糊涂的丢了童男之身,现在绝不能重蹈覆辙,被这两个狐狸的温柔陷阱迷惑。 胡晴却是不由一愣,不解的问道:“郎君,你怎么不来啊?” 赵昀气极而笑,反问道:“我还想问你怎么来了呢?这次可没有什么臭狗熊逼迫了吧,你还主动的来我床上,这是不是浪女所为呢?” 胡晴又是羞惭又是委屈,眼中像是充满了一泓椿水:“我也不想的。今天可是我们二十岁生日啊,是我们体内阴息最重的时候,也是天狐之体欲望来的最强烈的时候。” 赵昀遽然一惊,才想起胡晴前日所言的天狐隐秘,顿感无奈:“你们忍忍不就行了吗,干嘛非要找我?” 胡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幽幽的道:“我也不想啊,我,我也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呢。本来也好好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在二十岁生日之前我们的处子之身就已经丢了,睡梦中老会不自觉的出现那些画面,所以欲望也变的更加强烈起来呀。” 赵昀一听她说梦中想起那些画面,也不禁俊脸一红,他脑中亦抹不去那蚀骨风情,昨晚还在梦中重温呢。只是此话如何说得?只有冷着脸道:“那是你们咎由自取,我可管不了你们。” 心中痒意难耐,胡晴只觉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早就急不可耐了,若非最后的理智克制,她肯定也会像小岚一样脱衣解带,主动伺候郎君了:“那,那我怎么办呢?我,我的角先生又没带来,我要受不了啦。” 说着,胡晴不断的撕扯着薄薄的亵衣,嫩白的新鸽在手指间若隐若现。 赵昀只看的血脉贲张,这胡晴婉转娇羞的模样更比胡岚的纵情狂野多了几分诱惑,不禁舔了舔嘴唇:“这胡晴外表自有一副清纯之意,没想到妖媚起来也是这么有风情。” “郎君,就让我们再欢好一次吧,我好想啊。下次,下次我肯定不会这样了。”胡晴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显然将要受不住欲的煎熬,即将化身为采花大盗了。 赵昀本欲重施故技,用冰火真气将胡晴也一并困住,然后一走了之,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先别闹,先回到我。要是你们排不出火来,会如何?” “要是阴息不排出去,当然会让身体受伤啊。孤阴不生,没有阳气中和,我们肯定会要大病一场的。” “你不是说角先生也可以吗?” 虽然有着天狐本银的借口掩饰,此刻又鱼火攻心,但公然与郎君谈论这些闺房之事,仍让胡晴娇不自持,身体已是滚烫一片:“那只是没办法的权宜之计,而且和郎君你的完全不能比。只有郎君的才让我真的有感觉。” 赵昀真是无可奈何。他总感觉这两只狐狸利用他的不忍一点点的去诱惑他走向无底深渊,可他还不能拒绝。 他猛的一咬牙,终于松口道:“身体是不行的,要不我用手吧!” 119回 夜半凶声 许久之后,赵昀满头大汗的从锦被凌乱中抽出手来,烦闷的叹了口气。做人不能厚此薄彼,解决了胡晴之后,胡岚又嗷嗷不休,害的他又要舍手赴难,帮助胡岚进入巅峰。 这种事虽然香艳无比,但这两位大小姐可不是轻易能伺候的了的。天狐之体的原生欲望,可比寻常浪妇强大的多,玉体横陈,媚态天成,好几次诱惑的赵昀差点把持不住,沦为她们的裙下之臣。 “呼,总算是搞定了。这两个磨人的妖精。”看着她们衣衫不整的样子,赵昀邪火直冒,差点便要猛扑上去。若是论起定力来,经历过的男人,反而比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要差的多。 赵昀摇了摇头:“不能再待在这房间里了。好不容易她们不闹了,再过一会,只怕我就要闹起来了。”强打着精神,举步向屋外走去。 屋外冰凉的气息划过,让他昏胀的脑子登时一清。只是这一场香妍大戏过后,心潮犹在起伏,根本无心修炼。他便踱步走到庭院中,想借花草清露悄悄火气。 荒漠寒地之中,昼夜温差本大,宽阔的庭院之中又不时有冷风吹过。若非修炼小有所成,光是这风刀霜剑就够赵昀喝一壶了。 这一点寒冷却正中赵昀心怀,让他能够静下心来思考。赵昀仰头望天,对着月明星稀,心中思绪万千。这不到十日之间,发生的已太多太多,就算是想破头颅也不会料到这些情况出现。 “照这个脚程,回到仙林地界恐怕还需要十来天。只是我一直心急赶路,还没好好思考过回去之后该先做什么。” 此时赵昀剑术小成,自信已有足够资本回到逸阳郡找五通报仇雪恨,只是逸阳郡与凌云观相隔千山万水,他若是先去逸阳郡,只怕夜长梦多,师父凌夜来遭遇不测。 可他若是直奔凌云观,却又恐报仇大计如镜花水月,终成泡影。平心而论,凌云观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抗衡的。 师祖紫慧在传授了他青莲八剑的剑意之后,仍叫他从“妖灵结界”迂回返回仙林,最明白无误的表明:在师祖心目中,他这点修为完全不能够正面抵御凌云观之锋芒。 与熊心一战,虽然最终胜利者是赵昀,可赵昀亦由此一剑意识到自己修为的浅薄,再不敢小瞧天下英雄。体内磅礴的青莲剑气,终究不是他自己的。 天外有天,他赵昀的剑道之路还长的很呢。 以他现在的修为,若是直接去凌云观去警告师父小心紫微,只怕连师父的面都没见到,就会丧命在强敌环伺中。他一死事小,可大仇未报,真是死不瞑目。 是以赵昀左思右想,一时难以决断。师父的安危与家门的血仇如两头各奔东西的壮牛,把他一颗心生生的拉扯为两块。 “大王!饶过我老爹爹吧!救命啊!”就在赵昀沉吟不决之时,风中却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呼声。 这呼声实在凄厉,虽远在数里之外,却如啼血的黄莺临死挣扎,分外让人惊心。 赵昀一愣,暗想:“这半夜之中,怎么会有女子叫的如此凄惨?那又是什么大王,竟然如此恐怖?”好奇心起,又正好心事难断,一味沉思也不是了局,正好出去瞧个究竟,顺便调节下心情。 走到客栈前厅,才发现灯火通明,那个长着兔子耳朵的店小二居然倚靠在门边,神情警惕,如临大敌。还有一大帮行商聚在门口,不知嘀咕些什么。 赵昀叫道:“小二,快快开门,我要出去。” 店小二却像被惊雷劈中的样子,神色慌张的站起来,连忙摆手道:“客官,这时候你可不能出去。有什么急事,非要大半夜的去办?” 赵昀眉头一皱道:“那个女子急切的求救声,你们都没听到吗?我正是要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哎呀,客官啊,你可不要多管闲事啊。”店小二一听这话,立刻面色如土,用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语声里掩饰不住骨子里冲出的恐惧:“那可是混世魔王,你可千万别惹祸上身。” 旁边商人也是嗡嗡不绝,附和道:“是啊,小兄弟,切莫逞强。那可是黑风寨的山大王,杀人不眨眼的。” 赵昀一瞧这架势,突然明白过来,这些人对发生的事那是一清二楚,只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顿时一股怒气冲上心头,骂道:“你们这许多人,明知那无辜女子受难,却无动于衷,还聚在这里议论不休,到底还有没有心肝肚肠?” 众行商都是走南闯北闯遍,哪曾被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骂过,纷纷聒噪起来:“臭小子,你他玛的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更有数个保镖模样的牛头人横眉怒目,作势要拔出刀剑,与赵昀打个不死不休。 店小二急忙起身拦住那几个步步紧逼的黑衣保镖:“诸位客官息怒,大半夜的都别大动肝火了。何况要是闹出太大动静,把那混世魔王引来,那我们可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通通活不成了。” 众人一听俱是神情惊慌,那几个趾高气扬的保镖也顿时失了气焰,像斗败的公鸡,没了生息。 赵昀重重的哼了一声:“小二,别啰嗦,快给我开门。我今天是非出去看个究竟不可。” 店小二又是慌张又是恼火,使命拦在赵昀身前,不叫他前进到门边,气呼呼的道:“我说这位客官,你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呢?这么多人都害怕,你非要逞什么强,做什么出头鸟?” 众人亦是鼓噪起来:“小白脸,是不是傻了,拿命出风头?” 赵昀不想再和这种俗人多做纠缠,伸手轻轻一推,就把店小二送到一边,径直去开大门。突觉腿上一重,竟是那小二扑到他腿上,死命的抱住。 店小二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声嘶力竭道:“客官啊,我可是为你好啊。你别以为你拿了一把剑,就能够学剑客行侠仗义了。我跟你说,那斑寅将军可不是一般妖,他可是修炼几十年的黑虎精,万夫莫敌啊。” 见赵昀还不回头,店小二继续劝说,他实在不愿这俊俏的郎君丧命在强盗之手:“客官啊你清醒点,这里可是妖界!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恶妖精啊,与我们这种良善妖精完全不同的。连守城的妖族精兵都奈何不了这一群强盗,你可不要白白送死啊。” 赵昀忽然有一阵感动,这店小二这般死命的拦住自己,的确是怕他无端送了性命。既然如此,他倒不好过为已甚,登时改变了一脚甩开店小二的念头。 他蹬蹬磴的后退几步,笑道:“好吧,我不从门外出去。” 小兔子店小二对天拊掌,欢天喜地道:“哎呦,总算是劝下来了,我的妈呀,我又救了一条人命。” 话声未已,赵昀猛的一跃,已然跳到十丈高的屋脊之上,轻笑道:“不让我从门口走,那我只能从墙上走了。”纵身跳下围墙,在大道上飞快奔走。 店小二只觉眼前黑影一闪,瞬间已失去了赵昀身影,耳中又听到赵昀笑声,急忙抬头,却见墙瓦上月光如霜,哪有一个人影? 店小二这才知道这看似文文弱弱的年轻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惊呼道:“哎呀,真是没看出来,那客官如此厉害,就像蝙蝠族人一样可以飞檐走壁。” 那几个先前想收拾赵昀的牛头人保镖更是手心冷汗直冒。他们自问跳上围墙也是不难,可绝做不到这般快逾闪电,举重若轻,无不庆幸刚才没有冲动乱来,要不然他们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赵昀听声辨位,急速在冷风中飞奔。只见长街上空无一人,似乎全镇之人都成了聋子,全听不到那位女子的求救之声。被那店小二一阵耽搁,也不知那女子情况如何了,那一声更比一声凄惨,一声更比一声无力的叫声,让赵昀的心紧紧的拧成一团。 “是这里了!”赵昀来到一出黄土坯房外,听到房内传来阴笑阵阵,哭声连连,确认这里就是那什么斑寅将军所在了,大声叫道:“什么狗屁将军,有种的快出来!” “哪来的小白脸,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斑寅将军并没有出来,反倒把门口警戒的十几个喽啰惊动了。他们一瞧来人竟是白白嫩嫩的瘦小子,登时去了警惕,放声大笑起来。 对付这等强盗妖精,赵昀可不会有丝毫客气,刷的抽出了威斗神剑,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如奔雷而出。 威斗神剑漂浮在半空之上,化出碧莲数朵,在那群喽啰目瞪口呆的刹那,凝结成一个奇大无比的光团。 然后就听“轰”的一声,威斗挟着这个光团如银河倒悬,齐万条白练从空中散落,将所有喽啰都覆盖进去。 “啊!”异口同声的痛呼声后,所有喽啰扑通倒地,身体不住抽搐,他们身上都有一道贯穿前胸后背的伤口,眼见是不能活了。一阵冷风吹过,空气中扬起了一阵酸涩的黑色血雨。 “好好好,好强的剑气!本将军正没发泄够呢,正好撞枪口来了。有趣,真是有趣。”黄土坯房上的木门轰然中开,一个全身赤裸,皮肤黝黑的虎头人身大汉出现了赵昀眼前。 在他嘴角上正有斑斑血迹,粗野的流到了喉颈之上。 120回 热血未冷 屋外幽黄的油灯像枯叶般委顿,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忽明忽暗,就像阅尽世相的白发老翁在怜悯的叹息着。 赵昀俊目朝屋内一瞧,饶是心志坚定也觉惊心。一地血泊之内,歪倒着一具老汉尸体,枯瘦的手早已断绝生机,却仍在痛苦蜷缩,继续受着无边地狱的折磨。 赵昀怒道:“恃强凌弱,残杀无辜,你这畜生,竟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啧啧,处子的鲜血就是香!。”自号“斑寅将军”的黑狐精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鲜血:“我说小子,你自己不也是恃强凌弱吗?一招把我的手下都杀光了,还跟我说这些废话!” 赵昀剑眉轩扬,怒极反笑:“哼,为虎作伥之辈,死不足惜。” 黑虎精剔了剔指掌上的肉屑,轻蔑的笑道:“我说小子,这屋里的小妞是你相好的吧,要不然你那么生气干嘛?可惜啊,那么水灵灵的身子都被我享用光了,现在嘛只有一个破尸体留给你咯。” “不要废话,你这畜生死一百次都不够。接招吧!”赵昀懒得再费唇舌,手中神剑如青蛟出水,直取黑虎精头颅。 黑虎精怪笑一声:“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本将军定要好好折磨你。”从背后抽出一根狼牙棒来,恶狠狠的敲将下来,却与威斗撞个正着。 只听得咣当一声,狼牙棒突的断裂成两截,竟是一下就被威斗神剑锋锐的剑锋所削断,飞出去老远。 黑虎精一愣:“这是什么鬼?你那把是什么宝剑?”他盘踞黑风山上,方圆百里内的官兵无不交手过,每次都是杀的官兵望风而逃。 没想到却在这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白脸栽了个大跟头。他的狼牙棒是精铁打造,坚实的很,却居然被一把看着浑不起眼的宝剑斩断。 赵昀冷冷道:“宝剑的名字,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他的语气坚决无比,显然是不容置疑。 黑虎精身体一颤,眼睛里终于有了恐惧:好恐怖的气势,那是绝对实力的强大自信,那是真正强者才拥有的威压!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刚刚手下死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刻逃跑的!前一刻他还嘲笑自己的手下武艺低微,可这时他只怪自己的修为太弱。 于是乎,黑虎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鼻涕横流,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少侠,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屋内这庸脂俗粉,味道其实差的很。我寨里有明珠千斛,美女三十,愿意全部奉送给少侠,只求少侠饶过我冒犯之罪。” 清冷的月色下,赵昀忽然发笑:“你以为我是为了美女?”威斗一挥,冰火真气顺势倾泻而出,疾风骤雨毫不留情的砸落。 黑虎精一愣:不是为了美女又是为了什么,这美女不是这少年的相好吗?还未说话,忽觉劲风扑面,无上剑气已然势若风雨袭来。 他想要滚地躲避,可是赵昀盛怒中的一剑何等凌厉迅疾,他又怎么躲得过? 一泓剑光如一面冷镜,清楚的照出黑虎精瞳孔中的惊俱惶惑,亦照出赵昀心中冷酷无情的怒火。 偌大一颗虎头就像是衰弱野草,被轻易割掉,咚咚咚的滚到了大路上。脖颈之处整齐光滑,好一会才有大把鲜血从腔膛中涌出来,噗噗的响个不停。 赵昀见黑虎精虎头上双目圆睁,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又是冷笑一声,也不怕脏了鞋子,猛的一脚就是用力踩下:“畜生,你还死不瞑目吗?我叫你灰飞烟灭。” 那一颗坚硬的虎头就被踩成稀巴烂,惨白的脑浆登时如怒剑狂花,哗啦啦的流了一地,空气之中满是腥臭味道。 赵昀踱步进了小屋,却见地上一个妇女横卧,床头之上还有一女子衣衫凌乱不堪,身体僵直,脖子上海不断有血迹渗出,不禁叹了一声:“还是来晚了,救不了你们。” 虽然已经杀死了黑虎精,但胸中难受异常,说不出来的悲愤不断洗涤着肮脏人世,心有所感,悲然长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他早以为自己的热血心肠早已冷却,可没想到瞧见这一家三口悲惨的死状,他仍是感同身受,心绪难平。弱小的无辜,平白遭遇劫难,也没有任何人垂怜拯救,只有痛苦而绝望的等死,这世间是何等残酷! 若说是弱肉强食,这黑虎精的修为实力完全说不上强,甚至可以说不堪一击,但就是这样的畜生东西在这寒光镇上作威作福,称霸多时。这是为什么?显然是那些修为高深之人理也不理这虎精,让他自信心不断膨胀,罪恶也日益增多。 赵昀虽然早就发誓过再不管这些不相关的人死活,可是事到临头,却忍不住情绪翻涌,再难置身事外。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些经过寒光镇的奇人异士,才没有功夫去管这些闲事吧。而镇上的人明知道黑虎精是个毒瘤,却不敢集合众人力量,拼死抵御,反而只知逃避,任由黑虎精欺凌宰割,真是可笑!” 这大概便是升斗小民的悲哀吧,换做是他赵昀没有修炼之前,遇到五通灭门,不也是束手无策吗? 摇了摇头,赵昀收拾好散乱的思绪,跳回了客栈之内。那一群人还未归房就寝,瞧见赵昀身影,纷纷围了上来。 诸人见赵昀来去匆匆,只一会就回来了,衣裳上又是纤尘不染,都在想:“这年轻人口出大言,出门之后却是害怕后悔,又不好意思直接回来客栈,所以在外瞎转悠了一圈,才大摇大摆的回来。” 只不过见赵昀高来高去,甚是轻松,竟也不敢轻易出言嘲讽:这少年虽然对付不了斑寅将军,但对付他们似乎还是轻而易举的。 店小二迎住赵昀,问道:“客官,怎么样了?你到底?”他只怕赵昀发怒打他,问的也是吞吞吐吐。 赵昀却不理店小二的盘问,径直走向后院,冷冷的丢下一句:“黑虎精已被我杀了,只是去的晚了,那一家三口却是救不了一个,你们替他们买个棺材埋了吧,钱记在我账上。” 所有人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这一会儿,不可一世的黑虎将军说死就死了?这少年是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呢? 121回 自助天助 第二天日上三竿,大片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床榻之上,暖洋洋的特别的温馨。 “哎呀,好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胡岚慵懒的身体被屋外人声鼎沸惊扰,揉了揉还未完全清醒的双眼,不满的娇嗔道。 “小岚,别睡了哦。我们还要陪郎君赶路呢,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也不知郎君会不会怪我们起的迟了。”胡晴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调理着云鬓,心中却是三分甜蜜,三分羞惭。 她想起了昨夜的主动与荒唐,自己竟然恬不知耻的贴到郎君身上,不断的引导着郎君的手做那些羞人的事情,最后被那一双手送上了无限巅峰,个中美景,真是难描难画。想到害羞处,胡晴只觉耳朵又在发烧。 “哎呀,好姐姐啊,你傻笑什么呢?外边怎么这么乱哄哄的,你先去看看,再帮我拿件衣服来。我马上就起床啦。”胡岚倒也没忘了这原是赵昀的房间,她虽然行事大胆,但光天化日之下,自不能光着身子招摇。 胡晴抿嘴一笑:“你才傻笑呢,没羞没臊的。我这就给你拿衣服去。” 开门出去,却见走廊之上几人快速跑过,嘴里都张嚷着:“快去看灭虎的英雄!”“老虎精真的死了,大家快去瞧新捕头啊!” 胡晴心中好奇,不知他们说的灭虎英雄是什么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都和她无关。她所要关心的,只是赵昀一人而已。 只不过胡晴轻扣隔壁多宝所住客房,房内也是毫无反应。“难道郎君怪我昨夜太放浪,竟然偷偷走了?” 她那一颗七巧玲珑心立时又悬在半空,急忙一推房门,房门并没有锁住,只一下就应声而开。却见包裹完好的放在方桌之上,显然赵昀师兄弟并没有独立离去。 “那郎君他们会去哪里呢?哦,对了,也许他们也去前厅看那灭虎英雄去了。”胡晴瞬间心思百转,只觉这猜想最是可能,急又轻移莲步,往前厅而去。 此时前厅已是人山人海,一圈圈的挤满了人,闹得沸沸扬扬,却什么也看不见。胡晴左寻右觅,都没见到赵昀身影,正觉灰心,忽瞥见人群圆心处一人长身傲立,虽在最里层,却依然高处半个头来,正是多宝样貌。 胡晴心中欢呼:“在这里了,没错!”见到多宝就一定跑不了赵昀郎君,虽然接触没几日,但这点规律胡晴早就已然摸透。她所奇怪的只是他们师兄弟看个热闹而已,怎么还看到了最里层,这什么灭虎英雄有这么好看吗?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圈之中,果然见到赵昀和多宝被围在了中央。四五个红衣熊族卫兵牢牢围住赵昀,其中一人说道:“少侠啊,你也看到这许多百姓都想要你担任寒光镇的捕头,人心所向,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嘛。” 旁边围观众人皆是高声呼喊:“恭请少侠担任寒光镇的总捕头,你就答应我们吧。” 胡晴惊奇不已,只短短半夜不知郎君又做了什么,思索道:“难不成他们说的灭虎英雄就是郎君?郎君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被看热闹的?这可真是奇怪啊。” 只听的赵昀坚决的声音响起在汹涌人潮中,是那么不容转圜:“我早说过了,这什么总捕头,我是没时间也没兴趣做的。我劝你们别围在这里了,有这功夫在这磨嘴皮子,新的总捕头早已经找到了。” 多宝亦是“咿唔”大喊,将那些状若疯狂不断拥上前来的围观群众拦住,不让他们碰到师弟的衣角。 熊族卫兵满是无奈的道:“我们也知道寒光镇地方贫瘠看,有点让少侠屈尊了。可是镇上防备力量实在羸弱,若没有少侠充任总捕头,这遍地的悍匪强盗,我们也实在抵御不住。即使黑虎精虽然死了,可他那些徒众手下可还屯聚在黑风山上呢。” 赵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震碧霄之中。周围人声虽然喧闹,却完全盖不住他的语声:“昨夜我去杀那黑虎精之时,你们又在哪里?一个个都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真没料到,这才半夜功夫,你们态度就转了一个方向。” “我们是能力不足,修为根本比不上那黑虎精的,所以也只能默默等待。少侠你瞧,这不是盼到你来了,一下就把黑虎精剿灭了,打的他们落花流水。”官差还在小心陪着笑,看来是立意要把赵昀拉下水了。 赵昀哈哈大笑道:“自助者天助之。这世间事只能靠自己,等不来别人帮助的。若换做是我,早就积蓄力量,誓死与贼人做个了断,而不是畏缩退后,放任凶徒坐大。你们叫我做这个总捕头,我是不会做的。那些盘踞在山寨中的贼徒,我也是不会管的。” 官差面露无奈,围观人群亦是群情激涌,纷纷叫嚷道:“少侠,不是我们胆小,而是我们实在修为不够,无力抗衡凶徒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去做,就会有希望的。好了,我已说了太多废话。你们速速退开,我吃了早饭便要离开。” 不知为何,赵昀看到这群愚昧无知、卑怯敷衍的围观人群,就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涌动,是以不嫌口舌说了许多话。 他本没有必要说这许多,但身上背负的深仇大恨,同样经历过的正不胜邪、弱难敌强的绝望让他不厌其烦的说了这许多。 只要去做,就会有希望的。这话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实在困难,许多人早被头脑中想象的艰难困苦、龙潭虎穴所吓倒,连走一步都是不敢的。 他赵昀却是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他只希望在场的这许多人能有几个人听进去他的肺腑之言,肯去做那飞蛾扑火、以卵击石的蠢汉。 “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纵然我替他们除了黑风山的盗贼,我走之后依然会有紫风山、蓝风山的盗贼出现。所以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能替他们做的也只有这几句话。” 赵昀每每自诩铁石心肠,自欲奉行独善其身的处世之道,却每每不能丢下古道热肠,去参与进那些他本不必理会之人之事。 也许,他天生便是多情之人,纵然因抱打不平而毁家灭门,也不能改变天性的侠义心肠。 胡晴只听得美目放光,暗道:“郎君果然好气度好情怀,这一番话说的看似无情,实则为众人考虑至深。其实,这些升斗小民如蝼蚁一般,哪值得郎君如此费心?” 众人听到赵昀不肯留在寒光镇,都是失望哀号,更有人怂恿大叫道:“今天这个总捕头,少侠是一定要当的。乡亲们,我们跪下来求少侠当总捕头吧。他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霎时齐刷刷跪了一地。 赵昀眉头一皱,没想这些妖族百姓竟也是冥顽不灵。求仙拜佛,总是空谈,何况他们跪的是自己,能有什么作用? 转念间,体内冰火真气自然运转,腰间威斗宝剑苍然龙吟,噌的从剑鞘之中飞出。那古拙剑锋上的青白罡气暴涨数倍,雄壮的漂浮在半空之上。 赵昀道一声:“疾!”宝剑上光芒急闪,一阵抖动之后,几朵碧色幽莲如疾风骤雨而下,尽数砸在了吃饭用的方桌之上。 “轰”的一声,那方桌顿时化为齑粉,细碎的木屑狂飙乱飞,砸到跪地众人的脸上背上,霎时勾出鲜血大片,痛呼声不绝。 “若再纠缠,便如此桌。别怪我手下无情!” “快跑啊,这少年真是霸道,简直就是煞星,山贼都没有他凶悍啊。”众人方始感到害怕,争先恐后的跑出客栈之外,偌大的厅堂霎时如流水去后,空荡无遗。 “哇,哥哥好威风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啦。”一个鼓掌数声,缓步走入大厅,却是胡岚穿戴已毕,来寻赵昀及姐姐了。 赵昀一回头,却见双姝都是眉目含春,脸带微笑,俏生生的静立一旁。两人原本过于苍白的肌肤似乎得到滋润,变得白里透红,便像是令人垂涎的水嫩灵果一般。 赵昀只觉心中一热,又想起了昨夜房中的旖旎情景,咳嗽一声,掩饰过异样尴尬,道:“既然都起床了,赶紧吃过早饭,我们好赶路了。” 胡岚与姐姐对视一眼,美目中含着分心照不宣的意味,嘻嘻的笑道:“知道啦,哥哥。” 接下来,赵昀一行人餐风露宿,披星戴月,终于过了黑龙河边界,重新踏上了仙林土地。 赵昀长呼了一口气:“花费了十数日,终于回到了人界。连空中气息都完全不同,这感觉真是十分美妙。” 胡晴笑语盈盈,美目流盼,看那人界风光,问道:“郎君,那我们现在先要往哪里去呢?” 赵昀不由一愣,这几日忙于赶路,一心只想通过黑龙河边境,至于是先回凌云观还是先到逸阳郡,竟没时间决断。此时被胡晴问起,倒是张口结舌,踟蹰难答。 胡岚俯身在地上摘了朵红色小野花,软绵绵的砸到了赵昀面门之上:“我说哥哥啊,你在想什么呢?你要是做不了决定,让我们帮忙参考下呗。”她心思灵络,竟是一下就看出赵昀犹豫未决。 “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个妖界智圣的顽皮女诸葛了!让她参谋下,定然迎刃而解。”赵昀突然醒悟,眉间亦有了喜色。 122回 风云际会 当下赵昀把去凌云观给师父报信与回逸阳郡杀五通之情由拣重要的说与胡晴姐妹。自从与她们再次有了亲密接触之后,不知不觉,他对胡晴姐妹已没有抵触情绪,甚至可以说已经把她们当做了亲密之人。 胡晴姐妹一边听赵昀诉说,一边叹息惊叫,俱是被赵昀的不幸遭遇所震动。胡晴感叹道:“与郎君比起来,我们这点苦,真算不得什么。” 胡岚眼圈悄然变红,却笑嘻嘻道:“我说哥哥啊,你脑子怎么糊涂了?凌云观可是仙林十大门派之首,连我们身处妖界也是如雷贯耳。你师父又是天下知名,若是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仙林必然轰动一片。 所以你只需找几个‘仙林通’,问问凌云观的近况,便知道你师父安危了。也省的贸然上门,反倒丢了自己姓名。” 赵昀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连这都想不到?走,我们赶紧上路,到城镇密集处找人先问清楚情况。”赵昀毕竟在世间行走甚少,这些门门道道倒真是缺乏的很。 当下众人截住前往妖界的行商走贩问询,那些行商都是半年数月前动身,哪里知道凌云观最新情况? 赵昀无奈之下,只得与众人继续拍狼前行。只是那漠北寒狼连日赶路,疲乏的紧,脚程已经不快。 这一带又是荒雪遍布,高原横断,人烟稀少,连跑几天都是见不到一点人影。所幸胡晴姐妹早令人购得仙林地形图,干粮引水也备的充足,倒不虞迷路走失,食物匮乏。 这一日又是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风势也着实劲猛,若不是紧抓着寒狼鬃毛,赵昀差点要被甩下狼身去。 虽然是修炼之体不惧风雪,究竟行走之间不便。赵昀体恤胡晴姐妹,寻思道:“欲速则不达,反正已拖延不少时日了,还是找个地方避避这大雪吧。” 放眼一瞧,正瞧见对面正中山上有一个山洞,于是对胡晴姐妹道:“风雪太大,我们还是先避一下,躲躲这寒气。”胡晴姐妹是求之不得,当然一口答应。 一行人骑狼到了山洞近前,却见洞门外立了一只红毛狻猊,形状如狮,却高大数倍,全身如珊瑚一般鲜红,两只大眼睛如铜铃一般瞪得老大。 这狻猊一瞧见赵昀众人,立即高声咆哮起来:“吼吼!”眼神中顿时精光四射,似乎满怀戒备。 赵昀一行人身下的寒狼顿时吓得屎尿横流,腿脚顿时一挫,无力软到在地,“呜呜”的低声颤抖着。 多宝冷不防一头栽倒在地,狼狈的滚了一滚,登时大怒,起身一拳砸向寒狼的笨头,只把寒狼吓得头埋雪地。 多宝嘟囔着嘴,咿唔道:“胆小鬼,被这鬼东西一叫,就魂儿都没了。太丢脸了。”回头一瞧,师弟也是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这才稍微开心点。 赵昀眉头一皱,对胡晴姐妹道:“想不到这山洞居然有人占据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的洞府。瞧门口这狻猊,威风凛凛,显然其主人也不一般。” 狻猊听的赵昀夸奖于他,骄傲的抬起了头,血铃大眼上下打量了赵昀一眼,裂开血盆大口笑了一声,意思是说:小子的眼光倒是不错。 胡岚也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娇笑道:“才不管有人没人呢。风雪如此之大,我们又好不容易来到这山洞门口。不管这主人愿不愿意,我都是定要进去躲一下。”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顽童心性,何况又有赵昀在旁,自是有恃无恐。 赵昀心内苦笑一下,也不知这丫头发什么疯,竟对自己如此自信。以他功力看来,这狻猊虽然口不能言,但眼中精光奕奕,威势外露,若论起修为来只怕还在自己之上。 “这天寒地冻的,诸位施主赶紧进来避避。快请,快请!”一阵爽朗的声音突然从洞内响起,紧接着从洞内出来一个满是大胡子的和尚,身着红色裟衣,胸前挂着一大串紫木佛珠,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那和尚走到狻猊面前,轻抚着它的鬃毛,笑呵呵的道:“黑土,快收回你的威压,别吓着几位施主。” “黑土?嘻嘻,这大家伙居然是这个丑名字,笑死宝宝了。”却是胡岚忍俊不禁,实在忍不住,身体也半弯了下去。 “吼吼!”狻猊猛的张开一嘴利牙,恶狠狠的眼光盯着胡岚,若非主人在场,便要张牙舞爪,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点教训。 “黑土,切莫胡闹!”那和尚急忙约束住蠢蠢欲动的狻猊,又满脸堆笑的对胡岚道:“女施主不必害怕,贫僧这头坐骑只是爱开玩笑,并无恶意呢。” 胡岚撅着小嘴道:“我才不害怕呢,我哥哥在这,料这笨家伙也是纸老虎一只。” 黑土心里那个气啊,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一开口就说我名字丑,现在又说我笨,骂我纸老虎。果然漂亮女孩心眼都不好,净说坏话了。” 胡晴走到和尚面前,福了一福,恭声道:“多谢大师了。我等雪天赶路,实在不便,是以找寻山洞躲避。叨扰大师,实在心感盛德。” 和尚一双看透世情法眼上下扫了胡晴一眼,若有所思,依然笑呵呵的道:“施主客气了,其实贫僧也是来这山洞避雪,只是早了一步。相见即是缘法,诸位快里边请,洞里叙话不迟。” 赵昀瞧这和尚神完气足,一对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是修为通神,暗自心惊:“这北地荒地之中,居然有如此高手!不过这和尚一脸笑容,和蔼可亲,倒是难得。” 于是众人随着这和尚,鱼贯而入山洞。一步入洞口,顿觉温暖如春,身上寒气也为之一清。胡岚欢呼道:“大和尚升了火啦,正好烤一烤衣服。” 和尚笑道:“这堆火可不是贫僧升的,那是另有其人。说实话,贫僧也料不到这小小山洞之内,居然汇聚如此多能人异士,真是风云际会,缘法难说。” 赵昀心头纳闷,暗自沉吟:“山洞之内还有其他人?能被这和尚成为能人异士的,显然分量不清。这一路都是荒无人烟,这小山洞却是卧虎藏龙,真是奇哉怪也。” 赵昀却是说错,这山洞通道虽然狭窄,看似虽然小小,内中实有乾坤。洞腹一片空地之上,熊熊燃起一缕火焰,那火焰之下并无任何柴火,显然是有人用术法点燃,难怪老远就能感觉到暖意。 赵昀环顾一周,放眼一瞧,顿时咂舌心惊,这火焰一圈居然围坐着十四人!而且诸人打扮各是不同,三三两两而坐,显然分属不同派系。 在他左手边是两个白衣小和尚,还有一个邋里邋遢的书生,右手边却是一个手持碧萧的妙龄女郎。在女郎对面是三个身着黄袍的道士,一个擦拭着偃月刀的红脸老头。角落边上,还有六个身穿黑衣劲服的矮小汉子。 “这些人真气外露,显然都是绝世高手。虽然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境界,但随便一个都够我应付的了。”赵昀虽然自信满满,但从没有妄自尊大。 要自信而不要狂妄,这是他师父凌夜来反复强调的。 胡岚欢呼一声,蹦跳到火焰旁边:“瞧不出来嘛,这洞里还有这么多人,真热闹啊。哎呀,小老头你那把刀这么锋利了,还擦个什么劲啊。” 红脸老头抬头了瞧了胡岚一眼,又复低下头去,只是反复擦拭着刀锋,居然对胡岚不理不睬。 胡岚落个没趣,嘀咕道:“好稀罕么?你这老头,丑死了。”又走到那个碧萧女子旁,问道:“这萧真绿,我们家也有一把,也是碧玉作成的,只是没你手上这把这么晶莹剔透。” 那绿衣女郎只是闭目养神,就好像眼前根本没这个人一般。 “什么嘛!气死我了。”胡岚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焦点,多少男人为了见她一面不惜粉身碎骨,被城主府挫骨扬灰。可没想到在这个破山洞之内,这些人都把她当成了空气,连句回应都没有。 她生气的跺了跺小蛮靴,震的山洞咚咚的回想不绝。 “闹什么闹,小丫头片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一个阴测测的语声传来,却是边上那一群黑衣人中发出的。 那引赵昀进门的和尚笑了一声:“唐施主,火气可别这么大。这可是小姑娘呢,别吓着她。” 那盘坐在地的邋遢书生突然站起,走到胡岚面前,怪笑道:“就是嘛。这两个妹子水灵灵的,妖娆多情,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唐老大,你可真不懂怜香惜玉” 胡岚被这书生色米米的眼光瞧得好不自在,急忙跑到胡晴边上,骂道:“丑八怪,别靠我这么近。” 唐老大阴测测的声音再度回荡在山洞之中:“早听说奇儒门里都是好色如命,我还道江湖传言,不可相信。杨虚谷,今日倒叫我大开眼界了。” 杨虚谷摇头晃脑,手上也不知从哪冒出一把破折扇来:“非也非也。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位佳人便是一部好文章,何况这里有三位之多,我真忍不住想吟诗一首。” 赵昀方知这邋遢书生乃是大有来头,心头暗凛:“奇儒门!十大门派之一,早听师父说起过,没想到今天竟然不期而遇。” 123回 八门金锁 奇儒门,仙林十大门派之一,以“凛然正气剑”和“书生风月剑”两大绝学著称于世。门派宗旨借用张横渠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口气奇大,气魄奇高,所以自称奇儒。 只不过,真正让奇儒门声名鹊起的却是这个门派中人无不好色如命,在他们身上总少不了桃花绯闻。他们经常流连于青楼楚馆,据说一个晚上没三个女人那是根本满足不了的。 那引赵昀进门的和尚一直笑呵呵的,对赵昀道:“贫僧无尘,敢问诸位施主高姓大名?” 无尘!赵昀陡然一惊,这和尚居然与天元宗门下五英中的无尘同名,难道有什么瓜葛不成? 大和尚察言观色,笑道:“施主为何表情如此怪异?敢是贫僧名字有什么不妥吗?” 赵昀道:“凌云观天元宗内也有一无尘道长,我只是诧异两位居然同名。” “呵呵,我们俩虽则同名,含义却大是不同。”无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少年不知自己身份也就罢了,却又认得那凌云观无尘。 杨虚谷哈哈一笑:“大和尚脸上笑,心里可苦的很。你这青龙尊者反倒不及追风快剑有名头,哈哈。” 无尘双手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依旧是笑眯眯的:“无尘无尘,本无执碍。既为出家之人,这点嗔心自然要看开的。施主所说凌云观无尘,那是耿介拔俗,潇洒出尘的道家之心,与我佛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无尘,两名看似相同,却是意旨迥别的。” “青龙尊者?青龙寺?难道这和尚也是十大门派中人?”赵昀见这无尘和尚一派和气,不由的心生好感,抱了抱拳道:“在下赵昀,幸会大师。这两位姑娘是胡晴、胡岚姐妹。” 无尘道:“昀者,光明也。”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杨虚谷突如其来的语声打断:“山吐晴岚水放光,辛夷花白柳梢黄。两位姑娘当真是秀色天成,让小生真是心神俱醉。” “切,一大把年纪了还自称小生,羞也不羞。”胡岚毫不客气,让杨虚谷的马屁拍到了马嘴上。 胡晴也是轻袖遮脸,忍俊不禁,俏脸如鲜花盛放:“先生谬赞了,我们姐妹可不敢当。”无尘手指杨虚谷介绍道:“这位是奇儒门里大宗师门下第三徒,仙林号称‘虚怀若谷’的杨虚谷施主。” 杨虚谷得意的摇着破折扇道:“两位美人,我这虚谷说的可是可不是度量,而是说我心中空虚如谷,有多少美人恩都能承受的住,多多益善。” 无尘又手指着那妙龄女郎说:“这位姑娘是妙音宗的华霓裳施主,是仙林四大仙子之一的丁香仙子。” 这华霓裳脸如芙蓉,眉如远山,仙姿丽容与胡晴姐妹相比竟是毫不逊色。只不过胡晴姐妹多了一点妩媚,华霓裳却更有一分清癯,无怪乎被比作丁香的高冷了。 赵昀又是抱了抱拳,道一声:“幸会。” 华霓裳嘴唇动也不动,连睫毛也未有一丝颤动,似乎充耳不闻。 胡岚气呼呼道:“你这小妞,摆什么架子,哥哥和你说话呢,你装什么哑巴?” 华霓裳依旧不理不睬,闭目静修,竟比无尘还像个和尚。 杨虚谷慌忙走到胡岚身边,劝慰道:“小美人啊,你可不要生气。华大美人就是这个脾气,多少名门公子盼和她说上一句话,肝脑涂地也是无怨呢。” “什么嘛!”杨虚谷这一句劝解根本没让胡岚消气,反倒如火上浇油,顿时激起她的骄纵:“我是小美人,她是大美人?!我哪里不如她了?” 杨虚谷慌忙回答:“我错了,我错了,你是大美人,你是大大的美人。” 这洞中除了无尘与杨虚谷热情说话外,还有那唐老大阴阳怪气的语声外,其他人都是沉默不语,仿佛赵昀一行人都是空气一般。 似乎感受到洞内的诡异气氛,胡晴急忙止住胡岚继续的纠缠不清,拉住了妹妹的手:“好了,小岚,别闹了。” 无尘笑呵呵道:“无妨,无妨。女施主是活泼自然,颇得人生三味。” “哼,大和尚,你莫忘了这里可不是你的青龙寺,也轮不到你做地主!”阴测测的语声再度响起,那唐老大终于又再说话了。 “小心!”赵昀忽然俊眼圆睁,威斗神剑“噌”的从剑鞘中急飞而出,威猛的劲风震荡的山洞呜呜的响。 威斗竟是朝着胡岚面门直击而去,吓得胡岚花容失色,急忙低头闪身,惊呼道:“哥哥!” 与此同时,无尘手中弹出一枚光圈,竟也是猛的弹向胡岚。紧接着无尘却又是摆了摆手,笑呵呵道:“赵施主好俊的剑术,倒是贫僧多此一举了。这一招可是青莲剑法中的桃花潭水深千尺?” 原来威斗神剑并未砸向胡岚,而是在胡岚身前五寸之外遽然悬浮,鼓荡出一层层的光圈,一朵朵碧莲亦是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胡岚不明所以,却听胡晴急促说道:“小岚,你瞧。” 循着姐姐笋尖方向,胡岚清楚的看到那些真气形成的莲花之上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细如牛毛的细针,针尖黑亮,显然淬有剧毒之物。 胡岚立时醒悟过来:“原来是有人向我释放暗器,哥哥这是在救我呢。”她银牙倒竖,环顾一周,将目光锁定到了角落边上那六个黑衣汉子身上,双手叉腰骂道:“矮冬瓜,是不是你们暗算本小姐的?” “哼,原来是凌云观的,难怪装模作样的本领倒是厉害的很。想装做什么都不懂的菜鸟,趁机浑水摸鱼?老子一招就试出来了。” 华霓裳一直紧闭的双眼也倏忽睁开,将目光投注到赵昀身上,不由一愣。她并非没遇见过俊俏男子,但那些人见到她容光都是如软骨虾一般可厌,从没一个男人让她感觉如此清爽。 再之后,她的眼又看到了胡晴姐妹,更是心神微分:“这两个女子,居然是我见犹怜。哼,凌夜来,你说你收了个宝贝徒儿,我还猜测是何方神圣才能入你法眼。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招蜂引蝶的俊俏小弟弟。” 赵昀却是怒意满满,语声之中怎么也掩饰不住火焰三丈:“你是什么狗东西?居然就这样暗箭伤人?” “切,别以为老子怕了你凌云观的名头,若是凌夜来、无尘老道在此,老子还有点不好开口。你这个小白脸嘛,快拿着这把破剑,带着这两只呱呱叫的鸭子,给老子滚出山洞。”唐老大却似乎有恃无恐,依旧蹲坐在地,不住出言嘲讽。 “你又是什么臭东西?我今天倒要见识下你的本领。”赵昀手伸半空,冰火真气凌空发动,牵引威斗回到右手之上。威斗剑身已然阴息大盛,剑芒大开,只等待着赵昀一声令下,便化作长龙击水,怒取唐老大狗头。 杨虚谷急忙挡在赵昀面前,折扇一丢,也不知念了什么咒语,那折扇居然化作了一道碧蓝色的光墙,拦住了剑锋去向。 赵昀怒道:“杨先生,你这是何意?为何挡住我身前?” 杨虚谷依旧笑呵呵的,眼神中却是少有的慎重:“赵兄弟,听老哥一句劝,消消火,现在还不到拼命的时候。大家都是十大门派中人,同气连枝,可别先自己闹了矛盾。” 多宝摩拳擦掌,咿唔道:“谁和这些矮冬瓜是自己人?敢暗算我弟妹,老子非要弄死他们不可。” 这些时日,他被胡晴姐妹天天用桃花美酒伺候,早就把她们当成真正的自己人,若非不想抢了师弟的风头,他早已飞扑而上了。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争一时意气。赵施主,这几位是唐门中外号’八门金锁’的休、生、伤、杜、景、死六兄弟,除了惊、开两位兄弟在唐老太太座前学艺外,唐家年轻辈高手可说是尽聚于此。” 唐门这个名字,赵昀当然听过,而且师父还经常挂在嘴边,让他小心提防,轻易不要招惹唐家子弟。 唐门以暗器奇毒著称,唐门中人虽然本身修为功力并不是绝顶,但是浑身上下无不藏有剧毒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据说,最低微的唐门后生也懂的至少一千种的暗器的发射手法,所以仙林中有一句谚语:“宁惹阎王,莫碰唐家。”任你是大罗金仙,惹怒了唐门中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赵昀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是冷笑:“唐门吗?呵,且让我的威斗神剑试试,是你的暗器厉害,还是我的青莲剑法管用。” 赵昀不会随便挑衅一个强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没达到那种层次,他不会傻傻的以卵击石。他也没有必要去主动招惹强者,他的脑子并没有坏掉。 可赵昀不介意用他还未臻至境的剑法去挑战全仙林闻风色变的唐家“八门金锁”,因为他不能容忍一个人去侮辱他的剑。 剑道煌煌,我心守之;剑道漫漫,我心求之。 自从与熊心一战,赵昀已领悟到:宝剑如亲人伴侣,同样需要守护。 剑的尊严,青莲剑法的骄傲,值得他用生命守候。 威斗神剑似乎感受到赵昀的无穷战意,剑芒更涨十倍,强烈的阴息如漫天罗网散开。 噗的一声,地上那把堆用三昧真火燃起的火焰瞬间熄灭! 华霓裳的眼中却是异彩涟涟,暗道:“凌夜来,你挑徒弟的眼光倒是不错!” 124回 霸王圣血 眼看赵昀蓄势待发,欲凭借威斗神剑强行撕开蓝色光墙,却听无尘大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他红色袈裟之上突的金光大盛,递出金柳千万缕,温和的附到赵昀宝剑之上。 威斗之上冒出三尺的的至阴真气瞬间如被催眠,乖乖回到剑身周围,连锋芒也是黯淡不少。赵昀面色一暗,问道:“无尘大师,你这是定要出头了?” 唐老大唐休低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声中却是少有的凝重:“大和尚,你想救人家,人家还不领情呢。既然出家,何必多事?” “赵施主剑术通神,唐家兄弟暗器无双,贫僧自不敢冒犯。只是诚如杨施主所说,大家本是同盟,一花十朵,何必大动干戈?退一步说,霸王圣血还未现世,我们就争个你死我活,平白的让妖界魔门看笑话,岂是智者所为?” 赵昀虽知无尘所言有理,自己单枪匹马只怕未是唐家六兄弟之敌,只不过胸中一口怒气难以抑制。 他最看不惯的便是阴险毒辣、暗箭伤人的无耻之辈,唐门诸人语气阴沉,又是心狠手辣,只因胡岚几句调侃便射出毒针,若非他反映的快,只怕胡岚就要毙命当场。 胡岚却是一拉赵昀衣袖,低声道:“哥哥,算啦,我又不是吓大的,没事的。就当他们开个玩笑吧。”她虽是妖界之人,但仙林十大门派都是名头响亮,威声震于闺阁之中。 熊心与十大门派相比,就是蚂蚁与凤凰的区别。胡岚放心赵昀去杀熊心,可不放心他与唐门中人决斗。 “本小姐才不吃眼前亏呢,等我练成了六变天狐之体,一定让你们唐门好看。反正每天吸取哥哥的威斗阴息,我的修炼进展神速,相信用不了多久的。” 胡晴亦是低声劝说道:“这些人可都是与妖族大统领抗衡争锋的势力,轻易还是不要开罪的好。” 只有多宝紧攥着拳头,双目圆睁,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打断那些阴险小人的背骨。 “就是,赵兄弟,你瞧你左拥右抱,倩语阮浓,真真是羡煞小生。”杨虚谷左一眼胡晴,右一眼胡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差要流下口水来。 无尘见赵昀怒气稍消,又是笑笑,指着那三个黄袍道士说道:“这三位道兄乃是天师道张大天师的侄子张云龙、张云聪、张云路三兄弟。” 张氏三兄弟却突然变的礼貌起来,在无尘介绍之时便已站起,各是打了个稽首,颇是亲切道:“赵兄弟好一手剑术,敢问是凌夜来凌宗主的门下爱徒?” 天师道与凌云观来往密切,张大天师与紫微道人虽然道派不同,但均尊奉太上老君,是以两派首领之间关系更较他派为近。 张云龙兄弟先时感觉到赵昀的心法修为较低,对赵昀颇为轻视,可此时却是态度大变,脸上也极为热情。 这山洞之中,俱是仙林名人,无不威名赫赫。这赵昀却似乎一个都不认识。若非作伪,那便是少在江湖走动,初出仙林之辈。这少年会使青莲剑法,再结合早前听说凌夜来已经收下弟子,两相印证,不难得出推论。 赵昀见张氏兄弟甚是客气,言语之间又透露出认识师父的样子,自然也得抱拳答礼:“不错,青莲宗主正是我师父。” “果然是少年英才。今日得一览风采,真是机缘不浅。”张氏兄弟的推测被证实,神态之中便更是亲切。 一年前的万仙大会上,凌夜来惊才绝艳,一剑大败金丹大仙,实在让他们记忆深刻。 坐在地上不断擦拭长刀的红脸老头这时也站了起来:“老头子我可不是十大门派的,所以也不用大和尚介绍了。老头子叫做关烁,一辈子也就是个烧酒翁,没想到今天竟见到这么多仙林名人,还认识了个青年俊彦,哈哈。” 赵昀心内只想苦笑,这群人一听自己是凌云观的,态度都是大变。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是凌云观“逆徒”之身,要不然只怕早就拔刀相向了。 无尘介绍道:“关施主乃武圣关云长的嫡系子孙,家传一口偃月刀,纵横关洛无敌,虽是散修之身,却足以与各大门派分庭抗礼,实在太过自谦了。” 赵昀早觉这关烁浑身流布着霸道的护体真气,听无尘介绍觑眼一瞧,果然发现关烁手掌之上老茧丛生,显然于长刀有极深的功夫。当即行礼道:“幸会,幸会。” “哼,我说凌云观身为十大门派之首,手段也是强横。早已派了无尘老道,又派了这一个小白脸,这摆明了是势在必得。我劝诸位啊还是早点打道回府,不要打霸王圣血的主意了。” 这声音突如其来,如同山魈鬼魅,阴测测的带有一丝寒气。赵昀一愣,随即醒悟到是边上那唐家“八门金锁”中的一位出声挑衅了。 赵昀哼了一声,道:“什么霸王圣血,我是全不知道。随便你信不信,我只是为躲避风雪而来。” 杨虚谷似乎才从胡晴姐妹的诱惑中回过神来,破扇轻摇,地上又生出一堆火焰来:“赵兄弟当真不是为霸王圣血而来?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在场诸人与赵昀亦是初识,自不会轻易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俱是不露声色,暗自思索。 本来这次夺取霸王圣血,事关重大,凌云观势必精锐尽出。可探子飞报消息,凌云观却只派了一个无尘参与此事。诸门派见凌云观如此轻慢,还道此事有诈,可一会就接到一个天大消息:宋浪云死了! 谁也不知道宋浪云是怎么死的,据说宋江门徒红云也一起死亡,还有小道消息说是宋浪云与红云争风吃醋,互相厮杀身亡。诸门派自然不会相信谣言,可他们都能断定宋浪云真的死了。 因为宋江又再度闭关了,蜀山李碧云也病倒了。所以这次争夺霸王圣血,蜀山派是一个人也没来,而凌云观也只了派了个无尘。无尘虽然剑术高妙,终究孤身一人,成功机会较小。 其余门派还以为凌云观放弃了这次争夺,没想到他们又遇到了赵昀。难道真如唐杀所言,凌云观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的派了赵昀这小子伺机夺宝? 可是凌夜来收徒还不到半年,这小子就算天资再高,几个月的时间就真能如凌夜来一般傲绝仙林,担当起夺取霸王圣血的大任?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赵昀却是一脸迷惘,问无尘道:“大师,你们说的霸王圣血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们聚在山洞之内,就是为了霸王圣血?” 无尘颔首道:“不错。霸王圣血,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传说,赵施主当真不知?” 赵昀摇了摇头:“我实在不知,还请大师赐教。”这霸王圣血值得这么多高手群聚,显然是关系重大之物。 赵昀的好奇心已完全被勾起来。连胡晴姐妹与多宝也是聚精会神,安坐着听无尘讲述这一段来龙去脉。 “霸王圣血,顾名思义就是霸王之血。这数千年来,英才辈出,能称得上霸王的人,却只有那么一个。” 数千年?难道是那个男人?赵昀脱口而出:“你说的可是项羽项霸王?” “不错,当年项霸王凭借圣血之身,叱咤风云,独步仙林,不可一世。只不过游侠一脉出生的刘邦刘大帝怒斩白蛇,巧得天子剑气,又能唯才是举,手下高手无数,终于逼的项霸王败走乌江,自刎身亡。” 胡晴说道:“这些故事我倒是知晓,还被人界凡人司马迁编写进了史册。千百年来,霸王别姬都是一段动人佳话。” “大美人说的不错,若非为了虞姬,项霸王也不会自刎了。他若不是自萌死意,凭借圣血之身,谁有能杀的了他?”却是杨虚谷平空插嘴,抢过无尘说故事的工作,要在美人面前表现表现。 “这话是什么意思?霸王不是羞于再见江东子弟,这才自刎身亡吗?”胡晴熟读诗书,自然知道这一段掌故,杨虚谷所言却大是不同,让她兴趣大增。 “哼,刘邦那小子虽然建立大汉帝国,重统仙林,却纯粹是个阴险小人。他自知凭修为仍是无法胜过霸王,于是施诡计抓了虞姬,与十个手下一起侮辱了虞姬。” “啊!”胡晴只觉认知被颠覆,不自觉的惊呼出声。胡岚却在心里暗道:“十个人吗?听着倒是不错,下次我和姐姐一起伺候哥哥,感觉一定很好呢。” 刘邦对于儒家甚不尊重,甚至在大儒的帽子里撒尿,出生“奇儒门”的杨虚谷自是耿耿于怀,口气中对刘邦大是不满:“不错,刘邦这个小人,强行占有了虞姬冰清玉洁的身子,把光着身子的虞姬送到了楚军十万大军之前。又名军士大肆制作楚乐,反复歌唱这段丑事。” 四面楚歌?赵昀微微感叹,原来这才是过往的真相。 “虞姬醒转之后,自然受不了这种刺激,纵然舍不得霸王,也是毅然赴死。以免霸王一世英雄,被她一个女人贻羞万年。可她又哪里知道,没有了虞姬的霸王,生又何欢,命又何恋?仙林再富饶,帝国再大,没有那一颦一笑,霸王只有去死而已。” 在场诸人都早已熟知这段故事,却仍在杨虚谷神色并茂的讲述中,回到那一幕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125回 万手毒仙 杨虚谷继续道:“人若是一心求死,就算老天不许,也是拦不住的。圣血之身,不死不灭,一代霸王却就此陨落。” 赵昀问道:“霸王圣血到底有什么用,刀枪不入吗?” “若仅是如此,大家也没必要眼热了。圣血珠的功效,可是能直接让人安全渡过天劫,白日飞升成仙的!”说到这里,杨虚谷的语声中早有一分火热,似乎眼前就是无上圣宝的诱惑。 在场诸人亦是心头突的一跳,他们当然知道这个传说,而且他们就是为了这传说而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夺到圣血珠! 杨虚谷平复了下心神,破扇轻摇道:“相传项霸王死后一缕精魂不散,全身圣血汇聚成了五颗圣血珠,居然是‘百血归一’的境界,竟比生前修为层次还高。这五颗圣血珠,如流星一般,飞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刘邦手下高手为了争夺圣血珠自相残杀,光是大乘高手死了的就超过百人。” “大乘高手?”赵昀实在难以想象,数百个大乘高手生死拼斗时的壮观奇景。这飞升成仙的诱惑竟然如此之大? 修真九境界是:开光、筑基、胎息、辟谷、修神、金丹、元婴、大乘、渡劫。继承了师祖青莲八招的剑意之后,外加冰火真气的辅助,认真算起来,赵昀的综合修为大概也只在修神境界左右。 “相传留侯张良就是从仙人赤松子手上得到了一枚圣血珠,才得以成仙而去。”关烁突然插了一句,掩饰不住的热切之意,与其所是告诉赵昀遗密,还不如说是坚定他内心的渴望。 真的可以成仙吗?赵昀心头一片迷惘。照紫慧与凌夜来所说,所谓仙人也就是凡人,都是人界与妖族的顶尖高手突破重重魔障之后一举飞升到另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之上。 但是封神之役之后,以肉身成仙成圣的真是屈指可数,这一千年来已没有人能够做出白日飞升的奇观了。十大门派的长老虽然能活到数百年之久,但终究未得长生久视之术,依然难逃生死之劫,只是早晚而已。 如果圣血珠的真的能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那么得到圣血珠者就有可能突破天人桎梏,再度飞升,这对于所有修真者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无怪乎以十大门派的势力与资源,对于这只是传说而未得验证的奇物也是眼红无比,势在必得了。 胡岚灵巧的慧眸滴溜溜的转动着,扫视着山洞四圈:“莫不是这圣血珠就在这山洞之内?” 杨虚谷摇了摇头,苦笑道:“这等奇物,若真的在山洞内,我等哪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端坐着?只怕早已动上手了。纵然不是生死之搏,也必是竭尽全力。” 赵昀对杨虚谷好感又增了一层。这邋遢书生虽然嬉皮笑脸,眼神又很不老实的总瞥向胡晴姐妹,但心胸颇为坦荡,丝毫不觉其伪饰之处。 天师道的张云龙忽然问道:“赵兄弟来此北寒之地,又是为了什么?” 一众人的眼光顿时集中到了赵昀身上。他们一群人是一起上路的,凌云观无尘却选择孤身前行,这个青莲宗的赵昀却为什么又好巧不巧的现身山洞。 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不是为了圣血珠? 赵昀自然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也知自己难免嫌疑,只是许多情由不足为外人道,他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他也懒得多加解释,硬邦邦道:“随便你们信不信,我也没必要和你们解释。” 诸人皆是一愣,心中各有判断,也不追问。只有唐休哼了一声,显然是根本不相信。 杨虚谷忽然皱了皱眉,对赵昀道:“说起来,凌大美人,哦,也就是你的师父,那日来归墟谷给我掌门师伯王亚圣祝寿,曾向师伯问起过牵机剧毒的解法。师伯言道,此毒一般人不能解,也不敢解,若遇不上万手毒仙,也不必枉费心力徒劳。” 赵昀心内忽然暖洋洋的一阵暖流袭过:“师父对自己真是关怀备至。她什么也不说,却时刻记挂着我的牵机奇毒,为救我的性命多番奔波。” “牵机奇毒?万手毒仙?你没听错?”关烁差点便要跳起来,手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大红拜帖:“那凌宗主怎么没有代表凌云观前来,而让无尘老道前来?赵小弟,这么说,你来北海荒原是为了找万手毒仙解牵机毒?” 赵昀不明白关烁为何如此激动,一张红脸简直成了只大醉虾,摇了摇头,却是向杨虚谷问道:“杨先生,那师父现在何处呢?是回凌云观了吗?” 正想找人打听凌云观与师父的最新情况,这些十大门派之人消息最是灵通,刚好问个究竟,也好决断是先报仇还是先找师父示警。 杨虚谷眉目间也是迷惘之色,似乎有着满腹疑窦:“没几日,你师父就匆忙告辞,说是身有要事,不能久待。小生可从来没见过凌大美人如此焦急之色,当真是满心怜惜,真想抱她一抱,让她丢掉所有烦恼。” 眼见赵昀神色不善,他似乎才醒悟过来赵昀是凌夜来的徒弟,这话实在有些说过,当即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小生本以为这次万手毒仙广发英雄帖,凌大美人总该与我们一起来北海荒原,却没想到师父没来,反而来了徒弟。” 赵昀听的云里雾里,急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来找万手毒仙?那我师父呢,为何没来?” 华霓裳的眼睛早已闭上,耳中这些人的对话却是一字不漏的到了心上,忽然幽幽叹了一声:“凌夜来啊凌夜来,我还道你这么骄傲的人居然改了性子,却原来为了这个小徒弟。呵,牵机奇毒吗?你低眉顺眼的模样,瞧的我可真开心。” 杨虚谷道:“似乎是天元宗宋少宗主死亡的事,紫微道长急召凌大美人回凌云观了吧。其他倒也没听说什么,怎么?赵兄弟反而不知道自己师父的情况?” 赵昀剑眉一拧,本以为可以知道师父情况,没想还是一窝黑,说道:“我真是不知,实不相瞒,我方从妖界回来。” 无尘点了点头,目光如有深意的在胡晴姐妹脸上顿了一顿,插嘴道:“贫僧倒是听说,凌宗主似乎是着急赶路,惹了点风寒,居然一病缠绵,所以没有前来北海荒原。” 师父生病了?赵昀只觉眼前惊雷乍响,莫名的心里一疼:“师父修为通天彻地,区区风寒怎会让她生病?难不成是血迹之法的不良影响还未消退,所以身体也变的娇弱?还是说因为宋浪云那畜生的死,让她心痛不已?还是说因为我的失踪,所以师父心焦意乱?” 对于最后一种猜测,赵昀自觉是可能性不大。他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就算师父对我这么好,可在师父心中,宋浪云总是比我要重要一点的。”这让他担忧师父身体状况的同时,心底忽的又涌动起一丝嫉妒之情。 胡晴注意力亦是时刻不离如意郎君,自然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指甲尖不觉已掐进指肉之中:“难道郎君心中的女子竟是他的师父不成?难怪他对我们姐妹毫不留恋,一心着急着赶回仙林。我原以为他说的师父是男人,可听这杨虚谷所说,竟是个大美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杨虚谷一拍大腿,大声道:“不错。万手毒仙行踪难定,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她却没来,也只有生病这一个解释,才能说的通了。只不知凌大美人现在怎么样了?” 赵昀的思绪亦不由回到青莲宗君子居的那一间小小房间之中,似乎看到师父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冰莲香损,雪肌忧乱,恨不能会飞天遁地之术,立时赶到师父面前,替她承担苦痛。 似乎见赵昀愁思如云,杨虚谷摇一摇折扇,转了话题道:“凌大美人走后十余日,各大门派都收到了万手毒仙的英雄帖。一时间如同炸了锅一样,所有人都是兴奋非常。我们奇儒门虽然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终于还是忍不住成仙的诱惑,派我前来观察一二。” 胡岚问道:“这么说,这圣血珠竟是在万手毒仙手上了?” “不错,若是万手毒仙没妄言空语,那么世上仅存的圣血珠真在他手上了!大美人,你看这英雄帖。” 胡岚接过红色请帖,却是递到胡晴手里:“这都是文绉绉的,姐,你来念一下。” 胡晴清雅软媚的语声响起在山洞之内,听之如闻仙乐,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古闻霸王之体,力拔山兮气盖世。今获圣血之珠,仙之人兮列如麻。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故遍邀群雄,北海一叙。北海程公道手书。” “北海程公道就是万手毒仙?” 张云龙点头道:“万手毒仙此人,医药通神,号称‘夺命追魂’,意思是说哪怕再怎么生命垂危,也可以从阎王手上富夺回病人的性命。人在仙林飘,哪能不挨刀?所以他在仙林之中倍受尊崇,谁都不敢轻易得罪于他。” 无尘却叹了口气道:“只是程施主脾气怪异。哎,这‘万手毒仙’的名号,除了说他一身毒功之外,更是说心肠狠硬,绝不肯轻易救人。” 126回 请君入局 “万手毒仙个性奇僻,正邪难分,行事一向是随心所欲。加上他行踪诡秘,多少豪门大派为向他求医问药,煞费苦心,踏破铁鞋却连一面都见不上。最近这三十年来,他本已销声匿迹,所以谁都料不到他忽然大发英雄帖。” 这万手毒仙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所以杨虚谷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是感慨,思绪如在云水缥缈间。 胡晴忽然道:“既然这万手毒仙是突然出现,那么这一次他大发英雄帖就甚是奇怪了。他既然拥有了圣血珠,为何不自己修炼,反而大张旗鼓,搞得人人皆知呢?财不外露的道理,他这样一个前辈难道不懂吗?” 无尘微笑颔首道:“胡施主言之有理。我等当然都会有一些怀疑,只是奇宝出世,不来看个究竟那也是不行的。” 他从怀中亦拿出一张英雄帖,一指帖子尾部正中的大红血珠,感叹道:“财帛动人心,我青龙寺虽为方外之地,也是难以免俗。” 胡晴也仔细端详着手上英雄帖里绘着的圣血珠图形,但见这珠子殷红圆润,虽仅是丹青描成,却颇有精神,真像是拿人血染就一般。忽然脑子灵光一闪,冲口而出道:“大师真是慈悲心肠。” 无尘也是一愣,没想到素昧平生的胡晴居然说出此话,又复打量了胡晴一眼,颂了一声:“阿弥陀佛,胡施主深有慧根,或许与我佛有缘,也是未知之数。” “谁跟佛有缘了?我姐姐才不出家当尼姑呢。”胡岚急忙反驳道。她低声在姐姐耳旁道:“姐姐,你和这大胡子都不认识,说他慈悲,是什么意思?” 胡晴回答道:“照他们所言,如果真有这圣血珠,大家一定会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我瞧这和尚却并不是为了自己争夺,而是要尽量阻止血案的发生,甚至会帮助某一门派拿圣血珠也说不定。” 胡岚不由一愣,哪有不要宝贝反而推向别人的?她虽然机灵聪慧,对于这其中关节倒真是没有捉摸透,继续问道:“这和尚有这么好心吗?姐姐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这么肯定?” 胡晴却是微微一笑:“是与不是,反正与我们不相干。等避了这风雪,我们还要继续赶路,随郎君返回仙林内陆。” 这两姐妹说话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场诸人无不功力高深,听的那是一清二楚。 张云龙笑容满脸,对胡岚道:“两位姑娘多虑了。这等丽质天成,若是出家了断尘缘,不但暴殄天物,连张某这出家之人也深觉可惜呢。” 天师道不禁婚嫁,是以门派之中多有娶妻生子者,俗称火居道士。甚至天师道宗主也多由血脉相连的张氏子侄代代相承,所以仙林中不少人把天师道戏称为“张家道”。张氏兄弟的父亲,就是这代天师道宗主的胞弟,“符皇”张运达。 胡岚眉飞色舞:“就是嘛,你这个道士说的没错。当尼姑?除非脑子坏掉啦。我就说嘛,道士总是比和尚好的。” “哈哈,胡妹子,大和尚还在这里,话可不能乱说噢。当然了,他如果不在的话,我一定会举双脚赞成的。” 张云龙为人颇为幽默风趣,让胡家姐妹都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不过嘛,胡妹子说圣血珠不关你们的事,我可不太赞成。既然赵兄弟你们几人来到这个山洞,那自然代表着与此宝有缘,哪可轻易离去?”张天龙却忽然话锋一转,让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杨虚谷一拍手掌,笑道:“不错,不错,小生正有此意。”说话之时,与无尘目光接触,俱是会心一笑。 赵昀眉头一皱,只觉莫名其妙的被强拉硬拽进这夺宝之事,还未出言拒绝,就听唐休阴测测的嗓音再度响了起来: “老子就觉得你们有问题,圣血珠之事何等秘密。可你们不仅对这不相干的小子全盘托出,还邀请他参与。关老爷子,我瞧着似乎是这几派联合起来,搞小山头,要把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欺负个够啊。” 无论赵昀是有备而来还是真的巧合而来到山洞,他的突然出现显然是一个最大的变数,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无尘等人自打赵昀一进山洞就团团围着他转,知无不尽,尽无不言,明摆着对这个年轻人毫不设防,简直像谋划已久。 关烁立时站了起来,那把偃月长刀不怒自威,恍如有青龙长吟,让山洞的气氛又陷入了尴尬之中:“无尘尊者,青龙寺的声名以及你的为人,我老头子当然是相信的。只不过,你这么明显的让赵老弟入局,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说这里面没点门门道道,只怕谁都不会相信吧?” “阿弥陀佛,贫僧与这位赵施主当真是素不相识,也绝非与凌云观达成了什么协议。因缘聚合,饮啄前定,赵施主既然与我等相会,自是局中之人,哪用贫僧让他入局?” 关烁性如烈火,眼看一点就着,无尘却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以柔克刚,让关烁一时无言。 杨虚谷更是将折扇轻撘关烁肩头:“我说关老爷子,连你在内,这里谁不是对圣血珠重现仙林一事半信半疑?我总觉得这件事疑点很多,值得推敲。正如大美人说的那样,万手毒仙将圣血珠公之于众,到底图的什么?” 赵昀却在关烁捋着长须沉吟之际开口,掷地有声,让人一听就知不是敷衍之词:“这什么圣血珠,我可一点都没兴趣。我是真的有事,急切要回凌云观。” 赵昀之前还在犹豫到底是先找五通报仇还是先找师父报讯,可一听无尘和尚说师父卧病在床,一颗心早就回到了青莲宗。他犹豫许久的艰难抉择已有了唯一的答案:他要先回凌云观! 师父居然会病倒,真是出乎赵昀意料。他一直以为师父就是在天上的仙人,遗世独立,无病无忧。这一次师父的突然病倒,是不是与他赵昀有关?他如果不回去亲眼看看,好好的照顾师父,万难心安。 “非也,非也。赵兄弟,你真是一时糊涂,依老哥看,你是一定要参与到这件事里来的。”杨虚谷说话也真是颠三倒四,对胡晴姐妹自称小生,对赵昀却又自称老哥起来。 赵昀剑眉一轩,坚定的道:“我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参加这件事。长生不死,成仙成佛,我一点也没有渴望。” “错了。老哥我说的可不是圣血珠,而是万手毒仙!你想想看,你师父千方百计寻求牵机之毒的解法,现在万手毒仙就在咫尺之遥,你若是轻易错过,怎么跟你师父交代?相反的,你若是从万手毒仙那得到牵机的解药,那你师父肯定会喜笑颜开,大大的夸你一番。” 赵昀心头一热,暗忖道:“杨虚谷不知道师父寻求牵机解药的原因,但他既然这么说,可见师父寻药之操劳,已是显而易见。师父为我费尽心力,真是不值得!若能找万手毒仙解除牵机之毒,不但我自己生命无碍,也免的师父再辛苦为我奔波。” 杨虚谷见赵昀沉吟不语,神态间已有松动,知道话语已经奏效,于是趁热打铁,继续抛了个赵昀不能拒绝的理由来:“而且,无尘大和尚不是说了吗?你师父,凌大美人可是卧病闭关了! 你想想,以你师父之能,居然会生病,这是什么病如此厉害?万手毒仙可是医术超神,你若能从他那里弄点灵丹妙药,保管比你们凌云观的疗伤圣药管用百倍。” 赵昀被杨虚谷说的意动不已,道:“那我们是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万手毒仙,还需要呆在这北海荒原多久?” “你放心,绝对要不了多久时间的。我们可以等,门派里的老家伙可等不了。”杨虚谷见赵昀乖乖的被自己劝说入局,一把破扇那是摇个不同,得意不已。 关烁已从沉思中回过头,“呼”的吹起大把胡子,对杨虚谷道:“这些废话不急着说,杨先生既然提起万手毒仙为何要公布圣血珠,老头子想了一下,大概有几个原因。也请在座诸位听听,是否还有些道理。” 无尘点了点头:“关施主,请说。”他的两个徒弟戒贪、戒痴也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关烁的那一张红脸,显然也想听听关烁有何高见。 感觉到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关烁也不禁有一丝得意:“我虽是散修,可十大门派也不敢小瞧于我。” 关烁卧蚕眉环顾了一周,放声言道:“第一种可能,是万手毒仙的功力不够,根本没法使用圣血珠。圣血珠虽然能令人安然度过天劫,但若使用之人本身修为不够,也是白搭。据老子我所知,三十年前万手毒仙还是金丹境界,就算修炼再神速,也不可能就突破到了渡劫境界。既然自己用不了,所以他索性把圣血珠公布出来,换取自己需要的天材地宝。” 众人无不点头,均是想:“这的确是一种比较合理的想象。就像我们想要争夺圣血珠,也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献给渡劫期老祖使用,好让门派出一个真仙,也好凌驾于众门派之上。” 关烁见众人都没有反驳,得意的想道:“我自己就是想拿圣血珠去换那一件宝贝,毕竟圣血珠对我也是没用。假设我是万手毒仙,这种交换当然是有赚无赔的。” 127回 芳心可可 “那么第二种可能呢?”张天龙问道。 关烁吞了口唾沫,火红如醉虾的脸皮闪闪发光:“第二种可能嘛,万手毒仙虽然能够融化圣血珠之力,但他却有着比成仙还迫切实际的需要,所以他选择用圣血珠来换取我们的某些帮助。” 众人无不点头,都想此言有理。成仙虽然是修真者的极致追求,但是很少人能坚持到底,反而在攀登高峰的路上就迷失在各种诱惑之中。 人生无奈,修真者虽然能移山倒海,说到底还不能像仙人那样超凡脱俗,不被外物蒙蔽,不受时势威胁。追求仙人的无待无求,大概就是修真者前仆后继、孜孜以求想要成仙的一大原因。 只可惜又多少人能真正的不忘初心,坚持大道呢? 关烁以散修的身份,赢得十大门派精英的认真倾听,顿觉面子十足,愈发得意:“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只是这种情况可能性非常小,而且是我们最不愿见到的。” 无尘道:“关施主,你是不是想说,这次圣血珠出世,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关烁将偃月长刀在地上重重一顿:“不错,自打接到英雄帖之后,我的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就算是遇上你们十大门派的人,大家伙说好一起上路,却仍然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不错,”张云聪插话道:“我们兄弟也是半信半疑。这圣血珠沉寂千年,再无听说过它的踪影,怎么突然就到了万手毒仙的手上?” 张云龙点点头:“我想这大概就是各大门派只派出我们这些二三代弟子的原因。若然没有确信,却让整个门派兴师动众,甚至于十大门派间自相残杀,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他心里却想:“若是圣血珠真的存在,只怕少不了腥风血雨了。我们兄弟虽然本事不济,但是遁地神符一捏,天师府三千高手都可立刻赶到,那时鹿死谁手,可就难说了。” 唐休忽然阴测测的一笑:“嘿嘿,万手毒仙若是敢戏耍我们唐门,就算他缩头乌龟的本领再好,老子也一定让他破壳开花。” 众人皆是心想:“这一次万手毒仙的举动,震动整个仙林,比之万仙大会还要让人趋之若鹜。料想这万手毒仙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敢与整个仙林为敌。” 杨虚谷忽然跑到华霓裳面前,俯下身子,紧靠华霓裳圆润如珠的耳廓,嬉笑道:“丁香仙子,你对此事又做何等看法?似乎进了山洞后,你就一言不发噢。” “挪开你的臭嘴。”华霓裳终于开口说话,语调果然一如丁香清冷,凛然不可犯,而音调却如泉水叮咛,悦耳入听,仿佛是空山鸟语一样轻灵。 杨虚谷慌忙退后一步,谄笑道:“哎呀,小生实在难挡仙子魅力,失魂落魄,才靠的如此之近,实在该死该死。那么依仙子看,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哪来这许多废话,东猜西猜的?今日歇息一晚,明日见到万手毒仙,便可一知究竟。”华霓裳说的轻轻巧巧,似乎对圣血珠的真实存在与否漠不关心。 杨虚谷连忙赔笑道:“是是是,仙子说的是。是小生错啦。”暗道:“你凌大美人修为远在我之上,这一群人里除了无尘大和尚,论单打独斗,只怕都不是你对手。你自然有恃无恐了。” “呦呦呦,叫的那么猥锁,一口一个仙子。我们姐妹只不过是美人,她就是仙子咯,好厉害,好美丽。”却是胡岚不开心了,忍不住出言嘲讽。 她自然不在意这个邋遢书生的看法,她在意的只有赵昀。只是见华霓裳端坐不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杨虚谷却大献殷勤,明显在他眼中华霓裳是要盖住她们姐妹一头。 只怕在场所有人都是做如此之想。那么赵昀哥哥一定也觉得她比不上这什么丁香仙子了。是以胡岚潜意识中对华霓裳竟是非常不满,这才出口娇嗔:“我才不服气呢。不就是胸比我大点嘛,论脸蛋,论细腿,哪有我好看?” 胡晴急忙一扯妹妹手臂:“小岚,莫要胡说。华仙子的确是仙姿妙曼,雅态出尘,非仙子二字不足以形容。”她虽然不如胡岚脑子灵活,但心思却细腻的多,明显感觉到华霓裳在这一群高手精英中鹤立鸡群,显然有其原因所在。 “这样的女人,还是少招惹的好。郎君还要与他们一起找寻万手毒仙,可千万不要多弄出波折才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她才急忙堵住妹妹的话头,生怕她再胡说些什么来,那到时就不好下台了。 华霓裳只是微微一笑,恍若未闻胡岚的指桑骂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杨虚谷急忙又跃到胡岚跟前,破扇子反过来,狠拍了三记左脸,道:“哎呀,小生又失言了,该死该死。三位仙子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我的眼睛大饱颜福,可脑子就昏了头了。” 胡岚被姐姐拦住话头,犹在气闷之时,没好气的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子。” “是仙子,是仙子。两位就像桃花怒放,灼灼其华,以小生所见,真可称为桃花仙子。大和尚,你觉得呢?” “出家人所见,无非皮囊而已。杨施主所问非人啦,你该问问赵施主才是。” 杨虚谷又急忙转向赵昀,脸上居然渗出了冷汗:“对对,赵老弟,还是该问你才对。你说两位胡姑娘是不是桃花仙子?” 赵昀只觉这杨虚谷人虽然不错,但脑子真有点纠缠不清。眉头一皱,不耐的说道:“你说是就是了,这有什么好讨论的?”胡岚不过一句玩笑之话,杨虚谷竟煞有介事,搞的多么重要一样,这奇儒门的人果然神奇。 胡岚却忽的心头一黯,心头好像被无数张织布机来回挤压,不自觉的想到:“果然,哥哥真的不在乎我。我真想不通,我这么喜欢他,比喜欢小白还要喜欢,可是哥哥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我?” 小白是胡岚小时候养的一只小鹦鹉,爱的心肝宝贝一样,可三年后小白还是得病死了。胡岚整天就抱着小白的尸体哭泣,她一生从没流过这许多泪,也觉得这一生再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胡岚真没想到,在她二十岁的这一年,她又喜欢上了一样东西。这一次是人,是一个长得很帅很有阳刚之气的男人。她也没想到,在她二十岁的这一年,她会如此的牵肠挂肚,为了这一个男人如此的伤悲。 这简直是不正常!胡岚问过姐姐,姐姐却说她已经长大了,不用多想,好好喜欢郎君便是。可是胡岚却忍不住不想,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哥哥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 关烁见众人的目光不再积聚在他身上,不禁咳嗽一声,让全场的焦点又回到他身上:“华仙子说的没错,多想也是无益,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去找万手毒仙。” 众人见关烁一大把年纪,这么隆重的咳嗽一声,还以为他又有什么高见,却只不过是捡起了华霓裳的唾余,当真是哭笑不得。 赵昀认真梳理了一下众人描述中的整个事件,也觉扑朔迷离,虽然线索很多,还是像在迷雾中探索一般。圣血珠到底是真是假?没见到真物之前,那是谁都不敢肯定的。而且,万手毒仙到底在哪里呢? 于是赵昀向无尘问道:“大师,明日我们就能见到万手毒仙,这岂不是说他就在这附近?” 无尘笑着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你瞧,英雄帖背后绘着一幅简笔画,是一片无边无垠的平原,正是北海荒原最为宽广的日落平原,号称万年阳光难照之所在。万手毒仙应该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前去。” “日落平原?”胡晴从怀中掏出那张地图,上下扫视,惊讶的道:“日落平原离我们这,竟还有千里之远!” “正是。” 赵昀纳闷道:“那我们明天怎么能到的了日落平原?” 张云龙轻笑一声:“我说赵兄弟,凭你的御剑之术,难道不能日行十万里吗?” 赵昀也不知张云龙何以如此笃定自己会御剑术,不由尴尬一笑:“我还没来得及学习御剑术呢。” 张云龙一愣,他分明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磅礴剑意,可这年轻人居然说最基础的御剑术都不会。既然不会御剑术,赵昀又怎么能与宝剑心灵相通,让宝剑运转随心所欲呢? 张云龙心里感叹一声:“凌云观青莲宗里都是怪胎。紫慧道人剑术天下无敌,凌夜来在万仙大会一招击败金丹高手,令人咂舌。现在这小兄弟不会御剑术,却剑气十足。凌云观排在十大门派第一,真不是浪得虚名。” 赵昀也是郁闷不已,他要是早会御剑术,早就飞回青莲宗去探看师傅病情了。实在是一心要学习青莲剑法,还必须花大量的时间恶补有关李青莲的无数诗集、注解、年表,哪有机会向师父请教这最基础的御剑术呢? 相传御剑之术乃是以体内剑气为牵引,托浮宝剑而升空,瞬息万里也不是难事。可对赵昀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不要说日行十万里,让他踏剑飞到空中呆上半盏茶的时间,也是不能。 无尘微微一笑:“无妨,贫僧亦不会御剑术。诸位可与贫僧一同乘坐黑土。” 洞门口的红毛狻猊似有耳闻,不情愿的低吼了一声,眼睛鼓楞楞的张到最大:“什么嘛!让老子背那个说我丑的臭丫头,老子才不干呢!” 128回 夺命追魂 多宝可不管这群人在这扯皮,反正师弟去哪他就去哪,凡事都有师弟做决定呢。所以他就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不一会,山洞之中就响起了隆隆雷声,骇的众人道心差点崩溃。张云龙实在忍不住了,从袖中飞出一张消音符,啪的一下就丢到多宝脸上。 天师道以擅长符箓驰名仙林,这小小一张消音符果然药到病除,立刻消除了多宝的无情夺命鼾声,才让大家得到一丝安宁。被多宝这一闹,大家都无心说话了,各自修炼休息不提。 第二日清晨,胡岚还在娇睡之时,已被胡晴拍醒,叫她快点到洞外集合。胡岚不情不愿的揉了揉眼睛,走到洞口却见除赵昀、多宝外只有无尘大和尚在,不禁纳闷道:“其他人呢?那个邋遢书生杨虚谷呢?” 无尘微笑道:“他们呢,是着急赶不上盛会,所以先行一步了。来吧,胡施主请到黑土背上。” 胡岚嘀咕道:“什么嘛,就欺负我们不会御剑术,都一个个的跑这么快。” “他们也并非全用御剑之术,如唐门兄弟就是用了土遁,而张氏兄弟就用了飞符术。当然了,大道同源,万法归一,无非都是天地元气的运用。” “大和尚,我才不想听你啰嗦呢。快叫你的黑土乖乖趴下,本仙子要坐上去咯。” 一觉醒来,胡岚终于有了新的成长,至少是有了新的自称:“本仙子”。她才不愿在别的女人面前掉了身价,免得赵昀哥哥又无形中把她看低。 黑土低声嘶吼了一声,暗道:“老子才不理你这小丫头片子呢。”依旧昂首挺胸,不见有任何表示。 “丑东西,快给我趴下!”胡岚更来气了,兰花玉指对着黑土的眼睛,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黑土很烧包的伸出一只爪子,挠着自己额头上的红发,得意洋洋,就是不肯趴下:“臭丫头,想让老子背,做梦去吧。” 无尘棒喝一声:“黑土,快快趴下,带我们去日落平原。”他名利之心虽淡,但圣血珠关系到仙林格局和多方势力的博弈,实在是不能多加耽搁,以免事情生变,是以出声喝止黑土的胡闹之举。 黑土亦知道此行的重要,嗷呜一声,身躯猛然涨大十倍,不甘不愿的弯下了脖颈。 胡岚嘟囔着小嘴:“什么嘛,故意变得这么大,欺负我爬不上去啊?” 赵昀真是哭笑不得,这小狐狸一大早就东挑西拣,似乎受了多大的气一样。他可是观察过,这小狐狸睡的可香甜了,怎么一醒来就莫名其妙,狐女的心思可真也难猜。 当下赵昀皱着眉头道:“别闹了,我带你上去便是。” 胡岚顿时喜笑颜开:“好呀好呀,哥哥真好!”快步走到赵昀身边。 赵昀猿臂轻舒,一下就把胡岚揽到了怀里,只觉触手温软如玉,不敢多想,提气使劲,一下就跃到黑土背上,轻轻将佳人放下。 胡晴红晕满面,以细如蚊呐的声音道:“郎君,我也上不去的。” 赵昀跳将下来,如法炮制,将胡晴送到了狻猊背上。 胡晴从赵昀怀中出来,羞意无限,低垂着头,低低的说道:“有劳郎君啦。” 多宝与无尘亦随之跳上黑土身躯。黑土因为个头暴涨的缘故,格外威风凛凛,虎吼一声,四爪之下忽然生出云朵来,登时飞到了空中。似乎是存心要吓一吓胡岚,黑土风驰电掣一般,飞的又快又急, 胡晴姐妹是第一次飞在了万里高空之上,“呼呼”的风声急速在耳边驰过,这种感觉又是刺激,又是紧张,不知不觉间已将身子紧偎赵昀,双手也是牢牢抱住赵昀身躯。 赵昀本不欲再次与两位佳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但心念女子胆怯,实在不忍心将她二人推开。左右两面都是绵软如酥,馨香无限,赵昀自是免不了一番心旌动摇,情迷意乱,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今生今世,他怕是再也不舍得离开这两个狐狸精了。 多宝却是兴高采烈,东张西望,开心不已,暗想:“这大狮子真是好玩,什么时候我也抓一只来,每天骑着它飞到空中玩,真是太有趣了。” 黑土的速度极快,没多久就到了日落平原之上。无尘双手和什,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此刻起我等已入是非之地。” 赵昀将胡晴姐妹抱下黑土,只觉胡晴身体软塌如泥,混若无骨,微微一愣,也没再多想,放眼一瞧,叹道:“好多的人!” 这平原一望无际,可视力所及竟有万人之多,密密麻麻的都挤在一团,嘈嘈杂杂,如开了个水陆道场一般,场面十分混乱。 “各位施主,请随贫僧来。”无尘话声未落,身上已然是金光四冒,柔和的压力细细的向外推挤,让人群自动的让开道来。 无尘一边走着,一边不住道歉:“有烦,有烦。” 顿时有人认出是青龙寺的无尘尊者,张嘴大喊道:“你们瞧,青龙寺的无尘大师也来了!十大门派这是尽数出动啊。” 数百人一时朝无尘看来,都是低低议论不已。许多仙林豪客虽然没收到英雄帖,本身修为也没达到金丹境界,但都大老远的赶来日落平原。他们也没有什么夺宝的心思,为的就是看个热闹,这样的热闹只怕是千年等一回才有。 许多人心中已经在盘算,这圣血珠只有一颗,谋夺的修真者却有无数,到底会花落谁家呢? 大部分人自然都看好仙林魁首十大门派,可有些人也在猜测邪道大魁和妖界巨擘会不会出来搅局,那这热闹可就更加好玩了。 赵昀一行人随着无尘渐渐走入内场,才发现人群内圈有个其大无比的擂台,擂台之上却是空无一人,没有什么万手毒仙的踪影。 与围观的数万人众相比,擂台之下只摆了数百张椅子,显得实在有些寒酸。但那椅子上依然疏疏的两两的空着,显然只提供给那些成名人物,也没有什么冒失鬼敢胡乱入座。 “好你个臭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前来送死?”那椅子之内有一人豁然起立,放声大吼。这一声以真气灌注,中气十足,是以周围环境烦乱不堪也是完全掩盖不住这语声。 所有人都是愣住。照理说在场数万人中,自然有许多相互结仇,看不顺眼的人,但大家此来都是为了一睹圣血珠的神秘风采,就算有血海深仇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以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平白的失了夺宝机会。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理智,又到底是什么仇恨让有资格坐在椅子上的这人冒着失去夺宝的机会也按捺不住怒火?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顿时都集中了那人身上。更有许多人已从那语声中识得此人身份,都是惊呼出声:“是无尘金尊!是十大门派之首,凌云观的无尘金尊!” 那人道衣飘飘,须发苍苍,眉峰如刀对切,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正是天元五英之一,号称剑术最强的“夺命追魂”无尘道人。 华霓裳早在椅子上坐定,美目顾盼流采,嘴角亦不由透出一丝哂笑:“呵,越来越有趣了。凌夜来,我现在才算猜出你病倒的缘由。小弟弟,你可真有故事呢。” 无尘老道所望的方向,赫然便是青龙寺的无尘尊者,以及他身后的那个俊美无双的年轻人。 原来他所骂的臭小子就是这个刚刚到来的年轻人。 “我的老天!这年轻人居然如此俊俏,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他又怎么会惹上无尘金尊?” “长得俊有什么鬼用,还不是小白脸一个,我敢发誓,无尘金尊一剑之后,小白脸就要身首异处。” “哇!”这时大家才发现赵昀身旁的胡晴姐妹,眼睛都是瞪的发直,口水也流的一塌糊涂:“大哥,你快看,那两个美人,真的是绝色倾城,妩媚诱人。这样的美人跟随在那年轻人身后,难道这年轻人也是一方霸主的代表?” 刚一到达日落平原,没看见万手毒仙,反而跳出个无尘老道,赵昀真是目瞪口呆。 他已经听无尘大师等人说过凌云观这才派出的代表是无尘,可他丝毫没有犹豫,也没有深思,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与无尘碰上了面。 既然决定要回凌云观看望师父,赵昀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决定要在万手毒仙这里求得灵丹妙药,赵昀早就做好了浴血奋战的准备。 于是赵昀紧按威斗神剑的剑鞘,长笑一声:“呵,原来是天元宗的老杂毛。你若是想送死,那就只管来吧!” 赵昀杀了宋浪云和红云,天元宗又害的王朗自刎身亡,双方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 所以赵昀需要做的,就是用威斗神剑割了这个杂毛老道的头颅,将这个杂毛老道的尸体狠狠的踩在脚下,再一次无情的撕毁天元宗的尊严,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天师道的张氏兄弟面面相觑,都是不明所以。夺宝在即,与天师府结为同盟的凌云观却祸起萧墙,天元宗与青莲宗竟然当众翻脸,这可真是神奇了。 张云龙打个哈哈,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遥遥的对无尘说道:“无尘道兄,恐怕有些误会了吧。这位小兄弟可是??????” “误会个屁!”无尘双目赤红,眼中除了愤怒之外,更有深深的热切与狂喜! 129回 八方风雨 无尘第一眼发现晦明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这晦明不是慌乱的逃到断妖禁域中,万劫不复了吗?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日落平原?” 他死命的回忆当时天元宗酒宴之中的情景,凭借脑中残存的影像与眼前这个俊美的小子一一对照,惊喜的发现这人的确是晦明。 无尘的确是超级惊喜,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个大宝藏,让他平白捡个大便宜。这一刻,夺取圣血珠的大事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生擒赵昀,带回去让宗主发落,才是他最重要也最需要做的事。 常言道,不怕官只怕管,讨好皇帝还不如讨好县太爷。无尘即便是真的夺回圣血珠给门派老祖,只有苦劳,真正享功劳的却是掌门紫微以及天元宗宗主宋江,他无尘能得到的实际利益微乎其微。 何况,圣血珠一事还存在诸多疑点,真假难断。倘若真存在圣血珠,即便他真的夺不到圣血珠,也是没有大碍,反正凌云观还会源源不断的派出人马继续抢夺。 相反的,若是擒住晦明,痛失爱子的宋江宗主一定会对自己赏识有加,以后坐上天元宗宗主的位置都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晦明在他眼中就是一只蝼蚁,随便都能捏死。抓住晦明之后再继续谋夺圣血珠,一切都可以照旧。所以说晦明的出现,简直就是天赐良机,送上门的福分。 无尘抽出他的青锋细剑,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各位好兄弟麻烦稍微避让下,让老道先结果了这小畜生,再来赔罪不迟。”这时群雄环伺,无尘虽然狂妄自负,也不敢过于张扬,悄然将“本尊”称呼改为“老道”。 那些在椅子区域的豪门大派都是安坐不动,而站在椅子后排的人群已自觉的往左右退开数十丈,免得城门起火,殃及池鱼,大大的划不来。 “呵,有大好的擂台放着,为何还要在擂台下决斗呢?两位客人,就请上擂台一展风采,也好让大家瞧个清楚。” 一个老迈的声音突如其来响起,声音虽然不重,但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众人这才发现擂台边上,已站着一个黑衣老人。这老人伛偻着背,虽是穿着奴仆衣裳,但神气内敛,鹤发童颜,显然功力不凡。 无尘料想这老仆定是万手毒仙一伙,不敢失敬,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老奴精神矍铄,洒然笑道:“老奴既是杂役之身,哪配有什么名号?诸位叫我黑衣便是。万手毒仙,正是老奴的主人。” 众人聚在这日落平原已是多时,千等万等,总算是见到了正主了,均是精神大振,纷纷想道:“圣血珠一事似乎并非虚假。既然这黑衣老奴都出现了,万手毒仙一定也将要出现。” 无尘迟疑道:“毒仙精心准备的擂台之上,如果见血了,恐怕不太好吧?” “咳咳。”黑衣突然咳嗽一声,自嘲道:“老了,身子不中用啦。无尘金尊毋需过虑,这擂台既然设立了,总要死几个人的。” 众人都是耸然一惊,他们早想过这一趟夺宝必有腥风血雨,却被这黑衣老奴如此淡然的从口中说了出来,都是忍不住心中狂跳:“想要圣血珠,果然难以善了!”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无尘再不犹豫,施展凌空飞燕的身法,几个纵跃就到了擂台,狂笑道:“蝼蚁,乖乖的上来吧。这时候想逃,可来不及了!” 赵昀剑眉一扬,笑声轩朗,豪迈之意展露无遗:“哈哈,我只怕你个老杂毛会忍不住逃跑。”提衣振袖,大步流星走向擂台。 “郎君!”胡晴忽然出声叫住赵昀,眼中尽是担忧牵挂,千言万语只说了一句:“千万保重。” 赵昀心中一暖,豪情更盛,回头笑道:“放心,看我取下那杂毛的狗头。” 无尘眼见晦明昀还在与那两个女子调笑,那是丝毫不把他“夺命追魂”放在眼里了,心肝都要气炸,骂道:“磨磨蹭蹭的小畜生!道爷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拖延,都没有任何作用。” 赵昀终于站到了擂台之上,笑道:“老杂毛,你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哼,死到临头,还在逞口舌之快,作死!”既然晦明装英雄等自己先出招,无尘可不会放过机会。青锋剑一摆,一道剑气“嘶”的袭向赵昀前胸。 他为了讨好宋江,所以决定生擒晦明,所以这一招也只用了三层功力。 好快的速度!比惊雷闪耀还要迅猛,比狻猊飞天还要迅捷,沿途的气流被这道窄小的剑气无情斩为上下两断。 赵昀的瞳孔剧烈收缩,这无尘号称天元宗剑法第一,随手一剑就有如斯恐怖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拥有了青莲八剑的我,对速度早已看破了!”威斗神剑龙吟一声,从剑鞘中飞起,剑身化作一条苍龙,直截了当与那道剑气相撞。 无尘的剑气撞上威斗神剑,丝毫奈何不了剑身的坚硬无摧,恰如雪狮子向火,霎那间化为乌有。 “怎么会这样?”在无尘想法中,晦明应该被一招击倒,然后他可以上去肆意羞辱一番。可没想到晦明竟轻而易举的拦住了他凌厉无比的剑气。“难道法元说的没有丝毫夸大,晦明真的一剑杀了红云?可我明明感应到,晦明的修为只在辟谷期啊!” 赵昀笑道:“老杂毛,也吃我一剑。”猛的把威斗神剑朝天空一丢,九天之上隐隐若现有狂龙咆哮,强大的威压在天空之上汇聚,如同一个无形囚笼牢牢盖住无尘感官。 “好恐怖的力量!我竟是看走眼了。”无尘早把轻敌之心抛却,抱元守一,如临大敌,天宗心法运足十层,使出了一招“惊风密雨”。庞大剑气形成一个狭小的光圈,将无尘周身护的水泄不通。 擂台下观众均是纳闷不已:“这无尘老道,怎么如此不争气,一上来就采取了守势,真是丢了凌云观的脸。”同时许多人对赵昀丢剑的动作觉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却又是想不起来。 空中惊雷阵阵,巨龙咆哮遽然停止。紧接着,一湍青白色的激流从九天之上射出,一往无前,势不可挡,怒卷起千层云雪,齐为这奔放灵逸的剑气呐喊助威。 威斗神剑被裹挟在无上剑气之中,剑芒大盛,阴息吞吐,看似普通的墨黑剑身上隐隐闪烁着奇异图腾,一种神秘力量正被剑气逐渐唤醒。 “这,这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人终于醒悟过来,高声大呼。同样的场景,他在一年前的万仙大会之上见过。 那一个少女肤色胜雪,绿衣如萝,冷绝的剑光如从万古寂寞的苍穹之巅倾泻下来,谁都没想到在这满地银辉之中,金丹高手樊於期就被这清冷如月的一招打的重伤不起,修为尽废。 那一刻,全场人的呼吸都为之停滞,嘴中反复喃喃着“一招,一招??????” 今日情景重现,虽然隐隐有种感觉,但众人却都不敢将这个少年同那个同样容貌无双的少女联系起来。那样恐怖的剑法,本不该存在于人间。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将它深埋心底,永远不将受伤的心灵放出来重温。 可惜还是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声,霎时吹皱一池椿水:竟然是青莲剑法!这少年竟然是青莲宗的人!难怪无尘要采取守势!可是眼前这两个都是凌云观的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凌云观门规不是最忌同门相残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隐秘? “哼,可惜你不是凌宗主!还奈何不了我!”无尘青峰剑舞的更急,庞大的真气不遗余力的鼓荡而出。 无尘根本不能闪身躲避,他深知黄河之水天上来这一招的奥妙之处,便在于来势莫测,不到最后一刻,根本无法知道剑气最终落到何处,胡乱躲避,反而是把自己送到剑锋之下。 无尘也不会躲避,因为他也有他的青锋细剑。身为一个剑客,没有狭路争锋的勇气,就不配修炼剑道。 威斗神剑扶摇直下,剑气威猛无情的覆盖住无尘整个头颅。 就在剑及履及的危急关头,无尘突然喝道:“八方风雨!”原本围绕在他周身的护体剑气猛的一齐弹出,如同万千羽箭同时发射,在四面八方织成一张无所不包的罗网,反客为主,将威斗剑气包围在中央。 死亡之际,便是新生!无尘牢牢的把握住了稍瞬即逝的机会,他的天宗心法在“惊风密雨”的剑气早已养精蓄锐,此刻以逸待劳,融入“八方风雨”无边无际的剑雨中,格外迅疾有力。 华霓裳余光扫过赵昀面庞,暗道:“小弟弟的火候还是差了一点,若是凌夜来使用这一招,这无尘早死的通透了。可惜啊,功力低微,还不是无尘对手。凌夜来,你想不想我出手相助呢?呵呵。” 威斗神剑可不信邪,虽被无数剑气锁定,一股锐气未衰,剑锋上光芒大振,撕拉拉划开数十道剑气组成的密网。 无尘轻蔑一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青锋剑挥动,雄厚真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出去,层层剑网不断的组成重叠。威斗才破一层,而剑网已织十层,胜负之数已显而易见了。 围观众人似乎在叹息,又似乎在嘲笑:“哎,不过如此。真丢了凌夜来的脸啦。” 130回 剑客剑道 这时杨虚谷已招呼无尘和尚坐在他左首位置,破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无尘老道外号‘追风快剑,夺命追魂’,招招都是毒辣功夫。依小生看,赵兄弟虽然剑术玄妙,到底是火候未到,不是对手。大和尚一心让赵兄弟入局,岂不是平白害了他吗?”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觉得赵施主与此事大有关联,因果早定,他必为其中一大关窍,是以邀他前来日落平原。杨施主岂非也有同感?” 杨虚谷摇了摇头:“小生只是看赵兄弟顺眼而已,哪想到他竟会惹上无尘老道呢?我却不知大和尚什么时候也能未卜先知,竟然推算出赵兄弟与圣血珠有缘?难道水月派的那位美人还将‘君知否’送与了大和尚?” 饶是禅心坚定,无尘也不由神识悸动,苦笑一声:“流言蜚语,害人不浅,没想到杨施主也会误信。佛道两家,于过去未来皆有体悟,法旨虽异,感应或同。贫僧亦只是由心揣度而已。” 杨虚谷收拾起戏谑表情,正色道:“我奇儒门虽然吸收了佛家禅宗若干精义,正心诚意,心外无物,但对于未来之事从不揣摩。因为我们每一个门徒都坚信,邪不胜正,正义永远是人心最后的归宿。” 无尘心头微凛,暗想道:“难怪王亚圣短短百年,就精进到渡劫境界。单看这‘虚怀若谷’嬉皮笑脸间不忘大义凛然,便可一窥管豹。” 他微愣神间,却发现擂台之上情形陡变,微微一笑道:“杨施主,你瞧,场上情形似乎悄然逆转了呢。” 赵昀威斗神剑已经离手,剑身附着的冰火真气渐渐被无尘道人的无穷剑雨耗竭,而无尘的恐怖威压却借由青峰剑源源不绝的散出,步步进逼,天罗地网不紧不慢的收缩范围,力图一击毙敌。 犹在穿透剑网的威斗已然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般无济于事。不消多时,威斗就要被无情的剑网裹挟捆绑,悲催的成为网中之鱼。 “这无尘老杂毛果然厉害,我已全力施展冰火真气,居然连他的头发都沾不到边。呵,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束手就擒?未免太小看我的青莲剑法了!” 赵昀当然知道自己的修为没有无尘深厚,临敌经验也没有无尘丰富。而且无尘对青莲剑法已有一定了解,而自己对无尘的剑法却是一无所知,贸然与无尘对决,很可能就是一败涂地、身死名裂的凄凉结局。 但赵昀从没有想过逃跑两个字,因为他要对他的威斗神剑负责,他要为青莲一脉的名声负责。 真正的剑客就算技不如人,也会亮出他的宝剑,宁愿流尽一身热血,也绝不做逃跑的懦夫。 狭路相逢勇者胜,你要战,我便战! 青莲宗对上天元宗,胜利的只能是青莲宗! 赵昀脸上是“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偏执决绝,大喊一声:“威斗,看你的了!”左手全力伸至半空,冰火真气毫不保留的从掌中呼啸而出。 “哼,就这么点内劲真气,还不到辟谷期,就想突破本尊金丹期的天宗真气,再度控制到宝剑?真是痴人说梦,可怜可笑。这么点垃圾真气只会被我的天宗真气消融殆尽。” 无尘轻蔑的想要大笑,突然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看不出来是哪里不妥,无尘只有凝神戒备,一丝不苟的继续输送天宗心法。已在嘴边的得意笑声也只能憋屈的吞咽回丹田,差点生生憋出个大臭屁来。 飞舞如幽龙的冰火真气却并未如无尘所想的钻进“八方风雨”的无尽剑网之中,而是隔着数丈之遥,悄然停滞。 远远望去,漂浮在空中的青白色真气就像一个满是幽怨的多情少女凝眸幽幽,泪光盈盈,无悔的等待着盖世英雄的再度归来。 “这是,玲珑望秋月!”华霓裳眉目中异彩涟涟,有赞许,有惊叹,有嫉妒,有难以理清的愁绪:“好一个赵昀!居然在最合适的情境下使出了最切合李青莲剑意的一招。” “凌夜来,这就是你口中那个资质奇差的徒弟?你与他之间,除了师徒情谊,究竟还有什么心思,才让这小弟弟领会到最幽怨最深入骨髓的寂寞?” 李青莲曾写有乐府《玉阶怨》:“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欲不水精帘,玲珑望秋月。”寥寥二十字,写尽女子幽情深思,亦写尽壮怀不畅的寂寞。秋月多情,白露有怀,却不得与意中人相会。水晶长帘悬隔,亦挡不住辗转难眠七窍玲珑的绵绵思致。 正如华霓裳所激赏的那样,眼前这一幕情景无比吻合着李青莲的诗情剑意,激发出了青莲剑法巧夺天工的神奇力量。 冰火真气如望月佳人,威斗神剑如亘古秋月,虽被困在重重剑雨帘幕之中,丝毫不得接触,却有一道无形情思巧妙的将两者连接起来。 那是赵昀对威斗神剑毫不保留的信任与珍惜!剑与人虽二,心却相通为一,纵然被万千险阻隔绝,也割不断赵昀与威斗的肝胆相照。 对赵昀而言,威斗神剑,早就不是一把武器,不是一样可以随便更换的杀人工具,而是他最知心的朋友,最宝贵的性命!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万重剑雨中,威斗剑身剧烈抖动,崩裂出光华万丈,浩大力量如海心一点螺旋扩散万里,风浪卷处,轻易消解了无尽剑网,只剩下铭心刻骨的炫目耀眼。 擂台下的观众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本以为无尘胜券在握,没想到顷刻间风云变幻,强弱易主,都是暗暗心惊:“果然是青莲宗的怪人,一出招就是这么逆天。这年轻人虽然远不如凌夜来那般恐怖,但依旧足以扬名仙林了。” 坐椅之上,各大门派都重新对凌云观的实力做了判断:不管是无尘也好,这年轻人也罢,都要比他们想象中的厉害。凌云观雄霸仙林二十多年,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怎么会!”无尘的眼珠收缩成珠,完全迷失在赵昀这沛然无可抵御的剑气之中,眼睛里布满迷惘:青莲剑法中居然有这么一招?为何从未听说凌夜来使过? 凌夜来的确从未施展过这一招“玲珑望秋月”,因为直到师父紫慧失踪后,她才踏足仙林,声名鹊起:一剑败金丹、一剑斩十凶,一剑冻天河,就像冰山之巅的冷傲莲花,让所有骄傲的男子都不得不卑微的仰视。 凌夜来没用过“玲珑望秋月”,因为她不敢用。她怕自己承受不了想念师父的刻骨依恋和无法相见的噬魂绝望。 只可惜,所有人都不知道赵昀的剑招不是学自师父凌夜来,而是学自师祖紫慧。这幽幽一招,看似哀婉细柔,却在瞬间爆发出强绝人寰的莫大威力。 都道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一招却反其道行之,乃是柔情蜜意化为豪情万端了。 剑网碎裂的那一刹那,无尘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那就是死! 他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晦明毁天灭地的剑光追击! 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力不但将万重剑光粉碎,还借着剑影反震之力鼓荡到无尘的青锋剑上。天宗真气都已倾泻而出,根本不及回防抵御,无尘就像是白板一个被重重的锤飞百丈。 台下观众急忙躲避,只听得“噗通”一声,无尘的身体已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噗噗的鲜血狂涌。 无尘是背面着地,背骨直接碎裂不说,一张老脸也因巨大的冲击力变得全然扭曲,眉眼全部错位,两只眼睛挤成一团,嘴巴却拉的老长,简直成了一张驴脸。 众人又是好笑又是震惊,无不在心底叹息一声:“没想到夺命追魂无尘剑,竟然会死得如此狼狈。” 即便时光回流,也没有人敢相信,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小子可以轻易杀死身为金丹期高手的无尘。 同样是使用青莲剑法,凌夜来击败金丹只用了一招。而凌夜来的徒弟,击杀金丹也只用了两招! 无尘是金丹期高手,那这个两招杀了无尘的年轻人是什么境界?也是金丹?还是更高一级的元婴境?只有辟谷期修为的元婴? 青莲一脉,果真强大到了逆天的地步! 难怪青莲宗一代只收一位徒弟,因为一位传人足以。 一剑足以。 张云龙慌忙跃至无尘身旁,掏出一颗丹药,纳入无尘口中。天师府与凌云观是亲密盟友的关系,别人可以不管无尘死活,他张云龙却必须行动起来。 天师道专精符箓与丹药,这一丸“返生丸”下去,无尘虽然依旧难逃一死,却回光返照起来,鲜血也登时止住了。 无尘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忍着剧痛,高声狂笑起来。他是将死之身,笑声中也充满着渗透到骨子里的疯狂:“哈哈,小畜生,你以为用这么点诡计,就可以赢得本尊手里的剑。做你麻痹的大梦!” 所有人都是惊呆,被这无尘临死的癫狂笑声吓住。明明这无尘快要一命呜呼,可这笑声却具有震魂摄魄的恐怖力量,让人不寒而栗。 赵昀也是怔住,这样的场景他是第一次见到。 一个满身是血、背骨断裂的将死之人,凭什么这么狂妄? “因为我坚信我的惊风快剑,并不比青莲剑法弱。不打败你,我死不瞑目!”无尘疯狂的笑着,染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天魔解体丹”,“咕噜”吞了下去。 “善哉,善哉!”座椅上的无尘和尚突然诵了声佛号:“人生最放不下二字,便是执着。” 131回 新星流星 “天魔解体丹”最是霸道不过,是一种极其邪恶又极其恐怖的丹药。它能够让吞食者短期内实力倍增,生命机能提高十倍,但药效过后七窍流血,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此丹由魔门北冥派“天魔解体大法”演变而来,仙林黑市上也有不少人在高价售卖。无尘此次孤身前往日落平原,强敌如林,也顺手带了一颗,以作最坏打算。 只是无尘没有想到,风云突变,眨眼间自己就已被晦明一剑击败,必死无疑。 “我不甘心!晦明这下贱的外五堂杂役,就凭修炼几个月的青莲剑法杀了我?我不服!” 借着天师府的“返生丸”药力,在回光返照之中,无尘毅然吞下了“天魔解体丹”。 反正要死了,更不在乎死的痛不痛苦,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用青锋剑打败晦明。 已死之人,什么虚名浮声,什么门派权力都没有意义了。无尘只想告诉自己,浸银了六十多年的惊风快剑没有练错。 “我的剑才不会败给青莲剑法,我无悔!” 无尘爆喝一声,舌尖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浑身骨骼咕咕的发出异响,手上便有无穷热力涌动。 这是前所未有的巅峰力量!无尘有信心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将晦明身体刺出千万个窟窿。 “狂风骤雨!”时间有限,无尘所使用的招数不再偏于巧劲,而直接选择简单粗暴的猛烈快攻,青锋剑如蛟龙出水,不断兴风作浪,瞬间已斩出百十来刀。 好快的剑法!连剑影都消失难辨,只有青锋剑尖上一圈圈的闪着摄人青光。 劲急的剑气如千树万树梨花激射,尖锐的哀鸣响彻云霄,让全场观众都神为之夺。 无尘本就是金丹的修为,现在服了“天魔解体丹”,那就是两倍金丹的实力!虽然还不能与元婴高手相比,但场上的那个年轻人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了这排山倒海的巨大压力? 赵昀右手紧握威斗,眼中已不觉有了敬佩之意。 他与无尘虽然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关系,但无尘临死之际的歇斯底里和状若疯狂,仍是深深震震撼着他的心灵。 不管无尘是怎样的人,就凭他撑起支离破碎的身躯,毅然决然的挥剑猛攻,赵昀就已经把无尘当成了知己。 感受着快如惊雷怒涛的剑风,赵昀也是热血沸腾,使出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在身前形成一个漩涡,不断消解无尘的凌厉攻势。 “老杂毛,你无愧于一个剑客的身份,谢谢你!” 敌人往往比朋友更懂你,敌人也往往比老师更能让你进步。只有一次次不断经历战斗,才会真正的变强,才能真正领会剑道的精髓。 赵昀很庆幸,他遇到的敌人都让他进步神速。熊心让他踏入剑道之门,无尘让他见识到了对剑道的执着。 一为剑客,终生不悔。 无尘执着,赵昀更执着。握住威斗,就像拥有了一切,他一定要再一次击败无尘。 不管是一倍实力,还是两倍实力,还是十倍实力。 他一定要赢。 冰火真气不用他刻意催发,借由青莲剑法的巧妙变招,婉转如意的在无边剑影中进退自如。 无尘凌厉攻势如暴风骤雨不停,连绵不绝的剑光不计损耗的狂轰乱炸,不给赵昀一丝喘息的机会。 赵昀却没有如无尘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四处遁逃。他浑如闲庭信步,神剑上不急不躁的飞出朵朵青白色莲花,不住化解无尘的夺命执念。 虽然攻守两人暂时胜负难分,但大家更关心的显然还是赵昀能否安然度过危机。无尘毕竟已是个死人,胜败都无所谓,所以他可以无所顾忌,只攻不守。 而赵昀只要稍有不慎,露出一丝破绽,那就会被夺命追魂剑光缠上,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斩为虚无。 这简直是一场豪赌。有胜无败的无尘,与非胜不可的赵昀,到底谁才能站到最后? 台下观众看的如痴如醉,目不转睛,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一次的北海荒原之行,果真没有白来,光是这一场决斗就让他们受益匪浅。 连座椅之上诸派豪强精英也是聚精会神观战,意外而来的生死对决已经奠定了此次争夺圣血珠的基调。在这个日落平原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无幸免的机会! 杨虚谷对无尘和尚道:“大和尚,你的眼光可真不赖。赵兄弟在疾风暴雨中仍是大有余裕,仍然是两倍实力的无尘老道,也是奈何他不得。” 无尘又是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赵施主煞气虽重,却有龙庭相护,命宫光明如镜,不是早夭之相。” 杨虚谷若有所思,笑道:“大和尚又做起相士来了,非要和天华山那一位抢生意吗?赵兄弟有如此剑术,仙林足可纵横,又怎会早夭?说起来,小生真是惭愧欲死,混了大半辈子,还不是赵兄弟一招之敌。” 天师道的张氏三兄弟这时也走到无尘身边。张云聪年纪轻些,棱角还未磨平,直截了当的问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却似乎对台上两位的自相残杀无动于衷啊。” 无尘如何听不出来张云聪心中的埋怨,也不辩解,如迦叶拈花,只是神秘微笑。 张氏兄弟当初力邀赵昀前来日落平原,本是想加强凌云观力量。没想到无尘竟无来由的与赵昀生死决斗,落得必死的命运,反而大大削弱了凌云观与天师道的联盟力量。 如此一来,天师府夺得圣血珠的机会又少了一分。真可谓抓不到狐狸,反惹得一身臊了。 杨虚谷笑道:“仲尼老夫子早就说过,‘求仁而得仁,又何怨?’纵然大和尚强行拉开他俩,他们也必会再度决战。你瞧,椅子上的诸位都对圣血珠势在必得,岂是你我一句闲话能劝的住的?” 人群之中忽然猛的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显然经过一阵生死焦灼,擂台上胜败已分。 杨虚谷朝台上望去,只见赵昀的威斗神剑激飞而出,周身有十朵莲花掩映生辉,矫若惊龙,飘若浮云。寒光一闪间,已正正的刺进无尘胸口。 无尘失去力量支撑的身体砰然倒地,威斗神剑贯穿了他的前胸后背,牢牢锁住他的精气神识,让他再也起身不能。 胡晴眼中尽是喜悦的泪水,紧紧的攥住妹妹的手腕,一颗心儿兴奋的飞到了天上:“小岚你瞧,郎君赢了,郎君赢了!” 胡岚却一脸郑重,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一定会尽快变强,一一定会将天狐心法修炼到五变境界,一定!” 胡晴也是怔住,望着擂台之上那个意气风发、衣袂飘风的如意郎君,心潮起伏,竟是不能自已:“是啊,郎君是如此之强,而我们姐妹呢,只能没用的呆在擂台之下,让郎君一个人面对危险。难怪郎君会如此挂念他的师父,她一定超级强吧?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只是累赘吧?” 多宝本是无条件的相信师弟可以收拾掉杂毛老道,没心没肺的在台下观战。此时听到胡岚弟妹如此发誓,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际,十个手指也紧紧的握成了两只铁拳。 赵昀走到无尘身前,一把抽出威斗神剑,瞬间带出一阵血雨腥风。他瞧着无尘那双愤恨不平的眼睛,心下微微歉然。 然而剑道之争,本是有一无二之局,龙争虎斗,那是丝毫不能心软的。赵昀举起神剑,轻轻的一吹,剑锋上殷红的血珠就三三两两的坠落:“老杂毛,这番可心服口服了吗?” 无尘瞪大着三角眼,只是不说话。半晌之后,他的嘴巴忽的大开,“噗噗噗”的直呕着鲜血。 天魔解体丹的药效已过! 无尘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扭动,噼里啪啦声中,眼耳口鼻全渗出了大量鲜血,也痛疼呼喊的力气也是没有了。 天元五英、追风快剑的名头享誉仙林,没想到竟就此陨落。即便吃了天魔解体丹,也是挣不回脸面,反而白白在疼山痛海中沉沦,真是可悲可叹。 台下众人望向赵昀的眼光也是完全不一样了,纷纷在想:经此一役,这个持剑迎风的少年已成为了仙林最耀眼的新星。 只可惜,这颗新星注定是划过天际,一时绚烂的流星。 这少年身为青莲宗传人,却杀了天元宗的无尘,已然犯了凌云观的大戒。众目睽睽之下,万难抵赖。纵然少年背景深厚,紫微掌门也必会大义灭亲,以维护凌云观的戒律与尊严。 “所以这少年注定是难逃一死了,真是可惜了这身通天彻地的超神剑术。却不知这少年为何会与无尘结仇,非要决出生死来?” 擂台上阵阵微风吹过,将血腥气息远远松开,却送不走大多数人的心中的疑问。 “爹,似乎我们霸刀城又要多一员虎将咯。不对,是多一个玉树临风的御剑高手呢。那我们的霸刀城是不是要改名呢?” 喧杂人声之中,一个身材娇小脸蒙面纱的黑衣女子艰难的仰着头,悄声在另一名威武高大的黑衣人耳边说道。 那黑衣人带了个细竹斗笠,瞧不见面容如何,但腮边颚上俱有赤色虬须突出,豪迈之气自然流出。 这黑衣人宠溺的眼光注视着女子的脸庞,却是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哦,那少年心志奇高,绝非寄人篱下之徒。以他对剑意的领悟,假以时日,我们这些老家伙,怕是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132回 神秘女子 赵昀望着无尘悲惨的死状,无言叹息一声,还剑入鞘,便欲跳下擂台,与多宝等人相会。 便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鼓掌的声音:“小兄弟,剑术不错。这台下这么多人都给你喝彩助威,你连名字都不通报吗?” “什么人!”这声音听的如此真切,显然是紧靠在他身后之人所发。可赵昀本是全神戒备,什么人能无声无息的靠的如此之近? 他愕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正纳闷之间,台下众人已然呼声连连,兴奋莫名不,断的重复着同一个名字:“万手毒仙!” 万手毒仙现身了?赵昀再一细瞧,只见人群西边角上有一个黑衣老人,正缓步朝擂台走来。 万手毒仙现身,圣血珠之谜即将解开! 当此之时,擂台周围数万人众,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被看热闹的,都再不能古井无波,保持淡定的心绪。即便大家都是见惯了大场面,也是禁不住心中忐忑,神识紧绷,不知万手毒仙想要做什么,圣血珠又到底在哪里。 黑衣老奴恭敬的将万手毒仙程公道迎上擂台,一边汇报道:“毒仙,一切安排妥当。” 全场目光尽聚于百尺高台之上,不少人的呼吸已经不自觉的急促起来。赵昀秒杀无尘的锋芒毕露,似乎也瞬间封流云散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万手毒仙口中的惊世之秘。 万手毒仙的第一句话,却依然是询问赵昀姓名:“小兄弟,怎么,你的名字还需要保密不成?” 这万手毒仙一头鹤发,面色也是惨白,与一身黑衣形成鲜明反差。两只眼睛枯败的只剩下一道残缝,瞧不出喜怒之色,却有一股无形威严散发。 赵昀要解牵机之毒,要讨给师父治病的灵药都着落在这万手毒仙身上,见他两次询问自己姓名,似乎不向传闻中那样不近人情,急忙行礼道:“小子赵昀,拜见毒仙。” 此时众人急欲知晓圣血珠及万手毒仙召集众人的来龙去脉,连赵昀也是好奇不已,是以他只是简洁的报上姓名,准备稍后再问询牵机毒的解法。 万手毒仙眼光扫过赵昀面庞,大声笑道:“不错,不错,赵昀这两个字,从今日起必将仙林知名,成为不朽传说。” 台下众人皆是愣住,万手毒仙如此不加掩饰的夸赞赵昀,到底是何用意? 赵昀能轻松杀死无尘,固然值得称道,但以在场诸人的宗门背景,惊世少年如流星般崛起的事迹也不少见,实在不足一提。 难道说这个少年让万手毒仙看对了眼,要把圣血珠拱手相赠?这万手毒仙脾气怪异,行事介乎正邪之间,荒唐滑稽的轶事也是有过不少,这一次是否还会如此莫名其妙? 却听万手毒仙继续对赵昀道:“小兄弟,你且到擂台下休息,接下来,老夫还要有劳于你。” “有劳于我?是圣血珠的事情吗?”赵昀虽是心内疑惑,也不多问,依言跃下了擂台。 一个人不想说的话,就算问一万遍也没用。可要是想说的话,就算没人要听,他也会拉着人诉说。台下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急于知道一切,却是不发一言,坐等万手毒仙揭开谜团。 万手毒仙环视全场,见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究竟有多少人在场,那是数都数不过来,又是哈哈大笑:“今日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仙林盛世了。诸位英雄豪杰能不远千里的来到日落平原,那是给我程某人极大的面子了,多谢多谢。”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道:“老夫知道,大家都是为圣血珠而来。闲话也不多说,程某人说一是一,圣血珠确是在我手上!”他的手凌空一挥,面前便出现了一道水幕光华。 水幕光华,是以真气模拟眼前所见,保留事物影像的神奇功法,使事物如在目前,让其他人也能身临其境。 水幕之上,缓缓流动着一段影像:一个密室模样的空间里,一个雕刻古朴花纹的锦盒安静的放置其中。而在锦盒之中,一枚殷红欲醉的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发出摄人心魄的血色红光,一望而知便不算凡品。 众人皆是心头火热,暗道:“这一定是圣血珠了!”虽然谁都不知道圣血珠是什么模样,但一见到水幕中的景象,见识到那样充裕的灵气波动,大家都立时明朗:圣血珠一定是那个样子的珠子。 胡岚双眼定定瞧着水幕中的圣血珠,眼里都是痴迷之色:“姐姐,这珠子可真好看。与它一比,我们家那一车珠宝都是废土一样。要是我们能拥有这圣血珠,那可多好。” 胡晴亦是眼热无比,她虽然对珠宝饰物不怎么感兴趣,但这颗圣血珠的确有种奇异的魔力,虽然只是幻象,却让她迷恋不止,痴痴的想道:“这颗圣血珠如此美丽,若是能佩戴在胸前,郎君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杨虚谷对无尘道:“大和尚,这万手毒仙可真也考虑周到,没有把圣血珠带来现场,不然场面绝对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无尘却是微微沉吟,半晌才道:“水幕光华看似简单,损耗真气却大,只有元婴期的修真者才能施展。据贫僧所知,万手毒仙消失前的修为还是金丹境,数十年不见,他已是元婴高手了,真是进步神速。” 杨虚谷也是心头默然:“如此说来,在场虽有万人之多,论修为境界,除无尘大和尚等寥寥数人外,都没有万手毒仙高了。对了,那个黑衣老奴虽然伛偻着背,但神光四射,只怕也有金丹修为。这个万手毒仙,邀请了这么多仙林名人,到底要做什么呢?” 万手毒仙继续道:“老夫原本想将圣血珠随身携带,只是老朽之躯,虚弱不堪,不能妥善保管。若一不小心丢失遗落了这神奇灵宝,岂不是要失信于诸位了吗?所以将圣血珠收在一边,找到了那位有缘人,再将宝珠相赠。” “有缘人?谁才是有缘人啊,你丫的倒是赶紧开条件啊!”众人当然知道万手毒仙这番说辞只是讨价还价的砝码,不少人没见圣血珠之前还能淡定自如,此时却已经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万手毒仙说的是有缘人,而不是实力最强的人,他们虽然实力不济,可万一撞上狗屎运呢? “仙翁,我天禽派虽然僻处西南,势小力微,但一副热血心肠,那是与在场诸位没丝毫区别的。只要仙翁需要,但凡天禽门所有,或者可以一效绵薄的,天禽派无不用心用力。”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大声的对着万手毒仙呼喊。 天禽派的刘元既然开了先例,想做这个有缘人,其他人也争先恐后的对这万手毒仙表态,都是表示要出物出力,生怕圣血珠落入他人之手。一时间场面乱杂,竟如菜场买卖一般,庸俗不堪。 万手毒仙将众人神态收入眼底,待他们闹了一阵,这才摆了摆手,默运玄功,高亮的声音在一众嘈杂中脱颖而出:“诸位朋友的好意,程某人那是感激的很。只可惜圣血珠只有一枚,不能一一分与诸位好朋友。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枚圣血珠并非老夫所有,老夫仅仅是受人所托,替此宝寻一个有缘人而已。” “敢问仙翁,这枚圣血丹是谁所有?又要寻什么有缘人呢?”刘元这一问真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都已经跃跃欲试,急于知道有缘人的标准。 无尘的眉头却已经深锁,果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此事疑云密布,绝非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按照青龙寺收集的情报看,万手毒仙是个高傲冷僻之人,与现在这等热情谦虚的性格完全相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绝不是说改就改那么简单。 万手毒仙礼下于人,必是有所图求。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无尘的眼光不自禁的扫向赵昀,手中佛珠慢慢转着,心想:“但愿我让赵施主参与进来,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赵施主是此事一大关键无误,为何我心里还是如此不安,难道??????” “圣血珠的主人吗?”万手毒仙的脸上浮现出快乐无比的神情,似乎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肌肤比北海的雪还要白,眼波比长安的柳树还要温柔,她可以说完美的像个天仙一样。” 众人皆是一愣,这万手毒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说的如此轻浮,瞧他语意中对那女子有着明显的爱慕之色,这圣血珠还牵涉着桃色颜闻不成? 万手毒仙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继续说道:“自打老夫遇上了她,才知道以前的日子算是白活啦。” 胡晴与胡岚相视一眼,竟是翻起知己之感,暗道:“没遇到郎君之前,我的日子也是白活的。既然我们有缘相会,不管有多么艰难,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永远陪在郎君左右。” “她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人呢?”人群中有人问道。如今看来,万手毒仙的失踪显然与这个女子大有关联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什么名字,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呢?她就是她。”万手毒仙继续道:“忽然有一天,她告诉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离开的。然后她就把圣血珠托付给了我。” 133回 大荒一梦 诸人都知道万手毒仙将说到关键之处,无不屏息以闻,不敢错过只言片语。 “她跟我说,谁能获得相思环,便是有缘之人,便是圣血珠之主。” 相思环?这是什么东西?是武器还是首饰?所有人都在脑海中极力搜索有关这三个字的一切知识掌故,然而思绪如泥牛入海,一点轮廓都没有剩下。 万手毒仙又是一笑:“呵,相思环,这名字当真好听。当日老夫如诸位一般,也是一头雾水,便问她相思环是什么东西。 她告诉我说,相思环就是虞姬的武器,是霸王项羽和虞姬感情的见证。谁要是找到相思环,就可以用相思环换取圣血珠。老夫也不知道她为何一定要得到相思环,但既然她这么说了,老夫就一定要为她办到。” “那么相思环又在哪里呢?怎么千百年来我们一点消息也没听说?万手毒仙,你大张旗鼓的将大家伙召集起来,难道就是让我们听你说故事吗?”又有人焦躁的发问。 不少人已经心内嘀咕:“什么有缘人,没准是这老家伙把我们当猴耍了吧!” 这万手毒仙不直截了当的提出要求,反而扯老远,先是弄出来一个神秘女人,又是什么鬼都没听过的相思环,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大家稍安勿躁。”万手毒仙见场面有些混乱,急忙稳定诸人情绪道:“老夫既敢发出英雄帖,自然对获得相思环有所把握。只不过兹事体大,老夫力所未及,必须依仗诸位好兄弟的帮助。” 杨虚谷再一次的环顾全场,见仙林上有头有脸的门派人物基本都来齐了,暗忖:“集场上众人之力,还真没有办不成的事。” 万手毒仙道:“其实这相思环便在这北海荒原之上,所以我才会邀请诸位前来日落平原。” 这样爆炸性的消息一出,不少人的目光已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脚下。这北海荒原皆是荒漠平地,植被稀少,若说可以藏宝,最有可能的便是厚厚的黄土地下了。 万手毒仙仰头望天,嘴角已有了温暖笑意:“不知道诸位可否听说过‘大荒一梦’的传说?” 大荒一梦? 场上不少人本就来自北海附近的门派,听到这四个字,不自觉的身子一哆嗦,眼神之中已经充满了惧意。 “很多朋友来自三山五岳,可能并不了解。在荒漠之中,偶尔会出现海市蜃楼景象,无端出现高楼广厦,玉宇琼宫,实则空无所有。而这大荒一梦与海市蜃楼甚是相像,都是平空出现一道幻境,只不过大荒一梦出现的概率更加稀有,三十年才会出现一次。” “这么说,相思环是在大荒一梦的幻境之中了?”许多人头脑灵络,知道万手毒仙不会无端放言,作出了最有可能是事实的判断。 三十年?关烁眼睛一亮,万手毒仙失踪岂不刚好就是三十年?这么说万手毒仙三十年前就遇见过大荒一梦? 他身边的北海无极门掌门刘海新却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招呼徒弟门人:“走,我们快回无极门去!” 关烁与刘海新是老相识了,这次本也是相互结盟,增强夺宝的实力,没想到刘海新忽然变卦,竟一声不吭的想要提前退出。 关烁急忙一拉刘海新衣袖,疑惑不解的道:“老刘,你这是做什么呢?” “关老头,老子劝你一句,还是断了争圣血珠的心思吧!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多活几年,总比不切实际的成仙幻想好的多。” 关烁一愣,多年不见,胆壮心雄的刘海新怎么变成了这幅畏惧模样,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大荒一梦很危险吗,你怕成了这样?” “岂止是危险!故老相传,大荒一梦之中有神秘的宝藏,没想到就是相思环!呵,老子就说此事没这么简单。关老头,老子言尽于此,要不要命,你自己选择吧。” 刘海新说罢,与诸多门徒一起转身就走,长袖挥处,不带走一丝云彩,只留下关烁一人在微风中凌乱。 这时场内也有不少人也如刘海新一般,不再留恋圣血珠的致命诱惑,也对观看热闹毫无兴趣,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就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道大荒一梦会不会马上出现呢? 万手毒仙早就预料到了会有如此反应,他大发英雄帖,所要借助的本就是椅子区域中的那数百人而已。 当下他咳嗽一声,高声说道:“想必诸位也能猜到,大荒一梦,并非像名字这般好听,而是充满了杀机凶险。千百年来,无数高手为了传说中的宝藏,竞相进入大荒一梦的幻境中,却再也没有出来过。” 大荒一梦,本就是说的是人生如梦,大梦一场,便已消散无影。任凭你是大乘高手,也是难以逃出幻境之门!久而久之,大荒一梦四个字成了北地修真门派的禁忌,连靠近都是不敢,没想到万手毒仙却是要组织人手进入大荒一梦! “当然了,并不是没有人安然无恙的从大荒一梦中走出来。所以此行虽然凶险万分,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万手毒仙又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采药归来的他惊奇的发现,雪地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顿时惊为天人,一颗心也如少年般跳个不听,即将枯萎老树又重新萌芽生叶。 “谁,是谁能从大荒一梦中安然走出?”刘海新还未走远,听到万手毒仙的话简直不敢置信,立时停住脚步,可终于没有回过头去:“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他无极门的前辈高手,也不会是他刘海新。”摇了摇头,带着一众徒弟,大踏步而去。 万手毒仙继续道:“三十年一梦,又到今日。酉时三刻,大荒一梦的幻境之门准时开启。谁若是想要圣血珠,那就与老夫一道进入,找寻那相思环所在。” 无尘暗忖道:“万手毒仙所说的人,必是那个神秘女子了。这场机缘,也是万手毒仙修为突飞猛进至元婴期的原因吧。只可惜,先前圣血珠真假难明,我青龙寺只派了我及戒贪、戒痴三人前来北海之地。关山万里,远水难解近渴,吉凶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诸位不远千里的来到北海,自然都是我程某人的好朋友。只是大荒之门,一次最多只能容许三百人进去,超过便会自行关闭。所以老夫设了擂台,希望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老夫也必须把话说清楚,这大荒一梦,等于是提着脑袋进去的。据老夫所知,光是这三百年来,就有三千大乘高手有去无回。况且是否能找到相思环,还是未知之数。所以还未到金丹期的朋友,老夫还是建议慎重为是。”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哗然,犹如被扑了一大盆冷水,无边热情都变作了浑身冰冷。 万手毒仙的话应非虚言,难怪北地门派一听大荒一梦,都是不顾一切的离场而去。他们不是傻子,圣血珠虽然珍贵无比,但显然还是命重要的多。 命都没了,拿什么去成仙成圣? 而且万手毒仙说的明白,是否能找到相思环都是两说。也就是说,“拿命去拼”的付出与“仅是有可能获得圣血珠”的回报是不相协调的。 财帛虽能动人心,可若是明摆着被人当炮灰,傻子也会选择拒绝的。 当下许多人对着万手毒仙拱手道:“多谢仙翁提点,北海之行,大有所获。吾等先行告辞。”连在座椅之上的名门大派代表也呼啦啦的有一大半立场而去。 人数如潮水般退却,眨眼已少了数千人众。这还不算那些只是来看热闹的散兵游勇,反正没到酉时,左右无事,继续看看热闹再说。 万手毒仙也是愣住,他虽然估计到会有不少人选择退出,可真没料到会有如此之多。也是啊,千年以来,十大门派崛起,修真界已越趋于理性,热血渐冷,对利益权衡把握的非常好。 “看来光是圣血珠,还不够吸引人啊。可我为了她,愿意牺牲所有。三十年了,终于等到大荒一梦重启,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相思环,完成她的心愿。” 他呆了半晌,一振精神,望着台下三三两两、或坐或立的人,道:“确定要和老夫一道进入大荒一梦的朋友,请到台上来。黑衣,你先清点下人数再说。” 台下端坐诸人相互看顾,均不欲第一个走上擂台。他们虽然对圣血珠志在必得,但若是第一个上台,难免成为众矢之的,难保其他人联手排挤。 好一会儿,关烁一提偃月长刀,飞身跃上了擂台:“你们这些名门大派,走又不走,上也不上,闹这些虚文,不是浪费时间吗?万手毒仙,我老头子关烁就陪你走这一趟了。” 万手毒仙笑道:“关老哥老当益壮,程某人那是闻名已久,此事还要麻烦关老哥了。” 有了关烁开头,台下人就好办了,纷纷上台与黑衣报备人数。无尘大和尚、张氏兄弟、华霓裳、杨虚谷、唐家兄弟等赵昀认识的人无一退出,都毫不犹豫的走到了擂台之上。 赵昀与胡晴等人站在一角,仔细的将整件事前后串联起来。他的脑子并不好使,但他决定的事,就算是千难万难,也一定要完成。 “这大荒一梦,我赵昀是进定了!” 134回 天才叶枫 赵昀并不想要什么圣血珠,但他想解除身体的牵机奇毒,他不想死。 如果灵素所言不假,若木丹的功效只能维持三年,那么他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连两年都不到了。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多活一刻,总是好的。 赵昀已有了太多牵挂。师父、师兄、淼姐姐,甚至于眼前的这两只狐狸精,他都感难以舍弃。 只是他性格刚毅,绝不轻易开口求人。当初未曾修炼,都不肯低一下头,现在剑术已是小成,更不肯摧眉折腰。 这一年多来,他只是处事方式稍有改进,不再那么单刀直入。急躁脾气也有所收敛,不会一言不合就与人动手。 但赵昀的心始终未变,依旧是那个骄傲孤绝的赵昀。 他不会跪着哭着求万手毒仙给他解毒,他只有奋力一战,进入大荒一梦的九死险境中,有幸找到相思环,来换取万手毒仙的救治。 这当然非常冒险,也许进入幻境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那赵昀连剩下的两年生命都将立刻失去。 男儿在世,本就是提着脑袋浮沉于横流沧海,如浮萍一叶,命运不得自主。 赵昀经过多次死亡阴影威胁,反而坚定了一个信念:只要去做,就算再危险再没有希望,也还是可能达成心愿。 他在寒光镇上对那些小民说的那些话,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靠不了别人的,想要什么,拿命去挣! 赵昀对多宝道:“师兄,这大荒一梦,我是决意闯上一闯了。你陪不陪我?” 多宝咧嘴大笑,咿呜道:“这不是废话吗,师弟去哪,我就去哪。” 胡岚撅起了小嘴:“哥哥,我们也要一起去。” 赵昀皱起了眉头。进大荒一梦,这是他的选择,却没必要让胡晴姐妹也跟着冒险:“胡闹,你们两个去干嘛。没听见凶险万分吗?” 胡岚玉臂想攀上赵昀肩膀,却被赵昀抬手打开,却并不恼怒,不依不饶的撒娇道:“什么胡闹啊,哥哥你在里面出生入死,却让我们在外面担惊受怕的,这不是诚心让我们不好过吗?” “胡岚,你还没清楚吗?大罗金仙想从里面出来,都是千难万难。以你们这点修为,还不是白白送死。” 不少女人有一种特性,就是纠杂不清,对事情的轻重缓急没有任何概念。明明是龙潭虎穴,她们还以为是去风景名胜游玩,等到灾难临头,却又不知所措。 赵昀对于这一点,真是深有感慨。 胡岚不满的道:“你是大罗金仙吗?你去送死就可以,我和姐姐去送死就不可以?哥哥,你也太霸道了吧。再说了,别小瞧我和姐姐,说不定这次就要靠我们姐妹,才能安全脱身。” 胡晴秋水凝眸全投注在赵昀的脸庞之上,见他神情甚是严肃焦急,心中一暖:“郎君这是关心我们呐,对我们的感情好像也越来越深了。可是我们不跟着去,是不能心安的。” 然而要劝服郎君,说硬的没有用,只有靠软磨功夫才行。她早已把赵昀看透,这个男人表情很坚硬,就像一块石头,心里却软的像豆腐一样。 于是胡晴软语吐言道:“郎君,你的好意我们都知道的。正如你说的,我们两个修为不够,在外边又是人生地不熟,谁都可以欺负我们。到那时,郎君你不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如何是好呢?” 赵昀剑眉又是拧了起来:胡晴所言不差,以她们姐妹二人的美貌,必然引来狂蜂浪蝶觊觎。若是他不在左右,只怕她们姐妹真要被欺负了。 长叹一声,暗道:“在她们姐妹面前,我总有一种无力感。”道:“好吧,我这就上台去报备人数,只不过若总人数超过三百人,怕万手毒仙不许你们进去,那我也没有办法。” “这有什么问题吗?谁要是敢抢我和姐姐的名额,哥哥你就用威斗神剑让他们乖乖滚开!” 赵昀苦笑一声,跃上了台。 万手毒仙一看赵昀上台,很是开心,他对赵昀的剑术那也是佩服的很:“赵小弟,你能参与进来,真是多谢了。” 黑衣老奴等了半晌,见再没人上台报备,统算了下人数,总共不到百来人,尴尬一笑:“毒仙,看来我们这擂台真是白设了,都不用什么比武决定名额了。” 万手毒仙道:“有胆进大荒一梦的才是能帮上忙的,其他人多也没用。诸位请稍事休息,我们酉时出发,前去幻境之门。” 他忽然皱起了眉,惊道:“什么声音?” 台下众人都是疑惑不解,以他们的精深功法,听力比常人不知好上几倍,可依旧听不到丝毫声息。 无尘口诵了声佛号:“是有一大群马蹄之声,正对着擂台而来。只怕事情又生变故。” 话声未落,空中已是响起冷峻至极的语声:“万手毒仙,你想寻死,也得帮我妹妹治好病再说!” 这声音如近似远,听起来玄渺飘然,就像从每个人心底直接迸出一般。 黑衣脸色凝重,目望长空,高声道:“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 那个声音却不再回应。 黑衣望向万手毒仙:“毒仙,你看??????” 万手毒仙一摆手:“别急,他来了!” “隆隆隆!”马蹄声如雷,从平原边际如潮水席卷而来。 擂台之下,犹有数千人众,均是满脸愕然,同时回头望去。 希律律,希律律,奔马之声越加迫近,厚垠大地也随之振动起来。 自修成冰火真气之后,赵昀目力颇佳,放眼望去,只见有百匹骏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仪容甚壮,威风不凡。 尤其值得称叹的是,虽在疾驰之中,每排骏马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道白线,没有一丝错杂。 “这些是什么人?莫非是来寻万手毒仙晦气的?”赵昀心内纳闷,也只能看看再说。 “定林叶家!是定林叶家!是了,北海毒仙既然现世,叶家怎会不来?”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出声,他的样子状若疯狂,显然激动万分。 他旁边之人好奇的问道:“这定林叶家,是什么来头?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些马上骑士,都有辟谷修为吧,好大的派头啊。” “辟谷算什么!对了,对了,刚刚那声音,必然是叶家少主叶枫了。你问我叶枫是谁?刚刚赵昀秒杀无尘牛比吗?可若是将赵昀放到叶枫面前,赵昀屁都不是一个!” “定林叶家,叶枫!”华霓裳的眼中难得的出现了敬畏之意:年轻一辈中,真正称的上天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叶枫。 定林叶家,本是商贾世家,居于东海之滨泉城,数代经营海上贸易,挣下富可敌国的财富。 叶家财富既多,难免惹得强徒恶贼惦记,甚至聘请的武师护院也常与贼人勾结骗取家财。叶家家主叶天时也只能破财消灾,反正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却真的什么都没了。 可谁都没想到,年仅八岁的少主叶枫忽一日留书出走,信上写道:“男儿本自横行,却为宵小所制。枫一腔热血,无可抑制,故寻仙访幽,艺不成不归也。” 痛失娇儿,叶天时自然着急万分,让数万人众将方圆千里翻了个底朝天,可怎么也找不到娇儿踪迹,害得叶天时大病了一场。 三年之后,叶枫却忽然回到了叶家。谁都问不出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这三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大家只是知道,叶枫只是指头轻挥,就把勒索叶家古董店里的十数个无赖尽数杀死。 大家才知道,原来叶家的小少爷居然已变得如此厉害。 “再然后,叶枫二十岁那一年修至大乘境界,引动天地异象,师父才会察觉到叶枫这个天才。呵,二十岁的大乘高手,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如今五年过去,他应该又有所精进了吧?” 华霓裳低头沉思,碧萧悄然已经紧握在手中,却仍显得那么无力。她资质虽然出色,但与叶枫比起来,实在是差的远了。 赵昀也是眉头深锁,陷入了迷惘之中:“定林叶家?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似乎哪里听到过,是哪里呢?怎么想不起来了?” 胡岚见赵昀一脸沉思的样子,好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这才发现,在那五排骏马之后,还有一匹高约八尺的宝马,白如雪练,浑身并无一根杂毛。马上骑着一人,白衣翩翩,英气逼人,神光电射,顾盼自雄。 “好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众人虽不知道定林叶家有何来头,但白马上这人自有一股魅力,让人心悦臣服,禁不住心里都是叫了一声好。 若以气质而论,这叶枫脸庞虽没赵昀俊朗,却多了一分成熟老练气质,使人不会特别注意他的脸部布局,整体而言大可与赵昀的帅气一争高下。 万手毒仙拱了拱手:“朋友远来北海,不知有何见教?若是想要圣血珠,必须要拿到相思环作为交换才行。” 叶枫哈哈一笑:“圣血珠?若要依靠这外物,这仙人还是不要当的好。这场上几千人众,都是冲着圣血珠来的吗?真是可笑可怜!” “狗东西,你他玛德骂谁可笑?别以为穿的一身白衫,就是李青莲,就可以口出狂言了!” 叶枫一心修炼,定林叶家的名头更是知者寥寥,仙林大陆还未有流传开来。早有人看不惯叶枫装比的模样,火爆脾气一触即发,他非要让叶枫知道点轻重不可。 135回 天生阴脉 叶枫冷笑一声:“无知。”衣袖一振,青色光华激射而出。 “啊,疼死我了!”刚刚出言嘲讽之人还未有闪避的念头,就已痛苦倒地,身子蜷曲,呼天抢地不停。 只见那人左边手臂已被灼热洞穿,现出一个血肉窟窿,兀自腾腾冒着热气。 众人皆是骇异不已,这叶枫看也不看,只靠听声辩位,居然如此准确击中说话之人。足见此人修为之恐怖,已不在仙林诸大门派派宗师之下,难怪言语如此狂妄。 万手毒仙脸上神色复杂至极:“阁下已是大乘境界?” 大乘?如此年轻的大乘高手!众人相顾骇然,议论顿起,若非万手毒仙不会信口开河,他们一定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天才! 叶枫再度冷笑:“大乘?我早已不是了!” 什么鬼!不是大乘,难道是渡劫?仙人之下第高境界? 场面顿时炸开了锅,滚烫的油惊了一地措手不及。数千人同时瞠目结舌,呆望着这个口出大言的男子。 万手毒仙语声涩然:“莫非阁下已达渡劫之境?”他本也是骄傲之人,医术天下无双,又是元婴期高手,但在这个年轻人的风采面前,顿失颜色。 叶枫摇了摇头:“只是摸到了渡劫之门而已,天道漫漫,岂是易窥的。”他忽然语声加重:“万手毒仙,我今日前来,却不是来讨论修炼之道的。我且问你,天生阴脉,可有救治之法?” 天生阴脉!万手毒仙眉头一皱,沉吟道:“相传天生阴脉与天生阳脉同时出世。此两种血脉旷古稀有,万年不出,一出必引天地变色。只是身具天生阴脉之人,命中注定要成为天生阳脉之人的嫁衣,百病缠身,注定早夭。” “注定早夭?”叶枫眼中射出一道厉芒,显示出无比的坚定:“可笑!人道即是天道,什么狗屁天意,我偏要逆天改命!我就不信没有办法。你号称毒仙,连死人都能救活,难道也没办法医治天生阴脉吗?” 万手毒仙看到叶枫情绪激动的样子,若有所悟。这年轻人一直是绝世高手的派头,冷漠峻寒,此刻却不加掩饰的锋芒毕露,志在必得,显然天生阴脉之人与他大有关联。 那么这叶枫极大可能就是天生阳脉之人了,难怪小小年纪修为就如此惊人,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常人血脉之中皆含阴阳二气,相互中和,乃是自然之理。而天生阴脉阳脉之人却成为万世之中特例,产生于一母双胎之中,本属于阴脉之人的阳气被阳脉之人全部吸收。 照理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但天生阴脉与阳脉打破常规,自有其特异之处,乃是阴脉之人将所有生机全盘让渡给阳脉之人。 阴脉之人虽然受罪,必死无疑。但阳脉之人却坐享福分,不仅安然无事,而且修炼进步神速。一法通而百法通,可谓一日千里,天选之人。 可以说从出生那一刻起,阴脉之人的命运就注定了,只是成全阳脉的一件嫁衣而已。 万手毒仙极力思索天生阴脉解救之法,然而阴阳双脉本是传说中事,典籍上大多仅有只言片语,想要破解上天给予阴脉的惩罚,谈何容易? 看着叶枫热切殷盼的眼神,万手毒仙迟疑道:“阴脉阳脉,相辅相成,既有福源,便须牺牲。这本是上苍自然之道,想要以人力逆转乾坤,谈何容易?除非??????” “除非什么?”叶枫冷峻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火焰,他只盼这个万手毒仙名副其实,真能妙手回春,解救百厄。 “据典籍记载,上古有秘宝号称北冥暗晶,能中和万物,洗涤髓脉。除非真能寻得才有一线生机,保得阴脉之人无病无灾。” 叶枫眉头挑起,放声言道:“这十多年来,我遍寻海内名医,亦只知道北冥暗晶之名,却不知此物是何形状,落在何地。万手毒仙,你可知哪里可寻这北冥暗晶?” 在此诸人皆是仙林豪客,却对阴阳双脉及北冥暗晶茫然无知,一句话也说不上,均觉不是滋味。 又见叶枫小小年纪即有一身傲绝修为,对全场英雄视如无物,又是恼怒又是惭愧,心情真是五味杂陈: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呐! 这时台上的万手毒仙已经回答叶枫:“此等传说之物,我也是只闻其名。” 叶枫满脸失望之色:“我只道万手毒仙真有手段,十多年来千方百计寻觅你的踪迹,却不料也是徒有虚名,真是可笑。” 众人见叶枫当面讥讽,无不变了脸色。 这万手毒仙程公道,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从外号上便可得知端倪。这时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叶枫这般羞辱于他,若万手毒仙不加以反击,那今后真要抬不起头了。 哪知万手毒仙只是微微一笑,竟不放在心上:“阁下说笑了。程某人少时狂妄自大,蒙大家看得起,赢得些虚名,现在回想起来,自觉也可笑的很。天机难测,医术也无尽头,程某人实在浅薄的很。还望阁下另谋良医,以免延误。” 所有人皆是一愣,没想到睚眦必报的万手毒仙性情大变,与三十年前判若两人。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 这时天师道的张氏兄弟已用遁地神符将“符皇”张运达及二十名门中符箓高手请到北海荒原之上。张云龙低声道:“父亲,此次抢夺圣血珠,我们可谓是优势占尽。别派人手都不及调派至此,而天师道有您坐镇,足可马到功成。” 张运达身高六尺,面上也是干瘦,捋着三缕长须,微摇了下头,郑重其事道:“不可大意。照你们所言,这大荒一梦委实凶险。大哥也是权衡再三,这才命我前来主持,统共才带了二十名弟子。你们要记住,圣血珠虽好,命却更重要,可不要盲目冒进,白白损耗了门派精英。” 三兄弟齐声应诺,心下都感茫然。他们本以为这次稳操胜券,但父亲严阵以待的态度让他们不由的信心锐减:不管怎么样,照着父亲的吩咐去办吧,父亲老经江湖,总不会错的。 却见叶枫剑眉一轩,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追问道:“相传圣血珠能助人白日飞升,连成仙都是可能,若是用来救治天生阴脉,可有效果?” 万手毒仙又是一怔,圣血珠虽在他手上,但其实所知也是不多。圣血珠与北冥暗晶同为传说秘宝,只听能助人由渡劫跨过天劫而飞仙,至于救治天生阴脉,那是闻所未闻。不知这叶枫为何将主意打到圣血珠之上? 不过仔细一想,圣血珠所谓霸王圣血,乃是不死不灭霸王项羽全身鲜血汇聚而成,说不定真能洗髓伐脉,再造生机。 万手毒仙沉吟道:“圣血珠之法,医典虽无记载。但触类旁通,圣血换脉,倒真可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当着天下英雄,我早已说过圣血珠的归属。谁能找到相思环,自是圣血珠之主。圣血珠只有一粒,因此我实在不敢断言圣血珠是否能救治阴脉疾苦,也不敢做任何的尝试。” 叶枫长笑一声,道:“如此倒也简单。我替你寻得相思环,你便用圣血珠替我妹妹疗伤。另外,我还有重礼酬谢,只望毒仙真能替我妹妹解了阴脉之苦。” 他打了响指,早有从人上前,捧出一张大红礼单,高声念道:“东海玉珠一对,珊瑚美人一枚,南山不老藤一株??????”络绎不绝的念了下去,竟有上百种之多。 撕拉拉,场中尽是一片抽气之声。礼单之中皆是珍贵无比的天材地宝,单单一株南山不老藤,能助人延寿三百年,再随便加上一两件奇物,其价值就足以抵得上圣血珠了。 不少人均在想:“这叶枫真是下了血本了,也真是豪富非常。奇怪,这些东西价值早超过了圣血珠,他也真舍得。” “阁下客气了。若是阁下能得到相思环,不要一点礼物,我必竭尽所能救治令妹。相反,若是找不到相思环,老夫有言在先,便是金山银山送我,也是不能送出圣血珠的。”万手毒仙却是一脸淡然,似乎全不知这些厚礼重宝的珍贵。 “哈哈!”叶枫放声大笑起来:“好。大荒一梦纵是龙潭虎穴,我也非要闯上一闯。” 他性子高傲,自是不屑以武力硬逼毒仙就范,强夺圣血珠。何况场上数千之人皆对圣血珠有所觊觎,若他真以武力胁迫万手毒仙,必然群起而攻之,反让局面不受掌控。 “哼,即便真要强夺,也必须等圣血珠出世,真真正正的拿到手里才行。现在纵是杀了万手毒仙,只怕他也不肯吐露圣血珠所在。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快乐无忧的活下去。”叶枫默默盘算,对于进入大荒一梦也不太放在心上。 他已是渡劫初期的修为,论单打独斗,在场诸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获得相思环的机会应该也是最大。 “哼,这什么人啊,神气十足的,他以为自己很帅吗?”胡岚气鼓鼓的跺了跺小蛮靴,不服气的说道。她对这个叶枫实在看不过眼,一上来就抢了赵昀哥哥的风头。 赵昀却是喃喃自语:“定林叶家,定林叶家??????是了,原来是她!” 胡岚奇怪的看着赵昀,问道:“怎么了?哥哥你为何这种表情啊?” 136回 劫数难逃 众人目光皆汇聚于叶枫身上,赵昀却思绪纷飞,回到了毁家灭门时的凄凉无助。那时候,烈日当头,举目无亲,痛苦的躺在大街上任众人讥嘲,得不到一丝怜悯。 只有那一个温柔夫人,念他孤苦无依,不计他满身血污,让他上了马车,喂他吃了丹药,让他遭受重创的心灵得到片刻安宁。 可这样的好人,竟被黄鼠精残忍欺辱杀死。是不是因为自己给她带去了厄运? 那个夫人叫做刘妈,她是来自定林叶家的,她好像提起过什么北冥暗晶??????昔日情景与眼前视听交织在一起,让赵昀有种错愕与恍惚。 当日他垂垂待死,今时却一剑惊动天下,真是命运无常,难以揣测。 胡岚见赵昀神情异样,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没有,只是想到些旧事。”赵昀回过神来,四面环顾,心中却想:“刘妈对我有救命之恩,那么也就是叶家对我有大恩大德。我是否该助这叶枫拿到相思环呢?可是治我师父的良药及牵机之毒,又如何是好?”心下无定,竟是委决不下。 台上万手毒仙放声大笑,显得开心异常:“有阁下相助,取得相思环的机会又大大增强。” 叶枫却并未将紧锁眉头放开,他实在失望过太多次了,妹妹的病情也实在拖不得了:“但愿圣血珠真能有所作用,你万手毒仙的医术真有那么点名堂。不然??????” 叶枫话声戛然而止,但众人皆知他言下不无恐吓万手毒仙之意,均感此人太过狂妄。叶枫纵是强绝,也只是一人,这般将圣血珠视若囊中之物,早引起众人不满。 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忌惮叶枫实力,这时也没有一个人做出头鸟,再去引来叶枫无名之火。 赵昀却突然从迷惘中惊醒,暗暗好笑:“是了,人家修为通天,那用的着我相让?进入这大荒一梦,生死未卜,我还想着要不要去帮人家呢,呵。各凭各的本事也就是了,一切等真拿到相思环再说。” 他思绪理清,顿觉神清气爽,只等万手毒仙带路,去看看这大荒一梦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恐怖。 这时叶枫所带随从忽然散开,马蹄声整齐响动,毫无一点错乱烦杂之音。 众人这才发现百匹骏马之中竟有一辆油壁香车。先前为叶枫声势所摄,尽皆没有留意,均感纳闷:“这马车精致舒雅,像是官家小姐所乘之物。莫非是叶枫的家眷吗?” 万千目光汇聚之中,只见马车门缓缓打开,从中踏出一只小巧金莲来,继而闪出一个婀娜多姿的俏佳人来。 一众叶家随从慌忙将目光避开,不敢仰视,真如众星捧月一般,益发衬映出这个女子的脱俗仪态来。 当是时,全场鸦雀无声,皆是屏息以待,想要瞧瞧这女子的容貌,但定睛一看,却又微感失望。 这女子绿衣黄裳,行步之间如弱柳照水,风姿绰约,只是脸上不知为何却蒙了一袭白色面纱,让人瞧不出究竟是何容貌。 有些粗豪汉子嘴上虽然不说,心内却不由想道:“真是扫兴。这女人瞧她身段模样很是标致,脖颈上也是雪白一片,只怕她脸上有什么恶疾,生着疮疤或者流脓之类,才不敢见人。” 那女子款款走向场中,似乎对全场焦灼目光视而不见,稳稳当当的来到叶枫身边,道:“哥,我也一道前去,莫要丢下我才是。” 叶枫深拧的眉头立如冰雪消散,展颜笑道:“那是当然,小芷你能陪我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此番带着妹妹叶芷一道前来北海荒原,原是打算让万手毒仙立即医治,孰料万手毒仙徒有虚名,对天生阴脉也是无可奈何。 “若让小芷一个人在日落平原之上,人生地不熟,少不了要受些委屈。自是随着我一起更为妥当,我也能放下心来。无论大荒一梦如何凶险,我必要护她周全。” 盘算已定,叶枫对万手毒仙道:“哪里才是大荒一梦的开启之门?” 万手毒仙医术无双,一瞧叶芷身形体态,便知她阴气缠绕过深,若非用珍贵药品勉强续命,只怕早就见了阎王了。能活到这么多年,一番苦痛折磨是免不了的,如花年华却被命运摆弄,当真可叹可怜。 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万手毒仙环顾四周,对着那些写录在名单上、决意进入大荒一梦的高手道:“诸位朋友稍事休息,幻境之门即将开启。连我自己也期待的很呢。” 胡岚指着叶芷道:“哥哥,你瞧人家哥哥是怎么做的,毫不犹豫的就让妹妹进大荒一梦,哪像你推三阻四的,真也扫兴。” 赵昀道:“那可不同。你莫瞧那女子娇滴滴的,只怕功力不凡。” “什么嘛。哥哥你就是小瞧我们姐妹。我们可是会天狐心法,哪像你说的那么没用?”胡岚不依不饶起来,小嘴又撅起老高:“是不是你觉得那女人更加漂亮啊?我瞧她也没什么本领,哥哥你干嘛说她功力不凡呢?” 赵昀只觉一个头两般大,只想将耳朵埋在土中,好求得一时安宁:“可求求你了,我不是答允让你们一起进去了吗?哪来这么多话?快点休息下吧。” 众多围观之人兀自不散,都想亲眼目睹大黄一梦的奇观壮景。他们今日不但看到各派精英人物,又欣赏到赵昀秒杀无尘的精彩比试,还见识到叶枫的霸气无双,一日之间瞧了这许多热闹,均觉应接不暇,真是不虚此行。 万手毒仙也不理会他们,走下了擂台,自去与各大门派代表应酬不提。 杨虚谷摇头晃脑的走到胡岚身边,涎着脸道:“大仙子,你是不是也要进入大荒一梦啊?我们还是一块,如何?” “你还说呢!臭屁狗,现在来说什么,早上都不肯等我们。哼。”胡岚记仇的很,瞧见杨虚谷还敢过来,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翘着鲜红玉指,朝着杨虚谷脸上虚点个不停。 杨虚谷却毫不尴尬,只是赔着笑,与胡岚闹个不停。 青龙尊者无尘也走到赵昀身旁,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赵施主一剑扬名,真是风采照人,可喜可贺。此番进入幻境,凶险难测,贫僧斗胆想与施主一处行动,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赵施主意下如何?” 赵昀微微错愕,照理说他杀了无尘老杂毛,成了人尽皆知的凌云观大叛徒,这些十大门派之人应该远远避开,不理不睬才是。没想到无尘和尚、杨虚谷等人却丝毫不以为嫌,依旧是态度亲切。 他不由心内一热,脱口而出道:“既然大师看得起,我求之不得,哪会有什么不愿意呢。” 这无尘大和尚煦如春风,慈眉善目,赵昀丝毫看不出他功力深浅,但隐隐有一种直觉:这大和尚修为远胜于他,自己要是与他对上,那是没有丝毫胜算的。虽然与这和尚结识过程有点莫名其妙,但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也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恶意。 因此赵昀心中对无尘颇有好感,自是欣然答应:“有这些人作伴,狐狸精姐妹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时间飞逝,酉时已到。黑衣老奴当先带路:“诸位高人,请随老奴前来。”伛偻着身子,咳嗽声中,脚程飞快,朝平原西边而去。 诸人紧紧跟随,皆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想要目睹大荒一梦的奇观。 行了三刻钟左右,黑衣老奴忽的立住身形,从怀中掏出一架罗盘,半蹲下身子,左右摆弄。 赵昀搞不懂他在弄些什么玄虚,便问无尘道:“大师,他蹲在地上做什么呢?” 无尘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杨虚谷满脸笑意:“大和尚孤陋寡闻了吧!”正欲滔滔不绝,卖弄下学问。却听胡晴微微一笑,已经开口说道:“郎君,那是堪舆风水之学。他趋于垲位,遥引青龙,我猜大概是在寻找气脉方位吧。” 杨虚谷诧异的望着胡晴,掩饰不住的赞赏之情:“胡大仙子,没想到你也是博学多识,虽只是小小年纪,却对这些旁门玄学都有所涉猎,那是真了不起。” 胡岚哼了一声:“切,你个臭书生,你以为就你能显摆啊?告诉你,我姐姐可是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过去未来五千年全然通晓。” 胡晴噗嗤一笑:“我说小岚,你夸我也得说的真实些啦,这不是让郎君看笑话么?” 赵昀不敢接话,避过胡岚殷切目光,心内感叹良多:“这两个狐狸精一个娇憨可爱,一个淑静多识,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却都对我一往情深。偏生我又心有所属,心里只有淼姐姐一个。只是,这也实在太伤这狐狸精姐妹的心了。哎,真叫我左右为难。” 黑衣老奴忽然兴奋的叫道:“是这个方位了!” 万手毒仙与黑衣老奴目光交错,他与黑衣数十年朝夕相处,千里荒原跋涉,皆是为了今日。眼看大功告成,掩不住心内喜悦,提声高喊道:“诸位,请往西南方再行一刻钟,即可进入大荒幻境!” 人流如长河大川,浩浩荡荡的涌向西南方向,一时间喧闹声大笑声欢呼声响遏行云。 与此同时,天华山上,灵素大师痛苦的抚着胸口,呆呆望着桌上的奇异卦象,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迷惘:“师父,这来日大难,终于还是要来临了吗?” 137回 叶女名芷 桌上艾草无言,散发出幽幽青光。禀初堂内已是空无一人。 天华山峰顶,寒风烈烈,灵素遥望北方,久久不能释怀:“上坤下离,中存震坎,正是地火明夷之象。哎,阴盛阳衰,日落平地,如此说来,种种灾祸,总是无可避免,竟要由今日肇始了。只为我当日一时心软,竟酿下如此大祸!” 她复又回头望了望幽静自守的水月庵,在庵中静思堂内,心爱的徒弟章淼正在闭关刻苦修行。 山风无言,灵素心中却许下了最坚定的诺言:“淼儿,不是为师不心疼你,实因那小子是煞星之体,你若与他深缠不脱,怕是要万劫不复。 我让你闭三年死关,也是逼不得已,一是想让你精修‘昊天咒印’,有个自保的能力。二是要断绝那小子的消息,以免你心浮气躁,又上了他的贼船。淼儿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是百身难赎,又怎么对的起他的临终嘱托? 为师只想你快快乐乐的活着,无忧无虑的继续做什么都不必多想的‘琪花仙子’。淼儿,你可一定要安然度过命中凶相啊!不管怎样,我一定要保护你安全无虞。” 再说日落平原之上,一众豪杰随着黑衣老奴往西南方行进一刻钟有余,所见依旧是一片荒原,厚土堆积,荒凉廖乱,并无任何异常。 关烁性格颇急,问道:“毒仙,此处是幻境之门吗?怎么瞧不出丝毫端倪?” 万手毒仙眼中已是火热,强压着心内的激动,不让语声有一些颤抖:“诸位朋友稍安勿躁,我追踪大荒一梦已经数十年,绝无判断错误之可能。只消再等片刻就是。” 话声甫落,前方无垠平地之上突起异象,一道巨大的五色光柱陡然出现,冲天而起,耀眼光芒覆盖天地,笼盖住四面八方。 众人都是修为不凡,又皆早有准备,可依然挡不住炫目神光,被迫闭上双眼,还纷纷下意识的用将双手盖住眼睛,以求遮挡住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变色。 叶枫白衣飘飘,毫不受强光影响,他赞了一声:“好一个大荒一梦!诸家将,你们就在此地守候,我与小芷取了相思环便回。万手毒仙,你也跟我一起吧!” 叶枫手中飞出一团青色光华,迅疾真气飞舞,不由分说的就将万手毒仙推入五色光柱之中。 “小芷,拉着我的手,不要松开!”叶枫握住叶芷的小手,凌空飞起,轻飘飘的跃入光柱之中,两人身影旋即隐没不见。 这时其他人也都醒悟过来:“早一步进入幻境,便多一分找到相思环的机会。万手毒仙只说相思环在幻境之中,却不知道在何处,万一叶枫刚一进幻境就发现相思环,那就没他们这些人什么事了。” 有这么片刻的缓冲之机,众人都对强光有所适应,于是一个个像饿死鬼一般,二话不说就跃入光柱之中。 胡岚悄然睁开了眼,情不自禁的发出了赞叹出来:“哇,五光十色,太美丽了,真是梦中才可以见到的奇观呢。哥哥,这光柱如此之大,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你可要紧紧看住我们姐妹啊,万一我们走散了就不好啦。” “呵呵,刚刚是谁让我别小瞧你们的?现在知道怕了?”赵昀戏谑的笑道。 话说如此,赵昀确实也需要让狐狸精姐妹不离视线,才能放下心来,于是对多宝一使眼色道:“师兄,准备好了没?” 多宝拍了拍胸膛,示意早就等的不耐烦了,随时可以动身。 赵昀又偏过头去,对无尘道:“大师,我们该进去了。”左手拉着胡晴,右手拉着胡岚,提气一跃,大喊一声:“师兄走!”瞬间隐入光柱之中。 无尘座下的黑土却死也不肯起身,四肢软软的趴在地上,一颗头深埋在地中,似乎恐惧着什么。 无尘心内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又说不上是什么,只是诵了一声佛号,摄衣提气,行云流水般飞向幻境之门。 杨虚谷急忙大叫:“大和尚,等等我啊。”急忙闪身飞入。 “爹,我们也快进去吧,晚了可没热闹好瞧了。”来自霸刀城的黑衣女子也催促着虬髯大汉快点动身。 那虬髯大汉神色警肃,表情凝重:“星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然我们还是别趟这浑水了。” “不要嘛。有爹的保护,天下哪里去不得?快点走嘛。”说罢,星儿不等老爹回答,径直飞入光柱之内。 虬髯大汉满脸无奈,眼中尽是宠溺:“小丫头,无法无天了,偏生我就要被她克的死死的。”不假思索,紧随女儿而入幻境。 这时还有数千人围观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啧啧有声,都在议论不休。 “都说这大荒一梦有死无生,我看未必嘛,这光柱多么漂亮,料想幻境中也没有什么危险的。” “哎呦,那大兄弟你快点进去寻宝啊,还愣着干嘛呢?” “得了吧,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刚刚进去的那些高手一招就能秒了我,我是进去搞笑吗?” 许是进入人数未达上限,幻境之门没有立即关闭,一任五色光柱冲向云霄,却再也没有人敢拎着脑袋进去寻宝了。 一盏茶之后,围观人群惊奇的发现光柱倏忽消失了,广阔的平原上荒凉依旧,丝毫没有出现过幻境的痕迹,也再也找不到幻境的入口。 众人俱都惊叹不已:“真是邪了门了。”久久不肯散去,都盼着知道那些争抢着进入幻境的人能否安然走出,相思环又能否真的找到。这事关系到大半个仙林,也不知如何收场。 赵昀刚一进入光柱,就感不妙,一股强大之极的吸力已如缠身之蛇向他袭来,急忙大喊道:“你们抓紧我!” 谁都没想到,幻境之门背后,竟是一团团狂龙卷风,铺天盖地的肆虐呼啸着。 赵昀只觉自己的体力突然被抽了一空,手上真气竟然运行不出,大吼道:“胡晴,胡岚,你们千万别松手。” 他使出全身气力,紧紧攥住两只狐狸精的手臂,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被席卷入漩涡之中。龙卷风如螺旋般飞速移动,吞并一切所见生物。 赵昀暗暗叫苦:“这旋风好不怪异,我一身功力居然丝毫施展不出。也不知这风要吹到哪里,再这么下去,我的力气就要耗光了。” “哥哥,好痛啊!”胡晴娇生惯养,哪受过如斯折磨?痛苦的大呼出声。 无情的飓风抟转直上,暴虐的想要撕烂一切。狂风巨响中,胡岚的呼喊就像一叶扁舟,立时被无尽海啸吞没,半点音响不留。 胡岚本是紧抓着赵昀手臂,这时只觉一股大力不由分说的要拖曳着自己离开。她又痛又惊,脑子空白一片,手上登时无力,瞬间从赵昀手中滑落下去。 她吓得大喊道:“哥哥救我!”只喊得一句,身子陡然坠入另一层飓风之内,再望不见芳踪何处。 赵昀登觉右手一松,胡岚身影已然不见,吓得魂飞魄散,叫道:“胡岚,胡岚,你在哪里?” 正彷徨无主之时,左手上又是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袭来,想要将胡晴也强夺过去。 赵昀紧咬牙关,望着胡晴又惊又惧的神情,全身潜力都催发殆尽:“说什么也不能让胡晴也掉落下去。” 胡晴素来镇定自如,但初次见识此等天地奇变,早已花容失色,浑身颤抖 她见到妹妹掉落入下层旋风之内,更是心寒胆战,悲痛的大声叫喊:“小岚,小岚,快回答我啊,你别吓我啊。”手上亦渐无力,慢慢的从赵昀左臂之上滑落。 赵昀心知不妙,叫道:“胡晴,别松手啊。坚持住啊!” 狂风猛烈,如长刀不住割在赵昀两人面庞之上,呼呼作响,完全淹没了他两人的呼喊之声。 进入大荒一梦虽仅片刻,赵昀却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挽救危急局面。便在此时,他左臂猛的抽搐一下,只觉身体完全被掏空,再也无力拉住胡晴。 只见狂风如海潮怒涌,一张口就是血盆大嘴,将胡晴身体完全吞噬,霎时不见。 怎么会这样!我的冰火真气怎么完全发挥不出来!狐狸精姐妹现在是死是活,师兄又在哪里? 这一刹那,赵昀真觉得六神无主起来,坚忍意志也为之一懈,再也无力抗衡滔天飓风。 呼呼呼!又一阵强烈吸力袭来,赵昀便如断线风筝,终于做不出丝毫反抗,连知觉也是瞬间消失,狠狠的跌进下一层漩涡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赵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这是哪里?我是死了吗? 耳中是哗啦啦的水声一片,赵昀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斜躺于一个瀑布之旁的空地上。 仰头望去,阳光明媚照耀,瀑布之上七色变换,竟然有一道靓丽的彩虹美景。 赵昀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才动弹一下,忍不住惊呼出声:“好痛!” 浑身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这大概是被龙卷风狂暴甩在地上的后遗症了。总算福大命大,没有直接摔死,不然就真成笑话了。 “胡家姐妹现在在哪里呢?她们这么娇弱,会不会?”赵昀突然害怕起来,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他这才发现这两只狐狸精竟在心里占据了不轻的分量。 他躺在地上,忍着剧痛,双目艰难的四周扫视,想要搜寻胡家姐妹的身影。 啊,这是! 左前方五丈之处,竟真的平躺着一个女子。 那人绿衣黄裳,脸上蒙着一块面纱,竟是叶家大小姐叶芷! 138回 由器入道 叶芷一声不响的躺在地上,瞧这情形,似乎仍在昏迷之中。 赵昀好生纳闷:“这女人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和她哥哥叶枫一起吗,怎的也是孤身一人?叶枫修为已是渡劫境,难道还护不住她?” 这般平视过去,赵昀见到叶芷歪斜面纱之下透露出的秀美侧颜,精致如画,秀色天成,只是苍白憔悴的很,赵昀不禁一愣道:“想不到她也是一个美人。” 这时他全身乏力,那是根本站不起来的,也不知叶芷是死是活。毕竟定林叶家对自己有恩,这大小姐的死活还是要关心下的,大呼道:“姑娘,姑娘。” 叶芷恍若未闻,仍是一动不动的僵卧着。 “怕是死了吧?”赵昀心内疑惑,无奈力有未逮,只得呆在原地休养精力。 他对大荒一梦一无所知,此刻虽是风平浪静,心里总是放不下师兄与胡晴姐妹二人。焦虑中时间又过得极慢,当真有度日如年之感。 好不容易气力恢复来一点,赵昀双手支地,借助腿部力量反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这时太阳正缓缓下山,橘黄色的光还带着点血红色的凄艳,照得瀑布一阵迷离。 “日落平原终年不见太阳,幻境之中倒是与其他地方无差,同样昼夜更换。只是这异样的平静,反倒让人心神不安。” 赵昀步履沉重,缓慢而艰难的向叶芷走了过去,幸好叶芷所在并不遥远,不然他非得再度昏迷不可。 到了近前,赵昀才发现叶芷胸口仍在微微的起伏,那自是有生命之征。左右臂上绿衣皆有所破损,露出欺霜傲雪的肌肤,让赵昀有种“白的过分”的错觉。 叶芷虽不作一语却风情万种,窈窕有致的身躯如含羞玉兰,馥郁尽吐,周遭三尺全是熏人幽香,让他心神欲醉。 赵昀不敢造次,更不多看,喊道:“叶姑娘,醒醒!” 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叶芷只是昏迷不醒。 赵昀这时顾不得避嫌,俯下身子,伸手在叶芷鼻前一探,温热的气息登时扑到掌心。赵昀这时才完全松了口气,看来这叶家大小姐只是惊惧过度,一时难以醒转而已。 咕噜,咕噜。原来是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赵昀不由好笑起来,在这大荒一梦中,不着村不着店,真像野人一般,却不知去哪里搞些吃食来。 既然叶芷并无大碍,赵昀也放心拖动疲乏不堪的双腿,挨着苦痛,挨着饥饿,缓缓向瀑布相反方向移动。 他远远的瞧见那边岩石隐去,地衣幽幽,灌木丛生,许是有野果也说不定。“总不能空坐着饿死吧,我还要找师兄他们呢。” 若在平常,这点距离,他不消多时便可抵达目的地,此时却必须付出千辛万苦,全靠一股韧劲支撑。 “这幻境也真是邪门,似乎全无灵气一般,一点真气都运转不起来。难怪那些人都是有死无生,欲出幻境而不能。”赵昀想到此处,不由心头一黯。 他虽有过预想,这一趟幻境之行风险极大,却完全没料到大荒一梦会采取这样一种方式捉弄所有人。 真气使用不出来,他便与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连最基本的气力恢复都需要极长时间,与往日回复速度真是天差地别。 他身上的威斗神剑倒是牢牢的绑在腰间,奇重无比的压力让赵昀行走之际更为困难。 但身为一个剑客,不论何种困难关头,绝不会丢弃他的剑。 对剑客而言,剑比命重要。对赵昀而言,威斗就是最贴心的知己,断无抛弃在荒郊野外之理。 蹒跚过一段灌木丛道,只有低矮草木掩映,什么吃的都没发现,平白消耗了宝贵的气力。 赵昀真想出口成脏,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张嘴结舌,什么音符也没有蹦出来。 他这时气力又将用尽,无以为继,也顾不得仪态了,身子一倒,双手双脚紧贴地面,像极了一只无助的野狗,只凭求生本能而寻觅。 爬了几十步,实在是头晕眼炫,肢体乏力,赵昀不自觉就转了个身,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便在此时,“丝丝丝”的异响声突起,让赵昀本已疲倦不堪的神经再度警觉起来。这是蛇的声音! 果不其然,从灌木丛中迅捷的游走出一条奇大无比的花斑黑蛇。这大蛇身躯粗壮,足有脸盆大小,鳞记密如痘群,真是恶心可怖。 赵昀瞧这大蛇足有三丈多长,两眼发出碧绿幽光,显然是幻境异种,不由叫了一声苦。此刻他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根本没有逃生之能,非坐以待毙不可。 那大蛇嗅觉十分敏锐,本是发现了赵昀生人的气味,锁定了捕猎目标,这时更不迟疑,庞大身躯看似臃肿不堪,却是如臂使指,运转灵活,如风如雷般冲向赵昀。 赵昀听得怪蛇肚皮与地面摩擦的闷响,方在呆滞间,怪蛇已然窜到他身前,硕大的头颅高高昂起,猩红的毒信如勾魂使者,便欲舔上赵昀脸庞。 一时间,空气中全是腥臭浓稠味道,赵昀更觉胸闷不已,头脑完全发晕,只是出于本能随手抽出威斗,递向了血盆大口。 他这时挥剑全属下意识,既无章法,又无劲力,剑招歪歪斜斜,软弱无力,哪能起什么用? 怪蛇不屑的努了努嘴,口中喷出一团红色气团,“刷”的一声就把威斗弹开。毒信上下伸缩,又欲缠上赵昀俊脸。 这怪蛇名唤“寻香蛇”,一条舌尖专吸生灵阳气,是以这一带鸟兽散绝,不敢在它面前晃悠。它正自眠睡,偏生赵昀撞了上来,自然若获至宝,定要吸干精气方肯罢休。至于赵昀的无谓反抗,它是毫不放在眼里的。 赵昀只觉一股大力涌至,根本无力退档,虎口被震的迸裂开来,鲜血立时喷了出来。威斗斜斜欲飞到半空,仅凭着一股毅力强行捏住剑柄,力有未逮,已是摇摇欲坠。 他空有一身强大剑意,只因没法运转真气驱动,完全施展不出。眼见毒信闪烁,又是命在顷刻的危急时候,心中实是充满了不甘之意。 若非那无形力量压制,他早就挥剑斩断了这怪蛇头颅,哪容得它耀武扬威? 丝丝声中,那一条粗笨而滑腻的毒舌已然抵到赵昀嘴唇之上,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让赵昀如坠冰窟,僵硬麻痹之感由头部开始向四肢扩散。 生死关头,无数画面飞驰而过,没想到修成青莲八剑之后,居然死于一条孽畜之手,这怕是死法中最憋屈的方式吧。 “青莲剑法,青莲宗,我终于还是让你们失望了。” 伤心沮丧之中,赵昀积聚起所有力量,最后一次挥剑,剑锋所及却不是怪蛇的舌头,而是自己的脖颈。 既然难逃一死,还不如自我了断,死的也痛快些,免得受这野兽折磨,被生生吸尽阳气,悲催而死。 便在此时,怪蛇痛苦的“嘶鸣”了一声,惊俱的退后一丈有余,那根吸吮阳气的舌头也登时从赵昀唇上离开。 赵昀莫名所以,抬眼看时,那怪蛇粗壮身躯正急剧扭曲着,蛇头之下一大段鳞片外翻突出,不住的渗着鲜血。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赵昀惊疑不已,还以为是哪位仙林高手救了自己,左右巡视却杳无一人。 “难道,这怪蛇竟是伤在我的剑下?可是,这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有力气,它皮糙肉厚的,哪能伤的了它?再说,那一剑我记得是挥向自己的喉咙,又怎么能伤到它的前段皮肤呢?” 若不是没有力气,赵昀真想抽自己几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发昏。 怪蛇青幽色的两只三角眼已变的鲜红如血,发出噬人的凶光。它已经出离愤怒了,从来没有人敢挑战它的威严,没想到却伤在这只垂垂待毙的猎物上。它一定要狠狠的报复回来! 可它也不敢贸然进攻,因为它的鳞片本是刀枪不入,却莫名其妙的伤在这猎物手上,它必须要先弄明白才能一击毙敌。 赵昀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不住回想当时的画面,突然间灵光一闪:“对了!我刚刚是使用了第六招‘愿同尘与灰’啊!怪蛇竟真是伤在我的剑下。” 原来当时赵昀自分必死,对尘世再多留恋也一齐抛弃,因此心灰意冷,态度坚决,就想结果自己性命。他此时只求一死,更不必不想该用什么招数,无意中却让威斗循着“愿同尘与灰”的变化招数递出,居然一下就伤了怪蛇。 “愿同尘与灰的招数变化,自从师祖传剑给我后,我已烂熟于心,临死之时使了出来,倒也不是巧合。可我明明毫无真气波动,怎么就让怪蛇受了重伤呢?难道,青莲剑法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愿同尘与灰,原是李青莲《长干行》中的诗句,是讲男女恩爱之情,愿同生共死,两情不渝。但李青莲在创造青莲剑法中时,却只取了“共死”的一点意思,乃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剑招。 这招的奥妙之处在于矢志决绝,不留余地,只求杀敌而不顾己身安危。借由剑招上的视死如归的强烈意愿而产生莫大威力,让敌人不由自主的生了怯意,躲闪不能,从而重创敌人。 赵昀扪心自问,当时心境上“决绝”一意,无意中与剑招吻合,大概是使出剑招的原因。可是他体内空空荡荡,全无真气,又是如何催发出剑招的强大威力呢? 难道,这一招已是纯粹的剑意了吗? 139回 梦中论道 “难道,我这一剑与秒杀红云的那一招竟是异曲同工,只须剑意驱动,而不必剑招催发?可是我刚刚一心求死,连任何制敌的念头都没有,剑意之中毫无杀心,怪蛇又怎么会受到重创呢?” 赵昀仍在苦苦思索,寻香蛇却已不耐烦起来。它见赵昀迟迟不再行动,反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胆儿又壮了起来:这小子只有三把斧的本领,全靠一时侥幸才能伤害了我。若不折磨他到欲仙欲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先把他全身咬十个窟窿,让瀑布不停冲刷伤口,让他求死不能,再慢慢吸光他的阳气,嘿嘿! “丝丝。”寻香蛇眼中红光更盛,蜷曲的身躯猛的弹跳而去,如一枚黑色长箭,笔直而迅疾,粗暴的推开气流的阻滞,直插赵昀胸口。 “好快!这样的速度……简直违背了常识。那么粗壮笨重的蛇躯竟能拥有此等飞云掣电的爆发力量。” 赵昀前不久刚与无尘生死相搏。无尘的“追风快剑”以快著称,招招快愈雷电,如同紧锣密鼓,让赵昀差点喘不过气来。可追风快剑的速度,若是与此刻怪蛇的奔袭相比,绝对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一丈的距离,只够赵昀吸了一口气。死亡的阴影再笼罩住赵昀的可怜境遇,他已是逃无可逃。 “只有一个念头的时间了!” 感受到胸口一凉,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突现在赵昀的左胸前端。鲜血,红如樱桃,稠如蜜浆,溅如飞瀑,从他的身体不停甩出,下了一地风狂雨骤的丧乱桃花。 “既然我能重创怪蛇,那就说明我不是完全没机会!我可是青莲传人!” 失去知觉之际,赵昀深深的忏悔着自杀行为。一个剑客,对敌不如,就想着刎颈自杀,那是何等可笑。 “就算是立刻死掉,我也要杀了这条怪蛇!堂堂青莲传人,就算没有任何胜算,也必须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 血光飞溅,心念电转,赵昀眼睛瞧也不瞧怪蛇所在,一直紧握着的威斗随手往身后一划。 然后,赵昀含笑倒地。 他该做的全已经做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虽然有遗憾,但是他不悔。 再来一次选择,他依然会进入这生死未卜的大荒一梦中,努力找寻飘渺无迹的相思环,求得一剂救治师父的良药。 男儿在世,心安而已。 寻香蛇发出的冷笑声,又是得意,又是遗憾。 “可怜,这小子如此不堪一击,还以为能像几百年前的那些家伙一样抗打呢,却一下都承受不住。真是浪费感情,我还是抓紧吸取残存阳气,免得消散殆尽,白费功夫。” 它正欲回过头去,用舌头黏住赵昀嘴唇,却突觉身体一轻,竟尔转动不灵。它大是惊愕,低头看时,却见一道淡淡红痕在身体上逐渐显明。 “这不可能!那一剑根本就是软弱无力,比兔子还要轻柔,比蚂蚁还要微渺,怎么可能切开我的铁皮鳞甲!” 突然间,身体上那道红痕如搏兔的雄狮,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从蛇头到蛇尾,从皮肉至脏腑,竟全被红痕侵占。 撕拉一声中,寻香蛇庞大肉身忽然裂为了两段,腥血如倾盆大雨暴起。 赵昀这随手一挥,竟把这怪蛇砍为两段。 寻香蛇络脉气机全被斩绝,已死的不能再死。 它若是能说话,一定要问一个问题:“我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么莫名其妙,老子不服!就是那小子是主角,我只是配角都算不上的龙套,我也不服!” 寻香蛇不知道,它所要吸取阳气、肆意欺辱的猎物,乃是正宗青莲传人。 凌夜来说过,青莲剑法若是修到极致,即便不依靠心法真气,也能摧刚折锐,莫谁能挡。从某种程度上说,青莲传人若是研习起修炼内丹真气的相关功法,便是对剑道的偏离。 为此她还曾经让赵昀郑重抉择:是选择在剑道路上茕茕独行、短时间默默无闻?还是选择修炼冰心诀,速成剑法威力? 凌夜来对赵昀抱的希望很大,她收下这个徒弟绝非一时冲动。那么不收徒弟,要么收的徒弟一飞冲天,名动仙林,不辜负青莲宗数代传承。 她虽然已与巅峰剑道无缘,也修炼不成完整的青莲剑法,可她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够青出于蓝,一心一意求索剑道,能够有机会挑战极限。 可惜赵昀让凌夜来失望了。他还是选择了修炼冰心诀来增强剑法威力的捷径。 “也许,急功近利本是人类天生的缺陷。连我自己,呵,不也是难以抗拒剑法速成的诱惑,好给师父长脸吗?真要一心一意,不为外物所动,不令道心惶惑,谈何容易。” 只不过,凌夜来怎么也没想到,在大荒一梦中,在生死关头,赵昀无意中的挥剑自戕,却揭开了剑道的神秘面纱。 她本以为断绝了任何可能的希冀,竟在无心插柳的情况下枯木逢春,由星星点点演变为天火燎原。 “公子,你醒了?”一声关切的询问让刚睁开眼的赵昀一阵失神。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错觉。 “怎么,我又没死?每一次我觉得自己必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是暂时昏迷,还能继续活不少时间。可是老天啊,为何总让我身边的人离我而去,永不能回来?” “公子,你还好吗?”清丽语音似是感应到赵昀的神思不属,再度关切发问。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绿衣,一块白纱。 叶芷!居然是叶芷! 赵昀一个激灵,顿时从杂乱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怎么会还活着呢,居然没有沦为怪蛇果腹之物? 他艰难的侧过头去,却发现那被分为两段的怪蛇的巨大尸体,在那之旁一大滩的鲜血提醒着他:一切绝非儿戏,他又在鬼门关上徘徊了一圈。 艰难的蠕动着嘴唇,赵昀语声中充满了感激:“叶小姐,是你杀了这条怪蛇吧?谢谢你了。” 叶芷摇了摇头:“我看到公子的时候,这条大蛇早已经死了。” 赵昀一愣,不是叶芷杀的,那又是谁杀的怪蛇呢?他记得自己明明被怪蛇一击洞穿胸口,眼见是不能活了,怎么怪蛇又死翘翘了呢? “对了,我怎么会没死呢。”赵昀急忙往胸口查看,却见一片绿色丝带精心包裹着自己的伤口,瞧这款式竟与叶芷身上衣物一般无二,登时醒悟过来,感激道:“赵昀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他这才注意到叶芷左肩之上一大截的衣服已全然消失,皓白肌肤全无遮挡,细如嫩藕的小臂表露无遗,心头一跳,急忙避过目光。 叶芷又是摇了摇头,似乎完全不在意赵昀的灼热目光:“赵公子客气了。同处险境之中,自当相互扶持。我正好随身带着些药丸,看到公子受伤,断无不救护之理。” 这叶芷虽是天之骄女,但言谈之间落落大方,更无挟恩图报之意,一点世俗儿女姿态都无,一下就让赵昀心生好感。 他对定林叶家本就心存感激,没有刘妈那一次相救,他根本没有机会活下去。现在叶家大小姐又救了他一命,一前一后,等于欠了叶家两条命了。 只是对方哥哥是渡劫期高手,要风要雨,自己虽然剑术有成,究竟离大道距离尚远,却不知何以回报了。 赵昀本待询问叶芷为何在此,又为何会与叶枫分离,话到了嘴边又觉这些问题有些刻意,甚或有探人隐私之嫌,又生生忍住不问。 叶芷道:“赵公子,你伤势不轻,虽然服了‘金露琼浆’,总是失血过多,还需静养为是。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吧。” 赵昀身体本颇疲累,听了叶芷的话也不再勉强开口,复又闭了眼睛修养。 只是他心中烦闷,哪里睡得着?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这幻境果真强煞,连我都受了重伤,差点一命呜呼。只不知师兄,还有胡晴姐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受到危险?我必须尽早与他们会合啊。” 思绪万千,时间便过的分外漫长。赵昀只觉难受之极,再也躺不下去,终于又睁开了眼睛。 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正隔着面纱静静的看着自己。 赵昀张口结舌:“你??????”想说些什么,舌头就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芷面纱微动,似带着责怪之意:“赵公子,所谓静养,可不是心浮气躁,东看西看。” 叶芷语声虽然轻柔,态度却甚是坚决,大有必须如此之意。赵昀竟不敢多说,慌忙闭上了眼。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荒唐滑稽之感:“没想到我赵昀自诩男儿,关键时刻竟要靠一个女孩子救助守候。呵,这般乖乖的听女孩子的话,真是平生少有。哎,这叶芷说话之间,竟有让我不能违逆的力量,非按她说的做不可。” 似乎感应到叶芷目光又投来怪责目光,赵昀连忙定住心神,抛弃种种杂念,安心静思。不一会,竟沉沉入睡。 “蠢材,青莲剑法以剑意为根本,你念念不忘剑招,为何如此泥古不化?行其所当行,止其所不得不止,若天机,若人会,随心所欲,无有定见,方是青莲真传。你既无意中窥见大道之门,为何徘徊不入?” 是谁在说话! 赵昀激灵灵打个冷战,忽然又发现自己置身于那篇灌木丛中,眼前一个青衫书生手持酒壶正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 “你是?” “看招!”青衫书生随手丢出酒壶,只迎空一舞,竟化为一条三丈多长的花斑黑蛇! 见鬼,居然是那条死透了的怪蛇! 140回 豁然开朗 片刻之间,那怪蛇已腾云驾雾般飞至赵昀身前,血盆大口张开,猩红舌头上下吞吐。 赵昀此刻虽然站立,却是手足瘫软,依旧毫无反抗之力。 怪蛇如人身般直起身躯,毫不费力的就攀上赵昀面庞,舌头只一伸,立时覆盖住赵昀嘴唇。 一缕缕阳气不断的从嘴上逸出,赵昀只觉浑身冰冷,竟想立刻死掉,免受折磨之苦。 心神转处,赵昀手上忽然生出威斗神剑来,他便毫不迟疑的往自己胸口一挥。 没想到这一剑下去,赵昀不但毫发无伤,怪蛇反倒如触电一般,哇哇乱叫,竟退开一丈有余。 “怎么回事?我怎么反而伤了怪蛇?” 一念思及,情境顿换。赵昀忽然发现自己飞了起来,惊愕四顾,却发现地上竟还有一个人! 那个赵昀也被怪蛇吸取阳气,痛苦的想要自杀。 “怎??????怎么回事?我这是灵魂出窍吗?” 赵昀惊疑不定,仔细一看,立时目瞪口呆。 只见地上那自己的肉身缓缓挥剑,剑锋无力斜切,本要撞到胸膛之上,却在剑及履及之时,剑尖微转,竟尔怪异上扬,突的直刺蛇躯,如切豆腐般割开了怪蛇的皮肉。 这一次赵昀可看的清清楚楚,大声赞叹道:“好一招愿同尘与灰!” 他心中忖道:“这一招出剑之时,全无杀气征兆,只在最后关头触动天机,顺势变了方向,由自残而化为杀敌,全无先机可料。虽然轻绵无力,那怪蛇竟是避无可避。” 只一瞬间,地上情势再变。怪蛇如弹簧般突然飞起,快如闪电,直接穿透地上那个赵昀的胸口。 “啊!”赵昀感同身受,似乎胸口也被毫不留情的击穿,剧痛不止。 便在此时,地上那个赵昀威斗后挥,漫不经心的砍到急速而过的蛇躯之上,却无一丝与鳞片交撞的声音。 刹那间,怪蛇庞大身体中开,竟被砍为两断,鲜血狂涌而出! “这,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赵昀反复思索,陡然间天机大开,不由的心花怒放,两眼放光:“对了,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那一剑出招之时看也不看怪蛇所在,只是凭剑意流动,找寻到对方弱点所在。看似随手而出,如大鹏展翅,神龙遨游,行云流水而占尽气机,所以怪蛇虽有坚固鳞片防卫也是不堪一击。 “哈哈,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而必有余地矣!”那青衫书生不知何时又忽然冒了出来,手上依然拿一壶美酒,咕咚咚的喝个不停。 以无厚入有间?赵昀浑身一震,脑中光亮无限,只觉打开了无穷天地之门:李青莲诗学庄子遗风,剑法中也自然带了逍遥遗风,招招包含天机人籁,最重临敌应变功夫,是以变化无穷。 他这才知道这青衫书生是来指点自己的,恭恭敬敬道:“多谢前辈!你是??????” “孺子可教,好生体悟吧!”青衫书生长袖一挥,竟是不管赵昀叫喊,飘然远去。 “《庄子》里说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所以能够把握自然气息流动,不费任何气力,不把屠刀磨损,牛肉却是‘动刀甚微,謋然己解’了。” 剑招岂非一样?只需把握住剑意流动,眼睛不必看,真气不必修,随手一招却能攻敌之破绽,让人难以抵挡。 “难怪师父反复跟我说不能拘泥于剑招,剑招不过是低层次的‘器’,剑意才是根本的‘道’之所在。” 赵昀越想越是通透,对青莲剑法的体悟又是加深了一层,一时间只觉踌躇满志,仰天大笑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这么开心?” 这声音又是谁?感觉好熟悉? 赵昀把眼睛睁开,却见叶芷正离他不过三尺之地,双手抱膝,一脸的不明所以望着自己。 他沉思半晌,方知刚才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但梦中情景却依旧历历在目,梦中论道也是一字未忘,目光灼灼,激动的道:“叶姑娘,谢谢你了!” 赵昀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终于真正的踏上了剑道之路,成了真正的青莲传人。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找到自己的剑道。 李青莲有道,他赵昀也有道! 叶芷却是莫名其妙,不知赵昀谢她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有什么好谢的?你这一番睡的可够久的。” 赵昀这才发现明月高悬,已是夜半时分,阵阵寒风吹过,吹落露珠无数,道:“叶姑娘,真是辛苦你了。你怎么不休息一下?” 叶芷摇了摇头:“我睡不着,索性坐着看看月光,也是极好的。” 她虽在夜中,面纱犹未摘除,是以纵有月光清朗,赵昀也看不清她面上表情。 只是听她这般柔柔弱弱的语调,虽然一丁点脆弱意思都没有,却总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意。 赵昀伸了下手脚,惊奇的发现这大半夜的休息,自己的气力已有所回复。瓜田李下,孤男寡女,自当有所避嫌。何况人家姑娘坐着,自己这个大男人却躺着,虽说是有伤在身,终究不甚雅观,当下勉力站起身躯,向右移动几步,离叶芷又远了几分。 叶芷见得赵昀这般举动,只是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仰头望月,眉间似有忧色。 赵昀瞧见她侧影孤茕,肩头瘦削,似乎不禁寒风,微微颤抖,顿时热血翻涌,只想为她排忧解难:“叶姑娘,你敢是有心事吗?” 叶芷恍如未闻,依然呆望着空中明月。她左肩之上一片衣服已撕了给赵昀包扎伤口,雪白肌肤融在月光之中,更如白玉垂波,潋滟生辉。 赵昀好生尴尬,颇觉自讨没趣:“是了,她是天之骄女,有什么事办不到,什么东西得不到?我却是问的傻了。” 一摸胸口绿衣结带,发现那个被怪蛇击穿的窟窿已奇迹般的消失,血肉又开始生长起来,更是感叹不已:“定林叶家的恩情,我算是欠下了。当年刘妈给我吃了一整瓶雪鲍丸,叶大小姐又给我吃了什么‘金露琼浆’,肯定是珍贵无比。这药效果真好,我竟然感觉不到一丝苦痛。” “她是堂堂叶家大小姐,却毫无骄奢之意,不但用丹药救我性命,还撕了衣服给我包扎伤口。她对我一个素不相识、满身血污的人如此相待,真是心地善良。” 突然又想到梦中那个青衫书生,忖度道:“那书生是谁呢?莫非他便是李青莲祖师爷?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中,还指点我由器入道?哦,对了,也许那书生是师祖紫慧传给我的青莲剑意,我苦苦思索怪蛇死亡的原因,他便在我梦中现身了。” 这时叶芷忽然转过头来,手中已捏了几个青青圆果:“赵公子,你躺了这许久,一定饿了吧?我在林中寻得几枚野果,你若是不嫌酸涩,这几个果子倒是可以充下饥的。” 赵昀一愣:怎的自己毫无饥饿之感?记得之前就是因为肚中空虚难耐,来这林中觅食才会遇到怪蛇,怎么睡一觉就饱肚了呢?摇头道:“不用了,也不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饿呢。” 叶芷以手支颐,道:“是了,金露琼浆有充饥之用,却是我糊涂了。也不知哥哥现在何处,有没有饿着了?他把金露琼浆都给了我,他自己却是一滴也不剩的。” 赵昀早就满腹不解,这时顺势问道:“叶姑娘,你怎会与你哥哥走散呢?” 叶芷道:“这大荒一梦好生怪异,一进幻境,我们就遭遇到了飓风。哥哥不知怎的就施不出灵力,一阵旋风吹来,我俩就失散了。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掉在了地上,身体并无大碍。四处找寻,没发现哥哥踪影,却发现公子你倒在了血泊之中。” 赵昀“啊”了一声,道:“果然如此!这幻境之中,似乎有一种神奇力量压制住我们的力量,让我们无法运用真气。” “这可如何是好?”叶芷眉间忧色更重:“这幻境如此诡异,不能发挥灵力,哥哥岂不是会遇到危险?他不见了我,一定担心的不得了,哎。” 赵昀道:“叶姑娘,你不必过于担心。以令兄渡劫期的修为,虽然灵力不在,但见识经验犹存,这幻境纵然危机重重,想必是奈何不了他。” 他虽然出言安危叶芷,自己却是难放牵挂:“叶枫经验老道,胡晴姐妹却是见识甚少。这幻境神神秘秘,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那些旋风力道极强,她们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若是摔到峭壁之上,掉到深水之中,那可就??????” 一念及此,赵昀心头狂跳,居然不敢再想下去:“这叶芷柔柔弱弱,都能安然无恙。那两个狐狸精还有点修炼底子呢,总该吉人天相吧。还有师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呵呵。”叶芷忽的展颜一笑:“是呀,我那哥哥是真有本事,只是太过执着了些。八岁那年他忽然离家出走,害的我心惊胆战,日夜为他担心,就怕他在外边被坏人欺负。结果他啊,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练了一身神通,让定林叶家发扬光大,生意是越做越大。” 赵昀想着胡晴姐妹安危,心神不安,根本无心听叶芷说话,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叶芷不以为怪,玉指对着天上明月,幽幽叹道:“这幻境里的月亮可真好看,又圆又亮,只可惜,我是看不了多久了。” 141回 一夕之缘 赵昀一怔,暗道:“这幻境月色虽好,总是杀机四伏,不是久呆之地。这叶芷语气之中竟有留恋难舍之意,女人的心思可真也难猜。” 叶芷双手抱膝,久久凝望着月亮,似乎月亮之上有什么吸引着她,让她贪看不尽。 赵昀本不擅长言辞,此刻不知叶芷在想些什么,也不知用何言语搭上话头:“若是说的不对还平白尴尬一场,还是闭口不言吧。” 一时间,天地静谧,一切都归于渊静状态。月光如水,让浸润其中的叶芷更显仙姿缥缈,恍如图画中人孤冷。 赵昀不知叶芷在想些什么,见她一言不发,颇觉无聊,默默运转冰火真气,发现果如自己想的那样,真气丝毫不听使唤,躲的是无影无踪。 他自梦中悟道之后,颇觉神清气爽,精力十足,是以丝毫没有倦意。只是孤男寡女,默默相对,虽然距离尚远,气氛实在难堪。 欲待闭目养神,才一合上眼皮,师兄、胡晴姐妹、师父乃至五通诸人纷至沓来,都出现在他识海之中,让他心浮气躁,难以宁静。 于是赵昀干脆睁开眼睛,也学叶芷抬头望月,只是心不在焉,看的全无味道。 忽听得叶芷道:“赵公子,你能陪我去找哥哥吗?” 赵昀愕然转头,不待回话,又听得叶芷道:“我,我本不想麻烦赵公子的,只是这幻境如此之大,方位难辨,要想找一个人,实在像大海捞针般困难。我对于搜寻之道,又是毫无经验??????” 她的语声低回徘徊,有如受惊玉兔,惴惴不安,那是深怕赵昀拒绝之意。 赵昀莫名的心生怜意,想她一个孤身女子,如何放心让她独行?不再多想,大声回答道:“没问题!叶姑娘,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令兄的。况且我本来也要找寻同伴,我们能顺道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了。” “呀,那太好了!”叶芷展颜一笑,眼角犹有未干泪痕:“实在太感谢赵公子了。若单是我一人,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只不知哥哥现在处境,着实让我不安,哎,当初我叫他不必费心,他却如此执着。” 赵昀朗声道:“叶姑娘救命之恩,赵某永不敢忘。何况,我已欠你们叶家两条命了,这点小事自当效劳。” 叶芷奇道:“两条命?这又从何说起?” “叶小姐可识得刘妈吗?” 叶芷“啊”了一声,只差跳了起来,语气急迫道:“你认识刘妈?她是我的乳娘啊,她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消失不见?” 赵昀叹了口气:“她已经死了!” “什么?”叶芷身子微晃,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仍是不能禁受这突然而来的打击,颤声道:“你说刘妈死了?怎么会?” 赵昀把当初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说到黄鼠精欺辱刘妈时更是睚眦俱裂,道:“那个黄鼠精,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刘妈报仇。” 一大串泪珠从叶芷眼眶中留下,她实在不能接受刘妈就这样去了,哽咽道:“如果不是为我寻药,刘妈也不会惨遭不测。我,我真是对不起她。” 赵昀听到这句话,更是惭愧难当,暗想:“自己被刘妈所救,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她受折磨而死。” 刘妈已逝,再自怨自艾也是无用,所能补救的只是帮叶芷找到她哥哥。 赵昀调整下激荡心情,斩钉截铁道:“叶姑娘,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夜露风寒,这样会伤到身子的。你还要去找你哥哥呢,还请保重身体,。” 叶芷依旧流泪不止:“我娘死的早,是刘妈将我从小带到大的,对我百般疼爱,悉心照顾。若不是因为我的病,她也不会四处奔波,致被贼徒所辱。” 赵昀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醒悟道:“原来叶枫是为叶芷求药!天生阴脉之人,便是叶芷吧?不然他们何必甘冒奇险,进入大荒一梦?连万手毒仙都是束手无策,那叶芷的病症??????” 叶芷忽然起身,一下扑到赵昀怀里,啜泣道:“赵公子,你说我是不是早该死了?活到现在也够久了,却让大家为我费尽苦心,还枉断了性命。” 赵昀完全没料到叶芷会有此等举动,措手不及,竟让叶芷抱个正着。 他本欲推开叶芷香躯,但见她哭的甚是可怜,肩头不住抖动,怜意大起,实在不忍蛮横撕破她的渴求庇护之心。 但他与叶芷只是萍水相逢,虽然欠她恩情,究竟不涉男女情思,这般亲密接触,于情说的通,于理却大是不妥。 赵昀本非迂腐之人,此时却不禁泛起难来。他自与胡晴姐妹发生关系后,对两个狐狸精也不觉牵肠挂肚起来,自觉定力甚弱,心内不断责骂自己,更默默立下承诺,不能再与别的女子有所瓜葛,以免负了淼姐姐。 但他本觉亏欠叶家甚多,而这叶芷伏到他胸口大哭,大半因素倒是他说起刘妈惨遭虐待而死的缘故。这般花容凄惨,啼声哀切,哪硬的起心肠来? 叶芷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瞬间染湿了赵昀衣襟,也染湿了赵昀铁石心肠。他鬼使神差,双手抚上叶芷酥嫩香背,柔声道:“叶小姐,不要难过了,斯人已逝,再伤心也是没用了。” 叶芷将头埋在赵昀胸膛更深:“不是的,我本以为将生死看淡,左不过几年寿命,早已心如止水,对每天吃药寻药都没什么热情。可是我,我突然才发现死亡是如此突然,如此脆弱,如此的难以抗拒。我其实也不想死的,我还这么年轻。” 蝼蚁尚且贪生,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看淡生死说说简单,真正要做到却是难的很了。 叶芷虽然从小就生存在死亡阴影下,却得千般灵药护持,奇迹般保留性命,如温室中花朵未经风雨,说什么看淡生死,只不过是不知轻重,不知恐惧而已。 刘妈的死亡与哥哥的生死未卜,让叶芷突然感觉到一阵害怕从心底升起,这才不顾一切的躲进赵昀怀里。没了哥哥的保护,她实在有点不知所措。 赵昀轻抚叶芷背脊,只是道:“没事的,不用怕,你一定会活的长长久久的。”他想不出什么奇妙言语来安慰,所能做的就是用质朴的祝福和无言的怀抱给予叶芷实在的安全感。 叶芷哭的累了,眼皮渐渐沉重,又感觉一份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抑郁尽去,就伏在赵昀怀中悄然入睡。 赵昀不禁哭笑不得:这叶芷端庄明秀,却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竟能自己一个陌生人怀中昏睡。她这是低估了她的魅力,还是高估了他的定力? 话说回来,叶芷能撕毁衣服来给他包扎伤口,也不介意玉肌暴露,应是不拘小节之人。在陌生人怀中睡觉,于她而言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暗香浮动,温热在怀,赵昀却不敢有稍有动弹,一动不动的僵直身体,以免惊醒入睡不久的叶芷,心想:“这叶芷也够疲累的,白天到现在就没合过眼,就让她好好休息下吧。呵,刚刚是她守护我,这时也该换我守护她了。” 心念及此,忽然一阵绮思飞起,慌忙驱散杂念,暗骂道:“呸,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我又何必瞎想呢?” 第二日上,朝霞微熏,叶芷脸上面纱被点染的流光溢彩,于娇弱外更添一分明丽。 叶芷伸了个懒腰,还在迷迷糊糊间却突的撞上赵昀胸膛,突然醒悟过来,脸上一红,急忙挣脱赵昀怀抱,小跑开一丈有余,胸口起伏不定。 赵昀正在半睡半醒之间,被叶芷这么一闹,立时醒了过来,抬眼见到叶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也觉极是尴尬,结舌道:“叶姑娘,你,你醒啦。” 叶芷晕红满脸,羞意无限:“昨晚我失态啦,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的,叶姑娘是太累了呢,不要放在心上。”赵昀说的洒脱,但余香尚在,不由回想起玉人在怀的旖旎滋味,心中实是感慨。 赵昀这般说法,反倒让叶芷更是羞惭,所谓“不放在心上”,那是不可能的了。 天可怜见,除哥哥外,她与别的男人一向少有接触,更别提靠在男人怀中睡一晚上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了。 若在官宦世家,女子与男人这般肌肤相亲,名节已坏,非以身相许不可。还好她也算半个仙林人物,倒能不着痕迹的遮掩过去。只是心里的异样感觉,怕是永远也去不了。 “真是奇怪,我怎么对赵公子全无戒心?当时他满身血污的躺在地上,我毫不迟疑的喂他吃了‘金露琼浆’,还可以推说是救人急切。可我不嫌污秽的替他洗净伤口,还拿自己的衣服替他包扎,难道不是见他生的俊美无双,便心生好感吗?” 便在这一刹那之间,叶芷心思百转,脸颊竟尔滚烫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昨晚,昨晚我不过是担心哥哥安危,正好又没旁人可以依赖,一时着急才会到他怀里去,我却自己乱想些什么呢?” 她鼓起勇气,双眼瞧着赵昀道:“赵公子,你是个君子。多谢你了。” 赵昀不欲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便问道:“叶姑娘,你饿了吗?我瞧那地上的怪蛇肉质鲜美,却不知你是否会烹饪之法?” 叶芷面上又是一红,皱眉道:“蛇肉我可不敢吃。再说了这怪蛇如此庞大,鳞片漆黑一片,许是有毒也说不定,还是不要吃为好。” 142回 唐门鬼蜮 赵昀一想也是,这幻境稀奇古怪,这种怪蛇见所未见,极有可能含有剧毒,还是谨慎为是。于是道:“那我们这便出发去找你哥哥吧,顺路还可寻找些吃的。” 叶芷低声道:“有劳赵公子。只是这幻境不知方位,往哪边寻找才是?”她在叶家之时,事事皆有人安排妥当,尚是初次独自应对这些恼人问题,颇有些不知所措。 赵昀脑中快速回忆,当时飓风狂袭,胡晴姐妹似乎坠落到西边方位,而师兄则影踪完全消失,不知掉落哪个地方。说不得只有先寻找她们姐妹,再找师兄了。 赵昀盘算已定,问道:“叶姑娘知道令兄大致消失在什么方位么?” 叶芷摇了摇头,登时脸红了起来:“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恍惚中根本没留意到我哥在哪里。” “那我们就往西边走吧。虽然是大海捞针,可也没其他办法。吉人天相,我相信令兄一定不会有事的。只要不发生意外,总有机会能遇到的。” 可若是发生意外呢?赵昀嘴上安慰着叶芷,心内却是苦涩无比。 谁都不知道大荒一梦中到底会发生什么。赵昀只是随便一走,都能遇到怪蛇,而胡晴姐妹功力低微,多宝又空有蛮力,说不定就遇上什么凶险,若是应对不当的话?????? 赵昀安慰叶芷,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只是他性格坚毅,不肯将情绪轻易流露。 叶芷道:“嗯,那我们就一直玩西边走。我相信哥哥也一定会来找我的。” 自打吃了金露琼浆,又经过一夜休养,赵昀已觉劲力回复,肚中也不乏饥,这时更不欲耽搁功夫:“那我们这便启程吧。根据日落方位,西边那是往灌木林中而去。” 叶芷立直身体,忽的一阵羞意上涌,忸怩道:“公子,还要稍等下。我??????” 赵昀奇道:“怎么了?” 叶芷涨红了脸,更是局促不安:“我?????我??????请你转过头去,不要往这边看。” 什么意思?赵昀纳闷不已,这般吞吞吐吐的不明说,还说什么不要往那边看,真让他大感头疼。 他实在猜不透叶芷所指,便如呆立木鸡,反是一动不动,直愣愣的看着叶芷。 叶芷更是大急,精致小腿在地上重重的跺了下,差点便要哭了出来:“你,你还不转过身去!”早前的镇静淡然姿态浑没了影子。 赵昀真是不解,脱口而出道:“怎么了这是?”话刚出口,突然灵光一闪,猛的醒悟过来,心道:“该死,该死。原来她是要方便了,我还在这东问西问,真是可笑。”急忙转过了头,蹬蹬蹬小跑出十丈有余。 身后传来叶芷细不可闻的声音:“公子,可以了。也,也不必太远。” 若非赵昀耳力颇佳,这句话是一定听不到的。他这时万不敢回头,立定身躯之后,便如僵硬石化一般,不敢稍移目光。 叶芷满脸红晕,放低脚步,缓缓钻入灌木丛中。她走了十几步,害羞之心稍去,忽的又一阵害怕,但觉林下寒风阵阵,再不能走远了。 她仔细谛视地面,见杂叶堆积,并无兽虫之类,又回过头去,见赵昀果真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如卫士守候,心头微暖,暗想:“这赵公子果真是守礼之人。”这才放下心来,蹲地解衣,脸上却不自觉的又红了起来。 赵昀听的林中低低的窸窸窣窣之声,心中一荡,急忙将绮思收起,暗道:“怎的定力越来越差,我与叶芷相见不过一晚,竟会生出邪念来。往后我该注意才是。” 好一会儿,叶芷才从灌木之中出来,低低唤道:“赵公子,可以了。” 赵昀依言转身,本想直往西边而走,却听叶芷道:“赵公子稍等,我想先去洗个脸。” 赵昀一愣,不禁直想:“女人啊,果然麻烦。我还以为光胡晴姐妹墨迹,没想到换哪个都是一样。” 叶芷走到瀑布之旁,低下身子,将面纱撂起了个角,手上在小潭中沾了些水,敷到了脸上。 赵昀举步走近一些,叶芷立时惊叫起来:“不要看!”急忙又将面纱放下。 “她怎么如此惊慌,莫非面纱之下有什么见不得人吗?”赵昀大是不解,但说到底这只是叶芷私事,也无心探查,俯下身子也掬了些冷水到脸上,神智登为之清。 叶芷羞赧起身,道:“赵公子,刚刚我失态了,请不要放在心上。实在是容颜蚩恶,有辱君子之目。” 赵昀微笑道:“叶姑娘不必致歉,是我自己冒失了。你饿不饿呢?” 叶芷道:“多谢公子谅解。我每日会服下三滴金露琼浆,倒也并不很饿。” 赵昀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走吧。” 一路西行,穿过灌木深深,也涉过流水潺潺,时间一晃便是三月有余。这幻境却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途,也见不到其他人影。 赵昀与叶芷两人,走在这看不到希望的路上,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放逐的囚徒,意志都是松懈下来。空山寂寂,夜雨霖霖,不停的嘲讽着他们的徒劳,磨耗着他们的热情。 若非心念亲友,这一对年轻男女绝无毅力继续前行。 赵昀这才明白,最残酷的惩罚不是泰山压顶,不是狂风骤雨,而是无结局的等待和无意义的轮回。 一路上赵昀已斩杀数十只怪异野兽,均是利用新悟剑道,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怪兽解决。野果之类本不充饥,果腹要紧,赵昀便吃起这些兽肉来,所幸也无什么异状。叶芷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吃这些怪兽肉。 几番实战之后,赵昀对于剑意的引导更有体会,信心日增,剑心也更为稳固,已算是真正进入剑道之境,跻身强者之列了。 这一日,赵昀与叶芷来到一处峡谷之前,但见两山夹峙,中间羊肠小路蜿蜒而上,堪堪只容一人通行,极是险峻难行。 赵昀心念叶芷较弱,连日奔波之下身体必是疲乏至极,说道:“叶姑娘,我有点累了。这峡谷看去好生陡峭,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叶芷心中一甜:“瞧不出他这样一个骄傲的男子,倒是心细的很。他行走迅捷,分明不觉疲累,那是怕我辛苦才这么说的了。”她也确实有些吃不消了,当下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休息一会,再行上路吧。” 叶芷在路边找了块荒石坐下,却见赵昀在三尺之外站的笔直,心生感触:“若非为了照顾我,赵公子教程当可更为迅捷。哎,他虽然嘴上不说,我却如何瞧不出来?他心里也是烦恼的很,牵挂的很,与我惦记哥哥,那是别无二致的。” 目光四扫,峡谷之前却只有这一块大石,别无他物可供憩坐,叶芷心中一动,对赵昀道:“赵公子,你也走的乏累了,不如坐我旁边稍事休息。” 赵昀一愣,这大石虽可容纳二人,但两人同坐,肌肤势必接触,难免产生尴尬。这一路同行,他尽量走在叶芷之前,远远的避开她婀娜多姿的身影,这时如何肯去与叶芷紧挨同坐? 于是赵昀摇了摇头,道:“我站着休息会,也就是了。” 叶芷道:“公子不是说累了吗?站着总是坐着好呢。我们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顾忌的。” 赵昀眉头一皱,不免有些为难,稍一犹豫便道:“叶小姐客气了,我本身便是喜站不喜坐,倒不是故意矫情了,姑娘请勿放在心上。” 叶芷面上一红,道:“如此便好。” 她心中暗想:“哼,分明是不愿坐我身边,还说什么喜站不喜坐。也是好笑了,原不过是心疼你,呸,我为什么心疼啊,好像我特别乐意你坐我身边一样。”红晕却是瞬间布满整只耳朵,热烘烘的有种晕眩之感。 赵昀四周环顾,触目皆是凋敝之感,感叹道:“这幻境无比广大,地域景色也是多变。才从花明柳绿中走过,竟又来到了这荒谷夹道之中。” 叶芷这次可不愿理他了,自顾自的想些什么,连头也是未抬。 赵昀也不在意,休息了一盏茶时间,道:“叶姑娘,我们继续上路吧。”迈步踏入峡谷之中。 叶芷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似是仍未从尴尬心情中走出。 才走了十步,赵昀突然转身,一个猛扑将叶芷逼倒在地,修长身躯完全覆盖住叶芷玉体。 叶芷措不及防,万料不到赵昀会有如此一着,一屁股狠狠的撞击到了地面之上。 此时疼痛倒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一种难明的恐惧从心中升起。 “难道这赵昀竟要对我??????可是他一直对我礼敬有加,连靠近都是不敢,怎么会??????” 叶芷惊疑不定,但觉浑厚的男子炙热气息扑面而来,身体登时酥软,惊叫道:“你,你干什么!” 赵昀却是痛苦的嘶叫了一声:“啊!”竟未回答叶芷的问题。 叶芷这才注意到赵昀扭曲的面容上尽是痛楚,知道事非寻常,又问道:“赵公子,到底怎么了?” “奶奶的!这鸟不拉屎的破幻境!老子也是运气好,老久没开荤了,总算捞到一个女人,可以好好爽一爽了。哈哈!” 峰顶上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男子放肆邪笑,赫然便是唐门“八门金锁”之一的唐死! 143回 死不瞑目 叶芷听到高处有人邪笑连连,心头立时“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再瞧赵昀面上已然黑气缭绕,更是神惶意乱,惊呼道:“赵公子,你怎么了?” 在这片刻之间,赵昀的呼痛声已遽然停止,他极力的张大着嘴,却是什么声音都逃不出来,面上肌肉不断抽动。 叶芷惊慌失措,急忙侧身从赵昀身下钻出,自腰间香囊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来,不由分说就灌到赵昀口中。 这葫芦里装的是延续她性命的金露琼浆,一滴便可使人起死回生,最是珍贵无比。这时叶芷只知道要救活赵昀,一只手不住颤抖,哪顾得到珍惜份量,一股脑的都喂了下去。 霎时间一葫芦金露琼浆已经见底,所幸此时赵昀面上黑气散尽,显是将毒驱散的了,倒不必叶芷再掏出一葫芦来。 赵昀毒素一除,脑中立刻清醒过来,感激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我又欠你一命了。” 叶芷这才发现赵昀背上密密麻麻的覆盖着细如牛毛的毒针,显然入体极深,针尾尚有一寸可见,油油的发着乌光,又是骇然又是震动,差点便要留下眼泪来:“赵公子说哪里话来!若非你拼死相救,这毒针早已穿透我身体了。就算不死,如此难看,我也是要不活的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搀扶着赵昀站了起来。 耳中听见狂笑声声,赵昀知道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还好金露琼浆是千年难求的上古灵药,这一会功夫已让他伤口痊愈,毒素尽解,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威斗啊威斗,自从新悟剑道后,一路只拿怪兽练手,忒是没劲。恰好这有宵小来给你喂招,老兄弟,全看你的了!” 威斗神剑龙吟而出,似有灵性般剑尖微微颤抖,一副绝世高手傲然四顾的气派,显是不将来人放在眼里。 唐死身形急闪,如鬼魅般飞奔下山,他这时已发现了赵昀还浑若没事的站在峡谷之内,心中的震惊真是难以形容:“怎么会!暴雨梨花针,非有本门解药,一时三刻便要魂归地狱。那小白脸怎会安然无恙的站着!难道,我居然会将暗器打空?” 不一会,唐死已到两人身前,一眼便发现赵昀背上乌光一片,哈哈大笑道:“小白脸真是不知死活!没本事还学人家英雄救美,真是笑掉我大牙了!”他身形矮小,笑声也是尖促难听,当真是丑比恶枭。 赵昀冷冷的道:“笑掉大牙?只怕你的性命都要被你笑掉。” “呦哟呦!”唐死得意忘形的笑着,全不把赵昀的警告放在心上:“笑死大爷了!小子,你别忘了,这可是在幻境之中!你虽然剑法不错,可是没有灵气吸收,无法运转真气,你是屁也使用不出来了!更何况,你中了我唐门暴雨梨花针,已是必死无疑!你还不乖乖跪下来,好好的叫几声爷爷来听听?” 赵昀傲然道:“你以为不用真气,就不能杀你了吗?” 他说此话之时,语气坚定,斩钉截铁,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必胜信念蕴含其中,显非虚言恫吓。 唐死本就善于察言观色,这时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不知哪里不对,竟有些犹豫不决起来,外厉内荏道:“死鸭子还在嘴硬?难道你有解毒之法不成?” 叶芷瞧这唐死獐头鼠目,早觉丑陋不堪,又听他大言炎炎,再也忍耐不住,出声喝道:“恶心,你以为暗箭伤人很了不起吗?你那些小人伎俩,我们又岂会怕你?” 唐死本在迟疑间,听到叶芷这么一叫嚷,反倒吃了一颗定心丸,暗忖:“是了,这女人是那什么叶枫的妹妹,有什么解毒灵丹也说不定。奶奶的,小娘皮身段动人,声音也好听,惹得老子火大。反正是在幻境之中,等爽完了再除掉她,那是神不知不觉。嘿嘿,那叶枫纵有通天手段,在这幻境之中什么都用不出来,也是个炮灰,老子怕他何来!” 原来唐死亦与众兄弟被飓风吹散,不消多时便发现了幻境不能凝聚灵力的秘密。唐门所长本在于暗器奇毒,于真气修炼一道并非擅长,是以唐死不惊反喜,知道唐门的机会来了。 只可惜唐死不知相思环在何处,东西乱窜,于路见到不少妄图夺宝的修士高人,只因不能运气,被他轻轻松松的杀死,还夺了不少珍奇宝贝,想等出了幻境再向唐老太太献功。 他乱走了数十日,恰来到这峡谷之上,暗想此处地形甚是险要,视野也颇为开阔,不如以逸待劳,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没想到,才几天就遇到了赵昀两人。 唐死仗着自己的暗器功夫,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时看到叶芷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便像饿狼般绿了眼睛,哪肯舍弃到嘴的肥肉?立即射出一筒暴雨梨花针,尽数砸到赵昀身上,要好好品尝叶芷细皮嫩肉的难得美味。 虽然被赵昀这小白脸吓唬了一下,但唐死立刻便盘算明白,在这幻境之中,除了他那几个兄弟外,他唐死便是天! “小白脸,老子早瞧你不顺眼了,只可惜我不能让美人久等,所以便痛快的赏你个死吧。老子可不喜欢办事的时候,还有人碍眼。” 说话声中,唐死左手急速弹动,一连串的暗器从天而降,组成一张巨网,密不透风的朝赵昀袭去。 唐门暗器的使用手法诡异莫测,更让人头疼的是暗器之上沾满了剧毒消功之药,令人防不胜防。虽无真气支撑,但暗器飞动迅疾,在空气之中霍霍作响,显得来势不凡。 赵昀见唐死只一挥手便变出铺天盖地的暗器,心内也是震动不已:“唐门名动仙林,却不是浪得虚名。” 若换做领悟剑道之前,被唐死这种程度的猛烈攻击,赵昀自是应接不暇,非倒地身亡不可。但此刻的他已非吴下阿蒙,唐死的强袭就成了一场闹剧。 但见赵昀手持威斗,目不转瞬的盯着扑面而来的一连串枣核箭、如意珠、乾坤圈、铁鸳鸯、铁蟾蜍、梅花针、铁蒺藜、镖刀。 眼看这些狠毒暗器就要狠狠的钉入赵昀的身体之内,吓得叶芷花容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声:“公子快躲!” 赵昀却是一动不动,嘴上冷笑浮现,在间不容发的刹那,剑锋疾闪,舞出一个个剑圈,正是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架势。 便在这时,一连串暗器已到赵昀身前,不偏不倚的钻入到剑圈之中,不一会便噼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 这是??????这是?!唐死的两只眼睛死命的睁大,差点便要飞出来变作两颗爆珠时爆炸开来。他本以为这小白脸必死无疑,哪知道他最得意的“漫天花雨”绝招竟是劳而无功。 “可这小白脸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明明见到赵昀剑锋无力,歪歪斜斜,全无一点真气波动,怎么能接下这无边暗器花雨呢? “这难道是妖法?” 叶芷以手抚胸,惊魂才定。她虽然见过赵昀轻而易举斩杀怪兽,但刚刚这暗器四面八方袭来,总是怕赵昀顾此失彼,着了恶人的道儿,眼见他举重若轻,心头大慰:“赵公子剑术当真了得,哥哥见了也必称赞有加的。那??????”没来由的脸上一红,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当时情况看似危险万分,赵昀却是胸有成竹。诸般暗器虽多如牛毛,看似齐头并进而来,实则仍有先后顺序,只是其中间隙极其短暂,肉眼难辨。 赵昀并不是用眼睛去观察暗器攻击方向,而是以剑意感应暗器的趋势变化,顺势而为,.抢占机先,瞬间找到每样暗器的破绽。是以剑招虽然绵软无力,剑意却是磅礴浩荡,霎时将滔天杀势化为乌有。 “如何,不用真气,也是可以杀人的!”赵昀剑锋遥指唐死头颅,便有一道凌厉至极的无形剑气遥遥锁定唐死感官,让唐死难受至极。 好强的杀气! 这杀气,竟比真气催发的威压还要恐怖! 唐死心知不妙,惊觉死亡阴影已牢牢笼罩住自己,寻欢作乐的念头早已抛到九霄之外:“这,真奶奶的邪了门了!小白脸会妖法,老子还是先走为上。等找到老大他们,再收拾他不迟。” 他怪笑一声:“好小子,再接我一招!”袖中噼里啪啦的闪动,又是一大串暗器倾泻而出。同时身形疾动,如箭鱼般激射出三丈之外。 唐门暗器原是天下无双,发射手法奥妙无穷,这才有“宁惹阎王,莫碰唐家”的赫赫威名。 但唐死技艺位居“八门金锁”之末,又被赵昀威势吓个半死,措手不及,昏头晕脑,根本无心恋战,虚晃一枪便欲逃跑。 赵昀冷笑一声:“这个时候,才想到逃跑?便是我答应,威斗也不答应!”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赵昀轻轻的将威斗往身前一丢,全凭剑意流动催发威斗摧刚折锐的霸气,一往无前的踏浪而进。 但听的噼里啪啦之声不绝,那些来势凶猛的暗器应声而坠,顿时失却了力道,纷纷扬扬下了一场箭雨。 威斗神剑冲势却是不绝,早看清唐死逃跑意图,全不顾唐死趋避的虚形,直捣黄龙,劲气一道霎时便透过唐死后背。 唐死愕然回头,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窝囊的被一剑透体了。 逃无可逃。 死不瞑目。 144回 情愫暗生 唐死万万料不到自己竟会如此轻易死去。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选择以命相搏,而不是像现在狼狈窜逃还白白丢了性命。 他到死也不明白,在使用了迷踪步法之后,他的身形已是诡异难测,为何那小白脸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看破自己隐匿的方向,毫厘不差的封住他的去路,轻而易举的收去了他的性命? 难道小白脸真的会妖法吗? 唐死不服气的跌倒在锋利碎石上,最后一口气化作了不甘的怒吼:“你,你敢杀我?唐门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赵昀轻蔑的一笑:“唐门吗?你都躺尸了,还在说梦话吗?我既与整个凌云观为敌,便加上一个唐门,又何足道哉?” 这一场厮杀来的突然,结束的更是迅速。叶芷只觉目眩神摇,拍手称赞道:“赵公子真是好剑法,料敌机先,计算精准,武道巅峰上又添一个新名。” 赵昀虽然自傲,被叶芷这么高戴上“武道巅峰”的帽子,也不禁汗颜,连忙解释道:“姑娘谬赞了,赵某只是初攀剑道之境,至于什么武道巅峰,可实在不敢当。” 叶芷抿嘴一笑:“好了,赵公子不必解释啦。我那哥哥倒是每次都以横扫武道巅峰自许,锋芒毕露,一点不懂得谦退之理。相比较而言,倒是赵公子更为,呃,更为有趣。” “有趣?”赵昀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一点上发现了自己的可爱。 便在这时,叶芷突然“啊”的惊呼了一声。 “怎么啦?”赵昀也是一惊,莫非是先前唐死发射的暗器沾染到叶芷身上? 却听叶芷急切的说道:“光顾着说话了,我也真是该死。赵公子,你身上还遍插着毒针呢,必须尽快取出。” 赵昀一想也是,虽有金露琼浆祛除毒性,但满身银针插着确实不舒服的紧,只是银针皆在背后,光凭自己之力却是难拔,不禁迟疑道:“这,这,还需有劳姑娘。只是??????” 叶芷幽幽的道:“你为我挡住这致命一击,叶家,还有我,便永远念着你的情谊。为你拔针更是分内之事。快请将衣服脱下吧。” 话一出口,一阵羞赭突然袭上心头:“自己说脱衣之语,虽然不涉情思,但赵公子正值青春,我又是云英未嫁,此等言语,终究是不妥。但愿他不要看轻我才是。” 赵昀也是尴尬不已,自己光着身子让叶芷拔针,如何使得?但事急从权,也只有麻烦叶芷了。 男子汉当断则断,无愧于心便是。 当下赵昀与叶芷回转谷口,赵昀脱了内外衣裳,露出精壮的后背,伏在那块石头之上。 叶芷用衣裳裹住毒针,避免自己手指接触,小心翼翼的将毒针一枚枚的拔出。她深怕再度弄疼赵昀,动作轻柔,全神贯注,不一时鼻翼上已渗出细细汗珠。 赵昀但觉叶芷吹气如兰,淡淡的体温贴近着自己背部皮肤。虽隔着数层衣布,但叶芷纤纤细指按在背上之上,仍是忍不住心中一荡。 费了许久功夫,叶芷总算将毒针尽数拔光,只见赵昀背上千疮百孔,密密麻麻一片,纵然伤好痊愈,也非得留下疤痕不可,歉然说道:“都是为了我,才让赵公子遭受此劫。” 在叶芷拔针之时,赵昀是一动也不敢动,此刻终于得到解脱,先喘了一口大气,道:“叶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了。我先去扒了躺尸的衣服,这样子总是有碍观瞻。” 叶芷听他将唐死说成躺尸,又是噗嗤一笑。 赵昀不等叶芷回答,赤着上身,急匆匆的便朝峡谷奔去。躺尸的衣衫虽然被威斗神剑破了个大洞,毕竟没有沾上毒液,总是比马蜂窝般孔洞遍布的原衣衫强。 叶芷瞧着赵昀的背影迅速隐入峡谷中,突觉一阵温暖冲上心头,细长睫毛轻轻抖动,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是痴了一般。 此后赵昀与叶芷又踏上了漫漫征程,于路也发现不少新弃尸骨,推测是失去真气之人被怪兽吞食遗留的,想到这些人在仙林中名声赫赫,却轻易葬身幻境,真是可悲可叹。 转眼又是一月有余,多宝、胡晴姐妹既没寻见,叶枫也是不见踪影,反倒见多了尸骨曝野的惨状。赵昀与叶芷两人皆是惶惶不安,只恐他们遭遇不测,心头屡屡转过此等念想,却是一触即退,不敢深想下去。 “但愿他们吉人天相吧。” 这样的愿望,在这个残酷无情的幻境中,实在只是自欺欺人的无奈之举。 赵昀有时也忍不住会想:“我们在幻境中耽搁了这么久,却不知师父的病情如何了?是不会恢复如初了?” 这一趟幻境之行,不但没有取到相思环,换取万手毒仙救治,反而让众人失散,生死未卜,当真是始料未及。 到了现在,寻找相思环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能够确认多宝与胡晴姐妹的完好无损,才是赵昀最想得到的东西。 而且最近几日叶芷精神越发不济,行走之时疲态尽显,赵昀关切询问,叶芷却只说是素来娇弱,一时难以适应,不必过于在意,还是找人要紧。 赵昀一想也是,叶芷娇生惯养,何曾吃过这等苦头?只有按捺下焦急心情,放缓赶路节奏,免得还未找到失散的人,反让叶芷又病倒了。 幻境之中气候变幻莫测,翻过一座大山之后,竟纷纷扬扬的下起大雪来。叶芷更显虚弱,步履缓慢至极,娇小身子不住颤抖,显然禁受不住寒气肆虐。 赵昀想道:“这叶芷从未修炼过,根本没有御寒之法。她身上衣裳本就单薄,如何承受的住?说不得,只有脱了我身上衣服,先给她御寒再说。”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黑色上衣,再顾不得避嫌,快步走到叶芷身边,递过衣裳道:“叶姑娘,风雪狂暴,你先将我衣服披上。等下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寒气再说。” 叶芷艰难的蠕动着嘴唇:“多,多谢赵公子了。毋需为我担心。你还是自己穿上,不要着了寒气了。” 赵昀瞧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莫名的一阵心疼,径直将衣服抖开,便要披到叶芷肩上。 叶芷挣扎着推开赵昀手臂,急促道:“不要,公子你自己穿吧。” “我都脱下衣服了,如何能再穿上?叶姑娘,你何必如此固执呢?” 叶芷忽然啜泣出声:“没用的,我马上就要死了,便能御寒,又有何用?” 什么! 赵昀只觉漫天大雪中突现电光雷鸣,满脸诧异之色:“姑娘莫要说笑,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嘛?” 叶芷长长叹息一声,艰难的道:“到了这等地步,我知你心中焦急万分,又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可是啊,我确是要死了呢。”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这样?”赵昀这才相信叶芷不是说笑,却绝不肯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数月以来,他与叶芷同生死、共患难,虽然话未多讲,人也远远的不敢多加靠近,但他与叶芷之间无疑已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 这种绝境之中产生的情感,纯粹而不带任何利益考虑,直观而不需深深计算谋划。 在赵昀心中,叶芷已是他的好伙伴,好朋友。 可是叶芷说,她要死了! 她马上就要死了。 “怎,怎么会这样?”赵昀的问声已带着颤音,一任冰冷的雪花飘落到他眼角,化作一颗颗晶莹欲滴的明珠。 叶芷发现赵昀眼中难以遏制的紧张之色,忽然有一阵快慰升起,只觉便是立刻死去也是不枉了:“能拥有这么一刻,我已是真正活过了。” 在这一瞬间,叶芷身体上的极端苦痛都全然遗忘了,脸上自然而然的也带着微笑:“赵公子,你有没有发现,这幻境之中,四季如春,两个多月来都没有变化过温度,为何今天会突然下起大雪来?” 赵昀只想着叶芷要死了,思维大乱,木然的顺着叶芷的话道:“是啊,那是为什么下大雪了呢?” “我的傻公子啊,你还没想明白吗?这漫天大雪,便是我身上天生阴脉发作,至阴寒气引动天地变换的。呵呵,压制了二十年,一旦发作,变本加厉,即便这大荒一梦有神秘力量笼罩,也还是天地变色,三月飞雪。” 赵昀急切道:“你不是有金露琼浆吗?可以压制寒气发作,快快吞服啊。” 面纱之中,叶芷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是苦笑还是欢笑:“呵呵,赵公子,谢谢你!谢谢你能一路陪着我。如果,你有机会找到我哥哥,请你告诉他,我,我活的很开心,死也死的很开心。” 赵昀脑子再笨,也立刻醒悟过来了:叶芷不是不服金露琼浆,而是她已经没有金露琼浆可服! 可是,金露琼浆都去哪里了?叶芷本应该带有足够的金露琼浆的。 本应该,呵呵,就是因为他赵昀的出现,两大葫芦的金露琼浆已在他赵昀的肚子里呢! 被怪蛇击穿那一次,被唐死射击那一次,他赵昀必死无疑,却活了过来,靠的岂非就是金露琼浆? “可是我,一直没心没肺,还以为这样珍贵的金露琼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可恶,前几日叶芷身体虚弱,明显就是金露琼浆所剩无几,分量不够,寒气不能完全压制的表现。 “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145回 以命相偿 赵昀心中悔恨万分,更觉对不起叶芷,大叫道:“不,你不能死。” 叶芷体内阴脉力量尽数发作出来,再没有精神说话,半蹲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咚”的一声跌倒在寒冷雪地之上。 赵昀慌忙上前扶住叶芷,呼道:“叶姑娘,你还好吧?” 伊人无语,冰凉的寒意瞬间浸满整只手掌,赵昀只觉一颗心狂跳不已,那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惋惜:“叶姑娘,叶姑娘!” 叶芷却再也没有回答。 赵昀感觉叶芷的身体越来越冷,顾不得冒犯玉体,一把撩开了叶芷的面纱,却见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无一点生命光华迹象。 一道夺命红线自眉心直贯鼻尖,如鲜血般令人触目惊心,瞧之委实可怖,难怪叶芷会用面纱蒙面了。 赵昀心头一凛,知道叶芷体内怪病已然发作,偏偏束手无策,真是心焦如焚。 天地茫茫,大雪飘飘,不停的回荡着无助的悲怆,似乎也为这个受尽寒病折磨的少女痛哭流涕。 怎么办?又眼睁睁的看着叶芷在面前死去? 仿佛是情景重现,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次又一次的害身边人离去,证明着他真是个天煞孤星。 “不,我要救她!我一定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心中强烈的呼唤让赵昀抱着叶芷身体的手不停颤抖,他对天生阴脉一无所知,金露琼浆又一滴不剩,若想救回叶芷,岂不是痴人说梦? “若是能换回叶芷性命,即便让我即刻死去也是无怨无悔。”赵昀不甘的抬头,向着天空怒吼,却忽然脑中一闪,抓住一道模糊残影,竟是有所体会。 “换命,换命,是了,我身上的牵机毒这两年都未发作,那是若木丹的神奇功效。淼姐姐讲若木丹是上古灵药,能起死回生。即便药力转化散逸,我体内之血必然还留有若木灵力。更何况我吃了两葫芦金露琼浆,血液之中也应残留药力才是。若是我将自身血液灌入叶芷体内,或许能救回她性命也说不定。” “只是我体内之血却含牵机剧毒,若是融入叶芷血中,岂不是让她也遭受牵机之苦?说不得,我若不冒险一搏,她已要魂归地府,若真能救她回来,即便是染上牵机之毒,也比就此死去为好。是了,只有这样!” 当下赵昀说做便做,拔出威斗,刷的一声就在左边手腕上划出一大道口子来,鲜血霎时崩裂四流。 赵昀急忙将手腕放到叶芷唇边,一手撬开她樱唇琼齿,一大片血珠争先恐后的便跑入佳人口中。 只可惜鲜热的血浆似乎毫无作用,叶芷依旧昏迷不醒,身体也是散发寒意森森,不一会便将赵昀腕上伤口凝结。 “这??????”事态的发展显然未如赵昀预料那样,难道他体内之血竟是毫无作用? “不,不会的。一定是药力被周身血液稀释,所以这一点点血液难以见效。我纵是拼却一死,也一定要将叶芷救回来!” 心念及此,赵昀二话不说就挥动威斗,再一次划破手臂,这一次伤口更大,鲜血流出更多,噗嗤噗嗤的响个不停。 赵昀急忙将手臂放在叶芷嘴巴,一边抚摸叶芷后颈,以便她顺利吞咽这大口大口的鲜血。 在这片刻之间,赵昀自身鲜血竟有大半都到了叶芷口中,是以他自己也是虚弱不堪,神识渐渐模糊,心知若再不止血,只怕自己这一条命也要交代了。 只是,叶芷依旧没有复苏迹象,对赵昀的疯狂行为无动于衷。 “也许,只差一点血,就差最后一滴血,我要坚持,一定要救回叶芷!”赵昀不愿就此放弃,仍是拼死输入血液,源源不绝的血浆便带着滚烫的温度跃入叶芷冰冷的体内。 又过片刻,赵昀终于支持不住,手臂无力的垂下,神识也开始涣散,恍惚之中似乎见到了师父王朗的身影,那个虽然矮小却不停给他前进力量的伟岸男人。 “师父,我来陪你了!男儿恩怨分明,她多番救我性命,我便还她性命。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是吧,师父?我努力了,总算无愧于心,也无愧于你的教导。” 王朗含笑不答,似乎是朝他招了招手,又似乎是向他摇了摇手,竟是看不分明。 师父! 赵昀跌跌撞撞的想要过去,身子突然一个踉跄,头颅也无力的垂下,终于陷入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哥哥,你醒了!真是吓坏我了呢,真好,真好!” 不知多久之后,赵昀睁开眼睛,却见一大群人围在自己身前,其中有万手毒仙、黑衣老奴、无尘和尚、天师道诸人,还有那娇俏可爱的狐狸精胡岚,俱都关切的凝视着自己。 赵昀哈哈一笑:“我这是死了吗?怎么黄泉下竟能看到这么多熟人,也是有趣。哎,胡岚,你也丧命于大荒一梦了吗?” 胡岚急忙握住赵昀左手,轻轻抚摸他腕上伤口,眼泪竟是簌簌而下:“哥哥啊,你还没死呢。我们都没死。” 赵昀不由一愣,还是不敢相信:“我走了数月,都难得遇上人影,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个都安然无恙,若说不是幻象,我才不信呢。” 无尘双掌合十,微笑道:“赵施主,贫僧可以担保,你确是没死。” 赵昀惊讶不已,仔细体会,果然感受到胡岚体温从手掌上传来,这种温度绝非死人所能拥有,愕然道:“我居然没有死?” 无尘道:“万手毒仙在此,你又岂会轻易死掉?” 万手毒仙叹息了一声:“年轻人不知自爱,白白损耗珍贵气血,,又是何苦来?痴男怨女,真够可叹。”似是联想到什么,竟是感触颇深,难以自己。 “那叶姑娘可得到救治?毒仙可千万要出手救她性命。”赵昀想起叶芷还生死不明,急忙出声询问。 “哥哥,那叶姑娘和你什么关系,那么关心她!你怎么这等不爱惜自己身体,流了这么多血,可吓死了我了呢。”却是胡岚娇嗔不止。 赵昀左右环顾,已发行叶芷身体在五丈之外,依旧是倒地不起,故此根本无心回应胡岚的胡搅蛮缠,心焦的问道:“叶姑娘死了么?” 万手毒仙摇了摇头:“天生阴脉,千年难遇,我也是束手无策。相传唯有北冥暗晶才能根治此病,嘿,也许圣血珠也有同样功效吧。我已给她服了续命八丸,暂时压制她的寒气,一条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大约休息一晚,她便能醒过来了。” 他随即又问道:“却不知小兄弟为何要割腕喂血,做此徒劳之举?” 赵昀不欲透露自己与水月庵的关系,只说道:“我吃了不少金露琼浆,以为叶姑娘吃了我的血,可以暂时压制阴脉寒气发作。” 万手毒仙跌足叹息道:“糊涂,金露琼浆一入体便四散周身,血中残留含量微不足道,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若真如你想的那样,只需一人吃了金露琼浆,便可依靠血液一传十,十传百,那金露琼浆也就没什么珍贵了。” 赵昀一想也是,汗颜道:“是我考虑不周,只是的确也没其他方法可用。” 张云龙道:“赵兄弟吉人自有天相,刚好毒仙与我们经过此地,发现你奄奄一息,急忙施救,这才捡回了你的性命。该多多谢谢毒仙为是。” 赵昀连忙道:“多谢毒仙救命之恩。” “小兄弟客气了,若非为了我大发英雄帖,发誓要取得相思环,诸位又岂会失陷在大荒一梦中?害得这许多同道都丧命于此,我已是过意不去。” 赵昀忽然想起牵机之毒,连忙问道:“我鲜血之中蕴含牵机剧毒,大量灌入叶姑娘口中,会否会使她也染上牵机之毒?” 众人听到牵机之名,都是心头一凛:这种奇毒,岂非只有那人才拥有? 无尘暗忖:“赵施主身世果然奇特,只是不知道何以惹上那人?瞧他命格,不是早夭之相,却不知如何躲过这号称‘金丹克星’的牵机奇毒?” 万手毒仙也是神情凝重,附身抓起赵昀手臂,四指压脉,仔细查看赵昀气脉流动。 胡岚对牵机剧毒一无所知,连问道:“什么是牵机?很厉害吗?哥哥又怎么会沾上牵机毒?” 众人皆屏息以待万手毒仙检查结果,却无一人回答胡岚疑问。 黑衣老奴喝道:“你若要他好,就别在这大呼小叫,影响主人诊断病情。” 胡岚也知事情关乎赵昀性命,不再蛮横骄纵,静静的在一旁,秀美眼中是关切与担忧之情。 当她随众人发现倒在血泊之中的赵昀之时,她的七魂六魄全飞到九霄云外,恨不得以身为代。 仿佛天塌地陷,她急匆匆的从人群中跃出,跌跌撞撞的赶到赵昀身旁,不顾一切的将赵昀紧紧的搂在怀里,心中空荡荡的难受至极,一个劲的呼喊着:“哥哥,哥哥??????” 离别多日,思君难忘。乍见之下,才觉情深。 到这时,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 146回 醋海生波 万手毒仙施展开独门诊脉术“听天诀”,以四指按住赵昀脉搏,小拇指指却在轻轻弹动,研判赵昀体内气血流动。 他眉头深锁,突然“咦”了一声,众人只道他已有诊断结果,他却又是闭口不言,微微摇了摇头,似是难以定夺。 众人对牵机毒闻名已久,却未见过中毒症象,心里都是一肚子闷葫芦:“听闻每一个中毒者,都熬不过牵机非人的折磨,往往自我了断,根本活不过三天。这赵昀若真身负牵机之毒,怎还能如此淡定,不仅使出如此惊艳的剑法,还强杀无尘道人了?” 却见万手毒仙突然撤出手来,喝令道:“把上衣脱了。”他先前说话一向彬彬有礼,在医治之时便如换了个人一般,颐指气使,显示着医者的权威。 赵昀莫名所以,依言将外衣解开,霎时美如珊瑚玉树的身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嫉妒者有之,惊叹者有之,赞叹者亦有之:“这样一个身体,结合了秀美和刚毅,完美展现了体型之美,难怪乎他身边总是围绕着美人了。” 万手毒仙全神贯注的盯赵昀胸膛,随之一只大手径直按在赵昀小腹之上。 这么一只干枯老瘦的大手突然袭向要害之处,还反复掏摸,真有种毛骨悚然之感,若非赵昀意志坚忍,只怕立时便要叫了起来。 “哈哈!”万手毒仙突然大笑起来:“哪有什么牵机奇毒,小兄弟你这身体可是好的很呢,除了气血亏失过多外,那是一点毛病也没有的。吃我几粒回复气血的丹药,保证你马上生龙活虎。” 赵昀瞬间愣住,时刻困扰心情的牵机阴影竟然凭空消失了?原以为只有短短三年的寿命,竟然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 狂喜与震惊,反而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这个答案,迟疑着问道:“真的?我身上已经没有牵机毒了?” 黑衣老奴嘿然道:“可笑,你竟敢怀疑主人的医术吗?” 赵昀不以为怪,不禁回想过去种种,忽然心头一震,暗道:“莫非竟是当初那次外五堂大比?我明明被九龙神火鼎烧焦,醒来后却发现非但身体无伤,断臂也已经重生。难道我真的脱胎换骨了?所以体内的牵机毒才荡然无存?” 他随即又想道:“若真如此,自己换血给叶芷,毫无预期效果,其实并不是若木丹药力稀释,而根本是我的血早已经被换了一次了?” 的确,自从外堂大比之后,赵昀身上的牵机毒就没发作过一次。更何况,万手毒仙能够让无数仙林豪杰服膺,绝非浪得虚名之辈,金口玉断,岂会有错? 突然之间,纠缠两年的心结在这场机缘巧合的境遇中悄然解开,赵昀心中喜悦实是难以形容,连忙道谢道:“多谢毒仙费心诊断,赵昀感激不尽。” 万手毒仙摆了摆手:“小兄弟客气了,我是什么都没做。若你身上还有牵机之毒,在这幻境之内,我急切之间也是救治不能。只是你身上牵机之毒,何以好端端消失,就实在令人费解了。” 赵昀脑中冥搜苦寻,极力回忆比武那天的情景,突然脑中一亮,隐隐闪过一块石碑残影,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众人瞧赵昀神色,分明已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怎么?”许多人都知道牵机来历,对赵昀的经历自是兴趣大增。 赵昀心中却在想:“当时清醒后,我一心杀了峰少,根本没注意到那一块石碑。现在想来,却实在可疑。这块石碑,是否就是那块杀了宋浪云的石碑?它为何要两次三番救我性命?还有,为何我身体中会有这么一块石碑?” 赵昀隐隐有一种不安,忽然不欲多说,只道:“没什么,许是施毒那人用的根本就不是牵机吧。对了,诸位怎么会聚在一起,莫非竟没遭受飓风袭击?” 万手毒仙对相思环志在必得,对赵昀的经历倒不在乎,闻言也不深究,道:“这个嘛,要多谢天师道的诸位英雄了。” 无尘道:“不错,此番能互相有个照应,全靠天师道诸位道友相助。” 原来天师道修炼之法与诸派迥异,乃是先将自然灵气灌注灵符之中,需要使用真气之时,只需焚烧符箓即可。因此大荒一梦虽有神秘力量禁绝天地灵气,压制众人体内真气流动,但天师道诸人的符箓之中已先存有灵气,故此是毫不受影响。 当飓风狂暴时,符皇张运达只祭炼出一张“定风符”,霎时三十里之内风停云静,那些在天师道诸人身侧的数十位豪杰因此都沾了光,得以从从容容的进入幻境之中。 而胡岚也颇为幸运,她与赵昀被飓风分隔之后,恰巧就掉到天师道诸人之旁。张氏兄弟认得胡岚,自然便让她一道前行。 赵昀虽是凌云观的叛门罪人,天师道又与凌云观结盟,但毕竟如何处理赵昀乃是凌云观家事,犯不着越俎代庖,至于赵昀的同伴胡岚更是无足轻重了。 况且此时符皇张运达亲临,天师道又不受幻境实力限制的约束,已是领袖群伦,成为了争夺相思环的最大热门,自与当时需要依仗凌云观的心态不同。 张运达上前打了个稽首,道:“诸位如此谬赞,天师道愧不敢当。大家都是朋友,自当齐心合力,走出这神秘幻境。在此耽搁已久,还是尽早赶路才是。” 万手毒仙第一个答应:“不错,灵力罗盘指示方向乃是西极之地,离此应是不远。大家伙这便走吧。” 叶芷阴脉寒气已被压制,幻境又回复到如春状态。万手毒仙数十年来精心研究大荒一梦,又从神秘女子口中知晓一部分情况,因此准备最为充分,有他在旁寻找相思环自是事半功倍。 当初叶枫也是出于此种考虑,先手胁迫万手毒仙一起,万料不到人算不如天算,虽然占据先机,却被一场飓风完全打乱计划,还与妹妹叶芷失了联系。 万手毒仙与黑衣老奴两人手持的灵力罗盘,能将一切灵力波动都现于盘中,因此才能按图索骥,顺藤摸瓜与使用符箓的天师道诸人会和。 相思环乃上古灵宝,在这灵气断绝的幻境中,灵力波动自然最为强烈,因此众人按照罗盘指示方向一路西行,找到相思环应是指日可待。 只是不少人已在心里嘀咕:“天师道一家独大,看来圣血珠非落入他们之手不可。我们只是陪太子读书,真也倒霉。哎,算了吧,没天师道的话也许就要死在这幻境之中了,一路上见到的尸体荒骨还少吗?” 胡岚与赵昀久别重逢,本有满腔言语相诉,但赵昀眉头深锁,似是有什么心事,仅是问过几句别来情形就不再与她多说。 胡岚一腔热情如被泼了热水,霎时没了精神,故意不理不睬,只等赵昀服软来相求,哪知赵昀竟似毫不在乎,反惹得胡岚自己一肚子不快。 要知本来赵昀就颇怕胡岚的伶牙利嘴、胡搅蛮缠,先前与胡晴姐妹一起时,自是更愿意与胡晴说话,至于胡岚则是能避则避。 此番见到胡岚平安无恙,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到了地,也就按下了一大半担忧之心,更不会主动与胡岚这缠人的狐狸精说话了。 一日间赵昀多次探看竹木架上的叶芷,见她犹在昏迷不醒,虽然万手毒仙保证她性命无碍,心下仍不免担心。 胡岚在一旁冷眼旁观,早发现了赵昀眼中的异样紧张,如被重锤狠狠的命中心扉,口中满是苦涩之感,竟想大哭大闹一场。她心念赵昀身体还在复原静养,极力忍住才没闹出事端来。 第二日一早,众人继续寻觅相思环踪影。万手毒仙来到赵昀身边,满脸笑容道:“小兄弟,恭喜恭喜。叶姑娘已经醒过来了,只还有点神志不清,正呼唤着你呢,你快去看看她吧。” 赵昀拱手道:“这番我两人性命,全靠毒仙救回,这恩情我记下了。不管如何,一定帮你取得相思环。” 万手毒仙点了点头:“你对她情深义重,甘愿为她换血而亡,虽然举动是有点傻,却着实让老夫感动。” 赵昀与叶芷之间本是光风霁月,与男女私情无关,但自知换血救人之举,形迹暧昧,轻易解释不清,反正问心无愧,也不必多说,径直来到竹木架旁,低声唤道:“叶姑娘,你醒啦!” 叶芷见到赵昀来到身边,立刻红晕满脸,让苍白的容颜充满了秀丽妩媚,含羞敛眉道:“赵公子,谢谢你为我如此。我,我,我真是感激不尽。” 看来万手毒仙已将换血之事告知叶芷,赵昀慌忙摇头:“若非为了我,叶姑娘也不会金露琼浆用尽,使自己深陷死地。” 叶芷幽幽道:“那不一样的,反正我也是将死之身。对了,我脸上这道红线疤,真是丑的很,没吓着赵公子吧?” 赵昀瞧她低眉软语,没来由一阵怜意上涌,劝慰道:“叶姑娘国色天香,万千宠爱在一身,这一点点红线又何必放在心上?” 却听一人冷笑道:“呵呵,姐姐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郎情妾意,真是可笑!” 赵昀悚然一惊,这声音竟是胡岚,立刻解释道:“你乱说什么,我和叶姑娘之间毫无私情。” “还在撇清吗?哥哥啊,你真的好伤我的心呐!” 胡岚红着双眼,俏生生的站在了赵昀叶芷两人面前。 147回 兄弟重逢 胡岚因赵昀爱答不理,早就生了一肚子闷气,昨夜思绪反复,烦乱异常,根本没有睡好。这一大早,又见赵昀与叶芷软语相款,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再也忍耐不住,积压许久的怒气登时发作出来。 她的眼中有泪水夺眶而出,又是委屈,又是愤慨,指着赵昀便是一顿哭诉:“哥哥啊,我只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一路上牵肠挂肚,寝食难安。见到你平安无事,我一颗心欢喜的真要炸了出来,可你却对我不闻不问,浑不在乎。这也罢了,我在你心中本就没什么位置,可有可无,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可是啊,人都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姐姐下落不明,你却有空与这女人在这里卿卿我我!你真的也毫不在乎姐姐吗?” 赵昀真是百口莫辩,只觉莫名其妙,闷声道:“我和叶姑娘之间毫无私情,你莫胡言乱语,污了叶姑娘清名。” “哈哈哈!”胡岚更觉气苦,一阵阵酸涩直涌上心头:“对,是我胡言乱语!我一路上担惊受怕,你在干什么?姐姐那样子一心对你,你又在干什么?多宝师兄消息断绝,你又在干什么?你的眼里,只有这个臭女人吧!” 她气恼已极,再不听赵昀解释,扭头便跑,咚咚咚的一路乱石震动。 泪水模糊了双眼,自伤自怜、不平不甘、又爱又恨,诸般情绪一齐攻向胡岚。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仿佛被断绝了空气流动,一阵阵窒息之感让她直欲就此死去。 赵昀分明感到无数异样目光齐聚向自身,又是尴尬又是恼火,忙对叶芷道:“叶姑娘,胡岚胡闹惯了,实在不好意思。” 被胡岚这么闹了一出,叶芷满腔喜悦霎时化为乌有,眼中神采也黯淡下来,涩声道:“只是点小误会,无妨事的。” 当此情境,她叶芷又能说些什么?是趁机不要脸的说“赵公子,我已经对你情根深种”?还是故作淡然的说“胡姑娘对公子一片深情,公子快去解释清楚”? 寿命无多,相逢已晚,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能有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患难与共,二十年平静无波的生命里已有太多太多难忘瞬间,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昀一想也是:“这胡岚脾气骄纵,一向胡来,真说不定做什么傻事,我须得尽快将她寻回。”当即道:“姑娘好好养病,我先去将她劝回。”朝着胡岚消失的方向发力急奔。 “痴男怨女,此情谁解?芸芸众生,几人不为情苦?呵,若是换做她这般流泪,我便立时将心肝剖出,一示钟情。只可惜,嘿,老头子我也只是一番单思,她却未必在乎。”万手毒仙轻叹赵昀儿女情事,心中却不由想起了那一张无暇玉容。 赵昀得到万手毒仙丹药之力,身体已是无碍,只一盏茶时分便瞧见了胡岚身影。 胡岚跌坐在地上,裙裤似被乱石划破,已带有点点血迹,低着头啜泣不已。 她一头紫色长发,颓然无力的垂到地上,微风浅浅,吹响伤心一片。 赵昀忽的心中一跳,胸中的恼怒尴尬都霎时消散,只剩下怜惜之意,忙走到她身边,柔声道:“胡岚,别闹了,快跟我回去吧。万手毒仙他们,可不会等我们很久。” 胡岚突的抬起了头,不顾一切的抱住了赵昀身体,很紧很紧,那分明已用尽所有的缠绵悱恻,泪水瞬间打湿了赵昀胸前衣服,呢喃道:“哥哥,哥哥,你可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嘛。” 赵昀怜意大盛,再不忍推开胡岚,轻轻抚摸胡岚瘦削的肩头,忽然醒悟:“她这手臂,可比当时消瘦不少,这两个月来她要独自承担一切,可也真是难为她了。” 却听胡岚继续呓语道:“一开始,我只是看中了你的外貌,留恋着你的身体,喜欢你不得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知道自己以前都错了。不是的,即使你没有这容貌了,我也照样喜欢你不得了。我和姐姐一样,这辈子已认定你啦。” 赵昀叹息道:“你又是何必?我一路上避开你们姐妹,你们也清楚的很,因为我的心已属于淼姐姐了,再不能与其他女人产生感情的。” 胡岚将头埋在赵昀胸膛,委屈十分道:“那你与那叶芷又是什么关系呢?你与她可分外不同,还肯为了她不惜换血拼命?” 赵昀道:“我和她之间,绝不关涉男女私情,此心天地可鉴。若换作你需要我的血,我一定会不眨一下眼睛,立刻换血给你。” 胡岚得此保证,心满意足,顿时转啼为笑,面上洋溢着幸福味道:“哥哥呵,我只道你不解风情,这一句情话却说得如此缠绵。” 赵昀不由苦笑,自己何曾又说过一句情话?所谓当断则断,还是要尽早说清,免得纠结不清,正色道:“我心中唯有淼姐姐一人,你们姐妹对我的情意,我虽是感激万分,但我实不能接受。你们还是早换了心意吧。” 与狐狸精姐妹的情感纠葛实在已烦扰他许久,他虽然一心一意只在章淼身上,但佳人在侧,深情隐现,难免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此时斩钉截铁的说彻明白,实有一种难言的解脱痛快之意。 胡岚却不在意,嘻嘻笑道:“哥哥,你放心,我以后可不会争风吃醋啦。”心头暗想:“我也真是气昏了头,吃醋也轮不到我吧。万一那‘淼姐姐’吃起醋来,我该怎么办才是?哼,才不管呢,反正我缠定哥哥了。” 赵昀见胡岚已是言笑晏晏,料知无碍,立刻挣脱她的手臂,道:“快跟我回去,若是万手毒仙走了,我们可就找不到你姐姐了。” 胡岚已是心情舒畅,自然满口依从。 赵昀两人快速赶回与众人会和,张云龙拉过赵昀的手,附耳低声道:“赵兄弟,为你的事耽误不少时间,已有一些人对你不满,鼓动大家丢掉你们。还好我们兄弟几个与万手毒仙、无尘大师力排众议,只是,还要赵兄弟注意一下。” 赵昀抱拳道:“多谢张大哥,我省得了。”他已有数月跋涉经验,知道若不依仗众人力量,要想找人实在是大海捞针,所以这声感谢倒是真情实意。 胡岚却来到叶芷面前,娇笑道:“叶姐姐,真是对不起了,我是小孩子脾气,你不要在意呢。” 叶芷瞧她眉间抑郁神色全去,尽显天真可爱,更见得天姿国色,心头忽然一阵失落,暗想:“必是赵公子与她说清楚了,我们两人并无瓜葛。” 她涵养极好,虽然心头难受,但面上却完全不表露出来,也是微笑道:“没事的,妹妹是叫胡岚吗?赵公子与我提起过你的。”她似不经意的提到赵昀,但笑语中已不着痕迹的宣示与赵昀间特有的亲密关系。 胡岚也是灵心惠质,自然听懂了叶芷的弦外之音,不由的暗暗好笑:“不要说哥哥发誓过不喜欢你,即便真喜欢你,你也比不上我的位置,他的第一次都是我的。可笑你还在争这些口舌便宜。” 众人继续赶路,转眼又是三天,沿途还找到了身负重伤的五虎断魂门彭一虎,顺道也将他带了上路。 这天傍晚,众人正在分食兽肉野果,万手毒仙与黑衣老奴竟突的站立起来,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呼声,一脸震惊之色。 无尘双手和什,问道:“程施主,可是发现什么异状?” 万手毒仙手持灵力罗盘,指着其上一个明耀的白点道:“你看,东北方突然灵力大盛,自打进入幻境,从未有过这等强烈的灵力波动,其中必有蹊跷。” 张运达立时警觉起来,暗想:“莫非相思环就在东北方?而先前罗盘显示的西边灵力剧烈波动,只是疑兵假象?不管如何,应立即去看个清楚。” 当即起身道:“大家去看个清楚,便知究竟。”若真是相思环现世,天师道断不容他人先行染指。此刻可不能藏着掖着了,他祭出一张“御风符”,如生双翅,一马当先,快速飞向东北方向。张氏兄弟与二十名天师道高手也紧跟其后。 黑衣老奴轻蔑的发出一声冷笑:“呵,大家也快走吧。” 那原本抬着叶芷和彭一虎竹木担架的几人也是心头活络,夺宝要紧,纷纷扔下担架就是狂奔而去。 无尘道:“贪欲蒙心,最是可叹。天师道一家独大,他们已无多少机会,却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彭施主,如不嫌弃,便让贫僧带你一程。”他瞧了瞧叶芷,若有深意的朝赵昀微笑道:“至于叶施主嘛,只能有烦赵施主帮忙了。”一手挟起彭一虎,健步如飞而去。 赵昀瞧了瞧叶芷,又瞧了瞧胡岚,知道夺宝之事不容耽搁,当机立断道:“叶姑娘,事急从权,我先抱你过去,请勿见怪。” 叶芷低垂着头,晕红满脸,低低的道:“嗯。有劳赵公子了。” 赵昀健壮双臂抄起她娇软身躯时,叶芷只觉一颗心要跳出喉咙来,久久仍是颤抖不已,全身肌肤已是滚烫滚烫。 胡岚心内冷笑,嫉妒不已:“看来我也要多受点伤,这样哥哥就会多亲近我了。” 赵昀抱着伊人,速度难免落后,等赶到目的地,发现众人已围成一个圆圈,牢牢包围前面狭小空间。 这地方,真的是相思环现身之地? 赵昀探头一看,忽的全身一震,惊喜而呼:“师兄!” 148回 大发神威 众人团团包围之中,有三人正在生死搏杀。其中两人身材矮小,黑衣劲爽,多人已识得是唐家“八门金锁”的唐休与唐景两兄弟。 而与他们交战之人,身高八尺,脸上毛发横生,丑怪无比,赫然便是赵昀苦寻多日的师兄多宝! 多宝虽在与唐家兄弟酣战,却显游刃有余,听到赵昀呼喊,顿时心花怒放,咿唔大叫:“师弟,我在这里!”心中兴奋喜悦,斗志陡升,便想早点解决这两个杂鱼,好与师弟相会。 赵昀初见到师兄与八门金锁交战,一颗心紧张无比,唐死虽然已倒在他剑下,可唐门的暗器手法实在不容小觑。 再细瞧几眼,赵昀顿时放下心来,那是又惊又喜:“师兄的本事又变大了!他以一敌二,不但没有落在下风,反而稳稳占了优势。却不知他怎么会与唐休交起手来?我且静观,让他放手施为。师祖说过,他们通臂猿猴一族越是战斗,越能激发天生战血。” 众人皆是仙林名宿,眼界高明,此刻见唐家二人久战这猴脸大汉不下,都是咋咋称奇,议论纷纷:“真是奇也怪哉,堂堂八门金锁施尽百般能为,居然奈何不了这黑小!” “他们唐门暗器功夫没没受到幻境限制吧,他奶奶的,真是菜的可以。” “话说这黑小子是和赵昀一起的吧,他们两个都是名不见经传,却一鸣惊人,老夫我真是老了呢。” “真是见了鬼,这黑小子这么粗苯,身法却飘忽如鬼魅,若非老子眼力劲还在,险些看不清他趋避的方位。” 万手毒仙目视灵力罗盘,眼中尽是迷惑神色:“如此说来,罗盘显示的强烈灵力波动,是这黑小子身上释放出来的了。可幻境力量限制,他又从哪里来的源源不绝的灵力?除非,除非他使用的竟是妖力!可是又什么哪个妖族能有如此充沛的妖力,简直强到离谱,引得灵力罗盘如此震动?这可真是想不明白了。” 众人议论声嗡嗡作响,如一只只恼人的苍蝇不住的讥嘲讽刺,听到唐休耳中,真是说不出的难受。若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如此孟浪,无端让自己陷入难以自拔的深渊。 可惜,仙林之中,万千珍宝玄奇奥妙,功用无穷,却唯独没有后悔药。他就是万般后悔,也只有打碎门牙,含着咸咸的血,硬往口里吞。 他和唐景两人在幻境中寻觅多日,不但相思环的影子没有瞧见,连其他兄弟也是回合到,早已烦恼焦躁。 还好唐门暗器重手法,不重真气,万千奇毒都在暗器之上,故不受幻境影响,隐然已成为大荒幻境中的无敌高手。一路上轻而易举的收拾了三个修真高手,让本就狂妄自大的唐休膨胀到了天上。 然后,就在这一天,他们遇到了黑小子多宝。唐休认得这个家伙是赵昀的同伴,登时放声大笑:“奶奶的,正心烦的很,这小子自动送上门,那就别怪老子手黑了。” 当初唐休就瞧赵昀一伙人很不顺眼,无奈无尘等高手明里暗里都护着赵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在这幻境之中,唐门就是天,就是主宰。不要说宰这个黑小子,就算是杀了无尘,杀了杨虚谷,都是小菜一碟。 “反正死无对证,幻境外的九大门派能耐我何?” 所以唐休二话不说,直接一招“仙人指路”,一枚金翅镖就飞向多宝眼珠,他根本不想一下就弄死多宝。这么好的玩具,当然是要留着慢慢虐待的。 只是可惜的很,胆子超肥的八门金锁遇见不讲道理的通臂妖猿,只能沦为破门烂锁。唐休兄弟二人以为毫无反抗之力的出气筒,竟会是粉碎他们绚丽生命的终结者。 多宝喉间的粘膜尚未破裂,强大妖族力量便催发不出。但他曾经偷吃了凌云观芳蘅院中饱含天地灵气的猕猴桃,体内早有了强大的灵力积淀。而那次与红云的决战,更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强行催化通臂妖猿一族的天生战血。 那场生死之搏既消耗了他大量积储的妖力,也让他的身体潜力再一次突破极限,便如一个装满了水的大缸,突然之间扩大了一倍,实力已是不容小觑。 自与红云一战后,多宝便再也没有实战锻炼,可天生战血既已经有了一丝觉醒,多年来的梦中修炼有了这道引子指路,修为突进自然也是水到渠成。他现在的实力,早已强过决战红云之时。 毕竟通臂妖猿在梦中吸取天地灵气的修炼方式太过强大,多宝那令鬼哭神嚎的强悍呼噜声,可是有如噩梦般从未断绝过,每每让胡晴姐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多宝对这幻境一无所知,自也是难从迷雾重重中找到赵昀等人。但他天性乐观,又对赵昀抱有绝对信心,知道师弟才不会如此简单的就失去性命,所以并不怎么着急,反而东逛西荡,如同来到了美妙的游园,对这幻境甚感好奇。 幻境之中怪兽密布,却都感应到多宝身上的至尊妖气,不要说打多宝的主意,就是走到多宝面前都是不敢。饶是它们小心潜觅身影,却还是被多宝机智的发现踪影,穷追猛打,让它们逃命都来不及。 多宝一路嬉闹,一路寻觅赵昀踪迹,没想到竟与唐休二人狭路相逢。 他瞧唐门中人阴阳怪气,又数次对师弟和弟妹胡岚无礼,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没想到他还没有出手,这两只鸟人竟敢先暗箭伤人,登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立定主意要将两只杂鱼一拳一个,通通送到西天去。 他见暗器流星飒沓而来,不慌不忙,施展开邪魅步法,只一闪动间就避开了射向眼珠的这一镖。 唐休倒是吃了一惊,他以为是多宝早有防备,倒不怎么惊奇,立时施展出“漫天花雨”,无数暗器从身上射出,如一张牢笼宇宙的巨网,劈头盖脸的就扑向多宝。 多宝左闪右挪,脚踏虚空,虽然暗器是密不透风,但他都在间不容发的刹那,凭借天生的战斗灵觉,巧妙的避开种种杀机,咿唔大叫道:“杂鱼,且吃我一拳。” 握劲成拳,狂霸出击! 体内妖力瞬间涌动,如崩溃的长江大河疯狂宣泄,浩大无匹的力量顿时躁动在空气中。 唐休大吃一惊,才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上,疯狂大叫:“景弟,快助我一臂之力。”摆开架势,施展出强大护体功法“控鹤擒龙”,百宝囊中暗器滔滔不绝而出,形成一只有形大手,猛的就向拳风抓去。 唐景早就瞧出情形不对,不待唐休吩咐,也是暗器齐射,虚化成一只大手,与唐休那只大手一起,左右开弓,要将多宝的狂暴一拳扼杀在摇篮中。 轰! 两只大手与拳风猛烈交撞,以二敌一,竟是不能撼动拳风丝毫,反如雪狮子主动跳进火炉,霎时消融殆尽。 眼见这一拳不依不饶,依旧神完气足,锋芒毕露,竟似打定主意要一击毙敌。 唐休面如土色,再顾不得珍惜法宝,立刻祭出暗藏的王牌神器“菩提火”,这是临行前唐老太太亲手交与,好让他们在圣血珠争夺中有所依凭。 没想到还没见到圣血珠的影子,他就不得不动用“菩提火”来保命了。 要是被唐老太太知道她苦心炼制的秘密法宝,竟被用来对付一个毫无名气的黑小子,必是要吐一口老血出来了。 这“菩提火”兼具攻防之能,以天然乌沙炼制,淬有灭灵奇毒,施展之时无数菩提硫珠自动排列成阵,吞吐乌金神火,不但能燃灭一切灵力,更可摧残敌人神识,端是厉害无比。 只见漫天皆是拳头大小的菩提硫珠,一个个燃烧着狠厉火焰,突然竟演变为一道耀光火龙,只一下吞咽,立时将饱含盛怒的拳风吞吃进肚。 老太太给的宝贝果然奏效!唐休大喜若狂,疯狂大叫:“快将这狗东西烧为灰烬!”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更是悲凉 菩提火龙呼啸而至,多宝却是不惊反喜,也不躲闪一步,口中咿唔咿唔,妖力再度狂舞而出。 什么破火龙,先吃我一个拳头吧! 好战的热血已被引动,就算敌人再强大,多宝也不会感到任何畏惧。 让我战个痛快吧! 他没有学过任何武技,什么套路都不懂,只会简陋的出拳。与高手相争,这样近乎儿戏的招数当然显得浅薄可笑。但任何高手,面对多宝的拳风,只怕都笑不出来。 大道至简,恰恰是这种质朴无华的战斗方式,才能承载多宝纯粹强大的妖力,完美无失的发挥出至高力量。 菩提神火能燃灭拳风上的无匹妖力,却阻不断多宝的熊熊战火。势如破竹的乌金神火再度吞食拳风劲气,却猛然发现龙腹中滚烫一片。 不是灵力,不是妖力,而是无穷战意引动的天生战血力量! 炙热的血,炙热的火,腹中翻腾,万珠齐鸣,菩提火终于感受到了被烈火炙烧的痛苦。 善游者,溺于水;善火者,死于火! 菩提火,瞬间灰飞烟灭! 唐休与唐景相顾骇然,这个黑小子功力之强,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时众多仙林高手纷纷奔来围观,唐休与唐景绝望的发现,他们已失去逃跑的机会。 唐门,毕竟是唐门! 他们就算是死,绝不能让唐门在其他门派面前丢脸! 149回 勾魂夺魄 唐休与唐景已知今日无法善了,俱存了拼死之心,对视一眼,大叫道:“勾魂夺魄!”两人身形同时闪动,无数暗器护卫周身,不顾一切的扑向多宝。 多宝哈哈大笑:“来的好!”凝劲成拳,左右开弓,分攻两人。 只见强横拳风雷光电闪,霎时撞上唐休两人身躯,噗噗的闷响两声。 唐休两人便如最卑微的蝼蚁,根本没法抵抗如此磅礴的力道,瞬间被击穿胸肺,不可一世的唐门精英就此殒命。 漫天血箭喷射而出,哗啦啦下了一场血雨。 赵昀满脸诧异,暗想:“这唐休唐景是知道不敌,主动送死吗?” 无尘见到赵昀疑惑神色,解释道:“并非如此。唐休使用的乃是唐门最歹毒的兵人之术,他两人事先已服下巨毒,浑身血液便是最厉害的暗器。所谓勾魂夺魄,不但是勾敌人的魂,更是勾自己的魂。” “师兄小心,血液有毒!” 赵昀呼喊已是太迟,漫天血箭便是无数只极具灵性的死亡凶鸟,发出讥诮的笑声,扑哧着翅膀,无情猛攻。 多宝急忙移动身形,腾挪闪避,怎奈这些血箭似有魔性一般,竟能根据多宝躲闪方向而改变方向,浩浩荡荡,犹如附骨之疽,穷追不舍。 赵昀心内焦急,问道:“大师,唐休人都死了,为什么这些血箭还有力量,能不停的转换方向?怎么才能让血箭停下来?” “唐门中人从出生起便与暗器奇毒为伴,不但身体产生了抗性,信念上更有对形成了暗器奇毒的一种执念。故此这招以生命为代价的‘勾魂夺魄’便具有了神奇力量,不将敌人杀死那是永不会消逝,便是旁人有心相助也是无济于事。此种同归于尽的招式,若非感到绝望,一般也不会使用的。” 赵昀这一惊非同小可:“你是说,这些血箭,会一直不眠不休的追逐我师兄吗?” 无尘脸上凝重的点了点头:“理论上应是如此,但任何招式的威力都与施术者本人的修为、心境、信念等息息相关。唐休的暗器手法还未到家,就看你师兄能否挺过去了。” 勾魂夺魄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是怨念所凝,锁定目标之后,不死不休,而任何非目标之人都无法毁灭禁锢血箭,根本无法相助受诅咒之人。 一切,只能看多宝自己! 多宝身形如鬼魅般闪动,步伐飘忽难测,却依然逃不脱漫天血箭的穷追猛打,不觉焦躁起来,一边躲避刁钻而来的血箭,一边凝聚劲力,之前那一拳实在花了他太多妖力,他需要点时间回复。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暂时的均势状态,血箭与多宝一追一逃,反复纠缠,看似荒唐可笑的画面,但只要多宝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对这个黑小子大感兴趣,但人力终有尽时,血箭却不知疲倦,如此下去这黑小子必死无疑,就看这黑小子怎么破局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多宝终于有了把握,倏的立定身躯,神速回转过头,咿唔大喝:“破!”振臂出拳,妖力形成一个巨大旋风,狂卷而出。 轰隆隆! 血箭与拳风正面相撞。 结果众人不出意料,这一拳只是笑话。 漫天有形血箭却似无形无质,虽被拳风卷个正着,但毫发未损,径直穿过拳风形成的封锁圈,再度要夺取多宝小命。 多宝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这一拳完全打到了空处。 为今之计,还是先逃命再说! 施展开鬼魅步伐,多宝躲开血箭的疯狂反扑。他脑子反应一向不灵活,蛮力既不奏效,所能依赖的便只有赵昀了,大喊道:“师弟,快帮我想法子甩掉这些破箭!” 赵昀对这招“勾魂夺魄”本就一无所知,情急之下哪能想出什么办法?只好又问无尘道:“大师,当真没有办法吗?” 多宝一拳击空,已让赵昀深信血箭确如无尘所言,不是光靠力量就能消除,是以也就没拔剑相助。 无尘摇了摇头:“勾魂夺魄既发,外人便无计可施。当年人妖大战,仙林情势不利,唐天机就是用这招,与实力远胜于他的‘混沌妖’,同归于尽,凭一己之身,守住了南面战场大门。从此唐门名声大噪,仙林中更有了‘宁惹阎王,莫惹唐门’的名号。” 赵昀满脸忧色,心内不住呼唤:“师兄啊,你可一定要安全躲过这一招啊!” 胡岚对赵昀一路抱着叶芷颇是不满,一双妙目紧紧的盯着赵昀,深怕他的手有丝毫不规矩。 赵昀与无尘的对话她一字不漏的听到耳里,心知哥哥与那大呼噜多宝兄弟情深,自己若能想出解决办法来,在哥哥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她脑子不断思索,反复琢磨无尘大和尚所言“勾魂夺魄”特点,转过头去,凝视着多宝狼狈躲闪的徒劳举动,试图找出血箭破绽,喃喃自语道:“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血箭呢?” 这一招的威力全在于唐门两个家伙精诚凝结的怨念,如果化解了怨念?????? 胡岚脑中忽然一亮,急忙大叫道:“师兄,哥哥身上已中了唐门奇毒,命在旦夕,你快来看看啊!你在干嘛呢!” 赵昀错愕万分,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急匆匆回头瞪了一眼胡岚,骂道:“你胡说什么!” 这胡岚怎的如此不知轻重,师兄身处险境,她还在此胡闹,这不是更令师兄分神吗? 赵昀正欲开口解释自己并未中毒,却听多宝咿唔一声怪叫,再度狂暴出拳。 这一拳,蓄力时间较短,力度也较前一拳大有不如,按众人想象又是徒劳无功的困兽之斗,连给血箭挠痒痒都是不够。 哪知多宝拳风到处,飞舞着的血箭陡然停滞不前,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挡,再也无力前进。 咦?这是?所有人都料不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无不瞪大着眼睛。 就听半空中砰的一声巨响,漫天血箭毫无征兆的一起粉碎,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死亡血箭,转眼无影无踪。 赵昀又惊又喜,不知片刻之间师兄如何逆转局势,竟将“勾魂夺魄”化解的干干净净。 多宝却是飞身纵跃,一把按住赵昀肩膀,上下端详,咿唔叫道:“师弟,你中毒了?感觉怎么样了?该死的唐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嘻嘻。”胡岚俏皮的娇笑了一声。 赵昀反应再慢,也知道师兄脱困乃是胡岚那一句话的功劳,先对多宝道:“师兄,我真的没中毒。胡岚是想救你,才这么说的。” 至于为何说了这句话之后,多宝就轻易改变劣势,赵昀却是不知道了。他注视着胡岚精致面容,目光中有感激,亦有歉意,更有钦佩,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胡岚从未在赵昀眼中见过此等目光,知道自己总算找到了点存在感,一颗心欢喜的便欲蹦了出来,笑嘻嘻的道:“我是在勾魂夺魄,听起来玄乎,其实不过就是那两个家伙的怨念。对付怨念嘛,当然也只有执念。” 她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师兄弟感情深厚,师兄听到你身中剧毒,那必是奋不顾身的要来看你情况。可是那血箭还不依不饶阻拦,自然而然就激发出师兄的必胜信念,强大拳风有了执念为引导,威力自是无穷。血箭再厉害,哪比得上你们之间的情深?” 她抽空觑了一眼已被赵昀放在地上的叶芷,见她一双美目也是直楞楞的瞧着自己,心下大乐,又是嘻嘻一笑。 叶芷何尝不知道胡岚这是在宣示她的才干,展示她与赵昀的亲密关系,报以轻轻微笑,心内却是一声喟叹:“瞧这姑娘急欲示威的神态,她与赵公子的关系远没有我想象的亲密。哎,我是将死之人,还想着这些做什么?我自己默默的喜欢赵公子,也就是了,何必要说出来给他负担?” 张云龙来到赵昀面前,附耳道:“赵兄弟,你师兄今日杀了八门金锁中的二人,虽然是名声大噪,但已然成了唐门的敌人。他们为了唐门声誉,必然会不顾一切的追杀你师兄。做哥哥的有一言相劝,你们做事还需更加稳当,凡事多考虑一二,不然这仙林,你是寸步难行。” 赵昀与张云龙交流不多,只称得上一面之缘,倒料不到张云龙会如此关心自己,不由心生感激,抱拳道:“多谢张兄关怀,我记下了。只是,” 他声音忽然加重,傲然姿态显露无疑:“男儿在世,理应率性而为,遵循本心指引,至于其他,哪管的了许多?反正我已惹上了凌云观,再加个唐门又何妨?” 张云龙一笑道:“其实以赵兄弟和令师兄今日展现的实力看,任何门派都不敢再有所小觑了。只是江湖风急,小心些总是好的。更何况幻境之中危机四伏,谁都不敢一定说能全身而退,还要靠大家互相照顾。” 无尘离赵昀颇近,虽不能像真气充足时那样耳力灵敏,但张云龙所说也听到个大概,心头微微一凛:“近来张云龙声名鹊起,不是无因。天师道虽然与凌云观结盟,但他对于凌云观的叛徒赵昀却是并无嫌隙,反是三言两语就赢得赵昀好感。他一派和气,不辞苦辛的奔波仙林,不声不响的就给天师道埋下了庞大人脉。天师道行事一向唯凌云观马首是瞻,不露声色,但管中窥豹,隐藏其下的暗流实在值得注意。” 150回 巅峰对决 万手毒仙目中尽是失望之色,问道:“小兄弟,你使用的是何种力量,为何技能不受幻境限制?” 多宝身形闪动有如鬼魅狂舞,拳头威力有如山崩地裂,早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和警惕。唐家“八门金锁”好歹是年轻一辈中有数高手,居然落得身死名消的下场,实在让他们心有戚戚。 扪心自问,若是他们面对“勾魂夺魄”,又有几层把握能全身而退呢?这黑小子多宝如此强悍,简直让人看不明白。听到万手毒仙发问,无不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一字。 多宝懒得和这老头啰嗦,根本不搭理他,兀自笑嘻嘻的看着赵昀。 赵昀却得万手毒仙相助甚多,急忙代为回答道:“我这师兄,从未正经的修炼过。只不过天生万斤神力,奔走迅捷,有别常人。以我猜想,幻境只能限制真气运行,但绝不能影响人体原生的力道。因此唐门中人才能施展暗器手法,不受影响。” 多宝是妖族通臂妖猿的秘密,赵昀当然不能透露。但除了这个身份外,天生神力云云倒也不是虚假之词,多宝杀死唐休,所依仗的正是强悍至极的肉身力量。至于万手毒仙及在场诸人信与不信,他就管不着,也不想管了。 万手毒仙自是不信,但他一心所求唯在相思环,也不追问,心念一转,高声道:“诸位切勿泄气,相思环所在,已不远矣。” 诸人对多宝修为来历颇有怀疑之意,也对赵昀、多宝、胡岚的美女帅哥野兽组合心存忌惮,但在此大荒一梦中,争夺相思环才是关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诸人都是老于世故,自不会穷追不舍。何况,赵昀等人招惹了凌云观和唐门,即便有命能出去幻境,也是网中之鱼,不须他们多费心神针对。 当下众人再度踏上寻觅相思环之旅,一路风餐露宿自不必多提。转眼又是三月有余,却是丝毫不见相思环确切位置,灵力罗盘指示方位却是一西再西,竟像难以走到终点一般。 除了万手毒仙坚定不移的要找出相思环外,其他人的心志难免有所动摇,甚至隐隐有一种不安感觉:“这幻境无有尽头,我们是不是也会像传说中那些元婴高手一样,困死其中?” 即便是信心满满的天师道诸人,也不由的放淡了心思。为今之计,不求寻得相思环,只求安全脱身,回归仙林世界。毫无希望的等待,还不如断然抽身,对这一点,张运达看的非常透彻。 一路上又遇到杨虚谷、关烁等人,自然也是一道上路。 赵昀环顾左右,对这些豪门世家更增佩服之意,暗想:“百多号人进入幻境,如今剩下的四十来号中,以十大门派居多。十大门派的人虽然与散修一样不能运用真气,但底蕴雄厚,纵然落单,依旧平安无恙的活了下来。” 他随即又想到这一趟幻境之行,不但与天元宗的仇怨更深,还与唐门结下血仇,可谓前路凶险,盘算道:“嘿,哪管的了这许多!等出了幻境,找到了师父报讯,先去杀了五通报仇,再慢慢来与凌云观与唐门放对。威斗啊威斗,剑道路上,你必不会寂寞了。” 杨虚谷本是无精打采,一副病怏怏的神态,自见了胡岚与叶芷之后,嘘寒问暖,大献殷勤,一副精神都寄在两女身上,浑如变了个人一般。 胡岚与叶芷心中既有了赵昀,这种油嘴滑舌之人当然不感兴趣,虽知杨虚谷博学多才,腹中大有经纶,却实在忍不住此人的死皮赖脸,每每吆五喝六,尽挑些难事捉弄于他,于枯燥路途倒也平添趣味。 这一日正午时分,日头颇毒,诸人全靠双脚走路步行,都走的汗流浃背,总算运气好撞见了个树繁叶茂的小树林。五虎断魂门的彭一虎伤势早就全好,一屁股坐在了树荫之下,气鼓鼓的道:“我等何时受过这等窝囊,空有一身本事,却被这最普通不过的烈日折磨。早知今日,就算有遍地圣血珠,老子也不会脑子抽筋,来这鬼幻境受苦!” 黑衣老奴阴测测的道:“呵呵,本事不大,牢骚不少。当初,可没人逼你来幻境吧?主人早就把利害说明,一入幻境,生死各安天命!” 彭一虎立时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反驳,只是心内暗骂了声:“娘西皮,不是老子败你军心,你看看哪一个不是心生倦意!不然,大家怎么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万手毒仙目不转睛的盯着灵力罗盘,一边不停的拿着树枝推算着什么,根本不在意身旁低低切切的小牢骚。他将大半年行过的路线划在地上,标记出重要节点,对照罗盘上显耀闪烁的西北之地,反复计算星角方位,猛的一拍地面,大叫道:“相思环,就在百里之内!而且据我推断,相思环所在,便是幻境出口!大伙儿再接再厉,鼓足劲力,再向前行。” 众人漠然以对,失望已太多,早就对万手毒仙的判断深表怀疑,腹诽道:“一次又一次,你丫的能不能消息准了再咋呼?你是医术高手,可不是寻宝高手,能不能靠谱点呀!” 没想到这一次万手毒仙的判断竟然没有错,山重水复,餐风露宿,众人终于找到了苦苦寻觅的神秘所在。 灵力罗盘上,光芒大闪,目标锁定,就是此处! 远远就可以望见,一个巨大山洞悠然而现,洞口紫色云雾缭绕,仙气十足。 藏宝洞! 众人的心都迫切起来,宝贝就在眼前,出口就在眼前! “你们看,洞口有人!”张云龙高声惊呼。 不用他惊呼,所有人都已看到洞口边云雾中有一黑一白两人澹然站定。 “有人抢先了?”一动此念,所有人都是争先恐后,飞身疾奔。 一马当先的“符皇”张运达忽的凝滞住脚步,满脸惊诧的望着前边那一黑一白两人。 “好强大的力量威压!嘿,我老头子向来不服人,今天也不得不服老了。”关烁速度也自不慢,拼了老命赶将上来,也被至极气息压迫,不敢越雷池一步。 一众人莫名其妙,问道:“是否是洞口有神秘力量阻挡?” 张运达摇了摇头,脸色凝重:“非也。是眼前这两人发出的强大气势!呵,想不到竟然能在幻境中见到此巅峰对决,我等真是有幸。” 赵昀也在思索:“这两人是谁?不但无视幻境禁锢,还有如此威猛的势能?” “帅哥哥,你也来啦!”一声俏皮的呼声突如其来,打乱赵昀思绪。 迷雾微微散去,赵昀抬头一看,左首边一个娇俏女子,身着黑衣,颜如桃花,秋水有情,正两眼放光的望着自己呢。 这女子是谁?素未相识,她为何显得如此热情?是她认错人了吧? 方在疑惑间,又有一声俏生生的呼唤响起:“郎君,你来了!” 这是? 赵昀目光急动,却见一个紫发女子双眼晶莹,玉手紧紧捏着衣角,含情无限,正是时刻牵挂在心的胡晴。 “姐姐!”胡岚惊喜万分,立刻飞了出去,紧紧抱住胡晴,喜悦的泪水再难禁止:“姐姐,你没有事,真是太好啦。我每天都在担心你呢。呜呜。” 胡晴亦自用力抱住孪生妹妹,心中欢喜,实难用言语形容:“小岚,总算是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目光又扫到赵昀身上,能有此刻重逢的喜悦,那些日夜萦绕的恐惧与牵念,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胡岚问道:“姐姐,你怎会在此?这么多日子来,你过的好吗?我看你都瘦了一圈了,是想我想的呢,还是想哥哥想的呢?嘻嘻。” 众人面前被妹妹不顾忌的说破思念赵昀的秘密,虽是事实,胡晴亦是有些羞赧,脸上已有些发烫,道:“还好丁香仙子相救,一路全靠她帮忙救助,才能平安的来到此地。” 胡岚这才发现了丁香仙子华霓裳亦在身旁不远,慌忙道谢:“谢谢你了,大仙子!之前我有些胡闹,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华霓裳依旧高冷,闻言不动声色,瞧都不瞧胡岚一眼。 胡晴想起当日华霓裳言道:“也就是你,若是你那孪生妹妹,我是断然不予相救的。”又想到一路上虽蒙华霓裳悉心照料,但华霓裳望向自己的目光总有些异样,让她隐隐有种畏惧之意,不敢交心深谈。 张运达眉间深有忧色,暗想:“我等有万手毒仙带路,此时方到藏宝洞口,而华霓裳显然好整以暇,来到多时了。妙音宗果然不容小觑。还有,迷雾中的两人又是谁呢,居然也能早先一步找到相思环,必是为了早一步进入山洞,进行生死放对。 该死,如此强大的力量,竟然迫的我无法前进一步。即便动用硫焱灵符,怕是也难以突破。此二人必是仙林中有数人物!” 迷雾忽动,生死对决的两人终于显露面容。 叶芷忽然高声呼唤:“哥哥!”急切踏进几步。 那白衣之人人竟是天才少年叶枫 与此同时,赵昀疾呼道:“不可!” 只见叶芷已被一阵乱窜气流“夺”的推出五尺开外,狼狈的跌倒在地。 叶芷花鬓散乱,衣裳破碎,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眼中却是欣慰之色。 哥哥,哥哥! 151回 五大邪派 叶枫恍如未闻,单手前伸,凝劲不发,精气神高度紧张,全力以应黑衣对手。看叶枫的架势,虽然迟迟不肯先攻,但因保持随时准备出手的态势,锐气未失,杀意满满,使人一望而生畏惧之心。 再观其对面,黑衣人虬髯恣意,紫金长刀横斜,也是伺机未动。他顾盼之际,不怒而威,刀招未出而刀势强绝,杀气四逸间,鼓荡出骇人力量。 杨虚谷直到此刻才瞧清此人面容,失声惊呼道:“霸刀城主刘一刀!”其他诸人也是震惊不已,先前急于进入幻境,未有细察,竟连此等邪道巨擘隐觅队伍之中,都没有发觉。 赵昀问道:“刘一刀又是何人?” 杨虚谷眼中惊骇尚未退去,显是料不到刘一刀会亲临大荒一梦。他一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前方战局,一边回答道:“赵兄弟,你可知道天下除了十大门派外,还有五大邪派组织?” 赵昀对这些仙林掌故了解素少,摇了摇头,道:“却是不知,还请杨大哥说个明白。” “所谓五大邪派,乃是隐杀道、霸刀城、天香宫、无尽海、驭鬼司。 隐杀道说白了就是个杀手组织,网罗了天下杀手精英,为钱杀人者有之,嗜血杀人者亦有之,只要是隐杀道盯上的目标,一律是赶尽杀绝,杀手前仆后继,非杀死目标不可。任凭你本事再高,逃到天涯海角,也难免一死。正道人士,死在隐杀道手上已经不计其数。最可怕的一点在于,隐杀道的老大神秘莫测,容貌与身份到目前为止都是一个迷。十大门派几次商量围剿隐杀道,都是劳而无功。” 赵昀想起刺杀自己的隐二十三亦是出身隐杀道,心头忽的一跳:“照杨虚谷所说,隐杀道的作风是穷追猛打,隐二十三没达到目的,是否还将有人刺杀自己?我虽不惧正面交战,但暗箭难防,说不定还真着了他们的道儿。只是雇佣杀手的宋浪云已死,难道隐杀道还会继续派人追杀吗?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一向平安无事,我又在担心什么?哎,身边多了两个女人,我胆子竟也小了。” 杨虚谷继续道:“还有那无尽海,都是一群做恶为乐的疯子,正道是除恶务尽,他们却是作恶无尽,最是凶残不过。驭鬼司行事则是神神秘秘,盗发古墓,淬炼强者亡躯以为他们办事,让死者不能安息,邪恶残忍,令人发指。至于天香宫嘛??????” 说道此处,杨虚谷忽的露出甜蜜的笑容,顿而不语。 赵昀问道:“怎样?” “天香宫里的人,都是一群浪漫多情的少女,深情款款,令人心醉。所谓天香国色,诚不我欺也。” 赵昀方在愣神间,张云龙插嘴道:“赵兄弟,你莫听他胡说。天香宫位列五大邪派,自有其原因。这些女人哪称得上多情二字,实乃放浪成性,人尽可夫,不知廉耻。哎,仙林正道虽恶之如虎,但也有不少人受不了诱惑,眼前这位虚怀若谷,想必已是她们的裙下之臣了。” 杨虚谷倒没有一丝尴尬:“她们这样的女孩子,从没有作恶之心,却平白招致仙林骂名,真是可叹。” “大约只有你们奇儒门的人,才可以接受此等荒唐关系吧。不要说最重名节的儒生了,就是普通人,谁又不是对这等妖冶女子破口大骂?” 符皇张运达忽的咳了一声,道:“天香宫如何,也不必多作讨论了。眼前这位霸刀城主,才值得我们关注。他孤身在此,大家是否要合力将他拿下,还请做个定夺。” 杨虚谷点了点头:“霸刀城专收天下亡命之徒,号称‘天下雄关,唯我霸城’,高手辈出,声势浩大,足以影响仙林格局。但刘一刀约束徒众甚严,从未挟势而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也没有危害仙林稳定的倾向。何况我们若是在幻境之中趁人之危,难保仙林同道非议,仓促之间也难以应对霸刀城的复仇怒火。” 关烁上前一步,宏声道:“非也。霸刀城名震天下,尾大不掉,若是我们能将刘一刀生擒活捉,不但为仙林除一大隐患,而且面上争光,声名大涨,仙林之人提起此事必然都会竖起大拇指。” “呸,想的美,就凭你们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想捉我爹爹?笑掉本小姐大牙啦!”却是那黑衣女子发出讥嘲之声。 众人都是眼睛一亮:原来此女就是刘一刀的掌上明珠刘星儿! 赵昀又是一愣:“我与霸刀城素无瓜葛,与此女也素不相识,她为何对我热情呼唤?真是奇怪。” 张运达思忖道:“杨虚谷说的甚是有理,关老头却纯粹为他自己考虑了。实则此时只有我天师道有能力动手,倘若真的擒拿诛杀刘一刀,只怕我天师道首当其冲,就要应对源源不断的亡命徒报复了。捉了刘一刀,只是得个虚名,有名而无实,反乱了韬光养晦的大计。不捉刘一刀,却是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可以赢得刘一刀好感。哼,天师道自然不会成为他人的工具。” “嘻嘻,这两个人真是好玩,站那里这么久了,还是一动不动。是在用空架子吓人吗?”胡岚依偎在胡晴怀中,一双大眼睛俏皮的转个不停。 胡晴道:“他俩的确对峙好久了。我到来时,他们就已经站在那里了。被威势所隔,我们才走不到洞口去。” 杨虚谷破扇轻摇,道:“听闻刘一刀早就是渡劫境界,他的‘霸天七式’摧刚折锐,威猛无匹。一刀斩出,鬼神辟易,万夫莫敌。到目前为止,所有对手都被他一刀打败,因此他以一刀为名,本名反而不传。” 张氏兄弟里年纪最小的张云聪冲口而出道:“可是幻境限制,刘一刀不能施展真气,他的霸天七式又能有什么威力了?我们何不一拥而上,尽快找寻相思环?” 丁香仙子华霓裳“嗤”的冷笑了一声。 张云聪立刻满脸通红,知道自己是问的傻了,都不敢望向华霓裳,低下了头,局促不安道:“云聪初入仙林,见事不周,让诸位见笑了。” 无尘大和尚只是凝神关注场中战况,久久不发一言,暗道:“刘一刀乃是渡劫后期高手,驱控天地,牵引气机,自不是难事。但叶枫年纪轻轻,竟能正面硬抗刘一刀无尽霸气,前途无可限量,将成为影响仙林平衡一大关键。此人生平性情,却是从未听闻,等出了幻境必须好好追查一番。” 赵昀此时已踏入剑道之境,眼界自是不同,他观看刘一刀与叶枫对决,却是获益良多:“刘一刀长刀横封,以静制动,无疑在等待最佳时机。便如我的青莲剑法一般,只要寻到对方破绽,无需真气,即可轻巧秒杀。叶枫同样也利用天地之机,借助环境巧妙的保持自身圆融不破的状态,毫无破绽可寻。” 而在刘一刀心中,早已是波澜起伏,震撼莫名:“之前那赵昀一剑惊世,已然不俗。这白衣少年凭空出世,竟有如此能为。我还道这白衣少年夸口,言过其实,不料竟真有渡劫实力。观他漠然以对,心神不受我霸刀牵制,看来我还得与他耗下去,发现破绽才能一刀制敌。” 这时叶芷早已爬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来到刘一刀与叶枫磅礴杀气所形成的威压边界,担忧的望着哥哥。她从未见过哥哥脸上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知道这一次非同小可,因此不再呼喊,怕哥哥为了她而分心。只是心中忐忑,让她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将脖子仰起老高,凝眸间尽是深情。 可叶芷哪里知道,她这一瞧却害苦了叶枫。 其实她之前呼喊之声虽大,但叶枫全神贯注,一副精神都集中到刘一刀身上,根本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才会对她的跌倒无动于衷。 可这时她走到的威压边界,恰恰是刘一刀身后位置。叶枫神识紧张的监视着刘一刀细微举动,哪能看不到刘一刀身后的叶芷呢? 妹妹! 苦寻多日,天幸发现妹妹平安无事,猝不及防的震动,从天而降的喜悦,刹那间已在叶枫心中激起千层石浪。 叶枫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毫无破绽的气机终于有了漏洞。 就是现在! 刘一刀敏锐的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良机,紫金狂刀霍然前砍,正是“傲天七式”中的“凌云纵横”。 此招若是有真气支撑,万千刀气将化作七彩霞光,耀世狂侵,使人目眩神迷,无可逃遁。此时虽无真气化形,但以刘一刀?“人刀合一”的修为境界,精诚所凝,便是刀锋无上,因此咬住叶枫破绽,一刀便是夺命无情。 叶枫见刘一刀终于发动攻势,刀锋迅疾而来,刀势层层进逼,顿有翻山倒海的压力袭来,心中“咯噔”一下:霸天一刀,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是不为妹妹分神,全力应对,只怕也难以抗衡。 何况现在先机已失,要抵挡住这一式已成道境的狂刀,更是难上加难。 “来吧!与你挑战,不就是为了一登绝顶,一览沧海吗?横扫武道途中,何惧一败!” “只有你这样的绝顶高手,才能让我突破!” 叶枫大喝一声:“破!” 翻天覆地手无惧而出,竟是要正面硬撼狂刀怒威。 一招定胜败! 152回 金线宝衣 转眼之间,紫金狂刀已如泰山压顶,狂袭叶枫面门,尽显霸者之风。 翻天覆地手无所畏惧,竟欲以脆弱肉身强挡无尽杀气。从容施展间,便是金刚不坏,强横挡住长刀去路。 刀势凌厉,眼看便要砍上叶枫手掌,却突的角度一变,斜逸出数分,竟堪堪与叶枫手掌相错而过,便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瞬间已是插入叶枫左胸之上。 好快的刀! 好巧妙的变化! 叶枫瞳孔倏的睁大,在这片刻之间,威猛刀气已如火蛇四散,焦灼了他经脉四骸,让他难受至极。煞费苦心运转天机的平衡霎时告破,“哇”的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身体也是支撑不住,随时都有可能倒地。 “哥哥!”叶芷心慌神乱,只觉那一刀是砍在自己心上一般,痛声大叫,不顾一切的往前飞奔。 这时刘一刀已撤了刀气威压,叹息了一声:“年轻人,你很不错。若是可以动用真气,只怕胜负还是未定之数。” 叶芷扑到叶枫怀里,泪珠溅落,星眸忧离:“哥哥,你没事吧?”伸出手帕去擦叶枫胸前热血,可到伤口悠深,哪里擦的尽血,霎时手帕已被染湿浸透。 叶枫轻抚叶芷青丝,又是快慰又是心疼,喟然叹道:“小芷,你怎的不带面纱了?这才多久,你又见消瘦了,脸上也苍白了些,可有按时服用金露琼浆吗?” 叶芷泪珠滚滚,重重点了点头:“嗯,我都记住哥哥你说的呢。快别说话,让万手毒仙来帮你治伤吧。” 叶枫却是收起怜爱目光,正视刘一刀,朗声道:“霸刀城主,果然名不虚传,叶枫败的不枉。即便施展灵力,我仍非你对手,叶某乃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再相见时,我却还想再讨教一招,不知城主肯不肯给这个机会?” 刘一刀哈哈大笑道:“好,他日一战,某家应承下了,刘一刀随时恭候。今日能与你一战,某家也受益匪浅,快活快活!” 他忽然掉头,虎目中射出锐利电光,锋芒逼人,高声道:“呵,你们哪个想要杀某家的,这便一齐上来吧。” 张运达上前一步,打了个稽首,微笑道:“霸刀城主说笑了。霸刀威名,仙林久闻,今日一睹风采,实乃我等之幸。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不知轻重,平白伤了和气呢?大家既在大荒一梦,可谓是命数有定,自应同心合德,共赴难关才是。” 今日刘一刀与叶枫一战,虽然平淡无波,没有铺天盖地的刀气掌风,实是隐藏了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生死相搏。可以说,这场双方都没动用真气的对决,乃是返璞归真,在境界上已高了一层。 仅凭那一刀,张运达已知刘一刀的实力深不可测,纵然诸人合力,也绝无可能战胜失了真气的刘一刀。渡劫境毕竟是渡劫境,仙林最巅峰的存在永远是他们需要仰视、无法逾越的高山大河。 关烁本想依靠众人力量,诛杀刘一刀这个邪派巨擘,为老关家挣点名声,听得张运达的话,立刻眉头一皱,知道算盘已然落空。他颇是反感张运达卑声下气的态度,但心知此刻自己说话毫无分量,还是忍住为好,免得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出乖露丑,那就让先人蒙羞了。 刘一刀洒然一笑道:“符皇张运达,某家也是久闻,幸会幸会。既如此,大家便一起进入这藏宝洞吧。只是这洞口似有神秘屏障,我紫金狂刀竟是摧毁不了。” 张运达心说:“幸好有屏障防护,不然岂不是让你拔了头筹?哼,论修为境界,天师道不敢夸口,但说到奇门遁甲消息机关之术,却要当仁不让了。” 赵昀犹自沉浸在刘一刀与叶枫的精彩对决中,心驰神往,回味无穷:“绝代高手之风采,一至于斯!对契机的把握,对威势的发挥,对破绽的利用,无一不是臻于极致。观此一战真是受益无穷。刘一刀豪气纵横,端是英雄本色。叶枫虽败而不馁,英气飒爽,也是风范无双。我要何时才能达到他们的成就呢?” 今日这场观战,对于赵昀而言,意义重大无比。他不但将两人的招式与自己新领悟的剑道加以印证,对武道有了更直观更形象的认识。更重要的是,双雄对峙的天峰孤绝,无形之中已激起了赵昀攀登武道顶峰的决心。 从此刻起,赵昀活着的目的除了报仇之外,又多了一个。对最强剑道的追求,从此不离不弃,伴随着赵昀跌宕起伏的人生。 胡晴道:“郎君,你在想什么呢?他们都涌到洞口去了,你不准备去看看吗?晚了的话,相思环??????”与小岚意外相逢,胡晴自是喜悦无限,但她一对剪水双瞳也未有一刻离开过赵昀秀朗的身躯。分离之痛,相思之苦,重见之欢,一颗玲珑心杂陈诸般滋味,更觉生命之可贵可恋。 赵昀回过神来,道:“正是,我们快去洞口。”牵机奇毒虽已根除,但若能为万手毒仙找寻到相思环,不但报了万手毒仙的救命之恩,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替师父求几颗灵丹妙药,可以替叶芷求一个诊治顽疾的机会。 “叶芷的命,可没有多长时间了。” 赵昀一行人挤到洞口,却意外发现众人都被挡在门口,束手无策。 张运达一脸尴尬,搓着手道:“这洞门口的金丝屏障十分古怪,看似柔软,实则坚韧无比,我施用的搬山符、破障符都没有效果。诸位可有什么办法,消去这洞口的阻碍?” 众人轮番上前观看抚摸,都是大摇其头,叹道:“若是能运用真气,倒有不少法宝可破此障,但此刻??????” 无尘仔细摩挲金丝屏障,鼻中钻入阵阵幽香,忽然灵光一闪,激动的道:“两位胡施主,你来闻闻这障壁味道。似乎,似乎与你们身上香味殊无二致。” 众人见无尘这个有道高僧念念不忘青年女子的体香,难免心中非议,但此刻寻宝要紧,任何机会也不愿错过,纷纷鼓噪道:“两位姑娘,快来看看吧!” 胡晴姐妹也是纳闷不已,奇道:“怎会如此?”双双向前查看,一众人等俱自动让开路来。 胡岚手触到这金色丝线,忽的一阵悸动,喜道:“姐姐,这难道是?” 胡晴也是满脸疑惑,脸上阴晴不定,只一个劲抚摸金丝不止,却是不发一言。 张云龙问道:“胡姑娘,是否识得这金丝屏障?” 胡晴沉吟道:“若我没有判断错误,此乃我族至宝‘金线衣’,可是这‘金线衣’如何会在这洞口,我却是不知了。” 天狐一族的族谱上分明记载道,金线衣乃是拥有八变神通的天狐以无上意念焚烧自身真元肉身,以此锻炼出水火不侵、金刚难摧的护身宝衣,因八变天狐皮毛俱是金色,故此唤作“金线衣”。 胡晴姐妹少时不懂为何会有前辈天狐行此自残之举,竟自愿将大好生命化为一件衣服。娘亲却说:“天狐之体,最重情郎。为保情郎无恙,非但此身可以捐弃,便生生世世沉沦也是在所不惜。你们现在年纪还小,等长大了,自会明白。”胡岚笑闹道:“我才不做这傻事呢?真是好笑,笨死了。” 因此胡晴姐妹对这金线衣可谓是印象深刻,虽然洞口的金丝屏障完全没有丝毫衣服的模样,但气息质地非但与族谱所言毫无二致,先自有三分肯定。更因体内天狐心法自行流转,生出心灵相通的感觉,更增几分确信。 只是,妖界天狐族的金线衣怎会平白的化为大荒一梦中的宝洞屏障? 无尘道:“金线衣?贫僧孤陋寡闻,实是不知此物。却不知可有办法消除?” “丁香仙子”华霓裳一如其名,高冷幽独,悄立一旁,作壁上观,一任众人喧闹,听到“金线衣”之名却浑身一震,美目迷离,思绪缥缈到了天外:“原来胡晴竟是天狐之族,难怪一路上我竟是道心屡动,被她气质吸引过去。呵,天狐女,倒也不失一个好目标呢。只是,她的魅力完全没开发出来呢,不然,嘻嘻,我哪里还忍得住呢。” 胡晴道:“小岚,照族谱所言,逆转本族心法便可驱策使用,你不妨试试,看是否奏效。”众人面前,她自不会将天狐心法之名透露,以免无端招来是非。 众人屏息以待,无不瞪大双眼,希求这破壁寻宝的机会。 却见胡岚这绝美女子轻轻将五枚玉指搭在屏障之上,口中默念咒语,顽皮嬉闹的神色全被凝重所代替,细洁额头渐渐渗出香汗淋淋。 “姐姐,,金线衣有感应啦,只是我心法层次太浅了,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胡晴闻言也将玉手搭在洞门上,她自与赵昀相识后,深以功力低微为憾,日夜加紧苦练,加上威斗神剑的天生阴息之助,天狐心法已是突破猛进至三变功力,比胡岚已是高了一层。 这时两人同时运功,同宗同源的妖力经由玉指流入金丝屏障之内,转眼混溶合一。 “哥,她们两个到底行不行啊?只是轻轻搭手在屏障上,会比老爹搬山符还要厉害?”张云路偷偷在张云聪耳旁嘀咕道。 话声未落地,金丝屏障突的剧烈抖动起来。霎那之间,洞口迷雾尽散,风朗气清,一派光明景象。 众人正在惊疑间,只听噗的一声,金丝屏障激飞而出,化作一件金丝背甲,稳稳的落在了胡晴手上。 153回 剑拔弩张 胡岚眉开眼笑,玉手轻抚姐姐怀中的金线衣,兴奋难以抑制:“果然是我族的金线衣,针脚如此细腻,质料如此绵软,真是巧夺天工,天衣无缝。” 她回转过头,银铃般的笑声冲到赵昀耳里:“哥哥,你瞧呐,这衣服多好。你还推三阻四不让我们姐妹进来幻境,若没有我们,这金丝屏障就没人能破掉呢。嘻嘻。” 然而胡岚笑容虽妙绝天人,众人眼中却只有那个平淡无奇的山洞。 洞内就是相思环,取得相思环就有圣血珠! 所有人的心都已沸腾。 万手毒仙自障破化衣的刹那,眼角已有泪花泛出。数十年寻觅准备,终于将在今日一偿宿愿,为她取得相思环。 他瞧着争先恐后涌入山洞的诸人,高声道:“无论谁取得相思环,程某人的承诺必定算数,为君亲手奉上圣血珠。”说话声中,他也是脚步不停,径向山洞迈进。 杨虚谷叹息道:“洞口有刀剑难破的金丝屏障阻挡,相信洞内也必是机关密布,凶机四伏。依小生看,这相思环,绝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人取得的。” 他这一番话,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霎天外冰雨,瞬间将众人高涨情绪冻僵。有时候,跑最快的人不但没有见到终点,反而是第一个倒下的。 赵昀正欲举步进洞,胡晴玉手一指头顶,道:“郎君,你看,洞门上有字。”当诸人心中唯有相思环、无暇他顾之时,她犹能观察细微,不落蛛丝马迹,足见心思细腻。 赵昀抬头去看,只见洞顶之上确有三个蝌蚪状的怪字,字体虽大,颜色却与洞壁融为一体,若不细心查看实难以发现。他脑中飞快搜索,道:“这是什么怪字,胡晴,你可识得吗?” 杨虚谷摇头晃脑道:“那是上古篆体,写的是‘伏魔洞’三字。怪哉,怪哉,藏宝洞怎么成为了伏魔洞,难不成这洞里还有妖魔不成?” 胡岚朝杨虚谷啐了一口:“呸,赖皮脸。我姐姐都认识这些字的,要你多嘴,显示自己很能耐吗?” 杨虚谷连说:“仙子面前,小生不敢,不敢。” 赵昀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轻拍了拍威斗神剑剑身,将心志一坚,把诸般杂念都驱散干净,道:“不管有什么妖魔鬼怪,事到临头,断无退缩之理。大家小心些便是。” 多宝咿唔道:“对,我们快去,那些家伙都贼一样的跑进洞了。” 等到赵昀一行人进洞深入,才发现他们真的是多虑了。这洞中通道宽阔悠长,非但没有妖魔鬼魅,也没有机关暗器,一行人竟是畅通无阻。 再转了几转,眼前是一大块平地,花草鲜美,绿树成荫,更有双双蝴蝶上下翩翩,美丽的如同一个梦。 多宝大叫道:“咦,这好像和那什么结界差不多啊,好多花,好多树,好好玩呢。”大手如鬼魅般疾闪,轻轻巧巧的捏住了一只蝴蝶的翅膀,放到眼前仔细观察。 “师兄,不许你伤害小蝴蝶。人家双双对对的,你干嘛要破坏他们?”胡岚瞧多宝架势,竟是要一口吞掉蝴蝶,急忙出声阻止。 多宝悻悻道:“我只是看一看,没用一点力气啊。”手一松,那只受惊过度的小蝴蝶突然得了自由,歪歪斜斜的摇动着翅膀,一不留神就坠到了地上。 赵昀暗叹道:“当此之时,奇宝就在眼前,怕只有师兄能无忧无虑,如孩童一般玩笑吧?他却因我牵扯了太多江湖风波呢。” 耳中是众人兴奋的议论不休,竟是真的寻到了相思环。只是四五十个人围在前面,赵昀根本什么都看不明白。 赵昀正欲上前,忽听得符皇张运达朗声说道:“诸位仙林同道,今日大家有幸,目睹相思环真身。只是相思环只有一对,在场的却有这么多人,这宝物归属嘛??????”他忽然沉默不语,显得犹豫不决。 张云聪急速道:“父亲,这宝环自然归属我天师道,又有何疑义了。莫说你是第一个见到此宝的,理应归属于你。便是论天下至宝,能者得之,以此刻之情形,天师道又岂会落于人后?我想大家都应该看的很明白的。”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知道张云聪非是虚言恫吓。 此一役天师道精英尽出,二十名符箓高手虎视眈眈,符皇张运达的符术造诣更是深不可测,已是稳占上风。更何况,众人真气尽被禁锢,便是联手对敌,怕也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无尘道:“张施主所言倒也是事实,贫僧可以作证,刚刚确是符皇走在最前之列,可得相思环无疑。我等众人皆蒙天师道以定风符驱散飓风,又依仗天师道诛杀沿途异兽,欠了天师道偌大人情。贫僧私以为,于情于理,相思环应归天师道所有。” 在片刻之间,无尘脑中已转了诸般念头。从青龙寺收集的情报分析,这数年来,天师道应是与凌云观结成了牢固同盟,故几次大事皆唯凌云观马首是瞻。 这样的同盟关系无形中更壮大了凌云观的声威,使得同是十大门派的凌云观已隐隐成为超越其他九大门派的巨大存在,若任其发展下去,绝非青龙寺乐见之局面,难保仙林目前稳固局面将会被打破。 若是将具有成仙希望的圣血珠拱手让于天师道,虽然不足以改变天师道与凌云观长久形成的同盟关系,但天师道若独占圣血珠,天师道和凌云观牢不可破的关系上便自然会产生一点点嫌隙。 “有这么点不自在便就够了。何况掌门曾提及天师张神通,说他深得韬晦之旨,应是枭雄之姿,他要怎么处理圣血珠这烫手山药,可就有的瞧了。 我此趟北海荒原之行,目的便是制止无谓纷争,以免仙林元气大损,给妖族以可乘之机。初时怀疑万手毒仙有绝大阴谋,目前看来倒是一切正常。此刻天师道一枝独秀,众人勉强出手也是白白送死受伤,将相思环拱手送给天师道,应是最好的选择了。” 青龙尊者的声名在仙林中一向很响,大家都知道这大和尚不但修为精绝,更兼行事公正平允,事事以慈悲为怀,即便是邪派人物对无尘和尚也是服气的很。 在幻境中煎熬了大半年,许多人本就有无缘相思环的预想,更清楚的知道行事的主动权早不在他们身上。之前是被乍见相思环的惊喜冲昏了头,无尘一番说话之后,早已冷静了下来,纷纷道:“是极,是极,我们的命都是天师道救的,哪还有争夺相思环的想法?” 张运达涵养极好,心里虽然已经开怀大笑,面上还是一派澹然的天高云淡:“诸位朋友如此抬爱,天师道受之有愧,承情,承情。” 只不过,圣血珠落入天师道囊中虽已是十拿九稳,却还是差了一环。最重要的一环! 张运达转头面对孤立在外的刘一刀、刘星儿父女,正色道:“霸刀城主,此番进入大荒一梦,怕不是游山玩水吧?只不知阁下对这相思环又有何看法?” 刘一刀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印刻在张运达心上。而亲眼目睹了刘一刀的“傲天七式”,张运达对这个邪派巨擘更是深深忌惮。失了真气尚如此,若能动用真气,刘一刀的紫金狂刀又会是何等霸临气象? 张运达不敢去想,他更不敢不敢掉以轻心。刘一刀是渡劫后期,对圣血珠的飞升效果志在必得,若是刘一刀执意要夺相思环,说不得,天师道只好一拥而上,以多欺少了。 对付刘一刀这样的巅峰存在,天师道再怎么郑重其事,都显得理所当然。 张运达已做了最坏打算,哪想刘一刀只是轻笑一声:“某家只是闲极无聊,听说北海荒原有热闹可瞧,就带了小女赶了过来。这个大荒一梦如此诡异,修真高手永世不得脱困,某家却偏要看上一看,闯上一闯。至于什么圣血珠嘛,某家是毫无兴趣。” 张运达欣喜若狂,脱口而出道:“当真?”话一出口,登时知道自己问的傻了,辛苦培养的风度也被自己搞砸了。像刘一刀这样的身份,张嘴便是金口玉言,哪有虚言之理? 虽是不解刘一刀何以放弃唾手可得的飞升机会,张运达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顿感轻松,对万手毒仙笑道:“毒仙,那这一对相思环,便由天师道寻得,奉送给毒仙。” 万手毒仙摇了摇头,似乎眼前又浮现了那个女子若悲若泣的绝美容颜,道:“我所说的找到相思环,乃是要将相思环从这石碑上拿起。你还没有拿起呢。” 赵昀眼不能视物,不知道相思环究竟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如何存放,听到万手毒仙突然提到“石碑”二字,身体猛的一震,脑中竟平空出现一块平淡无奇的石碑。 曾经救他性命藏匿于体内的妖异石碑! “这伏魔洞之内,又怎么会有石碑?好生奇怪,我必须干净挤开人群,看个究竟。” 张云路哈哈一笑:“这相思环就好好的放在石碑之上,难道拿不起来吗?老爹,让我来为你取下来。” 张云路正欲上前,忽听一人“呵呵”冷笑两声:“你们要取相思环,可问过我的意见?” 这笑声一出,天地都静止了一般,猝不及防的安静,炸出了诸人心中意料未及的惊诧。 这声音,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竟是叶枫出声阻止! 赵昀也听的清清楚楚,一愣一惊一扬眉。 154回 黄雀在后 张云路愕然回顾,见到叶枫冷冷的盯着自己,不由的嗤笑一声:“我说兄弟啊,你的实力毋庸置疑。可是呵,你看看自己这个样子,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有什么资格争夺相思环?” 这白衣青年叶枫的确惊才绝艳,可就在刚刚,他已伤在刘一刀紫金狂刀之下。胸前伤口处白布缠绕,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气脉被刀气侵袭而呈现颓败之态。 就这样子还想要相思环,这叶枫的脑子是疯了吗? 却听叶枫冷喝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当我兄弟?”双目中精光爆射,便如有一道闪电突闪而出,使人心神战栗。 张云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难堪无比。他初入仙林,人人敬他是天师道二当家的少公子,一向逢迎捧拍,何曾受过此等侮辱。当即怒火攻心,回骂道:“你他奶奶??????” 他本是想骂“你他奶奶的别给脸不要脸”,却突然触及叶枫凌厉眼神,竟被叶枫威势所慑,不由得心寒胆颤,顿时哑口无言,说了一半的话也戛然而止。 张运达眉峰长锁,喟叹了一声:“平和冲淡,养生之主;盛气凌人,难免自伤。叶少侠虽是天才英纵,也不要过为已甚的好。” 叶枫哈哈一笑:“总有这许多说辞,到头来还不是要打一场。你们这便一起上吧,相思环,我是要定了!” 叶芷知道哥哥是为了救治自己的绝症而想要拼命,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泪花模糊了双眼,横身拦在叶枫面前,痛声道:“哥哥不要,小芷不想你有事。” 张运达虽然心头笃定,但听到叶枫这天才少年的不羁笑声,忽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这叶枫就像一头受伤的雄狮,看似无力衰弱,王者威风却是不容轻侮。自己若与他交手,胜败还在未知之数。” 胜之不武,败则大辱。可叶枫已然放下狠话,诸派豪杰在场,天师道若不应战,百年不坠声名就将毁于一旦。 张运达心中正犹豫未决,却听万手毒仙说道:“诸位万勿先伤了和气。以老夫所知,要想将相思环从石碑上拿下来可不是易事,还是先将相思环拿下,再作区处。” 叶枫温柔的将叶芷推开,眼中有无限怜惜,轻语道:“小芷,放心啦,哥哥哪次不是平安归来?” 叶芷知道拦不住哥哥,无奈的退了开去:“哥哥有他的坚持,我多说也是无益,只希望这一次他也能化险为夷。” 叶枫向张运达走上两步,朗声道:“反正要争夺相思环归属,你我终有一战。我可不想破坏万手毒仙的规则,所以,出手吧!” 叶枫如此作态,天师道若再怯战畏缩,必然沦为仙林笑柄。张云龙挺起胸膛,昂然道:“如此,便由我领教阁下高招。” 张云龙心思机敏,知道此刻天师道情势极为尴尬。叶枫虽然修为通神,毕竟年轻,又兼身负重伤,父亲张运达若亲自出手,难免引来乘人之危、以大欺小的非议。而其他人出手,又难保必胜之局,故而主动请缨出战。 叶枫剑眉一扬,略显失望,道:“也罢,先将你打败,再来会会符皇高招。” 众人见叶枫重伤在身,犹自骄傲狂妄、满口大言,无不倒抽了一口气,纷纷猜测他有何致胜之道。 “且慢动手!张大哥,你的对手是我!” 一声清朗呼声响动,变故又起。众人纷纷回头,却见那俊美少年赵昀目光坚定,持剑傲立,有如孤松独绝,风度不凡。 张云龙大感意外,问道:“赵兄弟又为何要趟这浑水?我记得你说过的,对圣血珠毫无兴趣。” 赵昀点头道:“不错,我对圣血珠毫无兴趣。所以这一场,我是代叶枫出战。我若是不行,再让叶枫出手不迟。” 叶枫也是莫名其妙,不知这少年为何要为自己出头,问道:“小兄弟,你这是何意?叶某承你的情了,只是,此战自有叶某承担,毋需劳你以身犯险。” 这少年若也想争夺相思环,何不在自己与天师道两败俱伤后动手,反而是现在挑衅天师道,成为众矢之的?可若说他是真心帮助自己取得相思环,叶家与此人素无瓜葛,他为何强自出头? 只有叶芷泪光闪烁,一刹那之间已明白赵昀是要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不由的心潮起伏,感动万分:“赵郎啊赵郎,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就是即刻死了,也是了无遗憾了。” 其实赵昀这番挺身而出,除了想要帮叶芷外,更主要是被叶枫的豪气干云所感染,激起胸中意气。叶枫在强敌环伺之时还能保持骄傲,像极了危难关头的自己,让他自然而然就生出好感。 看到张云龙要对付重伤未愈的叶枫,赵昀不禁热血沸腾,毫不犹豫的便把自己推到了天师道的对立位置。 张云龙瞧了瞧赵昀,又瞧了瞧叶芷,苦笑一声道:“自古英雄难逃美人关,赵兄弟一番心意,我虽是道门之人,也可了然一二。只是,你若为此搭上性命,你自己倒不要紧,就只怕两位胡姑娘伤心死了。” 赵昀心头一震,随即朗声道:“男儿学剑为何事,霜刃把示鸣不平。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而已。若只为美人,那可是把天下英雄都看的小了。” 叶枫哈哈大笑:“小兄弟这话我爱听。就冲你这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叶某今日就欠你一个人情,还请你先代我打个头阵。” 叶枫到来日落平原之时,已在赵昀秒杀无尘之后,是以对赵昀修为不甚明了。但赵昀既然自告奋勇,敢去捋天师道虎须,自应有相当实力才是。何况叶枫只是止住伤口血流,体内正被刘一刀霸绝刀气侵袭肆虐,实需要一点时间静养回复。 “说不得,便先让这小兄弟抵上一阵,若他遇上危险,再替换上阵不迟。我必须抓紧时间阻绝刀气入侵心脉才是。” 这时胡岚已紧紧攥住胡晴的小手,撅起嘴唇,委屈的道:“姐姐你瞧,才这么几个月时间,哥哥就勾搭上其他女子了。你听听他说的话,他可一点都没把我们放心上呢。哼。” 胡晴清晰的感受到胡岚手心中不断渗出的汗水,知道她也是如自己一般担忧万分,道:“这些以后再说,小岚,你为何如此紧张,难道你对郎君没有信心吗?” 胡岚眼中忧色更浓,双眸已完全被赵昀身影吸引,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姐姐,你是不知道天师道的人有多厉害。那么大的怪兽,被他们小小一张黄符就杀死了,你知道吗?可是哥哥他现在没有真气啊,拿什么和他们打?哎,要是能把我们的妖力转送给哥哥就好了,虽然不多,总好过没有灵力吧。” 胡晴也是轻叹:“郎君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们就是劝阻也是没用的。就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吧。他若是死了,我决计不活,也就是了。” 张云龙用眼神征询张运达意见,见他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当机立断,对赵昀道:“既然赵兄弟心意已决,多说无益,手上见真章吧。对阵即是敌人,赵兄弟可别手下留情。” 赵昀点头道:“张大哥,请!” 张云龙对赵昀剑术颇为欣赏,早先就存了延纳招揽之意,此刻更念赵昀青春年少,不愿就此毁掉他性命。是以出手颇留了情面,默念咒语,一张冰冻符瞬间祭出,立刻便有一泓白练冷气森森,飞袭赵昀周身。 赵昀眼见冷气扑面而来,不慌不忙,手上威斗轻递而出,径点冷气中心。那束冷气与剑尖正面相撞,立刻被剑锋直捣黄龙,簌簌而解,落了一地冰屑。 赵昀微笑道:“是张大哥手下留情了吧。还请拿出真本事,让我来领教天师道高招。” 杨虚谷那把破扇还是舍不得丢掉,摇头晃脑,啧啧赞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和尚你服气没有,才这么短的时间,赵老弟已经踏入剑道之境,达到人剑合一的层次了。” 无尘道:“人剑合一,谈何容易。像刘一刀施主那样,才算真正人刀合一。至于赵施主嘛,自然还有所欠缺。话说回来,以他这个年纪,能做到料敌机先,精准寻找破绽所在,的确也很了不得了。” 赵昀的举重若轻不但让全场人吃了一惊,更让张云龙意外不已:“我以为他没有真气,毫无作为,才使出冰冻符,想将他困住了事。看他应付自如的样子,我必须要认真应对了。” “好,赵兄弟,试试我这招紫电惊雷。” 话声未已,半空中已是雷声轰鸣,瞬间电蛇狂舞,紫光耀世,数十道闪电带着骇人威力,急窜而下。 电光如密网,封住一切退路。赵昀心知避无可避,必须正面一战,当即宁心静气,感受天机气流变化,长呼了一口气,大喝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破!” 话声未绝,赵昀已朝头顶迅捷无比的刺出三十多剑。出剑虽有先后之分,却因剑锋抖动太过迅捷,肉眼难辨,浑融便如一招。 众人只见紫电狂舞,剑光一往无前,无惧紫电威势,横冲直撞,霎时已将数十道闪电尽数绞碎。 张云龙面色灰败,犹待再施秘法,再祭神符,张云龙已喝止道:“云龙,你不是他对手,退下吧。” 张云龙正欲开口对赵昀说话,半空中却传来一声幽眇呼喝:“黑衣,热闹瞧够了吗?还不动手!” 155回 大幕将启 好动听的声音!虽是语带命令的呼喝,却有一种神奇魅力,令人非但不觉其唐突,反生出妩媚之感。 这女人是谁? 她话中所指的黑衣难道是?????? 赵昀正在犹疑之时,突然闻到一股馥郁浓香,直甜到心湖中去,顿觉手足无力。手上威斗有如泰山压顶,变得其重无比,霎时已将赵昀右手压垂下来。 再犹豫片刻,只怕手臂都要被压折。纵是万般不甘,赵昀也不得不撒手放开威斗。 只听“咣当”一声,宝剑坠地,更生出威猛反弹之力,迫的赵昀站立不稳,一屁股砸到了草地之上。 关烁老历江湖,情知此种甜香必是剧毒无疑,急促说道:“大家快屏住呼吸。” 其实甜香一入鼻时,众人已知不妥,哪用关烁提醒,早已闭气不言。 只可惜奇香既已弥漫,亡羊补牢也是徒劳。片刻间,各人俱是心神摇荡,浑身无力。 只听一人桀桀怪笑:“现在才知道闭住呼吸,太迟了吧。我施用的乃是天魔香,任你大罗金仙也要精气涣散,无法凝力。关老头,你还敢说话,真是好胆色呀。” 关烁破口大骂道:“你这驼背狗,果然便是内鬼。万手毒仙,没想到你也玩这些阴谋诡计” 原来下毒之人,正是万手毒仙的奴仆黑衣老奴。 赵昀全神贯注,想要提聚气力,却发现身体更见瘫软,知道早了暗算,那是再也无力反抗了。他环顾一周,见众人都已无力倒地,不禁骇然:“好厉害的毒药!好阴险的手段!一众高手都已成砧上之肉,却不知这黑衣老奴有什么阴谋,竟突施暗算。” 无尘暗叹一声:“千防万防,竟在最后关头着了道了。”他望向黑衣老奴的主人万手毒仙,见他也瘫痪在地,不禁一愣:“这万手毒仙的表情好生怪异,难道他也中毒了?难道他不是主谋?” 万手毒仙虽然委顿在地,显然也中了天魔香之毒,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愤怒与咆哮,反而老泪纵横,如陷魔怔。 黑衣老奴见众人都在调息用功,桀桀怪笑道:“怎么,还在挣扎?省点心思吧!”举步走到万手毒仙面前:“我的好主人,这天魔香的滋味可还好吗?你医术通神,快点解毒啊,哈哈。” 万手毒仙看也不看黑衣老奴,抬头望天,喃喃自语道:“你,你果然来了。” “哦,这么说你早就猜到我会现身吗?”空中突然又弥漫起一阵香气。 与天魔香的香气不同,这一股香气清幽冷凝,没有那么浓郁,没有那么甜腻,便如疏影横斜,晓风残月,尽是怅然之意。 众人不由自主的抬头寻看,却见一位白衣女子如九天玄女,缓缓而降。 这女子身材窈窕,骨肉分明,多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绝色倾城,绝非人间所有。 在场群雄大多不好女色,又在中毒之中,却都情不自禁的被她容颜吸引,心神颤动不止。 胡岚赞叹道:“好美的女人!我与她比起来,真是丑的不行。” 万手毒仙眼中掩饰不住激动,语带颤音:“月姑娘,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那白衣女子见他如此,也不禁有了一分歉然之色:“程先生,你不怪我利用你吗?” 万手毒仙摇了摇头,坚定的道:“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是心甘情愿,万死不悔。只是,你为何不肯明说呢?你说出来,我又怎会不为你尽心尽力?这三十年来,我无一日不思念着你呢。” 赵昀闻言,顿时涌起知己之感:“杨虚谷等人说万手毒仙是,竟是此等至情至性之人。” 这时众人都已倒地,先前被遮掩的相思环终于露出真容。 赵昀一瞥之下,脑中轰的炸开,如遭雷殛。 一对血红色的相思环散发出淡淡白光,安静的躺在一块七尺石碑之上。 那块石碑光秃秃的,碑身上没有一个字,却让赵昀惊心动魄,惊诧难言。 这块石碑竟与当日所见别无二致! 同样的灰黑,同样的古朴,同样的不起眼。 可那样的妖碑竟能秒杀天元宗少宗主宋浪云!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群雄见万手毒仙当众说出这等情话,为老不尊,都是一阵哗然。又想到这一趟终究是被万手毒仙算计了,败得莫名其妙,俱是黯然:“这白衣女子不似人类,难道是妖族不成?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那女子却不回答万手毒仙问话,杏眼扫视倒地群雄,微微摇了摇头。 万手毒仙自顾自说道:“当初你病倒在大荒一梦之旁,又让黑衣留在我身边,我就心有疑惑了。三十年了,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发现点蛛丝马迹的。黑衣唆使我大发英雄帖,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因为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主意。我也知道,这一次幻境重新开启,你一定会来的。” 黑衣老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对着白衣女子磕头:“属下该死,蒙昧不察,竟让程公道瞧出端倪。” 那女子轻移莲步,飘忽而前,竟来到石碑之前,悄然跪倒,眼中深情一泓秋水,语中坚决可换日月:“主人,月奴没用,害你又多等了三十年。这一次,月奴一定让你脱困。” 主人?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难不成这个石碑之下竟然别有乾坤? 杨虚谷恍然大悟,冲口而出道:“伏魔洞!原来是这个意思,这块石碑之下一定有个大魔头!” “虚伪之人,还有脸如此叫嚣?”那月奴倏地站起身来,玉手一挥,一道月光飞驰而出,扫向杨虚谷嘴唇。 杨虚谷根本无力闪避,霎时已被月光击个正着,鲜血崩流不止。一张大嘴被一分为二,裂成四瓣,再也说不了话。 “黑衣,还磨蹭什么?快些动手,你还想让主人等多久?” “是是。”黑衣老奴忙不迭站起身来,握着一把匕首,拿着一个玉碗,快步来到符皇张运达面前,刷的一声就是划开了张运达右腕。 张运达惊呼道:“你要干嘛?”他虽然素修道旨,平淡不惊,但生死关头,终究未能看破红尘,不由自主就害怕起来。 黑衣老奴根本不搭理张运达,径自盛满一碗鲜血后,轻放到月奴身前。 这是要干嘛?众人瞧着黑衣老奴阴测测的绵柔,都是心头疑惑,止不住一阵发毛。 黑衣老奴随即又拿出一个个玉碗来,如法炮制,将刘一刀等人的手腕割开,均是放满了一整碗血才罢休。 刘星儿骂道:“臭老头,你卑鄙无耻!你为什么不敢放我的血?本小姐可不怕。” 黑衣老奴置之不理,来到赵昀身前,却是一阵犹豫,问道:“小姐,这个少年虽然只有辟谷期的修为,但表现不俗,曾经越级杀了无尘道人。要不要他的血?” 月奴道:“自然要,这里所有男人的血都要放满一碗来。这次失算了,恐怕英雄血效力要大大减少。我只道圣血珠能吸引出十大门派的头面人物,没想到只来了这么些杂鱼。还好,天佑我主,以天狐之体炼化的金丝洞壁竟然阴差阳错的告破,才让我们如愿来到这洞中。” 黑衣老奴道:“虽然没有预期中那么多大鱼落网,不过霸刀城主刘一刀、天才少年叶枫、青龙尊者无尘、符皇张运达四人,都是仙林有数人物,他们的血液应该能与圣血珠快速融合才是。” 月奴点头道:“不错,也不枉我命人在霸刀城中四散传言,引动刘一刀生出好奇之心。呵,渡劫后期,也算这俗世顶尖人物了,英雄血应该可以炼成功的。” 说话间,月奴来到刘一刀面前,轻轻一笑道:“霸刀城主,你倒是可造之材。服了这枚‘七尸控神丹’,你就是七狂帝君座下第一武士。”玉手轻弹,一颗药丸咕噜噜就钻进了刘一刀肚中。 七尸控神丹,连神都能控制,这名字一听就是歹毒无比,让人毛骨悚然。 刘星儿大惊失色,惊叫道:“你给我爹吃了什么?无耻!” “当然是好东西了,一般人可没资格品尝呢。只不过,若没有解药,一个月后,你爹爹就要被尸虫控制,神志不清,疯疯癫癫,肠穿肚烂而死。” 刘一刀哈哈大笑,丝毫不受奇毒威胁:“某家可没有做他人走狗的习惯。七尸控神丹也好,万尸控神丹也好,某家倒真期待三个月后的滋味。” “不急,三个月后,你一定会来找我的。英雄暮路,凌云气消,等你体会过了再说吧。” 刘星儿彷徨无主,哭道:“爹爹,你可不能有事呢。叫星儿怎么办呢?” 刘一刀轻轻搂住爱女,虎目中悲伤一逝而过:“星儿,你可不能哭。刘一刀的女儿,又岂能如此轻易落泪。” 月奴冷笑一声,来到叶枫面前,“夺”的一声,又是一枚七尸控神丹纳入叶枫口中。 叶枫只是冷笑连连,将妹妹叶芷的小手愈发握紧。 叶芷心头冰冷一片,失魂落魄,自责与悔恨已将她撕扯成碎片,寸寸成伤:“若非为了我,哥哥怎会身犯奇险,还被下了奇毒。我,我真是百身难赎。” “哎,数十年谋划,只送出了两枚丹药。圣血珠啊圣血珠,你竟是如此没有吸引力呢。”月奴幽幽叹道,手上已握着一个血红色的妖艳珠子。 这是?????? 圣血珠! 156回 符皇殒命 十大门派殷殷切切想要谋夺的圣血珠,居然到了月奴手上! 妖异的血红,夺目的流光,神秘的力量。 饶是在险境之中,众人投射过去的眼神还是带有一丝狂热。 万手毒仙涩声道:“你终究还是去把圣血珠拿了回去。”圣血珠于他本无任何意义,从一开始,他就是想完成月奴的嘱托,替她用圣血珠换得相思环。 可月奴却显然一点都不信任他。不但对整件事讳莫如深,更出尔反尔,暗地里将圣血珠拿回。 “我以知己待她,可她却把我当成了一个工具,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万手毒仙的心突然好痛,突然好悲,突然好笑。 就像一个幼稚的少年,亲眼看着自己编织的美梦破碎,那种撕心裂肺,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月奴也轻笑,笑的很美,笑的很寂寞:“那本是我寄存的东西,自然有随时收回的权利。何况圣血珠对于我的重要,远非你可想象。我自然要命黑衣趁机取回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告诉我?” “你不必心急,看着就好,我只怕你会吓到的。”月奴目中突露狂热,问道:“是黑衣,众人血都收集好了么?” 黑衣老奴恭声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帝君重新出世了。” 月奴玉手一扬,那颗圣血珠滴溜溜的飞到了半空中,突然间红光大盛,吱吱作响。 紧接着摆在月奴身前那四十多个玉碗中的血液诡异的飞起,百川归海,万血归源,一齐灌入圣血珠内。 转瞬间,圣血珠已将这些血液吸收殆尽,大小虽没变化,红光却是更盛。 “主人,这一次我定要将你救出牢笼!” 月奴心中立下誓言,完美身体轻轻一跃,便优雅的漂浮在空中,曼声长吟道:“昊天不恤命兮,我唯洗以刀兵。志竟不获偿兮,反流身于大荒。温柔乡为恶冢兮,困千年而不出。今日必破牢笼兮,为我一雪长恨。英雄血既成,相思环崩坏,启!” 圣血珠呜呜凄鸣,随着月奴的吟唱急速旋转,瞬间已瞧不清楚,只剩一团浓郁红影,宣泄着心中不平。 当月奴喊出“启”字密令,圣血珠狂飙突进,被冥冥中一种力量驱动,撞向石碑之上。 众人皆是不明所以,满腹狐疑:“据传圣血珠具有飞升之功,这月奴却驱使圣血珠迎击石碑,却不知是何用意?” 只见圣血珠与那块石碑相撞的刹那,立刻化为一滩血水,将石碑通体染红,渐渐渗入石碑之内。 那石碑得到圣血珠滋养,忽的剧烈抖动起来,放出无尽红光,将周围草木全催化为血树血花。转眼间血红尽散,石碑又回复为光秃秃的灰黑模样,安安静静的直立着。 月奴喜道:“成了!”白衣飘动,飞至石碑之前,恭声道:“主人,月奴恭迎圣驾。”手臂轻伸,径去拿石碑之上的那对相思环。 “刺啦!” 相思环本是安静平躺,竟在月奴玉手触碰之时,突射出一道白色光电。 月奴猝不及防,立刻被白光击个正着,如断线风筝一般摇摇斜坠,落到十丈之外、 月奴“噗噗”吐出两大滩血水,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块秃石碑,那对相思环,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一切都在计划之内,相思环的威力怎么还不消散?” 黑衣老奴慌忙跑了过去,掏出“续命丸”给月奴服下,战战兢兢道:“小姐,是不是这些人的血液效能不够强大,才导致圣血珠效力不能完全发挥?” “主人,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你脱困。”月奴银牙一咬,瞬间又飞至石碑之前,再度去拿那对相思环。 “刺啦!” 相思环白光锐射,月奴又是狼狈倒地,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无暇白衣顿时绽开猩红血梅。 万手毒仙心痛万分,身体却不能移动半分,关切呼喊:“月姑娘,你不要做傻事啊!黑衣,我怀中还有三颗续命丸,快拿给月姑娘服用。” 无尘和尚暗忖道:“天魔香之名,从未听闻。只看万手毒仙都难以动弹,无力自救,便知此毒非同小可。这月奴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口中的七狂帝君又是何人?我早有疑惑,算到这一趟凶险重重,竟然不幸言中。月奴既达不到目的,必然要拿众人出气泄愤。我等乃是刀俎之肉,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叹息,环顾四周,见众人犹在徒劳排毒,更增悲悯之感。转头之时忽然瞥到赵昀,灵光突现,一种莫名的欢喜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赵施主镇定如常,竟是不为生死困扰。当时我力主邀请他前去日落平原,便是感觉他是一大关键,却不知他能否为众人带来转机。” 黑衣老奴见月奴神色有异,大感局促不安,说道:“小姐,请保重身体。要不然??????我们再等下一次机会?” 月奴眼中失望与不甘一齐涌现,秀美容颜却覆盖满了悲伤:“拿什么来换下一次的机会?唯一的圣血珠已经用掉,难道让主人再等下一个千年吗?你真是脑子糊涂了!” 黑衣老奴不敢再说,低垂着头,静待月奴吩咐。 月奴呆望着石碑,陷入沉思之中:“我的吟唱过程应该没有问题,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血液之上了。黑衣说的不错,一定是这些人的实力太弱,才不能发挥圣血珠的效力。所谓英雄血,必须是要绝顶英雄才行。眼前这些人大多只有金丹期修为,算的上什么英雄?只怕我将他们融入圣血珠之内,反而消减了英雄血之力。” 她环顾倒地诸人,心中不禁涌起后悔之感:“为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死马当活马医了。只怪我一时候心急,让刘一刀和叶枫服了七尸控神丹,两个实力最强人的血液已被毒性侵蚀,那是不能再用了。接下来只能试试张运达的血了。反正若是救不出主人,这些人也全部都要杀死的。” 主意已定,吩咐道:“黑衣,你将张运达的鲜血全部放出来,灌到相思环之上。” “是。”黑衣闻言立即来到张运达面前,手中匕首一扬,便欲挖开张运达心脏。 “妖女,你不得好死!”张运达才开口骂得一句,血肉已被翻开,锋利的剑锋残忍推进,只一挖,那颗滚烫的人心就被撬了出来,带出血雨如潮,倾盆而杨。 黑衣慌忙拿玉碗接住鲜血,一碗又一碗,点滴都不浪费。 “父亲!”“老爹!”“尊主!” 张氏三兄弟睚眦俱裂,天师道精锐弟子痛心疾首,俱被眼前血腥场景惹起义愤填膺,激起悲痛欲绝。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愤怒,怎么悲伤,怎么难以接受,名震仙林的不世高手符皇张运达已是一个死人。 死的如此憋屈,死的如此凄惨。 空气中尽是血的腥稠,所有人都是心头大震。 刘星儿与胡晴姐妹虽然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禁脸色苍白,手足冰冷。 黑衣老奴将一碗碗热血洒到石碑之上,鲜红的血迅速融入石碑之中,转瞬没了踪迹。 “小姐,这次让属下代劳,来拿开这该死的相思环。” 见到月奴点了点头,黑衣老奴小心翼翼的向前,口中默念咒语,一股神奇灵力便从他手上倾泻而出,化为一道绿色长鞭,一把攫住那对相思环。 叶枫突的心头一震:“原来这黑衣老奴竟是隐藏了实力,从这一鞭的迅疾精准来看,至少有大乘境界。他灵力化形,丝毫不受幻境限制,看来不是人类了。莫非竟是妖族不成?从月奴的语气来看,她需要的是男子血液,所以小芷暂时是安全的,可我现下手脚无力,该如何才能护她周全?” 但见相思环白光耀闪,便在绿色鞭影缠身之时,散发浩然力量,将长鞭震的粉碎。 黑衣老奴失声道:“小姐,还是不行!这相思环竟如此强大!”、 月奴已用衣袖擦干嘴角血痕,冷冷的道:“相思环乃是八变天狐虞姬的武器,自然沾染上强大的天狐之力。何况虞姬悲愤而死,满腔相思都寄托在了相思环上。温柔乡是英雄冢,若非这横亘千古的幽怨,又怎么困住主人?” “是,这些天神可真够卑鄙的,竟挖空心思,利用这等奇物来镇压帝君。” “不必多说,你继续将无尘老和尚的血洒到主人圣躯之上。我就不信,这四十多人的热血与愤恨,还压不住相思环的幽怨。” 无尘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女施主,你这么乱造杀孽,有违天和,贫僧奉劝一句,你还是及早收手吧。” 月奴只是冷笑一声,专心凝神那块古朴石碑,眼神中有万许深情:“主人,你重情尚义,便如霸王项羽之多情,难怪会被相思环所镇压。可是月奴不会放弃的,一定要会将你救出来。” 黑衣老奴伛偻着身子,来到无尘面前,匕首举起,冷气森森,便欲割开无尘心脏。 无尘闭上眼睛,心中无悲无喜。 157回 狂碑出世 便在无尘即将就戮、千钧一发之际,赵昀终于忍耐不住,大喊道:“卑鄙无耻,有胆便先杀我吧。” 赵昀与无尘相识不久,交情也算不上有多深厚。但这大和尚一直对他多有照顾,眼看无尘就要被残忍杀害,赵昀义愤填膺,血气翻腾,竟是不顾自己安危,出言相阻。 虽然明知大家都难逃一劫,可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愿目睹无尘先死的惨状。 黑衣老奴一愣:“没想到还有抢着送死的。”手上匕首一滞,回头才发现是赵昀这个毛头小子,不由冷笑道:“小子,你功力不够,可没有资格先死的。” 无尘叹息道:“满场豪杰,却只有赵施主你一人能挺身而出,古道热肠,令人钦佩。”双手合什,对黑衣老奴道:“这便动手吧。往生极乐,自有菩提相待,只念众生浮沉苦海,不得超脱,可怜可叹” 黑衣老奴又是冷笑一声,却闻月奴命令飞来耳中:“住手,先让我考虑一二。” 月奴漫步轻移,眼光在一众人身上逡巡,脑中不断思索:“这老和尚说满场之中只有这小子能挺身而出,这话大有道理。相思能困住英雄,也只有英雄能看破相思。圣血珠乃是项霸王遗物,想要练就英雄血,突破相思环,必然需要非凡之人。 冲冠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虽倒行逆施也自一意孤行,如主人一般,才称得上是英雄。我先前以为只需要实力高强之人的血液作为药引,每人只取了一碗血,如今看来那是大错特错,无怪乎圣血珠不能发挥效力。” 她目光扫到无尘身上:“主人已吸收了圣血珠,却差真正的英雄血来发挥威能。这和尚修为虽然不错,但深贯佛家慈悲之旨,平和中恕,与英雄两字大不相关。至于张运达,身为道门,竟勘不破生死,更不配当英雄。在场诸人中,刘一刀、叶枫深具英雄之象,却是服了七尸控神丹,不能再作为血引。如今可勉强称为英雄的,怕只有这敢于出声的俊俏小子了。不妨一试,看推测是否是真。” 当机立断,对黑衣吩咐道:“既然这小家伙要做英雄,你便去成全他吧。” 黑衣诺了一声,来到赵昀面前,匕首霍霍,充斥着嘲讽之意:“小子,你这么急着投胎,老奴便顺水做个人情。” 赵昀在出声之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故而面对死亡阴影,毫无畏缩之意,昂头挺胸,轻笑道:“那便多谢了。” 寒光闪烁鲜明,照出赵昀须眉皆竖,一副凛然不屈之色。 胡晴姐妹同时惊呼道:“郎君!”“哥哥!”欲待起身挡住无情匕首,以自身性命换下情郎暂时平安,却是周身无力,疲乏难动。 危急关头,却听“咿唔”一声怒吼,赵昀身侧的多宝已是狂暴出拳。 “碍事!”黑衣老奴衣袖轻抬,便将多宝庞大身躯甩了个狗爬屎,在草地上砸出了个大坑。 愤怒的意志,无力的拳头,这种憋屈的感觉远胜过肉体上的疼痛。 “我已经没有了师父,我不能再没有师弟!”多宝身体各处都迸出大量鲜血,伤口掺入湿软泥土,又痒又咸,刺激的双目如铜铃怒张。 如果愤怒可以杀人,那多宝的滔天恨意早已把这黑衣老奴和白衣妖女撕个粉碎。 只可惜,他身上的神秘妖力也被天魔香禁锢,天生战血根本无法运转。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阻止黑衣老奴的暴行呢? 赵昀已是难逃一死! 叶芷的手紧紧按住胸膛,窒息般的恐惧让泪水模糊了双眼:“赵郎!赵郎!” 黑衣老奴匕首一划,赵昀的细皮嫩肉便随着胸前衣裳一齐翻开,顿时血流如注,喷洒炙热的红雨。 饶是赵昀意志如铁打,也禁不住疼痛,痛苦大喊一声:“啊!” 撕心裂肺的呼喊,让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寒。不少人不忍再看,更不敢再看,痛苦的闭上眼睛:赵昀已是前车之鉴,只怕他们也是命不长久。 “这血不错。桀桀。”黑衣老奴匕首再度深入,重重一挑,想要将赵昀心脏整个剜出。 突闻“咯噔”一声,锋利匕首似乎碰到什么硬物,竟然折为两段。 “怎么会?”黑衣老奴莫名所以,还待检视手上匕首,惊见一点灰色寒光由小化大,由浅至明,自赵昀胸膛内穿梭而出。 黑衣老奴还在犹疑:“这是什么怪东西?” 那灰色小点毫不停留,电光火石间已穿透黑衣老奴身体,瞬间迎风招展,变为一块七尺石碑,雄傲飘浮半空之中。 黑衣老奴不可置信的望着飘在半空的石碑,惊恐不安的喊了一声:“帝君!”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再接着,他胸口那一个小点,急剧扩大,化为拳头大小的透明窟窿。枯瘦的身体禁不住热血涌动的冲击,“噗”的一声仰天而倒,身体僵硬,气息断绝,竟是直接死去。 又一块石碑!与相思环之下的石碑一模一样! 月奴还道眼睛看错,仔细端详那块石碑,才知非是梦境,又是惊讶又是激动,一时间诸多猜想,却不知那块石碑如何会出现。 却见那块石碑上红光一闪,将地上玉碗中的鲜血尽数吸收入碑身之中。 说来也是奇怪,地上鲜血只有三碗,石碑吸饱之后体积却涨了足足一倍有余。虽然仍是光秃秃没有任何装饰,但威猛风范大是不同。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众人既不知道石碑是是何来历,也不知道赵昀体内为何会有石碑出现,但都亲眼看到黑衣老奴被石碑无情斩杀,大感意外,心中对赵昀的实力评估更上了一才层。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漂浮空中的那块石碑快速移动,化作惊鸿一道,撞向那对相思环之上。 霎时间红光大作,惊耀了天地,红透了乾坤,将伏魔洞中一方世界震荡的颠簸摇晃。 端居不动的相思环被一种神秘力量牵引,忽的高高跃起,如流星般落到胡晴手上。 众人根本无心查看相思环下落,因为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变化已将他们的认知完全颠覆,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着,还是做着春秋大梦。 那块撞击相思环的石碑陡然缩小,化成一个小小乌球,寒光闪动间,飞行轨迹完全不辨,已然再度回归赵昀体内。 更为神奇的是,赵昀胸前血肉自动再生,瞬间将伤口掩去,痕迹抹除,被锋利匕首剜过的地方光滑如初,比初时还要粉嫩洁白。 赵昀意识一直清醒,这种神秘现象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完全不得要领,不知这石碑何以眷顾自己。苦思不解,隐有不安之感。 虽得神秘石碑再次相助,不但身体无恙,免受挖心之苦,更秒杀黑衣老奴,大大出了一口恶气。但这石碑如此神奇,如此威力,却莫名其妙寄居在自己体内,难保会有什么潜在危害。 上次秒杀宋浪云还可以偶然二字解释,此番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再不能轻易放过,必须尽快查清原委才是。 他体内石碑与伏魔洞中镇压的这块石碑一般无二,到底有何神秘来历?月奴和黑衣老奴处心积虑又有何种图谋?她们口中的哪个七狂帝君又是何方神圣? 万手毒仙瞠目结舌:“医家中虽有起肉回骨术,但都需要强大如天材地宝的各类丹药辅助,加以绝顶医术调护,方能有妙手回春之效。似这般以一块石碑而实现身体缝合,血肉再生之事,当真闻所未闻。” 胡晴诸女却是惊魂初安,犹有余悸,于绝望之时忽逢甘露降临,一颗心儿便似从鬼门关边上走了一趟,大感庆幸。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赵昀能保无恙,证明老天还算有眼,真是可喜可贺。 众人还未从赵昀身上的神奇景象中回过神来,忽闻震天巨响,血色弥漫,鼻子尽是杀戮气息。 月奴美到极致的脸庞上浮现狂喜之色,激动情绪难以抑制,星眸中泪光闪动,双膝已是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道:“月奴恭迎主人圣驾。千年牢笼,终于告破,壮志重启,帝辇再巡。且为主人舞一阙月光,以示欢欣鼓舞之意。” 说话间,月奴白衣浮动,身形飘忽灵动,便在漫天血色中踏出惊鸿般优雅舞步。她人名月奴,舞步更似月光,流洒挥踏,无一不是极致之美,扬袖低眉,大显魅力天成。 众人虽然不明舞步何意,却不由被妙曼舞姿吸引,纷纷沉浸在玄妙世界。 便在此时,那块被相思环镇压在下的石碑腾地飞空,身形暴涨,蹦出血芒万道,刺目英雄之血。 关烁惊呼道:“你们看,石碑上有字!” 不用关烁提醒,石碑流转中,七个古体篆字逐渐显明,殷红色的大字中孕育强大威能,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回荡在众人心目中。 那七个字是狂,狂,狂,狂,狂,狂,狂! 七狂碑出世! 一阵邪魅狂傲大笑响动:“哈,千年虽久,本帝还是回来了!” 158回 三年之约 笑声展动间,神秘石碑遽然变化,红光消散,金光耀目,便见一人龙行虎步,霸势降临众人面前。 众人见此人年约三十,方脸浓眉,身穿九龙日月玄衮,头戴金丝翼善冠冕,腰佩苍然古剑,活脱脱一副王者打扮,神轩气昂,不怒自威,都油然而生敬畏之情:“此人自称本帝,应该就是月奴所言的七狂帝君了。石碑竟然化为人形,真是前所未闻。” 空中曼舞的月奴如乳燕投林,降落至七狂帝君,眼中欢喜不言而喻:“主人,月奴终于等到你了。” 七狂帝君微微一笑道:“月奴,千年如一,忠心可鉴,真是辛苦你了。本帝能重见天日,你居功自伟。” “月奴可不敢居功呢,一切都赖主人福泽深厚,神功盖世。昊天想镇压困死你,那是痴人说梦。” 七狂帝君点了点头:“不错,千年轮回,早就注定今日,七煞浩志,终将有实现之日。当年我命你潜伏,便是算到有东山再起之机。呵,只是,我却料不到,救了我的竟是七杀碑这家伙。” 说话间,七狂帝君已瞬移到赵昀面前,仔细端详,却不禁摇了摇头,嗤笑道:“七杀碑呵,想当年,你这家伙是多么不可一世。可如今却如此孱弱,真是可悲可叹。是了,你从伏魔梦境中逃出,自然元气大伤。今日你阴差阳错救了本帝,本帝欠你一个人情,今日就放你一马,先不熔炼你的命格。呵呵,实力如此差劲,本帝可真下不去手,你快点变强,本帝也好战个痛快。” 赵昀听的云里雾里,急欲问个明白:“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又是七杀碑?是那块钻进我体内的石碑吗?为何我对你,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这七狂帝君应该是知道真相之人,赵昀心内忍不住生出迫切之意,想要知道体内石碑的来龙去脉。虽然这石碑数次在危急关头救了他性命,但来的神神秘秘,隐的匆匆忙忙,让赵昀感觉到自己只是一颗被某种神秘力量摆布的棋子,一切都不得自主。 “是正是邪,是喜是忧,我都不介意。我只想活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再被蒙在鼓里。” 七狂帝君一愣,脱口道:“怎么,你竟是失忆了吗?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仿佛遇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忘了记忆的七杀碑,难怪杀气这么弱呢。本帝该怎么处理你呢,哦,这样好了,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你我再进行决战。当然了,届时若你已被其他家伙先行融合了命格,此战自然作废。” “你说我是七杀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痛快的说个明白?”赵昀莫名其妙的被七狂帝君订下了三年之约,又是疑惑,又是不安。 从七狂帝君话中已可听出了一丝端倪,好像是由七狂石碑化成的七狂帝君要和自己一决生死,融合什么命格,但还是不明白另一块石碑为何会在自己身上。 这七狂帝君被镇压在伏魔洞,他手下的月奴、黑衣老奴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残忍之人,可见这七狂帝君必然然是邪魔歪道之辈。 想到此处,赵昀脑中电光一闪,全身剧烈一颤:“如此说来,自己被七杀碑附身,也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了。难怪,难怪,我总觉得我是天煞孤星,只会给亲人朋友带来厄运,竟然没有猜错。父母因我身亡,师父因我自刎,是不是都是这块七杀碑作祟?” “我的身体中竟藏了这么邪恶的妖碑,所以一直以来,我就是一个祸星!”赵昀痛苦的闭上了眼中,过往的惨痛经历一幕幕再度浮现,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透不过气来。 七狂帝君却又是快意一笑:“哈,本帝干嘛要告诉你?不过你放心,你肯定能回忆起来的。” 无尘开口问道:“贫僧自问对仙林掌故源流俱略有所知,竟全不知施主是何方神圣。却不知施主可否相告,让贫僧解疑释惑。” 月奴叱道:“将死之人,还说这么多废话?和尚你这般着相,看来是上不了西天,听不了真经,还是得下地狱磨炼佛心。” 七狂帝君摆了摆手:“这些个小家伙们,虽然呆呆傻傻,但与我们毫不相关,又何必多造杀孽?” “主人,你一直呆在这大荒一梦中,可能不知道外面世界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所谓的正道仙林,由十大门派掌握大势,而黑暗势力则由五大邪派领衔。在此诸人都算现今仙林小有地位之人,不如索性除去,以免后患。” 七狂帝君摇头道:“不必。这些小后辈们,尚无资格放在本帝心中。何况若杀了他们,又何人替本帝传达讯息,昭告仙林本帝重新出世呢?” “主人说的是,是月奴考虑不周了。对了,这个虬髯大汉刘一刀和白衣少年叶枫,俱是渡劫境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资质可造,大可培养。目下正值缺人之际,故月奴上擅作主张,给他俩服了七尸控神丹,以供主上差遣。” 七狂帝君斜睨端详刘一刀和叶枫面庞,伸手摸了摸下巴,啧啧称叹道:“你的眼光不错,这两人确有攀登武道的资格。看来这千年以来,你的修为大有进展了。只是,本帝用人向来是要他们心悦诚服,使用丹药,那便无趣的很了。” 他手指轻弹两下,两道黑气迅然飞出,左右开弓,不分先后,竟是同时钻入刘一刀和叶枫体内:“好了,你两人的七尸控神丹之毒,已然解了。” 刘一刀大感意外,道:“阁下气魄非凡,刘一刀佩服。”他体内那股烦躁恶心之感遽然消失,显然这七狂帝君所言无虚。 七狂帝君哈哈大笑:“本帝号称七狂帝君,若不做些狂事,怎对的起这雅号?倒不必你佩服。你们听好了,三年之后,本尊要一统仙林,你们回去后传达明白,早做考量吧。要么投降,要么死亡,别无他路,哈哈。” 无尘道:“施主好大气魄,只是贫僧却要泼一盆冷水。一统仙林,只怕不是易事。千年以来,仙林与妖族斗智斗勇,相互争锋,此消彼长,死伤无算,却从未有一人一门派能制宰仙林。施主还是今早醒悟,改弦更张,才是道理。” “哈哈!”七狂帝君又是大笑:“井里的青蛙总以为它目中所见即是宇宙全部,却不知别有江海广阔。小和尚虽然颇有灵根,无奈见识太浅,不必多言了。月奴,你将他们的天魔香之毒解除,咱们这便离开。” 月奴立刻道:“月奴遵命。”伸手在腰间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翡翠葫芦,轻轻一捏葫芦口,顿时有一阵死鱼腐烂的腥臭味道泛出,令人恶心欲呕。 “走吧!”七狂帝君黑气贯体,急提气元,挈了月奴精致玉手,猛的冲击洞顶坚壁。 只听的“哗啦”巨响震动,困压七狂碑千年的神秘囚牢,一改坚不可摧面目,便如纸糊一般,瞬间已告倾圮,岩屑石块簌簌而下。 黑气直冲云霄,瞬间已是不见行踪。 众人不料这七狂帝君果真说走就走,均是大感奇怪。这七狂帝君说话竟口出狂言,要以一人之力统一仙林,分明是脑子有坑。但瞧他说话语气,满是坚定自信,又看不出有何疯癫之处,反而隐隐有一种不安。 虽理智告诉断无可能,七狂帝君只是痴人说梦,却又情不自禁担心,若真如七狂帝君所言,该当如何。 关烁忽然惊喜叫道:“这妖女居然守信,我中的毒已解,又恢复气力了!” 赵昀聚力查视,果如关烁所言,气力已然恢复。他连忙将掉落在地的威斗神剑捡起,轻轻抚摸着剑身,脑中不住思索七杀碑、七狂帝君与自身的关系。 便在此刻,洞壁上空传来飓风怒吼,风尘狂卷。一霎间,竟是风云变色,天地改易。 整个山洞如同沸水一般,各处沸鸣奔腾,抖动不止。然后听到山脉崩坍,江河翻覆,轰隆隆巨响不绝。 磅礴巨力驱动,众人虽刚得身体自有,却根本站立不稳,左右摇晃。 山洞要塌了!不断有石块下落,小大混杂,竟是乱雨一般狂降,众人左闪右避,狼狈不堪。 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大荒一梦太过诡异,莫非又起什么波澜? 张云龙刚捏了个“镇山符”,还未释放出去,却见五色光柱冲天而起,来回轮换流光,发出浩荡吸吸力波涛,无远弗界,将诸人尽数裹挟进去。 “啊,大荒一梦之门开启了!”昏睡中的眼,模糊的神智,忽被五色光柱唤起精神,目瞪口呆的望着天地奇观。 日落平原上,此时正是夜半寂静时分,明月轩朗。一人大声喊叫,早惊起旁人,无不目瞪口呆。 原来幻境之中虽已过了半年有余,幻境之外,却只过得数天时光。 仍然有三三两两还未散去的无聊看客,搭着帐篷,守在幻境入口,无聊猜想这次进入大荒一梦的人是不是要重蹈覆辙,全军覆没。 众人还是恍恍惚惚,却见炫动天地,威势浩匹的五色光柱,转眼间消失殆尽。 然后,在那地上突然多了四十多个人影,正是先前进入幻境的万手毒仙他们。 半空中响起了狂傲大笑:“大荒一梦,至此除名。三年之后,狂碑再临!” 159回 天作之合 赵昀仍旧紧握着威斗神剑,但见清月明朗,点点星辉点缀浩瀚天,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清新气息。总算出得幻境,重见日落平原,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俊目扫顾,发现多宝、胡晴姐妹、无尘等人俱在左近,登时松了一口气。只是被那七狂帝君挑起的疑惑,却依旧如一条吐着毒信的大蛇,瞪着铜铃大眼,紧紧盘踞在他内心深处,让他神魂难安。 众人几番涉死还生,困在幻境大半年之久,乍见天上明月,重回仙林,俱是惊喜交加,。而看热闹的好事之徒纷纷从帐篷中出来,急不可待的想要探听幻境虚实。一时鼓噪喧嚣,比之集市熙攘还要热闹。 “哈哈!呜呜!”突听一人又笑又哭,癫狂叫喊,声音喑哑难听,竟似破声一般。 无尘道:“程施主,你怎么了?” 原来这又哭又笑之人竟是万手毒仙程公道。 但见万手毒仙披头散发,依旧狂笑狂哭,脚步蹒跚,恍若未闻无尘问话,跌跌撞撞的朝平原深处而去。 胡岚问道:“姐姐,这老头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胡晴眼波如水,怔怔瞧着万手毒仙瞬间苍老的背影,叹息了一声:“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自古多情无用,空留伤心而已。” 想到郎君仍旧心意难明,两人之间仍有重重无形墙壁阻碍,胡晴登时幽怨满怀,不能自持。 叶枫抢前一跃,凌波微步施展,已拦在万手毒仙前路,展臂一喝:“万手毒仙,你不能走!我妹妹身上的天生阴脉还需要你医治。” “哈,你在叫谁?这世上已没有万手毒仙这个人了。” 叶枫皱眉道:“别跟我装疯卖傻。即便不能根治,你应有办法暂时压制毒性。”目中威势展露,竟欲以武力胁迫。 此趟幻境之行,不但没如愿取得圣血珠,反倒让叶芷多受惊怕,眉心红线愈加显明,那是天生阴脉即将发作之症。 叶枫虽不知这是金露琼浆缺竭,续命丸只能暂护心脉之故,但叶芷身体更见虚弱,已让叶枫心急如焚: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让小芷恢复过来!若万手毒仙都没有办法,这世上还有谁能解除这天生阴脉? 万手毒仙凄然一笑,浑不在乎死亡威胁:“我已是心如死灰,医术也忘的一干二净,留我又有何用?你若一掌杀了我,我反而要感谢你的。”说毕,身体前倾,竟欲撞到叶枫怀中,将大好头颅送上。 千古艰难唯一死,可人若一心求死,便是大罗金仙也奈何他不得。 叶枫见万手毒仙脚步凌乱,垂头丧气,哪有一分高手气派?竟是无可如何,轻轻避开身形,犹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天生阴脉是真的无药可医,无人可救吗?” 他虽然修为进展神速,年级轻轻就能与邪派巨擘刘一刀一争高下,踏足渡劫之境。但每一想到这乃是剥夺妹妹的生命来成全自己的天生阳脉,总是自责不已。 天生阴脉,不但攸关叶芷的生死存亡,更成为叶枫攀登武道绝顶的难解心结。 万手毒仙感受到叶枫话中的伤心之意,脚步一滞,更觉心内郁郁,生无可恋:“他要求生,我却唯愿速死。哈哈,老天总爱折磨人,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留下。这月色之下,又有几人能快乐无愁?” 他失望伤心之下,反生出自虐的快意,突的将一身衣裳全部震碎,赤条条拥抱千古寂寞,又哭又笑,竟自远去。 众人见万手毒仙一大把年纪,却被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束缚,那是越活越回去了。有说他为老不尊,不爱惜羽毛,有说他莫名其妙,白废了一身绝顶医术,也有说他自作多情,拿捏不下,对不起“毒仙”这个尊号的,议论纷纷,却都颇为不耻万手毒仙这番做作。 刘一刀携着爱女刘星儿的小手,来到赵昀面前,道:“小兄弟,你豪气干云,某家很是喜欢。这一番变故之后,只怕这些名门正派容你不得。若你愿意,霸刀城之门随时为你开启。” 刘一刀乃是立于仙林顶峰之人,这般邀请可谓是折节下交,在场众人均是震惊诧异:“这小子何德何能,竟能让眼高于顶的刘一刀这般看重?” 赵昀与刘一刀素不相识,忽蒙他邀请前去霸刀城,颇感意外。他没有前去霸刀城的打算,但颇感刘一刀一番好意,抱拳道:“多谢霸刀城主。赵昀还有些私事要办,暂不能到霸刀城一观山海雄伟。” 刘星儿笑嘻嘻的道:“赵哥哥,你好好考虑下嘛。霸刀城可好玩了。星儿等着你来哦。” 胡岚手叉着腰,立时跳了出来:“小丫头,都没发育好,就想男人了?可别乱套近乎了。” 刘星儿也不生气,嘻嘻一笑道:“你说谁没发育呢,貌似你的胸比我还小呢,嘻嘻。” “你??????”胡岚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前胸,果如刘星儿所言,登时气泄了一半,张嘴忘言,一时语塞。 “嘻嘻。赵哥哥都没喜欢你,你急什么呢?” 银铃般的笑声中,刘一刀紫金狂刀傲世出鞘,霸威覆世,竟化为马车大小,飞向天际。刘一刀手牵爱女,足踏青云,纵上紫金狂刀,转眼已是流星一粒,消失无踪。 无尘也已与留在幻境外的弟子汇合,连那头狻猊黑土也一并牵至,与诸人相互道别。 圣血珠一事,已告一段落,他务必早日返回青龙寺,将幻境中所见与七狂帝君所言告知掌门方丈,早做定夺。 无尘来到赵昀面前,双手合什,道:“赵施主,先前承蒙你挺身而出,打乱黑衣老奴节奏,贫僧才得以留得残躯。此番因果,深铭五内。贫僧这便要返回青龙寺中,就与赵施主、胡施主在此别国。” 赵昀道:“只是一时意气,不足挂齿。大师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刘施主邀你去霸刀城,贫僧亦有一言相奉。若遇险危,不可逞强任性,多造杀孽。不妨一至青龙寺,听佛唱梵音,免尘世俗氛。” 赵昀不觉一愣:“怎么他们都是这番态度?大和尚分明是说,紧要关头可以避难青龙寺,与刘一刀之意相同。他们在怕什么?哦,是了,一定是见我杀了无尘老道,又惹上唐门,才说这番话的吧。” 无论如何,总是一番好意无疑。赵昀对无尘好感又增,抱拳道:“多谢大师。” 无尘道:“阿弥陀佛。就此别国过。” 赵昀见无尘跨上黑土之时,眉间流露凝重之态,忽的醒悟过来:“不对,大和尚和刘一刀所指的应是七狂帝君之事。那块石碑来的蹊跷,又被镇压在伏魔洞中,谁人不加疑心?却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石碑钻入我体内,任谁都会怀疑我的身世。 何况,是我体内的那块石碑解除了相思环的镇压,若认真说起来,便是我放出的七狂帝君。此事,我已是难逃干系了。七狂帝君消失不见,只怕我已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目下还不动手,只是未得门派首领命令而已。难怪大和尚暗示我危险时刻可以避到青龙寺去了。只是,青龙寺不怕我是邪魔化身吗?还是说,大和尚认为我绝非异类,可以相交?” 胡晴忽然醒悟过来,双目放过,低声道:“小岚,你瞧,这相思环上也有先祖气味。” 先前相思环被赵昀身上那块石碑猛然撞开,好巧不巧的落在胡晴手中,居然并未损坏。但见双环如血红色玛瑙一般,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相思环是虞姬武器,也称得上绝代神兵,也曾在伏魔洞中展现强横实力,逼的月奴几次三番吐血倒地,自是惹得不少人目光火热。 但一来当时众人性命都差点不保,被七狂帝君声势所夺,根本无心计较身外之物。二来相思环恰恰落在胡晴姐妹手上,众人便有所想法,群雄面前,碍于面子,也不会明言争夺。三来相思环虽然看上去不错,但究竟还是一对女人使用的兵器,与众人功体相冲突。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乃是众人对相思环都不太熟悉,若是知道其中蕴含的神秘威能,早已为此物争个头破血流了,又哪能让相思环安然无恙的落在胡晴手中? “哦,是啊,好纯正的天狐气息。真是奇怪,这相思环上怎会有我们先祖气息,难道,难道,他们说的虞姬也是天狐族吗?” 赵昀闻言,联系杨虚谷所言虞姬之美貌多艺,巧思玲珑,暗忖道:“的确有这种可能。若真是如此,这仙林历史,真不能听信史书所言了。从纣王到秦祖龙,再到项霸王,竟然都与天狐有关,真也神奇。” 胡岚捡了一只相思环,往手腕一套,居然大小合宜,不紧不松,欢声道:“哈,这相思环好美丽噢。姐姐,我们正好可以一人一只。” 胡晴点头道:“不错。还有那金线衣,我想,?????”忽然停语不言。 “嘻嘻,姐姐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当然同意把这件衣服给哥哥穿了。这衣服刀枪不入,哥哥若是穿了,那就安全许多,我们也放心好多。而且我们刚刚好一人一只环子,哥哥一件衣服,你觉不觉得这是天作之合呢?” 胡晴害羞低头,偷瞧了一眼赵昀,道:“小岚,你又乱用成语了。天作之合,可不是几件器物能决定的呢。” 160回 师徒反目 赵昀眉头一皱:这两个狐狸精怎的在这当口谈起男女私情了? 他与胡晴姐妹间虽日渐亲密,但终究有一层隔膜阻挡,似近实远,更不愿她们在众人面前提起,空惹得他心湖涟漪。 “两位仙子。”却是“虚怀若谷”杨虚谷来到胡晴胡岚跟前,破扇黯然摇动:“虽然有万分不舍,但小生也不得不先告辞而别。从此后江湖夜雨,板桥霜雪,空自眷恋春风。” 杨虚谷在幻境中被月奴一记月光便打得那张大嘴从中裂开,上下左右,分为四瓣,便如一张兔嘴一般。虽然服了随身药丹,仅仅是止住了血,那四瓣大嘴的滑稽形象可没有改变过来。 因此杨虚谷话虽然是说的文雅彬彬,但出口漏风,呕哑难听,尤其是张嘴之时,四瓣嘴唇左右滑动,直欲飞出天外,当真滑稽异常,令人忍俊不禁。 胡岚“噗嗤”一声,连口水都喷了出来,直飘到杨虚谷脸上,笑声更是不绝。 胡晴也是紧紧抿住嘴唇,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才强忍笑意,没有失态,道:“杨先生,多蒙你照顾,此去一路保重。” 赵昀道:“杨兄,后会有期。”这杨虚谷虽然疯疯癫癫,行事荒诞不经,但诸般作为中对赵昀等人明显存好意为多,赵昀自是能感觉到。 杨虚谷一改嬉笑面目,郑重其事道:“赵兄弟,老哥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不但是我,王亚圣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这一次你的麻烦不小,归墟谷随时恭候赵兄弟光临。仙林虽大,不卖面子给奇儒门的,却也没几个。” 杨虚谷可不认为,七狂帝君只是嘴上说些大话的无知之人。那种狂霸之威,非有足够底气与自信,才能无形中展露无遗。而且从月奴的话语,伏魔洞的诡异,大荒一梦幻境的玄奥,种种迹象都指明七狂帝君的身份非同小可。 虽然杨虚谷不知道七狂帝君的身世来历,但这样一个潜在威胁,不能不让他提起警惕之意。而他分明看到赵昀胸口飞出的石碑,与化成七狂帝君的石碑别无二致,自然对赵昀多了一份关注。 无尘大和尚推测说赵昀有可能是圣血珠破局之人,事实竟然八九不离十,只是这结果却难免让人担心。杨虚谷敏锐的感觉到,这个赵昀将深切的影响着未来仙林大势。目下赵昀已成为众矢之的,他必须尽快返回奇儒门,禀告掌门师伯和师父,请求一个定夺。 赵昀听到杨虚谷关心,心头一热,道:“如此,多谢杨兄了!”只是他心中立定主意,自己惹的祸端,绝不牵扯杨虚谷、无尘等人。他只怕自己身上的又将给他们带去灾祸。 杨虚谷恋恋不舍的望了望胡晴姐妹,又远眺目光,偷偷瞧了下“丁香仙子”华霓裳,终是鼻子猛吸了口气,大步迈开,施展出“翻羽乘云”身法,往西南而去。 他正疾驰云端之上,忽见绿光一道,清香一缕刻骨入魂,登时停住脚步,回头观望,却是熟悉的曼妙背影,不禁心头大震:“怎么她竟亲自来了?不行,我非得立时回去不可。” 赵昀见张云龙等人抱着张运达尸体远去,并不与自己告别,张云路临走之时还送了个恶狠狠的眼神,知道天师道是将符皇之死迁怒到自己头上了,却也并不在乎。 失去亲人的悲痛感觉,赵昀最是清楚不过。只是,与张云龙的关系,怕是从此再无回旋交好的可能了。 左近已无相识之人,而身旁嘈杂烦扰,许多人不肯散去,还在大肆吹嘘幻境中见闻,赵昀更不欲多留,对多宝道:“师兄,我们也走吧。” 多宝自然唯赵昀之命是从,咿唔道:“走走走,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玩。还是幻境好玩多了。” 话声未落,忽窥见头顶一点绿光闪动,旋即一座七宝莲台冲天而降。莲台之上,一人绿色长裙,清朗月色,照见容颜清绝,竟是似曾相识的画面。他一愣一下,忽然省起:这女人乃是师弟新认的师父! 赵昀早已发现师父凌夜来飘渺如仙身姿,又惊又喜,真是出乎意料,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 师父怎会来此?她的病已全好了么? 从他人的谈话中,赵昀知道,幻境外不过才两三天时光。可师父又怎么会不远万里,突然来到这北海荒芜之地?她是来找自己的么? 赵昀的脚已如铁铸般,立在当场,丝毫动弹不得。 但见七宝莲台缓缓落地,凌夜来清癯玉体飘然跃出,霎时惹动一池惊诧,一地神迷,喧闹声不觉已然消失。 连同天地,连同月光,所有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到了这绝代风华而又惊艳万古的绿衣少女身上。 杨虚谷原路折回,果见凌夜来寂寥俏立月色中,心头一震,忽的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冷傲的身姿,这苍白的面容,这怅惘的神情,似乎在诉说着一种决绝,梳理着一份难断。 胡晴姐妹立时发觉了赵昀的异样,张口欲问,却惊艳在凌夜来的倾国容颜中,一句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她们非不美,她们非没见过美人,只是她们从没遇见过结着莲花般清愁的女子。 没有嫉妒,没有怒火,只有自愧不如。那眉间消不尽的愁,婉转低回,真是我见犹怜。 这女子,应该便是郎君口中的淼姐姐吧? 看着凌夜来往自己款款行来,赵昀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师父,你来了?听说你病了,好点了没?怎么瘦了这许多?” 凌夜来目中射出锐利剑芒,语声更是泠泠如剑光:“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赵昀人往前走,左脚踏出,还未落地,乍然听得此话,真是大吃一惊,头脑犹如被重锤猛击一记,“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他虽在幻境险地中,仍时时挂念师父病情,因为那种感情早已融入血液,不必刻意提起,早已刻骨铭心。 凌夜来于他而言,既师既友,乃是这世间仅有的几个亲近之人。经过种种,赵昀考虑事情也变的周全起来,更能看到表象后面的深意。他才知道师父对他的良苦用心,对他的寄予厚望,对他的关怀备至。 他想着要回报师恩,却怎么也料不到,几番死里逃生,甫得再见凌夜来一面,却是这样决绝,这样莫名其妙。 为何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赵昀张口结舌,手心攥成紧紧的,问道:“师父,你,你,为何要这么说?” 凌夜来倏的立住身形,“刷”的一声,…:,寒声道:“你我今日恩断义绝!赵昀,抽出你的剑,让我看看你新学了什么本事,竟杀了无尘道兄。” 赵昀恍然大悟,没来由的却涌出一分委屈,道:“师父,我杀他是逼不得已,你不知道……” 他还欲解释,却被凌夜来无情打断:“难道杀了红云师兄,杀了浪云,都是逼不得已?” 赵昀闷声喝道:“师父,你不知道,他们……” “不必多言。你也不必叫我这个师父,我也再没你这个徒弟。” 赵昀心如刀割,悲恸挣上喉咙,哽咽道:“师父,你难道就不肯听我一句解释吗?” 凌夜来眸中悲伤一闪而过,面上神色冷峻至极:“你背叛师门,残害同门,大逆不道,今日我便替凌云观了断你这个孽障。” 赵昀胸中悲愤飞升,狂性忽的大发,居然一把撕裂衣裳,胸口大片白肉翻出,抗声道:“师父,你为什么就不能先听我说完?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是因为我杀了宋浪云,才如此恼恨我么?” “浪云么?”凌夜来脑中顿时浮现出那张英俊诚挚的脸,仿佛听到他热烈亲切的叫唤着“姑姑,姑姑”,心中一痛,沉声道:“不错,浪云多么好的孩子,性格平和温雅,处事有礼有节,你却狂悖逆行,狠心杀害了他。你这颗心,是狼心还是狗心?” 其实赵昀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个芥蒂,那就是他觉得在凌夜来心中,自己永远比不上宋浪云。 他是狂傲自逞之人,自问不比宋浪云这种浪当公子差。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短短一年的时间,根本比不上宋浪云十数年陪伴凌夜来的分量。 偏偏赵昀对凌夜来乃是视如怙恃,虽名为师徒,实则已寄托别一种情感,因此显得特别敏感。虽然因凌夜来关怀备至而暂时掩盖喉中梗刺,但在心神激动之时,加倍发作出来。 “不必多说了,今日本尊便替凌云观清理门户,赵昀这个名字将永远除名!”凌夜来掩去眸中悲伤,回归无悲无喜状态,手中冰璃神剑蓄势待发,发出森森寒光,便欲发动惊世骇俗的一剑。 众人自凌夜来出现,无不将目光集中到她身上,不意目睹了师徒反目的好戏,各是低声议论不已。 早听闻这个少女惊世一剑,鬼神辟易,号称金丹杀手,惹的仙林侧目。 而这一剑,竟是施向她的徒弟,同样惊才绝艳的赵昀。 师徒争锋,孰胜孰败? 众人都是屏息以待。 161回 伤心泣血 叶枫见万手毒仙疯疯癫癫而去,实在失望万分。虽说在幻境之中,得与刘一刀极致对决,他的境界大进,再窥武道天机。但对他而言,妹妹叶芷的绝症才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即便抛开亲情伦常不论,他赖以速成奇功的天生阳脉乃是建立在叶芷天生阴脉的痛苦之上。这对一心追求最高武道的叶枫而言,是一个难以化解的心结。贪他人之功而自立,凡夫俗子都有所不耻,何况是孤傲自许的叶枫? 何况,叶枫多年闭关修炼,少有知己,家人是他在这个庸碌俗世中唯一的牵念。尤其是妹妹叶芷,牢牢占据着他心底最柔软之处。 他曾扪心自问:“若在破虚碎空与小芷两者之间选择一个,我该选择哪一个?” 他没有答案,因为这两者他都不愿放弃。再怎么没有希望,他也不会放弃追寻解救之法。 心知此地多呆无益,叶枫急欲离去,却见妹妹奇异目光射向赵昀,竟流露出恋恋不舍之意,不由心头一愣:“小芷第一次有如此眷恋热切的眼神,难道这段日子里她与这赵昀有了什么瓜葛?对了,这赵昀先前肯为我挺身而出,那必是看在小芷的面上了。哈哈,这真是如此,我必要让小芷心愿得偿。她这些年过的也实在太苦了。” 于是叶枫没有立即命令叶家众人离开北海荒原,而是心中不断盘算,该怎么开口询问妹妹心意。他虽然眼光锐利,对这些小儿女心思那是一窍不通,生怕说错了话反而碍事,故一改平日果决作风,犹豫起来。 忽感强大威能逼近,不知何方神圣,叶枫目透精光,遥望月空。旋见七宝莲台迅捷而至,竟是凌云观青莲宗主凌夜来要收拾门下逆徒赵昀。他更是兴趣大起,愈发坚定了观察的心思:“传闻这凌夜来一剑击杀金丹期高手,算得上年轻一辈有数高手。我曾命人详细搜罗她的情报,却是影影绰绰,难以窥测其藩篱。如今据万仙大会已近两年,却不知凌夜来功力又精进到何种境界?正好一观,看此人实力是否拥有比试的意义。” 父子相杀,夫妻反目,师徒对决,本是世间最残忍又最刺激的画面。何况这师父风姿绰约,乃是“仙林四大美人”之一,这弟子又是玉树临风,神俊异常,这样的决斗无疑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沸腾如闹市的天地顿作静谧,每一个人都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细微的呼吸之声。那是充满欢喜和惊艳的等待,这必是一场精彩至极的好戏。 “怎么,还不拔剑吗?” 凌夜来一声轻叱,却让赵昀陷入万丈深渊,绝望和痛苦已吞噬他的心灵,顿有生不如死之感。 赵昀不愿抬头,不愿正视,不愿去触碰凌夜来比神剑还要锋利的目光,可他还是抬起了头。一顾一伤心,一字一泣血:“无论如何,我是你的徒弟,你是我的师父,这一点谁都无法更改。既然师父要杀我,那就动手吧。” 众人听赵昀言下之意,乃是不会动手,无不骇然。千古艰难唯一死,真死到临头,哪有人束手待毙的? 月光不语,映照赵昀白皙上身,越发显得凄冷幽咽,宛若无声悲歌鸣奏在天地间。 胡岚见赵昀脸色一意决绝,显然不是虚言妄语,心弦急颤,欲待踏出步伐,却被胡晴一把扯住。 胡岚疯狂哭道:“晴晴,哥哥都这样了,你为什么拦我?”虽然是孪生姐妹,她却一贯叫胡晴姐姐的,此时直呼其名,足见方寸大乱,浑没了往日的灵动机警。 胡晴摇了摇头,叹息道:“没用的。你瞧郎君的神态,该知他已有了自暴自弃之心,岂是你我能劝阻的了?”她玉靥之上有晶莹玉珠冷透,潸然滑下,月光下更增三分凄迷悲伤。 凌夜来冷眸寒睨,手上冰螭神剑霎时静默不动,一如莲花仙子那难测莫名的心意。 天地亦如凝结,半晌才被凌夜来清音打破:“赵昀,你既还叫我师父,那我这最后的命令,便是让你拿起剑来。哼,连拿剑都不能,还配作青莲传人吗?” 这一声“哼”字,便如一盆冰水狠狠浇灌到赵昀脸上,让他长身一震。 “这是失望的语气吗?是了,我虽然不想活了,但我至少要证明我是一个合格的徒弟。我要向天地宣告,她当初没有看错我!” 一面是悲痛莫名的冰寒彻骨,一面是愤懑难平的热浪奔涌,赵昀忽的仰天长啸,啸声悲怆激越,声裂金石,直冲云霄。 披头散发,玉肤若雪,那简直就像一头受伤的银狼,对着圣洁月色宣泄着所有的苦痛。 在场众人都是心头大震,不禁为赵昀愤慨难平起来:“无论这赵昀犯下何等罪孽,他既已束手就戮,一剑结果便是,何必苦苦相逼,定要他拿起剑来?难道他这个做徒弟的,能打赢师父吗?” “丁香仙子”华霓裳竟也并未离去,裙摆随风,恍如姑射山人。那一笔碧萧轻放朱唇前,呜呜咽咽奏了一曲“相见欢”:“凌妹妹呵,没想到你一出场,就要杀你的俏徒弟呢。既如此决绝,又何必当初殷殷切切为他搜寻解药?也好,此子一除,世间便再无你牵挂之人,我也好得偿夙愿,一亲香泽。只可惜了那天狐族的小美人,哎,魅力未臻圆满便要香消玉殒咯。” 这萧声似怨还喜,是乐还愁,却尽数被赵昀孤绝啸声掩盖。众人的关注也只在赵昀身上。 这个俊美少年,是否会不会拔剑? 他若拔剑,又能否抵住凌夜来惊世一剑?他若不拔剑,凌夜来是否真会无情斩杀? 赵昀状若疯狂般大笑:“哈哈,师父!赵昀如你所愿!”狂笑声中,威斗神剑龙吟出鞘,突飞至赵昀手上,剑柄在手掌之上剧颤不止,似是亦在为赵昀叹息不已。 “师父说的不错,身为青莲传人,无论哪一刻都不能失了出剑的勇气。她既然一心杀我,不再把我当徒弟,那就让这战成为我的谢幕吧。” “桃花潭水深千尺!”赵昀口中呼喝,神情亦由癫狂转为专注。 体内冰火真气鼓荡而出,激发威斗神剑上至纯阴息愈发旺盛,迫出寒气森森,转瞬间剑圈重叠,越舞越急,越舞越宽,光圈犹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势将容纳万物,消尽一切苦痛烦恼。 凌夜来美目一亮,叹息道:“没想到你的剑法精进如此,可惜了!”冰螭神剑亦发动攻势,剑锋迅捷抖动,光圈绵密,竟也是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 赵昀自从得了师祖剑意引导,又领悟了剑道之境,此时虽心神不定,剑意却是淋漓尽致,挥洒而出。 他之所以使出“桃花潭水深千尺”,本就是眷恋师恩难忘,既心念深恩难报答,又愤慨无辜被误解,剑招剑意相吻合,自然而然便顺着心意流淌。 赵昀手上威斗神剑毫无凝滞,将剑光寒气透出八荒六合,卷起层层罡风,磅礴巨力掀动天地狂澜,也卷起赵昀单薄身躯,冲天而起,混入剑光之中。 叶枫大感意外,目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赞叹道:“真是看不出来,这小兄弟剑法如此不凡,已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他说这话,一面是心中真对赵昀起了兴趣,一面也借此探听叶芷口风。 叶芷“啊”的一声轻呼,显然亦是不能置信,惊喜道:“哥哥,你说过人剑合已是渡劫境界,这么说赵公子很有机会取胜了?” 叶枫心中已有五分肯定,摇了摇头,道:“小兄弟的功力尚未达到渡劫,只是他的青莲剑法很怪异,似乎拥有超境界的神奇作用。小芷,你一向淡然,为何对这小兄弟如此挂怀?” 叶芷心湖微涟,知道自己过于关系赵郎,已然露出痕迹。慌忙撇清道:“赵公子舍命挡在你身前,替你交手张云龙。我自然要感谢他的,哥哥却似乎一点表示都没有呢。”抿紧了嘴,紧张的瞧着场中局面。 却听凌夜来清呼一声:“不错!”妙曼身躯亦自飞起,融入清冷剑光之中。剑圈不断扩大蔓延,竟有笼罩天地之势。 威斗神剑上至纯阴息浩浩荡荡奔腾,旋出碧莲万朵,随剑圈浮沉不定;冰螭神剑有冷寒杀气源源不断溢出,化作青莲幽幽,展现夺目神采。 同样的剑招,同样强大无匹的剑气,迅捷如奔雷惊电,转眼便将相撞。 多数人都是头一次目睹青莲剑法的神奇玄奥,眼见其招式变换难测,威力可劈山撼海,目中都是露出狂热之色,纷纷想道:“若是我面对这一剑,怕是片刻也支撑不住。光是浩然剑气,便足以将我撂倒了。” 千古谪仙,惊艳一剑。师徒竞逐,谁堪胜负? 赵昀身在剑光之中,全部神识凝聚,知觉也益加敏锐。他紧握威斗神剑,心中涌起一种奇妙感觉,只觉躯体已与神剑融为一体,剑即我,我即剑,劲气直催,一往无前。 眼见便要与凌夜来极招相拼,赵昀忽然心念一动,天机触发,竟尔凌空变招,剑锋斜逸,引动万朵碧莲,化剑圈为长练,化雷霆为妖娆,迢递跃进,竟在间不容发的片刻,施展出青莲剑法第三招“玲珑望秋月”! 饶是心有准备,凌夜来依旧秀眉惊动,目中流出复杂神色,暗道:“探子没有谎报,赵昀果然学会了其余剑招,可他又从何学得?难道,他真的见过师父?” 162回 恩断义绝 赵昀身体被威斗神剑导引,化作一道残影,急扑而前,陡闻凌夜来疑问声起:“你这招从何习得?” 寒气千幻,幽莲万朵,竟是倏的止住凌厉攻势,依赖玄奥莫测的神通,悬浮于赵昀面前。 赵昀不辨凌夜来所在,闻言竟感一阵快意,暗想:“你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我,不让我分辩一句,如今心念失踪的师祖,却又要让我回答?哼,我又岂会回答?” 心念转处,怨怼之情更深,与“玲珑望秋月”剑招中的幽怨之意两相吻合,融合无间。剑势不绝,横逸斜出,乃如羚羊挂角,不可捉摸。 他多次得凌夜来亲身演练剑招,是以对凌夜来的绝世神通深有体会。他自知虽得师祖剑意传承,但实战经验尚少,对青莲剑法的精髓也没有真正领悟,是以这一剑根本没想过要伤了凌夜来。 莫说他没有能力伤了凌夜来,即便有能力,他又怎么忍心伤了凌夜来? 凌夜来虽然已不认他为徒弟,恩断义绝,可赵昀心中又岂能忘了过往种种,又怎会伤害师父丝毫? 他只是想用剑向师父做最后的告别,告诉她:徒儿赵昀不肖,这样的剑法修为,可入得您法眼吗? 众人见赵昀剑路陡变,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却不减撼天裂地的威能,惧是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好!” 如此自然的剑招变化,在极刚与极柔之间转变,真如行云流水,天衣无缝,使人难以预料,更是难以提防。 徒弟已然如此,师父又该有多强?所有人的期待,都凝结于一刹,只看凌夜来如何应对。 凌夜来见赵昀不予置答,亦不感意外。自己如此对他,又如何强求他回答?师父的事,只有另外再行探查。 她见赵昀剑意森森,将“玲珑望秋月”妙用展露无遗,实不可分心轻敌。心中轻叹一声:“赵昀于剑道果有天赋,假以时日,必能青出于蓝。只可惜他竟误入歧途,肆意妄行,真是??????”当即狠下心来,抱元守一,驱除杂念,纯粹剑意催动朵朵青莲,随光圈盘旋而出。 “玲珑望秋月”一对“桃花潭水深千尺”! 摧刚折锐的神兵,清冷无情的剑光,痛苦煎熬的执念,过去、现在、未来所有一切,皆将在瞬间碰撞与破灭。 “轰!” 漫天剑气纷舞,闪耀极光夺目,将静谧天地搅为动荡不安。众人被至强威能压迫,不由自主的皆往后退。 胡晴长长的伸着脖子,一双小手紧紧的攥住衣角,面上一片苍白,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赵昀这招“玲珑望秋月”名为一招,实乃由“桃花潭水深千尺”递变而来,一招之中包融了两招剑意,威力等于凭空扩大一倍。 他自忖纵然不敌凌夜来纯熟精湛的剑术,以自己这神来一笔,总可以挨过一招,也可以稍微体面的倒下。 只可惜,此时赵昀识海深处还不能接受凌夜来的突然翻脸,激荡沸腾,惶惑伤心,全然不能冷静,故而疏忽了最关键的一点。 青莲剑法首重剑意,最重要的便是要一意精诚。赵昀既无心伤害凌夜来,从一开始剑意就有了破绽,有了不忍,有了迟疑,所以剑招再玄妙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谈而已。 遗世独立的青莲剑法,本就不是儿戏! 杳渺中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凌夜来剑引莲花,层出不穷的光圈如一张牢不可破的巨网,将“玲珑望秋月”神奇威力吸收殆尽。 赵昀方觉不妙,剑心巨震,凌夜来得势不饶人,身形如芙蓉出水,神剑化冰螭飞腾,惊鸿一剑,倏忽已至赵昀胸前。 赵昀避无可避,苦笑一声,反而把胸膛挺直。他目光直射凌夜来清眸,居然仍见不到她情绪半点波动,更是心如死灰,黯然道:“师父,你动手吧。” “自你杀浪云那刻,你我之间,再无师徒情分。” “所以,为了宋浪云,我连师父也不能叫了吗?” 凌夜来绝情的话语比任何神兵利剑还要锋利,瞬间将赵昀千刀万剐,捏碎心肝,踏破脑髓,抛洒于非人地狱。 赵昀意志再强,一瞬间竟也神情灰败,无力承受这滔天苦海、浮浊人世。 凌夜来冷漠不答,一抬手,冰螭神剑无情刺入,殷红的血珠顺着皓白的剑身滚动。炙热的血液翻涌出无穷怨意,竟似将冰寒彻骨的神剑也燃烧的滚烫。 被一剑贯体,赵昀却是毫无痛楚,心已死了,肉体再痛也只有麻木。他望着凌夜来冷冰冰的面容,反而露出了笑:即将身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但活着的人呢? 赵昀回头望去,那边有师兄,有狐狸精姐妹,有叶芷,更远处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淼姐姐。一切一切,刻骨铭心的经历都将随风而逝。 凌夜来收起冰螭神剑,依旧是面罩冰霜。她凝目赵昀胸口,神思却是浮游千古,肃声道:“青莲宗道统,至今日而绝!” 赵昀已感神识涣散,视线也变得模糊,知道大限将至,连忙聚集精神,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艰难的蠕动着嘴唇,对着师父说出最后一句话:“紫微,不可信任!师祖他??????” 凌夜来面色剧变,正欲细问,却感脑后劲风袭来,急忙趋避开去。觑眼望去,那人虎背猿腰,面目丑陋,赫然便是赵昀拜师前的便宜师兄多宝。 多宝本来对赵昀信心十足,等见到赵昀回头望来,才发现师弟胸口上那夺命的朱红,顿时怒上心头,施展开妖魅身法,飞奔至凌夜来身后,聚力一拳,狠狠的砸向凌夜来弱不禁风的身体。 见师兄欲与凌夜来纠缠,赵昀强自振作,用尽身上最后一丝气力,喊道:“师兄,不要与她动手,我??????” 被至强剑气侵入心脉,赵昀再无力支撑,脑子一空,仰天便倒。 多宝急忙将赵昀抱住,焦急的去探看师弟伤势,再无心搭理凌夜来。 凌夜来召出七宝莲台,飘然跃上,竟是再不瞧赵昀一眼,决绝而去。转眼化为一道流星,消失不见,只留天边皓月孤苦,犹在感叹人世。 胡晴、胡岚姐妹早已被泪水模糊双眼,魂飞魄散,只被那一缕不灭情缘催动着脚步,急急冲向赵昀。 “赵公子!” 众人忽听见一记声嘶力竭的呼号,悲透入骨,俱是心下恻然,寻望之下,才知此人竟是叶枫的妹妹叶芷。 到了这节骨眼,叶芷哪还有什么淡然,哪还顾什么矜持,猛的发力狂奔,挤到赵昀身边,伸手抚摸赵昀俊美的面庞。 她一颗心只觉被割掉一块,生疼生疼,滚滚泪珠却是唤不回心上人起死还生:“我只忧时命不久,不敢言爱,却不料赵郎竟先我一步而去。老天捉弄我便是了,为何又要害赵郎韶华丧命?” 胡岚这时根本没时间呷醋,自多宝手里夺过赵昀还未冷透的躯体,放声大哭,双目染血,点点泪珠便是啼鸟长恨,深深切切,惨惨戚戚。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哭起来更是声势夺人,比之先前双剑对决亦是不遑多让。 “嘿嘿,我早说过,这赵昀杀了无尘,便是死路一条,凌云观绝不会放他好过。这下佩服哥的神机妙算了吧?” “呸,要你卖弄?这道理谁不知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瞧那些个美女哭的多悲伤啊。真是可惜了这么俊的一张脸,可惜了这么高的剑术资质。” 众人议论声起,叶枫却是暗暗好笑,愈发肯定叶芷心意:“小芷这般举动,呵,赵昀这个妹夫是逃不了啦。不过他却是个多情种子,惹上这许多情债,有够小芷烦心的了。算了,这些儿女情事,还是留待小芷自己处理吧。我得赶紧出手救治,免得小芷伤心过度。” 叶枫眼力通神,早看出凌夜来根本没动杀心,是以也不曾阻断这场师徒交锋。“凌夜来那一剑风华清靡,收放自如,深得剑道三昧,只是尚缺了几分圆融。假以时日,倒不失为一个好对手。” 思忖中,叶枫已来到多宝等人面前,笑道:“你们哭什么,小兄弟又没有死去。” 叶芷不可置信的抬头,急迫道:“哥哥,你没开玩笑吗?” “凌夜来那一剑未曾伤及赵昀心脉,服了这颗‘凝血固本丸’,再精心调养几天,管保他生龙活虎。” 胡岚星眸中犹有泪光闪烁,半信半疑间,接过叶枫递来的灵丹妙药,望了眼同样满怀期待的姐姐,银牙轻咬,再没有半分犹豫,将药丸纳入赵昀口中。 “哇!”凌夜来手抚湘竹,遥望北海荒原,忽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月色如海,风涛如潮,似也难消这万古伤心。 纤纤一只素手忽然伸过,竟将凌夜来单薄玉体揽住,圈入怀中。 凌夜来愕然抬头,却见来人手持碧萧,长裙拖曳出眉目如画,竟是妙音宗门下首徒、“丁香仙子”华霓裳,惊问道:“华姐姐,你怎会也来此湘江边上?” 华霓裳叹息道:“看来今夜师徒反目,确是让你大费心力。连我追踪至身边,也是毫无所觉。你这样憔悴难过,可真是让我心疼呢。” 凌夜来摇了摇头,自华霓裳怀抱中挣脱出来,坚强说道:“无妨,不过是清理了个孽徒而已,算不上什么大费心力。” 华霓裳目中尽是怜惜之意:“在我面前,你又何必假装?可真是难为你啦。” 163回 醉梦残歌 凌夜来霍然挺直身躯,目光如刀锋利:“你说什么?” “在我面前,又何必掩饰?”华霓裳幽幽叹了口气:“我深知你性子外冷内热,非但不是无情人,反是大大的多情人,岂会绝情如此?何况,你若真清理门户,又岂会漠视威斗神剑这样的门派重宝,让之留在赵昀身旁?” “果然被识破了呢。”凌夜来紧绷的身体顿时软塌下来,从未有过的疲倦感觉袭上心头:“我早知这缓兵之计拖延不了多久,却不料破绽百出,立时现形。哎,连华姐姐都瞒不过,以宋师兄的精明必也能立即发现。那我今夜之举,还有什么意义呢?” 华霓裳悄然拉住凌夜来左手,轻轻抚摸春笋玉指,语中若有憾焉,实则喜焉:“如此也好。你这次饶过了赵昀,已是对他仁至义尽,再不必为他烦恼。哼,赵昀这臭小子,只会傻叫乱吠,连你心意都瞧不出来,本就没资格做你徒弟。” “可是我又怎能??????”凌夜来话声戛然而止,两难抉择再度噬咬她的道心,一时间竟也迷失方向,不知如何才能了局。 赵昀自北海荒原现身,便有探子将情报呈报凌云观。宋江本以为赵昀已丧命禁地,时隔多日却得知赵昀不但安然无事,反而变本加厉,杀了心爱弟子无尘,勃然大怒,竟要亲往北海,一报杀子之仇。 凌夜来却是极力劝阻,主动请缨,言道赵昀是她门下孽徒,必须亲手处决才对得起凌云观百年清誉。宋江自是不肯,却是凌云观主紫微拍板,以另派宋江机密要务为由,决定让凌夜来清理门户,凌夜来这才得以成行。 她不能不动手,不然非但不能交差,更会败了凌云观辛苦经营的名声。可她又怎能真的动手,赵昀再忤逆妄行,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子啊。 瞧见凌夜来呈现从未有过的软弱姿态,华霓裳忽然强势出击,一把拥住莲花仙子不盈一握的细腰,温柔款款道:“夜来,无论如何,你与赵昀已势成水火,再无情分可言。你若眷眷不舍,只怕还会更加痛苦。” “我,真该就此放手吗?” 凌夜来真的觉得好累。即便道心有归,这样沉重的压力对一个花信少女来说,还是太过压抑了。她额头抵在华霓裳温暖心口,不再避忌华霓裳的火热眼神,只为寻求一丝慰藉。 华霓裳心满意足:“这趟北海之行,虽然没收获圣血珠,但却让我和夜来的关系更进一步,真是意外之喜。”她紧紧拥着莲花仙子香软嫩滑身体,轻轻一嗅,幽香满鼻,更觉心醉。 半晌之后,华霓裳适可而止,松开了手臂,道:“夜来,你本就寒病未愈,更受此番煎熬,若不驱赶抑郁,只怕于往后道行有损。你且坐下调息,我用‘清心宁神咒’助你安定烦闷心绪。” 柔和如春风的萧声在心间滑动,凌夜来紧闭双目,却始终难以定心。往日画面历历在目,一幅幅轮回转换,让她难割难舍。 宋浪云猴子献宝似的窜到她身前,满脸诚挚的喊着“姑姑,姑姑”,送上那朵苦挨九日九夜风雪才摘得的“蜀山绝”,孩子气十足的笑着。凌夜来心口剧痛,满怀愧疚:“浪云,姑姑没能杀了赵昀,亲手为你报仇,你是不是恨极了姑姑?是不是黄泉下得不到安息?” 赵昀却是猛然出现,横绝威斗神剑,张嘴痛呼:“师父,你眼中只有宋浪云是不是?那我一死便是了,免得你左右为难。”说话间剑锋一转,顿时血溅满地。凌夜来魂飞天外,张口结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儿,别发愁,一切有师父承担。”天外飞来一人,蓝色的道袍,秀长的身躯,温柔的眼波,赫然便是失踪已久的紫慧道人。凌夜来鼻翼一酸,忍不住扑上去紧紧抱住:“师父,你到底去哪里了?夜儿好想你,好想你。” “师父,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赵昀的青莲剑法,是你教的吗?赵昀说紫微师叔不可信任,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你,又该怎么处理赵昀这个徒弟?师父,师父??????” 一滴泪从凌夜来眼中无声滑落,冰冰凉凉,落在了赵昀紧敛的眉峰上。 “师父,你不要不管我!” 扑面而来的悲伤孤独,让赵昀所有的坚强都荡然无存。脱口而出的大声呼喊,让他从苦梦中遽然惊醒。 睁开朦胧的双眼,赵昀迎见叶芷关切的目光犹有泪光闪烁,诧异问道:“这是哪里?我竟还没死吗?” 叶芷不分昼夜陪侍赵昀左右,精神已是疲倦不堪,突见赵昀平安回醒,顿时神采焕发,喜极而泣道:“赵公子,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赵昀这才发觉身下颠簸,四面油壁幽香,居然是在马车之上,更感奇异:“怎么我会在马车之上?师兄他们呢?” 叶芷轻伸玉手,自然而然的拭去刚刚滴到赵昀脸上的泪痕,回答道:“赵公子,你已昏迷三天了。两位胡姐姐担忧劳累,又不安安休息,现下正在假寐呢。” 连日来大家一起照顾赵昀,叶芷与胡氏姐妹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摈弃猜忌与隔膜,颇有知己之感。 这时马车倏的止住,涌入多宝等人,立时围到赵昀跟前,个个欣喜异常,一诉相思之情。 赵昀这才知道自己被叶枫丹药所救后,便一直躺在马车上,此时正在回返东海定林叶家的路上。如此说来,定林叶家又救了自己一条命,当即勉力直起身子,向叶枫道谢:“多谢相救之恩,赵昀感激不尽。” 他知道现在自己并无回馈定林叶家,空口言谢显得有些虚假,所以只在心底铭记了这一份恩情,他日若有回报之处,万死不辞。 叶枫笑眯眯的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要像你计算的这么清楚,先前你为我挺身而出,我还没好好感谢呢。谢来谢去的,太过麻烦了吧。何况我们本就是自己人,还分什么彼此?” 赵昀不由一愣:“自己人,什么意思?”暗忖道:“这叶枫修为通天,对敌时冷漠高傲,没想到对我却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那‘凝血固本丸’倒是神奇,我才躺了这几天,伤口就已经毫无痛觉。” 叶芷娇靥上腾的冒出两朵红云,杏眼直盯着叶枫,急叫道:“哥哥!” 叶枫哈哈一笑道:“我是说我们两人一见如故。我年纪痴长你几岁,不如你便随小芷称呼,叫我大哥吧?” 这话说的有点直白,胡晴姐妹灵心慧质,闻弦歌而知雅意,都是眉头一皱。 赵昀却是浑然不明其意,他正当失意自怜之时,见叶枫肯折节下交,胸中热血奔腾,涌起知己之感,遂不再客气,激动的道:“大哥好!” 叶枫对这个妹夫虽然了解不深,但赵昀既能得宝贝妹妹青眼有加,那必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而且赵昀不但一表人才,武道天赋更显不凡,故此越看越是满意,笑道:“既然你我成一家人了,目下不妨随我们返回定林,一观东海奇瑰风光。” “多谢大哥盛情,只是我另有要事待办。待我诸事了结后,必会来东海拜访。”赵昀摇了摇头,语声颇是坚定,显然是已有打算。 叶枫眉头一皱,道:“赵昀呐,多事之秋,你切不可意气用事。我将你抱上马车之事,早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大荒一梦中的情景,想必所有人都不会轻易遗忘。我已听闻天师道扬言要找你一报‘符皇’张运达殒命之仇。而蜀山派和凌云观也是蠢蠢欲动,这几日被我麾下门客解决了几个斥候宵小,兀自阴魂不散。你又是伤后初愈,若是单独行动,难免有所闪失。” 凌云观、蜀山派、天师道,均是列名仙林十大门派的庞然巨物。任何人单独对上其中一派,都是凶多吉少。何况是一下就对上三家,任你修为多高,也绝对是必死无疑。 叶枫话虽说的委婉,但意思很明白:为今之计,只有让赵昀暂时托庇定林叶家,依靠叶家势力才能免得一死。 赵昀却似乎完全没听懂叶枫的意思,决意道:“让他们来吧。我的命硬的很,岂是他们说拿就拿的?”他于情义看的极重,所以素来不喜欢欠人恩情。既然敌人强大,又何必牵扯上不相关之人? 所有一切,自己承担便是了。反正,也就是一死而已。 胡晴心头一颤,目光不由自主与叶芷相碰,却从叶芷瞳孔中看到了相同的担忧,不禁在心底叹息:“看来这次凌夜来的刺杀,对郎君来说是一个致命打击。他这般说话,分明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这不顾生死,却不是气吞万里的豪情,而是自暴自弃的逃避。只怕短时间之内,他是走不出阴影了。凌夜来啊凌夜来,郎君这般看重你,你为何却如此无情?” 叶枫拍掌大笑道:“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也不勉强。说实话,我虽然绝不赞同你的决定,但非常欣赏你的勇气。天地制造逆境,本就是赐予强者的锤炼机会。大哥祝你一路顺风,如愿完成目标!” 他大笑几声,感受到周围的诡异气氛,面上亦露出苦涩之意,终于止住了笑,道:“不过你这样做,有人要为你牵肠挂肚,茶饭不安了。” 叶芷的指甲已然发白,眉心那一道红线愈加显明,想要出口劝阻赵郎,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的凝视。 164回 借酒消愁 “一路珍重!” “珍重!告辞了!” 道不尽殷殷别离,容不得片刻耽搁,赵昀一行人骑着日行千里的骏马,与定林叶家浩荡队伍分道扬镳,绝尘而去。 叶芷的欲言又止,叶枫的若有所思,赵昀都看在了眼里。但他没有时间停留,他归心似箭,只知要回到伤心旧地逸阳郡去,将五通狗贼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只有仇恨才能刺激他行将麻木的神经,才能缓解他深入骨髓的痛苦。 在赵昀昏迷的三日中,众人已离开北海荒原,进入仙林内陆。从叶家提供的地图看,夏国逸阳郡乃是十大门派中墨门的势力范围,离赵昀身处还有八万里之遥。而赵昀等人都不会瞬移飞行之术,即便有神骏相助,要赶回逸阳郡尚需不少时间。 一路上赵昀沉默寡言,只顾纵马疾行,不但与胡晴姐妹交流甚少,与多宝也是绝少说话。 晴瞧在眼里,更是暗暗发愁,知道赵昀还是走不出阴影,一时却也找不到法子替他排解、 夜色四合,遥远天边却闻惊雷滚动,即将有暴雨倾盆而来。众人恰来到一无名小镇,赵昀便做主让大家先找个客栈休息,躲过暴雨再说,无须急在一时。 胡岚翻身从马上跳下,待店小二将骏马牵至院中喂食后,附嘴至胡晴耳旁,轻笑道:“姐姐,哥哥是体贴我们雨中行路艰辛,才会选择住店休息。说明他心中已有了我们的位置。” 胡晴苦笑一声:“小岚啊,你自己瞧,他真是为了体贴我们而住店吗?” 胡岚愕然回顾,却见赵昀走到柜台之前,大声叫喊:“掌柜的,有什么好酒,都给我上来。”顿时醒悟过来,原来哥哥是要借酒消愁。 多宝已被“桃花美酒”开发出酒鬼的潜力,光是闻到酒香就让他食指大动。小二才送上酒来,他就已一把夺过酒壶,直接用大碗盛酒,咕隆一下就是碗底见空。 赵昀亦是用大碗装酒,仰头便干:“来,师兄,我们喝!”一气饮下三碗醇酒,毫不停歇,嘴中却是全不知酒味。 才一会,一壶酒已经全装入两人肚中,当真如牛嚼牡丹,暴殄珍物。 赵昀呼喊道:“小二,给我直接送十坛酒来,这小小酒壶有什么喝头?” 胡晴曾在妖界孤云城中开了一家酒楼,对于饮酒之道颇有了解,知道赵昀愁绪萦心,如此烂饮,非但不能消愁,更会大伤身体。纵不欲扫了赵昀兴致,权衡之下,还是上前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郎君还是少饮一些为是。” 赵昀斜眼觑了胡晴一眼,争辩道:“不要乱说,我有什么愁?又何必借酒消愁?”手上不停,又是一大碗烈酒灌入咽喉,泼洒点点滴滴,濡湿领上衣饰。 “就是,酒是最好喝的东西,干嘛要少饮,就是要喝个痛快。”多宝多日未尝酒味,难得师弟不加干涉,更是放开心怀牛饮起来。 胡岚知道硬劝赵昀不得,眼珠一转,上前道:“哥哥,既然你要喝酒,那我们就陪你喝个尽兴。”转头吩咐小二道:“给我们弄两个酒杯来。” 胡晴瞪了一眼胡岚:“小岚,你这是胡闹。不帮着劝阻郎君,反而还瞎掺和进去。” 胡岚略显委屈,端起桃红酒杯,轻轻灌入喉咙:“姐姐你不是和我说过,郎君决定的事,根本阻止不了,那我们又何必扫他兴致呢?我反而觉得,大醉一次,发泄出心中愤懑,才是真的对哥哥好。” 胡晴心内叹息一声:“我只怕酒入愁肠,只徒添几滴相思泪。愁肠已断,郎君又怎么醉的了?”话说如此,却是依偎赵昀坐下,举起酒杯,也是一口饮尽,红晕上脸,更增妩媚。 赵昀放声大笑,旁若无人:“我今日才知酒是这样的好东西。难怪李青莲一生离不开酒。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哈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胡晴劝道:“美酒喝了数坛,郎君什么愁都该消尽了,也不必耿耿于怀了、” “我没愁,我没愁!我是开心!”赵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他出生之时都没有啼哭,此刻却是哭的撕心裂肺,美酒喝下,心血呕出,失陷于万古伤心中。 赵昀这般又哭又笑,状若疯癫,自是惹动邻座客人不快,纷纷侧目皱眉。一个大汉鼓噪道:“耍什么疯,扰了大爷酒兴,快给老子滚!” 多宝哪能让师弟吃亏,手一甩,一个酒坛就如流星般坠落,正中那人酒桌,瞬间爆裂开来,锋利的断片四处激飞。 那人毫无躲避的自觉,等回过神来,脸上身上已插满了碎片,鲜红的血不住涌出,这才知道害怕,嗷嗷大叫,屁滚尿流而去。 其他闲人这才意识到遇到了传说中的神通之士,纷纷离店起身躲避。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市井细民一向是很明白的。 多宝虽然贪杯,酒量实是不行,又喝了几碗酒,醉意上涌,就此酩酊而睡。顿时有威胜惊雷的呼噜声突袭而至,直让整个客栈屋顶都震上三震。 几个小二不敢怠慢,将多宝恭恭敬敬的扶至上房休息。 赵昀却是豪情不改,他犹觉以碗喝酒不够过瘾,单手擎起满满一坛酒,咕咚咕咚就往口中倒去。 胡晴姐妹亦是举杯相应,玉颜为餐,曼声为歌,揾去赵昀独酌之苦。 客栈外雨暴风狂,客栈内鼾声如雷,红烛泪尽,酒坛一空,当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再拿酒来!”赵昀霸气呼喝,却得到酒窖内已无存酒的消息。 酒窖里当然还有酒,但胡晴已暗中塞了银钱,掌柜当然懂得如何回答。就算没有银子,他也不忍心这样一个年轻人放浪形骸,醉酒伤身。 赵昀听到这回答,只是一愣,却不纠缠,拍手笑道:“酒有喝完的时候,感情自然也有断绝的一天。这个道理,我早该懂得。”举步回房,看去竟是清醒异常,不见醉态。 胡晴看着赵昀背影离去,忽有所感,思索道:“郎君对他的师父凌夜来,恐怕不仅仅是师徒之情吧。他话中分明有嫉恨不甘之意,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而已。” 胡晴回到房中躺下,漏过三更,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觉。她见赵昀喝了这许多久酒,虽然看来浑若无事,终是放心不下。 为怕惊醒胡岚,她蹑手蹑脚的穿衣起身,径走到赵昀房门外,只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一道紫色雷电闪过,照见床榻上赵昀苍白面容扭曲狰狞,似又在回味苦涩记忆。 胡晴心疼不已,替赵昀盖上被褥,却惊闻赵昀歇斯底里呼喊:“师父啊,为什么宋浪云害我辱我,你还怪责我杀了他?我束手待毙,被宋浪云杀死,你才称心如意吗?” 胡晴又是心酸,又是心疼,暗道:“郎君啊,为什么你心里的话都不肯告诉我呢?我虽然解轻不了你的痛苦,但你说出来,总好过一点。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一同面对。” 她玉手轻轻在赵昀脸上抚摸,希图安慰他受惊的情绪,突觉腕上一痛,竟已被赵昀狠狠攥住,还未惊呼出声,却被赵昀一带一引,翻身推倒。 赵昀倏的睁开了眼睛,寒声道:“胡晴,你来干什么,是来可怜我吗?” 黑暗之中,那双眼睛明亮诡异,似欲毁灭天地一切。 胡晴没来由的一阵委屈,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来看看你。” “看我?好,就让你看个够!” 赵昀手上用力,只听一阵丝缕破裂之声,胡晴身上衣服已是全数纷飞,连小衣也不留寸缕。 感受到强烈的男子气息在靠近,胡晴觉得自己已成为一头无助的羔羊,无辜的等待被宰的命运。 泪水无声流下,胡晴只说了一句“我”,早被赵昀粗暴打断,顿时心跳加速,唇逸莺语,再说不出完整的语句。 赵昀状如疯狂,毫不怜香惜玉,无视胡晴蜷缩长眉,只知狂暴掠取。若是明烛高照,亦将惊叹胡晴完美无瑕身躯上那惨不忍睹的淤青与红块。 痛苦与快乐的感觉同时并袭,胡晴却既不痛苦,也不快乐。 她只有心疼。 她紧紧的抱住赵昀,安慰他,包容他,让他可以肆无忌惮毫不遮掩的发作出来。 “郎君啊,你可再不要如此难过了。晴儿实在不忍再看你痛苦的模样了。” 赵昀却听不见胡晴的温柔呼唤,一次又一次,全凭此刻欢乐忘记心中苦痛。 胡晴虽是天狐之体,天生懂得内媚之术,但赵昀这般不依不饶,亦感难以承受。正彷徨无计,七彩玲珑心忽然生出感应,用尽残存力气喊道:“小岚,你还躲着做什么,还不来救我?” 胡岚笑嘻嘻的推门而进:“我的好姐姐,我这不是让你全身心的享受二人世界吗?”二话不说,俯身摸了一把,得意而戏谑的表情借由孪生姐妹的心有灵犀传到胡晴心底,让胡晴羞的无地自容,心湖涟漪无限。 165回 北门吹血 胡晴已是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道:“你??????你还不??????过来帮我?”说话间竟是忍耐不得,低唱浅吟便溜出唇关。 胡岚嘻嘻一笑,总算体谅姐姐苦辛,轻褪罗衫,玉手牵过赵昀,宛转相就。 热情的躯体,热烈的回应,热火的场面,比之姐姐胡晴的生涩,胡岚显得主动的多。将天狐之体的无穷魅力开发无遗,春风回荡小屋,此乐神仙不换。 胡晴脑中一片空白,紧闭双目,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敢向赵昀望去。早是风停雨歇,却捕获妹妹相通心灵,仍感心口剧烫,颤动不已。 客栈外惊雷声声,暴雨连连,让这一场抵死缠绵更加肆无忌惮,忘记今夕何夕。 “刷!刷!”忽有两道迅捷人影突入客栈院中,黑衣紧靠,干练非常,转眼间来到赵昀所在二楼房间的过道之上。 赵昀屋内阵阵声音窜入耳内,两人俱是露出嬴荡的笑容。一人邪笑道:“他妈的,这小子倒真是纷流快活。”另一人道:“还废什么话,速度解决了小杂种,那两个女的我们一人一个,开心一番,再回去献功请赏。” “两只老鼠在这里眼馋瞎叫,真是好玩吶。”一个苍老语音如幽灵般冒出,充满了猫玩老鼠的嘲弄味道。 “什么人!”那两个黑衣人霍然回头,却见黑夜中一袭白衣分外明显,一线无形杀气遥遥逼进,均是心内凛然:“我两人已是小心潜入,没想到竟露出了行踪。这老头身上好浓烈的杀气,必须小心应对。” 一个黑衣人道:“我说老头子,话可以乱说,命却不可以乱送。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只会暗中偷袭的下贱老鼠。” “老狗还敢无礼!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就送你上西天!” 那白衣老者哼了一声:“可笑!”沉步踏近一步,杀意如刀,更胜暴雨狂风。 另一个黑衣人急忙道:“这里地方狭隘,施展不开,有胆便去客栈东面五里的空地上一决胜负!” 他们此来的目的是暗杀赵昀,却不料杀出个白衣老者,黑暗中不知何方神圣,但身形一动,必是绝顶高手无疑。若是在此地动手,缠斗之下,必会惊动屋内赵昀,更使得胜算大减,不如暂时撤退,再寻良机。 两个黑衣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不待老者答应,撒腿便跑,瞬化为两道黑影消失不见。 白衣老者右手抬起,静静凝视手掌,暗忖道:“如此也好,免得暴露了我的行踪。”抬眼望了望赵昀房间,会心一笑:“毕竟是年轻人,玩的如此之欢。” 那两个黑衣人并没有往东面而去,却是往北面狂奔。他们嘴上虽然逞强,但心底终究是怕了。 一个黑衣人道:“他妈的,那老狗是谁?老子也是见过大场面了,却禁受不住他杀意催发。”另一人道:“唐绝,算了吧。还是逃命要紧。唐门虽然无敌,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庇佑不了你我的。” “老子当然知道,就是不甘心啊。什么时候,我‘千手无影’唐绝要落荒而逃了?” 原来此人竟来自十大门派中最神秘的唐门,而“千手无影”也是威震仙林。传说他的暗器功夫已达炉火纯青,可以在一瞬间发出千种暗器,如千手运使,使人无可抵御。 与他同行的乃是唐门另一高手“鬼哭神嚎”唐无心,一手霹雳雷火功夫,曾在一怒之下将万马堂炸为平地。 这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联手起来更是实力倍增,所以才被唐家老太太委以重任,命他们出手杀了赵昀,一报深仇,一雪前耻。 可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被那白衣老者的一个举步而吓退,屁滚尿流的窜逃。 那白衣老者又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赵昀身边? 大好的机会竟然被这平空杀出的程咬金搅乱,真是郁闷至极。 唐无心名字叫无心,此刻却是满怀心事,突然感应到唐绝止住脚步,疑惑道:“你怎么不跑了,不怕那老狗追上来吗?” 唐绝惊恐的望着前方,脸色十分难看:“不必跑了,人家早就到了。” 什么! 唐无心不可置信的望着前面,果见前面树林中缓步踏出一人,白衣显眼,赫然便是先前那神秘老头。 “嘿嘿,两只老鼠跑的也太慢了点,我已经等候多时了。唐门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尽出些徒有虚名之辈。” 唐绝怒极,回骂道:“老狗叫你麻痹,唐门的名声可不是靠轻功得来的。” “这样啊,可我怎么觉得你们的暗器,也只能给小孩子过家家呀。” “你!你太放肆了,唐门岂是你可以出言侮辱的?你以为我们真怕了你?”唐绝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出言反击。 唐无心手扣“霹雳雷火”,凝神寻找老者破绽,却无奈的发现那老头有杀气遍布周身,不露出一丝破绽,根本没有出手机会。 白衣老者再度踏出一步,沉稳的步伐,浓厚的杀气,透是坚定不移的自信:“你不妨一试。我敢保证,在你暗器出手的那一刹那,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老者竟是完全不把仙林中赫赫有名的“千手无影”看在眼里。 他看唐绝的眼神,与看一个死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太霸道了! 太欺负人了! “老狗竟敢如此羞辱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话说到这种地步,唐绝知道再不能后退了。再不出手,他这把老脸都要丢光了。 杀意四扬,气氛凝绝。只见唐绝双手合拢,猛然反推而出,层出不穷的暗器便如滔滔江水,无穷无尽,形成吞天盖地的至强威能,要吞噬白衣老者孤独身躯。 “看你两只手该如何应对我千手无影!”唐绝一念方起,忽觉喉咙一紧,窒息的感觉已提前让他体悟到死亡的可怕。 “怎么会!” 唐绝双眼如死鱼般突出,根本不能相信自己会如此悲剧。可是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只听喉骨咯噔一下,鲜活的生命便再无色彩,如一滩烂泥委顿在地。 竟是真如白衣老者所言,唐绝在出手的瞬间就已成为了一具尸体。 漫天暗器全打到了空处,威力浩大,却只是个浩大的笑话。 唐无心只觉手足冰冷,说话也是瑟瑟发抖:“你,你到底是谁!” 就在刚刚那瞬间,他清楚看到这白衣老者从原地消失,准备好的“霹雳雷火”还来不及发动,唐绝的身体已经倒地。 这种恐怖的速度与力量,这老人的实力比他高太多了! 白衣老者冷笑一声:“一只老鼠死了,还有一只老鼠。你准备好了吗?” 唐无心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亲眼目睹唐绝的死亡已让他神经崩溃。 强烈的恐惧让他丢失了身为强者的自尊,抛弃了捍卫唐门的骄傲,扑通一声就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哀求道:“求求你,饶过我吧。我父亲是唐门三长老,只要你饶我不死,我一定会重重报答。你要美人,要法宝,我都可以给你。” “听起来,条件是不错呢。”白衣老者踏上一步,突然停步不发,一手捏住下巴,看似在思考唐无心的提议。 唐无心一见有戏,更是卖力痛哭:“我是狗眼不识泰山,求求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狗命吧。只要我能不死,我愿给您老人家做牛做马。对了,我家那几个女儿年轻貌美,全可以给您当奴婢啊。” 白衣老者的手缓缓从下巴上拿开,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冷笑道:“只可惜啊,你惹到了姑爷,所以你只有一个结局。看你说了这么多,说的这么累,我就准许你看见自己的死亡瞬间吧。” 唐无心抬起了头:“你真要赶尽杀绝,你真不怕唐门的不死不休的报复吗?” “哎,我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脑子比三岁小孩还要呆笨。”白衣老者叹了口气:“我不是早说过了,谁敢打姑爷的主意,定林叶家决不放过。不管你是什么唐家盐家,通通只有死路一条。” 这老人竟是定林叶家的人! “定林叶家是什么人?”唐无心一愣,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斥候该死!居然遗漏如此重要的情报!” 一愣之后,唐无心便再无机会发楞。 没有任何征兆,他见到自己的胸膛被一拳狠狠的洞穿,看到肝肠碎裂纷飞,看到那白衣老人浑若无事的吹了吹手上鲜血。 好快的身法!那老人就像从就没离开过一样,而唐无心已经被一拳洞穿胸腹了。 这时恰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老人面庞,只见他狮鼻鹰目,不怒而威,最显目的便是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深深月牙刀疤,更增肃杀剽悍之气。 “原来,你是一怒屠龙手,北门吹血!”恐惧凝结于一刹,释然解脱于一心,唐无心知道自己死的不冤。 渡劫之下,大乘巅峰。一怒屠龙,北门吹血! 仙林大陆,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定林叶家,更不知道销声匿迹多年的北门吹血,居然成了叶家的门客。 所以,即便定林叶家已经发出金羽令,即便叶家已经声明任何打赵昀主意的人或势力都是定林叶家之敌,却依旧没多少人放在心上。 “没关系呢。很快,定林叶家的声名就将超越十大门派,成为真正的天下无双。少爷,我很看好你哦。” 166回 杀机四伏 暴雨倾盆而下,北门吹血的白衣上却一点湿痕都没有,洁净如新。游走于虚空般的速度,自不是小小雨滴所能染指。 北门吹血望向那小小客栈,忽然发笑道:“公子只叫我暗中保护姑爷,及时通知消息。至于桃花韵事嘛,我可不负责提及了。不然小姐的醋坛子要是翻倒了,我一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嘿嘿,姑爷这方面可真是强啊,那两个小妮子也是千娇百媚,让我的道心都波动不已。得了,回去听戏咯。” 北门吹血笑的很开心,但转眼他就笑不出来了。 赵昀的屋里已经没有那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声音,反而传出胡晴姐妹的哭泣与惊惶。 一灯如豆,照见床榻上猩红血迹,更照见赵昀雪白后背上包扎伤口的那一缕红色罗衣。 原来今夜来刺杀赵昀的不仅仅是唐绝和唐无心,还有第三者隐匿一旁。 年年打雁,今夜居然被雁儿啄了眼! 现在的北门吹血不但不想笑,反而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可又是谁能躲过我神识的探查呢?即便是渡劫期高手,也绝难如此完美的隐藏气息呀。除非是??????”北门吹血灵光一闪,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隐杀道! 只有号称黑夜王者的隐杀道杀手,施展隐形秘术,才能在他面前不露出行迹。 “少爷啊,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吶。姑爷也真是厉害,竟然同时惹上凌云观、蜀山派、天师道、唐门,还要加个隐杀道,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拼命不行了。话说回来,姑爷在狂欢之时竟还能躲过致命一击,只受了点轻伤,也真是有惹事的资本了。” 他虽然没看到赵昀与刺客战斗的场面,但从房间的完好程度可以推出,这个刺客绝对是个高手,这一场稍纵即逝的战斗也一定惊心动魄。 西门吹血猜的一点没错,刺客果真是隐杀道的高手。 银狼,武器圆月弯刀,绝技“噬风斩”,杀手谱上排名第十八的神秘杀手,受命来取赵昀性命。 隐杀道要杀的对象,从来没有存活的例外。 是的,从隐杀道接下任务开始,还没有这个例外。 所以雇主才很放心的献出钱财宝物,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来找隐杀道帮忙。 “你出钱,我办事。”这是隐杀道的信条。 相信宋浪云在黄泉下也会很开心,他虽然死了,他邀请的刺客隐二十三虽然失败了,但隐杀道接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完成。哪怕,这雇主已是个死人。 这一次杀赵昀没有任何报酬,可银狼仍然很兴奋,很期待。因为一个能杀死隐二十三的人,在血花绽放的刹那,无疑有资格刺激银狼的神经。 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钱才当杀手的。许多人当杀手,只是因为那嗜血的灵魂,追寻鲜血狂涌的极致快感。 银狼就是这样一个杀手。 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杀手。 但他一点也不冲动,他就真的像狼一样隐忍,等到唐门和北门吹血等人离去的时候,他才从黑夜中现身。 屋里依然进行着那种令人兴奋激动的游戏。 而银狼马上要进行另一种令人兴奋激动的游戏。 他舔了舔嘴唇,邪笑道:“现在才是享受的时刻呢。” 雪白的圆月弯刀,露出残忍的微笑,鬼魅般的蹿入房中,对着床上就是一划。 不必去检视伤口,银狼收刀入鞘,他很有把握,自己这横空出世的一刀足以让那个赵昀血肉纷飞。 按照银狼的剧本,接下来是欣赏自己杰作的时刻,他将用赵昀的血液画一出一抹最妖艳的血月。 赵昀却没有死。 强烈杀气涌来的刹那,放置在桌上的威斗神剑竟然发出龙吟之声,如有灵性般提醒赵昀死亡正在迫近。 许是与威斗神剑心灵相通,老伙计这一声叫唤,赵昀心神立即生出征兆,下意识的就带着胡岚向右滚避。 他虽然喝多了酒,又沉溺在胡岚完美身体那滑腻蚀人的滋味里,但感知并未完全麻痹,这一下躲闪虽然仓促,但速度迅捷,竟在电光火石间挪开后背致命要害,逃过生死一劫。 只可惜,银狼的“噬风斩”能取下无数豪杰人头,自不是浪得虚名。那种超越风的速度,那种精确的力道控制,根本不是赵昀无意识的躲闪能豁免的。 刀光如圆月一闪而逝,斩入赵昀左肩,割开白皙嫩白皮肤,杀气便势如破竹,疯狂涌入,侵蚀毁灭着赵昀的四经八脉。 鲜红的血流下,巨大的疼痛让赵昀脑筋一清,咬着牙,嘶着嘴,他终于从幻梦中回过神来。 “哎呦,不错哦。”银狼有些意外,再度将圆月弯刀抽出,脸上却露出更加兴奋的表情:“真是想不到,你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反应还这么敏锐,居然能逃过我的噬风斩。” “你是谁?”赵昀强忍剧痛,强烈的意志催动,让他的语声一如既往的平稳。 当此之时,情况对赵昀相当不利。他清楚感觉有一股冰冷的杀气已开始在他身体内作祟,若不及时化解,只怕不一会便要经脉错乱,辛苦积聚的冰火真气将荡然无存。 而更可怕的是这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刺客,绝不会留给他喘息的时间。 以刺客身上浓烈的杀气判断,赵昀即便是状态完好,要应付刺客也并不容易。 威斗神剑远远的放在桌上,赵昀根本没机会拿起。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他稍有动作,刺客那柄快刀一定会先一步斩到,让他的反攻计划失去所有意义。 银狼弹了弹薄如蝉翼的圆月弯刀,笑道:“啧啧,我最不喜欢和死人说废话了。老实说,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割下你的头颅,倒出你的脑浆,在墙上画一个最美的月亮。所以,请享受你临死刹那的精彩感觉吧。” 话声刚落,圆月弯刀卷出一道耀目光影,没有任何花俏,只是杀人三千而锤炼出的最简洁也最实用的刀意精髓,快逾闪电,威震乾坤,斩向赵昀头颅。 赵昀被浓烈杀气牢牢锁定位置,心知无论往哪个方向闪避,均难以逃脱刀锋笼盖,忍不住心中叹息一声:“恐怕这次是真的要丧命于此了。” 经历过如此多的生死考验,赵昀并不怕死,他甚至早有求死之心,自暴自弃,宁愿束手待毙,让凌夜来一剑斩杀。 可是现在,真正面对着死亡,赵昀实在有些不甘心。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死在凌夜来手上他是心甘情愿,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赵昀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没被凌夜来杀死,反而死在一个卑鄙无耻的刺客刀下。 刀光忽然消失。 致命刀势居然在即将斩下赵昀头颅的刹那止住,庞大的力量瞬间烟消云散。 赵昀莫名其妙,抬眼却见一片白光温柔覆盖中,一只血红色的手环滴溜溜的旋转,无声消解着刺客极强杀式。 相思环! 银狼亦是意外不已:“这是什么手镯?竟然可以消解我的攻势?” “这房间之中除了我与赵昀外,只有那两个女人,难道说这手环乃是这两个女人祭出的?但这两个女人的修为境界不足一哂,我的噬风斩怎会挫羽而归?” “莫非问题出在那只手镯之上?不管它了,必须立刻斩杀赵昀,那神秘老人怕是要回转了。”银狼意识到了时间紧迫,当机立断,再无保留,倾尽全力,又是一刀飞斩赵昀头颅。 面对同样的招式,这一次那只手镯却似乎难以支撑,在空中摇摇欲坠,发出的白光也是摇荡虚弱,不住被噬人刀气逼退。 “姐姐支撑住,我来助你。”却是胡岚亦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学着胡晴的样子,将手上相思环抛至半空,与另一只相思环空中相会。 霎时一种神奇力量勾联相思环与胡岚内心,天狐心法竟是自然而然发动,催发出白光耀目,死死挡在赵昀身前。 “噗。”银狼的噬风斩撞到这对相思环形成的白色光幕上,竟如泥牛如海,消散无踪。 胡岚眉开眼笑,喜道:“姐姐,你真行,怎会想到用这个法宝?” 银狼却是大惊失色,自己苦心孤诣的绝学竟被一对毫不起眼的手镯破坏,真是难以置信。 “既然‘噬风斩’对那光幕无效,我必须启用秘密武器了。” 他正欲祭出压箱底的宝贝,却逢警兆忽生,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那个神秘老者回来了?我若是再行耽搁,只怕难以脱身。也罢,我先暂时撤退,再寻机会杀了赵昀就是。” 主意已定,银狼再不留恋,隐杀秘法催动,瞬间消失无影。 胡晴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是被我蒙对了。” 当刺客突然袭击赵昀之时,胡晴正勉力套上长衣,坐在椅上恢复精神。待见到郎君遇险,难以相救,胡晴更是神慌意乱,二话不说,起身而起,竟想横身挡在赵昀身前。 但那刀气实在迅捷,胡晴动作虽快,根本来不及闪身阻挡,千钧一发之际,胡晴触到腕上玉镯,心念一动,终于是救了郎君性命。 167回 再度突破 这对相思环相传乃是薄命红颜虞姬所用法宝,胡晴姐妹自大荒一梦中得来后,便每人一只佩戴手上。 胡晴姐妹虽查觉相思环上有纯正的天狐气息,但并不清楚运使之法,只是当做一件首饰点缀赏玩。没想到危急关头,误打误撞,胡晴竟释放出了相思环的强大威能,出人意料的将刺客吓跑,护住了赵昀性命。 胡岚伸了神舌头,赞叹道:“姐姐你可真棒,居然懂得运用法宝,简直太赞了。” 胡晴脸色煞白,没有丝毫得意,焦急道:“你还不快看看郎君伤势!说这些废话干嘛?” 银狼挥刀之时,胡岚被赵昀牢牢护于怀中,毫发未损,而黑夜中不能视物,见不到赵昀伤口情况,因此并未真正体会情况的危急。 胡晴一语惊醒梦中人,胡岚忙不迭点起纱灯,移到赵昀左近,却见他双膝盘坐,闭目运功,再细瞧他脸上,肌肤全失去了活力,惨白的可怕,冷汗不住冒出。 胡岚心儿一紧,忧心忡忡的问道:“哥哥,你没有事吧。” 赵昀怕胡岚担心,勉强聚起一口真气,道:“没事,你不必担心。”话声甫落,忽感寒气彻骨,阵阵冻僵身体机能,又有热气炙然,滚滚烧灼神识。 寒热交攻,经脉错乱,赵昀立刻陷入走火入魔之境,“扑通”一声从床上跌倒在地。 原来银狼那一招噬风斩不仅造成了赵昀背后的伤口,更将一缕噬风杀气送入赵昀体内。这噬风杀气乃是凝月光之精,吸雪风之寒,若不善加处理,足以令中者全身冻僵,冰封千年。 这缕噬风杀气在赵昀身体里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在自是惹起冰火真气不快:“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么点银月光寒就想翻天,真是搞笑!”当即提兵上马,怒火冲冲的便与噬风杀气火并起来。 噬风杀气虽然威力不俗,但毕竟分量相对较少,加上强龙难压地头蛇,根本不是冰火真气对手,很快被冰火真气吸收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本来赵昀身体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冰火真气吸收了这一点银月光寒,却神奇的产生了变化,打了赵昀一个触手不及。 要知冰火真气乃是由一阴一阳两种真气混合而成,两者属性天生就是水火不容,只不过力量均衡,暂时的维护着一个和谐融洽地位。而这股突如其来的寒冷杀气意外混入,原来的势均力敌局面立时告破。 冰火真气中“冰心诀”真气乍得噬风银月寒气之助,力量猛然壮大,终于完全发挥出天狐至纯阴息的神奇力量,反客为主,已比原来的碧火真气强大。 随着力量强弱的此消彼长,“冰心诀”真气雄心大涨,再不甘与碧火真气平起平坐,兴风作浪,希求占据主导地位。而碧火真气也不愿屈居人下,拱手将优势地位相让,于是刚刚还一道御敌的冰火真气再度分化为两道,龙争虎斗,来回厮杀,将赵昀单薄的身体当做争名夺利的战场。 感应到体内真气不受控制,赵昀只有全力调息,力图安抚四经八脉,让躁动的真气复归于好。而他不明智的一开口,好不容易维持的圆融状态即时告破,辛苦驯服的真气再度紊乱。 两道真气越斗越兄,变本加厉,不顾一切的消耗对拼,将赵昀五脏六腑搅的天翻地覆,一塌糊涂,更让赵昀陷入生死边缘。 胡晴姐妹听到赵昀答复,才稍微定下心来,陡然间却见赵昀重重的翻倒在地,人事不知,吓得魂飞九天,忙拥上前去查看。 “哥哥!” “郎君!” 声声呼唤,却唤不醒赵昀的回醒。他体内冰与火两道真气的争斗已到白热阶段,更是翻江倒海,力求最后胜利。 “姐姐,怎么办呀。哥哥怎么叫都叫不醒啊!” 胡岚焦急非常,一颗心被骇做九块,全飞到空中,没有着落之地。她一向智计多端,机灵百出,但不知为何一处理和赵昀相关的事,就变得六神无主。 难道说,感情真的会让人变笨变傻?太投入只会让人受伤受惊? 胡晴却知道此刻慌张根本没用,命自己要镇定心神,先撕下罗衣一角,替赵昀包扎伤口,思索道:“这伤口并不深,应该没有伤及郎君要害,那为何郎君是这般模样?他脸色惨白,前胸滚烫,后背冰凉,诡异非常,莫不是走火入魔?” 她对于医道并无涉猎,修炼亦是不深,不敢妄下断言,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眼见妹妹哭声不绝,亦感心力憔悴,泪水跟着流下,道:“小岚,你在这里照顾郎君,我须得赶紧去找个大夫。无论有否效果,总比干坐在这里焦急等待好。” 胡晴方欲踏出房门,却闻胡岚悲切哭声响起:“哥哥!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啊!怎么会这样啊?” 如同被惊雷击中,胡晴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一晃,差点站立不稳,急忙抢到赵昀身边,一探赵昀鼻息,果然是气息全无。 “不可以!郎君你不能死啊!” 赵昀的身体已变得冰冷一块,就像是一块冻僵的美玉,静静的躺在虚无中,再没有任何光彩。 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决堤的洪水,裹挟着胡晴坠入冰寒深渊,万劫不复。 “郎君已死,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便随他一起走吧,免得他黄泉下寂寞。”胡晴忽然不怕了,忽然不愁了。 当赵昀面对熊心时,当赵昀面对月奴时,当赵昀面对凌夜来时,无数次险死还生,她就已早想过了这种结局。 一见钟情,便是一往情深。生死何差,反正伴君左右。 这就是她的结局。 胡岚也擦干了泪水,脸上反而有了笑:“姐姐,你说娘亲大人在天上看到我们就这么死了,会不会骂我们尽做些傻事。” “不会的,娘亲只会说我们长大了。” “长大了,你们就懂了。” 这句话,当娘亲对她们姐妹说的时候,她们都盼着早点长大,早点懂。 哪个女儿家不憧憬爱情,哪个人不眷恋生命,这两者若是只留其一,应该很难选择吧。 可娘亲说,所有天狐都愿为了爱情而抛弃生命,不用一点点犹豫。 今天,终于懂了。 风狂雨骤,犹是未歇。也许这便是苍天的泪水,为红尘痴恋男女倾情而泣? 胡晴运转天狐心法,举起了桌上的威斗神剑,正欲横剑自刎,追寻郎君黄泉之下,却见赵昀身上忽然光华大作,柔色光圈如同一团温柔的棉花将赵昀包裹在内。 胡晴放下了剑,与胡岚靠近些查看,想要触摸赵昀身体,却被一种柔和力量阻挡推回。 “这是??????” 却见光圈中忽然转动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如游鱼般围绕着赵昀追逐玩耍。 太极阴阳二气! 就在这二气追逐中,赵昀苍白面容逐渐恢复红润,竟有返死回生之相。 “哥哥的性命,莫非还有转机?他那么多次面对死亡,都能逢凶化吉,平安无恙,这一次当然也能安然度过危机的!”胡岚肯定的说道。她这既是安慰姐姐,更是安慰自己。 “老天爷啊,千万不要和我开玩笑啊。我以后一定不骂你臭老天了,要是能让哥哥活过来,我愿意待他而死。老天爷,你听到了吗?” 此刻,天狐少女的心中只有虔诚与敬畏。 前一刻,冰火真气在体内厮杀争夺,俱是倾尽全力,不顾赵昀死活,转眼将赵昀经脉气海尽数毁坏。 冰心诀真气得了银月光寒之助,虽只有微弱优势,却总算得偿所愿,成功压制碧火真气,将之驱赶前胸一隅。 流窜的寒气阴息从没有丝毫储纳能力的经脉上流过,如同决堤的洪水,只有爆发而没有克制,已然没有任何东西能抑制它的洪荒之力。寒气瞬间尾大不掉,由经脉覆盖血肉,反噬主人赵昀,渐渐将其身体冻僵,拖入死亡之门。 在最关键时刻,赵昀体内先天阴阳二气终于再度发作。这阴阳二气帮赵昀阻挡宋浪云致命杀招后破就一直潜伏,毕竟抵挡宋浪云的杀招也需要消耗不少,它们也需要休养。 可是潜伏并不代表消失。 太极之道,讲求知雄守雌,圆融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阴阳二气就像最纯真的孩童,就像天地初开无忧无虑的游鱼,完全没有争名夺利之心。 是以无论是碧火真气也好,冰心诀也好,都无意和它们争夺主导地位。就像一位超然物外的老者,优哉游哉的看着两只小蜗牛为了些许糖果而争得你死我活。 气脉丹田便如天地,不必争一时之气,自有桃红柳绿。 后来冰火真气混合为一,太极阴阳二气也就乐得逍遥自在,躲在赵昀识海深处,继续玩着游戏。而这次冰心诀真气一意孤行,不惜毁坏宿主赵昀生机的行为,反而让赵昀得了再度突破的机缘。 阴阳二气,再度被引出,重塑赵昀血脉气机! 168回 逆天机缘 冰心寒气与碧火真气斗的你死我活,终得惨胜,正欲鼓足剩勇追残寇,将碧火真气全部消灭,却逢太极阴阳二气以逸待劳,从丹田深处飞出,幽幽护住碧火残存真意。 阴阳二气轻松封住筋疲力尽的冰心寒气,更透出包容宇宙、滋养万物的生之气息,春雨普降,润物无声,修复赵昀已近荒废的四经八脉。 躁动不安的冰心寒气与奄奄一息的碧火真气,被柔和温煦的气息抚过,戾气顿时消散,平和从容,各化作一枚鸡蛋大小的圆珠,在阴阳二气的引导下,逐渐靠近。 阴阳二气亦化作一黑一白两颗珠子,飞到冰珠火珠之旁,咕噜噜的旋转不停,似乎在低语,又似乎在抚慰,又似乎在欢笑,与冰火二珠玩闹追逐不停。 阴阳并济,水火调和,最是神奇。片刻之后,四颗珠子终于彼此接纳,达成共识,竟一颗颗的消解,化为一道你只有我、我中有你的真气,流布赵昀全身。 从此刻起,冰火真气再不复存,取而代之的乃是融汇阴阳冰火四种力量的四象真气。阴阳为体,冰火为用,共为一个本源,共成一派浩荡,成为开天地之先,夺万古之奇的最大奇迹。 要知一个人的丹田内也许可以容纳两股同源或者相似的真气,却绝无可能同时蕴含两样完全相反的真气,其原因正如赵昀刚刚经历那样,两股真气不甘人下,必然会不顾一切的自相残杀,最终连修真者自己也无法控制,经脉尽毁而亡。 仙林大陆上修真者千千万万,却从没有过能完美调和两股极端气息之人,大多是专心修炼一种真气或几套近似的炼体功法,只能在法术招式创新改变。例如天元宗就专心修炼火属性的天宗心法,青莲宗就专修冰属性的冰心诀,而蜀山派就专修木属性的“生息诀”。 没有人不想多学一门炼气功法,没有门派不想多培养出融汇百家的高手,但就是不能实现。 有太多武学天才想克服这种修炼弊端而不断冒险尝试,却毫不例外的遭遇了横死的悲惨下场。千百年来无数人孜孜以求,想要突破天道限制,达到天人合一的自然境界,都没有成功。 但仙林中一直有一个传说,谁能完美融合生死两种极端真气,谁就能真正天下无敌。所谓“反者,道之动”,相反相成、相克相生之后的威力,实现了质的飞跃,远超单独两种真气的叠加。 赵昀这番由死而生,实是暗含不破不立之道。湮灭的宇宙化成一朵小花,小花怒放而为三千世界。由开天辟地演变为仙林大陆,亿兆年的光华无不演变衰替,而太极阴阳不变,宇宙天道亦不曾变。 而此刻,大荒一缕阴阳之气却在赵昀体内雀跃欢歌,悄然间引动仙林翻天覆地。 种种机缘之下,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修炼难关竟被赵昀无意中打破,从此之后,赵昀修炼速度足可一日千里,事半功倍。 这四象真气乃是先天阴阳二气为根本,拥有容纳万般真气的神奇功能,因此具有强大无比的防御功能,只有心念起处,便有真气护体,简直就是无数个太极图无时无刻的护住周身。若是修炼到极致,护体功能可与上古封神时期姜子牙最强法宝的“杏黄旗”相媲美,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住一灵不灭。 更逆天的是,四象真气不仅仅是护体功法,更可在战斗中吸纳敌人真气为己用,不断增强真气境界。这四象之名,不单指“阴阳冰火”四股气息,而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意,包举宇宙,融汇千古,因此面对万种功法都可来者不拒,尽情吸收。 换句话说,就是赵昀每次与敌人战斗一次,他丹田内的真气都将状大一次。一开始也许只能吸收一点点真气,假以时日,丹田壮大,真气丰盈,将成为不可想象的无敌存在。 赵昀体内四象真气缓缓流布全身,身体亦漂浮于半空,阴阳二气如两条灵动活泼的小鱼来回游动,口中不断吐出淡淡柔光,细心治疗着赵昀伤势。 胡岚呆呆凝望赵昀英俊面容,只觉破碎的心一片片又被缝补起来,希望逐渐增多,却又是不敢肯定,紧紧拉着胡晴的手,问道:“姐姐,你说哥哥是不是还没有死?” “这种情况实在太神奇了。刚刚郎君分明已肢体僵硬,全身冰冷,但你瞧,他面色不但恢复如生,气态更是红润饱满,一扫他脸上的阴霾。以我想来,郎君根本就没有死,先前应该只是假死状态,大概是郎君的功法在发挥作用吧。我们切勿妄动,静观其变,以免坏了郎君大事。” 得知赵昀未死,胡晴的一玲珑颗心渐渐冷静下来,一边穿起罗裙,遮住身上单薄小衣,一边思索道:“郎君身上实在有太多秘密了。别的不说,光是在那幻境中,郎君胸口突冒出一块石碑,神秘非常。还有那由石碑化作的七狂帝君,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唯独对郎君另眼相看。难道说,郎君与七狂帝君真有什么瓜葛不成?” 胡晴与赵昀毕竟相处时间较短,赵昀又未完全对她放开心扉,是以她虽有天狐之智,仍有许多细节难以想通。但不管赵昀有何身世,她的选择永远是和他站在一起。 “姐姐,你快看,哥哥身上的白色光圈消失了!” 却见赵昀缓缓由半空落回床上,黑白二气亦在刹那消失不见。 胡岚忙靠近赵昀身体,玉手轻探鼻息,掌心微暖,心花遍放,更显容颜绝世:“太好了,太好了,哥哥他真的没用事呢!” 胡晴见赵昀呼吸平稳,果然是脱离险境,一块大石才算真正落地。她小心将被褥替赵昀盖上,跟千百年来每一个心中有爱的妻子一样,柔情款款的看着赵昀可爱迷人的脸庞,真是欢喜无限。 屋外的神秘高人北门吹血也同时松了一口气。若因他的倏忽失职而导致姑爷就此丧命,不用少爷发话,他都会重重自罚。 胡晴姐妹哭哭啼啼要自刎之时,情况危险之极,北门吹血差点都要忍不住破门而入,查看赵昀伤势。还好情况有了转机,他才没有暴露行踪,才能继续在暗中里帮忙。 他捏了捏怀中那一小指头的“金露琼浆”,?那是小姐偷偷塞到他手里的,更感自责与愧疚:“这已是世上为数不多的金露琼浆了,小姐的病??????我找不到良药解除小姐痛苦,难道还保护不了姑爷安危?我再不能倚老卖老,放松警惕了。” 眼见长夜将尽,探查出并无其他危险潜伏,北门吹血身形飞闪,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屋内胡晴姐妹俩双双坐在桌边,一面守护赵昀,一面窃窃私语。 胡岚道:“这刺客如此狠毒,要给我抓住了他,一定割了他耳朵,刺了他眼珠,割开他心肠,剁了他那?????”咬牙切齿,滔滔不绝,将一百多种酷刑尽数施加于杀手身上。 胡晴听着好笑,心中莫名涌起和赵昀的缠绵恩爱画面,一荡之后却又是一悲:“郎君被凌夜来伤害之后,才刚刚醒来,郁郁不欢,又被杀手刺杀,险些就丢失性命,他怎么要受这么多痛苦呢?老天啊,你是不是故意要折磨他?” 胡岚骂了一阵,渐渐的骂累了,终于停住污言秽语。 胡晴道:“小岚,郎君应已无大碍,我一个人守住便够了。这一夜你体力消耗的不少,还是先去休息吧。” 其实她自己亦是疲累不堪,先前被赵昀折腾就够呛了,又经历大悲大喜,脑袋已有几分沉重。但是她不能睡,也不想睡,她想就这样静静的守着郎君,让他知道他其实并不孤单:“至少,还有个胡晴一直都在的。” 胡岚却是撅着小嘴,微带不快道:“净说我,那你怎么不睡?姐姐啊,你真不够意思呢,这都啥时候了,还想着独占哥哥啊。”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太累啊。”胡晴急忙分辨道。似乎是语速太快,语气太急,脸上竟涌起一朵红云。 胡岚才懒得揭破姐姐小小心思呢,望向赵昀,郑重其事道:“所以呢,我们就一起守着哥哥吧。我希望,他睁开来第一眼就能望到我。” “好吧,那你可别坐着睡呢。反正,我是不会把你叫醒的了。”胡晴一直拿妹妹没有任何办法,只有无奈的让步了。 胡岚轻轻抚摸手上相思红镯,压制脑中睡意:“嘻嘻,就是这样,我们说会儿话,就不会睡着了。说什么好呢,哦,对了,就说相思环吧,这宝贝可了不起呢。若是没有它,后果就真的难以想象了。” “嗯,说来也奇怪,那时候我脑中空白一片,隐约听到一个声音说,丢出这手镯。我也没时间思考,就照做了,居然真的奏效。” “反正这东西是好宝贝呐,有空还得多琢磨下。现在想来,还好出来那什么七狂帝君,完全吸引了他们注意力,不然咱们身上的相思环和金线宝衣,肯定要被那些名门正派找借口抢走了。” 胡晴娇躯陡然一震,暗生猜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刺客此来,莫不是觊觎相思环和金线宝衣?但那刺客显然被相思环弄了个措手不及,应当不是才对。” 她还在沉思,却听赵昀无意识的呼唤一声,坎坷度尽,终是平安醒来。 169回 名分已定 一见爱郎回转,胡晴哪还有闲心思考那些问题,三步并作两步,轻柔的语音顿在赵昀耳旁响起:“郎君,你的伤口还疼吗?” 赵昀一睁开眼,瞧见双胞胎姐妹关切神情,那如花似月的脸庞上全是真挚,让他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竟不觉怔住。 胡岚见赵昀脸色红润,比之往日更觉精神潇洒,却不知为何不言不语,疑惑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还不舒服呢?要不然我们去找个医者瞧瞧吧,这样才好放心些,凡人中说不定也会懂高明医术的。” 赵昀胸中忽然一阵激动涌起,再也忍耐不住,“噌”的坐直了身体,一抬手就把胡岚拦到了怀中。 胡岚措不及防,被赵昀抱个正着,大感诧异,以为赵昀又想要她了,急忙道:“哥哥啊,你刚受了伤,还没有好好休息,真不适合做这种事呢。”一话说完,才瞧见赵昀柔情无限的瞧着自己。 这种眼神,没有任何玉望,没有任何邪思,而只有绵绵情意,深深爱怜。 “哥哥还从没有这么看过我呢??????”胡岚受宠若惊,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有点莫名其妙,却禁不住魂灵悸动,满心欢喜,如同陷入五彩斑斓的迷梦,只不愿醒。 赵昀紧紧抱住胡岚柔软香甜的身躯,道:“我这样自私冷漠,自暴自弃,真是对不起你们姐妹了。” “郎君说哪里话,我们姐妹可没觉得你有什么错呢,也没有觉得什么辛苦。” 赵昀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她们姐妹道歉,胡晴已是心满意足:“郎君能说这么说,足见他心里已有了我们。” “晴儿,多谢你能陪着我。”赵昀腾出了一只手,亦把胡晴拉到了怀中。 左拥右抱,尽是香馥肤滑。左顾右盼,各有明眸璀璨。如此佳人,如此倾心相待,他又怎能视若无睹,漠然无应? “晴儿,岚儿,从此刻起你们都是我的女人了!赵昀发誓,一定不会辜负你们,一定再不让你们伤心难过。” 陡闻此等掷地有声、诚挚有力的话语,胡晴姐妹都是全身巨震,愕然相顾,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应该没有听错吧?”胡晴眼角一酸,情难自已,几滴情泪欢乐而出。 这么多天来痴情守候,胡晴所求的不就是这一句简单的承诺吗?她们姐妹苦苦痴恋赵昀,只道赵昀铁石心肠,此生已无机会听到他缠绵情话,冷不防却得到上天最美的馈赠。 风雨不止,红烛明灭,此夜此语,梦欤醒欤? 时间已然禁锢,永远铭刻此时温馨与满足。 许久许久,胡晴将脸从赵昀怀中抬出,淡然道:“郎君,你是不是因为愧疚今夜的行为?你根本不必自责的,我本就是心甘情愿。何况当初若非我们糊涂在先,用药酒迷了你,你也不会如此痛苦。” 虽然是不舍得难得温馨,但胡晴宁可自己伤悲,也不想赵昀因为酒醉乱行而做出违心的承诺。 “是啊,哥哥,我们的身体本就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才不用因为这个就说这么好听的话,害的我都哭了呢。”胡岚抬起眼睛,亮晶晶的眼里是一往情深。“姐姐说的没错,我只要陪在哥哥身边就好呢。名分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晴儿,岚儿,你们瞎想些什么呢?我不是因为要负责而说这些话,而只是因为,我是真的爱上你们了。晴儿,岚儿,你们可知道,能光明正大的叫着你们名字,我心里是多么轻松。” 一直以来,赵昀对胡晴姐妹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一面是绝不肯承认自己对她们俩的眷恋,一面却是把她们当成了禁脔,对她们的关心喜欢也是日渐加深。如何妥善的处理与胡晴姐妹的相处问题,就像一把无时无刻都悬在头顶的利剑,不住的折磨着赵昀的神经。 都道是日久生情,这两姐妹不光妩媚动人,天下无双,更兼对他一往情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是,对淼姐姐的承诺与愧疚,让赵昀根本无法真实面对内心。他怕自己对不起淼姐姐,所以就只能视而不见胡晴姐妹的神情,一直逃避。 可一个真正的男人,又岂能如此不负责任? 一个真正的男人,又怎能辜负深爱自己的红颜知己? 今夜的大醉狂欢,终于让赵昀有机会正视自己的感情。 为负责也好,为贪恋也好,总之从此刻起,他将坦然面对自己的情感。 “哥哥!” “郎君!” 声声呼唤,是喜极而泣,是苦尽甘来,是无怨无悔总得一心满足,此生无憾。 “你们放宽心,我既然如此说了,已经是考虑的清楚,绝非酒后戏言。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闻闻,我口中还有没有酒气。” “嘻嘻,哥哥,你突然这么说话,我还真是不习惯呢。不过,我很喜欢呢。”胡岚头一仰,樱桃小嘴便轻印到赵昀唇上,随即迅速离开,只一个劲咯咯娇笑。 胡晴却是将信将疑,心中五味杂陈,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问道:“郎君,那,那你又怎么面对淼姐姐呢?” 章淼这个女人,胡晴虽然没有见过,但深知章淼在郎君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谁都不可替代。她先前错将凌夜来误认为章淼,便是看到赵昀眼中对凌夜来的深深依恋,才判断失误。 赵昀是深情之人,他对师父都是这般,若换做是初恋章淼,那绝对是更舍不得她伤心难过。也不知这章淼是何种脾气,若是知道郎君与她们姐妹的亲热情分,只怕还要怪恼郎君。 若是惹郎君为难,我宁愿不要这名分! 赵昀一怔,更是禁不住感动之情:“晴儿,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你放心好了,淼姐姐是深明事理之人,绝不会随意吃醋的。若有机会,我会将你我之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她一定也会理解的。只是,我心中是永远忘不了她的,你们不会介意吗?” 胡晴、胡岚果然有心灵感应,竟异口同声道:“只要能伴在你身边就好,我们当然不会吃醋了,就是怕淼姐姐吃醋。” “哈哈,这可难说哦。我记得某个小傻瓜还为了叶姑娘的事吃起了飞醋,要和我翻脸呢。其实我和她之间什么男女感情都没有的。” 胡岚小脸一板,似嗔还羞,粉拳轻捶赵昀胸口,不依不饶道:“谁准你取笑我了?我告诉你,淼姐姐我是不敢吃醋,可若是你再喜欢上别的女人,我可不依。刚刚哥哥可是说了哦,以后不会让我伤心呢!” 赵昀“噗嗤”一笑,略带无奈的道:“无怪乎古书上都说女人善妒,不吃醋看来是不可能咯。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招惹别的女孩子的,有了淼姐姐,有了你们,我早知足了。” 赵昀此刻与胡晴、胡岚放开心扉,乐不思蜀,只知珍惜眼前人,却没有细想远在天华山的章淼的感受,更料不到因为胡晴姐妹,情天恨海再起波涛,差点便要饮恨终生。 胡岚这才放下心来,玉臂牢牢搂住赵昀后背,玉面在赵昀怀中轻蹭,却是不小心碰到姐姐的脸。原来胡岚亦是情思绵绵,寻求温暖醉人感觉。 两人都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赵昀轻抚双娇肩膀,心情亦是轻松无限,只是还有点纳闷:“说来奇怪,被刺客一刀划伤后,我的思想便大有改变,以前费了许多时间都想不通的事情,竟然豁然而解,没有半点犹豫。” 赵昀不知这其实是四象真气的功劳。四象即是天地自然,讲求行云流水,不必拘泥,行所行而行,止所止而止,遇上便是机缘,不必强求分辨。赵昀被四象真气重塑周身经脉,神识亦被自然之道无形影响,才能正视内心,不再误人误己。 三人相互依偎,心中喜乐无限,小小房中充盈无尽温馨。 胡晴与胡岚本就疲倦乏累,此刻心愿得偿,再没有任何牵挂担忧,不一会都靠在赵昀温暖怀中,沉沉睡去。 赵昀却是神采奕奕,全无睡意。他小心翼翼的将二女放在床上,柔情凝视着她们绝美容颜。 烛光摇晃,吐气微醺,星眸沉沉,细腰柔柔,真是动人无限。 赵昀情不自禁的俯身,在她二人额头上各亲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胡晴姐妹,亦代表三人间关系的新开始。 赵昀将包扎背后伤口的断衣扯掉,随口一摸,发觉后背光滑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暗暗好奇道:“我早觉身体有异,果然不出所料。分明记得中了那杀手极强暗算,后背伤口悠深,居然消失无踪。” 他坐到椅子之上,抱元守关,潜心一运冰火真气,却是遽然一惊:神识到处,一无所见,冰火真气居然荡然无存! 怎会如此? 一时间真气尽失,赵昀再不能镇定,心神顿时不安。 虽然说青莲剑法不重功法,单凭剑道就可无敌天下,但若是遇到同等境界或者境界之上的敌人,没有真气辅助的青莲剑法的无穷威力便完全不得发挥了。 毕竟赵昀现在对剑道的理解还只是皮毛,还只是初识入门,还没到一览众山小的地步。 便在此时,丹田处一股暖流缓缓而出,流淌经脉各处。 赵昀紧张焦虑心情亦随着这暖流完全消散,只觉身心舒坦,宁静恬然。 赵昀眼中一亮,兴奋不已:“好厉害的真气!” 170回 风波再起 赵昀心念到处,真气亦随之流动,就像手上的指头般运转灵活。这种感觉是如此清晰,让他既感兴奋,又感纳闷:“怎么冰火真气会变成这样子?就好像这些真气能听懂我话语一般,再不用极力约束,全都能听我指挥。先不管它,且运转碧火真气看看。” 赵昀浑融冰火真气后,已突破碧火真气“天有境”,可想要突破更深一层的“若水境”却是困难重重,经脉之中真气被重重无形障壁包隔,左突右冲,还是冲不破关窍。 “炼气之道,若水之行也。无刚亦无柔,无方亦无圆,随心所欲,即为所用。”这段乃是碧火真气“若水境”的修炼总纲,讲究的乃是真气运行要如流水一般,无有定见,随物赋形,前面是弯曲的河道,那么水就是弯弯曲曲的,前面是笔直的河道,那么水就是平平直直的。最关键的,便在于随心妙用四个字。 赵昀运起四象真气,照着口诀方法,在体内周天流转,竟是毫无凝滞之感,首得自然之意。以往疑难之处再无任何束缚,真气汩汩滔滔,就像天马行空,无拘无束,驰骋之间,英姿非常。 四象真气的好处便是能容纳万般真气,是以赵昀虽是运转碧火真气的口诀,四象真气也不会有任何排斥,乖乖的按照赵昀的指示跳跃着天地最奇瑰的舞蹈。 赵昀心念一动,手掌一转,指尖之上便冒出一朵淡青色莲花,虽无灿烂夺目光辉,却有鬼斧神工气质,巧得天工,暗合自然,比之先前的碧绿莲花便如脱胎换骨一般。 赵昀欣喜浮于面上:“若水境,终于突破!”从此刻起,他的修为境界再上一大台阶。 功法上已是自然若水的境界,剑术上又窥到自然气机的境界,内外兼修,体用结合,此刻的赵昀已有了不逊一派宗师的底气。 东方渐明,风雨亦消,赵昀却在修炼的境界中浑然忘我,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胡晴悠悠醒来,侧过头,凝望着赵昀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甜蜜一片:“若能永远这样瞧着郎君,那该多好呢。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柳三变词中的画面,我还真的很是向往呢。” 不过,风雨虽停,前方的路,似乎仍不怎么好走啊。 胡晴披衣起身,盘膝正坐,玉手平放向天,不住吸收威斗神剑上散发的至极阴息,修炼起天狐心法来:“郎君这么努力,我也不能落后太多呢。我不能只等着他保护,不能只在一旁无济于事的祝福祈祷,我要和郎君并肩作战。我一定要在这个月内将天狐心法修炼到三变境界。” 不多时胡岚亦是醒来,瞧见赵昀和胡晴都在认真练功,眼珠一转,捧着那件金线包衣,蹑手蹑脚的来到赵昀身前。 “岚儿,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呢?” 赵昀虽在闭目用功,但气机感应更比眼鼻敏感,早察觉胡岚轻微脚步。 胡岚努了努嘴:“谁鬼鬼祟祟啦,哥哥,你真是的,一大早就埋汰岚儿。我呐,是准备把这件金线宝衣给你穿上。听姐姐讲,这件包衣水火不侵,刀气难入,是一等一的防身宝物,正好给哥哥用上。” 赵昀摇了摇头,温柔拉过胡岚小手,道:“岚儿,多谢你一片心意。我有剑术护身,用不到这件宝衣的,倒是你功力不深,还是你自己穿着护身吧。” “那可不行,金线宝衣只有一件,我和姐姐两个人可怎么分呀?再说了我们都有了相思环,都可以护身的,这件宝衣给你,我们一人一件,这才是天作之合,定情信物啊。” 赵昀仍在拒绝,恰逢胡晴亦收工完毕,娇媚一笑:“郎君,你就别固执了。我们三人中以你功力最高,也是以你为主心骨。若你能平安无事,自然能保护我们周全。所以,你增强了实力,才是真正的为我们着想,你说对不对?” 赵昀一想也是,遂不再坚持,忽然戏谑之心大起,一本正经道:“既然我的两个老婆都这么说了,老公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女均是红晕满脸,被预料不到的调笑捣软了心扉,呼吸顿时加速,连身子亦是酥软一团。 胡岚啐道:“什么鬼?满口胡言乱语,还以为你是狐狸族的呢!”将金线宝衣一把丢到赵昀怀中。 赵昀一把接过,伸手抚摸金线宝衣,果然是针脚绵密,质料轻软。他还怕尺寸不合,不想这金线宝衣居然如意变化,完美贴合自己身体。 这宝衣穿在身上,薄如蝉翼,毫无束缚之感,更兼透气舒爽,竟可自动调节温度,与体温保持一致,果然是奇珍异宝,妙用无穷。 赵昀拥过胡晴姐妹,在两张倾城容颜上各亲了一口,襟怀大畅,真是生平未有之乐。 多宝这一宿大醉,震天的呼噜更是凌厉,可真把客栈里其他客人坑的够呛。只是畏惧多宝的霸道,那些客人都不敢多话。要命还是要睡个好觉,只怕便是傻子也不会选错。 还是赵昀着急赶路,使命摇晃师兄身体,才把多宝从醉乡里捞了回来。 只见多宝咿唔咿唔,一开口却是:“酒!师弟啊,我们继续喝过!” 赵昀哭笑不得:“我的好师兄啊,该启程了。下次再喝,乖哈。” 一行人再度启程,披星戴月又是两日。 眼见前面群山高入云端,丛林茂密,人迹罕至,已是到了中州十万大山地界。赵昀小心嘱咐道:“晴儿,岚儿,前面林木苍天,虫兽之类必多,你们小心些。” 胡岚毫不在乎道:“知道啦,哥哥。我又不是那些文弱的小女孩,告诉你哦,我最喜欢的就是抓住那些大野兽当宠物了。” 赵昀微笑摇头,一马当先,忽见前面林叶簌簌而落,竟是浓郁杀气严阵以待。他急忙勒住缰绳,呼喝道:“什么人?出来吧!” “赵兄弟,你来的好慢,为兄都等你一天了。”从林中缓缓转出二十多人,黄色道袍,雪白拂尘,一看便是修为不凡。当先一人脸上堆着笑,眼中却带着一分无奈,赫然便是赵昀的老熟人,天师道的张云龙。 “哦?”赵昀剑眉一轩,问道:“却不知张大哥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张云龙哈哈一笑:“是这样子,天师听说赵兄弟惊才绝艳,大为倾慕,是以叫我等务必将你请上龙虎山。” 赵昀一口回绝道:“多谢张天师垂爱,只是我还另有要事,恕不能从命了。” “嘿,这可由不得你!”张云路心直口快,眼见赵昀趾高气扬,竟不把天师道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忍耐不住,立时讥嘲出声。 “哦,这么说,张大哥是要强留我吗?”赵昀瞧也不瞧张云路,他的眼里只有张云龙。一直以来,张云龙对他的态度都不错,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张云龙撕破面皮。 张云龙瞪了一眼张云路,张云路知趣的退后三步。 张云龙这才陪着笑道:“赵兄弟,不必有所顾忌。天师邀请你上山,绝无恶意,只是欣赏赵兄弟的义薄云天,渴望一见。对了,还有两位姑娘的才情,多宝兄弟的威武,天师都是十分欣赏的。” 赵昀的手已按上了剑鞘:“抱歉,我们还要赶路,请张大哥让开吧。” 胡岚叫道:“就是说,你们死皮赖脸的想干嘛?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看中相思环了?” 张云龙身体一震,知道话已到了这个地步,再说无益,无奈道:“既然赵兄弟执意不受邀请,说不得,天师道也只能蛮横一回了。” 话声甫落,张云聪呼喝一声:“列阵!” 天师道众高手瞬间行动,将赵昀四人团团围住。 杀气,浓郁的杀气。 这二十多个道士除了张云聪和张云路兄弟外,竟无一不是高手,从他们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至少有金丹水平。 金丹水平的天师道道士,可不同于一般的金丹,加上符箓的神奇力量,其实力至少要翻上一倍。 换句话说,此刻赵昀面对的,可是四十个金丹高手的围攻! 这一次,天师道可谓是精锐尽出,这样的阵容,与上次争夺圣血珠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这一趟,天师道势在必得,必须要将赵昀擒回龙虎山! 赵昀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下,俊目扫视一周,瞳孔剧烈收缩:“看来,今天这一战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了!” 没有任何的畏惧,没有丝毫的诧异,赵昀内心平静如水,波澜不起。 既要挑战武道巅峰,何惧天生逆境! 胡晴、胡岚姐妹的陪伴与守护,让赵昀本该枯萎的雄心再度绽放。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我赵昀绝不会沉沦荒废,更不会止步于此。 就让今夜的血战,成为武道长路的试剑石吧。 张云路咬牙切齿:“赵昀,你还我爹爹命来!众修士,四象幻灵阵开启!” 赵昀一笑,威斗神剑一扬,龙吟啸天,傲然冷视,竟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且慢!” 千钧一发关头,竟是张云龙阻止神秘大阵发动。 不但张云路出乎意料,赵昀也是愕然望向张云龙,不知他又搞什么名堂。 “赵兄弟,喝了这杯断交酒后,你我再好好打一场。” 张云龙手一挥,一个酒杯就平平稳稳的送到了赵昀手上。 比人血还红的酒。 比寒冰还无奈的心情。 171回 天外云龙 赵昀望了望张云龙,胸中有热血涌动,举杯将美酒一口喝干:“多谢张大哥!” 张云龙亦将一口酒灌入肠中,狠狠一摔酒杯,声裂金石:“上次在幻境中,我与你交手还未尽兴,今日再向赵兄弟讨教。” 张云龙这番表态,分明是要和赵昀单打独斗,不许旁人插手。 当日在幻境中,没有任何真气的赵昀轻易打败了控符掌电的张云龙,撑爆了不少人的眼珠。天师道不敢小觑赵昀实力,故此次派出精锐阵容,务求万无一失。 可张云龙却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突然提出要和赵昀决斗,他难道不怕重蹈覆辙吗? 张云路忍耐不住,急忙劝阻道:“大哥,不可意气用事啊!何必如此费事?直接用四灵幻象阵擒了他们便是。” “就凭赵兄弟叫我这声张大哥,我便要给他这份尊重。你若还认我为大哥,就不必说话了。”张云龙话语掷地有声,将天师道诸人已在喉间的话语通通逼回肚里。 “赵兄弟,喝了断交酒,你我便各安天命,你不必手下留情。” 赵昀紧紧握住威斗神剑,上前一步,手心已是滚烫一片:“好!请出招吧。” 张云龙掌催神能,一张描绘神秘咒语的符箓瞬间祭出:“紫电惊雷,疾!” 万里晴空顿时黑云翻布,杀威骇人,万千电蛇引燃紫色狂潮,密如罗网,快逾鲲鹏。便在轰隆隆巨响之中,吞吐耀目毒信,齐往赵昀头顶猛蹿下来,要将赵昀顷刻间轰击成齑粉。 当日在伏魔洞中,受神秘力量压制,符箓力量不能完全尽展。而在这密林之侧,木生火,风助雷,不但全数发挥符能威力,更巧借地形天利,恐怖的破坏力更上一层楼。 赵昀急忙呼喝:“师兄,护住晴儿、岚儿!”长眉抖动,身形急转,四象真气鼓荡而出,巧妙避开狂暴紫电。 那些张牙舞爪的电蛇虽然凶悍,却完全抓不住赵昀行踪,连一片衣角,一根头发也摸不到,懊心丧气,灰溜溜的躲入地中,再不敢丢人现眼。 天师道诸人见赵昀身法并不十分快捷,但每每在狂雷将要击顶之时堪堪躲过,无不深抽了口气。虽站在敌人立场,也不禁佩服:“这赵昀对气机把握的竟如此精准,举手投足间合于道家自然之道。” 张云龙喝彩一声:“好!” 这招“紫电惊雷”已在幻境中使用过,他早知难以困住赵昀,却不料这一次赵昀连宝剑不必动用。足见短短分别几日,赵昀的修为又大幅提升了。 “不过,我‘天外云龙’的修为,也不只有如此呢。” 张云龙手舞拂尘,横身一跃,化为一道黄色瞬影,带起飓风狂飙,竟是出其不意,欺身而上,闪电般击出三十六记攻击。 赵昀真是目瞪口呆,被张云龙大大吓了一跳:“天师道不是都使用符箓攻击吗,怎么张云龙竟会弃长用短,不祭炼符咒而亲自上阵?” 眼见劲风逼近,赵昀不及细想,手上威斗随心而动,涌出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淡青色的莲花从光圈中不住飞出,左挡右抗,上突下冲,只听的“噼里啪啦”之声不绝,这一阵凌厉攻势已被尽数消解。 张云龙一击不中,身体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平稳落在地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心了!” 威斗神剑借由剑圈蓄力之势,忽然天马脱缰,飞入云霄之中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 剑气弥漫,杀气逼人,见不到行踪,却感觉到威胁。死亡的翅膀已经展开,即将拥抱鲜活的生命。 张云龙知道不妙,眼珠狂跳,一张“搬山符”不计一切的甩出。 淡青色的剑气包裹着威斗神剑,锁定张云龙气机,神通天纵,威风凛凛,便欲将张云龙身体劈为两半,却见惊心一刻,一座大山平空在张云龙头顶出现,牢牢护住张云龙身体。 “轰!” 剑气四射,庞然山脉竟在瞬间四分五裂,乱石飞沙,如暴雨狂落,流布乾坤。 天师道诸人忙祭出符箓护住周身,多宝也急忙抱住胡晴姐妹,施展鬼魅步法躲开。 张云龙虽然避开致命一剑,仍是被强绝剑气侵入心脉,噗的吐出一口血来:“好强大的威压,这一剑,果然没有留任何情面吗?” 赵昀叹息道:“青莲剑法每一招有八十一种变化,而我这一剑,却只用了三成功力,只用了一种变化。张大哥,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让他们一起上把。” 张云路也被这一剑吓得不轻,连整座山脉都可以击碎,若是砍中身体,那还不是尸骨无存啊?听到赵昀说只用了三层功力,自是不服,叫嚷道:“胡说八道,只会占口舌之利!大哥,启动四象幻灵阵吧。” 张云龙摇了摇头:“胜负还没定呢。” 他知道光凭正常修为已奈何不了赵昀,只有拼死一搏了。脸现决然,掏出一张红色符箓,念道:“分身万千,我用其五。天生我狂,奋血百战。” 张云龙一口将符咒吞下,随即全身红光大作,如燃烧的烈火一般,充满着狂热而魅惑的冲击。 “这是??????分身奋血符!”天师道的人眼珠都亮了起来,他们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这种神奇的符箓,更没想到张云龙一出手就是五个分身。 张云聪和张云路却是大惊失色,惊叫道:“大哥,快停下来!” 分身奋血符由历代天师秘密传承,号称单体最强符箓,非天师一脉不得拥有。 本代天师张神通没有子嗣,也没有确立下一代的天师继承人。但所有人都推测张云龙将是最热门的人选。张云龙是天师的亲侄子,虽然修为不算顶尖,但沉稳多智,待下有礼,在三兄弟中最得天师倚重,在仙林中的人脉声望又高,可谓是下任天师的最佳人选。张云聪和张云路也对张云龙心服口服,一向听大哥的话行事。 可大家没想到一向很沉稳的张云龙居然会选择拼命,也没有想到张天师已经偷偷将分身奋血符炼制之法传授给了张云龙。 分身奋血符,顾名思义,拥有分身与奋血两重功用。只要实力足够,可以演化无数分身,这些分身修为与原主别无二致,更有自己独立思想,可以根据敌人招式相应变招。而奋血的功能,相当于天魔解体大法这样的自残秘法,能在瞬间实力暴涨一倍,但相应的要承受符箓效能的反噬之苦。 分身加奋血,可以将一个人的实力瞬间提升无数倍,只不过分身使用越多,肉身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若是分身超过修为极限,加上奋血反噬的力量,甚至会直接爆体而亡。 这也是天师府只有张天师一个绝顶高手,其他九大门派却不敢小瞧天师道的原因。真惹怒了天师道,张天师不顾一切的分身奋血,那就是无数个绝顶高手,绝对够九大门派喝一壶的。 张云龙的极限是五个分身,这一刻他全无保留,亦无惧符灵反噬之苦,竟是不顾后果的想要打败赵昀。 他在仙林中一直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著称,外号“天外云龙”亦是说他思绪敏捷,如天外飞龙,使人捉摸不透。可身为一个仙林中人,没有一个人只甘心做一个智将,默默的呆在幕后。 看到赵昀一剑秒杀无尘,看到叶枫强势对拼刘一刀,张云龙的心里也充满了渴望。 他渴望像他们一样,堂堂正正,展示比流星还绚烂、比炽日还耀眼的光华。 所以他确实从心底欣赏赵昀,因为他做不到赵昀这般锋芒毕露,他也没有修炼的特殊天分。 父亲“符皇”张运达尸骨未寒,张天师就命他带人下山捉拿赵昀。天师说:“赵昀很重要,也很厉害,用四象幻灵阵把他困住便是了。” 张云龙不想和赵昀动手,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人在仙林的无奈。 可是他更不想以多取胜,让赵昀看了笑话,更让自己再一次失望。 “老是算计阴谋,真是没什么意思啊。就让我任性一回,堂堂正正的打败他吧!” 心中执念发动,张云龙高大身躯忽然剧烈晃动,嘴上也发出痛苦嘶吼,霎时红光直冲云霄,壮观非常。 “这又是什么符咒?看起来应该是张云龙的终极密招了。”赵昀心生疑惑,却没有趁机抢攻。 他的朋友不多,张云龙算半个。 即便现在已成敌人,赵昀仍不忘心中情义。 如果可以,他不愿重伤张云龙。 但,生死一线,这场生死对决,又岂是儿戏? 只见张云龙大喝一声,以一化五,瞬间五个张云龙如鬼魅般发起冲锋,欺身缠上赵昀。 赵昀还在考虑留有情面,只是施展桃花潭水深千尺护身。他不知这五个分身中哪一个才是张云龙真身,或者哪一个都是张云龙,生怕一剑将张云龙杀死,一时间颇为迟疑。 那五个张云龙不但速度变的更快,力量也大为增强,拂尘攻击之时,既得灵动之意,又具凶狠之威,刁钻诡秘,让人防不胜防。 更可怕的是,那五个张云龙似乎心有灵犀,各有分工,攻防明确,相互间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留任何破绽,不但没有“人多添乱”,反而是“缺一不可”。 赵昀陡感压力大增,手上剑圈亦分外沉重,知道再不能留情,叹息一声:“抱歉了,张大哥。” 四象之气磅礴运出,威斗神剑剑路亦瞬间大变! 172回 四象幻灵 威斗神剑吟动罡风,势若风雷,大开大阖间展露无上威能,试图以巨力将张云龙逼退。 那五个张云龙亦是变换攻势,五人站成一条直线,拂尘相连,勾成牢不可破的防线,瞬间红光铺开,化出遮天盖地一块幕布,覆上赵昀宝剑。 威斗神剑一触红光,赵昀便觉一股神秘黏力缠住神剑,幽涩横阻,如撞入一块蜘蛛网中,动弹不得。 五个张云龙一见得手,不肯给赵昀喘气机会,同声大喝:“狂雷天牢!” 五只手掌齐扬,刹那间雷光电闪,声动寰宇,紫色光束呼应张云龙心中执念,来势汹汹,于空中组成一个电光牢笼,急坠而下。 赵昀宝剑被红光束缚,若要躲开从天而降的杀机,必须撒手丢剑,翻身避开。但如此一来,无疑便昭告自己棋差一招,不如张云龙。 胡晴等人亦发觉赵昀的危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不安的瞧着场上战局。 威斗神剑对赵昀来说,就是一个患难与共的兄弟,赵昀又怎么会将威斗丢弃不顾? 危急关头,赵昀不退反进,一咬牙握紧剑柄,翻身而上,直冲红光幕布。 青莲剑法,孤高一世,天不能压其狂,地不能夺其傲,岂是这点红光能困住的? 长风破浪会有时,破! 四象真气狂暴倾泻,罡风三尺,青芒无限,冲向血红罗网。天才自负之心,执着必胜之念,皆在一剑间展露无遗。 朵朵淡青色莲花从剑尖淌出,流布傲世风华,瞬间融入红光之内。 漫天红光却难阻点点清莹,就好像被一把无形利剪无情裁决,哗啦一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顿时风停云散,怅然若失。 挣脱粘人束缚,赵昀连人带剑,仍不肯甘休,杀气一转,劲风更锐,直面狂雷天威。 狂雷咆哮发威,紫电怒火肆虐,在赵昀的剑下,却只剩下徒有其名的空架子。 但见赵昀“刷刷刷”快速刺出三剑,剑气三道,分攻三方。 一剑消雷光,一剑斩紫电,电光雷闪,瞬息已见牢笼四分五裂。更有一剑荡风雷,挟不世之威,驱凌天之志,如万古长夜中独守明灯,忽然已到五个张云龙面前。 风起,光隐,剑收。 剑不快,但避无可避。 站成一条直线的五个张云龙就像是一连串草木靶子,似是被吓的呆滞了手脚,动也不动。 “噗!” 第一个张云龙已被剑气贯体,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噗!” “噗!” 后面四个张云龙也在同一瞬间被剑气透入胸口,错愕的面容见证心中惊诧。 “我,败了!” 五个张云龙受此重创,再撑不住分身奋血符的反噬之力,合而为一,委顿在地。 这一剑的风情啊,瑰丽的让人无法相信。 破红光,毁雷牢,伤张云龙,皆在瞬间一气呵成。 胡岚的尖叫还没有出口,战斗已经结束。 天地亦感受众人脑中空白,风平浪静,寂静无声。 “这少年,竟然强悍如斯。连分身奋血符加身的大师兄都不是他对手啊。”天师道众高手望着赵昀那张俊俏无双的脸庞,终于有了惧意。 天师命令他们下山的时候,他们还腹诽暗笑:天师越活越老,连对付毛头小子都用动用四象幻灵阵。 现在,已没有人笑的出来。 天师毕竟是天师,姜也还是老的辣。 张云聪奔到大哥身边,手指颤抖,急忙喂他服了一颗“龙虎止血丹”,焦急呼唤:“大哥,没事吧?” 张云龙痛苦的扶着胸口,望了望狼狈坠地的拂尘,再望了望赵昀,眼中有佩服,有不甘,更是解脱:“赵兄弟,你还是手下留情了。接下来,该你小心了。布阵吧,二弟。” 他体内经脉已被剑气绞得粉碎,虽然保住性命,今生是再不能修炼功法了。好在天师道别传秘术,依旧可以操控符箓,并未成为废人。 也许在别人眼中,他是自作自受,何苦来哉?可张云龙并不后悔。 人生能有一次犯傻,能有一次冲动,才算真正活过吧? 张云聪从怀中掏出令旗,喊道:“四象幻灵阵,开!” 二十名天师道金丹高手五人一组,分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见到令旗,急忙收定心神,驱赶开心中震撼,专心念诵灵咒。 咒语声中,无数描金奇符从这些道士身上飞出,如翻飞蝴蝶,跳着召灵舞蹈。 天地似也感受到莫名压抑,风再起,叶狂飞,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赵昀面色一变:“好强大的压迫感!这种力量,到底是???????”心中忐忑不安,回头对师兄道:“师兄,你莫管我。有机会便带着她们姐妹突围而去。” 胡晴从未见过赵昀如此难看脸色,未战先言突围,难道郎君一点信心也没有? “哼,赵昀你剑术不是很厉害吗,我倒要看你如何突破四象幻灵阵!你害我父亲身亡,又害我大哥重伤,这一次再容不得你猖狂。” 张云聪叫的有点歇斯底里,他也实在郁闷。凭什么那个小白脸年纪轻轻就拥有绝世剑术,凭什么可以那么骄傲,更凭什么让大哥那般看重? 奇光交布,阵势大开。充沛符能源源不断涌出,终于召唤出四象神兽。 “嗷呜!”东方青龙,傲立睥睨。 “吼吼!”西方白虎,猛啸生风。 “嘶啦!”北方玄武,岿如山脉。 “鹊吁!”南方朱雀,性比烈火。 东南西北方位上,俱现出远古大荒神兽,各露奇能,各显霸威,裂天巨吼,震地九泉,将赵昀四人围在垓心。 赵昀等人所骑的虽是千里神骏,究是凡物,一见神兽威能,吓得屁滚尿流,全部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胡晴面色亦是惨白,如坠冰窟之中。身为妖族中人,她十分清楚眼前这四位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妖界传说中的四大圣尊怎会甘受人类驱使?光是其一都是无敌的存在,还是四个一起出现,我们根本没有一丝还手余地。” 胡岚忽然叫道:“不对,不是四大圣尊!” 胡晴一愣,随即也想到四大圣尊向来互不相服,四大统领家族更是因争夺妖王之位绵延千年战火,怎会和好如初,联袂出现? 的确如胡岚所推测的那样,她们眼前的这四大神兽并不是真身,而只是神兽们遗留仙林的一道残影,受万世子民膜拜,享万世香火。 天师道先人机缘巧合下,发现了召唤神兽残影的方法,借助“召灵符”演练了这个四象幻灵阵。 虽然不是四大神兽真身,这些残影身上却残留了少许本尊力量,每一只都有通天彻地之能,毁天灭地也不在话下。这样的力量不是普通人可以驾驭,因此才需要二十名金丹高手驱控。 张云路哈哈大笑:“四大神兽一起进攻赵昀,看他能扛几时!” 四大神兽被符能控制心智,果然听话无比,四下里一齐动作,庞大身躯却是灵活无比,卷起劲风千道,横冲直撞,欲将赵昀撕成碎片。 威斗神剑被激起斗志,苍然龙吟一声,带动赵昀直上九天,脱离开四神兽包围。 赵昀人剑合一,卷起飓风狂澜,引剑光一道,疾砍青龙头颅。 青龙躯体庞大,又是冲撞而来,没有丝毫闪避,被飓风扫个正着。 只听得“咯噔”一声,赵昀虎口一震,差点便握不住威斗神剑,再瞧那条青龙竟然完好无损,龙啸一声,再度扑噬过来。 削铁如泥的威斗神剑竟然砍不动青龙分毫,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难道这青龙也如孤云城主一般,练有金刚不坏神功? 身后又是一阵劲风猛扑,赵昀不及深思,一剑反砍,旋出青莲幽幽,直穿入白虎血盆大口。 白虎一口吞下青莲,随口咀嚼,竟是若无其事,抓凝寒风,牙撕精铁,又猛扑上来。 前有青龙压境,后有猛虎狂袭,还有玄武朱雀伺机而动,真是凶险万分。 赵昀眉头紧锁,心知境地不妙,打起精神,将师祖传授剑意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左支右拙,仍是陷入险境之中。总算他感悟气机流动,一眼便看出四大神兽攻击破绽所在,还能安然躲过扑噬。 但如此下去,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虎口龙吻之中,实在是九死一生之局。 张云路得意非凡:“赵昀,你别费劲了。这些神兽都是符能驱动,不知疲倦。他们本就没有生命,你剑法再强,又能有什么作用?我劝你还是早点投降,随我们回龙虎山上。如若执迷不悟,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勿谓言之不预也,哈哈。” 赵昀遽然一惊,不禁泛起茫然之感:“原来这些神兽竟是没有生命,难怪青莲剑法也会劳而无功。可我究竟该如何做,将这些符能兽体打倒在地呢?” 一时间想不出有效对策,只能被动挨打,赵昀竟被四大神兽压制的只有防守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胡岚心内焦急,见赵昀数次陷入苦境,虽然平安避过,却是提心吊胆,生怕哥哥有个闪失,终于忍耐不住,对多宝道:“师兄,你还不去帮哥哥!他们卑鄙无耻,咱们也别客气。” 多宝咿唔咿唔,瞧着胡晴姐妹俩,眼中热切,却没有动手去帮赵昀。 胡晴道:“师兄,你放心去帮郎君,我们可以照顾自己的。” 便在这时,伺机已久的朱雀和玄武抓住赵昀破绽,一齐动作,左右偷袭,一个口喷烈火,一个怒射毒箭,不偏不倚,正击中赵昀后背! 师弟! 多宝怒不可遏,飞身而上。 敢伤师弟者,死! 173回 就是逆天 天生战血涌动,多宝鬼魅身法快到极致,电光火石间,已飞掠至玄武身后,怒掌伸出,恶狠狠的扼住粗壮蛇颈。 玄武措不及防,想要回头检视,突觉呼吸一窒,硕大身躯已被连根拔起,翻甩到半空之中。 多宝双目赤红,一声“咿呜”大吼,死死攥住玄武脖颈,妖猿神力潮水般奔涌,霍然将玄武砸到地面之上。 “轰!” 坚硬龟壳与大地来了个最亲密的拥抱,裂地破土,顿现百丈深渊。飞沙弥漫,痛哭响于天际。 多宝神力不停,拽起玄武半死身躯,怒冲冲往右边就是一摔,紧接着又往左边一摔,左右开弓,快马加鞭,怒火连斩,瞬间将玄武摔了个七荤八素,脏腑错位。 “师弟,你没事吧?”多宝一边调教玄武,一边咿唔咿唔,询问赵昀伤势。 赵昀高声回应道:“没事!师兄放心!”为了这声喊叫,赵昀真是用足了四象真气,竟比应付敌人杀招还觉得艰难。 庞大龟壳在地面撕裂撞击,震耳欲聋,赵昀若不运转真气叫喊,声音绝对传不出去。 要知朱雀火焰与玄武毒箭虽然阴险毒辣,猛击赵昀后背,但这些火焰与毒箭其实不是真火真箭,而是“召灵符”的符能所化,亦逃不出真气一类。因此烈火毒箭刚靠近赵昀后背三寸,赵昀身上四象真气自然感应,鼓荡而出,不仅牢牢护住赵昀身体,更踊跃吸收,以为己用。 烈火与毒箭便如泥牛入海,不但一去无回,更在瞬间被同化成四象真气,为赵昀磅礴气海再添一滴新珠。 “师兄的力量越来越强悍了。虽然还不能冲破粘膜,修成妖猿一变神通,但似乎以力气而论,这仙林中怕已少有对手。”赵昀一面应付白虎的猛扑,一边心中赞赏,为师兄感到快慰。 另一边,蛇首龟身、庞然大物的玄武神兽没有任何反抗,就像是一只逆来顺受的皮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玩弄折磨。它贵为神兽之影,空有搬山力气却完全丝毫施展不出,被一个渺小的凡人打得心伤魂断,痛不欲生。 蛇颈受不住翻天巨力,越拉越长,越拉越细,被蛮横无理的勒成紫黑色,无助的在空气中哀嚎,就像一只最不堪的竹筷,只要多宝稍微用力,就可以折的脆断。 山崩地裂之声不绝于耳,漫天飞扬尘土蔽目,所有人的眼珠都瞪的笔直,差点就掉到了地上。 就连围攻赵昀的青龙、白虎、朱雀等影神兽也渐渐的停止了动作,傻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同伴被无情蹂躏。 谁他玛能相信眼前一幕啊? 这玄武神兽足有千吨之重,这多宝不但能托举起来,还将神兽像甩面条一样的左右狂砸,轻松的不得了,开心的不得了,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力气才可以做到? 这尼玛是什么人啊? 太震撼了! 太逆天了! 这黑脸丑汉,根本就不是人吧! 似乎是玩腻了玄武,多宝终于舍得拖起玄武残废不堪的身躯,在头顶呼啦啦的连转了十几圈,就像在挥动一架奇大而奇丑的风车。 玄武被转的头昏眼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更有一种不祥预感从心中升腾,恐惧阴影逐渐袭上受伤灵魂。若是能口吐人言,它绝对会大声求饶,对多宝俯首称臣,再不敢有一点冒犯。 “敢伤我师弟,去死吧!” 多宝于手臂上灌注妖力,大喝一声,竟将玄武甩出百里之远,撞上十万大山连绵山脉,震荡起轰隆巨响,一座座山峰同时崩坍,万年不动山脉竟在瞬间轰然崩碎。 万鸟千兽惊慌失措,四散狂奔。天地激荡不安,亦被这个黑脸小子慑服。 “好,好恐怖,的威力。这家伙,怎会强悍如此?”张云路一双眼如死鱼一般,嘴巴也是张的老大,口水留出也不自知,兀自惊呆于多宝逆天的神力。 张云聪眼见情势不对,急忙再挥令旗,命令道:“再聚符能,召唤玄武神兽!” 北边五名金丹道士手上黄符再度飞舞,只是失去了先前的瑰丽和畅快,死气沉沉,充满不甘不愿之意。 “呜呜。”玄武神兽再度被召唤出来,犹带着与万山撞击的刻骨铭心记忆,高傲尊贵的蛇头死命低垂,看都不敢看多宝一眼。 张云路一见玄武安然无恙,似乎才记起来四象幻灵阵中的神兽都非实体,只要符能充足,就是不死不灭,被多宝摧残的一颗小心脏又恢复了活力,大叫道:“玄武神兽,快给我上,咬死这丑小子!” 玄武恍如未闻,不但没有扑上前去,反而后退了一步。那副畏首畏尾的样子,比之刚入门的小媳妇还要惶恐不安,影神兽的高贵骄傲风度全都见了鬼。 它虽是不死之身,也能免疫痛觉,但它却驱逐不了心中巨大的阴影。可怕遭遇历历在目,将永远铭刻在它记忆最深处,再不能忘却。它知道,在多宝面前,它就是一只蚂蚁,可怜而不能自主的蚂蚁。 “我的天!”张云路仰头呻银一声,实在没办法,只得鼓励道:“玄武神兽啊,你可是堂堂神兽啊,岂能让一个凡人亵渎你的神圣?上去报仇啊,快报仇啊!” “你他玛能别比比?要上你自己上!”玄武怒目圆睁,狠狠瞪了张云路一眼,不但没有上去攻击,反而一屁股蹲下了龟壳。一个蛇头极命想缩进龟壳,可惜脖颈实在太长,根本塞不进去,只有在地上一钻,挖了个深洞,“嗖”的一声埋头钻进,总算看不到多宝恐怖身影。 都说是神兽尊贵,此刻的玄武反而羡慕起普通的老乌龟来,至少他们可以躲进龟壳,万事都休。 张云路满是无奈,知道这些影神兽虽然每次都能如愿召唤,毕竟不是可以随意驱使的宠物。这些神兽都贼精着呢,都懂得见风使舵,想让它们卖命,那真是门都没有。 玄武痛不欲生的模样被其他三只神兽瞧在眼里,都是一阵犹豫。它们作为神兽残留之影,能永生不灭,全靠天师道源源不断的符能滋养。所谓互利共赢,它们也必须接受被召唤的事实,帮天师道处理麻烦。 可眼前的敌人却是一个怪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玄武打的如此狼狈,它们不得不考虑是否要继续为天师道卖命还是选择放弃天师道符能供奉,自毁修为,冰封于虚空之中。 它们在迟疑不决,多宝却没有半分容情之意。 “臭鸟,刚刚偷袭师弟的还有你!” 多宝一转身,一瞬移,斗大的拳头已经来到朱雀喙前。 欺人太甚! 被欺到门前,朱雀再不必考虑,大嘴一张,熊熊烈火呼啸而出。 炙热的温度,强大的威压,都在宣告着神兽最后的体面。 “师兄小心!”朱雀神火的威力,赵昀最清楚不过,虽然尽数被四象真气化解吸收,但后背仍有滚烫感觉。 多宝却是无惧无畏,毫不将扑面而来的烈火放在心上,拳头一往无前,妖力浩浩荡荡,竟将烈火全数逼回。 朱雀见火墙借狂暴拳风反推过来,也是骇了一跳,急忙展翅飞到半空,躲开强力一拳后,锐利一声长鸣,身化血红闪电,猛的啄向多宝头颅。 多宝不避不闪,又是一拳狠狠回击。 他很信赖自己的拳头,就像信赖师弟一样。 朱雀眼见罡风凶狠,竟是不敢招式使老,慌忙收住下击之势,翅膀一挥,瞬移到多宝左侧,尖喙如剑,狠命刺下。 多宝再一拳打出,却又见朱雀借助火翅之力,迅捷躲过绝命一击。 朱雀欺负多宝不会飞翔,讥诮长鸣,终是找到对付多宝的方法:“玄武那家伙笨重不堪,自然被他克的死死的。可我是百雀之王,傲笑天际,他根本摸不到我一片羽毛。且用这个方法,消耗他的神力。找到机会,就让他一击毙命。” 它打定主意,不与多宝硬拼,发挥灵动优势,只是不停盘旋多宝头顶,左闪右避,伺机而动。 “烦人!” 多宝见朱雀滑溜异常,每次拳头都打到了空处,反让朱雀得意不凡。不觉焦躁起来,鬼魅步伐施展开来,猛的跳到半空,要用手掌撕裂了这只破鸟。 朱雀快速闪过,得意非凡:“你速度再快,快的过追风之王?”化作一道残影,不脱开多宝视线,却不让多宝劲风挨上,若即若离,不断挑豆多宝。 多宝越生气,朱雀就越开心。 越是强大的敌人,玩弄起来才越有意思啊。 张云路一旁大叫道:“你们几个神兽傻愣着干嘛,召唤你们出来不是看戏的!” 青龙与白虎对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反正它们是不死之躯,还怕这两个毛头小子翻天不成?虎吼龙啸,再度围攻赵昀。 玄武一个蛇头埋在地底,对周围动静却是一清二楚,此时此境,它亦不能独善其身。 它毕竟不是缩头乌龟,而是妖界北方大圣尊玄武之影。 “只要,不面对那个变态小子就行了。” 主意一定,玄武立刻腾挪身躯,蛇头长伸,龟掌猛击,与青龙白虎形成掎角之势,要将赵昀擒下。 三大神兽围而合击,发动毁天灭地之能,虎啸龙吟,风生电起,威力更是恐怖。 赵昀剑术虽然高妙,面对着无生无死的神兽,竟是难以有效应付,渐渐落入下风。 174回 销魂玉手 张云龙冷眼旁观,见赵昀虽略有劣势,但剑法精密玄奥,竟似无一点破绽,以一敌三,仍留有余裕,与三神兽斗了个旗鼓相当。若要彻底降服赵昀,只怕要在千招之外。 而朱雀方面,情势对天师道而言更是不利。看似是多宝被朱雀戏耍,但多宝神力如用之不竭,取之不尽,丝毫不见疲态,认真说起来倒是朱雀被撵的到处窜逃。若再如此僵持下去,只会是符能虚耗一光的结局,届时又如何困住这两个逆天的少年? “十万大山乃是猛兽堂的势力范围。我们弄出这么大声响,必是已惊动到他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张云龙眉头紧锁,目光瞥到胡晴姐妹,终于是狠起了心肠:“天师的命令必须完成,不容有失。没奈何,反正都已撕破了脸,更不怕做一回小人了。” 他错估赵昀实力,已任性一次,再不能恣意妄为。门派利益才是唯一需要考虑的东西,所有任性亦必须在保证门派利益的情况下才能通融,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张云龙招呼张云聪过来,附耳道:“二弟,你去抓住那两个女子,逼迫赵昀就范。不过不要伤害她们性命,天师特地吩咐过。” 张云聪万想不到敬爱的大哥竟会吩咐自己去做如此无耻之事,欲要抗辩,却是受不住大哥凝重神情,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为达目的也只有牺牲自己的侠名了。 “两位姑娘,你们也别看戏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只有这样,这场无谓争斗才能早点结束。”张云聪与胡岚同在幻境中患难过一段日子,雅不欲与之动武,故此先行好言相劝。像胡岚这等俏丽才貌,魅力天成,张云聪正当年少,心中难免会有一丝莫名好感产生。 “呸!”胡岚窥破张云聪阴险企图,顿时柳眉倒竖,银牙紧咬:“天师道算什么十大门派,卑鄙无耻,竟对付起手无缚鸡的弱女子来。” 张云聪哑口无言,却感觉大哥殷切目光注视着自己,暗叹一声:“罢了,要在仙林立足,必先学会无情与残忍。这也是大哥对我的考验吧。” 主意打定,张云聪脚踏虚玄,拂尘半甩,道一声“得罪”,手中“锁灵符”亦在同时如电射出,一条气状锁链呼啦啦飞腾,试图将两女娇躯锁住。 “就凭这破链子就想困住我们,真是做梦。相思环,给他点厉害瞧瞧。” 相思环迎风招展,滴溜溜红光旋转,霎时将气状锁链荡开。 “哦,真是小看你了。这相思环果然是一桩宝贝!” 见胡岚实力不弱,张云聪不惊反喜,他终于有理由全力进攻:“就让你瞧瞧天师道的底蕴!紫电惊雷,疾!” 紫色电光布满乾坤,耀光狂鸣,猛虎扑食般毫不留情的攻击胡晴姐妹。 胡晴也急忙运转天狐心法,将相思环祭到半空,相助妹妹。 双环合璧,却仍觉实力单薄,在漫天雷电之中勉力支撑,显得飘摇欲坠。 这紫电惊雷在张云龙使用时,她们见赵昀应付自如,还道此招徒有威势而无实用。转见张云聪使出,威力大为逊色张云龙,却让她们倍感压力,至此刻方知天师道运符之术,果有可怕之处。 “可恶,明明感觉相思环有无限潜力,却根本施展不出。如此下去,我们微弱天狐妖力就要见底。都怪平时修炼不勤,才有此时狼狈。” 胡晴自责不已,却丝毫改变不了战局,控住相思环的玉手渐感压力,相思环身上红光亦渐趋弱小,无力抗拒紫电狂暴。 “嘿嘿,真是有趣。想不到我堂堂银狼竟被一对手镯吓跑,要是传出去,真没法在杀手界混了。不过呢,似乎那夜相思环上的气息浑厚至极,远不是今日这般孱弱。更何况,不是那个神秘高手回返,我早已完成任务了。” 场外一株参天林木上,一人笑嘻嘻的紧盯战局,竟是那神秘杀手银狼,运用隐杀秘法潜匿行踪,等待最佳时机,将赵昀一击毙命。 “那个该死的神秘高手,必也在一旁窥视,看来我还须暂时忍耐。嘿,又要杀赵昀,又要在绝顶高手眼皮底下全身而退,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充满挑战啊。光是想想那一刻,圆月弯刀割开赵昀的头颅,挑一一抔热血,作一副最凄美图画,就让我刺激到不行呢。” 北门吹血果然如银狼猜测,亦悄然隐匿在旁,神情紧张,监视场中一切变化。胡晴姐妹的性命他可以不顾,但赵昀的安危却必须保证,他只是犹豫现在是否已到了出手的时候:“一旦我现身,将彻底失去暗中保护的优势。暗棋若被摆在台面上,即便是个王,也架不住诸方势力围攻的。姑爷啊,真想不出你为何如此吃香,各门各派都像苍蝇一样追着你。这几日杀苍蝇也杀的烦了,什么唐门什么冰宫什么天香宫,乱七八糟的,真是不能让我老骨头省心。” 赵昀苦战三大神兽本就吃力,更见胡晴姐妹陷入危局,急欲突破神兽防线,赶去相助伊人,因此剑路大变,无心施展巧妙变化,一味求快求急,狂风骤雨般紧密快攻。 只可惜三神兽无惧疼痛,全然不惧宝剑砍伤。见赵昀章法大乱,它们更不着急,默契十足,只是缠斗不休。 赵昀久战无功,破绽渐露,听的胡晴姐妹一声声惊呼,心焦意乱下反让白虎有机可乘,只一爪便被抓破肩头,狭长伤口见血,瞬间溃烂。 “该死啊,天下无敌的青莲剑法为何斩杀不了这些幻影?难道我窥破剑道之后的剑术还不如师弟的蛮横神力?”赵昀受伤之后,烦闷更甚,一时间竟怀疑起自己来。 另一面,天师道家大业大,张云聪一点不顾惜符箓,连绵不绝的紫电狂雷步步紧逼,誓要将两女拿下。 胡岚功力稍逊姐姐,咬牙支撑,却苦于妖力一空,再无法控制相思环。只听得“咣当”一声,红光尽散,相思环亦被无情电光击落。 一大束闪电便如饿狼饥虎,露出锋利獠牙,穿过胡晴相思环红光空隙,眨眼间已到胡岚眼前! “啊!” 胡岚尖声惊叫,恐惧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无助的闭上桃花双目。 “撕拉拉!”那一连串闪电却不过是张云聪的示威手段,只落到胡岚身前三寸,瞬间将厚实土地射成千疮百孔。 “两位姑娘,住手吧。你们该知道我已手下留情。”张云聪收放自如,不但是天师有命,他自己也不忍毁了这娇滴滴的美人。 多宝见到弟妹遇险,顿时停止追逐朱雀,鬼魅般调转方向,一拳便轰击出去。 张云聪前一刻还得意洋洋,瞬间面色如土,惊呼出声:“朱雀救我!” 他虽然身在“四象幻灵阵”之外,看似安全无忧,但多宝强横拳风毁天灭地,连玄武都被他甩出阵外百里之地,何况自己瘦弱身体? 总算朱雀脑袋灵光,在多宝转身之际便知他意图,双翅一展,抢到多宝神拳面前,双翅大展,硬生生承受了滔天巨力,一如玄武般被轰出百里,脱离开阵势,符能无法补充,顿时消散无踪。 张云聪惊魂未定,急挥令旗,南方位上五名金丹灵符狂甩,朱雀神影霎时再现。 朱雀还没吃够苦头,高鸣一声,又纠缠上多宝。 张云龙喝令道:“二弟、三弟,速战速决。黑小子的威力你也看到了,稍有不慎你们便是粉身碎骨。” “知道了!”张云聪、张云路齐声应命,相顾一眼,合念咒语,“锁灵符”、“紫电符”、“风刃符”、“落雷符”不计成本的飞出。 锁链与风刃齐飞,闪电共落雷一色,组成坚不可摧的囚笼,不再怜香惜玉,务要一举成功。 赵昀自顾不暇,多宝又被朱雀纠缠,相思环又不再给力,要护住妹妹安危,所能依靠的只有?????? 胡晴一咬牙,收回相思环,尽催残余天狐心法,齐往手臂聚集。 销魂手! 傲雪欺霜的玉臂挣脱衣袖束缚,发出神秘一段白光,魅惑妖力疯狂涌出,让张云聪、张云路一阵眩晕,亦让漫天飞舞的符咒暂时刹住了攻势。 电光雷鸣中,胡岚睁大了眼睛,看着姐姐勇敢遮挡在自己身前,泪水夺眶而出:“姐姐!” 她知道姐姐的销魂手只有一层功力,更缺乏天狐心法支撑,根本无力逃脱这无尽牢笼。 胡晴却是拼死一搏!她不想因为自己姐妹的软弱无用,让郎君陷入束手待毙的死局。 疯狂催动天狐心法,胡晴强行尝试第二层境界的“销魂手”。 一死而已,何惧! 逆乱经脉,气冲玄霄,清冷玉臂上忽然涌动别样冷辉。 销魂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第一层销魂手是魅惑,第二层却是伤魂。 伤敌人的魂,更伤自己的魂。 “噗!” 好大一口热血,好苦一滴泪珠。 “郎君,你要好好的。还有,照顾好小岚。” 淡淡的白光,衬托玉手分外迷人,亦分外凄冷。 175回 最强一剑 张云路惊疑不定,不知胡晴在弄什么玄虚,却见淡淡白色光华流转,变幻白昼有如清夜孤冷,询问张云聪道:“二哥,她这是?”便在此时,突觉手上一滞,竟失去对符箓的控制,不禁面色大变。 张云聪亦在同一时间发现自己与符能间的沟通被阻隔,就好像另有一种强大力量控制着符能的流向,与张云路相顾骇然,不明所以。 流光溢彩中,胡晴又呕了一口血,强提真元,辛苦积攒的天狐阴息挥霍一空,终于将第二层销魂手完美施展出来。 飞舞空中的刀刃、闪电、狂雷尽被胡晴手上白光魅惑吸引,一改狂躁之态,众星捧月,平静的悬浮在胡晴面前。这种服帖而依恋的样子,就像虔诚参拜女王的忠心臣子,愿为女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张云聪反复催动灵咒,呼唤符能重归控制,却是无济于事。他又祭炼新符,却颓然发现自己与符箓的沟通完全被切断,就像是一个废人般,再不能唤醒灵咒符能。 他只有求助于张云龙:“大哥,怎会如此!为什么我们的符能会被胡晴蛊惑,全然消失?而且为何我心中突然觉得很伤心,就好像失去了挚爱亲人一般?真是邪门的很,这女人竟然隐藏了如此恐怖的实力,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张云龙也是不明其理:“我只道他们四人中只有赵昀与多宝修为高深,不料这胡晴也是神秘莫测。没有估计她的力量,真是失策了。” 张家兄弟三人急切思虑时,胡晴悄落一滴清泪,消融于销魂手伤心白光中,益显迷离忧郁。 “郎君,不料今日便是永别,但愿你能时时记得我。我不贪心的,不管分量多轻,能有那一小块地方独属于我,就好了呢。珍重,珍重!” 玉手轻挥,带走漫天光辉,呼啸符能,亦带走绵绵思致,无限幽曲。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斗大的光团,汇聚了天地悲伤,晃晃悠悠,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思量,却毫无难度的突破出“四象幻灵阵”的结界,朝着张云聪兄弟缓缓而来。 张云路、张云聪两兄弟不避不闪,如中邪风,忽然伸开双臂,做出拥抱之状。 张云龙:“二弟三弟,你们愣着干嘛,快跑啊!”他眼界毕竟高明,知道这光团看似迟缓无力,但其中蕴含浩荡威力,实在不可小觑。若是置之不理,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光团渐渐逼近,却见张云路张云聪两人充耳不闻,呆如木鸡,依旧保持着双手拥抱姿势,瞧着十分诡异。 张云龙再度大声叫喊:“你们疯了么?拿生死开玩笑吗?” 张云路两人连回声都没有,就好像变成了泥塑木偶一般。 他们两人何尝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可是那光团之中有一种大诱惑,有一种大伤心,就像一块苦涩与甜蜜并存的奇异妖果,散发着难以拒绝的香味,吸引着他们呆在原地。 他们只有拥抱,亦只愿拥抱这酸甜参半的醉人感觉。 张云龙两声呼唤,却换不到兄弟一声回应,知道事情危急,苦于重伤之下,无法施展符术,没有相助的能力。毕竟兄弟连心,虽然万分不甘,也只能暂时停止四象幻灵阵,命金丹高手将二个弟弟救走。虽然这会让困住赵昀、多宝的举动功亏一篑,甚至会引发别种变局,但亲生兄弟的性命不能不顾。 张云龙刚想下令手下道士撤除阵法,情势又起变化。 张云聪、张云路二人突然一改呆滞立姿,发足狂奔,竟是主动迎接光团的降临。 唯一不变的只有双臂张开的姿势。 他们眼中只有狂热,嘴上是神秘欣慕的笑,就好像他们拥抱的不是死亡,而是刻骨铭心追之念之的大美好。 光团缓缓而来,接受了他们的拥抱,亦恩赐给他们以满足。 “销魂的味道啊,是如此难忘啊。” 光团一闪而没,张云聪兄弟脸上浮现的笑亦随之凝结,消散。 他们的身影也消散于宇宙天地,返璞归真,就像从没来过这个世间一样。 “二弟,三弟!” 张云龙眼睁睁瞧着血脉兄弟死亡,却是无能为力,心如刀割的感觉如一朵血花,嘭的爆炸开去,寸寸片片都是鲜血淋漓。 同一时刻,胡岚也是悲怆大呼:“姐姐,你不能死!怎么可以??????” 原来胡晴这一招销魂手,乃是强运天狐阴息,超出了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根本就是以死亡的代价换取了惨烈的胜利。 “郎君,晴儿一直说不要成为你的累赘,终于,做到了呢。”胡晴眷恋的望了望苦战中的赵昀一样,那是灵魂最后逗留的地方。 然后透支的身体闭上了不舍的美眸,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胡岚阵阵哭声传到张云龙耳中,更增他心中苦悲,禁不住泪水纵横:“胡晴不能死,二弟,三第,你们也不能死。可是你们都死了啊。这又能说什么呢?太上忘情,偏偏我这修道之人,却根本不能割却心中不甘不愿啊。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晴儿死了!” “晴儿,死了?” “晴儿,死了?!” 恍如晴天霹雳,恍如洪水没身,赵昀在三大神兽的围攻中泫然而涕。 青龙的龙尾扫到了他的胸口,白虎的猛爪搭到了他的肩头,玄武的蛇头袭向了他的后背。 他却是恍如未觉,因为,他不相信也不能接受胡晴的死亡。 晴儿怎么能死啊! 他才刚刚承诺,要护她一生平安,要让她永不伤心,他才刚刚鼓起勇气,才刚刚正视自己的情感,才刚刚大声的说出爱的告白,晴儿却死了。 晴儿怎么能死啊! 她默默的跟在他的身边,不求任何回报,没见到他的一点笑容,没得到他的一点关怀,却没有一句怨言,只有理解和包容,只有付出和陪伴,她说,够了,可以了,值得的。 晴儿怎么能死啊! 她抽去读书笔记的娇羞模样,她背诵《九歌?少司命》的悲伤模样,她遍寻不到他被花木刺伤绊倒的狼狈模样,她独自在幻境担惊受怕重逢到他的矜持模样,她乍听到他承诺时半信半疑患得患失的惊喜模样。 “晴儿,你怎么能死呢?说好了,要永远陪我的。晴儿,你食言了啊。” “晴儿永远都不会食言,可是郎君却食言了。郎君,是你不够强,护不住晴儿呀。” 我不够强,我不够强,我不够强! 我若是够强,岂会被这三只孽畜困住,岂会让晴儿岚儿独自面对危险? 赵昀啊,你有最沉重的仇恨,最玄幻的经历,最惊艳的剑法,却为何到这一刻,还是如此之弱? “可是晴儿,你死了,我就算登上武道巅峰又有何用?你死了,我就算自认废物又跟谁去检讨?” 你死了,我的强大与弱小,都没有意义了,你知道吗?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你最喜欢柳三变的词,你最多愁善感,你求那封流才子如意郎君,却偏偏选了我这个不解人意傲慢冷漠的莽夫。 青龙的龙尾震碎了他的皮肤,白虎的猛爪刺进到了他的骨头,玄武的蛇颈困住了他的后背。 赵昀泪流满面,视线完全已模糊。 他闭上了眼,专心体验肉体的疼痛,可是这些许痛疼,怎敌他心中苦痛万一? 天地已然无声,亦唯有手中威斗神剑能给予他少许安慰,让他知道知道自己还是个活人。 吾衰竟谁陈! 剑起,剑落。 赵昀已握紧威斗神剑。 唯有剑才明白他此刻感受。 师祖紫慧剑意传授中的最强一招,青莲剑法千年只一人练成的第八招,在赵昀至悲之际怒放风华。 吾衰竟谁陈! 这不是李青莲的剑意,也不是紫慧的剑意,而只是赵昀自己的剑意。 愧恨让剑意充满了不甘,后悔让剑意充满了愤怒,寂寞让剑意充满了伤心。 青莲的剑招,赵昀的剑。 这一剑只为胡晴。 胡晴已死,吾衰谁陈,风情谁诉。 威斗神剑怆然龙吟,狂歌当哭,剑身之上布满四象真气淡青色的光华。 整把剑就是一朵枯老青莲,莲叶凋敝,莲花飘零,却犹任狂气傲骨伤心纵横,绽放无双风采。 “再衰弱,再无用,亦要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啊。” 赵昀俊俏的面容已苍白无色,不仅是因为伤心,更是因为孤注一掷。 他驱使所有的四象真气流进剑锋,近乎疯狂的将多日苦修真气全数抛弃。 他只要这一剑。 若水境说水流万里,随物赋形,无可无不可,方是自然。 赵昀却要所有的真气涓滴不剩的全涌进这一剑中。 这也是自然。 剑意的自然。 “好惊人的杀气!姑爷身上竟涌现出绝世高手的气度,真是不可思议。这一剑虽然还没有斩出,但我绝对不会看错。这绝对是数百年来,我目睹过的最强一剑。” 北门吹血紧捏着那小半瓶宝贵的金露琼浆,目中已有佩服之意。 好一个赵昀! 好一个姑爷! 176回 威斗有灵 烈烈风响,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淡淡青莲,与谁诉衰弱情怀。 威斗神剑一挥,青莲一闪而灭,剑光如决堤的洪水,流波千里,无远弗届,以赵昀为中心爆裂开来。 “怎,怎么可能?”饶是沉浸在悲恸中,张云龙依旧被强悍无匹的剑气震醒:“这样令人窒息的恐怖感,即便是天师亲用‘八荒六合符’,威势也不过如此。” 他先是震惊,随即惶急的大吼:“撤阵,撤阵啊!” 来不及了。 张云龙的话声未落,青龙的龙尾已被剑光碾碎,白虎的猛爪已被剑光斩落,玄武的蛇颈已被剑光削断。 然后,在青龙、白虎、玄武三大神兽痛苦哀嚎中,它们的身体一块块的迸裂,一寸寸的流血。 就连空中的朱雀,双翅展动便神速无双的百鸟之王也如惊弓之鸟,痛苦的凄鸣一声,猛的从高空坠落,消失不见。 “噗!”“噗!”“噗!” 二十名金丹高手喷血不止,手中符箓散了一地,胸前亦有斗大窟窿逐渐显明。 四象幻灵阵,一剑而破! 就连施法的二十名金丹高手,也在一瞬间被尽数秒杀。 血雨便如桃花乱落,凄美浪漫,祭奠离去的佳人。 这一剑,我用伤心斩虚影。 这一剑,我用剑意酬知己。 这一剑为你,倾尽天下又何妨? “一招,他只用了一招!” 张云龙的瞳孔充斥着不可置信的迷惘,不死不灭的四大神兽就这么被一招干掉了? 四大神兽的躯体都是符能化成,唯独一点神识乃是妖界四大圣尊残留之影,万古不灭,可这一剑的剑光却不但将它们的躯体斩碎,亦将它们的神识消融,让它们万劫不复。 这样的一剑,这样的一个少年。 这个赵昀是有多强? 赵昀的师父凌夜来在万仙大会上一招秒杀金丹,就已经被仙林瞩目,被公认是年轻一代天赋最高的人,成为仙林耀眼的新星。 而她的徒弟赵昀,只用了一招,不但将四大神兽尽数毁灭,同时还秒杀了二十个金丹! 这个前几天还败在凌夜来手上的赵昀,怎么会突然这么恐怖? 这样的修为,简直是不可思议,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昀是什么实力?元婴?大乘?还是渡劫? 经此一役,天师道实力大损,只怕在十大门派的排名上要与水月庵一道居于末位,再也没有争雄底气了。 张云龙的心在滴血,抬起头,望着那个孤傲冷绝的少年,苦笑道:“赵兄弟,我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想和你单挑,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赵昀将威斗神剑纳入剑鞘中,走到胡晴尸体旁,温柔抱起她犹带体温的香躯,低头一吻那冰凉嘴唇,泪水悄然流入嘴中,尽是苦涩。 胡岚一遍遍不甘心的痛呼,希图唤醒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之亲:“姐姐!姐姐!” 胡晴却是闭目不语,再没有任何反应。 赵昀强自安慰胡岚道:“岚儿别哭,你姐姐一定不希望你不开心的。我们先找个漂亮的地方,让晴儿安息吧。” 回头喊了一句:“师兄,我们走!”大踏步而前,泪水却冲破冷静言语的伪装,肆意狂涌。 多宝也是自责难过不已,一声不吭的跟着赵昀,闷闷不乐:“原来,这世上还是不开心的事情多。” 张云龙见赵昀径直而去,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终于忍不住叫道:“赵兄弟,你不杀我吗?” “就为你这句赵兄弟,我饶你一命。再次相见,便是敌人。” 张云龙自分必死,却不料赵昀盛怒之下还会放过自己,不由一呆。他心如死灰,暗叹一声道:“我纵是不死,却让二弟、三弟丧命,还折损了二十名派中精锐,又有何面目去见天师,有何面目拜祭父亲灵位?倒不如一死了之的好。赵昀修为如此之高,我经脉俱废,单凭符能根本不是他对手,又该如何亲手复仇呢?” 他久久沉思,抬头见赵昀三人即将步入深林之内,终于下定决心,喊道:“赵昀,你不必伤心。依我看来,胡晴只是因为强运神功,气血损耗过巨,又无法补充灵元,才致昏迷不醒,并未真的死去。我这有颗‘龙虎补元丹’,你给她服下,休息一会,应能让她苏醒回转。”强运符能,将一颗散发奇香的丹药掷向赵昀。 赵昀闻言顿刹住脚步回头,一颗心不争气的狂跳起来,伸右手一抓,便见奇丹一粒已稳稳的居于掌心。 他见这枚丹药色泽光亮,品相完美,又闻奇香扑鼻,知道不是凡物,一时却又颇为迟疑,不敢贸然让胡晴服下。 他只觉从未如此期待,亦从未如此的难以选择,只好问张云龙道:“你又为何要救晴儿?” “你不信我?那随便你吃不吃。”张云龙哈哈一笑,竟是不肯回答。 赵昀又将目光投向胡岚,见她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问道:“岚儿,你一向机灵聪慧,你觉得可以吃这枚丹药吗?” 胡岚泪光闪烁,也是半信半疑,不能决断:“哥哥,你杀了那姓张的兄弟,他哪会这么好心给你丹药,说不准便是利用这枚丹药,想施行阴谋诡计,不让姐姐遗体安息。但,也可能他所说是真,这丹药真可以救姐姐。我总有一种感觉,姐姐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若是不服这枚丹药,耽误了姐姐性命之机,那又是我们的大错了。哥哥,你是怎么看呢?” 赵昀看看胡晴,又看看张云龙,再看看胡岚,知道时间耽误不得,终于下定决心,道:“我觉得,至少此刻,他的话还值得信任。何况这本是救你姐姐的唯一机会,若不冒险一试,只怕我们会更加后悔。” 胡岚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么觉得。只要能让姐姐醒过来,半分机会也要争取。” 赵昀轻抚胡晴精致面容,将龙虎补元丹小心翼翼的纳入她口中,心中道:“晴儿,你可一定要醒来,陪我踏千山万水,陪我攀武道巅峰,而我要为你采一束蒹葭,吟一曲情词,共赏今生,此情不渝。” 张云龙见赵昀将丹药喂入胡晴口中,忽然大笑道:“赵昀,杀弟之仇,今日之辱,张云龙必亲手讨还。你饶我一命,我也还你一情,两不相欠,从此刻起便只有仇恨了。” 赵昀见胡晴虽仍是昏迷不醒,但苍白面容竟奇迹般的变得红润,知道张云龙所言多半不假,胡晴苏醒有望,真是欢喜的心要炸了。 他不想胡晴苏醒后面对满地血腥,默然半晌,再接上张云龙复杂目光,道一声:“多谢。”转身与胡岚、多宝走入林木之中。 隐匿林中的银狼眼睁睁的瞧着赵昀从身旁经过,却是不敢出手。 他按住圆月弯刀的手犹在发抖,从不说脏话的他也忍不住一直叫娘:“娘西皮,这小子才二十出头,怎么剑术竟如此恐怖?娘西皮,这一剑的威力,不要说隐二十三不是他的对手,就是十个我也抵挡不住啊。只怕这小子的剑术,已不在‘孤独客’独孤怜之下了。” 瞧着赵昀背影消失成一点,银狼第一次没有信心完成任务:“不要说还有个神秘高手在一旁暗中保护,只要那小子握着那把剑,便没有我下手的机会。也罢,我先继续跟踪,另寻良机下手。一个成功的杀手,总要杀死几个没可能杀死的人,才得以证明他的成功。这样的剑客,这样的难度,让我真正兴奋了。娘西皮!” 赵昀一行人走在森森林木小径之上,脚踏绵软草皮,一路默默无声。沿途并无见到飞禽走兽,想是先前惊天动地的撞击与震荡,殃及池鱼,让这些森林中原本的主人纷纷窜逃藏匿。 胡岚见赵昀只是沉默不语,劝慰道:“哥哥,你不必担忧。我相信姐姐一定能平安无事的。你知道吗,我们姐妹间有心灵感应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的感觉不会错的。” 赵昀温和一笑:“是的呢,我相信晴儿一定会没事。岚儿,你也不要担心了,我知道你是安慰我,自己比我还紧张呢。岚儿,你知道么,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之前一直对你们故作冷漠?” 胡岚玉手轻伸,掩住了赵昀的嘴唇,道:“哥哥,你不必多说。你刚刚的那招剑法,已胜过千言万语了。我想姐姐虽然昏迷着,也一定明白了你的心意。” 赵昀正欲说话,腰上的威斗神剑突然“噌”自动出鞘,寒气森森,漂浮在赵昀身前。 赵昀纳闷不已:“咦,这是?” 这段时间来,威斗越来越像有它自己的思想了,经常会主动的鸣叫啊出鞘啊飞舞啊,让他情不自禁的怀疑这把剑是不是也拥有生命。 “至纯阴息!”胡岚却是惊喜呼出:“好浓郁的至纯阴息啊。我感觉身体好舒服呢。对了,肯定是姐姐在吸收阴息!” 原来天师道的龙虎补元丹虽容纳多种珍稀大补之物,但属性为阳,过于炙热,与天狐心法天然排斥,是以虽然保证了胡晴身体不死,却不足以让胡晴恢复元气,回醒过来。 而威斗神剑上有着天狐心法最倚赖的至纯阴息,似乎明白胡晴的迫切需要,竟是主动输纳浑厚阴息,让昏迷中的胡晴吸收调养。 赵昀一愣之后,立时反应过来,转而大喜:“看来张云龙没有欺骗我们,你姐姐真的有救了。威斗啊威斗,你真是我的好兄弟!爱死你了!” 177回 云深雾隐 赵昀见路前边恰有一块平坦岩石,便走将过去,脱下破碎外袍,铺在石面上,再将胡晴身体轻轻的放在其上。 威斗神剑亦随之漂浮过去,至纯阴息源源不断的输出,以助胡晴恢复生机。 胡晴在阴息的滋养下,过度受损的真元逐渐得到补充,一盏茶之后,无意识的“嘤咛”一声,悄然睁开了粉眸。 一抬眼便是赵昀真挚热切的目光,一阵暖流袭过,胡晴惊喜呼唤道:“郎君!”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此时再见爱郎,真是恍如隔世,却益证情爱贞坚,让两人的心更紧密的连在了一起。 赵昀忙蹲了下来,轻攀过胡晴身体,额头轻抵她芬芳秀发,轻语道:“晴儿,你没事就好。”他只想紧紧抱住胡晴,用力的将她箍进自己身体,却怕她元气未复,不敢用一分气力。 胡岚热泪盈眶,兴奋的欢呼:“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嘛,姐姐才不会离我而去呢。” 多宝眼中亦有泪光闪烁,欢喜无限。 谁说丑大个不懂儿女情意,他分明已被眼前男女感动,却怕露出端倪,仰头作无聊状,穿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去看天上漂浮无踪的白云。 “咦,咋这么多黑云朝这面飞来呢?” 多宝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黑云,那密密麻麻的分明是人! 似乎,来者不善! 多宝“咿唔”大叫,手指向天,惊醒温情缠绵中的赵昀与胡晴姐妹。 “这是??????好多飞剑!” 眨眼之间,数十把飞剑倏忽落到赵昀等人面前,每把剑上各跳下一个女子来。 这些女子个个面容姣好,身材甚佳,更有一种遗世出尘气质。在这小径狭窄上,三十多人无法同时立足,一字排开,真有群芳争艳,琳琅满目之感。 领头一个女子身穿鹅黄色长袍,年纪似较其余诸女稍长,但亦更具成熟魅力。秾纤合宜,风韵尤秀,虽比不上胡晴姐妹绝世之姿,亦可称得上秀色可餐。 她持剑走上两步,仔细端详着赵昀俊秀面庞,颇是惊诧于他的秀美,定了定神,发问道:“你便是赵昀吗?” 赵昀点了点头:“不错。诸位挡住赵昀去路,所为何事?”赵昀一心沉浸在胡晴苏醒中的喜悦中,无端却被这些不速之客坏了兴致,语气便有些不善。 “既是赵昀,”那女子神态忽变,杀气忽然覆上面容:“那就不用废话了,乖乖的跟我们走。” “莫名其妙,真是可笑。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老有脑残碍眼,烦都烦死了。” 赵昀见此女颐指气使,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登时怒气上涌,暗忖道:“一个个的都把我赵昀当软柿子捏,真是自不量力。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若再手下留情,只怕这些人还会纠缠不休。” 多宝捧着肚子狂笑道:“哈哈,是的呀。这女的这么丑就算了,还这么脑残,真不知道她怎么有脸活着呢。” 那女子听赵昀骂自己脑残,又见那黑脸丑汉捧着肚子狂笑,虽不知他咿唔叫嚷的是什么,但绝对是污秽不堪的脏话无疑,更是怒上心头,寒声道:“三十年来,从没人敢在韩袖水面前放肆。” 赵昀又是一笑:“哦,这样吗?”回头问多宝道:“韩袖水是谁?”又问胡晴姐妹道:“你们知道韩袖水是哪个?” 多宝摇头摆手,傻乎乎的盯着韩袖水发呆。 胡岚却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我的好哥哥啊,你就别捉弄这位大妈了。她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好意思调戏她啊?” 胡晴掩口不语,望着从未如此俏皮玩闹的爱郎,目光却是一片怜惜意思。她知道赵昀虽看似在玩闹,实则已是怒火潜运,准备大开杀戒了。 她心中暗叹一声:“也难怪,郎君被凌夜来伤害极深,本就没完全走出阴影。又接二连三的被偷袭埋伏,我更险遭天师道毒手凡此种种,皆让压抑的怒火更加旺盛,无法遏制。” 韩袖水被胡岚那一句“大妈”刺激的不行,面罩冰霜,握着昆吾剑的手也不住发抖:“你,你们竟敢如此侮辱于我?” 她一向养尊处优,只听到人人奉承阿谀,哪听过一句不敬怠慢之语,至于与人对骂如泼妇的经验更是没有,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没营养的废话。 韩袖水身后一个白衣少女忍不住呵斥道:“放肆,竟敢对我师父无礼!蜀山派可不是你们可以轻侮的对象。” “噢,又是十大门派吗?看来这十大门派都盯上我了,真是像鬼一样的阴魂不散啊。”赵昀瞟了一眼多宝,示意师兄保护胡晴姐妹,又踏前三步,与韩袖水相隔不过五尺距离。 他的步伐很缓慢,却是坚定有力,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显示着稳定的内心丝毫没被蜀山派的名头吓到。 韩袖水总算知道自己此来目的,平复下被赵昀激怒的心情,冷笑道:“赵昀,你狗胆包天,杀了碧云师姐的宝贝儿子,便是与我蜀山派为敌。希望你看清形势,不要徒逞口舌之利,激怒我,没有好果子吃的。乖乖的上蜀山领罪,还能让你多活一会。” 赵昀按住威斗剑柄,也是冷笑一声:“说够了?就让我的剑来帮你看清楚形势。” 韩袖水眉头一皱:“你身上真气已然一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要一心求死吗?没那么容易,碧云师姐会亲自收拾你的。” “没有真气就不能杀人?” 赵昀话声甫落,威斗神剑虚空一斩,无形杀气便由剑尖弥漫开来。 剑招并不快,却是看准韩袖水手仍按在剑鞘的那一霎迟滞,直取胸口破绽。 好精纯的剑意! 好浓郁的杀气! 竟是小看了赵昀! “原来他已步入化气为剑的剑道之境,难怪这么狂妄。” 韩袖水瞳孔一紧,知道仓促之间无法发挥“春花秋露剑”的精髓,恐难以尽抵凌天杀势,慌忙往左一避,躲开了致命一击。 只苦了她身后那白衣少女,对已来杀机浑无所觉,还在疑惑师尊为何要躲避那无力的虚斩,突觉心口一痛,低头一瞧,竟是鲜血潺潺而出:“怎么??????”生命最后的疑问也来不及问出,剑气已侵蚀到心脉,霎时倒地而亡。 赵昀冷声道:“如何?” “小畜生,竟敢杀我爱徒!蜀山四秀面前,容不得你猖狂!”韩袖水心伤爱徒之死,怒气汹汹,手上昆吾剑铿让然出鞘,蓄势待发。 “大妈,是你自己贪生怕死,那么慌张的躲避,完全不管你徒弟死活,才让你徒弟中了一剑,倒怪起我哥哥来,还要不要脸啊?”却是胡岚在一旁讥讽出声。对面人多势众,这个领头的韩袖水更似乎剑术超神,是以胡岚要故意激怒韩袖水,让她心浮气躁,为赵昀多争取一分胜率。 “这个小贱人!”论口舌机锋,十个韩袖水也不是胡岚的对手,这一点,韩袖水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只敢在心里臭骂,免得那小贱人又滔滔不绝的口出恶言,传到众弟子耳中,那她这个师父的颜面便荡然无存了。 “当务之急是先收拾了赵昀这小恶贼,至于这两个小贱人和那个丑八怪,等下再好好折磨不迟。这小恶贼既悟了剑道,足见剑术不弱,似并不在我之下,哼,既然没有真气,先用云深雾隐剑阵消耗他锐气,再一鼓作气将他成擒。” 主意已定,韩袖水再不迟疑,身形倒退,反跃到众弟子身后,喝令道:“云深雾隐,布阵!” 那三十三个秀美少女急按剑阵方位站定,宝剑如银龙齐出,霎时寒光闪烁,如在冰雪世界。 赵昀见这些女子竟要在这狭窄的林木道上布置剑阵,不觉好笑:“大凡剑阵总要在地势开阔地方才能相互间配合无间,从容施展。像这条林木道上左右都是参天大树,横站三人已是极限,而对方却足有三十人之多,这么多人连站都没地方站,其实不过是前后六人而已。看我一剑破之。” 他心念方已,正欲出剑,忽见寒光消散之后,韩袖水连同三十三个少女竟在瞬间消失无影。 “这是什么鬼?难道她们都会隐身法不成?她们断然不会就此撤退,就是说必是隐蔽在附近了。可她们在哪呢?” 若是他此刻仍有真气在身,自可使一招“吴宫花草埋幽径”,轻轻松松便可将隐身幻境破掉。 偏偏他先前那一招“吾衰竟谁陈”已用尽储存丹田真气,此刻丹田内空空荡荡,新生成四象真气却尚需一段时间。 所以此刻他所能倚仗的便只有“料敌机先,攻敌破绽”的剑道之境。 可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又何谈什么巧用天机,料敌机先,功敌必救呢? 赵昀沉步踏前一步,忽感左耳旁劲风一闪,竟是一支细软长剑刺来。 他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提防,却不料敌人这一剑如此迅捷如此刁钻,仓促之下,挥剑抵挡已是慢了一步,威斗神剑才伸出一半,左肩已被那细剑刺中。 “哥哥!” “郎君!” 胡晴、胡岚异口同声的惊呼,眼中都是深重的忧色。 “不碍事,你们不用担心。” 赵昀话虽说的轻松,一颗心却逐渐沉了下去。 先前他利用韩袖水的破绽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而现在形势却翻转了过来。 在这云深雾隐剑阵中,他就是一个浑身都是破绽的活靶子! 178回 自鸣得意 赵昀凝目提神,缓缓踏出一步,所见寂寂,只有浓密林木成排连片,就如被困在一个死亡围场一般。 “在这里了!”他忽的兴奋一喝,身体前倾,神剑便向左前方砍去。 招行一半,赵昀倏的右转过身子,威斗顺势横斜,猛然向前击出。 原来他那一声呼喝,本就是声东击西的诱敌之策,希图判断出空气流动,以确定敌人所在方位。他听右边树叶似乎微微一动,遂调转剑锋,全力一击。 这一击虽没了真气加持,但赵昀神力亦是惊人,威斗神剑携带劲风破空之声,无情划开虚无,然而所得的也只是虚无。 并没有鲜血怒流,也没有敌踪显现,赵昀这一剑完完全全落到了空处。 “竟然判断失误?”一瞬间的失神让赵昀有了一丝怅然,莫非蜀山派这个云深雾隐剑阵当真毫无破绽? 便在这时,左右两边各伸出长剑锋利,分刺赵昀两肋,轻灵飘动,剑尖已破赵昀内衫。 赵昀冷笑道:“鬼鬼祟祟,难成气候!”身体猛的一震,只听的“咯噔”两下,那两柄细长青锋都中折而断。 断剑落于地上,仓啷啷的发出脆响,惊诧出少女不解的娇呼:“我的柳眉剑!他怎么刀枪不入!” 胡晴、胡岚喜形于色,各暗喊了一声“侥幸”,胡晴道:“小岚,多亏你坚持让郎君穿上金线宝衣,才逃过这些人的暗算。” 赵昀虽用蛮力将剑震开,但反震之力亦让他双肋生疼。 不过他没时间理会这点疼痛,便在那少女娇呼同一瞬间,赵昀已一左一右“刷刷”挥了两剑。 “既敢出声,那就要有死的觉悟!” 赵昀这两剑的速度依然并不十分快,但他很有信心这“刷刷”两声后,那二个女人必定倒地身亡。 若连这样的破绽都抓不住,他就真枉为青莲传人了。 “刷刷”两声后,天地回归寂静。 没有血,也没有人,只有无声的嘲笑如一条毒蛇盘踞在赵昀心中。 赵昀浓眉拧到了一处,脸色难看至极。 他的剑又一次落空。 蜀山这两个少女居然鬼魅般的消失在虚空中。 云深雾隐剑阵真的就像云雾浓郁,隐匿一切,让赵昀既看不到敌人,也看不到自己的信心。 “小恶贼,傻眼了吗?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好笑啊。”却是韩袖水得意的笑声在缥缈中放肆。 “云深雾隐剑阵乃是青灵子祖师根据蜀山云海雾凇创出的玄奥剑阵,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若连你都能窥破神机的话,那才是见鬼了。” 韩袖水轻蔑的在耳畔嗡嗡作响,却是无法发现她人在何处,这种憋屈无力感让赵昀超级难受。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挥剑将万千林木尽数砍尽,看这群女人何处藏身。 “不行,我不能心乱!” 赵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诫自己这并不只是简单的剑术对决,而是生死之争。 生死之争,强弱之间本没有必然的分野,除修为外,临敌经验、心理素质、天时地利等无不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也正因为如此,仙林中以弱胜强的事迹不断上演。结果无法依常理揣度,世界才会如此精彩。 “韩袖水巧妙利用了我暂时没有真气的弱点,完全发挥出云深雾隐剑阵的神秘威力,的确不是易与之辈。我若是方寸大乱,将更没有胜算,岂不正中她下怀?” “为今之计,只有先行见招拆招,毕竟有金线宝衣护体,一时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赵昀将焦躁情绪放下,信步走在林荫道上,任凭细剑加身,哂笑道:“蜀山剑阵,亦不过如此。我走了一圈,依然毫发未损。” 韩袖水隐在剑阵之中,亦是轻笑道:“无知!徒儿们,生息诀发动,演变云深雾隐第二式。” 话声刚落,赵昀突感压力骤升,四面八方都有汹涌剑气升腾。 他横剑而防,依旧见不到一个人影,心中忽生出不安感觉。 “叱!” “杀!” “呼!” “呀!” 蜀山少女齐声呼唤,莺莺燕燕,风情无限,手下却是毫不留情,三十一把长剑如稚燕投林,同时发动开来。 赵昀不知在这窄小之地,何以能容纳如此多宝剑,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 这三十一把长剑,或劈或点或撩或抹或压或扫或截或拦,旋转连绵,配合无间,寒光闪闪,杀机重重,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冒出,瞬间封住赵昀全身各处。 赵昀根本来不及挥剑护身,在他知道敌人动手的刹那,他就已经像只刺猬般,全身各处都有着要人命的刺。 蜀山剑术享誉仙林,果有独到之处。 “这回看你如何逃得?”韩袖水笑的很开心。虽然折损了一个弟子,但总体来说还是不费吹灰力便将赵昀生擒,她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来了。 赵昀能杀死护身法宝无数的宋浪云,又在北海荒原杀死无尘,韩袖水再怎么自信也不敢掉以轻心。她带了一大票的二三代弟子,就是为了稳妥起见。 更巧的是老天还眷顾她,让赵昀无法动用真气,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云深雾隐剑阵由一开始的刻意不使用真气,逐渐让赵昀放松警惕,到此刻生息诀狂涌,出其不意。小心翼翼的布局,终于换得赵昀入彀。 不必亲自动手,便已将赵昀拿下,这是头脑的胜利,这是才智最生动的证明。 这样的满满套路,韩袖水自己都觉得精彩至极。 虽然骂街是永远比不过胡岚那个小贱人了,但看到那小贱人此刻焦虑害怕的眼神,韩袖水就觉得特别的开心,特别的爽:“小贱人哪里懂得,以为说几句脏话就很了不起了。哼,这世界从头到尾都是要用实力说话的。” 赵昀再度运起神力,想甩开这恼人杀阵,只是他刚心念一动,混身上下三十一把剑便更进来一分,更发出无情嗤笑,绿光幽幽,压力大盛,将赵昀束缚的动弹不得。 赵昀但觉如山压力中,每一把剑上俱射出一道冷流,便像是三十一条饥饿的绿虫子,被疯狂的执念驱动,噬咬着坚不可摧的金线宝衣,急欲钻进赵昀细皮嫩肉的皮肤。 若单是一道真气,赵昀自是毫不在乎,更不必担忧真气突破他金线宝衣的防御。但这三十一道由剑尖透来的真气生息无限,茁壮生长,虽分为三十一道,却是同根同源,共同进退。 强大合力,便如奔涌的滔天潮水,淹没赵昀的自信,消磨赵昀的意志。 转眼间,赵昀又陷危局! 179回 傲气千古 三十一道生息诀真气绿光幽幽,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赵昀各处穴道经脉,让他享受着多情少女的特殊关怀。 生息诀乃是蜀山派不传之秘,取“天人相合,生生不息”之意,若修炼到顶层,真气源源不断,将永不耗竭。 这些女子不过是韩袖水的弟子及再传弟子,高的是金丹期,低的是修神期,修为并不算绝顶,但此刻众人合气并击,威力陡增,已不在元婴高手之下。 金线宝衣虽然能挡刀枪水火,却拦不住汹汹真气。四象功体虽然能容纳万般真气,此刻却是空空如也,涓滴不剩。 生息诀真气就像一个美丽的窃贼,打开毫不设防的门扉,直达赵昀脏腑四骸。 赵昀只觉泰山崩塌,万钧之力全压到了身上。 撕心裂肺的剧痛由识海扩散出来,迅速游走赵昀全身,无一处可豁免这该死的温柔。 如果可以,赵昀宁可自己没有知觉,这样的感觉让他重温被牵机奇毒凌虐的噩梦。 他的嘴唇已经血迹斑斑,手也是是血痕离离。 疼痛难忍,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太过用力而狂涌出的鲜血。 “很难受吧?”韩袖水终于不笑了,语声里是设身处地的好心着想:“撤剑投降吧。碧云师姐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死透的仇人。至少,你现在将不用受这般痛苦。” “做梦!” 赵昀瞧不见韩袖水面容,却知道她一定很得意,很开心,很享受。 他也知道,只要他放下剑,跪倒在地,马上就可以免剜心切肤之痛。 可我是赵昀,我是青莲传人,傲骨铮铮,怎能投降! “不能低头,我连牵机之苦都能忍耐,这区区疼痛岂能让我放弃?”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所谓大丈夫也。 赵昀经历过一次次险死还生,蜕变过一次次破茧成蝶,却始终不能隐藏一片傲骨,也不曾改变那一颗初心。 当初凌夜来看中赵昀的,也正是这一点傲气。 李青莲诗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剑亦是“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自负千古,傲气千古。 千古之下,有徒赵昀。 赵昀不投降。 他努力的挺直腰板,紧紧的握着威斗神剑,手上的鲜血没有让他畏惧,额头的冷汗亦没有让他退缩。 “冥顽不灵呐。众弟子加速催动生息诀!”韩袖水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叹息赵昀的愚蠢,还是叹息自己好心的建议被拒绝。 但她绝对不介意多浪费一点时间,因为这是一幕难得的好戏。 一个这么帅的年轻后生,在明晃晃的宝剑下痛苦的挣扎,到头来却发现只是徒劳的挣扎,然后再大骂天地不仁,命运不公,由怨天尤人而至自怨自艾。 这样的故事实在太有趣了,也实在太刺激了。 另一面,多宝眼见赵昀深陷危险之中,急的眼睛都红了,但他又不敢贸然上前。他还记得赵昀将胡晴姐妹托付给他保护,也还清楚记得就在刚刚,他没保护好胡晴,差点就酿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咚!”多宝的脚重重的锤到地上,绵绵草地立时裂开一条大缝,充满苦恼的滋味。 男儿一诺便当死守,何况是师弟的嘱托,多宝更不会忘记。可是师弟命在顷刻,若再迟疑,只怕将重演师父离世的悲剧。 “师兄,你去帮郎君吧。”胡晴似是看出了多宝的苦恼,:“是我不要你守护,可不是你不遵守承诺。何况,郎君若是死了,你以为我还能活吗?” 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显得十分平静。刚经历过生死,才知生的可贵,死的可怕。却也正因如此,反而让胡晴看的更开。 连死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呢? 多宝看了看胡晴,又看了看胡岚,终是下定决心,鬼魅般的身影再度展开,飞一般驰向赵昀。 他要将那些破剑一拳击碎,再将那些女人砸个稀巴烂。 “很快的速度,不过,可惜了。” 韩袖水冷笑声又起。 多宝忽觉身形一滞,惊讶低头,却见胸口已插了一把火红的短剑。 血一般红的剑。 他一心驰援师弟,竟被韩袖水暗剑偷袭。他已经有所防备的,却还是低估了那个女人。 好快的剑,好狠的杀机,原来这韩袖水的修为也如此不简单! 那把剑忽然抽出,带着韩袖水的冷笑,洒出多宝的一腔热血。 多宝高大身躯顿时从半空掉落。 “如果这女人不是倚靠隐身剑阵,我绝不会被她一剑击中。我不服!” 充满愤怒和不甘的“咿唔”大叫回荡于林间,却已然无济于事。 韩袖水一个人的真气比她那三十一个徒弟的真气合力还要来的恐怖,生息诀真气沿着伤口长驱直入,瞬间封住多宝的经脉,让他无力动弹。 “好了,你们两个小贱人是否也要拼死一搏呢?” 韩袖水冷笑着从虚无中现身,她手上的昆吾剑剑锋上还带着多宝的热血。 她得到的情报毕竟不能像网络小说那样实时更新,也没有必要每天都更新,所以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也具有秒人的潜力。 她若知道,就一定不会现身。 她虽然剑术很高,但地位更高,所以她也一直很惜命。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会轻易犯险,反正有大把的徒弟手下代劳。 只可惜胡晴真元未复,胡岚又达不到第二层销魂手的境界,所以面对着冷笑的韩袖水,她们只能蔑视和横眉。 韩袖水逼近一步:“呦,小贱人不是很能说吗?莫非害怕还能让一个人变哑巴?” 胡晴拉住胡岚的手,示意妹妹不必做徒劳的挣扎,更不必多惹几许怒火。这个韩袖水剑法不简单,她们姐妹即便拼死相搏,也只是自取其辱。 吃眼前亏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多吃一些苦头。 胡岚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姐姐的提议,闭口不言,只冷冷的瞧着韩袖水。 天狐族人与赵昀不同,没有那么多死脑筋。胡晴姐妹能多年与孤云城主前城主熊心虚与委蛇,亦赖于此种特质。 胡晴姐妹闷声不语,韩袖水却是得势便猖狂,仔细端详着她们姐妹几乎一模一样的绝美容颜,啧啧称叹道:“老实说,这样的脸蛋让我很嫉妒。不但是我,我想我的弟子们同样嫉妒的要死。所以我要是划破你们的小脸,弟子们一定不反对,更会开心的要死。” 短窄昆吾剑锋上寒光烁烁,映照着胡晴姐妹惊慌的神色和发抖的身躯。 胡晴这才发现,原来死过一次的人,并不是什么都不怕。 不要说绝色美女,即便是对一个普通女人来说,毁容的威胁绝对比死亡更加可怕。 韩袖水也是个美女,所以她想不出比毁掉两个绝色美女的容颜还有趣还刺激的事情。 赵昀听到了韩袖水略带邪恶的冷笑,知道胡晴姐妹有难,却因被多把长剑压着头颅,连气都喘不了,更遑论回头望视心爱的伊人? 他脑中却浮现出胡晴胡岚紧紧依偎在一起,颤抖着,恐惧着的画面,然后他看到一把锋利的短剑不断迫近,毫不留情的将无暇面容剜成千疮百孔。 “不!” 赵昀愤怒的大叫,叫声却只有在识海里咆哮,他已经被折磨的无力发声。 更加强劲的三十一道生息诀气息在他体内欢聚闹腾,占据丹田,宰割经脉,鸠占鹊巢,却成了真正的主人,肆意支配赵昀的苦痛。 北门吹血蓄势待发,可毕竟没有出手,他还想再等一会。 直到见识了赵昀的惊天一剑,北门吹血第一次从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定林叶家的姑爷,必然不会平庸。依赖定林叶家的资源,即便是个毫无修炼天赋的凡人都可以靠丹药成为金丹高人。但身为大乘巅峰的北门吹血,却不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嫁给一个平凡人。 赵昀虽然秒杀过无尘道人,但这样的战绩较之叶枫,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北门吹血也并不觉得怎么了不起。 他保护赵昀,也只是因为那是少爷要他保护的人,是定林叶家要保护的人,而不是北门吹血喜欢保护的人。 直到赵昀使出那一招“吾衰竟谁陈”,北门吹血彻底被惊艳到了。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剑法,代表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这样的天分,这世上只有叶枫一个人可以比拟。 这样的姑爷,北门吹血忽然喜欢上了。 虽然赵昀暂时还不能让每一剑都有这样的威力,但底子已经打好。就像是一块被石头层层包裹着的美玉,玉已在石中,只要多加磨炼,就一定可以成器,成为武道高手。 不是普通的高手,也不是大乘渡劫,而是超越巅峰,突破天人限制的绝世高手。 这样的境界,北门吹血是做不到了。 这样的期望,他除了叶枫之外,还没给过别人。 现在,北门吹血决定让赵昀也试一试。 所以北门吹血还在等。逆境是最好的老师,折磨亦是最好的历练,在死亡边缘每多呆一息,就越能体悟极致生死,就越有机会超出众人,傲立武道巅峰。 隐匿林中的北门吹血看着自己的手,无声的吹了口气:“百炼方能成钢,杀人与被杀都是最宝贵的经验啊。” 昆吾剑还没刺到胡岚的脸上,韩袖水就已感到一阵快意从内心深处涌起,回头又看了眼痛苦挣扎的赵昀,更体会到毁灭的极致快乐,笑道:“小恶贼,你的相好要破相了,不知你还喜不喜欢她们呢?这个答案,马上就将揭晓了。” 180回 蔷薇仙子 昆吾剑寒光凛凛,便欲攀上胡岚吹弹可破的精致面容。 当此危急之时,胡岚明知身手不敌,也只能勉强聚起残余天狐真气,祭动相思环,红光微微,突的击飞开昆吾剑。 韩袖水未曾料想一直后退的胡岚还有这一手,猝不及防,连人都后退了一步。 她不免吃了一惊,再定睛看时,却见相思环光晕黯淡,软绵无力,显然是不足为虑。 她登时放下心来,更被相思环魅力吸引,眼中贪婪之色大盛:“好一只漂亮的玉镯子。小贱人主动献宝,不错,那我便帮你画的更美些。” 韩袖水正欲欺身而上,在胡岚脸上完成人生第一幅画作,突然停住动作,反而回头望了望连绵林木。她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该死,明明已经动作很轻了,怎么把他们引来了?这下麻烦了。” “咚!咚!咚!” 恍如地裂般的巨响从天边传来,转眼已到了近前。 韩袖水叹了口气:“扫兴,看来这出好戏只能等回蜀山之后再欣赏了。”她提气振衣,眼睛紧紧盯着林中,命令道:“众弟子,打起精神来,仔细看管小恶贼。” 胡岚这才得以松了口气,握着胡晴冰凉的小手,才惊觉后背已经湿透。 轰隆巨响中,高大深根的古木也似摇动起来。奇风起处,虎啸奔腾,两条凶猛巨影猛的蹿将出来。 竟是两头吊额白睛虎奔至众人面前,突的立直身躯,两只前爪合掌抱拳,居然口吐清脆人言:“韩师伯大驾光临,真让十万大山蓬荜生辉,却怎的不派人通知一下?红儿招待不周,未能及时迎迓,还请恕罪。” “老虎口吐人言倒是不奇,妖界之中所在多有。只是这猛虎明明彪悍凶狠,怎能说出如此动听之话?论起来,我的声音都没有这般软媚。”胡晴还在惊愕称奇,旋见眼前参天巨树一连串的倒下,天外伸出数十只巨大的长鼻,迅速的将树木移开搬走,形成了一片广阔平坦的空地。 “咚!咚!咚!” 轰隆巨响终于停歇,胡晴等人却被眼前景象震撼,竟忘了身处险境之中。 “天啊,这是?居然,居然有这么大的长毛象!” 高达十丈的巨象如小山一般,瞬间将庞大阴影笼罩全场。四十多只长毛象,就像四十数座小山,粗苯而坚实,牢牢的堵住所有出路。 韩袖水冷冷的道:“客气。我们只是路过此地,还要急着赶路,也就不必劳烦诸位辛苦了。” “这怎么行呢?”娇媚诱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热情而诚恳:“蜀山四秀,云花水月,个个都是仙林中有数人物。仙踪一降,真令十万大山蓬荜生辉。猛兽堂忝为地主,若不好好招待一番,不但要让仙林同道说嘴说舌,便是红儿也要被爷爷骂死的了。猛兽堂已备好上等‘蒙顶甘露’,韩师伯,诸位师姐,请务必赏光。” 胡晴这才发现,原来在每头巨象之上都坐了一人,这才恍然:“原来刚刚不是老虎说话,而是有人利用传音之法说出。” 正中间一头巨象,毛色纯白无暇,身覆锦罗绫带,神俊更超出别的大象,颇有鹤立鸡群之感。白象之上端坐一个身穿大红衣服的娇小女子,想必便是这个红儿了。 韩袖水道:“谢谢红儿你的盛情,只可惜我等实在有事,等闲暇再品茶论道不迟。” 她目光迅速扫视,见对方来人虽多,但高手甚缺,暗忖道:“以我们这点人手,一旦进了猛兽堂,那就是自投罗网。抓住赵昀的功劳泡汤不说,反给他猛兽堂做了嫁衣。骆绮红这小丫头这几年虽然名声大起,但多是一些桃花绯闻,实力应不怎样。看来要摆脱此次危机,只能是伺机出手,先擒住了骆绮红。她是骆老头的心肝宝贝,有她在手,一切都好说。” 原来那白象上说话之人竟是仙林四大仙子之一的“蔷薇仙子”骆绮红!她也是十大门派之一猛兽堂堂主骆莱盛唯一的孙女! 当年在万仙大会上,她艳光四射,与“莲花仙子”凌夜来、“琪花仙子”章淼、“丁香仙子”华霓裳合称四大仙子,名躁仙林,不知蛊惑了多少青年俊彦的痴情,失魂落魄般为她疯狂颠倒,更是惹出狂刀门少主刀公子与奇儒门的俏书生许俊因为争风吃醋而决斗的闹剧,真是轰动一时。 要知四大仙子的评比,乃是由仙林中有名的十数个风月才子从数千个佳丽中层层筛选出,不但是人美修为高,更无一不是名门闺秀,有着强大背景。 这正像是穷人的悲哀,投错的胎的代价实在太大。 小家碧玉虽然也可爱,虽然也美丽,在气质的培养上较之十大门派难免会逊色很多,即便是丽质天成,也只能望洋兴叹,不敢不配也不能拥有“仙子”的美号。 “四大仙子”的人选由风月阁主最终确定后,传檄四方,引发无数单身男子热烈讨论,争来辩去数个月,也找不出替代之人。至此,四大仙子的名号终于尘埃落地。 “莲花仙子”凌夜来清绝,“琪花仙子”章淼娇憨,“丁香仙子”华霓裳冷傲,“蔷薇仙子”骆绮红热火,宛若春花秋妍,各擅其芳,可谓是实至名归。 红影一跃而下,骆绮红红衣飘动,耀目的红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周遭景色为之一黯。 胡晴胡岚这才看清骆绮红面容,都是忍不住惊叹:“好美的女子!” 她们两人也是倾城无双的绝色,但总自觉身材过于瘦削,特别是胸前的肉太少了,就像嫩笋一样,虽然可口,但是不太入味。 反观骆绮红,身材丰腴却不觉有一丝过胖,双云高挺却不觉有一点突兀,在恰到好处间,最大限度的展示了女人的风情无限。特别是那一双魅惑眼睛,水汪汪,美腻腻,不必说话便能勾魂,竟比天狐之体还要狐媚三分,让胡晴姐妹有自愧不如之感。 倘若来的是奇儒门那群正人君子,骆绮红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们请到猛兽堂喝茶,保管他们会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只可惜,她的对手是一群女人。 女人总是喜欢为难女人。 韩袖水的不合作让骆绮红很不开心。 韩袖水是蜀山掌门王芳的三弟子,与师姐妹李碧云、叶飞花、张聆月合称“蜀山四秀”,在仙林也是成名已久的头面人物。 骆绮红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赵昀这个人已经是各家必争的对象,自动送上门来,猛兽堂哪有放过的道理? 蜀山派敢在猛兽堂地盘上明目张胆的抢人,还连毁十数座山脉,搞得附近城镇鸡犬不宁,就要付出代价。 “韩师伯这样百般推脱,莫非是瞧不起我猛兽堂吗?也是了,我们猛兽堂一生就和些飞禽走兽为伴,粗陋浅俗的很,怕是入不得蜀山出世法眼呢?” 骆绮红红裙款摆,逼近一步,语声热情依旧,却是字字诛心。 韩袖水按住了昆吾剑,神识亦紧绷起来,思想道:“看来这丫头是存心挑事了。” 于是韩袖水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自然不是,你也太过多心了。你年纪尚小,难免胡思乱想,这人情世故呢,还要多多跟你爷爷学习。我倒想问问他,客人有事要离开,哪有主人会强行留客?” “噢,如此说来是我想差了,不好意思呢。”骆绮红的语气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红裙展动,来到赵昀身边,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好俊的男子!韩师伯呀,你们这是在辣手摧花吗?” 戏肉来了!韩袖水的眼睛更亮也更加锐利:“红儿啊,既然你问起了,我也就实话实话。我之所以着急回蜀山,正因为这个小恶贼。” “他怎么了,要被这么多把剑压着?你瞧瞧,他手上的血都流了好多呢。多可怜啊。” “他杀死我碧云师姐的儿子宋浪云,那是他咎由自取。我等还要将他押回蜀山,就先告辞了。” “韩师伯,别着急啊。没头没尾的,我都听不明白了。宋浪云不是天元宗的少宗主吗,他会被这个帅哥杀死?这不可能吧?这个帅哥显得好无力呢。”骆绮红显得不可置信,一双眉眼睁的老大:“这样好不好,还请韩师伯往猛兽堂走一趟,把事情前后一说,满足下人家的好奇心嘛。” 她仔细的端详着赵昀俊俏而坚毅的面容,见他身体已被诸宝剑压的挺不直了,却依旧不肯跪倒,那种骄傲的神态让她心内微微一颤。 俊美无双的少年,锋利无匹的宝剑,毫不留情的逼迫,永不放弃的坚持。 这不可多见的充满了极大反差的画面,让骆绮红天生的母性柔情觉醒。 她愈加决定了要将韩袖水拦下,要将赵昀留下。 “还在拖时间?不陪你玩了!” 韩袖水见骆绮红专心致志的盯着赵昀,知道此刻便是良机,再也忍耐不住,一声冷喝中,昆吾短剑如惊鸿迅飞,闪动虹光七彩,一出手便是“春花秋露剑”的最强剑招“朝露无痕”,扣向骆绮红洁白后颈。 “韩师伯,你这是做什么呢?”骆绮红娇笑回头,手一扬,一道白色闪电就在昆吾剑光中炸开。 那并不是闪电,而是一头白色灵貂! 比闪电还快的动作,灵貂已跳上了韩袖水持剑的玉手。 181回 死灰复燃 猛兽堂,顾名思义,召唤役使天地灵兽为己所用,乃是看家本事。 骆绮红身为猛兽堂大小姐,她饲养的灵宠自然不简单。 这头白色小貂,只有拳头般大小,两只尖尖的耳朵,一条短短的尾巴,让人爱不释手,只以为是观赏宠物。其实它来历却大的惊人,乃是北海九脉中一种异兽,名唤闹海灵貂,不但身形快逾闪电,而且生就铜筋铁骨,水火不能伤其分毫。 骆绮红喜爱非常,自得了它后对其他灵兽都不屑一顾,精心用御兽秘诀培养,还给它起了个“小乖宝”的名字,时刻携带身边。 此刻小乖宝倏的跳到韩袖水手背之上,小嘴巴一嘟,便欲咬下一块美肉。 韩袖水毕竟是一派宗师,虽惊不乱,生息诀真气一鼓,手背之上便生出绿光幽幽,将小乖宝震了开气。 “吱唔。”小乖宝娇小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复又纵身跳向韩袖水脖颈。 “找死!”既已撕破面皮,韩袖水出手毫不客气,昆吾剑剑光如电,觑准白貂扑来方位,狠厉砍下。 “砰!” 削铁如泥的宝剑结结实实的砍中小乖宝玲珑身躯,便如撞到一块坚不可破的精铁之上,竟不能伤害它分毫,只激起火星四溅。 小乖宝更趁着韩袖水惊讶时分,低头一纵,从昆吾剑下堪堪而过,瞬间已落到韩袖水胸前中间位置,“吱唔”一声坏笑,两只小爪子挥动如风,一左一右同时开工,霎时抓破娇嫩肌肤。 那个部位不比别处,分外敏感,韩袖水急运真气将恶貂弹开,却是吃痛难当,不禁呼喝出来。 骆绮红咯咯娇笑,花枝乱颤,风情摇荡无限:“哎呀,完蛋了。韩师伯,我忘记和你说了,这小家伙的指爪中含有奇异巨毒,被它抓破的皮肤会永远留下伤疤,什么灵丹妙药也祛除不了呢。要是别的地方也算了,那个部位,哎,那就那啥了啊。” 她好整以暇的将一束调皮秀发归回原位,一边笑骂道:“好你个小乖宝,这么调皮,姐姐不爱你了哦。”似是怪责,却掩不住喜欢之情。 韩袖水怒不可遏,吞了颗止血丹,她的忍耐已到了极点,生息诀也催动到了顶层:“你的无知,将付出血的代价。”昆吾剑如狂风暴雨展动,招招都是夺命招数,要将恶貂碎尸万段。 小乖宝灵动非常,知道积蓄了韩袖水一身功力的昆吾剑已不能硬抗,利用快到极致的移动速度,化作一点白芒,腾挪闪避,在七彩剑光中稍瞬即逝,频频躲开致命杀机。 韩袖水出剑虽快,却总是差了那么点时间,凌厉剑招都叫恶貂幸运躲过。 她身为一代剑术宗师,空有一身强绝功力,使尽浑身解数却仍难以擒下毁胸元凶,越打越是焦躁。 “我说大妈啊,刚刚是谁说要毁容破相的啊?你这么心心念念着急破相,怎么不脱下衣服,给我们瞧瞧这美丽的画面啊?这就是你所说的最美的杰作?” 却是胡岚不放过这个扰敌机会,笑嘻嘻出言讥讽。“这新来的美女虽也来意不善,但听她话里意思,对哥哥多少有些怜意,总好过这些蜀山女人立意杀心。两虎相争,才有图谋机会,大可利用这骆绮红将韩袖水除去,再求脱身之计不迟。” 韩袖水本就痛惜保养完美的胸脯从此将无复拥有无暇美丽,听到胡岚的冷言嘲讽,更是气急败坏,忽的身形急纵,撇开小乖宝的纠缠,飞掠至胡晴身前。 “收拾不了猛兽堂,还搞不定你个小贱人!受死吧!” 韩袖水剑出如风,无从发作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目标,歇斯底里的爆发出骇人威势。 杀气大盛,牢牢锁定胡岚气机,不容她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韩袖水在猛兽堂那边丢的面子要在胡岚身上找回来,她的屈辱与愤怒也必须要血来洗刷干净。 胡岚花容失色,没想到自己的嘲讽竟然弄巧成拙,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不觉惊呼:“啊!” 胡晴想也不想,横身挡在了妹妹的身前,重温死亡临身的恐惧。 “啊!” 韩袖水亦在同一时间惊呼。 韩袖水杀意满满、蓄势待发的一剑竟没能刺出。 胡岚意外的抬眼,却见到韩袖水已痛苦的顿到了地上,后背上不断涌着鲜血。 胡岚不解的问道:“姐姐,这是?” “郎君!是郎君救了我们!” 胡晴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狂呼,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闪烁着热泪盈眶的冲动。 韩袖水也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去,看到那个本该坐以待毙的少年举着那把黑漆漆的宝剑,冷冷的瞧着自己。 “敢动我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 霸气话语中,赵昀倏的抬剑,飞快的在头顶身前一转。 “叮叮咚咚”声不绝,压在他头上、刺着他肩头的顶住他后背的三十一把长剑尽数折断。 “怎么,怎么会这样?” 韩袖水想不明白,那三十一个少女也想不明白。 奄奄一息的赵昀怎么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若非韩袖水早有命令,要带着活的赵昀献给碧云师伯,若非刻意压制生息诀的威力,赵昀已经是个死人。 可就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不会防备的将死之人,竟然暴起伤了韩袖水,还将剑阵囚笼轻巧荡破? 难怪这少年一直紧握着他的剑。 他果然没有放弃。 就像一块最顽强的美玉,怎么也抹不掉那点灵性。即便烧焦毁坏,一败涂地,也会死灰复燃。 劫火不烬,玉固如斯;死灰复燃,物有待尔。 骆绮红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样的一个美少年实在太让人意外,也太让人震撼:“这才算真正的男人啊。刀公子若是见到这个赵昀,我想他应该不会再问为什么不喜欢他这种傻问题了。” 赵昀手上的剑指着韩袖水,冷冷的道:“不必呼痛了。起来,施展出你的蜀山剑术,我给你一个痛快。”他的肺腑肝脏仍在剧痛之中,身体已然受损不堪,但他只有咬牙挺住,因为他还要用剑将韩袖水送到地狱去。 他刚刚那一剑本可以直接杀了韩袖水,但他没有那么做。 一个真正的剑客,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屑于偷袭。 他出手只为保护胡晴姐妹,所以也只是将韩袖水的杀招逼停。 他一定要杀了韩袖水,但必须是堂堂正正的杀韩袖水。 说起来他受伤的程度远超韩袖水,韩袖水虽然后背被剑气击中,他却绝没有占任何便宜。 要知四象真气早已融入赵昀血液经脉之中,虽然因为施展“吾衰竟谁陈”,丹田内真气为之一空,但只要稍加静养就能回复如初。 当生息诀外来真气源源不绝的进入赵昀体内,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却忘了这丹田本有一个主人。 过度涌入的生息诀真气毫无自觉,看似牢牢把握主动,却是逆极而反,竟激起无极血脉中一点太极灵心,无中生有,清净圆明,再现太极阴阳二气。 五行未到,父母未深,真空本体,万物归原,便是这先天一点太极灵心。一分为阴阳,而生四象,而演八卦,吐纳天地无穷。 生息诀秉承生生不息之意,本就是蜀山先人由太极圆圈中领悟而来,被这一点灵心二气阴阳感化,顿化暴躁为安抚,由来宾而为主人,剥离出蜀山奇法役使,复化为天地真气,安静的归于和谐之境。 赵昀感受到体内四象真气再度悄然凝聚,终有了一拼之力,欢喜无限。 恰逢蜀山众弟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韩袖水和灵貂的战斗,不知觉的放松警惕,他终于抓住这个机会,运转四象真气,一剑将韩袖水逼开。同时使出了“吴宫花草埋幽径”,只一剑就破了三十一把长剑的包围。 失去了剑,便无法再施展云深雾影剑阵,这些女子也再也没有威胁之力了。 只剩下韩袖水一人。 韩袖水连遭打击,脸色煞白,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环顾一周,见骆绮红若有所思,猛虎堂巨象勇士虎视眈眈,而自己的那几十个徒弟一脸惊惶的捡起断剑,畏畏缩缩的瞧着自己。 而那个少年持剑冷傲,就像一个裁决命运的判官,不由分说就给她下了死亡通牒。 霎时间,韩袖水竟感一阵恍惚:“原来这个仙林,真的不像我想象那样简单。这些后生小辈,一个个的都如此逆天。只是,我的徒弟中,却没半个成器的,全是废物。呵呵。” 她紧捏着昆吾宝剑,摇摇晃晃的走到赵昀面前:“你不必得意,你若以为这样就是蜀山的极限,就是我的极限,那就大错特错了!” 韩袖水虽然养尊处优,凡事都有门人代劳,虽然因为真正动武的机会甚少,临敌经验不足,但她三十年来日夜沉浸剑术之中,对于剑道实有不俗理解。 别看她无法解决闹海灵貂,其实只是她一时缺乏经验,没摸清灵貂的路数,加上心浮气躁,难以使出“春花秋露剑”的精髓。若是再僵持下去,灵貂必败无疑。 182回 以意御剑 反观赵昀方面,虽赖四象真气消弭体内生息诀,并化为己用,但外来真气颇多,想要尽数化解必须一段时日。 同时他的经脉受损严重,全凭坚强意志支撑。四象真气虽有修复经脉的神奇疗复功效,却是循序渐进,治本而不治标,急切间远不如一些丹药见效。 刚刚那一招“吴宫花草埋幽径”已将新化成的四象真气消耗一空,所剩无几。是以与韩袖水的这场决斗对赵昀而言,乃是极为不利。 他却浑若无事,镇定依旧,手中威斗冷冷一指韩袖水:“动手吧。” “就让你知道蜀山剑法的神髓。” 韩袖水手擎昆吾,剑生彩光,生息诀运转极致,身形如燕,攻向赵昀脖颈。她知道赵昀有护体宝物,身体各处都坚固不破,所以便盯上了赵昀的喉咙。 只见韩袖水纵身挥剑,便有七彩异光炫目,平空中消失了韩袖水踪影。 这是她剑光眩目之技,与云深雾隐剑阵颇有相通之处。但云深雾隐是以静制动,让人完全瞧不出端倪,这招却是极动中瞬息的寂静,纵是极力隐匿却难藏耀世锋芒。 赵昀感天机,应自然,从韩袖水出招的瞬间便已发现了韩袖水的目的,手上威斗不动,以逸待劳,等待那石破天惊一击。 “百花艳发!”虚空之中,韩袖水人剑合一,宛如一道瀑布,冲荡强大水流,蛰伏的强劲威力在瞬间爆发出来,化成浪花千朵,朵朵是瑰丽杀机。 赵昀沉眉冷对,右手轻扬,在韩袖水绝招扑杀的刹那横剑格挡,宽阔剑身已完完全全挡住了一朵浪花。不必施展四象真气,威斗神剑看破浪花关键,斜锋而切,便如切豆腐一般,将那一朵致命的浪花肢解剖开。 “叮。”真气凝结的浪花霎时丧失了生命,在空中哀婉唱起了悲歌,无奈的消逝无踪。 赵昀抬手再进,威斗神剑“蹭蹭蹭”连续递出,抢在万千浪花汇聚之前,横挑竖隔,左封右挡,便如孤将在万军之中随意纵横。 他这几剑因为不带真气,出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关键在于时机掌握精准无缺,急一分则过早,慢一分则太迟,在妙到毫颠间,从容应对,各个击破,转眼将韩袖水这招杀式消解无影。 韩袖水见赵昀使剑之际,气韵沉雄,不慌不乱,颇有大将之风,不觉心头一凛:“小恶贼剑术竟如此了得!相传青莲剑法乃是世上最神秘的剑法,排名更在蜀山剑术之上。我若能以剑术打败他,便是为蜀山扬名了。” 她一面思索,一面剑光不停,招招是“春花秋露剑”精妙招数,不让赵昀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春花秋露剑是蜀山剑术的根本,所谓春花便是指剑招繁艳,如百花盛开,夺人眼目,而所谓秋露是指剑意无碍,如朝露遇日,稍纵即逝。 韩袖水虽然勤奋不如李碧云,天资不如张聆月,临敌不如叶飞花,在蜀山四秀中修为最末,但毕竟沉浸剑术数十年,此刻又震撼于赵昀的实力,不再放松小觑。那一颗剑心完全定静下来之后,不但将往日功力尽数发挥出来,更在施展中触发天机,灵幻妙用,主动添加剑法变化,让繁复剑招威力更增。 赵昀紧守门户,并不着急抢攻,以守代攻,全是防御剑式。他知此刻韩袖水锐气正盛,而自己伤重未愈,体内的真气只够使用一次极招,故不能以力相拼,只有暂时保住周身不失,静待韩袖水破绽露出。 众人见韩袖水招招逼命,七彩剑光绵绵无际,牢笼苍穹,赵昀却是有如一叶扁舟,任凭海啸浪卷,失踪紧守灵台,安然无恙,都是瞧得目不转睛,意眩神迷。 韩袖水的几个弟子更想道:“师父忒也藏私,明明有这般强力剑法却不肯真心教与我们。哼,难怪我们水字门下在蜀山地位最轻,只有被驱使的命运。我们众弟子中若是出几个非凡高手,她不也水涨船高,不用看碧云师伯眼色行事?” 长毛象上一个白胡子老头悄然跃至骆绮红身旁,附耳说道:“小红儿,这韩袖水拥有如此剑术,足见蜀山威名不是虚言。依老头子愚见,我们还是不宜与她们发生正面冲突为好。” 骆绮红美目白了一眼白胡子老头,不满的娇呼道:“我说秋爷爷,你怎么越活越胆小了?蜀山派有什么了不起的,猛兽堂还怕她们不成?再说了,爷爷早就说了,要不计一切的请回赵昀,我们怎能白白看着他从眼前溜走?怎么,你打不过这老大妈?” 白衣老头秋名山苦笑道:“她这点道行,我还没放在心上。只是,别的门派也就罢了,可蜀山与众不同。你还不知道吧,蜀山主事大弟子李碧云与凌云观天元宗宗主宋江乃是夫妻关系,换句话说蜀山与当今仙林第一大派凌云观乃是结盟关系,两家同气连枝,一旦共同行动,猛兽堂可对付不来。” “我的天,那你怎么不早说哩?看来红儿又闯祸了哦。哦,对,秋爷爷不拦住我,也要记大过一份。”骆绮红嘴里夸张的表示惊异之情,眼中可没有一点惧意。 她聚精会神的瞧着场中赵昀与韩袖水的剑术对决,眼中竟有了痴意。 秋名山登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却有一万个窦娥哭天抢地:“我的小姑奶奶,我没拦着你吗?我拦得住你吗?我跟你说能让十万大山连翻震动,天地元素暴动的人,绝对来头不小,叫你忍一时之气,等骆老头赴会回来再说,可你半句也没听进去啊。就这么火急火燎的驱动犸象卫队,不由分说的与蜀山接了梁子。” 骆绮红似是良心发现,终于回头抚慰了下一脸委屈的秋名山,嘻嘻一笑道:“好啦,秋爷爷,别愁眉苦脸了。反正有你在,天儿塌不下来。对了,秋爷爷,你瞧他们两个人比赛剑术,哪一个能取胜?” “这个赵昀资质不错呐,年纪轻轻就领悟到了以意御剑的境界,当真是可造之材啊。”谈到剑术,秋名山一改委屈宝宝的滑稽面容,显得无比专业。 “以意御剑?”骆绮红不解问道。 此时韩袖水正舞出一招“春蚕到死丝方尽”,身体如陀螺狂转,生息诀真气源源不绝,如一层蚕茧般将她身体覆满一身绿光,旋即激荡狂风千钧,尘土无际,林木狂嚎。 只一眨眼的功夫,韩袖水人如离弦劲羽,快逾迅雷掩耳,潜心剑招之中,饱含必杀之志,再度奔袭赵昀头顶。 秋名山脱口而出道:“以剑御人!我竟小看韩袖水了。” 骆绮红不暇细问,一颗心儿不知为何跳了一跳,已见飓风狂飙中,赵昀用宝剑护住额头,面不改色,冷喝一声:“破!” 那把黑黝黝不起眼的宝剑竟无惧那碾碎一切的绿光,一往无前,直插入绿光蚕茧中。 “撕拉!” 生息诀真气形成的蚕茧,居然和真的蚕茧无异,被这一剑剪开牢不可破的壁垒,一层层的抽掉茧丝剥光蚕茧,应声而破。 “怎么会,他竟一剑击到我唯一的破绽之处。重重真气包围,他怎么能不偏不倚的正中关键?”瞳孔闪烁难以置信的吃惊,韩袖水身形急速后退,避开了赵昀继续递伸的剑锋。 浩大无匹的剑气极威还未发出就被收回天地,如潮湿的鞭炮在半空闷响一声,显得异常可笑。 “呼。”骆绮红见赵昀仍是屹立不倒,不觉长出了口气,热火的伟岸亦是波澜起伏。她忽的一愣,脸上也有微醺之意,暗道:“怎么我会如此紧张?这种感觉真是奇怪。莫非,我竟对这个赵昀有了感觉?” 其实她的紧张倒并非完全出于男女之情,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人的最自然反映。 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同情弱小,大抵是人的天性。仙林中人虽都是在刀口尖上过日子,见惯了生死,但倚强凌弱却被一般人不耻。甚至于很多邪道巨擘也推崇势均力敌的厮杀,不屑暴凌弱小、滥杀无辜的行为。 赵昀先前像一头待宰羔羊,被蜀山众女浑身宝剑伺候的情景让骆绮红第一印象就有了同情之心。何况赵昀又长得这么俊俏,长得帅的人总是特别能引起女人的同情心的。 秋名山丝毫没注意到骆绮红的小儿女心态,一边指着赵昀的剑招走向,一边解释道:“所谓以意御剑,说白了就是不依靠真气运转剑招,而是以精诚剑意与宝剑沟通,单凭剑意就能拥有无穷威力。你瞧,赵昀手上缓缓而动,看似绵软无力,却因剑意流淌,让剑招尽随心意,虽缓慢而有节奏自然,虽轻软而有神力暗生,才得以在韩袖水的攻击中坚持下来。” “如此说来,赵昀是大有机会赢韩袖水了?”骆绮红的语声中含有一丝期待,一丝欢喜,一丝理不清的悸动。 秋名山摇了摇头:“并不是。我敢断言,不出五十招,赵昀必败。到时我们是强夺赵昀,与蜀山彻底结下仇怨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与蜀山重新修好,让她们自由离去?红儿,你该考虑清楚了。” 骆绮红却是娇躯一颤,无暇思考与蜀山交涉问题,反问道:“怎么会?你刚刚不是说赵昀能以意御剑,很了不起吗?那他又怎么会败?” 这个清秀而坚毅的少年,剑刃加身下不肯投降永不放弃的男人,怎么能败呢? 183回 芳心谁属 秋名山继续道:“赵昀虽能以意御剑,却犹有迟滞之感,那是他领悟剑道还未深透,只是凭本能感觉形成的一种模糊剑意,而非是主动培养滋长的剑意。相反,韩袖水以剑御人,从境界上说虽低于以意御剑,但正因一切皆有剑招为主,她只需让剑招臻于极致,按照剑招套路便有无穷威力。蜀山剑术流传千年,早已千锤百炼,损益调变,去破绽成浑圆。以赵昀初生弱小的剑意对上韩袖水成熟的剑招威力,孰胜孰败,还需要我多说吗?”? 秋名山修为在大乘境界,眼光老到,短短几句便切中肯綮,将场上眼花缭乱的剑术对决剖析的一清二楚。虽然他自己并不使剑,但一道通而万道通,不必继续细看,仅靠赵昀与韩袖水的数招交手,便已预测出了胜负。 “可是??????”骆绮红张口欲驳,一时却是有心无力,轻轻揉着小乖宝的耳朵,竟是直接让一句话断成两截。秋名山点评的头头是道,她内心中也觉深有道理,只不知为何,心服而口不服,总是不欲这个俊俏少年就此落败。 “何况,赵昀明显重伤未愈,早是强弩之末,只靠一股志气勉力支撑。再拖延下去,不必韩袖水攻击,他自己就要先倒下去了。本来面对韩袖水灵动剑式,最聪明的方法便是腾挪闪避,以动制动,迫令韩袖水中途变招,无法将春花秋露剑精髓尽数施展。可你发现没有,赵昀却很少移动跳跃来避开攻势,反而坐以待毙,只在紧要关头才借宝剑化解杀气,傻傻的让韩袖水剑招的威力宣泄的淋漓尽致。这当然不是他傻,只能说他体能已经不起进一步消耗,他不得不保持体力,来勉力维持均势局面不破。但被动之势已成,打下去必败无疑呀。” 听着秋名山不带丝毫感情的公正判决,骆绮红的心猛然一抽,紧紧盯着生死厮杀中的那名孤傲少年。 那个少年似乎不知道自己失败的命运将要来临,依旧顽强的挺直身躯,一剑剑不停的挥挡。他的剑就是一首歌,一挥一动都是倾诉心中执念。 骆绮红突然迎到了赵昀的眼神,娇躯陡然一震。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那眼神之中看不到沮丧,看不到彷徨,也看不到怨天尤人,只有桀骜不驯的横眉冷对。 “他这样的年纪,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无畏,执着,还有必胜的信念,呵,我幻想中的大英雄竟会是这个俊俏模样。” 骆绮红默然半晌,忽然道:“我却认为赵昀能赢下韩袖水,秋爷爷,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秋名山略感奇怪的瞧了骆绮红,暗道:“小红儿今日忒也奇怪,似乎对那赵昀别有一番注意啊。她一向眼高于顶,即便如拥剑公子、玉麒麟这般翩翩君子都不曾得她一丝垂青,这般上心倒真是少见。恩,赵昀剑术资质超卓,又兼一表人才,本来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可他却牵连到了那预言,已是众矢之的,一切都是空谈了。” “怎么,不敢赌吗?”骆绮红见秋名山默不作声,不禁催促道,还作势要将闹海灵貂丢到他怀中。 “咳咳,红儿不要胡闹呢。你这小乖宝不但没一点乖,反而是大大的坏坯,我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它折腾了。”秋名山吓的赶忙回过神来,连忙道:“我当然赌了。不过既然是赌局,总要有点彩头。” 骆绮红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计较,道:“挺好的。这样罢,我若输了,就答应三个月内保证不让小乖宝来稍扰你。” “滋溜。”小乖宝灵通人意,闻言不由竖直小身板,小爪子轻轻挠了挠骆绮红的掌心,以示不满。 “这彩头也太轻了,不赌了不赌了。”秋名山摇了摇头,完全看不上这个赌注。 “那行吧,就不赌呗。小乖宝,你说对不?”骆绮红云淡风轻的轻抚灵貂细软皮毛,目光却一直不离赵昀左右。 秋名山见小乖宝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登时回忆起种种噩梦,不由暗叹一声:“小红儿算是吃透我了,我这欲擒故纵之计竟被她轻描淡写的消弭无形。哎,我还想让她保证一年来着,真是想多了。” 他凑到骆绮红跟前,觍着脸赔笑道:“小红儿,我和你开玩笑呢,我赌啊,我当然不会扫你的兴致了。”心道:“反正赵昀必败无疑,我这赌局有胜无败,我不赌我是傻子啊。” “那行,若是秋爷爷赌输了的话,”骆绮红故意顿了顿,眼中闪烁慧黠光芒:“那就必须说服我爷爷,让他十年内都不逼迫我嫁人,也不得提婚嫁这件事。整天唠叨,烦都烦死人了。” 秋名山一愣,没想到红儿竟然提出这个要求,迟疑道:“这恐怕不行吧。骆老头可就你一个孙女,你的婚事不但关系你个人幸福,更攸关猛兽堂未来发展。你到现在还不肯安定下来,他能不着急吗?不要说十年,我看是一年都没有可能。” 骆绮红撇了撇嘴:“你可是他的结拜大哥,他能不听你的?再加上我在一边哭闹,他不答应才怪哩。再说了,我只说叫爷爷不要催我成婚,若是遇到合适的人,我自己就嫁了,对不对?” 她瞧了眼赵昀与韩袖水的对决,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盯着秋名山的老脸看了许久,直把他看的有点发木,才如恍然大悟般轻呼道:“哦,我知道了!不是没可能,是你根本就没信心赢吧。真是的,我早说了不要赌了,你又要说赌赌赌。” “这个??????”秋名山一时沉吟不决,暗想:“小红儿说的如此笃定,莫不是那赵昀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他虽然十万分相信自己的判断,此刻仍忍不住凝神观望,检测自己是否真有遗漏的关键。 但见韩袖水身形灵动依然,剑剑夺魄慑神,极招源源不绝运出,不但未有疲态,反而更赖生息诀修复背后伤口,愈见精神。而赵昀已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艰难应付间更见捉襟见肘。洒脱剑意沦为救场的名旦,疲于奔波,虽然唱功绝世却无暇酝酿感情,急切中剩下呆板枯板,只赢得阵阵倒彩。 “蜀山生息诀号称生生不息,更利于久战,韩袖水无真气衰竭之忧,每一招都用了十层功力,明显占据了上风。而赵昀已接近油尽灯枯,只凭一口气吊着,绝无取胜之理。若赵昀这样子还能打败韩袖水,老头子这双眼可以挖出来了。也罢,便跟小红儿赌这一局。” 主意打定,秋名山说道:“十年是不行了,五年才差不多。你都二十了,再拖十年就真成了剩女啦。” 骆绮红却是呆呆的望着场中局面,恍如未闻。 秋名山无奈,只好赔罪道:“得,我又说错了,是你看不上那些人,不是你剩下来,而是你遗弃他们。我道歉,行了吧?” “哼,那些垃圾谁耐烦捡了?”骆绮红总算照顾秋名山一把年纪,终于勉强答应道:“五年就五年吧,秋爷爷,你最重承诺,可不准耍赖。” “耍赖?红儿竟对这个赵昀如此自信?他还能翻天不成?”秋名山一愣,心内却是一叹:“女孩子还是不要太优秀的好。不然她自己烦恼不说,连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也累的够呛,牵线搭桥,翻山倒海,也还是拉不到一个合适孙女婿。哎,仙林虽大,才俊虽多,又有谁能配得上我家红儿呢?” 骆绮红目光幽幽,不离赵昀左右,秋水双瞳明亮璀璨,说不清是同情,是期待,还是仰慕。 剑光飞舞中,赵昀咬牙坚守,礁石般屹立不倒。他就像一位深陷敌围的铁血军人,在粮尽援绝看不到希望的时刻,仍不肯弃剑投降。就算没有任何意义,也要战到最后一刻。 对其他人来说没有意义,却正是我的意义所在。 男儿持剑,便当一往直前,不离不弃。青莲的傲骨与赵昀的偏执在一刹那融合无间,模糊了时间,改易了空间,却留这一点孤傲光辉不灭。 “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赵昀,赵昀,昀者,光明也。就看你这一战,能否真的夜尽天明,剑破天裂。五年的耳边清净都押在你身上,我可是无条件支持你呢,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赵昀的脸色的确惨白憔悴,嘴角也有鲜血流出。韩袖水的杀招虽不断被他长剑破解,但春花秋露剑剑气四逸,每使一招就对他身体多施一层威压,亦让他的出剑越加吃力。 威斗神剑毕竟有四百八十八斤重,没有真气流转,赵昀即便是天赋神力,这般不停挥剑运劲,也觉难过异常,体能急剧的耗竭着。 赵昀知道自己能支撑的时间已经不多,一面挡住韩袖水连绵杀势,一面极力思索破局良策:“没能好好调息,体内真气恢复太过缓慢,到现在仍只够一招之用。若不能一招击杀韩袖水,那我便真的任韩袖水宰割了。但此刻我剑意紊乱,若贸然进攻,她仗着身法灵便之利,必能轻松逃脱这一击。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绝对不能败!师兄还受伤被押在蜀山手中,晴儿岚儿更需要我的保护,我不能败!” 184回 极情极剑 韩袖水出师三十年来,还从未有一个人让她狼狈到这地步。 赵昀就像一块又硬又冷的石头,她身为蜀山剑术宗师,使劲浑身解数,一时间却也拿赵昀这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无法。 在众弟子面前,在猛兽堂诸人面前,她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但韩袖水并未起焦躁之心,只是聚精会神,全身心融于剑招之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赵昀剑术不凡,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决斗的结果。 她耗的了,赵昀却耗不了的。 最后的胜利,足以洗刷过程的屈辱。 秋名山应了赌约之后,生怕战局还起变故,也不敢掉以轻心,全神注意场上一举一动,竟比自己生死对决还要紧张万分。 却听骆绮红轻笑道:“秋爷爷,你说五十招之内后赵昀将败,现在可已经四十一招了。”她竟是如此上心,将一招招都细细数过,只盼赵昀能逆转胜负。 “无须着急,赵昀马上就败了。”秋名山细看之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已经落地,满脸笑容道:“你瞧赵昀持剑的右手,是否更见迟滞?他的肩膀是否不停颤抖,支撑不住宝剑巨力?他挥剑的高度是否大幅缩小,不再得心应手?” “可是??????你看到他眼神了吗?决绝冷酷,自信不失,这样的眼神,你觉得他会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我必须先提个醒,你未来的夫婿要死无数次了。” “什么?”骆绮红虽是灵心慧质,突听此言也不禁愕然。 “蔷薇仙妻的夫君,别的男人肯定嫉妒欲狂,羡慕欲狂,愤怒欲狂,那眼神早可以将他碎尸万段吧。” 骆绮红啐道:“好端端的,乱开什么玩笑?”随即心里恍然,秋爷爷这是自觉稳操胜券,所以心情轻松,可以随意开她玩笑。 但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默然暗道:“赵昀,难道我的判断失误了吗?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奇迹呢?” 又过数招,只见赵昀在层出不穷的剑招下已是精疲力尽,破绽大开,身体忍不住向前倾,渐有下盘不稳之势。 韩袖水胸中有真才实学,眼光亦慧锐如炬,自是不肯放弃这难得良机。 拖了这许久,该结束了! 昆吾剑上彩光暴涨,三尺幽幽青锋招行灵诡,迅捷如电,乃是春花秋露剑取名由来的极致绝招“秋露无痕”。 “小贼,你很不错,竟能逼我到如此。但,也只是如此了。” 任你圆润如珠,任你清丽光华,却只不过是秋露一滴,注定要在烈日极光下饮恨伤心,消失无踪! 身形瞬移,剑光瞬动,剑招中的“快”之要义淋漓展现,果真当得无痕之名。 众人只见眼前一花,韩袖水已漂浮于赵昀胸前左上方二尺之地,手上那把昆吾剑已稳稳刺入赵昀肩头。 赵昀抵挡了四十三招,究竟抵挡不得了第四十四招。 赵昀坚持了如此之久,到头来还是失败的注定结局。 鲜血狂涌而出,竟比昆吾宝剑七彩剑光还要夺目耀眼。 火热的鲜血,不甘的雄心,亦将随着秋露无痕归于寂寂。 “你败了!青莲剑法终不敌蜀山剑术。” 韩袖水冷冷宣判,语词中却有难掩的骄傲。 这场战斗非常值得,不但让她迟滞多年不能精进半分的剑术再度突破,更生动明白的展示了蜀山的实力。 蜀山四秀修为排名第四的韩袖水已是如此,蜀山的底蕴可想而知。 韩袖水相信,现在猛兽堂将会认真考虑是否要与蜀山结仇,不再鲁莽妄动。 蜀山水字门下众弟子欢声雷动,兴奋大呼:“师父赢了!师父赢了!” 本来蜀山取胜,韩袖水制敌乃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可众弟子这一刻心中却被眼前胜利刺激的热泪盈眶,雀跃莫名。 多宝不甘的握紧拳头,被生息诀真气冰封的拳头却仍是那么无力,软绵绵的没有聚不起丝毫力道。头顶架着的两把蜀山长剑就像一根耻辱鞭子,不停鞭打他自尊。师弟的吐血却像是击心大锤猛砸,让他不住悔恨自己的冲动冒进,中了韩袖水暗剑。 另一边,胡晴、胡岚的魂灵却随着狂涌鲜血惊飞天外,身体瘫软,泪流满面。忘却了生死,不计较荣辱,却不肯接受这残酷现实。如果可以,她们宁愿毁容破相,换得爱郎君平安无恙。 “如何?秋爷爷的判断没错吧。”秋名山虽赢了赌局,此刻也笑不太出来。蜀山众女欢声高呼,偌大十万大山回荡胜利笑声,俨然成了蜀山主场。 猛兽堂虽是精兵环伺,牢牢堵住出路,但连象带人,俱骇于韩袖水剑术神威,气势上已先输了一阵。 “怎么会?”骆绮红诧异的张开了小嘴:“难道我真的判断错了?”她的玉指微微颤抖,还在怀疑眼前景象。 你若是真英雄,仙道长路漫漫,岂能就此败阵? “看来,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不可能是你呢。” 小乖宝的眼珠也咕噜噜的急速转动,显然也不满赵昀的表现,害的主人输了赌约,更害的它三个月不准去秋老头屋里翻箱倒柜,偷东偷西:“真是气死宝宝了!” 秋名山见骆绮红沉默不语,只好提醒道:“赌约的事情先不提,现在,该是跟韩袖水道歉了。蜀山这样的实力,还是暂时不要招惹的好。至于那赵昀,等骆老头回来了,我们再想办法谋夺便是。” 明明猛兽堂此刻实力远胜过蜀山,却要向蜀山低头服输,骆绮红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形势逼人,不得不尔。红裙轻动,正欲上前开口,忽然脸色大变,美丽双瞳如有水汽漫出,死死的盯住场中,喃喃道:“不,我还没有赌输呢。” 秋名山亦在同一时间感受剑气弥漫,强大威能铺天盖地,天地间响起了悲壮的剑歌,如有琵琶高弹,筑声狂击,沉雄之气直窜入心中。 “怎么可能!赵昀竟还有反击的实力!韩袖水只为要保w w w . t x t 8 0 . c om留赵昀性命,才没有劲催生息诀,让他保留一息生机。但那一招剑气强灌,理应将赵昀体能荡尽,他怎么还能出剑?莫非,”秋名山一双老眼如死鱼般突出,被生吃了十只蚯蚓还要震惊:“莫非他竟是故露破绽,拼着身体受损残废,引诱韩袖水上当?” 若真如他猜测那般,这个赵昀不但身体如精铁,心志更胜过金刚。生死之争下,即便有心控制力量,也难以尽如人意,稍有差错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赵昀明知韩袖水剑招威力强横,不死即伤,却还是铤而走险,硬抗下这碎骨灭心的一剑。 秋名山实在不能想象,目中已有了敬佩之意: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赵昀简直已不像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虽然也执着坚持,虽然也痴心不悔,但大抵走到南墙根底便回了头,到了黄河尽头便死了心。可以喜欢一个女子三年、十年,却在十一年的第一天放弃;可以撰写一部无人问津的文集三年、十年,却在十一年的第一天放弃。 说到底,年轻人有太多选择。这个女子追不到可以追另一个,修文不成可以选择习武,一切都还来得及。 赵昀却不像一个年轻人,反而更像是老学究,孜孜学问,皓首穷经而不悔。更像是孤臣孽子,走投无路却不肯投降,毅然跃入万里洪波之中。 他对剑的执着竟似已融入到血脉中,任何外力都不能剥夺开去。 滔天杀气之中,韩袖水忽感死亡气息降临。 她的眼睁得比拳头还要大,她的手已颤抖。 她还沉浸在得意洋洋的喜悦中,瞬间已将接受灭顶之灾。 她从未防备过奄奄一息的敌人,因为没有必要。 可偏偏奄奄一息的赵昀竟还挥出石破天惊、撼天震地的一剑。 她仓促出剑回击,却连自己都知道春花秋露剑已然气势全无。 她的心已乱了。她的反应也慢了。她甚至知道自己的结局已注定。 韩袖水实在太过倏忽,她知道赵昀用的是青莲剑法,却不知道青莲传人的执念。 “青莲传人,献身剑道,无悔!” 李青莲傲世无双,紫慧剑凌绝顶,凌夜来一剑惊仙。青莲一脉从不会辜负剑,剑亦未曾辜负过人。 赵昀自露破绽,抓住韩袖水神识松弛的瞬间,强忍昆吾剑贯穿肩头的巨痛,大喝一声“愿同尘与灰!” 剑锋霎转,青莲剑法极招再出。 辛苦积聚的四象真气挥霍一空,威斗神剑被赵昀磅礴剑意驱动,悲然长吟,龙啸之声不绝,剑气弥漫浩天。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威斗能有这样的主人,不悔! 拼死一搏,不悔! 同归于尽的做法,只是一片对剑的痴心。 赵昀不顾伤口崩裂、鲜血狂流的苦痛,威斗长驱直入,摧枯拉朽般击穿春花秋露剑防线,青莲一朵,定格韩袖水临死前恐惧双瞳。 一剑穿心,韩袖水仰头便倒,身体重重摔到地上。 五脏六腑都被一剑击碎,死的不能再死。 一派宗师,如花美貌,便瞬间成为冰冷尸体,连叹息都不曾留下一声。 林木寂然,鸦雀无声,连那些狂猛大象也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还在为师父欢呼叫好的蜀山众弟子显然不能接受这瞬间变局,都已呆住,嘴巴张的老大,却不知是欢呼好还是痛哭好。 骆绮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美目中掩饰不住欣喜之意,对着秋名山笑道:“秋爷爷,你输了!” 185回 一意孤行 韩袖水虽然身死名灭,她加在赵昀肩上的剑伤却没有随之消去,强横剑气乱窜,进一步荡涤赵昀血肉经脉,为死去主人亡魂一报憋屈。 赵昀纵是铁人铸就,亦难以承受层层重压,“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染红威斗黑漆剑身,愈见苍凉豪雄。 他强忍撕心裂肺剧痛,竭力保持身体不倒,在众人聚焦目光中再度举剑,冷对蜀山众女:“你们是要一哄而上呢,还是乖乖将我师兄放开?” 痛失师父的三十一名蜀山女弟子本在惊慌失措,闻言俱是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们虽然都有金丹、修神修为,但除了架在多宝头上两剑无恙外,其余长剑皆被赵昀“吴宫花草埋幽径”砍断,云隐雾深剑阵固不能使用,看家本事的蜀山剑术也无从施展。更重要的是,主心骨韩袖水溘然辞世,更无一言交代,她们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莫衷一是,如何能决断? 更有弟子想道:“连师父通天修为都难逃一死,我们这点功夫还不是去白白送死?何必白白送死,回去禀告掌门及主事师伯,再讨公道不迟。” 其实赵昀这时五脏六腑皆受损严重,便如纸糊老虎,轻轻一戳,便可戳破。蜀山众弟子有三十一人之多,不必金丹修神,便是更低级的筑基开光修为,随便一人上前都可将赵昀轻松打倒,一雪蜀山耻辱,一报师门大仇。 可赵昀挟反杀韩袖水之威,冷眸傲立,浴血残破的身躯更显煞气深重,孤愤悲慨的剑锋让人一见便是心寒胆颤。 蜀山众女沉默良久,终是被赵昀威势所慑,不敢妄动。韩袖水的二弟子丁相宜见众人都眼带怯意,幽幽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手一挥,示意两位师妹将多宝放开。 胡岚立时上前将多宝搀扶过来,与胡晴皆围在赵昀身旁。 终是蜀山气派,丁相宜抱住韩袖水冰冷尸体,色厉内茬的掷下一句:“今日之仇,蜀山记住了。”不敢再看赵昀攫人目光,一低头却见师父恐惧双眼圆睁,心头更感彷徨:“本以为师父出马,擒拿赵昀是小菜一碟,却竟是这般结果。回去蜀山,怕是难承掌门雷霆怒火。” 秋名山的脑子被赵昀那疯狂一剑惊到不行,到这时才算稍微清醒,心思电转,仔细估量诸般后果,却发现无论采取何种立场,猛兽堂已被卷进入是非之局。 蜀山掌门的爱徒、蜀山四秀之一的韩袖水死在猛兽堂地盘上,蜀山绝难轻易释怀。而他们秋名山、骆绮红更身在现场,无论猛兽堂作何解释,皆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如此一来,本来相隔万里并无多大利益冲突的猛兽堂与蜀山之间将结下不可抹平的嫌隙,猛兽堂下一步谋划亦需全盘改易。 若是早知道这趟将亲眼目睹韩袖水的悲催死亡,秋名山一定会拼了老命去阻止骆绮红踏出猛兽堡。但现在后悔也已无用,毕竟他不会占卜术,难以完全预见事态发展,更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赵昀这个怪胎,在生死一线,仅留一息之时还可反败为胜,挥剑强杀了韩袖水。 秋名山见骆绮红犹在呆望赵昀,不禁咳了一声,附耳低声道:“红儿,是否放蜀山众人离开?” 骆绮红目中似还有痴意,却是毫不犹疑,果决道:“当然放人了,我们留着这些小丫头干嘛,我们猛兽堂又不像奇儒门,无女人不欢的。反正梁子算是结下了,接下来就要看爷爷的积极斡旋,纵横捭阖了。也好,他老是借口不理堂中事物,也该让他出点力了。” “骆老头还不是想一心培养你,让你迅速接手堂中事务?你个丫头明明心思机敏,乃是举世无双的干才,却偏偏老是偷懒,从未真心为猛兽堂出谋划策。这也罢了,老是随心所欲,惹出事端,真不能让我们省心。哎,什么时候,你才肯真正一展绝世风华?”秋名山心内苦笑,却不再言语,驯兽密语暗传,犸象卫队闻声而动,挪动整齐步伐,为蜀山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蜀山众女来时趾高气扬,个个是九天玄女般仙气十足,此刻失了飞剑,再不能施展御剑之术,俱是灰头土脸,伤魂丧气,像一颗颗蔫了的大白菜,无精打采的鱼贯而出。 秋名山目送众女背影,诚恳致歉道:“韩仙师不幸身陨,仙林失一重镇,这是谁都不想见到的情况。天地放悲,猛兽堂亦是十分痛惜,所幸韩仙师精诚日月永辉,浩志长存,必能流芳千古。还请诸位仙子节哀顺变。” 蜀山众女默不作声,心内百感交集,只是急步而行。 有人想着师父韩袖水虽然御下严苛,毕竟对她们多方垂顾,恩情颇深,骤然天人永隔,不禁泪水涟涟,悲痛难已。也有人想道水字门下弟子在蜀山本就居于末位,失了师父庇佑,地位更将直线而下,随意任月字花字门人摆布,悲催来日可想而知,更是心中难受。 不消多时,诸女隐入蔽目幽深林木中,美丽背影再也不见。 赵昀一口气再也撑不下去,神识一松,手中威斗无力低垂,身体也随之软倒。 胡晴慌忙扶住赵昀,让他靠在自己温暖怀抱,怜惜无限,担忧无限,只想帮赵昀分担苦痛。 “虽然惹下了蜀山,但赵昀总算是如愿以偿的夺下,猛兽堂也有了一张无限价值的筹码。认真算起来,倒不算太亏。”秋名山锐眼凝视赵昀,有了韩袖水前车之鉴,他倒是小心谨慎,再三确认,才敢断定赵昀确已强弩之末,放心让骆绮红走近赵昀一行人。 骆绮红美目扫视赵昀,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异样情感:“赵昀,你的剑术很好,你的人也很好。猛兽堂很是佩服,想要请你去猛兽堡做客,不知你能否赏光?” 胡岚见赵昀身体虚弱,怜惜他苦痛,便抢着回答道:“我们说不想去,难道你能任我们自由离去?” 骆绮红摇了摇头:“我问的是赵昀,可没有问你。”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赵昀强提了一口气,却是惹得胸中气血倒流,受残躯体更觉负累难堪,又是一大口鲜血涌了出来。 骆绮红目中异芒闪烁,柔声道:“我可是一片好心,你莫要错认了意思。你身体受创严重,若非及时医治,只怕性命难保。”螓首转向胡岚,不觉露出讥诮语气:“小美女,赵昀说,你也可以做主哦。不用我多说了,你若是在乎赵昀性命,自然有所选择。” 胡岚默声不响,赵昀虽给她做主机会,她却实在无力做主,亦不敢做主。眼前形势只有两难,无论何种选择,都不会利于赵昀。 诚如骆绮红所说,赵昀性命已岌岌可危,再不及时治疗便有离世之忧。可猛兽堂这群人明显不怀好意,与蜀山同是一丘之貉,纵然可暂保赵昀性命,却无异于自投罗网,将性命拱手送与他人。 他们早已没有选择,只是早死与晚死之间区别。晚死看似稍微好点,但若中了敌人更大圈套,只怕是生不如死。 天狐虽有无双之智,面对此种绝境,也是心力憔悴,只能感叹天意作恶,徒有神思烦乱,冷汗直出。 “不必??????不必烦恼。猛兽堂,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会去的。”赵昀四肢百骸俱疼痛难忍,瞧见胡岚为难模样,却只觉心疼,肉体的痛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他一向孤傲自负,最恨的便是受人摆布。骆绮红虽软语温言,但只要不是瞎子,都早能看出猛兽堂来意不善。 这番勉力说话,又是一阵鲜血涌出。 胡岚慌忙叫道:“哥哥,你快别说话了。不能再流血了。”她只恨当时不向万手毒仙和叶枫讨些救命丹药来,弄得此时束手无策。 胡晴掏出手绢,轻轻替郎君擦拭去嘴边鲜血,但见殷红绢帕,触目惊心,真是愁肠百结,不能自已。 “你何必一意孤行?我说了,我没有恶意的。”眼见赵昀性命垂危,骆绮红眼中也有了焦急之意。她此行来的匆忙,并没带任何保命丹药,赵昀若再拖延下去,只怕延误的是他自己的性命。 “赵昀性命紧要,攸关仙林格局大势,绝不能就此丧命,必须赶紧回猛兽堡请神医叶天士救治。”秋名山知道事态紧急,当机立断,右手五指凌空一抓,大乘境界的强大威能始现,一把将赵昀从胡晴怀中拖出,随即手掌一番,便将赵昀托在在了手中。 “郎君!”胡晴乍失爱郎,身体蹬的站起。 胡岚、多宝两人同时扑出,却遭秋名山指爪轻轻一扫,登时被强极威能扫中,仰后便倒。 “将这三人一并押走。”秋名山命令一下,犸象长鼻翻卷,一下就将胡晴三人捆住,系在半空之中。 秋名山回头对骆绮红道:“红儿,事态紧急,我先用缩地法先回堡中。” 骆绮红点头道:“秋爷爷,你快去找叶天士,请一定要保住赵昀性命。” 见到秋名山平地消失,骆绮红正欲吟动御云诀,也早些回转猛兽堡,忽觉眼前一花,凝聚真气竟在瞬间消散无踪。 却听一声苍老雄健声音响起:“谁准你强夺赵公子?好大的胆子呐!” 186回 三个理由 这声音突如其来,便如幽灵般诡异蹿出。 “是谁?我竟毫无察觉之意!” 骆绮红心念才动,连对方衣角都没能看到一片,身体已被一只手提起,摇曳在半空中。 犸象卫兵见小姐被擒,都是失色,急忙驱动座下长毛象,大踏步来救。 “无知!”那苍老声音轻轻一喝,空中便如响起惊雷,霎时风云变色。 只听“啊噢”之声不绝,小山般的长毛象如同被鬼魂惊到,健壮身板忽然无力,扑通通瘫倒一片,屁滚尿流不止。犸象卫兵亦是心惊胆战,神魂不安,俱是难以端坐,从长毛象上扑棱棱滚出,吃土撞地,狼狈不堪。 一喝之威,恐怖如斯! 这些长毛象乃是南国异种,皮糙肉厚,生性凶猛,又长时间服食秘制强体药物,不但身体硬如精钢,心志亦是坚毅顽强。这世上已没有多少能让它们畏惧的东西,却被这一声吓到崩溃,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强大的威势让场面寂静一片,难以相信眼中所见。犸象卫兵心头茫然,长期的自信和骄傲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只是身为猛兽堂最精锐亲卫,他们的使命却让他们忘记了畏惧,挣扎着站起来,刀剑盾牌纷举,将这名不速之客围在垓心:“阁下是谁?快放下小姐!” 那人浑不在意,理也不理剑拔弩张的犸象卫兵,只是瞧了瞧自己的右手,叹息道:“缩地法吗?无趣。”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消失不见,就好像他从来没来过一般。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强大的人物?即便是老堡主巅峰实力,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吧。 犸象卫兵面面相觑,皆不敢相信眼中所见。若非小姐确已消失无影,他们只会怀疑是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极其荒唐的梦。 骆绮红却清楚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她完美无缺的身体被蛮横的抓在一只枯老手掌上,风驰电掣中,只觉周遭林木刷刷刷不断后退,身体却没有一丝一毫被劲风刮擦的疼痛。 “这人飞奔的速度,竟是远远超过风势的流动,在我感觉到疾风的疼痛之前,已瞬移到了另一处风口之上。” 这样的实力,真可谓破开虚空,逍遥无待,竟似可以无视天地法则,随意掌控时间一般。 骆绮红知道是遇到绝世高人了,却没有半点惊慌之意,嘻嘻一笑道:“是哪位前辈和我开玩笑呢?多谢你让我体验了一次超越极限的飞翔。” “哼。”那人似乎也颇为惊讶骆绮红的表现,右手虚空一抓,冷笑道:“给我留下罢!” 骆绮红奇道:“什么留下?”猛然醒悟过来,这人施展极致身法,便是想要阻拦秋爷爷和赵昀回转猛兽堡。但缩地法已经发动,秋爷爷此时应已经百里之外,这人又怎么可能如愿以偿? 她一念方落,却见奇光闪动,眼前空间一阵扭曲,紧接着秋名山与赵昀的身影从虚空中现出。 秋名山托着赵昀,身体在半空吱溜溜转了几个圈,这才消解掉神秘万钧之力,堪堪站住,目中流露出浓浓不解之色。 他刚刚疾行在缩地法形成的快速通道中,突遇一阵混乱气流,快速通道竟被毁坏殆尽,他亦不得不掉回现实中来。 忽听骆绮红呼唤道:“秋爷爷,你怎么还在这里?” 秋名山身体陡然一震,抬眼相看,这才发现骆绮红竟被一个神秘白衣老者抓在手中。他瞬间明白过来,那异常气流该是这个神秘白衣人所为了。 这白衣人面容虽是苍老,却因高露狮鼻鹰目,左边脸颊上更划有一道悠深月牙伤疤,平添英武彪悍之气,使人不觉其苍老而只知其劲锐神采。 能够强行撕毁缩地诀形成的快速通道,更能逼回全力奔跑的秋名山,这白衣人的速度和力道不待多言,绝对非比一般。 更重要的是,骆绮红已被这白衣人扣住,所谓投鼠忌器,秋名山实在不敢怠慢,亦不敢有丝毫焦急。 他竭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平稳无波的话语问道:“阁下是谁?这等修为,却为难一个小女孩子,不觉汗颜么?” 白衣人冷冷一笑:“我若想要为难一人,管他是男是女,是大是小,都一样杀了。” 他随口一个杀字,自然而然,似乎杀人是一件毫不值得挂怀的小事。 杀气瞬间蔓延开来,震荡寰宇八荒。碧湖千里尽数冰封,林木万里同感不安,竟承受不了这强绝气息。 秋名山只觉心口一寒,一瞬间竟也被白衣人凛然气势震慑。 “所谓我退敌进,他有红儿作为人质,我若是畏首畏尾,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秋名山将赵昀轻放一边,胸膛一挺,掌运浑融,亦将大乘强者气息放出,傲然道:“阁下未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是吗?招惹定林叶家,是你最大不智。”白衣人嘿然一笑,轻轻踏出一步,轻描淡写间将秋名山气势扫除殆尽。 原来此人正是一直暗中关注赵昀的北门吹血。 他亲眼目睹了赵昀反杀韩袖水的精彩画面,直叹“孺子可教”,大为欣赏。却见秋名山要将赵昀带回猛兽堡,知道若是任不管,赵昀落入猛兽堂重重包围,再想救人就颇为艰难了,是以立时现身相阻。 北门吹血只是一步,秋名山却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朝他移动过来,让他有一种难以呼吸的错觉,酝酿好的杀意亦在同时粉碎破裂,斗大的疑问在心底沸腾:“此人到底是谁?以我大乘巅峰的实力,竟压不住他随意步伐鼓荡的杀气?” “定林叶家?是哪一家名门望族?这个名字倒是前所未闻呢。”骆绮红言笑晏晏,从容说道。 她眼光不凡,亦立刻看出秋名山不是这个白衣人对手,真打起来也不是此人对手。故此放低心态,直言不知定林叶家,既然不知,那当然更不会招惹叶家了。虽然此言略失自家威风,有服软之意,但形势逼人,也只有先暂时低一低头了。 北门吹血哈哈一笑,透出坚定不移的信念:“强夺赵公子,便是与叶家为敌,便是你们最大的过错。小丫头口才再好,也是白搭。” 赵昀身体破败不堪,只留一口残息,神思飘忽间听到定林叶家这个名字,不由怔住,更不由感动莫名。 他不听叶枫、叶芷劝阻,匆匆而别,没想到他们竟会暗中派人保护自己,这般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足见叶家盛情。心绪激动,他不顾气衰脉乱,艰难聚起气力,大声道:“赵昀多谢叶家相助之恩,若得不死,此情??????此情必报。”哇的一声,再度呕出一滩鲜血。 “赵公子,先不要说话,安心调养身体。你连番生死战斗,实在难为你了。”北门吹血步踏虚空,瞬间移到赵昀身边,将骆绮红丢到赵昀身边,从怀中掏出那一小瓶金露琼浆,揭开葫芦嘴,小心喂赵昀喝了一滴。 连看赵昀两次逆转胜局,更由此见识到赵昀那种献身武道的执着,北门吹血对赵昀这个姑爷已是十分满意。只是现在赵昀和叶芷的名分未定,不能光明正大的喊出“姑爷”二字。 秋名山但觉眼睛一花,北门吹血已到自己身旁。他自诩眼力过人,竟看不出北门吹血是如何移动过来的,心下骇然万分,知道若是北门吹血有意发难,自己早死了十回八回了。一时呆住,眼睁睁的瞧着北门吹血给赵昀喂药,也不加阻拦。 骆绮红见北门吹血对赵昀关怀备至,心中有了底,从地上站起来,微笑道:“错了,错了。老前辈夸我口才好,我却觉得自己口才不好,只是脑子好一点。” 她完全没有身为俘虏的自觉,似乎她正和一个好朋友在随意开着玩笑。 北门吹血一愣:“脑子好?怎么说?”这个骆绮红处变不惊,宛如大家闺秀款款而谈,配合她绝美火爆容颜身材,确实别有一番反差气质。 骆绮红又是一笑:“第一,我脑子好,所以我知道前辈并不会计较我们的无意冒犯之罪。第二,我知道前辈法眼如炬,应早就看出我们对赵公子没有任何恶意。我们想将赵公子请到猛兽堡,只是要帮赵公子尽快救治。” 北门吹血“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骆绮红款款而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相信前辈一直在现场的,我们的举动你也一定看到眼里。秋爷爷和我那些着急要救治赵公子的话,是否真伪,前辈也一定分辨的出。而且,前辈要杀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到目前却仍让我安然无恙,那自是无心计较猛兽堂的无心之举了。” 其实北门吹血本来倒真是起了杀心,但一来确如骆绮红所说,猛兽堂的举动完全看不出不利赵昀之处,他们救治赵昀之情也颇为真切。二来自己虽可轻松杀死秋名山和骆绮红,但秋名山、骆绮红都是猛兽堂极其关键人物,冒然动手,恐怕会给定林叶家带来麻烦,叶枫少爷虽然不惧,但难保会让他修炼分心。三来这骆绮红确实美艳不可方物,他虽然心有所属,更过了少年痴狂年纪,但还是有些不忍就此结果骆绮红。 认真说起来,倒是这第三个理由才是改变他心意的最关键因素。刚刚抓着骆绮红身体时那手上的滑腻感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心里有过的那一荡,却是怎么也否认不了的。 187回 另生一计 北门吹血多经世事,虽然心内已决定放过骆绮红,面上却不露端倪,瞧了一眼骆绮红,露出嘲讽笑容:“你们救治赵公子,难道不是别有所图?对我狡辩,并无任何意义。” 骆绮红又是一笑:“猛兽堂忝为地主,赵公子在十万大山受了伤,我们救人医伤,自是义不容辞。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企图呢?莫非我还赖上赵公子,要讨他做压堂夫君?既然前辈不信,我们就此别过,以示真无他意,如何?” “你的话并不好笑。但愿你心口如一,勿要再烦扰赵公子。不然??????”北门吹血没有说下去,但话中杀意显露无疑。 骆绮红缓缓走到秋名山身旁。道:“秋爷爷,我们走吧。” 金露琼浆乃是天地珍奇灵药,神效非常。赵昀虽只服了一滴,却感体内气血渐归于平静,四象真气再度缓缓滋生,柔和气息细细抚慰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位,再生血脉气海。 转眼之间,赵昀精神已好转许多,见骆绮红要抽身走人,忙叫道:“我的师兄和晴儿、岚儿呢?” “不必着急,他们马上就到。”听到赵昀叫那两个女子如此情意深切,骆绮红心内竟不由泛起一丝酸意。 “撕拉啊无奇,外阿吖迷。”秋名山口中吟动晦涩神秘灵咒,袖子中竟钻出一只五彩鸣云凤,“嗖”的一声飞到半空中,在空中发出脆丽清音。 不消多时,“咚咚咚”裂地巨响再起,犸象卫队急匆匆来到诸人面前,多宝三人仍是被束缚在象鼻之上。 “放人!”秋名山一声令下,犸象卫队毫不犹豫,忠心听命,犸象长鼻舒卷,将多宝三人轻轻送到地上。 “郎君!”“哥哥!”望见爱郎无恙,胡晴姐妹又惊又喜,异口同声叫唤起来。金莲快步,香风急舞,已是扑到赵昀身前。 赵昀亦是放下心里大石,对定林叶家更增感激之情。 一瞧见赵昀和胡岚二女的亲热劲,骆绮红不知为何就觉心口烦闷,不欲再呆下去,说了声:“大家回堡吧。”也不坐上犸象,径催动“御云诀”,身形如柳叶舞风,飞向林外云间。 秋名山想到此趟行动不但没如愿以偿,将赵昀控在手上,反而平白与蜀山结下冤仇,当真偷鸡不成蚀把米,好生尴尬。他心内幽幽叹了口气,头向北门吹血,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这般实力,秋名山自愧不如。” 北门吹血笑道:“怎么,你不服气,还准备找回场子?等你和骆老头施展联手秘术,再来问我名字罢。”将右手举到嘴前,寂寞的吹了口气。 “这白衣人竟如此狂妄自大,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我秋名山连问名的资格都没有,实在可恨啊。” 秋名山一生从没受过如此屈辱,闻言不禁恼怒。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并非逞强之时,终是按下怒火,摇了摇头,腾身坐上犸象,一扯辕绳,径直与众卫士离去。 犸象健步如飞,一路扫林开道,稳当非常。秋名山却是思绪如潮,翻腾难平:“技不如人,只能憋屈的受他侮辱,可恶啊。他到底是谁呢?他的气势远胜于我,可见必已到渡劫层次。这样的实力,仙林中怎会籍籍无名,我竟是全无所知?对了,他不用刀剑,不用符箓,只用一双手,”突然间脑中如惊电闪过,身体登时蹦直,不自主的一拉辕绳,害的整个卫队都倏忽停止不动。 “北门吹血!原来他竟是北门吹血!难怪,难怪,我败的不冤。” 联系到刚刚北门吹血往手掌吹气的举动,秋名山终于确定下来:眼前这这狮鼻鹰目老人竟是传说中的大乘屠夫北门吹血。 这北门吹血数十年前,名声响布中原,只是这些年来一直销声匿迹,便如人间蒸发一般。秋名山虽然一直呆在南国之地,却也没少听北门吹血的精彩事迹。只是一直无缘见面,这才一时间认不出来。 北门吹血那一对手掌拥有极致的速度和极致的力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锋利。他自出道以来,不断找高于自己的前辈高手挑战,偏偏每次都能侥幸取胜,在仙林闯下了偌大名头。人送外号“一怒屠龙手“,甚至被公认为”渡劫之下,巅峰一人”,声名一时无俩。 后来更听说北门吹血刚刚晋升大乘中期,就急不可耐的找上渡劫初期的秋衣老人生死决斗,出人意料的逆转修为悬殊,一手将秋衣老人心肺洞穿,成为众人口中的神话。 只是自那之后,北门吹血便忽的消失,再也不见行迹。江山英雄代迭,后浪竞逐前浪,以致秋名山没能第一时间想起这个风云人物。 “原来是北门吹血重入仙林,难怪态度如此狂妄。他当年只是大乘中期,便可越级强杀渡劫的秋衣老人,要杀我当然是易如反掌了。只是他口中的定林叶家又是什么世家,怎么从未听过?连北门吹血这样的绝顶高手都替叶家卖命,这样恐怖的实力竟是闻所未闻,真是我的失职。还有,叶家这般维护赵昀,莫非他们也已知晓那个预言了?” 一路思潮起伏,沉浸诸多思虑之中,连到了猛兽堡也是浑然不知。 骆绮红蔷薇俏立,风姿超绝,早在堡门相待,见到秋名山魂不守舍模样,问道:“秋爷爷,为何这般表情?可是发生什么?” 秋名山如大梦初醒,长叹一声,翻身从犸象身躯跳下,将自己诸般猜测全数告知骆绮红,问道:“北门吹血实力深不可测,猛兽堂中只有骆老头与我两人联手,才有胜出之望。如果倾全堡之力,派精兵强行围攻,虽然能惨胜,但猛兽堂必将元气大伤。可若是放任不理,定林叶家已经控制了赵昀,只怕将早一步破开预言之秘,那这场豪赌便没我们猛兽堂的事情了。红儿,你是什么看法?该认真动动脑子了。” 骆绮红陷入沉思之中,将各方面信息在脑中一件件分析汇总,希图折合成一个浑融无缺的圆。她时而皱眉,时而闭眼,时而踱步,竟是久久未决。 秋名山不敢打扰,亦自思量对策。 “强取不成,那我们也变变策略,改为巧夺好了。”终于,骆绮红美眸亮起了奇异色彩,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188回 欠情还情 “巧夺?”秋名山不解发问,脑筋飞快转动,瞬间已盘算出三个缜密精致计划,揣度骆绮红究竟会说出什么巧计来。 骆绮红嫣然一笑,反问道:“秋爷爷,你觉得我美吗?” 秋名山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明骆绮红所用指为何,一双老眼掩饰不住震惊之意,“刷”的鼓将起来:“你是想要用美人计?” 他深知骆绮红虽然艳绝人寰,却一直很反感诸如“身体是女人最好的武器”这类的观点。前几天骆绮红还点评过天香宫,认为其虽列名五大邪派,却是格局低下,境界太低,无能成事,终将沦为仙林强者的点缀。可她现在却突然转了一百八十个弯,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不错。秋爷爷可曾发现,赵昀对我们横眉冷对,戒备森严,对北门吹血却是低眉顺眼,心怀感激?结合赵昀此前行事,此人性格孤傲自怜,生怕欠下他人恩惠,而一旦生受人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自不惜。这恰是他身上可供利用的弱点,我以软语络之,柔情羁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知晓预言秘密。” 骆绮红款款而谈,继续道:“北门吹血势凌绝顶,傲气冲天,对赵昀却是谦卑有礼,可见他打的也必是这个主意。但他既然仍维持谦卑有礼姿态,则说明我们尚有机会,正可以一试。一个糟老头,一个美少女,你觉得赵昀会更信任谁呢?” “我只怕我们刚刚的出现已造成了他心中的芥蒂。毕竟,第一印象才是最重要的。再者,我看赵昀此人心志坚定,有所为有所不为,倾城如你,只怕也未能如愿,反而要平白遭受风险。我的意思是,不必急在一时,等到骆老头回堡再行定计不迟。”秋名山仍是满怀疑虑,显然不赞成骆绮红的谋划。 “所谓机不可失,等爷爷回来,只怕为时已晚。秋爷爷,你和爷爷不都老叫我要多去仙林历练学习嘛,此次正是我独自磨炼机会。” 秋名山瞧着骆绮红闪烁光芒的眼睛,忽然心中一动:“以前你都十分偷懒,怎么突然热心起来?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似被如炬目光看穿心中隐曲,骆绮红只感靥上一烫,急忙反问道。 “莫不是你这个小妮子真看上赵昀那小子,特意找个机会去亲近他吧?红儿啊,你跟秋爷爷交个底,是不是真想讨他做压堡夫君啊?”他盯着骆绮红细看,一副饶有趣味的好奇嘴脸。 秋名山看着骆绮红长大,熟悉她心性禀赋,深知她每句话皆有因由。因此骆绮红在北门吹血和赵昀面前说的那句玩笑之语,虽然是随口道出,却必是心有感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深有根底。 “什么鬼!”骆绮红像是被大闸蟹的巨钳蜇到,立时惊跳起来:“秋爷爷,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本小姐可不会玩什么一见钟情的幼稚把戏呢。明明我一心为猛兽堂谋划,你反而调侃我,这是什么意思?再说了,那赵昀,除了帅点俊点,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身世不行,修为不够,脾气也太差,哪一点合格了?小乖宝,你说对不对?”最后一句,却是气愤不过,唤出了闹海灵貂来替自己辩解。 “呜啊。”小乖宝可爱的小眼珠滴溜溜转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被骆绮红一顿抢白,秋名山本已明晰的思绪有陷入混乱之中。他稍一思索,甚觉骆绮红所言不假。 骆绮红一直眼高于顶,立志要找那旷世奇才、威震天下的大英雄为伴,将那些求凰俊彦都不放在眼里。若她真如此轻易倾心,骆老头就不必整天唉声叹气,为宝贝孙女的婚事愁眉不展了。 “不管如何,我还是反对你孤身涉险。北门吹血非是易与之辈,你贸然前去,只会引起他警觉。万一猛兽堂鞭长莫及,那就后悔莫及了。” “哎呀,秋爷爷,世间事,若不冒点险,岂不大失趣味?当年爷爷和你不也是经历各种九死一生,方在机缘巧合下练成‘双影联手’之术?不必多说,我先回内室准备一些物事,稍后便即行动。你勿要派人跟踪碍事,不然我可要生气了哦。”说罢,不等秋名山答应,径直进入堡中。 秋名山望着骆绮红坚定而去的背影,不禁苦笑一声,思索道:“也罢,就让她放手一试。不过,我还是要做些准备,以防万一。首先派人通知下那几个人,他们唯红儿之命是从,一定很乐意做护花使者的。另外,我须将这些事情立刻告知骆老头,好让他尽早决断。” 主意打定,秋名山即刻回转书房,刷刷刷写了数封信件,以秘法封好,唤了心腹仆人,叫他们马上乘飞云狮鹫分送各处。 另一边,十万大山密林之内,北门吹血毫无对敌的倨傲姿态,满眼欣赏和疼惜的看着赵昀,关切问道:“赵公子,身体可感觉好些了吗?” 赵昀被北门吹血的眼光看的有些发毛,只觉得这个老人实在有些热情过头,但那双真挚眼中的一片好意确让他感动十分,感激答道:“多谢老先生,已经好多了。还不知老先生姓名,劳烦先生奔波辛苦,真是不好意思。” 赵昀已非吴下阿蒙,一路行来,更有幸接触了刘一刀、叶枫、七狂帝君、月奴等巅峰高手,眼界大增,知道这老人虽然温煦如春风,实力却非同小可。 北门吹血虽未正式出手,但仅从这白衣老人的威压气势就可判断出此人修为足以排进顶尖高手之列。若拿韩袖水与这老人作比,就如萤火与日月争辉,只怕给老人提鞋都不配。 北门吹血摆了摆手:“这算的了什么?你是我家少爷和小姐的好朋友,那便也是我北门吹血的主人了,当不得一个谢字。”他心里还默默加了一句:“你是叶家的姑爷,老头子保护你那是天经地义啊。哈哈。” 北门吹血这四个字虽然名震仙林,赵昀一行人却都不熟悉,是以听见也并不觉惊异。胡晴亦款款上前拜谢:“多谢老爷子及时相救,胡晴胡岚感激不尽,此情必将永记。” “不必客气。你们和赵公子不是亲如一体吗,怎么还要分开来谢的?”北门吹血兴致颇佳,开了个小玩笑,暗忖道:“这小丫头倒挺乖巧的,姑爷真是眼福不浅,不但得小姐倾心,更有双姝相伴,坐享齐人之福,哈哈。” 胡晴不觉脸上一红,悄悄退至赵昀身后。 金露琼浆药效不断发挥,赵昀身体状态大为好转,虽然体力未复,总算已脱离死亡阴影。 他见多宝仍是龇牙咧嘴,显是仍未排去韩袖水留在他体内的生息诀霸道真气,忙劝止道:“师兄,你不要着急使劲。你没修习过任何功体法诀,不懂运气之法,强行乱运,只会适得其反。” 他亲身体会,知道生息诀霸道无比,若不及时根除,只怕师兄性命难保,不禁忧心忡忡,思索解法。 多宝一向都很听赵昀的话,虽然焦躁不堪,却依言不再妄动,苦恼的瞧着自己软绵绵的拳头。 见到多宝痛苦模样,赵昀感同身受,暗忖道:“金露琼浆连叶芷的天生阴脉都能暂时压制,对于驱除异种真气必有奇效。我刚吃了一滴,便状态大好,更是明证。要解师兄苦厄,须讨得此灵药。只是这金露琼浆珍贵无比,可说是叶芷最后的续命灵药,少一滴便是少一刻她生命,怕这北门老先生不会再慷慨赐予啊。” 他生来不肯求人,何况这是强人所难之事,更不欲烦扰北门吹血。但这强人所难,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这世上最亲近的师兄,即便是强人所难也不得不勉强一试:“哎,救治师兄要久,反正已欠叶家天大人情,先厚着脸皮讨要试试,他既肯给我一滴,也许肯给师兄一滴也说不准。至于叶芷的怪病,若我能侥幸不死,不管千难万险,也一定为她求得根治之法。” 想毕,赵昀颇是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问道:“北门老爷子,我师兄也中了韩袖水的生息诀,我能否,能否再求金露琼浆一滴?” “这个??????”北门吹血面露难色,变得不爽快起来。这一小瓶金露琼浆本是叶芷的救命之物,他临行之前是叶芷要他千万带上,以防赵昀不测。 再小的一滴,都关系到叶芷短暂性命的延续。若是救治赵昀,北门吹血还肯舍得,但若是仅用来治疗多宝封冻经脉,那就有些暴殄天物,明珠暗投了。偏偏他修为超绝,几乎不再受伤,所以身上不带有其他疗气圣药,难以解决 “咿唔,咿唔。”却是多宝见到赵昀难做,立刻摆手示意自己的伤势不要紧,不必师弟为他烦忧。 “好吧。赵公子与叶家关系非比寻常,就给你一滴。”北门吹血见赵昀脸色难看无比,知道他们兄弟情深,自己若不救治多宝,放任多宝残废死亡,赵昀亦难免伤神动骨,那必是不合少爷与小姐的心意了,只好变通一下,从怀中珍而重之的取出那一瓶稀世之珍,揭开葫芦口,小心的给多宝喂了一滴。 “多谢北门先生!”赵昀大喜若狂,更感北门吹血恩德如山,不知如何回报。 “不必谢我,只要你和少爷小姐说一句谢谢就够了。赵公子,我看这一路是风波难平了,请你务必先与我返回定林叶家,再做区处吧。” 189回 倔强到底 赵昀闻言微微错愕,随即道:“多谢先生提醒,只是我另有要事要办,只有他日再登门拜谢定林叶家大恩。” 北门吹血道:“赵公子,我知你锐气直前,不惧江湖风雨,但眼下情势迫人,你也必须采取权宜之计。仙林之大,怕只有定林叶家能护住你了。” “这??????北门先生,我实有要事,岂能因为恐惧安危而畏缩不前?” 赵昀连番遭天师道、蜀山、猛兽堂盯上,几次出生入死,自也明白当前处境,乃是人生中最危险最难应付时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若就此随北门吹血回转定林叶家,不但将欠下叶家更大人情,更是直言内心怯弱,不敢正面应对加身苦痛。若他是知机变通之人,当初便不会强行辞别叶枫,坚要独自上路了。 “赵公子,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偶尔隐忍退让,也并不会有一丝减损英雄风采。当初淮阴侯忍一时胯下之辱,终成就不世伟业,威震天下,谁又会说他畏惧一个醉汉泼皮呢?若只是一个蜀山也就罢了,可你却偏偏一口气惹下凌云观、天师道、猛兽堂、蜀山、唐门等十大门派,还有隐杀道、无尽海等派在一旁虎视眈眈,这等豪华阵势,你若一味独身涉险,只会白白牺牲,空抛有用之身。” 北门吹血眼中露出深深无奈之色,他纵是修为通天,却逢敌众我寡,各方面蠢蠢欲动,实在没半点信心能护住赵昀周全。他一开始接下保护赵昀的任务,只以为少爷小题大做,保护一人而已,竟要劳动他亲自出马。可一路行来,北门吹血才发现少爷的眼光实在锐利。赵昀便像一块吸铁磁石一般,受万世难有礼遇,成为豪门竞逐众矢之的,若不劝动赵昀即刻返回定林叶家避难,只怕随时便有剑毁人亡之灾。 赵昀也自奇怪,似乎从大荒一梦幻境出来后,诸方势力便如苍蝇叮蛋,嗡嗡不休,莫非关键是出在那个七狂帝君身上?凭空猜测,却是不得要领,更惹一番狐疑。 赵昀知道北门吹血是为他安危着想,好意心领,却被一番倔强牵出铮铮傲骨,不欲有一丝回避,拒绝道:“确如北门先生所言,目下天下之大,已无赵昀立身之地。只是,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这漫天风雪,魑魅人世,总归要我自己独自面对的。剑者之心,只有勇往直前,断无后退之理。” 北门吹血点了点头,对赵昀更是欣赏。赵昀这番拒绝之言,字字出于肺腑,无一点客套虚语,话中不肯逃避、锐身自任之意,已奠定了他日绝顶高手的一点因缘影子。可正因为对赵昀期望极深,他才更要保证赵昀不在武道长路之初便被滔天风雨无情扼杀。 不肯相救,让赵昀发挥极限;现身相救,保住赵昀有用之身,都只有一个目的:这仙林太过寂寞,总该有那么几个人去青天遨游,任星辰陨落,自永垂不朽。 知道赵昀性格偏执,难以劝说,北门吹血目光一转,落到胡晴姐妹沉鱼落雁面容,找到了对付赵昀最有效的方法:“赵公子,你心有定见,生死无怨,自然是不错。可是你现在却并不只是一人。你师兄经脉被封,你便如此难过忧心,前路之险,可不止是经脉被封这样的程度。还有,这两位姑娘如此娇丽,你又如何忍心让她们平白遭受死亡威胁?” 多宝见这老头忽然说到自己,早忘了身体上难受,瞬间跳了起来,咿唔道:“我才不怕呢,小老头不要瞎比比了。” 胡岚也是脱口而出,没有一分恐惧之意:“我没关系的,只要能陪在哥哥身边,就是死了也开心。” 胡晴微笑不语,眼中只是一片淡然,玉手轻托赵昀身体,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既已芳心相许,便是生死相随,前路纵然艰辛坎坷,亦何必太过在意。一路行去,一路珍惜,一路回忆,便已足够。 赵昀眼中第一次有了犹豫之意。他与多宝、胡晴姐妹虽然亲如一体,究竟无权决定他们生死命运。前方注定凶险,只为他一意孤行,却赔上至亲至爱性命,到底值不值得? 北门吹血默声不语,静待赵昀考虑。他深知言辞纵横之术,最讲究点到为止,精髓要义便在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在对方无可拒绝下达成自己目的。赵昀乃是看重情义之人,断不会放任身边人安危不顾,这般沉吟,足见已经意动,毋需多言,静候佳音便是。 胡晴似是看出赵昀心意,不想他为了自己姐妹违背心内意愿,握住赵昀的手道:“正如北门先生所言,诸大门派如群狼环伺,我们的处境岌岌可危。叶家虽是好朋友,但若因我们的原因而平白遭仙林敌视,蒙受不可挽回损失,我们于心何忍?于情何谅?郎君,你不必太在意我们安危的。大家同生共死,总好过牵连他人。” 她这番话其实还有另一番小儿女用心,却不足为赵昀道了。当初赵昀被凌夜来剑伤胸口,叶芷诸般焦急忧心情景,胡晴都一一瞧在眼里。而分别时刻,叶芷更是含情不尽,思致绵绵,不加掩饰的呈于眉宇。胡晴虽然心感叶芷付出,究竟是女人擅妒本能,对叶芷颇是戒备之心。赵昀若是依照北门吹血所言,返回定林叶家避难,一来会让赵昀更感亏欠叶家,自然也就会对叶芷更好;二来必会大大增加叶芷与赵昀的相处时间,所谓日久生情,赵昀现在对叶芷虽无男女之意,却难保到时不会由怜生爱,此时回绝北门吹血,才是从防微杜渐之策。 北门吹血一听胡晴此言,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暗道:“这小妮子好机敏的心思。我以她们的安危来相劝赵昀,是利用赵昀的重情重义。她却以我之矛攻我之盾,转以定林叶家的安危来相劝赵昀不要回叶家。这一下真是难办了,须赶紧打消赵昀的疑虑。” 于是北门吹血哈哈一笑,道:“胡姑娘却是多虑了。我们少爷已是渡劫境界,修为不逊任何一派掌门尊主,同时叶家十数年来默默发展,底蕴深厚,十大门派若敢相犯,那是自寻死路,决计逃不了好去。赵公子可以放心,叶家绝不会受你牵连,亦必能保你周全。” 其实北门吹血不说这一番话,赵昀倒还在左右为难。但他着急解释的话语,无形中却透出对叶枫的无比自信,那种骨子里的崇拜与骄傲,让赵昀虎躯一震,雄心壮志猛然蹿起。 “叶枫比我,不过大个四五岁,修为却已是天人之境。他能庇护于人,我却只有投庇于人,此中差距真是令我无地自容。我今日一投庇,他日一投庇,只会倚靠他人,怎配的上青莲剑法,怎配得上威斗神剑?大丈夫便应自立门户,自主命运,纵然粉身碎骨,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心有所定,赵昀眼放神光,透出强大自信之意,朗声道:“多谢叶家的深情厚谊,只是赵昀亦有自己的选择。自踏入剑道一刻,此生便注定与鲜血相伴。这一条长路,注定将不平坦,我却要一直走下去。便请北门先生就此回转叶家,将此意告知叶枫兄长。” 他话中之意,不但不肯回去叶家,更是要北门吹血不要暗中保护,当真是干脆直接,力重千钧,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好好好!”北门吹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见赵昀伤体虽仍衰弱,精神却比还要平日好上百倍,知道必是他神识暴涨,再获突破良机,欣慰说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真正的强者,本就要在鲜血中磨炼。好,老夫就等待你走向剑道巅峰那一刻。” “多谢先生抬爱,希望赵昀不会让先生失望。” 看着精神抖擞的赵昀,北门吹血就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意气风发,不知生死为何物的自己。一次次的挑战远胜于己的对手,一次次的从不可能绝境中站起来,一次次的由弱变强。英雄才懂英雄心,他已决定让赵昀放手一搏。 你若是真英雄,便多做些不可能的奇迹让我们来看看吧。 少爷,我相信你一定也同意我擅自放弃任务,不再保护姑爷。 因为姑爷已不需要保护了。 只是,小姐怕是又要担惊受怕了。 北门吹血自怀中取出那一小瓶珍贵无比的金露琼浆,径抛到赵昀手上:“这瓶金露琼浆还有五滴之多,便交与你,务必善加利用。我这便回返东海。赵公子,好生珍重。” 赵昀急忙摇头,想将金露琼浆送还:“这灵药太过珍贵,请先生务必带回。” 话声未落,眼前已失北门吹血所在。遥远天际寄来北门吹血殷勤厚望:“我很期待你成为真正强者的那一天,亦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 赵昀捏着那瓶金露琼浆,望着杳渺天空,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倏然,威斗神剑苍然尖鸣,主动出鞘,浮于赵昀身前。 赵昀瞳孔紧缩:“好浓烈的杀气!”紧紧握住了剑。 190回 再造杀业 “想成为真正的强者?啧啧,多么美的期盼啊,我都有点不忍心了哦。” 这个声音??????赵昀握住威斗神剑的手更加紧缠,全部精神也瞬间紧绷起来:“是你,无耻的杀手!” 来人身穿黑色劲服,脸上亦带着个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对眼来,发出了讥嘲的笑声:“你跟杀手说无耻吗?真的太好玩了。”?他贪婪而热切的望向赵昀,活脱脱就是一个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残忍猎人。 赫然便是隐杀道的超级杀手银狼! 他一路跟随赵昀,却因有北门吹血暗中保护,始终没有机会下手。就在刚刚,差点还让秋名山捷足先登,跟丢赵昀所在,好在他牢牢盯紧多宝三人,终是等到了这最佳时机。 北门吹血和赵昀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全落在银狼口中,那个碍事的绝世高手终于肯离赵昀而去,银狼的隐忍蛰伏终于得到了回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北门吹血已经远去,蜀山、猛兽堂、唐门都已退避三舍,众势力为争夺赵昀死的死伤的伤,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却是黄雀在后,被银狼捡了个大便宜。银狼得意非常,差点肚皮都要笑破,禁不住为自己的冷静清醒点赞。 亲眼目睹了赵昀的惊天剑威,银狼即便意志坚忍,心肠冷漠,也是魂惊胆战,犹有余悸。若他早一步按捺不住,就算不被北门吹血像一只蚂蚁般捏死,也要被赵昀青莲剑法轻松杀死。 等待只会让果实更加甜蜜,耗时费力的狩猎才更加有快乐感觉。现在,终于到了收获时候。银狼体内的凶血已经沸腾,圆月弯刀亦已“嗖”的一声出鞘。 “啧啧,将未来的巅峰强者扼杀在摇篮里,这感觉真的好刺激呢。”银狼并不急着动手,虚晃一刀,霎时寒光如雪,戏弄赵昀神经。眼前的赵昀连使两次极招,早已筋疲力尽,就跟一条死鱼没有什么区别:“忍了这么久,总要收点利息的。” 赵昀却没有一点畏惧,他像一块万年石碑般笔直站立,剑眉轩起轻蔑不齿,冷冷道:“韩袖水虽然可恶无知,究竟堂堂正正,不失为一个可尊敬的对手,所以我不介意让她留一个全尸。至于你,只知暗箭伤人,自然只有碎尸万段的下场。” 银狼满脸嘲弄之色:“哦?听起来真是好可怕呢。怎么到了这地步,还是你比较像一个主角呢?啧啧,你的手怎么在发抖啊,是握不动宝剑了吗?我说你到底还能不能挥剑呀,这么废物,还幻想做什么巅峰强者,真是??????还是让我送你到地狱,去做一个地狱强者吧。”脚步如刀锋锋利,踏出一步,噬人杀气如潮狂涌,顿让天地失色。 “你知道金露琼浆吗?”赵昀示意多宝和胡晴姐妹退避一旁,亦是轻轻踏前一步。 银狼仰天狂笑:“哈哈,这感觉真的太爽了。瞧呐,这么骄傲的赵昀也只有拖延时间这一个笨办法了呀。金露琼浆是什么东西我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就算是上古洪荒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让一个重伤垂死的人瞬间恢复如初。赵昀,你尽管拖延时间,反正我的圆月弯刀只须一下,你就要到地狱去见阎王了。” “你既然这么大方,我也不占便宜,就让你先出手,就把你最强的杀招法宝全都发动吧。记住,你只有一招的机会。”赵昀好整以暇,轻描淡写,已给银狼下了死刑宣判。 本来这金露琼浆虽然灵异神奇,但若想完全发挥功效,固体安息,确实需要好一段时间。但赵昀体内偏偏有先天一点四象真气,得金露琼浆玄奇灵力滋养,真气回复速度远超先前,便如破土春笋,瞬间遍布山林。这才短短时间,赵昀已经积聚了足够的真气。 银狼当然不相信赵昀的说辞,他只是感到荒谬至极,可笑至极:“赵昀啊,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成不了真正强者哦。你这样的程度,为什么要死鸭子嘴硬呢?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可惜呐,我的‘银月十三斩’秘武都没有机会施展。” “那你便珍惜人生最后一次施展银月十三斩的机会罢。”赵昀眼中有了难明笑意。 这老天虽然害他死父母失师父,老是捉弄他折磨他,但有时候却体贴识趣的很,在他刚突破心灵感悟,神识暴涨之时,便急急送来了试剑石,让他一证最新突破。 “杀鸡焉须用牛刀?杀你还要用银月十三斩?不过,你成功激怒我了。一个待死的猎物,却没有一点猎物的直觉,反而不断的挑衅着猎人的怒意。你太不配合了。好了!我决定结束这游戏,因为我突然发觉游戏本身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玩,也许只有游戏结局才能让我满意。鲜血啊,渴望已久的血月图画,请赐予我快乐吧。” 银狼这一番长篇大论,每一句都说的极慢,而每多说一句,杀气则增强一分,他不信赵昀当真心如铁石,在血淋淋的死亡面前当真没有一点恐惧。 赵昀却还是让银狼失望了,脸上没有害怕,只有看一个傻子般的看着银狼,不加掩饰的嘲笑道:“真是啰嗦。” “你!”银狼心里的得意和快乐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有出离灵魂的愤怒。确如他自己说说,赵昀这样的猎物,注定有趣不起来。 所以,还是尽快结束这游戏吧! “噬风斩!结束吧!” 刀光如月影凄寒,瞬间展开夺命拥抱。愤怒催化杀气,弯刀鼓荡威势,便欲一招带赵昀体验死亡畅快淋漓。 赵昀不慌不忙,举剑横挡刀光,附着威斗神剑剑身上的四象真气展动同化机能,如饥似渴的吸收起噬风真气。当初赵昀冰火真气演变为四象真气,便是拜银狼的噬风真气所赐,因此吸收起来驾轻熟就,最是欢喜不过,瞬间将其补充为四象真气。 “怎么会?”银狼还道眼前出现了幻觉,自己威猛凌厉的噬风斩撞到赵昀剑上,就像一头靠近火炉的雪狮子,瞬间瘫痪一片,软趴趴的全无效力。 他方在错愕间,一听赵昀无情冷喝道:“我说过了,你只有一招的机会。若教月下乘舟去,走!” 威斗神剑上暴涨出青芒三尺,林木萧萧中,恍闻龙吟九天,奏出淡然潇洒一阙神音。 叮。 银狼的眼中忽现一叶扁舟,通红血月翻涌潮汐中的孤独一叶,随着剑声吟动轻轻摇摆,竟是生平未见的瑰丽景象。 “好美丽的月啊。嗷呜!”银狼真想化作一头啸月的狂狼,跪倒在地,膜拜这绝美图画。 一念方动,银狼忽觉身体一轻,怎么也握不住手中圆月弯刀,啪的一声落地。紧接着是整只手莫名其妙的掉落。 银狼这才回过神来,俯头看时,才发现自己的头颅竟也已与整个身体分开,这一低头,咕噜噜的便掉到了地上,连气都没能再呼一声,登时奔赴地府报到。 赵昀将威斗神剑放归剑鞘,冷冷道:“你看了晴儿岚儿身体,早该死了。” 赵昀自然不会忘记当初银狼刺杀自己时的情景,像银狼这种职业杀手,夜视之术是必备技能,当时胡晴姐妹皆身无寸缕,自然被银狼看了个一干二净。虽然银狼对女人并无半分兴趣,但赵昀身为狐狸精姐妹的男人,根本不能容忍自己女人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看到。 只是银狼自那天后便消失无踪,赵昀赶路要紧,只得先记在心上,没想到银狼竟是不知死活,主动送到了门上。赵昀当然不会再有任何留情,只一招挥出,强绝剑气已将银狼分尸百段,瞬间将银狼名字从杀手谱上抹掉。 胡岚见赵昀竟能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就将那个神秘高手四分五裂,眼中满是兴奋欣喜:“哥哥,你又突破了,真是太好了。” 赵昀抬眼遥望,所见皆是林木郁郁,连绵山势阻隔,瞧不见更广阔世界,轻叹一声:“我的修为境界,还是远远不够,更要加倍刻苦修炼。” 东面远山万里之外,是巍巍凌云观所在。那里还有他的仇人未杀,还有师祖的寄托未了,还有那个他想恨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的凌夜来。 “要追上叶枫、北门吹血、紫微、凌夜来??????我的路还长着很呢。” 胡晴心念爱郎连番苦战,耗神费心,未得一刻休息,劝慰道:“郎君,你的修炼速度已经算得上神速了。谁又能相信,不到两年时间,你已从一个毫无修炼基础的高龄少年,成为仙林中谁都不能轻视的天才剑客呢?不必心急呢,现在你还是要好好休养,恢复下体能和真气。敌人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后面还有一场场硬仗要打。” 赵昀点头道:“晴儿提醒的是,我会注意,一定不会急于求成,焦躁冒进的。你的元气未复,也该好好休息。” 胡岚道:“对对对,你们三个都抓紧时间调养吧。我一点都不累,正好替你们护法。” 191回 有美来兮 多宝不会任何真气功法,他调息经脉的方式便是呼呼大睡,梦中逐渐觉醒天生战血伟力,因此他索性四肢一蹬,平躺在地上,不一会就呼噜声大起。 好在赵昀与胡晴都早习惯了多宝鼾声的恐怖威能,不然声声雷霆入耳,必然心浮气躁,难以专心用功,更有走火入魔之虞。 当下赵昀三人便在林中静养调息,潜心渊默,如与身外世界隔绝,缓缓回复元气。 胡岚一面运转天狐心法,吸收威斗神剑源源不绝的至纯阴息,一面凝神以待,监视周遭一举一动。 时间悄移,夜色已至。林叶静寂,竟是难得风平景象。胡岚去旁边参天古树下拾了些枯木落枝,细细堆将起来,再催一丝天狐真力,立见火苗窜起,带来一霎温暖。 胡岚偷看赵昀仔细用功画面,只是一万个看不够,心中柔情无限,暗道:“打小我便好动不好静,总是挨不住寂寞,若像姐姐那般,一天呆在书房里不出去,绝对会闷死我。实在没有想到却有这么一刻,竟会爱煞这静静时光,只坐着也是欢喜无限。真愿留住此刻所有,大家都就一直这么好下去。” 突有香风飘来,倏见一袭绝美红裙翩跹而至,火光中拖曳出秀丽长影。 “是你!”胡岚立时惊起,全神戒备:“你还敢来?” “不必惊慌,我此来可不是要找你麻烦的。只是夜路独行,心有凄惶,瞧见火光一缕,便奔将过来。实不知你们还在此处。”却是“蔷薇仙子”骆绮红去而复返,再度搅破宁静。 胡岚自不会相信,敌意满满的瞧着骆绮红:“少来这通鬼话,你若要心图不轨,那是打错算盘了。” “哎呦,小妹妹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你瞧,像一只涨满了毛刺的刺猬,却是不好看了呢。”骆绮红咯咯一笑,完全不把胡岚的威胁放在心上。 胡岚心思急转,判断骆绮红来意,嘴中亦是不落下风:“好不好看的,还轮不到你管。哥哥喜欢就行了。反倒是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却难逃寂寞空虚。高挑云髻,大红长裙,更见难堪闺怨,怨意冲天。哎,没男人来疼爱,真的好让人可怜呐。嘻嘻。” “你!”骆绮红本是心明气定女子,外人面前常能不露喜怒之色,这次来更是要软语媚话骗得赵昀信任,已早早拟定了放低身段,偏偏瞧着胡岚却诸般不顺眼,一开口就是忍不住的暗藏讥讽。此刻听胡岚一顿抢白,句句直到心底,实是恼恨非常,忍不住怒气匆匆,寒眉一敛,转唇相讥道:“小丫头,懂的什么?这不叫寂寞,这叫风情。普天之下,只要是男子,谁会说我这云髻不艳,谁会说我这红裙不媚,谁会说我这容颜不娇?三千修士皆裙下,十方神洲俱癫狂。若论风情,你丫还嫩着呢。” 胡晴笑道:“嘻嘻,我呢是不懂什么风情不风情,但我可不会像某人一样只在纸上谈兵,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明床笫风趣。哎,还要强自辩解,谈什么魅,说什么娇,真真可怜到家了。” 骆绮红怒意更盛,两只玉手随着身躯颤抖不止,差点忍不住便唤出小乖宝去撕烂胡岚的破嘴,终是省起来意,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忍耐,道:“呦呦呦,我竟是失言了,你懂,你懂。可你的层次未免太低了。肉体惑人,只是魅道皮象。魅惑天下英雄,不许以颜色,不投以身体,却让他们生死如狂,烽火戏诸侯,冲冠为红颜,这才是魅道极致。小妹妹,你还差的远了。” 胡岚洒然一笑,只觉骆绮红的魅道理论好生无聊,不假思索道:“那有什么关紧?只要哥哥爱我,这一世便够了,要那些虚妄作甚?一生一世,只为一人,我倒觉得你的论调太过低级了。” 骆绮红不禁一愣,见胡岚嘴含笑意,尽是心满意足神态,不禁寻思道:“这丫头说的直截明白,却是情意绵绵,别有一番感染魔力。难道这赵昀真有如此魅力,不是美人惑君,而是君惑美人了?”转头去瞧赵昀脸庞,果然面如冠玉,肤胜珊瑚,长眉敛孤煞之锋,朱唇藏不世之志,当真耐看迷人。 “喂,你在乱看什么?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瞧见骆绮红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昀,胡岚立时不依,叫嚷起来。 胡岚实在有些搞不懂骆绮红意图,若说图谋不轨,早该动手,却反而有的没说尽说些闲话。若说无意偶遇,那更是绝无可能,推测道:“她这么看着哥哥,莫不是她真对哥哥有意?先前她好像说要让哥哥做什么压堂夫君,莫不是玩笑之语,而是肺腑之言?”天狐玲珑心本就敏感,胡岚又把赵昀看成最珍贵无双之宝,难免以己度人,怀疑骆绮红起了春思。 骆绮红贪看赵昀,一时失神,却被胡岚叫破,玉颊微红,道:“我是见那位白衣老前辈不在此地,是以颇感奇怪。” “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你想发现他踪影,有点痴人说梦了吧。”胡岚心知猛兽堂极其忌惮北门吹血,若被他们知晓北门吹血已然返回定林叶家,只怕将再生变故,故此说的模模糊糊,不教骆绮红瞧出端倪。 骆绮红一听此言,心内觑破关键,更觉胜券在握,想道:“虽不知北门吹血何以舍近求远,将赵昀独自丢在此处,他人却无影无踪。但不管其他,这对于猛兽堂而言,却是最好机会。所谓敌退我进,便趁着这空当,将赵昀紧紧抓在手中,来个后来居上,博得头筹。”红裙展动,便欲移向赵昀。 “你干什么!”胡岚眼疾手快,立刻横身拦住骆绮红去路,不教她有再踏一步的可能。 “小妹妹,我说了我没有恶意的,你为何老是不相信呢?再说了,凭你的功夫,若我真想有所动作,你能拦住吗?”骆绮红抿嘴一笑,无论其他,至少在修为上自己已狠狠压了胡岚一头。 “闹海灵貂”小乖宝“噌”的从骆绮红袖中钻出,跳到骆绮红左肩之上,小眼珠鼓的老圆,虎视眈眈的瞧着胡岚。 胡岚撅着嘴道:“你若硬要前进,便先踏过我尸体。”心知不敌,胡岚却毫不避让,要保爱郎周全。不管骆绮红目的为何,以不变应万变,守好哥哥三人就是了。 “好吧,小妹妹,收起你的张牙舞爪,我不过去了。何必说的这么凄惨,真让我不忍。”骆绮红也不嫌地上杂草肮脏,也不加清理,就在原地坐下。 胡岚不敢懈怠,美目直盯着骆绮红不放,生怕她来一个突然袭击。 两女针锋相对,互逞心机,赵昀却是一字不闻,沉浸在玄妙天地中。 他连番剧斗,挣扎在死亡边缘,体悟到体悟极限,扣开了天道大门,当真受益匪浅。最重要的是,和北门吹血的一番谈话,进一步坚定了他勇攀武道顶峰的决心,神识暴涨,经脉再开,再得突破机缘。 四象真气悄然流转全身,虽平缓,虽娟细,却饱含无限生机,活力蓬勃,在赵昀冰心诀驱使下,运转三十六周天,如天地日月往复不息,如江流万古滔滔不绝,格局气象大是不同。 赵昀的碧火真气前已突破到若水境,而冰心诀真气却一直在“冰心丹墀”境界停滞不前。此番再次吸收银狼噬风斩真气,寒气大盛,水到渠成,终于冲到了“冰心碧霄”境界。 一片冰心,可达于九霄。一缕真气,可牵于六合。冰心碧霄,以浑融无间为主,引动天人感应,妙和自然无穷。 赵昀深呼了一口气:“欤!”不寒不热,冰火阴阳,各安其位,各守其序,流转真气缓缓归于丹田之中。 赵昀睁开双眼,从虚渊状态中清醒过来,心中喜悦难以言表。 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真气与前日不同,更加壮大,更加精纯,同时神识与真气间的沟通,也更为顺畅,便如一体两用,灵活非常。都说逆境是最好的老师,果然不假。这番因祸得福,让他的修为又往前进了一大步,更积累下争雄仙林的资本。 “咦,是骆绮红!” 赵昀这才发现猛兽堂的大小姐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不知她此来何意,问道:“去而复返,所为何事?你就挑明说吧,我可不耐烦多听。” “怎么,这么讨厌我?”赵昀简单一句,便让骆绮红深感挫折。 一直以来,她都是男人眼中的焦点,不管是仙林名宿还是青年新星都逃不开她的无边魅力,变着法子来讨好她取悦她。可这赵昀却完全对她的美貌漠视无睹,简直当作空气一般,这不能不让骆绮红心生怅然。 “但我又为何这么在意赵昀的看法?我不是一向都不在乎男人的想法,只是将他们当做玩笑吗?难道真是受胡岚小丫头的影响,不知不觉也觉得赵昀与众不同,十分可爱?” 骆绮红扪心自问,没有解释,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我波澜不起的心,动了?” 赵昀却是不予置答,上前将胡岚揽在怀中,冷冷的瞧着骆绮红。 “哥哥。”胡晴依在赵昀温暖怀中,便觉拥有了全世界,连望向骆绮红的眼神也和善许多。 192回 鬼雾林中 骆绮红收拾缭乱心情,在赵昀面前展现最美体态,嫣然笑道:“不论你信不信,我此番只是独自仙林历练,正感孤单害怕,瞧见火光明亮,便不由分说赶将上来。还能碰上你,也是始料不及呢。也许这便是天意缘分吧。” “我不管什么天意缘分,请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不然,我的剑将再不留情。”赵昀眉头一皱,天下没有如此巧合之事,骆绮红是显然有备而来。虽然还看不出她有何阴谋,但必是不怀好意。故此出言试探,一旦骆绮红恼羞成怒,露出真实面目,那便可名正言顺将其斩杀。 孰料骆绮红并不着恼,依旧笑意盈盈,站起身体,轻轻舒了个懒腰,再一次将完美无瑕身材惊心动魄展现赵昀目前,道:“怎么,赵大公子如此紧张,是怕了我吗?放心啦,我又不吃人。而且,有你的胡岚小妹妹盯着,我就是想吃,也无从下手啊。” “你在说什么呢?刚刚还一副瞧不起男人的姿态,转眼就流起了口水,真是不要脸。”胡岚见骆绮红肆无忌惮的调弄着赵昀,心中生出一点嫉妒心来,自然而然的出言宣示自己的地位。 赵昀再进一步,目光更显冷峻:“希望你能明白,我并不喜欢说废话。” 杀气,危机,骆绮红蓦的身躯一颤,熊熊燃烧的火焰亦难以驱除心中的寒冷。 这赵昀竟是完全无视她的美貌和软语! “怎会如此?我的美貌在他心中竟是一文不值?” 眼前处境与骆绮红所假设预判的大相径庭,简直南辕北辙,不堪置信。她本以为自己放低身段,红袖款摆,软语含情,赵昀纵不会马上与自己亲密融洽,亦将改变冰冷态度,魅惑大计将有第一步进展。 但赵昀却是如冰山一般,迫发森森寒气,奇冷彻骨,将她与他之间的路途冰冻成岭,再不能前进一步。 骆绮红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她再逗留一刻,赵昀的剑将毫不留情的斩下。而且,这种冰冷迫人的气息,彰显着赵昀的强大自信,表明他不但功力尽复,修为更是大进,她绝无还手余地。 “想不到,才分手半日功夫,赵昀就又有了突破,实在匪夷所思。必须马上找到留下来的理由,不然我只有灰溜溜回归猛兽堡,被秋爷爷笑个半死死。” 骆绮红脑中飞快思索,终是赶在赵昀忍耐极限前发声相阻:“赵大公子,且慢动手。你莫忘了你可是呆在十万大山鬼雾林中。” “怎么?忍耐不住了?你埋伏了多少人手,都一齐叫出来吧。”赵昀紧拥胡岚香软身躯,自信十足,竟不将她放下,只想战个痛快。 骆绮红“噗嗤”一笑:“哪有什么埋伏,我早就说了,我可没有什么企图,只是历练独游而已。莫说这十万大山本就是猛兽堂势力范围,各处皆任我嬉游。即如我是一个普通行人,恰巧与你同行同止,天高地阔,你有何资格喝令我离开呢?莫不是赵大公子自以为剑术超神,要倚强凌弱,肆意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自问从未对你起过坏心,相反一心一意要救你性命,实在料不到你霸道如此,连走路歇息都不许,真令我小女子心内生寒。” 骆绮红这番话如炒豆子般滔滔不绝,赵昀剑眉一扬,才听一句便想要反驳,却被她一路抢着说完,句句道理占尽,竟是先机尽失,再不能回复一句,暗想道:“此女巧舌如簧,句句诛心,我若执意将她驱赶,倒显得是我蛮不讲理。他们确有救我之意,恩将仇报,与恶霸歹徒何异?也罢,静待她弄何玄虚,小心提防便是。” 当下赵昀“哼”了一声,道:“你爱呆就呆,悉听尊便。若是有什么不轨,休怪我剑下无情。” 骆绮红嘻嘻一笑:“安啦,只是一个人旅途寂寞,逢到你们也有个相伴。也请尊便悉听,不必管我。”复又盘腿坐下,细软长腿勾勒出诱人线条,火光下益显诱惑。 胡岚将嘴唇附在赵昀耳边,悄声道:“哥哥,这女人鬼里鬼气的,你瞧她是不是看上你了?说起来她倒是千娇百媚,不若你发动美男计,让她彻底心悦诚服,既减威胁,又增助力,一举两得,岂不大好?” 赵昀皱眉道:“你才鬼精灵呢,就知道乱猜。不管她什么意思,我们总是不搭理便是。前途艰险难测,不差她一个碍眼。只是岚儿你一定不要多心,我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感觉。有了淼姐姐和你们姐妹,我早已知足。这种试探的话不要再提。” 胡岚听赵昀说的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再次明见爱郎心意,心满意足,歉声道:“是岚儿错啦,不该瞎猜的。哥哥不要生气哦。”柔情无限,再也禁不住绵绵情思,螓首更近赵昀耳廓,轻启樱唇,暗度舌尖,将赵昀耳垂含在了口中。 赵昀措不及防,心中一荡,亦是情思飘飘,差点连威斗神剑都掉到地上。 骆绮红远远瞧见胡岚放肆举动,登时晕红上脸,羞意难耐,急忙避开了眼,心中啐骂道:“真是不知羞耻。我还与她论什么风情,真真莫名其妙。她这般放浪主动,什么事没做过,真是??????”一颗心莫名发烧,滚烫一片。 胡岚嘻嘻笑道:“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傻子,放着好好的香闺玉寝不呆,非巴巴的赶到小树林中,听鼾声如雷,喂虫蚁叮咬,做那天字第一号大灯笼。哥哥,你说可笑不可笑?” 骆绮红听胡岚这番话声音颇响,显然是故意说来气恼自己的,便自闭上双目,运转真气,置之不理。但多宝呼噜声震动耳膜,胡岚吃吃笑意又直窜入心底,心浮气躁,哪里能够专心入定? “没想到我竟是自讨没趣。如此一来,我即便是硬赖在赵昀身边,也只是笑话一场,哼,怪我没有仔细谋算。赵昀身边身边已有两个狐媚子,无怪乎这般漠视我。须要赶紧想些办法,拉近与赵昀的关系。若短时间内不能破冰,贻误先机,我这巧夺之计便是彻底失败了。” 但赵昀简直铁石心肠,又似乎打定主意不搭理自己,急切之间哪有合适办法?辗转折磨一宿,骆绮红难以成眠,一双眼闭了又开,开了又闭,只把秋水双眼熬得通红。 赵昀因有骆绮红窥视在旁,不能潜心修炼真气,亦不敢放心休息,只是浅运玄功,闭目假寐。骆绮红却老实安分的很,竟真的没有任何举动,白费了赵昀一番心思。 朝阳初升,七彩光晕透入层层叠叠的枝叶,也只是不显明的束束微影。 忽见一阵白光闪耀夺目,惊起赵昀检视,却见幽光竟是从胡晴周身爆发出来。 “大梦谁堪启,玉手我来催。销魂不知处,何人说相思。” 口中吟诵着一段无意识的语句,胡晴终于从静养中回过神来,一眼便瞧见赵昀关切目光,欣喜道:“郎君,经此一役,我的天狐心法终于突破,目下已是四变功力。”法诀暗捏,玉手上便化出奇彩千道,强光万缕,直冲云霄,艳绝六合。 所谓破而后立,胡晴强行催动第二层销魂手,将天狐真息消耗一尽,本是必死之局,却得威斗神剑上九变天狐遗留的至纯阴息不断输送,养魂固元,无中生有,一举打破多年桎梏,成就四变天狐心法。 “郎君,现在,我终于能陪你并肩作战了呢。” 赵昀一把将胡晴拥入怀中,道:“晴儿,你身体复原就好,至于修炼方面,不必太过操劳,亦不必过于求成,一切以身体康健为第一。” “知道啦。”胡晴感受赵昀爱意深重,心内甜甜,却感一道异样目光注视着自己,抬眼一望,才见到骆绮红假装端坐,问道:“郎君,她怎么在此?” 这时多宝、胡岚亦自被胡晴神光惊动从熟睡中醒来。 本来多宝要精养经脉,一睡非三日不醒。就因他是通臂妖猿真身,与天狐同属妖界顶端异种,本有一种感应之灵。胡晴天狐心法初有成就,气息不加掩饰流布周身,便惊起了梦中不断吸纳天地精华的多宝。 他亦瞧见骆绮红身影,咿唔咿唔,差点便要扑上给出一拳,幸好被赵昀拦住。 赵昀瞧了一眼骆绮红,道:“此鬼雾林究竟是某人的地盘,我们不宜久留。既然身体已有好转,这便先行出林再说。” 胡晴等人自无异议,一路疾行,只是不会飞行之术,又缺少神行坐骑,脚程难快。赵昀抱住胡岚,与胡晴、多宝不再耽搁,施力用劲,飞跃林中。 骆绮红不声不响,运行开御云诀真气,优有余裕,牢牢跟在赵昀一行人身后。 “真是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胡岚见骆绮红如影逐形,只不离三尺距离,不禁撅起小嘴。 “不必管她,你越是注意她,就越让她起兴。我们不理她,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赵昀凝神目前,却见树影深厚,烟雾愈加浓烈,心中隐有不安之感,嘱咐道:“大家都小心些。” 193回 万毒蟾王 愈往前行,愈见浓雾弥漫,封锁周遭视线。虽是白昼时光,密不透风树叶之下,只见阴暗诡异,怪虫异鸣,赤枭凄嚎,尽显鬼气森森,无愧“鬼雾林”之名。 赵昀纵是胆大包天,不惧鬼神,越往鬼雾林深处,却越感不安,不由心生警惕:“在这密林深处,视线大大受损,若有人安排下埋伏,实在防不胜防。我须小心着紧,尤其要注意骆绮红,她来的诡异,莫不是提前设下陷阱,引我们入彀?” 再疾行约半盏茶时分,忽听胡岚急促语调道:“哥哥,你快看,那骆绮红不知在搞什么鬼,突然停住了。”她一直瞧骆绮红不对劲,不用赵昀吩咐,密切盯着骆绮红一举一动,这时见骆绮红竟有所异动,急忙提醒赵昀。 赵昀倏的止住步伐,回头看时,骆绮红已在十丈开外,左一捧,右一捧,低头在洒着些什么东西,却被浓雾阻隔,影影绰绰,瞧不清楚。 赵昀急忙回头奔去,更听见骆绮红轻声念动晦涩难解灵咒:“一阿迷魁俉,系咿洽卡云其。” “你果然有问题!” 赵昀纵身一跃,一把将骆绮红玉手扣住,万钧神力一齐灌注下去,喝道:“该死!”另一手轻轻将胡岚放在地上,威斗神剑感知主人心意,从剑鞘主动飞出,便欲结果骆绮红千娇百媚性命。 “呜呜!”骆绮红专心吟诵咒诀,冷不防被赵昀制住,手腕瞬间乌青内凹,竟似要被生生折断手骨,从所未有的剧痛连结脆嫩心肝,一瞬间竟愿手腕不为己身所有,好免除这撕心剧痛。同时大滴泪水夺眶而出:“你干什么?” 闹海灵貂飞影一般从骆绮红怀中跳出,张牙舞爪,毛发怒张,一副愤恨汹汹模样,只因主人身体受制,它投鼠忌器,只是敢怒不敢动。 赵昀握住威斗剑柄,寒声道:“我已说过,不要试图挑衅我的忍耐。既然你冥顽不灵,还要施用诡计阴谋,那就要有死亡的自觉。” “神经啊!我只是在洒下‘却兽粉’,将林中异兽驱赶,你以为我要干嘛?啊,痛死我了!”骆绮红梨花带雨,剪水双瞳尽是委屈,细如远山长眉紧蹙,楚楚生怜,别有风情。 赵昀不肯轻信,一双手仍扼的紧牢,低头检视,却见地面上银粉潾潾生光,撤剑俯身,沾了一点放到鼻前,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他不明药理,实不能判断骆绮红言语真假,复又将锐利目光锁定骆绮红,释放杀气威压,手上更是运出四象真气,冰与火的炎热冰寒同时加诸骆绮红玉手经络之上,希图看出她言语真伪。 手上苦痛陡增百倍,骆绮红一向娇生惯养,哪受的住这般折磨?恍惚只觉火炉一口,将自己酥手烧毁殆尽,又有寒气一团,冻僵麻痹玉手,魂身分离,苦痛难当,面色霎时惨白,脑中一空,知觉尽丧,若无赵昀手掌控住,早已软倒在地上。 赵昀这才放开手臂,任骆绮红倒地人事不知,思索道:“瞧她眼中委屈神态,似乎并无作伪,莫不是我错怪她了?” 这时胡晴、多宝也已折返过来,蹲下身来研究那些银粉。 赵昀问道:“晴儿,你虑事最详,你觉得骆绮红是不是值得相信?” 胡晴沉吟道:“照理而言,她无缘无故接近咱们,必有企图。只是这些怪咒银粉,我们都无研究,不知是否别有用意,还是真如她所言只是驱赶野兽之用?” 胡岚仔细端详骆绮红昏迷面容,接口道:“我倒觉得牛皮糖此来应该并无恶意。刚刚是我心急,没有细想了。一来她猛兽堂家大势大,要图谋咱们办法多的是,何必亲身冒险,将生死握在我们手中?二来,她刚刚施咒洒粉,对咱们毫无防备,哥哥也才能一下将她捉住。如果她心里有鬼,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 胡岚与骆绮红有过一番谈话,知道骆绮红心高气傲,此刻见她昏迷不醒,别有一种娇弱意态,不由想道:“任凭多么骄傲的女孩子,不管是如何的高高在上,总是会想遇到一个让她放弃所有骄傲心悦诚服的男子。这个牛皮糖看向哥哥的目光总是有些异样,那是丝毫作不得假的。但哥哥一颗心早寄在我们心上,岂会让牛皮糖痴想得逞。这么一想,这牛皮糖也算可怜了。”她更不由想起以前那段日子里,赵昀对她们姐妹也都是爱答不理,冷漠至极,如今总算风停雨歇,苦尽甘来,不禁感触良深,却又想道:“我竟是像姐姐一样多愁善感起来,这样可不好,失了我个性,比姐姐便自不如,可换不得哥哥十分喜欢呢。我还是做回我的调皮美少女才是。” 赵昀细思胡岚所言颇为合理,却不肯承认自己做错,道:“那就等她醒来,再问个清楚。” 好半晌,骆绮红才悠悠醒转还魂,不住抚摸着近乎废绝的手腕,眼中泪光闪烁不停,委屈连连:“赵昀,你,你好霸道,好可恶。我明明是一片好心,这鬼雾林深处阴气遍布,异兽潜藏,连我们猛兽堂的人都不敢冒进。我帮你们洒下却兽粉,隔绝生人气息,免得惊动怪兽现形,没想到你竟如此对我,你还有什么脸使用青莲剑法?欺侮一个弱女子,李青莲在天上都要被你气死了。” 赵昀没想到骆绮红身为猛兽堂大小姐,地位尊崇,仪态大方,竟也怕疼爱哭如此,一瞬间竟像换了个人一般。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的最好武器,赵昀见骆绮红只是哭声不止,一片真情挚语流露,竟有不知如何应付之感,不觉心生歉意,暗问自己是否过于小心。 只是他外冷内热,虽感自己有所鲁莽,却不能就此改口妥协,为这个不确定的可能而道歉,脸罩眼霜,对骆绮红冷冷说道:“早说叫你不要跟随我们,咎由自取,有什么好哭的?我们不想你赶什么异兽,只想赶你走,死皮赖脸,还不知道吗?” 骆绮红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痰,把淑女形象全丢到瓜哇国去:“呸,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别以为我关心你,你就可以随意侮辱我,那你就给怪兽咬死好了。” 赵昀不欲再搭理骆绮红,对胡晴等人道:“我瞧她生龙活虎,精神好的很,我们不必管她,抓紧时间赶路。”再度抄起胡岚,飞奔而前。 骆绮红缓缓从地上站起,轻轻拭去眼角泪光,遥望赵昀飞逝背影,一敛小儿女姿态,目中已有欢喜之色:“我的演技虽然浮夸了点,总算有点效果。经由这场闹剧,赵昀心中对我应已埋下了歉意的种子,冰冷无缺的防线已经崩溃,裂出了一条大口子,接下来就看我的魅惑手段,尽快拉近他与我的距离了。只是为何他们这般着急赶路,定要从鬼雾林中经过?爷爷数次严命,这鬼雾林深处碧水寒潭内有一头上古异兽,实力恐怖至极,吩咐诸弟子都不得踏入鬼雾林后段。我身上有百毒珠护身,应自不妨,至于赵昀他们,只能希望运气够好,却兽粉真能发挥效果,不要惊动那头异兽。” 骆绮红习有御云诀飞行术法,不愁追不上赵昀等人,紧随众人身后,一路吟咒洒粉,消除生人气息。 更进密林深处,云遮雾缭,伸手不见五指,简直不能视物。骆绮红洒完一捧却兽粉,抬头已失赵昀踪迹,不禁暗叫一声侥幸:“还好我昨晚已悄悄在赵昀身上下了个追风蝶,不然定会失踪他们踪迹。” 当下运转役兽通灵之法,感知赵昀所在位置,冥冥中却察觉追风蝶神慌意乱,胆碎心寒,竟是无法言知赵昀所在,不禁悚然一惊:“不好!怕什么来什么,赵昀竟真的遇上那头异兽了。”忙运御云诀,横冲直撞,急急而前,一路寻去,却是不闻赵昀声响。 她知道走岔了路,忙又后退再寻路径,心内焦乱不堪:“赵昀,你可千万不要丧命在异兽口中呐。不然,猛兽堂不仅白忙一场,更是错失崛起良机。”慌乱急迫之中,却更有一种不掺任何计算的担忧,却连在匆忙寻路中连她自己都没时间察觉。 迷雾中的赵昀四人手拉着手,以防走失,一头撞上粘稠肉山,滑腻冰冷,俱是受惊止步。 “嘶吼!” 神秘的巨大声音在身前响起,鼓噪出狂暴异兽威能。 这是? 骆绮红所言竟是不虚,这鬼雾林中果有异兽隐藏! 赵昀心念方起,突感劲风扑面凌厉,急挥出威斗神剑,淡青色剑芒破开迷雾深重,“砰”的一声与那股劲风直接相撞。 借由剑芒光华,赵昀瞧得分明,那物竟是一条长满了水泡痘子的丈长血红大舌头。 火星四溅,惊风不减,无坚不摧的威斗神剑竟砍不碎那条舌头。 舌头本是天下至软之物,那长在那异兽嘴中,竟是如此刚猛。 “啊,好大一只蟾蜍!” 胡岚亦在同一时间惊呼出声! 194回 洪荒异兽 赵昀抬头再望,视线却已被浓雾挡住,瞧不见这蟾蜍是何行状,喝问道:“何物妖邪,竟敢拦道放肆?”忽感惊风破空,密雨打林,忙喊道:“你们快退后!”手中威斗急挥而上,化出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 淡青色莲花朵朵生出,翻腾祥云千道,碧浪万重,稳稳兜住狂风骤雨。 借由幽微剑光揭开浓雾帷帐,赵昀终于瞧见异兽真身,不由骇了一跳。 原来这只蟾蜍足有十丈高,便如肉山一般庞大,两只碧绿色怪眼大如脸盆,凸出死鱼惨白色彩。浑身亦如被绿漆刷遍,碧油油的疙瘩散布各处,大小如鸡卵,密集如蜂巢,就像数十个被烫伤脸部的丑鬼同时呈现,实在是恐怖恶心。 而这些声势浩大的惊风密雨,其实不过是那蟾蜍口中舌上甩出的腥稠涎液。那一条妖异鲜红的大肉舌,寸寸溃烂,处处血泡,却是灵活异常,再度在半空一卷,催动狂猛飓风,投出万千涎液,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赵昀真元再提,四象之气毫不顾惜的流出,保持着青莲剑圈颠扑不破之势,将恶毒涎液尽数收纳化解。 “呵,小子剑术不错,吾便卖你个人情。你只须将两个狐妖留下,便放你安全离开。”半空中传来雷动鼓鸣,竟是这蟾蜍口中发出粗壮声语。 赵昀剑势不绝,再度与那条肉舌交锋,甫一碰撞,便觉虎口剧震,经不住磅礴大力,身躯亦自退后一步,将草地磨出一道幽深长痕,口中回敬一句:“痴人说梦。”威斗神剑急脱出手,剑引风雷,影没玄霄,化成黄河之水天上来之势,酝酿龙吟虎啸之威。 “自寻死路!那便全都成为我肚中美味吧。” 蟾蜍那条大舌头陡然涨长百倍,只一卷,撕云裂天,瞬间已寻得威斗踪迹,再一甩,狂暴妖力倾泻而出,“啪”的一声将威斗神剑狠狠击落到地,没地十丈,尘土飞扬。 赵昀大惊失色,一时竟感不可置信。 这招“黄河之水天上来”是他演练最熟之招,威力之绝全在出敌不意,施用以来还从未有人能预判威斗神剑掉落方位。这只蟾蜍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剑招破绽之处,这样的眼力,这样的决断,实在有口出狂言的资本。 胡晴眼见情势不妙,便欲运行天狐心法,施展销魂手奇术:“这蟾蜍实力非凡,我须得助郎君一臂之力。”忽感身边人影一动,却是多宝已然忍耐不住,先一步援助赵昀。 通臂妖猿鬼魅身法瞬时发动,天生战血催发独傲妖力,凝结毁地灭天一拳,直冲蟾蜍鼓胀肚皮。 “啊?”异兽蟾蜍先是一愣,继而惊喜若狂,兴奋大笑:“我的天!吾果然天命有归,要叫我成为天地独尊,呱呱呱!” 原来这蟾蜍乃是洪荒异种,名唤“万毒蟾王”,自封神一役被打毁元神,残躯功体难以恢复如初,便不再回转妖界,一直流落仙林。 十万大山乃猛兽堂世代经营势力范围,聚灵养兽,汇集妖灵异力,遍布天地精华,最是适合兽体养魂之用。万毒蟾王偶然发现了这个碧水寒潭,知道现世灵气稀薄,已算难得的洞天福地,便一直隐匿潭中,吸日精月华,修残损经脉。鬼雾林经年浓雾,便是万毒蟾王咀嚼灵气排出废气而形成的。 猛兽堂先人发现了碧水寒潭边上灵气大量聚集,推测必是有神秘异兽隐藏其中,更知道神兽排出的废气其实灵气仍很充沛,乃是普通灵兽最宝贵的灵气,欣喜万分,便将鬼雾林前段作为驯兽秘地,猛兽堡实力突飞猛进,终于在二十年前被蓝翎笑笑生排进了十大门派之列。但猛兽堂又怕过度接近,将惹神兽发怒,便把鬼雾林后段列为禁区,严禁门人弟子进入。 本来万毒蟾王是不屑掠夺凡人灵气,因为这些数千年后的功法真气实在不足与他洪荒原始妖力相提并论,因此一直以来与猛兽堂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默默修炼,终日藏匿碧水寒潭之中,只求回复以前的三分实力,便是万幸。 也是天有凑巧,合该赵昀有此一劫。此前秋名山施展遁地诀,路径恰恰经过鬼雾林捷径,却被北门吹血打断法术,以致赵昀等人滞留鬼雾林中。胡晴却偏偏在此时突破四变天狐心法,天狐气息震动四野,惊动乾坤四合,更惊动长眠养魂的万毒蟾王。 天狐亦是洪荒先天异种,若能吞噬天狐真息,胜过在潭中静养千年。万毒蟾王见猎心喜,便欲径去谋夺,谁知赵昀等人却是自投罗网,反而不断深入鬼雾林中。万毒蟾王乐得轻松,还可借助浓浓鬼雾迷乱天狐眼目,便在碧水寒潭边守株待兔,静候天狐上门。 它本以为能获得天狐真息,已是万千之幸,见到多宝全力出拳,却更是心痒难耐,只想仰天长啸。 “这种气息,分明是通臂猿王的真息!这可是洪荒太古妖界最接近妖皇的血脉,没想到竟会在仙林人界遇到。若能吞噬天生战血,不要说回复三成功力,便是尽复实力,更上一层楼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这头通臂妖猿血脉尚未觉醒,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呱呱呱,吾万毒蟾王终于等到今日,不但回返妖界有望,更可一跃成王!呱呱呱!” 便在此时,多宝劲拳如满弦雕弓,终于弹出后羿那射日神箭,实打实的撞上了万毒蟾王粘稠肚皮。滔滔妖力响应妖猿心中愤怒,震动林木瑟瑟发抖。 “呼!”万毒蟾王却似乎感觉没有疼痛,只是深呼了一口气,本来鼓胀下垂的肚腹更暴涨一倍。 多宝只觉自己刚猛无匹的拳头便如打到一只瘪了气的皮球,滑不留手,又如深陷软细棉花,无可着力,寄予厚望的一拳竟完全无功。 一瞬间的错愕,却听万毒蟾王嘲哳难听的一声大喝:“吸!”雪白肚腹猛然收缩,便在这一呼一吸短暂时分,它那鼓胀的疙瘩肉皮瞬间产生强大弹力,猛的将多宝甩到身边一株参天古树上,顿时树断枝横,发出轰天巨响。 “呱呱,通臂妖猿弱到这个程度,真是难以想象呐。不过你不用自责,因为天生战血到了吾的肚中后,必然光彩大放,也算为你的老祖宗挣了口气呢。”万毒蟾王得意洋洋,眼中已看到自己君临天下的美景。 “这蟾蜍精怎么会如此之强?简直不可想象。”赵昀知道师兄妖力惊人,一拳便有万钧重力,直可开山裂地,却不能撼动这怪兽分毫,知道又是一场生死血战,不敢有任何保留。心念转处,剑意连通威斗,激发神剑不屈斗志,苍然龙吟中“噌”的一声从十丈深坑中拔地而出,再行龙虎之态,再展君王之姿,“长风破浪会有时”,自信不灭,再度发起进攻。 胡晴亦知面前困境前所未有,四变天狐心法淋漓施展,新修成功的销魂手第二层“伤魂境”也在同一时间发动。皓白玉手之上幽光微微,照尽世间一切痴恋哀毁,缠绵不尽深情化为摧骨秘力,诱惑万毒蟾王不动心湖。 胡岚亦祭出相思环,虽然明知不能完全发挥神器秘力,效用不显,亦不愿袖手旁观,倾尽残存天狐真息,贡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 万毒蟾王同时面对三人进攻,却是岿然不动,碧绿怪眼发出讥诮目光:“呱呱,徒劳的挣扎最是可笑。”伸出一只蹼爪轻拍后背,瞬间有千芒万道绿光从斗大痘泡中飞出。 幽红相思环一撞上那些绿光,突如委顿老翁,“咣当”一声无力坠地。胡晴皓白手臂亦在同一时间被绿光沾染,销魂手伤魂毁心的幽光竟也土崩瓦解,应声而灭。 赵昀瞧见胡晴姐妹失利,面色丝毫不变,虎口愈加紧握威斗剑柄。人剑合一,赵昀强大信念借由剑招的一往无前昭示明白,不为一时受挫而气馁,欲要强破绿光毒幕。 招行一半,突感剑尖一滞,只见绿光如潮,争先恐后撞来,便似要爬上威斗漆黑剑锋,至纯阴息堪堪排开粘人毒液,却让强念直行的剑招半途而废,狂风撼舟,震浪阻行,便如失落在万里汪洋中,瞧不见出路何在。 威斗神剑锐气大失,赵昀不由自主便从半空跌落下来,幸好四象真气及时护体,才免骨折之威。 电光火石间,赵昀三人誓欲除敌的三路进攻同时告破。万毒蟾王丝毫未用真力,轻轻松松就将赵昀等人搞的狼狈不堪。 如此恐怖的实力,若非亲眼所见,赵昀绝料不到天地间竟有如此怪物异兽。 “即便是北门吹血这样的绝世高手,也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吧?” 胡晴急忙将赵昀从地上扶起,忍不住与赵昀眼神对视,从他瞳孔中亦见出一种苍白无力之感。 “你们可知道吾如今只剩一成功力,却已将你们玩弄鼓掌间。明了这样天悬地隔的差距,相信你们应不会再徒劳反抗了。呱呱,乖乖的给吾吸食吞噬吧。” “休想!” 投降放弃,与我无关! 赵昀明知不敌,明知徒劳,却依然紧握威斗,口中一声怒斥,再次扑身而上。 另一边,多宝“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眼中战意更盛:“臭蟾蜍,别得意呢,再吃我一拳!” 195回 剑中神物 多宝挣脱开身体疼痛,重拳生风,快如闪电,立意扑杀万毒蟾王。 “不自量力!”这种程度的蛮力运用,根本不能撼动洪荒百炼身躯,万毒蟾王全不把多宝的必杀一拳放在眼里,只凝神对付赵昀的凌厉剑风。那本黑黝黝看不起眼的宝剑之上,除了醇厚的天狐真息外,似乎还隐藏了什么雄霸神物,虽然只有微不可感的气息,却透露出一种凌驭天下的气度,在直觉上让它很不舒服。万毒蟾王一开始愿意放赵昀一马,理由亦在于此。但赵昀既然冥顽不灵,它也不介意多清理一个凡人。 神物虽灵,关键还要看它主人的使用。经历过封神大战的万毒蟾王,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赵昀一改往日沉稳平荡剑路,四象真气催发剑花如狂,密集不歇,刹那间已攻出了三十三剑,剑剑点到万毒蟾王肚腹。死在赵昀剑下的无尘老道若也身在现场,必能会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惊风快剑,夺命追魂!” 赵昀眼下这一路剑法,正是当日无尘施展的“惊风快剑”。所谓一法通而万法通,赵昀虽然只见过一次,却是过目不忘,剑意再现,依葫芦画瓢便使了出来。 其实惊风快剑算不得什么上乘剑术,只是一味急攻,使人目不暇接,穷于应付。从赵昀当日未悟自然之道却仍有惊无险的破掉这路剑法,便可看出这惊风密雨也只是徒有虚名。 “啊,郎君怎么使用起这路剑法了?他明明有青莲剑法可用,为何舍强用弱,舍熟用生?”胡晴满目不解,暗忖道:“莫不是郎君真气又难以为继,不能再使用青莲剑法浩荡至招了?” 赵昀调息一夜,四象真气又新突破了“冰心碧宵”的境界,自不会是真力衰竭而弃用青莲剑法。 他实乃触动天机,灵机变通,有意为之。 要知青莲剑法一共只有九招,虽然每招皆有八十一种变化,幻化无穷,但这套剑法整体而言并不重视“速度”这一要素,反而是极其的轻视速度。李青莲天才横溢,返璞归真,早已领会剑道极境,青莲剑法千锤百炼,破除了招式上的快,而追求剑意上的真,以慢御快,以静制动。只要能完美无缺的表达剑意,杀人制敌,一招足以,要速度何为? 但赵昀现在的剑道境界不要说媲美李青莲,连摸到李青莲衣角还差着许多距离。而用以杀红云秒四灵这样的极情极剑却是可遇不可求,可一不可再,一对上万毒蟾王这样的洪荒异兽,还未臻成熟的青莲剑法便显得破绽重重,无以为功。那一招被赵昀寄予重望的“长风破浪会有时”击到万毒蟾王身上,如肉包子打狗,没有一点回响,便是明证。 所以赵昀就把心思动到了惊风快剑之上:“我现在缓慢的极力攻击不能撼动万毒蟾王分毫,但若是我像无尘那般,一瞬间攻出数十招,将冰心碧霄的强大威能尽情展现,应能取得奇效。” 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虽是青莲传人,却没有规定只能使用青莲剑法,一味墨守成规只怕还会被天马行空、不可羁勒的李青莲大骂愚钝。 威斗上淡青色剑光迅捷点蹿,阴森林中顿起光华璀璨,浓雾尽数被毁去。 万毒蟾王轻蔑一笑:“不错,有点意思了道。可惜啊,这样的速度还是远远不够。” 那条巨大血舌只一卷,舌上痘泡不急不躁,先后分明的迎上了每一道剑光,便如按孔吹音,精准相寻,遮住了剑气,蔽住了杀势,霎时风雨停歇,幽林归寂。 赵昀的三十三剑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漂浮半空的身体亦被狠狠甩开。 四象真气急忙护体,消解了大半狂澜巨力,却仍让赵昀脏腑受损,大口鲜血即时涌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万毒蟾王背后绿光再现,粘稠毒汁汇成一面绿色圆镜,轻轻松松的隔绝了多宝倾尽全力的一拳。 “这是??????剑道自然之境!”赵昀一击落空,身体摇摇晃晃的站定,眼中不但没有任何气馁,反而更有一种悟道会心之感。若是把万毒蟾王的那条舌头也看做宝剑,那么它这轻轻一卷便蕴含剑道至理,深深契合他梦中领悟的剑道自然之境。万毒蟾王看似只使用了一招,看似浑不经意,却因勘破他剑中破绽而占尽先机。只是万毒蟾王的自然之道已化为身体本能,而赵昀的自然之道却要大费脑筋,极力搜寻出敌人破绽所在才能克敌制胜。 “真是没有想到,我踏上剑道后的第一位老师,竟是这只奇丑无比的烂蟾蜍。”赵昀伸手揩去嘴唇鲜血,既感荒诞不经,又感欣喜无限,目中对剑道的狂热如烈火熊熊,愈演愈烈。 说起来,赵昀真正接触青莲剑法的时间并不多,领悟的也实在不够。凌夜来只教了他两招,而师祖紫慧传授的青莲剑意也始终不能完全吸收容纳,真正化为己用。他能一路走到现在,一靠天数机缘,二靠傲骨天生,恰合了青莲剑法的极情纵意气质,才能爆发出无上剑式的神秘力量。 缺乏明师的指点,赵昀只能一次次的从实战中吸取经验,一点点推测前进方向。尤其是踏足剑道境界后,他根基不稳的弱点更明白无误的表现出来。赵昀只知道剑道浩如烟海,高比天峰,只知一味向前,却不知何处才是正确方向。他暗地摸索,却苦于难窥至高剑道风光,便像一个知道琴鹤优雅的粗鄙商人,不懂如何养鹤调琴,却只能焚琴煮鹤,怅然自失。 纵然是天才,亦不可能完全从天上掉下来的。只有站在先贤前辈的肩膀上,才能一览众山小。 赵昀实在需要那么个良师益友来告诉他,面临剑道歧路时再怎么选择。 而眼下这一战,赵昀却从万毒蟾王的从容应对中进一步印证了自己默默探索出的剑道自然之境。万毒蟾王便像是给他喂招的老师,给他指点了何为自然,何为以意制形,何为攻敌破绽。 “一念沧海,毕竟还有一念的瞬间,再极致的速度也不可能立足虚无。再怎么些微,也必须花上一定时间,只要剑意瞬间跟上,完全没必要追求形式上的快剑。如此看来,我试图以追风快剑打开僵局,舍长用短,一味求形,实在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了。” 兜兜转转,逆退回溯,看似白走了一段弯路,却让赵昀真正体悟了剑道之理。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梦中所悟并不是错误,而是走向剑道顶峰的不二法门。 “呱呱,你的眼神真够奇怪,竟完全没有自悲和恐惧,反而充满着兴奋。怪不得,你能拥有这把黑剑。”万毒蟾王略感诧异,这个人类少年身上的确有不凡气质,难怪能吸引到妖界贵族中的天狐和通臂妖猿结伴同行。 “废话少说,再来!” 威斗神剑感受到主人的无穷战意,欢快吟动,至纯阴息更是源源不绝,凛凛寒气直射万毒蟾王眼珠。 冥冥之中似乎响起一声豪迈威武的命运宣判:“小蟾蜍,莫要得意忘形呐,很快,你就会彻彻底底的死了。” 这个声音? 万毒蟾王惊俱万分的瞧了瞧赵昀手上黑剑,惶恐万分道:“你??????居然是你!”庞大身躯惴惴不安震动,便如大山猛然崩塌,泥石俱下,展现从未有过的虚弱神态。 赵昀疑惑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万毒蟾王完全听不到赵昀的疑问,碧绿色的眼珠瞬间失去了光泽,难看至极,如陷梦魇,怔怔的盯着威斗神剑。 趁你病,要你命! 多宝可不跟这丑东西讲什么江湖义气,仙林规矩,他只知道不搞死这个臭东西,自己会很难受。栽在韩袖水暗剑下的怒火,再度被今天连续失败的两拳挑起,天生战血滚烫沸腾,差点便要冲破粘膜,离真正的一变通臂妖猿只有一步之遥。 双手力量再聚,不世妖力倾出,多宝第三拳已然发动! 他不会什么拳术技巧,也不懂什么武道境界,他只知道要赢,要让这只丑八怪尝到痛不欲生的感觉。 轰! 拳风如山,再度平地爆裂。炙热火芒,在万毒蟾王粘稠绿肤上燃烧开来。 “谢谢你的偷袭呀,让吾得以解脱!” 一声自嘲般的感谢声后,万毒蟾王身上绿光大作,瞬间将火芒覆灭,多宝这一拳竟是又完全无功。 三千年来已没有过的疼痛将万毒蟾王从惊惧噩梦拉回了现实,亦让他明白了在这碧水寒潭中它万毒蟾王才是真正的王。 “天狐我要吞噬,妖猿我要吞食,你被禁锢在宝剑中根本无能为力,吾为何要害怕!呱呱,等吾吃了天狐和妖猿,再静修些许时间,便是你实力如初,岂能奈何了吾?你等着,我马上便要将你冰封寒潭千里深渊,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呱呱!” 196回 挺身而出 万毒蟾王察觉威斗神剑剑中有异,立意要先将赵昀拿下,粗大舌头猛然一卷,带起蚀骨毒液纷如雨下,心中惧意尽去喜意狂来:“呱呱,真是没想到啊。这一世换吾为王!” 那一条巨舌便如一根云外突袭的长鞭,鞭风所及,毁绝一切有生之物。急如雨坠的毒液,更是勃然兴发,争先恐后而下。 心知若被这些毒液沾上一滴便是尸骨无存的悲惨结局,赵昀不敢怠慢,凝神守志,亦告诫自己忘记恐惧,保持心如止水状态,以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破绽所在。 巨舌卷扫只是一瞬,赵昀神识中却已翻过千识百意,计划出多种应敌之法,却都没有必胜把握:“这蟾蜍简简单单的一卷,竟是千锤百炼,全无破绽可寻。为今之计,只有锐身直上,跟它赌一把了。” 威斗神剑斜挥而上,恍如一条黑龙绝地而起,纵是暂困浅水,不改君临天下之势,一路削荡毒液罗网,迎对巨舌覆顶之灾。 同是那一招“长风破浪会有时”,同是无畏无退之势,境界上却已进一步,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便如脱胎换骨,威力更增数倍。 万点毒液惊骇辟易,那条血舌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坦然面对威斗锋利剑锋,似在讥笑昔日霸主沦为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叮! 威斗神剑与血舌再度碰撞,四象真气疯狂输出,竟还是难以击穿厚实血肉。 “呱呱,这样的程度,连挠痒都不够,就算被你找到破绽又怎样。”万毒蟾王得意大叫,洪荒神力再运,将赵昀狠狠的甩落地上,威斗神剑亦被带飞。 “可恶!明明已经窥破它的破绽,却因为它舌头上奇异力量涌出,威斗居然难以刺破分毫。”力量的悬殊让赵昀心中充满了不甘,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觉肺腑疼痛难忍,神识亦难以集中。若非四象真气及时护佑,他此刻已是个死人。 护体真气只能承受一定的限度,而万毒蟾王的力量却如汪洋大海,难以穷尽。两相对比之下,赵昀只能是饮恨而败。 “结束了!” 万毒蟾王血舌再动,猩红痘泡骇人眼目,无情剪杀,便欲将赵昀捏的粉碎。 多宝鬼魅身法展现,横身替师弟挡住致命危机,一拳迅捷击出,抵住了粘稠的舌尖。 “没觉醒的妖猿,为何要如此执着?还是乖乖等待被吾吞食吧。” 多宝突见绿光闪动,便觉手掌钻心一痛,竟是自那条舌尖上刺出锋利毒针来。他只喊了一个“你”字,身体遽然变冷,沸腾血液瞬间凝结,那一身天生妖力亦随之冰封,顿时软倒在地。 胡晴再度使出“销魂手”神通,白光幽幽依旧难逃绿光盛盛,在形成之初便冰消瓦解。 胡岚眼见不妙,不及多想,横身拦在赵昀面前,死也要护住心上郎君。 “呱呱,瞧不出来,一个人类竟能同时让天狐和妖猿如此相护,看来你这个小子一定也非比寻常。吾险些要将你平白浪费了,真是罪过。” 万毒蟾王身躯不动,舌头猛地拉长,轻易绕过胡岚,一把将赵昀包卷了起来,看那架势,竟似真的改变主意,要先将纳入腹中。 “哥哥!”胡岚撕心裂肺大叫,想不出一点解救办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虚妄。 便在这时,空中突响起一阵晦涩难懂清音:“啊撒其米虹,切尔奎反喽,兮呀齐归洗。” 万毒蟾王措手不及,忽感头脑一阵眩晕,不禁痛苦嘶鸣,卷住赵昀的舌头亦一霎无力,竟将赵昀“咚”的一声丢到地上。 一人红裙款摆,风情万种,笑盈盈的从林木之中缓步踏出:“怎么,堂堂神兽妖王也会有这种可笑表现?”赫然便是万兽堂大小姐骆绮红。 原来骆绮红感应不到追风蝶所在方位,知道赵昀处境不妙,急忙搜寻路径而来。只是迷雾遮眼,难以寻路,兜转几次仍在岔路徘徊,直到赵昀剑光划破迷雾,她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一见到万毒蟾王的恐怖身影,骆绮红的心就“咯噔”了一下,知道情况非但不妙,简直是糟糕透顶。这只猛兽堂赖以兴盛的神秘异兽居然真的现身而出,执意要取赵昀性命,让她不禁感叹:“赵昀真像是话本传奇中的那份唐僧肉,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骆绮红出生于御兽世家,对这只洪荒蟾王的实力更有深刻认识:“这种力量的异兽,简直就与天上的神灵无异。即便真如它自己所言,如今仅剩下一成实力,依然是我只能仰望的对象。不单是我,就算是整个猛兽堂倾堂而出,也难挡它不世神威。看来赵昀是神仙难救,死的定定了。” 话虽如此,骆绮红却不肯就此退去,竟甘冒奇险,静观事态变化。 看到赵昀被蟾王一舌头甩到了地上,转眼便欲殒命,骆绮红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双眸中尽是赵昀愤恨不甘的神态,忽然就有一种冲动涌起:“罢了,就拼它那么一回。我在秋爷爷面前夸下了海口,若是就这样灰溜溜无功而返,以后还有什么面子。我有百毒珠隐匿气息,这蟾王全然不知我已在左近,若是出其不意,未必没有机会。” 于是骆绮红吟动猛兽堂不传之秘“兽灵诀”,拘住洪荒异兽神魂。 万毒蟾王全幅精神只在对付威斗神剑上,见神剑已被甩开数里之外,早已警惕全无,仓促之间竟被骆绮红得了手去。 “贱人,竟敢拿卑贱的御兽诀拘受吾魂,真是不自量力!”万毒蟾王凝住神魂,转眼从迷魂拘兽诀中挣脱开来,眼中放出噬人怒火,直欲将骆绮红烧成粉碎。 它简直要出离愤怒了,堂堂洪荒妖王竟会被这种微不足道的御兽法诀给拘役到,这实在是一种难以洗刷的屈辱。 这下轮到骆绮红大惊失色了:“怎么会?这么快!”她原以为兽灵诀虽不能控制住蟾王,但好歹能拖延点时间。没想到转眼之间,万毒蟾王已然从拘制中脱出。 为了赵昀,她竟是主动将自己送入万毒蟾王血盆大口中。 197回 恩怨分明 “吾之尊严,岂容蝼蚁侵犯?” 雷霆一声大喝,万毒蟾王本就丑陋无比的面目益加狰狞恐怖,万千绿光从肚腹上激射而出,强烈光芒照耀夜林有如白昼。 一寸绿光便是一枚飞刀,密密麻麻的飞刀挟威布怒,要将骆绮红扎个全身通透,一雪耻辱。 骆绮红这才省起对面乃是上古异兽,直骂自己简直是愚蠢到家。 她情急之下,未加细思而吟唱的“兽灵诀”虽然对付兽类妖灵最为有效,却分明践踏了强者的尊严。 遨游九天的神龙被当做泥鳅般豢养,日行千里的骏马被使唤成拖拉盐车的苦力,强者之威尽失,屈辱烙印永铭,万毒蟾王岂能不怒? 骆绮红若换用其他一些术法,说不定万毒蟾王还能念在千年滞留十万大山,与猛兽堂结伴为邻的份上,网开一面,不做无谓杀戮。但世上并没有后悔药,骆绮红也来不及后悔了。 巨大威势牢牢锁定骆绮红气机,天差地别的实力悬殊早已决定了悲剧结果,纵然闪避腾挪,要逃得了哪里去? 她只有静立不动,等待死亡来临。前一刻如桃花漫开的绚烂笑容还未褪尽,转眼已是苦涩满怀。 突如其来的噩运,始料未及的惊变,只为那一刻冲动无益的心跳。而悄然从世间消隐,却得不到任何怜惜。 大约这便是奇怪的命运吧。 闹海灵貂慑服于万毒蟾王霸者雄风,不敢反抗万毒蟾王淫威,跳到骆绮红怀中,只知惴惴不安,雪白瘦小身体不住发抖。它明知死命难逃,恐惧难驱,却感主人恩重,竟是不离不弃,要与她同死。虽然不能守护骆绮红安危,一片忠贞之心,却也难得。 骆绮红紧紧搂住小乖宝,秋水般双眼没有因为害怕而合上,反而目迎漫天飞刀,只想记住最后人生最后一刻。 便在惊魂一刻,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拦在骆绮红身前,喝道:“何必你来救我,快走!” 竟是赵昀眼见骆绮红势危,奋不顾身,舍己为人,横身而前,仅存的四象真气挥霍尽出,竟以肉体凡躯暂时抗住蟾王暴怒狂击。 “你??????”骆绮红惊见希望突生,却并未挪动身躯,反是一声苦笑道:“总归要死在蟾王口中,赵昀啊,你干嘛要急着这一刻?” 她临近死亡,反而把一切都想的通透了。 原来,她心中对这个见面未久,相处不深,知悉不够的赵昀竟真有了一丝异样情感。 只是,这样的情势,这样的危局,所有人都将葬于万毒蟾王肚腹,大好年华便彻底抹去在天地间,再谈这微不足道的儿女闲思,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走!你这个疯女人,总是这么自作主张!” 赵昀口中叫骂,却是不肯退却一步,感受全身骨头“咯噔咯噔”,已近承受极限,一咬舌尖,极提一口真元,逆转四象真气,竟变堵为收,将漫天绿光都吸入体内。 万毒蟾王这盛怒一击已是用上全数修为,这人间罕有的狂暴力量岂是赵昀能抵抗的?吸入绿光,便如开门揖盗,将自己性命全然抛弃,霎时血脉贲张,身体亦胀如皮球,猛的鼓起,眼看便要爆裂身亡。 “噢?拼死也要护住这贱人吗?也好,吾之愤怒正需要精彩好戏才可排解。”万毒蟾王见赵昀将万千毒气绿光全数吸光,只有一瞬的惊诧,随即充满了期待,连愤恨怒火也消掉不少:“呱呱,这小子真是可笑顽傻,敢吸入吾本命元神精华,必会承受不住,顷刻间便爆体而亡。不但他自己,连那个贱人亦将化为齑粉。寸寸血肉翻飞,连灰烬都不留,更比万刀毙命更能雪洗吾的耻辱。” 它心念一动,猩红大舌头一卷,就将胡晴姐妹捆到半空,右前那只蹼爪亦如山峰横落,只轻轻一抓,抄起倒地不起的多宝,以防那能够恢复实力的灵体神血被接下来的大爆裂轰碎。 “呱呱!看着吧,在你们爆裂之前,吾将恩赐你亲眼见证万毒蟾王的重归王位。瞧啊,多充沛的妖灵命力啊。居然是最正宗的天狐资质和妖猿圣血,吾敢保证,吞噬他们之后,吾不但实力尽复,更将成为妖族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帝皇。呱呱!怎么,你的愤怒有意义吗?贱人,你怎么一动不动了?现在才知道害怕吗?呱呱!” 万毒蟾王在耳旁不停嘲讽,赵昀已经没有心情去细听了。他充满着霸道气息的身体膨胀到极点,神识已全然不能控制身体举动,若非痛不欲生的感觉仍不断传来,他必会怀疑这幅肉身究竟还是不是归他所有。 他只求骆绮红能多一点时间逃脱,极力控制着临近崩溃边界的狂暴真气,为她争取最后的一线逃生机会。 俊美无双的身躯早已变的难看恶心,七窍八孔上更是不住迸出血液,赵昀知道要不了多少时间,自己就将爆裂而亡,恨极了骆绮红,却没有一丝锐身相护的后悔,只怪自己实力根基太弱,实在难以抵挡洪荒妖王的莫测神通。 他真的很讨厌这个骆绮红。从一开始,骆绮红与猛兽堂就给他留下了十分不好的第一印象。 他不是傻子,猛兽堂和骆绮红的出现,只不过是螳螂捕蝉,与天师道和蜀山并无半分不同,只是被北门吹血打乱计划,才没有露出狰狞真实面目。 偏偏这个骆绮红却没有任何意图败露后羞愧遁走消失的自觉,反而再度回返,仗着一番歪理,竟让赵昀不能下狠心除去。 他毕竟不是杀人狂魔,亦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读了李青莲那么多诗书,经历了世间那么多风险波折,他逐渐变得成熟起来,却始终没有改变本色心意。 赵昀就是赵昀,懂得了道理,懂得了规矩,懂得了人心,还是那个性情中人,还是觉得对的事情就去做,十万头牛都拉不回;觉得看不过眼的事情就去管,刀山火海都吓不倒,偏执而坚定。 当骆绮红抛洒“却兽粉”被自己误解而手掌乌青,昏迷倒地,赵昀虽然死鸭子嘴硬,表面淡漠依旧,心内却颇觉对不起骆绮红。纵然是敌人,也不该无端怀疑的。 等到他被万毒蟾王血舌卷起,即将消逝在它血盆大口中,大仇未报的不甘与攀登剑道的伟志即将同化为乌有,却见骆绮红挺身而出,翩然而现,将他从死亡边缘中解脱出来。 赵昀不知道骆绮红是出于什么心态,一直要跟在他们一行人身边。他只知道,在万毒蟾王强横实力充分展现后,这个美丽的不像话的女人竟会不顾自身安危而会强行出头。 师兄和胡晴姐妹早已决定与他同生共死,真的同死,他虽然愧疚自责,却也是无憾。骆绮红却不一样,她的立场没有必要为自己死,他也不愿意这个不知藏有何种意图的女人为自己而死。 一命换一命,一报还一报,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赵昀仍是不假思索的跳了出去,挡在骆绮红面前,给她创造逃脱的机会。 他明知真气连番过度使用,护体效果有限,绝挡不住万毒蟾王的倾力一击,只有兵行险着,按照以前修习碧火真气“啸竹境”那般逆运四象真气,将那绿光飞刀全数吸纳入腹。 光是韩袖水那一点生息诀的真气就让他差点经脉俱废,更别提如此狂猛的洪荒远古妖力了、赵昀早知是这个结果,只求问心无愧,便是无怨无悔。 大丈夫,本就该恩怨分明的。 可骆绮红却全然不领情,只是傻呆呆的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这一刹那,赵昀恨极了骆绮红,只觉这个女人莫名其妙,不可理喻,让他的一番努力全付诸东流。 但很快他连恨意也没有了。 他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没有疼痛,没有怨恨,一缕神魂飘飘荡荡,便欲溜出识海,回归天地无极。 赵昀即将爆炸的身体,已如火炉猛火狂催,滚油蓄势欲燃,再多等那么一刹,便是石破天惊,蔚为天地惨烈奇观。 同一时间,多宝眼见师弟将死,弟妹被擒,真是睚眦欲裂,发狠欲狂,虽被万毒蟾王蹼掌狠狠握住,不能动弹半分,一腔血液却是翻江倒海,怒流不息。 为什么! 我护不住师父,又护不住师弟和弟妹,我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哑巴,你快带你师弟走啊,傻站着做什么!” 师父最终的遗言嘱托,他却任何一点也做不到。 他怎么对得起埋在地下的师父? 一次次化险为夷,都是要靠师弟,甚至是要靠弟妹的舍命付出。 而他作为师兄,却只成为了累赘,三番四次的败在敌人手上,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我不配做师兄啊!” 最后的亲人,也将即刻要在眼前消失。 师弟不怪他,可他又怎能原谅自己? 就是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冥冥之中,那个亲切而模糊的声音再度响起:“宝儿,不要怪自己,也不要放弃,一切还来的及。天生战血,岂惧跳梁小丑!你,必将君临天下!” 198回 脱胎换骨 多宝热泪盈眶,大声痛呼道:“我不要君临天下,我只要师弟平安!”拳拳祈盼,深深自责,强大意愿唤醒沉睡千古的妖体,激发出天生战血翻海闹天的神秘妖力。 翻腾已久的热血如火龙飞腾,滚滚红流猛蹿而上,汇聚于多宝咽喉之位,终于冲破牢不可破的粘膜,“哗”的一声怒吼而出。 霎时惹得天地失色,风雷激荡,夺目金光从天而降,猛的击在万毒蟾王蹼爪之上。 万毒蟾王本在催动“引灵秘法”,将胡晴、胡岚神魂禁锢,欲先行吞噬胡晴天狐阴息,不提防霹雳金光陡降,刀枪不入的肉身竟感吃痛难当,失神之下便松开了控制多宝的蹼爪。 却见那一团金光倏的飞到多宝身上,竟将他全身牢牢裹住,闪耀非常。 “这是??????天生战血觉醒?”同为洪荒异兽,万毒蟾王对通臂妖猿显然知道的不少:相传妖猿觉醒之时,广收自然精华,引动天生异象,金光的大小更代表了妖猿资质的优劣。若只有金光一点,说明其体而不完;而若是其光如球,便是妖体大佳。至于像多宝这般,有金光覆住全身,灵气汇聚滋养神魂,便是千万年难遇极品资质,大有可能成为九变妖猿的逆天存在。 万毒蟾王心头火热,连吸食胡晴天狐真息都暂放一边,转将胡晴姐妹捏于蹼掌,禁不住欣喜无限,识海中已现如花美景:“呱呱,天助吾也!原来这小子不仅是通臂妖猿之体,更是极品天生圣血资质,竟在此刻突破粘膜阻碍,成为真正的妖猿。今番真是赚大发了,吾且安心等他觉醒完毕,再将新化成的战血吞噬,可使得效果增强一倍。” 万毒蟾王十分明了通臂妖猿的实力境界划分,知道初觉醒的通臂妖猿虽实力暴涨,却仍难以对它造成威胁。 假如吞噬未觉醒的妖猿,因天生战血没有催化成熟,血质不纯,仅能获取妖血中十分之一的妖力,而吞噬一变妖猿却能获取到二成神秘妖力。 故此万毒蟾王有恃无恐,不贸然破坏天生战血的觉醒过程,静待金光散去,坐享饕餮盛宴。 少顷,只听轰然一声,裂地山摇,金光炸开,现出祸世妖猿真身。 但见多宝昂首挺胸,虎目生光,流布骇人威势。他身体形状较前并无不同,只是脸上绒毛尽皆褪去,鼻孔缩小三分,黝黑肤质亦变白皙,已非毛脸黑小子的怪异模样。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变化是,阻碍发声的黏膜既破,多宝终于能真正的开口说话,而不再是一个“哑巴”了。 多宝眼见赵昀躯体仍在不住膨胀,转瞬便将爆体而亡,忙纵身一跃,空中急落一道残影,瞬间已到赵昀面前。 觉醒为一变妖猿后,他的鬼魅身法更上一层楼,比之腾云御剑诸般飞行法术都毫不逊色。 “师弟,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多宝急迫一呼,一双手按住赵昀肩膀,不顾一切的倾注妖力,想要将迫害师弟的毒气逼出。 但万毒蟾王的绿光毒气已在赵昀体内站稳脚跟,早与四象真气混合为一,难分彼此,绝非外力所能驱除。加上多宝不懂运气之法,急切中胡乱施力,不但难解赵昀苦厄,反弄巧成拙,催动真气狂躁冲突,加速赵昀死亡时刻到来。 多宝不明其理,只知师弟濒临绝境,焦心发狂,更一个劲的猛输妖力。 却听万毒蟾王呱呱大叫,传来贪婪垂涎:“如此浪费天生战血妖力,真是暴殄天物!吸了吾本命元神精华,那小子难逃一死,你的妖力还是作成吾吧。” 血红大舌乍然伸展,宛若灵活长鞭,扫出劲风一道,又欲缠上多宝身躯。 “滚开!” 多宝心忧师弟生死,根本无心搭理万毒蟾王,抽出一只手,往脑后便是一拳:“把师弟救了,再将这蟾蜍剥皮抽筋,大卸八块。” 拳风与血舌激烈碰撞,涤荡异兽邪氛,竟是稍占上风,将长舌逼退三尺。 “呱呱,吾居然错估了你的实力,很好,很好。”万毒蟾王不怒反喜,眼中已看到无限光明未来。眼前这头妖猿果然是拥有完美无缺圣血遗传的极品资质,才刚刚觉醒成功,便有普通一变妖猿妖力三倍功力。 心疼蕴含无穷潜能的圣血妖力白白浪费,万毒蟾王再无保留,鲜红巨舌上荡漾幽幽绿光,再度扑杀而下。 “不可饶恕!” 多宝一心扑在救助师弟之上,三番两次却被臭蟾蜍阻挡,顿时怒火炽燃,狠狠一拳打出。虽是单拳出击,不亚霸王项羽扛鼎之威,破裂苍穹,震慑沧溟,端是脱胎换骨,神力非凡。 怎奈万毒蟾王乃是洪荒异种,数万年来不死的顶峰存在,它经历过的大场面比多宝吃的米饭还多。即便目前仅剩巅峰期一成妖力,对付只有一变神力的通臂妖猿仍是绰绰有余。 便见拳风与血舌二度交锋,却是形势逆转,强弱显明。 那条舌头上迸出万钧之力,不用巧劲,以力破力,硬碰硬,强对强,竟生生压住多宝暴怒拳风,更奋起余力,怒潮狂卷,将多宝及赵昀推出数十丈外。 沿路树木尽数摧折,粗枝茂叶坠地的闷响声此起彼伏,惊诧莫名。 连番被恐怖威能侵袭,这鬼雾林已经名不符实,夷为平地,既没有雾,也没有林了。 初出茅庐的一变妖猿还未有机会施展神通,便已铩羽惨败。 “师弟!” 本就已到承受临界的赵昀被这股巨力催逼,终于熬不住折磨,“轰”的一声,便在半空中炸开。 多宝亦被冲击之力重重甩到地上,脸庞与地面来个最结实的拥抱,霎时血迹斑斑。 身体的痛又怎敌心中痛苦万一? 他“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目赤红,直欲焚天灭地:“师弟!” “先别急,你师弟还没死呢。”甜腻软语如仙旨纶音,顿降救世甘露,却是骆绮红出言提醒。 多宝霍然回望,果见赵昀被奇异红光笼罩,完好无损的悬浮空中。 这一喜,当真是胸膛都欲炸裂开来,热泪滚滚而出:“师弟,你还没离开我,太好了。” 赵昀胀如皮球的身体已回归如常,再现玉树临风秀美仪姿,却是无声无息,恍如陷入沉眠之中。 “师弟??????该不会是??????” 一念及此,多宝狂喜雀跃的心如坠冰窟,立时冷透。他又是期待又是惶恐,终是按捺不住,倏的站起身体,便欲纵身将师弟抱下,一探究竟。 “不可!” 眼前红裙展动,骆绮红横身伸手相拦。 “你干什么?” “你还没瞧出来吗?你的师弟被一种神秘异能修复身体,正值关键时刻,丝毫差错不得。你万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坏了你师弟最后生机。” 骆绮红脸色复杂,心意难辨,璀璨如星的眼睑中仍可见光辉点点,似是被刚刚那阵劲风迷了眼睛。 赵昀对骆绮红防备颇深,多宝自然也就对她没有半分好感。可这个女人对师弟好像也没有恶意,舍己救人,并不像是骗人的把戏。 “这个女人的话,可以信赖吗?” 多宝知道无论何种选择,都攸关师弟性命。他一向有师父和师弟安排方向,饱食嬉闹,无所用心。正因为如此,当赵昀陷入死境时他才会这么自责。他明明是师兄,却完全没有承担起师兄的责任。 当他必须要面对人生第一次自主选择,竟是这般难以决断。 他半信半疑,想要跃起,终是不敢乱动,紧盯赵昀躯体,以防事态生变。 另一边,万毒蟾王也是暂熄战火,陷入沉思之中:“呱呱,真是邪门到家了。若吾没有判断错,这小子竟是使用‘神魂养身’之法,吸收消纳吾的元神精华。此乃上古秘法,连吾都不知具体诀窍,莫非这小子的神魂竟如此强大,真能吞噬吾之元神?天狐、妖猿还有上古秘法,居然同时现世,这群人来的十分诡异,莫不是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它心中惊诧狐疑,却抵不过成为妖圣妖皇的致命诱惑:“呱呱,不管他是什么鬼,这妖猿圣血吾是要定了。若错过这个千载难逢机会,才是吾的最大无能。嗯,这完美资质的妖猿果然不同凡响,我那猛力一击还未让他丧失战斗能力。夜长梦多,便动用‘碧血针’,早点将他撂倒、” 贪婪之心如野藤迅速蔓延,驱动一枚细不可见的绿光飞针,无声无息摸向多宝。 多宝虽密切观望赵昀状态,但多次被暗箭伤人的手段制住,已留了一分心神防备万毒蟾王。 他心中忽的一跳,警兆突生,立急展动鬼魅步法,瞬移避开无形杀机。 就在此时,轰隆巨响又起,一整排参天大树已被碧血针瞬间爆发的妖力抹平。 果不其然,这蟾蜍也这么卑鄙无耻! 多宝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臭蟾蜍,吃我一拳!” 天生战血急速涌动,多宝躯体冲天而起。淡忘重伤痛觉,汇聚神秘妖力于拳,在鬼魅身法快到极致的飞迅中,威势已降万毒蟾王眼前。 好快! 好猛! 好强! 万毒蟾王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吾那一记血舌狂卷,他竟是混无所觉吗?” 拳风已到眼前,万毒蟾王的眼眯成了一道缝:“好久没感觉到这种压力了,今日便认真的动一动吧。” 199回 七杀噬魂 万毒蟾王身形未动,长舌狂卷,霎时风生雷动,凌厉杀意狂泄而出。 多宝全然不惧万毒蟾王攻势,轻身狂纵而上,只如一支劲急羽箭,既已出弦便是一往无前,要将万毒蟾王葬于拳下。 “砰!” 轰天一声巨响,天地尽皆撼动,晃动不已。 骆绮红远在战场之边,竟也被浩威波及,措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便向左扑倒,绝世风姿也成滑稽可笑,惊魂难定。 再度交锋,力量分判,只见多宝被劲风狂扫,身体往后急退,“蹬蹬噔”在地上打磨,前后摇晃了几下,居然没有摔倒。 万毒蟾王不由一愣:“这小子实力居然又提高了三分!相传通臂妖猿天生好战,能不断在战斗中提升力量,但他这种速度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当年吾所会的那头百年妖猿,竟不如这个毛头小子了。” 他一愣之下更是一喜:“如此异宝妖血送到嘴边,还是尽早落肚为好!”血舌再动,灵动弯曲,径欲卷住多宝。 多宝“噗”的喷出一口鲜血,不顾脏腑震荡,怒吼一声:“再来过!”拳聚罡风,猛然砸向那条长舌。 “停止无谓的挣扎,乖乖成就吾的大业吧。” 万毒蟾王催命宣判中,多宝便如一只断线风筝,狂风一起,由不得挣扎喘息,已然无情坠落。 如山悬隔的妖力差距,让多宝的拳头再度败在下风! 不,我不能败! 我要守候师弟最后的生机! 被狠狠摧残的身体落在十丈深坑中,咸湿的泥土沾染破碎的衣裳,亦覆盖上多宝桀骜不顺的脸庞,让他嘴唇中全是苦涩味道。 他却固执的挺起了脊梁,眼中奇光闪动,胸中战血翻涌,大喝一声,再度翻身纵跃,猛砸万毒蟾王。 他的身体就像是纯铁打造一般,全然没有伤重力竭之象,万毒蟾王那一记惊天裂地的重击竟似全然没发生效力。 “好顽强的意志呵,不愧是绝代妖物,吾万毒蟾王亦不得不佩服。” 万毒蟾王口中喝采,血舌却不肯轻饶,凌厉一击,又将多宝甩落。 这一次轰隆巨响后,却是风平无声。多宝反面卧倒在地,一时狼狈不堪,再无半点动静。 “面对这种绝代妖兽,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吧。”骆绮红魂魄稍安,认命的叹息了一声。 “不能!”裂地一声怒吼,却见多宝复又挣扎起身,那一双铁拳握的更紧,再度欺身而上。 骆绮红不禁骇然,更不禁生出佩服之意,暗道:“这家伙也是个怪胎,这样的斗志??????先前看他并不起眼,没想到他与赵昀一般,身上都有一种激荡人心的力量。无怪乎他们走到了一起。” 多宝虽然实力不敌,战意却愈加旺盛,身体被血舌数次狂击还若无事,一次次的扑倒,又一次次的站起,居然是越斗越勇,暂时还能在万毒蟾王面前保持僵持之势。 “意志虽然可佩,毕竟不是实力。强弱之分早判,也不过是多拖延片刻而已。”再一次望见多宝倒地,骆绮红识海澄明,已愿坦然面对死亡的不幸。 “吱唔!吱唔!”竟是怀中闹海灵貂小乖宝突然放声,惴恐尖叫不已。 骆绮红心神陡然受惊:“小乖宝从未有过如此恐惧表现,即便面临万毒蟾王,也只是低头不响而已。这是怎么了吗?” 急巡视间,愕然却见飘浮半空的赵昀躯体上红光暴涨,便如鲜血铺漫天地,赤红异光渲染不凡征兆。 旋见赵昀胸前飞出一块怪异黑色石头,迎风便涨,瞬间已化作一块七尺石碑,碑身古朴苍拙,浑无一字,只是通体漆黑,莫测高深。 “这是??????”骆绮红顿生感应,忽的映现出那惊世骇俗的神秘预言,只觉魂灵不安。 便在此时,那块妖异石碑上“突突突”连飞七个血红色的大字,那是:杀,杀,杀,杀,杀,杀,杀! 七杀碑! 原来这神秘至极的七杀碑本体在“大荒一梦”幻境中受七狂碑气息感应,饱食英雄之血助七狂帝君脱出相思环禁制,却也耗损甚巨,此后便自沉睡休养。 它之所以力助七狂碑,全出于本能感应,连它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大费真力相救,只是觉得必须相救,似乎其中还隐藏着天大秘密。 当赵昀尽收万毒蟾王妖力、膨胀欲裂之时,沉眠的七煞碑再度苏醒。如饥饿婴儿贪婪的吸吮,将妖力吞噬殆尽,更是得陇望蜀,还未心甘,盯上了妖力的来源。 万毒蟾王正被多宝的不停纠缠搞的心烦神疲,不知这通臂妖猿哪来这坚毅意志,突感神识一惊,才察觉天地已被红光染彻,更有七个血红“杀”字急扑而来,一种不祥预感霎时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居然能让吾感到威胁?” 恐惧一念才生,血红杀字已到。 便在顷刻间,“扑哧扑哧”连动七声,那七个斗大杀字已破开蟾王坚不可摧的皮肤,如饥似渴的汲取起妖力来。 “怎么会!这是什么怪物?” 万毒蟾王只感剧痛钻心,灵魂离体,堂堂洪荒妖体竟无丝毫反抗之力,只觉妖力如奔腾江河,源源不断的倾泄而出,又怒又急,却没有半点办法。 这时多宝铁拳又到,罡风狂扫,便将全无防备的万毒蟾王如山躯体轻松至极的挑起,重重的掉落下去。 只见万毒蟾王像蔫了的皮球,庞大身体如巨石倒地,委顿如土,绿油油的皮肤全失了光泽,一副惨白渗人模样。它的身躯砸到了地上,竟不再动弹,也没有发出一声叫唤,连气息亦是全无,眼见是不活了。 威霸千年的洪荒异兽,只凭十分之一实力而能凌绝仙林的强大存在,在这七个血杀字面前,居然支撑不了瞬息,眨眼间已是魂飞魄散,神魂妖能被七个杀字吞噬殆尽。 那七个杀字将万毒蟾王妖能吸尽,却一副未曾满足的样子,一个接一个的从万毒蟾王尸体中窜出,摇摇晃晃,踌躇满志,咕噜噜的钻进那块古朴石碑。 紧接着,那块七尺石碑突的一闪,隐没赵昀胸中,连漫天血光都一时消散无踪。 片刻前还龙争虎斗的鬼雾林中,顿时寂寂无声,一点声息都没有。 多宝大感诧异,莫名其妙,却不深究,只是傻傻的盯着师弟平躺在地的身体,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才感安心不少。走到近前呼喊,师弟只是不醒。再去瞧被万毒蟾王弄晕的胡晴姐妹,见她们虽是星眸紧闭,神色却似无恙,摇晃了几下她们身体,却没让她们醒来,也只有焦心等待了。 骆绮红目睹妖异石碑瞬间吞没万毒蟾王,没有半分意外,只是心儿猛跳,不知怎的手足瘫软。她面对死亡还能淡定如常,此刻却不由恐惧入骨,喃喃自语道:“果然,果然,我早该想到的。” 一时间思绪纷飞,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感无力承担:“赵昀既与七狂碑有所牵连,又岂会只是那一条线索这么简单?我与爷爷只道他奇货可居,没成想却是奇祸难安。” 这一刻风平浪静,夷为平地的密林上空旷无物。但那血红七个斗大“杀”字直蹿入她识海中,庞大的阴影怎样都挥之不去,便如巨峰横亘,巨幕倒垂,遮蔽天地万物。可她的眼前却偏另有血红十六字飘浮巨峰巨幕之上,分外明朗,分外显眼,周流不止,让人心惊不已。 “七煞乱世,帝陵崩毁。仙林板荡,血海漂橹。” 这是凌云观紫英道人遗留的神秘预言! “若赵昀本是应劫而生,我们却费尽千辛万苦,想法设法想将其握在掌中,是否一开始便打错主意了?劫中之人,哪是轻易可以掌控的?光看这石碑可以轻松击杀万毒蟾王,便知此人此碑来历非凡,若不早做处理,只怕要养虎遗患。呵,我一向自视甚高,此刻竟也感无从下手。我要不要继续跟着赵昀,趁机打听出帝陵遗密,火中取栗,以助猛兽堂崛起?还是说,趁着赵昀昏迷不醒,果断除了这孽根,保住仙林平稳大局,才是正确选择?” “那多宝正检视胡晴姐妹情况,我若是突然出手刺杀赵昀,应有八分成功机会。可是,我真该出手吗?” 骆绮红凝视着赵昀安稳沉睡的面庞,见他面容红润光泽,便如一树桃花绽放目前,俊俏十分,更有一股不拔英气纵逸而出,实在是生平未见男子气概,芳心不由迟疑:“赵昀神色安详平和,全无妖碑半分戾气。若我只为一个预言杀他,不但他要含恨抱怨,连我自己都要后悔的。” 犹豫片刻,终是下不了手。多宝亦已走回赵昀身边,小心看护,更无下手机会了。 骆绮红暗叹了一声:“罢了!”只不知这一声叹,是解脱多些,欢喜多些,还是遗憾多些,烦恼多些? “吱吱!”怀中的闹海灵貂再度叫鸣起来。这一次的叫声不存一点恐惧,反是欢喜至极。 “怎么啦,小乖宝?”骆绮红不解发问,却见小乖宝闪电般飞出怀去,眨眼已扑到万毒蟾王尸体之上,张开小口尖牙,饥渴一口便咬了下去。 “这是?对了,万毒蟾王虽然妖力尽散,但它千年肉身仍旧是珍贵难得。小乖宝真够机灵的,我还一时恍惚,未想到利用蟾王毒血以养兽灵,它便自己动口了。嘻嘻,这可是天大机缘,千载难逢。如此说来,这次深陷死地,却是因祸得福了。” 200回 片刻宁静 赵昀悠悠睁开双眼,却遇多宝热忱目光激动相迎,不由喜悦万分,道:“师兄,你没事!”他想起自己被臭蟾蜍的妖力凌虐,本该爆体而亡,却不知为何完好无恙,问道:“怎么,我居然没有死吗?” 多宝虎目中隐有泪光闪烁,一把握住赵昀双手,开怀大笑道:“师弟,你当然没有死,你不会死的!” “咦?”赵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道:“师兄你会说话啦!你的脸也变啦。” 赵昀想起当日师祖紫慧对他所言,若是师兄能够开口说话,那便是突破天生粘膜,成为真正的通臂妖猿。再远远瞧见万毒蟾王尸体瘫痪在地,惊喜道:“师兄,这蟾蜍是你杀死的吗?你的实力果然让我惊艳。” 多宝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急忙分辩道:“不是的,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一拳下去,那家伙就挂了,可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的拳头把它打死的。对了,那时候我看到红光闪耀,还有七个奇怪的血红大字。” “什么血字?” 多宝无奈的摊了摊手:“师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什么字都不认识的。” 赵昀劫后余生,又见师兄能够开口说话,心情大佳,会心一笑道:“哈哈,我忘了这茬了。” 他倏的站起身体,但觉浑身舒泰,没有半点受伤迹象,更感神识振奋,体能充沛,不由暗自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一探那怪物尸身。” 赵昀大步流星走向万毒蟾王尸身,却见胡氏双姝静卧于地,不知人事,忙不迭跑将过去,柔情纠缠心间,连声呼唤:“晴儿,岚儿,你们怎样了?” 胡晴姐妹只是双目紧闭,恍如未闻。 赵昀伸手探查她二人鼻息,虽知她们玉颜如常,玉体仍暖,料没有生命之危,仍不免忐忑难安,生怕她二人有所闪失,焦心不已。 突闻娇丽一声叹息:“你不必叫唤了,她们应是中了万毒蟾王的妖息才昏迷不醒,只需等过五个时辰,自会醒过来。” 赵昀抬眼一看,正撞上骆绮红复杂目光,分不清她眼里是惶惑还是欢喜,不禁一愣,道:“多谢!你怎么还不走?” 骆绮红幽幽说道:“你舍命救了我性命,我又怎能不顾你死活,就这样一走了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赵昀心道:“我救你,只为不想欠你人情,何况即便不救你,我也仍难逃万毒蟾王毒手,结果仍是一般。”但他知骆绮红多半早有打算,不是自己言语可以说动的,索性断了驱赶她的念头,问道:“你说晴儿她们中了万毒蟾王妖息,只需静待便是,可是属实?” 骆绮红轻轻一笑道:“你若信我,何必发问?你若不信我,纵使我舌灿莲花,极力言证,你也还是心头难安,将信将疑。我猛兽堂世代精研御兽之道,对于灵兽妖物更有独得之秘,但你当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呵,随便你信不信咯。” 赵昀对于猛兽堂并无清楚了解,但猛兽堂纯以御兽之道跻身仙林十大门派,必然有不可小觑之处,骆绮红之言亦可代表猛兽堂权威,料来不会虚语。何况此刻除了耐心等待双姝醒来,亦别无他法。 他将忧心驱排一边,径走到万毒蟾王尸体前,只见这妖物身躯大幅缩小干瘪,眼珠暴凸,竟是被抽光血气,空剩皮肉,不禁骇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万毒蟾王临死之前必是受到极大恐惧,可以它的能为,怎么会?” 骆绮红疑问不解道:“你莫非真不记得发生了何事?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呢。” 赵昀悚然一惊,隐隐觉得不安,语气便转急促,道:“你说什么?” 骆绮红见赵昀神情不似作伪,心内不禁咯噔一下,沉默片刻,才道:“当时你身体要爆炸之时,却有一股奇异气息维护你的身体不毁。其后更从你胸前飞出一块苍黑异石碑,石碑中又飞出七个斗大杀字,瞬间天地染红。那七个血红杀字更是轻易将万毒蟾王妖力吸光,让他顷刻间死于非命。这一块七杀石碑,可真够厉害的呢。” 石碑! 七杀! 骆绮红说的淡淡,听到赵昀耳中却不啻惊雷密鼓,霎时神魂悸动,烦躁欲狂。 “怎么又是石碑?我的身体里为什么会藏着这一块石碑?万毒蟾王如此难缠,竟挡不住石碑,血红杀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在赵昀心间翻腾,他的脑海中更浮现出那块石碑轻易砸死宋浪云的画面。妖碑的恐怖威能本就让他后怕不已,此刻便如有一大块乌云袭裹着他走向悬崖,踏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无可回头。 “这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餐饭,如此强大的石碑更不会无缘无故寄居在我体内。可我完全不知它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企图?我自出生,短短二十多年,却如天煞孤星,所亲近之人无不受我牵累,莫不是这块石碑的原因?” 迷雾重重,阴影郁郁,就好像有一张天大罗网严阵以待正等待着猎物成擒。而那个猎物正是他! 前情可坚,他不想再有人因为他而遭受苦难。他已有了太多牵念,更立下了攀登剑道顶峰的大志,他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一块妖碑左右。 可是,上天决定的命运,他是否真能改天逆命? 赵昀越想越是害怕,一双手竟禁不住发抖起来。面对韩袖水他不害怕;面对万毒蟾王,他也无所畏惧。可是对身体中这块帮了他几次大忙的七杀妖碑,他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他怕这块石碑再将他所爱的人推下深渊。 “师弟,你怎么啦?”多宝来到近前,发现赵昀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不解发问。 “哦,对了!”恍惚间紫电一闪,赵昀忽有所悟,转过了头,直愣愣的盯着骆绮红,急切道:“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纵使骆绮红胆量包天,能够坦然目睹自己体内妖碑杀死万毒蟾王,但怪事咄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亦必定是有所异样。可骆绮红却偏偏浑若无事,这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一定知道些秘密! 灼灼目光透露赵昀急迫焦虑心情,见此情状,骆绮红心中一动,面色却是不变,曼语轻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又知道什么了?” “你瞧见我体内飞出石碑,石碑杀死万毒蟾王,难道你不奇怪,不害怕吗?除非你早就知道根由,才会这般淡定。” 骆绮红玉手轻拂发丝,又是一笑:“你可把我当作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吗?我从小游历仙林,见识大千世界,比这离奇百倍的事情都经历过,这点怪异又何必大惊小怪?” 赵昀知道骆绮红不说实话,暗想:“她虽然不说,但她跟着我绝对是因为我体内那块石碑。对了,这一次天师道、蜀山、隐杀道刺客诸人怕皆是为此而来。当日在大荒一梦内,七狂帝君明明意有所指,三年之约更是别有意味,当时在场诸人虽然没表现异样,但必然将我和那七狂帝君联系上了。 怪不得杨虚谷说江湖路急,让我有事便去归墟谷躲避。叶枫大哥阻拦我独自上路,更派北门吹血前辈暗中保护,只怕都已看到情况危急。他们越要我躲避,我便偏要向虎山行。哼,我既已决心独登高峰,又何必畏首畏尾?这般迟疑,莫不是我心中胆怯了?石碑虽然妖异玄奇,我亦要仗着手中威斗,将一切邪氛荡尽才是。” “师弟啊,你又是流汗,又是这么久不说话,到底咋样了?”多宝见师弟不理自己,忍不住焦躁起来,一个劲的拍着褪去毛发的面庞,说道:“难不成因为我脸上没毛发了,比师弟还要帅气,所以你觉得比不少,这才闷闷不乐?” 赵昀哈哈一笑:“师兄说的对,你变帅好多,我是一下子不能适应过来啦。” 他心知多宝是故意说些笑话来让他消解烦闷,虽然这笑话并不好笑,但感师兄深情,心胸更阔,抬眼望了一眼骆绮红,见她明眸清亮,玉颜酡红,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暗忖道:“你既一定要跟着我,那便骑驴看唱本,不肯说的秘密终究有水落石出一日。” 于是赵昀将妖碑的疑窦暂放,仔细问询多宝与万毒蟾王的战斗情况以及他突变后的身体状况。两人说着话,静待胡晴姐妹苏醒,倒把骆绮红晾在了一边。 骆绮红也不在意,捡了些树叶铺在地上,轻轻盘腿坐下,迷人曲线也随之呈现而出,轻抚着小乖宝柔顺毛发,忽然摇了摇头,随之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发笑。 小乖宝个头虽小,却奇迹般将万毒蟾王浑身血液尽数吸光,此刻吃饱喝足,早已呼呼大睡。不然以它对骆绮红的熟稔,怕是能猜中她心思三分。 鬼雾尽散,天色却渐渐夜了。撑了许久,多宝亦不觉疲乏,便自沉睡。 此刻他粘膜既去,呼吸便与常人无异,再无吓人呼噜响起。 赵昀心中大乐,暗道:“总算是不用听打雷声了。话说回来,我还真是怀念那鼾声呢。” 清风浮动,星光微微,竟是难得的静谧。 连番苦战,劫后余生,总算得片刻安静。 赵昀温柔凝视胡晴姐妹,静待着玉人醒来。 201回 惜玉生香 星辰暗移,万籁俱寂,连骆绮红也已悄然睡去。 赵昀神采奕奕,睡意全无,瞧了一眼骆绮红,暗忖:“她倒睡得安稳,不怕我趁机取她性命。”算算时间,离胡晴姐妹苏醒还有三个多时辰,于是默运口诀,驱转四象真气,以精以纯,冲击碧火真气第七层“神明境”大关。 这“神明境”以“秉气如神,洞若烛明”为总要,追求“气念合一”,务求真气能如臂使指,随心所欲。这一层境界,数百年来除创始人烟蓑散人外无一人达到,其原因主要在于修炼者体内真气不纯不厚,难以承寄“气念神明”之收放自如。 赵昀破而后立,死而后生,在数番机缘巧合之下,体内蕴有四象之气,足以容纳万端,涵养无穷,基础与他人大是不同。虽然目前根基尚浅,真气未多,还无法顺势冲破“神明境”。但只需循序渐进,假以时日,使得气海扩大,丹田纳虚,便能通幽微之致,探天人之机。 “这一连串战斗,不但使我剑术感悟更上层楼,连气脉也加扩大,真气愈加精纯。生死边缘的战斗,果然让我的实力飞速提升。但我的实力,比之叶枫大哥还相差甚远。前路漫浩,我必须要更加努力修炼才是。” 当下赵昀心无旁骛,抱元守一,沉浸在修炼之中。 果然如骆绮红所说,胡晴姐妹睡满五个时辰,平安无事醒来。她们见赵昀无恙,自是大喜,与赵昀情语依依,互诉衷肠。 众人修整已毕,继续上路。骆绮红这一回紧跟赵昀等人身后,只说要游历仙林,不离一丈之地,名正言顺的很。 赵昀念与她好歹同过一场患难,更欲从她口中探知妖碑秘辛,便任由她跟着,一路只与多宝、胡清胡岚说笑,不与骆绮红交谈一句。 骆绮红暗想:“你肯让我跟着,便是我计划前进了一步。我相信不久,便能将你完全掌握。”她有小乖宝作伴,全不怕赵昀冷落,只是见赵昀与那两个女子行止亲密,心中不能不起异样情绪。 沿路行去,皆是密林峻岭,奇花异草,十万大山果然名不虚传。众人虽是步行,但功体在身,行走亦是迅捷。转眼已过大半个月,却再无一路人马来犯。 赵昀先时时时警惕,不敢有一刻放松,见到一派祥和景象,却不由滋生失望之情:“习惯了在生死边上行走,如此平淡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聊。我反倒希望再多些战斗,能让我提升更快。” “哇哦,再穿过前面一片树林,便将到‘无双城’了!总算可以美美的洗个澡了,我的身体都发臭了呢。”骆绮红望见前面一片柳林,忽然发出银铃般笑声。 多宝纳闷不解,对赵昀道:“师弟,那前边不是有个水塘吗?那女人身体脏了,下去洗便是,干嘛要等到城里?” 赵昀暗想:“骆绮红身体傍皆是芬芳浓郁,哪有半分臭味?”对多宝道:“师兄,你不用理她。她是没话找话,自言自语。我们赶路便是。” 胡岚噗嗤一笑,得意洋洋,亦是自言自语道:“某些人啊,就是喜欢自讨没趣,总以为自己艳绝人寰,天天想着要昭告天下呢。” 骆绮红脸色一寒,却知道现在还不宜与胡岚闹出矛盾,只得生受她一顿抢白。 “吱吱!” 小乖宝突然叫唤起来。 骆绮红心生警兆,本打定主意不再言语,仍是不由轻呼出声:“有情况!” 赵昀不待骆绮红提示,早有所感,停步不发,向空一呼道:“什么人?出来吧罢!” “咯咯。青莲传人,果然名不虚传。奴家花息泪久候了!” 银铃般笑声过后,却见半空中飞落五个女子,皆是黄杉翠黛,妍丽非常。当中一人更是秀丽无匹,年纪大约二十上下,如瀑的青丝,细嫩的纤腿,令人赏心悦目。脚上一双水晶莲鞋,淡雅素静而又可爱娇纵,尽显少女心性。容貌虽是稍逊骆绮红、胡晴姐妹一筹,亦可算是一等一的佳人了。 又迎不速之客,赵昀暗暗提防,问道:“我们素无交情,不知你等我何事?” 花息泪咯咯一笑:“我说赵昀啊,你要不要这样如临大敌,说出去可要丢李青莲的脸啦。我跟你说哦,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是交情嘛老早就注定了。” “你此话是何意?不妨一次说个明白。” 花息泪扫视一眼骆绮红众人,轻笑道:“哎呀,你果然是青莲传人哪,他的分流多情,你也学的似模似样。咯咯,你不要着急,我说便是了。我此来乃是向你讨教。” “哦?那便领教阁下高招。”赵昀剑眉一轩,手中亦按住威斗剑柄。对方既出言挑衅,必是有备而来,他可不会因对方是女子便小瞧于她。 “厉害了,我的哥。你怎么三句话不到就要动刀动剑啊?吓死宝宝了呢。我跟你讲啊,我是来考教你文采的,可不是要和你比武的呢。” 赵昀目瞪口呆,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花息泪,差点把她当成了一个疯癫少女,没好气道:“谁有空比什么文才?你要是比文才,去找那些秀才老儒便是,对了,你可以找奇儒门的杨虚谷,他最喜欢拽文弄词了,你去找他,不要挡我们的路。” 花息泪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道:“谁要找杨虚谷那癞皮狗啦,那家伙一见到女孩子就走不到了,可讨厌了。我是特意来考较你这个青莲传人的啊。哦,对了,是我忘了说,我是怜玉会的。” “什么怜玉会?”赵昀也是满头雾水,不明这女子是何来路。但这女人一口一个青莲传人,似乎真有些什么根源,必须要问个清楚。 “你连怜玉会都不知道?我的天,你这个青莲传人可真不合格啊。也罢,念你入门不久,便饶了你。我跟你讲,这一场比试已经承袭千年,你若是不敢接受,便是自认失败,主动投降,那李青莲可要被你气个半死的。” “怜玉会?怜玉会消隐数百年,相传已然断绝传承,居然还有传人?”骆绮红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又是惊呼出声。 “这位美女姐姐,你也知道怜玉会?赵昀啊,你瞧瞧人家,你可是青莲传人啊,这么不地道,不感觉有愧李青莲吗?”花息泪话锋一转,又转到揶揄赵昀身上。 胡岚心念爱郎受窘,出言相讥道:“是你要找我们比试,可不是我们要找你。你废话一堆,爱说不说,快快让开,我们可要改路了。” “哎呦,这位姐姐你莫生气,奴家这就把一切说出。”花息泪脸色一整,曼声吟道:“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欲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 赵昀脱口而出:“玉阶怨!” 花息泪道:“不错,正是玉阶怨。赵昀,你那青莲剑法中应该有‘玲珑望秋月’这一招吧。” 赵昀点了点头,暗自忖度:“不知她忽然提起李青莲这首玉阶怨有何用意。” “你可知道,李青莲这首玉阶怨是为何而作?为谁而作?恩,你当然不知道了,这首诗乃是李青莲特别为怜玉会祖师婆婆而作。诗歌里那个痴情的女子,便是我的祖师了。当年祖师婆婆与李青莲有过一段甜蜜的感情,却因李青莲心怀天下,聚少离多,是以颇怀怅惋。再后来,李青莲终于与祖师婆婆彻底断情而去。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李青莲这一首‘怨情’便是他绝情之日所作。祖师婆婆因爱生恨,亦因恨生爱,创立怜玉会,专门与李青莲作对。并传下会旨,历代传人都要与青莲门人为敌。” 赵昀不禁一呆,暗道:“难怪李青莲天才英发,豪迈不羁,所作诗歌却多有缠绵悱恻。只是这怜玉会若是世代与青莲门下为敌,怎么师父,不对,是凌夜来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花息泪继续说道:“只是世代既远,连一时鼎盛的大唐国都皆覆灭,怜玉会与青莲门又哪有什么血仇值得延续?但祖师婆婆严训也不能违背,于是大家便商量好以文代武。反正李青莲号称诗仙,门人亦是文才出众。若是在怜玉会在文才上胜过了青莲门,那也是祖师婆婆胜过了李青莲了。” 赵昀心念电转:“如此说来,这千年以来,你们怜玉会在文才上是从来没胜过青莲传人了?不然何必还要找我挑战。” 花息泪脸上一红,辩解道:“不是的。明明是青莲门下凋零,我们怜玉会不肯白占便宜,不忍欺负你们而已。况且我师父被崂山老魔重伤,闭关疗伤数百年,哪有空搜寻青莲门人?不要扯那么多了,我就问你应不应战,你若是不敢,那便是怜玉会胜过青莲门下了。” 胡晴附在赵昀耳边,轻声道:“这花息泪虽然失口否认,但估计前几次文才对决怜玉会都是落败无疑。只是她这次显然有备而来,把郎君的底细摸透,实在不能轻率。” 俗话说:“熟读诗歌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但文才一事,实有赖天分良多。赵昀心知自己只是熟读李青莲诗文集子,以及浏览相关诗歌文章,但毕竟不是文人,更缺乏对文字的喜爱与创造,仓促间只怕要被这女子奚落戏弄。但若是不应战,必会丢了青莲传人的脸面,让怜玉会胡吹海谈。 文才之战,更胜于剑术之争。 那便背水一战吧! 202回 问君三语 “纵然我已被凌夜来逐出青莲宗,但我毕竟是青莲传人,总不能不战而溃,让李青莲在地下蒙羞。” 盘算已定,赵昀一咬牙,狠了狠心,对花息泪道:“好,你要考什么,那就快问吧。”他嘴上说的痛快,心里究竟忐忑,心知自己艺文不通,勉强应对只怕也是无济于事。若换做是胡晴应答,以她博学多文,必然马到功成,但花息泪指定要考究青莲传人,肯定不容胡晴代答。 花息泪咯咯笑道:“好爽快,不愧是青莲传人,亦得李青莲三分仙骨。好,那我便不自量力,考上一考。依怜玉会与青莲门先人惯例,一共要考三道题目,赵昀,请你听好了。” “在下洗耳恭听,请花姑娘不吝赐教。”赵昀心脏狂跳,如临大敌,比之武道较量更觉紧张,连说话风格亦是一变,仿佛真成为饱学书生一般。 花息泪又是一笑:“第一题,我要考考你的识断。仙林前辈元好问曾有诗曰:‘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请你说说对这首诗的看法吧。” 安仁?胡晴在一旁“啊”的一声叫唤了出来。 花息泪美目流盼,瞪了一眼胡晴,严肃说道:“不许作弊哦。不相关的人说话,那便是自承青莲传人不如怜玉门人了。赵昀,你也不想投机取巧吧。” 胡晴急忙掩口,满脸期待,只盼郎君的回答能切中肯綮。她对于人界诗文本就酷爱无比,又无其他消遣,在深闺之中整日熟读经史子集。胡岚说胡晴深愿得一个深情才子为伴,那自是熟知双胞胎姐姐心事。 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胡晴遇到了赵昀,便是刻骨铭心,虽不求赵昀能与自己诗文唱和,只愿双宿双飞,生死相随,但赵昀若能文才展露,文武双全,那自是锦上添花,求之不得。 故此此次花息泪贸然来考赵昀文才,倒是暗合了胡晴期待,她真希望郎君能够完美回答,以证自己眼光不虚。 赵昀此时脑中一团乱麻,闭上双眼,任凭神识高速旋转,左冲右突,急切间却是不得头绪,不由的冷汗直冒。 他毕竟读了那么多诗歌,暗中已有会心,这首诗的前一二句意思倒也明白,大意是说一个人的言语文章与他的行为表现总是不合,不能光从文章中见识一个人好坏。但问题在于三四两句,他并不知道《闲居赋》为何,更不知道“安仁拜路尘”做何解释。可他又不敢随便胡猜,要知诗歌言简意丰,往往一字之中便有多种情感蕴含,更常常运用典故借古讽今,不明其来源含义而胡乱解释只会陷入错误泥潭。 这时与花息泪同来的一位黄杉侍女在地上插上一枚七寸长的线香,玉指一弹,便将线香点燃,空中便漂浮一阵丹桂清香。 花息泪道:“思考回答时间便以一炷香烧尽为准。这是第一题,便让你沾些便宜。” 胡晴见这枚线香燃烧奇快,怕不用一刻时便将燃尽,不禁也紧张起来,暗想:“郎君不知安仁乃是晋人潘岳潘安仁,他所撰写的《闲居赋》乃是表达对官场的厌恶和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可潘安仁实际上热衷官场,权贵贾谧的马车出行,他便在马车后边对着扬起的飞尘跪地拜倒,以求贾谧赏识。其实这首诗的三四句与一二句乃是顺承而来,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强化一二句的主题。但,郎君若不明《闲居赋》代表的意义,只怕将错解误解,那可??????” 转眼线香已燃过半,花息泪笑道:“赵昀,你可只剩一半时间啦。我刚刚说了,回答问题也要在烧香时间内的,你可要注意点哦。” 赵昀心中一紧,心想只有赌猜一把了,暗道:“虽然我不知道这首诗三四句在说些什么,但这花息泪说考究我的识断,那便不应该只是叫我解释这首诗的含义,而是要我对这首诗表达出自己的看法。若只是依作者元好问意思去说,只怕便见不出自我识断。 那我便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不管他三四句说些什么,我只抓住他第一二句便是。元好问说心画心声失真,那我便说心画心声不失真。胡乱说一通,搪塞便是,总比哑口无言为好。” 赵昀睁开了双眼,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直视着花息泪双眼,道:“既然姑娘要考我,那我便说说我的一点浅见吧。这首诗嘛,虽然文辞高妙,但立意却是大失偏颇。” “哦?”花息泪美丽睫毛一抖,显然是出乎意料,被赵昀的高谈之论震住。要知元好问这首诗面试以来,被无数读书士子奉为绝品,赵昀却一张口却来个全盘否定,真猜不透他要说些什么。 胡晴更是满怀期待的凝视心上郎君,只盼他将论断说得圆满些。连骆绮红也是满怀兴趣,聚精会神的聆听着。只有多宝完全不同诗文,不知师弟与这个女人在弄些什么名堂。 只听赵昀继续说道:“要知诗文书画,虽是闲暇爱玩之事,但作者的心声必然不自禁的流露其上,表露无遗。便如我所修炼的青莲剑法,为什么一定要先熟读李青莲的诗集文章?因为他的诗集文章皆代表了他某一刻的心声,而青莲剑法正需要探寻这一刻的心声,心剑合一,心意便是剑意,心意便是诗情,全然做不得假的。我记得某人说过‘读其诗,知其人。读其诗,亦知其剑。’应该便是这个意思了。 至于这首诗说的‘安仁拜路尘’,其实也并不是心声失真。就像李青莲吧,他说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是不系富贵,不求浮名。可是他又有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是说他想要积极入世,谋求青史留名。这两首诗意趣全相反吧,难道说李青莲一直在骗人? 我不认为李青莲这是诗歌作伪,而是说,一个人不同时间想法是不一样的,甚至同一时间也有矛盾想法同时存在。不求富贵是真情,谋求有为亦是真声,而不应只以一篇诗文来判定全盘人生。所以呢,我认为心画心声并不失真。不知花姑娘意下如何?” 赵昀所说的某人自是凌夜来了。他这时才知道,原来,他竟将凌夜来的每一句话都记得那么清楚。也多亏了凌夜来那一句话,才让他的思绪明晰起来,才有了这番论断。他不知三四句什么意思,便模糊而过,通篇用他所熟知的李青莲诗歌来例证,倒也说的有理有据,有头有尾。 胡晴眼中闪烁出喜悦光芒,差点便要鼓掌欢呼,只是记起花息泪言语,只好强抑兴奋,在心里喝彩不已:“郎君居然说的如此之好,比我心中所想答案更有立意,更有识见,要好上一倍不止。真知灼见,字字有力,果然不负我所望。” 花息泪默然不语,似是沉思所言,半响才开口道:“好,赵昀你这番回答虽然立论偏颇,标新立异,但能自圆其说,便算你过了第一关。听好了,第二题我要考考你的急智。” 赵昀暗呼一声:“侥幸!还好我熟读李青莲诗集,总算有惊无险的过了第一关。但我却怕她第二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刁钻难题。” 只听花息泪说道:“刚刚我们在这柳树林边等待你前来,我看这里烟雾迷蒙,池水碧绿,忽然心有所动,想出了一个上联,苦无对句,这第二题嘛就请对出下联吧。听好了,我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请对吧。” 烟锁池塘柳! 胡晴一听此句便觉颇不简单,脑筋一转,便知其妙,原来这上联五字虽然平凡常用之字,但组合起来却是内有乾坤。这每个字的偏旁都是五行的一种,分别是火、金、水、土、木。光是运用五行入联,倒也容易相对,问题在于“烟锁池塘柳”一句,句意混溶,意境深幽,特别是一个“锁”字,笔下如有千钧。要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回答出妥帖工整的对句,莫说是赵昀,连她也颇觉艰难。花息泪说这句“烟锁池塘柳”是刚刚想出,显然不可相信,应是她事先苦思冥想得出,却来有意为难赵昀。 赵昀的眉毛果然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根本是茫无头绪。他熟读诗集,知道格律诗的颔联和颈联便与对句无异。 这对句又叫对对子,看似简单,实则对人的博学和急思都有极严要求。对对子又有“宽对”、“严对”之分,以“严对”为佳,不仅要求上下句字数相同,词平仄相对,更要求上下联间意思不能相近,而应有相反或者顺延之意。而花息泪有意考较,所出的联句自然不同凡响。 他思考片刻,也发现了此联是用五行入句,那么下联也必须要用五行入句才不至于头重脚轻,前后失衡。可急切间哪想的出合适的句子来对答?考究识断还可借助李青莲诗歌,但对句却全要靠他独立冥思,根本无从着力。 这一番头脑风暴,可比决斗厮杀更让他头痛。只见线香迅速燃烧,花息泪脸上亦浮起似有似无的揶揄嘲闹之色,赵昀只觉忧心如焚,只可惜他越是着急,就越是没有思路。 “难道,我空过了第一关,到头来却还是要让李青莲地下蒙羞吗?” 203回 暗中相助 胡岚见赵昀一筹莫展的模样,也是着急的很,附耳胡晴近前,悄声问道:“姐姐,线香快燃尽了,你可有想到下联?” 胡晴摇了摇头,亦用低不可闻的语音道:“虽然想了几句,但根本不是合适的工对啊。花息泪这个上联可谓是千古绝对,足见其学究竟天人。” 胡岚娇嗔道:“姐姐啊,哥哥都对不上来了,你还有心情去夸奖那女人,真是的!” 胡晴勉强一笑,道:“联句好便是好,我们自该承认。何况这一场考较只能靠郎君独自发挥,便是我真想出佳对,也不能透露给他知道的。” 她暗忖道:“我勉强想出一句‘炮镇海城楼’,也是包含五行,但海城楼乃是妖界孤云城中建筑,于眼前景观全无干涉,何况就意境而论,上联幽寂而下联粗犷,两联之间风马牛不相及,实在并非首选。花息泪说池水碧绿,对了,泉出而为水,可以用‘茶烹凿壁泉’为对,较之‘炮镇海城楼’大为雅驯。但,下联意境依旧不协,便如天衣有缝,完璧而缺,不能与出句匹敌。哎,连我都觉如此难回答,真够难为郎君了。看来这第二关,郎君便要败了。”(作者注:茶烹凿壁泉,繁体字的字脚分别为木、火、金、土、水。) 赵昀紧锁眉头,搜肠刮肚,苦苦思索,仍是想不出合格的对句来。他这才知千百年来无数人为这小小辞章,推敲苦吟,为求一字而呕心沥血,实在与决斗场中刀山火海煎熬无益。 这时那黄杉侍女春花提醒道:“赵公子,请注意回答时间。” 她的语气似乎得意洋洋,又似乎惋惜遗憾,到得赵昀耳中却只如催命符一般可怕,心脏也随着不争气的狂跳不已。 他不想给李青莲丢脸,但可惜他的文艺能力有限,实在做不到李青莲那般,既是剑仙的挥洒自如,又是诗仙的飘逸豪放。 “看来,我只有放弃了!数百年来怜玉会都考不倒青莲传人,没想到了我手上,却被对方考的无地自容。李青莲啊李青莲,你是不是在痛骂于我了?” 便在此时,遥远天际传来一阵杳渺的钟声:“咚咚咚??????”? 骆绮红忽然拍手雀跃道:“哈,没想到在这也能听到白云寺的钟声呢。据说这白云寺乃是在那寂寥山村之上,每逢深夜,旅人听见寂寞钟声,望见残灯明灭,便起乡关思家之情。哈呵,只是现在天色尚明,完全没有那种寂寞意境,看来要特意挑那深夜孤灯时候,听听这仙林驰名钟声。” 花息泪道:“我都说了,旁人不许插嘴,一有插嘴提示便算赵昀主动认败。这位小姐,你既出言,那这道题便算赵昀输了。” 赵昀还不及开口,胡岚已经叫了起来,不服气道:“什么嘛,我们和这女人可完全不是一路的,她说的废话怎么能算到我哥哥头上?你这么欺负人,这场比试不考也罢,谁稀罕?” 骆绮红更是咯咯娇笑道:“嘻嘻,我说这位花息泪花姑娘,你们怜玉会咋这么霸道呢,管天管地官空气,还要管我说话?本大小姐乃是猛兽堂骆绮红,与这小子根本全无瓜葛,正乐得他小子出丑呢,又怎么会帮他解围?现在的小姑娘啊,总是疑神疑鬼,别人随便发句感叹,也以为是背后骂她丑八怪呢。” 侍女秋月走到花息泪身后,轻声道:“少主,此女的确是猛兽堂骆莱盛孙女,‘蔷薇仙子’骆绮红。日前猛兽堂曾与赵昀一行人起过冲突,当时还有蜀山派众人在场见证,应不可能这么快就转敌为友。况且,奴婢等人一路见骆绮红默默跟在赵昀身后,而赵昀却对她不闻不问,冷漠至极,料来他们不是一伙的。” 花息泪点了点头,道:“好,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便让赵昀再占些便宜。只不过,下不为例,再有人出声,这场延续千年的诗文考量就此终结。骆仙子,你既然喜欢看热闹,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骆绮红“哼”了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春花高声叫道:“时限将至,赵公子若无回答,便算是输了。” 胡岚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虽然知道哥哥并无一分胜算,可偏偏还不肯死心,莫名的保持着一分期待。 却听赵昀洒然说道:“且慢,我已有了下联。花姑娘上联是烟锁池塘柳,我便对灯深村寺钟。不知优劣,还请花姑娘品评。” 胡岚板着手指数道:“灯是火,深是水,村是木,寺是土,钟是金。哇,真的是五行都有!哥哥你好棒!这句话听着就好有意境,好有感觉,好厉害啊!” 胡晴亦觉不可思议,秋水双瞳中既有仰慕叹赏,又有迷蒙意外:“好对子,好对子。郎君居然能想出如此妙句,简直是切合妥帖,没有比这句再合适的了。郎君是怎么想到这句子的呢,灯深村寺钟??????呀,原来如此!竟真是这骆姑娘暗中提示。原来,骆姑娘竟是深藏不露,精通诗文,比我更胜三分。” 原来赵昀头脑昏涨之时,闻得骆绮红一番闲语,刚开始还漫不经心,却听花息泪指责骆绮红作弊,不由乱想道:“这骆绮红跟着我,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又怎么会提醒我?她说什么钟声啊深夜啊都是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和我对句全不相干的东西,又怎么算得上提示了?花息泪这么谨慎,也是莫名其妙。呵,钟声,钟声,很好听吗?要一直说个不停?” 忽然间灵光一闪,心有灵悟:“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钟声,不就是金字旁吗?还有深字,也是水边,还有灯字,村字,寺字??????原来骆绮红说话中竟包含了下联的五字!” 赵昀早已不是不识之无的吴下阿蒙,既知五个字眼,将其组合起来,构成一个语句通顺的句子,那是毫不费力。 听到赵昀用此句相对,花息泪直接愣住。这“烟锁池塘柳”的上联乃是她耗尽二十年光阴想出的绝对,便连师父赵梦影穷尽情思也无法想出一个吻合的下联来。 她这说是考较赵昀三个问题,其实重点便在这第二题的绝对。她自信赵昀并无能力对出下联,故此才与四婢下山来专门一会赵昀。 花息泪想过赵昀对不出来的绝望,也想过赵昀拿一副拙劣对句来搪塞的低劣。 可她没想到赵昀居然真的对上了,而且对的这么工整。 天风海雨,激荡在花息泪心房。 花息泪的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画面:寂静清寥的池塘边烟雨蒙蒙,柳叶轻拂,宛若少女的幽梦。窗边的女子懒厌梳洗,呆望着冷清世界。画面瞬间变为深夜,那是流年暗转,多情无应。幽黄的灯光暗淡而执着,照应着那少女不眠的夜。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钟声,少女倏然回头,窗外却是山村的漆黑一片,连烟柳都瞧不清楚了。 能想出这样的对句来,这赵昀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 赵昀见花息泪默然不语,知道她已被自己的回答震撼住,不禁咳嗽一声,问道:“花姑娘,我这一题,到底算过不过关呢?”心下却无半分得意之情,暗道:“这对联虽然对出,保全了李青莲英名,却全赖骆绮红暗中相帮,说出去实在丢人的很。我生平从不作伪,这一次却因关系青莲名声,只好不规矩一回,实在心中有愧。” 花息泪这才从迷惘中惊醒,收拾起那一份少女心事,叹息道:“你此联不但对仗妥帖,而且胜在自然出色,意境韵味都直追我的上联,如一人口吻。以虚带实,手法高明。尤其是这个‘深’字,既说明了村寺的遥远所在,又可以说是对灯光的视觉感受,涵义深远,当真称得上是妙对。只是一三字‘灯’、‘村’与‘烟’、‘池’的平仄稍欠协调,不免美中不足。” 胡晴道:“话虽如此,但对句中向有‘一三不论,二四分明’的规矩,一三字的平仄不协亦不算违禁。”这时赵昀答案已出,胡晴这时据理力争自也不算违禁。 毕竟不是自己想的对句,赵昀倒也懂的谦虚,拱手道:“其实是姑娘你出句出的秒,至于我的对句嘛,那是勉强交差,幸好没有出丑。” 花息泪美目白了赵昀一眼,暗道:“算你识相。”又用余光瞟了一眼骆绮红,暗道:“好一个蔷薇仙子!仙林中只传你艳丽无双,没想到连文才都是上上之选。呵,这赵昀果如师父所言,真是这般玉树临风,俊俏可人。我已改变心意,正愁他下不了台,却正好有个骆绮红暗中相帮。呵,我何必说破,考完赵昀最后一题,另行观察便是。” 打定了主意,花息泪曼声道:“赵昀,这第二关便算你过了。第三题嘛,我要考考你的诗才。李青莲以诗歌名世,他的传人自也应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我再让你占些便宜,不限题目,不限体裁,便请你在线香时间内交出一篇作品来。” 什么鬼! 写诗? 赵昀不由又呆住。 背诗容易,写诗却难。背诗只要记忆好,一千首一万首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可写诗却要求天分与勤奋合一,灵感与深情合一。除非像李青莲这种诗才纵逸、七步成诗的天才,急切间根本写不出一首好诗来。曾经有人说“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足见作诗之难。 而赵昀却需要在一炷香内写一首诗来! 这实在有点欺负人了! 204回 文池之会 赵昀瞬间头大如斗,暗道:“这花息泪出的问题果然是越来越难,第一题只需熟知典故,第二题只需巧妙对仗,第三题却是要将典故、对仗、才思、情感全数融合在一起,我又怎么写得出好诗来?更何况她不给题材,不限体裁,分明是让我茫无头绪,不知所措。选择看似很多,我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写啊。” 其实真要勉强做诗的话,赵昀未必做不出“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之类的打油诗,但从花息泪前面出题的格局意境来看,他若真丢出一首打油诗去,不用花息泪奚落笑话,他自己就先颜面丢尽了。 花息泪不限题目,看似要求极低,实则内藏玄机,赵昀若不拿出一首精妙绝伦的诗歌来,那便是一败涂地了。 “可是我从来没写过诗,怎么组织诗的枝干呢?我是写古风还是近体?写律诗还是绝句?写七绝还是五绝?”汗水潺潺而下,想要拼尽全力,力争完美,却偏偏无从下手,手落空处。 无声的较量在丹桂清香激烈开展。花息泪含笑而视,饶有趣味的看着赵昀焦灼面容,精致嘴唇上透出玩味笑容。 胡岚趴在胡晴耳边,低声道:“瞧那个女人得意的劲儿,分明是故意为难哥哥的。她欺负哥哥没写过诗,所以肆无忌惮,就等着把哥哥考倒取笑。” 胡晴道:“凡事总有第一次的,我觉得有人逼着郎君写诗也挺好的。再者,即便他真的写不出来诗,也没什么关系啊。”她于剑道本就隔膜,青莲一派的荣誉就更是不萦于心,是以并不觉得真输了有什么要紧。 当然了,若赵昀真能作出一首好诗来,那是意外之喜,不可强求。她并不贪心的,赵昀能连续通过两关,实已出她望外,对于赵昀的爱意更浓的化不开了。 赵昀的眼光触及到香灰高高的半截残香上,又瞥了眼花息泪似笑非笑的怪异面容,心黯丧气之时却偏有一股不甘服输意志翻腾:“我好不容易过了两关,难道就要被这第三关困死?可是我初次写诗,连格律也未必能全然掌握,这样挤牙膏的诗又怎能让花息泪心服口服?” “蠢材啊蠢材!我早和你说过,青莲剑法最重要的乃是剑意,剑招只是为剑意服务,由剑意支配,临阵变招,又何尝不可?” 迷茫之中,脑中却响起一声清叱,那是凌夜来在指导他剑法时的呵斥。 “蠢材啊蠢材!” 一瞬间,无数个凌夜来的身影在赵昀脑中盘旋,一个个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临阵变招,又何尝不可!是啊,我太糊涂了,我太不笨了!原来,写诗和练剑是一个道理。一首诗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真情实感。李青莲的诗好在哪里,就是因为诗如其人啊。我真是笨蛋,我回答了第一题,却完全没把心画心声真正理解到位,反而纠结于什么题材,纠结于选绝句还是律诗,我真是??????我何必在乎什么那么多呢,把我心中所想说出来,那不就是诗了吗?” 恍如大彻大悟,赵昀心中如明镜,难忘往事历历在目,在识海中鲜明立体。 “原来,我居然有这么多可以诉说,原来,我能写这么多诗!” 眼见线香只剩最后半缕,春花再度提醒道:“赵公子,若你还未吟出诗来,那此次怜玉会与青莲门的比试,便算你输了。” 赵昀道:“且慢,我已想好了一首诗。虽知不堪入耳,斗胆请花姑娘品评。” “哦?”花息泪秀眉一挑,不知赵昀将作出何等诗来。 只听赵昀闭上眼睛,长声吟道:“长忆误随车,夕阳微熏,正伤醒痴回,春色留人,纠缠情思徜佯。难消温柔,不知青丝何处,新品樱桃弄初晴。风华转,对残壁凄清,此心微凉。有情终似无情,别后更无言,欲说还休,只梦璃悲照,威斗黯鸣,燕山雪花卷有声。淡月斜枝头,自恨恨,酒杯未到已肠愁。天若有情应怜人,遣长风浩荡,为送离恨到天涯。” 吟诵中,赵昀的声音一改倨傲之气,只有温柔一片,柔情百端,仿佛回到与“琪花仙子”章淼初见那一瞬间,沉浸于那绝世容颜的清辉中,连比试一事都忘了。 他所吟唱的既不是诗,也不是词,平仄韵脚全然不管,只是诉说自己心中那一份珍而藏之的真情。 赵昀与章淼相见未久便被迫燕离分飞,此后数年间更无机会见到一面,只让想念酿成醇酒,越积越厚,越藏越香。这一份相思苦情,他从未对外人道过,即便是师父之亲,多宝之信,胡晴胡岚之昵,他也从不肯表露内心那一份惆怅独守。 而这一刻,赵昀自然而然的吟诵而出,脑中全然是淼姐姐可亲可爱的模样,心间激荡的全是想念渴求的情绪,这一份浓情真心让他磁性而略带沙哑的嗓音更具魔力,便如一阙魔歌神曲,让在场诸女都沉浸在那一份真挚爱恋当中。 “原来,在哥哥心中,那个淼姐姐所占据的分量竟是如此牢不可摧。原来,哥哥经历过的感情竟然是如此刻骨铭心,缠绵入骨。”忽然间,胡岚眼中的泪水滚滚而落,既是为赵昀而感泣,又是为自己而痛哭。 许久,许久,众人都像入魔一般,呆如木鸡,连负责计时的忠心耿耿的春花姑娘也忘记了职责所在,怔怔的只不说话。 只有多宝一人莫名其妙,放声大吼:“咦,师弟啊,你怎么流眼泪啦?弟妹,你们为什么也流泪了?还有那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呢?” 这一声大吼如金刚怒喝,才让众人从魂思不定中清醒过来。 花息泪自觉失态,“唰”的一甩衣袖,道:“赵昀,你念的是什么东西呢?诗不诗,词不词的,连基本的格律都不遵守,这位红发的姑娘和骆仙子都是才学过人,应知我并未妄言。至于‘长忆误随车’,直接袭用秦观‘长记误随车’,‘燕山雪花’出于李青莲《北风行》等小瑕疵便更无探讨意义了。”原来她功体独特,耳力甚强,胡晴姐妹虽然是窃窃私语,却被她听的一清二楚。 胡岚闻言立时不依,差点便要跳了起来:“刚刚你明明听的入迷,全无反抗之力。我们若是歹徒,早可趁机将你杀了。都这样了,你还敢说哥哥的诗不好?简直是自欺欺人,太过分!”她这时已擦干了泪水,可是那一双眼睛还是通红通红,让她这番说辞更显锐利。 胡晴亦走出一步,道:“花姑娘,你所说虽是有理。然胡晴素闻‘诗言志’之说,诗歌乃为表情达意之用,至于形式虽然重要,却非必要。便如词以婉约为正宗,而苏东坡、辛稼轩作豪放词,非不为也,不能也。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花姑娘以为然否?” 花息泪低头默然半晌,忽然有了决断,道:“好,这位姑娘说的亦有道理,但诗歌之所以是诗歌,必须有其基本规范,不然变成了歌曲,而不是诗了。好罢,这一场比试,怜玉会没有输,青莲门也没有输,大家做个平手如何?” 赵昀道:“我那首并不是诗,我自是知道的。既然花姑娘有意承让,我当然欢喜不尽。”这场文斗来的不明不白,能有如此结果,不让李青莲贻羞黄泉,那是再好不过。 花息泪展颜一笑:“三题已毕,我便该离去了。赵昀,后会有期。”更不留恋,身形一纵,便如九天神女,衣带当风,飘然而逝。 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四婢亦随之飞上云端,御风而行,不一会便到了十万大山的最高处,接天顶上。 只见花息泪早在峰顶上凝伫,独对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荷走上前去,疑惑不解道:“少主,赵公子虽然没有完全胜出,但也算过了三关,你何不将文池会一事知会于他?主人可是吩咐道??????” 花息泪摆了摆手,轻笑道:“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赵昀哪是凭他自己对上对子的?分明是骆绮红暗中相助于他。何况,能胜任文池之会的人不仅要文才超神,更是要全方面的人才。实力、意志、判断、取舍诸特质皆需集于一身,呵,赵昀的路,还长着呢。他是否能走到那一步,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她心中忽然想起师父赵梦影对她那一番谆谆教导,不禁脸上一红,灿烂了天际云霞:“泪儿,怜玉会与青莲门世代纠葛,其实并不是仇恨,而是爱意吶。两派都是惊才绝艳的人中龙凤,青莲传人若能答出定情三问,怜玉传人便当与青莲传人结为伴侣。呵呵,只可惜这数百年来青莲门隐匿无踪,再后来青莲剑法竟流落到天元宗去。紫慧是个道人,凌夜来更是女儿之身,不过她徒弟赵昀倒是唇红齿白,俊俏无双,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如此良人啊。” “师父啊,我虽然对赵昀放水了,但我绝非是因为他俊俏,也根本没有看上他呢。”对着云海翻腾,花息泪面露微笑,默默自语。 黄衫鼓荡,丝绦高扬,像极了那少女期待而又忐忑的心情。 205回 蓝瘦香菇 赵昀见花息泪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这一场文试便如镜花水月一般,只感莫名其妙,甩了甩脑中迷惘,走到骆绮红面前,抱拳道:“刚刚,多谢你替我解围了。” 骆绮红撇了撇嘴:“你可莫要谢我,我和你非亲非故,你又对我冷言冷语,我干什么要帮你?我只不过瞧不过那花息泪的嚣张气焰,她以为天下就她一人熟读诗文吗?可笑。” 说着,她转过了头,不去瞧赵昀眼神,心中暗道:“想不到赵昀铁一般骄傲的男子,竟会吟出如此缠绵低回之曲。那分明不是辞句动人,而是他真情感人,连我心神也被他牵制。只不知他所念的又是谁人,竟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赵昀见她不理不睬,念她舍命相互与暗中相帮两份恩情,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回到胡晴姐妹身边。 胡晴冷眼旁观,见骆绮红似恼还喜,一副娇嗔模样,已有三分瞧科,只不想点破,道:“郎君,花息泪来的不明不白,不知她有何企图?她所说的怜玉会与青莲门往事,更不知是真是假。我细细思索,仍是不得要领。” 胡岚道:“她有什么企图?无非是看上了哥哥,借机来亲近罢。你瞧她分明不看重比试结果,便知端倪了。只可惜她是枉费心机,哥哥却对她毫无意思,她也就灰溜溜的走了呗。” 赵昀皱眉道:“岚儿,你莫要胡说。我与她素昧平生,才相识一面,岂能如此乱猜?” 胡岚伸了伸舌头,嘻嘻一笑:“好啦,哥哥你说是就是了。你可别来怪我。” 她嘴上虽笑,心中却充满了苦涩之意:“我在哥哥心中,不但比不过那个淼姐姐,便连晴儿也是远远不如。我说破真情,他反倒恼我。呵,我的容貌与晴儿别无二致,哥哥却更偏心晴儿。是啊,哥哥认为晴儿知书明理,温婉自守,而认定我是诡计多端,精灵古怪。说不定,他还恼恨我当初掳夺逼迫他一事呢。哥哥不怎么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太过聪明?呵,爱上一个人,便卑微到尘埃里又何妨呢?哥哥,从今后,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只要你能多喜欢我一点,那便足够啦。” 赵昀不知胡岚在片刻间心思百转,情网深结,对众人道:“花息泪已走,多想也是无益。我们继续赶路,到前面无双城中再休息。” 柳林婆娑多情,却留不住行人匆匆。赵昀等人终于走出十万大山,进入繁华都会之中。虽在夜中,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未散去,喧闹如昼,一派歌舞升平气象。 “走,先去酒楼大吃一顿。” “对对对,老吃干粮兽肉,嘴巴都淡出鸟来。我要吃好吃的!” 骆绮红抿嘴一笑:“这客栈酒楼里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左不过一些兽肉。靠山吃山,十万大山里最多的当然是兽肉。”无双城乃是猛兽堂势力范围,骆绮红自是熟稔无比。 多宝不屑理她,一个劲往人群里钻,只想随便找个地方吃它姥姥的,喝它爷爷的,痛痛快快一回。 “好一个急性子,白错过绝世美味哦。无双城里最大的酒楼月明楼,正是猛兽堂产业之一。掌勺大师孟小刀的厨艺可谓臻于至境,余香绕舌三日,光是闻到美酒佳肴的香味,就足以让人口水流出三尺。我想想,有龙井虾仁、红焖熊爪、酒蒸鸡??????啧啧。” 什么! 多宝霍然止步,鬼魅身法倏然发动,游鱼般穿过稠密人群,瞬间回到骆绮红面前,涎着脸道:“月明楼在哪里?你带我去啊!” “呀,你对谁说话呢?” 多宝平时对骆绮红都不多看一眼,这时为了一尝她口中的绝品美味,居然对骆绮红点头哈腰起来:“好姑娘,好好好好姑娘,你带我去吃一顿呗。” 骆绮红走出一步,多宝竟也跟进一步,亦步亦趋,不肯离开半寸距离。 骆绮红得意非凡,转头对赵昀一笑道:“赵公子,看到没,现下是我跟着你,还是你跟着我啊?还好,本大小姐可不会像某些人一样霸道,连同行都是不准。” 赵昀心内苦笑一声:“师兄啥都好,就是馋嘴贪喝一点,尽惹麻烦。馋嘴偷了猕猴桃,惹得那小女孩差点杀了我们;孤云城中贪杯,更是中了‘十日醉’。希望这一次,可不要再多生枝节了。” 胡晴默然思索道:“骆绮红想亲近郎君,便从多宝师兄着手,这迂回之法与我们当日所用不谋而合。经由诸般事件,郎君对骆绮红的戒备之心已然大减。郎君的心思简单的很,以恩报恩,以仇报仇,也许,只差一个机缘,骆绮红便能如愿以偿,赢得郎君好感。郎君越是放松警惕,我便越要小心谨慎,且看她到底是何种心思。” 骆绮红头前带路,所到之处,行人皆震慑于她的艳光,纷纷主动避让。大红灯笼明照下那一袭红裙更是娇艳欲滴,令人不禁感叹上天恩德,竟造就如此明艳女子。 到得月明楼前,骆绮红抬腿欲进,门口迎客小二却横出手来,欠身道:“实在抱歉,此刻小店已是客满为患,只好请诸位客官另择酒肆。” “干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多宝满脑子都是好吃的,口水都流了一路,却被这无知小二阻拦,险些便要一拳将小二砸个半死,总算记起赵昀嘱咐,才生生忍住。 “混账东西,连大小姐都不认识了吗?一点眼力都没有!”却是月明楼掌柜王天听闻骆大小姐亲临,忙不迭滚下来,将赵昀等人迎了进去。 大堂上果然座无虚席,一众江湖豪客面红耳赤,醉意沉沉,推杯换盏,摇骰行令,喧闹的很。 王天一边引路,一边恭声建议:“大小姐,大堂鱼龙混杂,说话不便,是否请到楼上雅间?正好孟大师新制了一道‘蓝瘦香菇’的名菜,非常有特色,相信大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若依骆绮红平日心性,自是不喜俗人打扰。但她环顾一周,忽然改了心意,道:“何必那么麻烦,在雅间是吃饭,在大堂也是吃饭,又何区别?你去多搬一张桌子出来,我们就在大堂吃便是。” 王天心思电转:“月明楼布局紧凑,若强加一张桌子,只怕局促不便,坏了大小姐兴致。她一反常态不肯入雅阁,必是因为他旁边那少年。若不然,只须随便赶走一桌客人便是,还要搞什么多加桌子呢?”当即点了点头,走到窗下那桌客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那伙人便迅疾起身离座。 “大小姐,你瞧,窗边正好空出一张桌子,看夜景正好,不知是否还要加一张桌子?” 骆绮红冷冷道:“你是威胁那人了吗?”话一出口,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迷惘:“我这是怎么了,别说威胁个人,便是杀人,我亦是毫不在意。可为何我会这般生气,莫非,莫非我是怕给赵昀留下坏印象吗?” 王天的冷汗已滴到了胸间,冰凉一片,急忙解释道:“老奴可不敢呐,我只是让他们移座雅阁,并自掏腰包,一切吃喝全算作我请客。这位公子,请替老奴说句公道话。” 骆绮红点了点头,回头道:“你们瞧那桌子位置可以吗?” 多宝大声叫道:“我要喝酒,我要吃熊掌。快上菜啊你们!”不用旁人多言,大喇喇的走到窗边坐下。 赵昀满是无奈,却知道师兄只有这点嗜好,那是非满足不可的,便与胡晴胡岚皱过去坐定。 骆绮红最后落座,却偏偏坐在赵昀正对面,一双魅惑眼睛流盼深邃柔情,道:“赵公子,你说我们是不是挺奇怪的,一路同行,共经历生死却漠如路。可明明互不关心,毫无瓜葛却能同桌共餐。” 她举起精致酒杯,烈酒一口饮尽,娇靥泛起朱红,更添几许妩媚,继续道:“这算不算是有缘呢?” 赵昀不解骆绮红何以突出此言,一时竟接不上话。他当然没有自作多情的认为骆绮红是喜欢上了自己,但骆绮红话中却明明白白的表露着款款深情,实是不解她何以如此。 他捏着酒杯,转了一圈,亦是一口喝干,道:“骆仙子,你是仙林四大仙子之一,美艳天下传颂,众人讨好奉承不及,却不知为何要一直跟随我左右?我虽然自负,可也晓得自己并无这等分量。你我既有缘同进一餐,能否请你如实相告?” “如果我说??????”骆绮红又饮了一杯酒,却是直视赵昀目光,掷地有声:“如果我说,我跟着你,只是因为喜欢你,你会相信吗?” 胡岚对胡晴窃窃私语道:“姐姐啊,这骆绮红都明目张胆的勾搭哥哥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胡晴叹了一口气:“若没有那淼姐姐承认,以我们的身份又有何立场阻止?只怕适得其反呢。你不也没说话呢,偏还来唆使我出声。” 石破天惊,图穷匕见,赵昀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先是震惊,继而窃喜,再然后是迷惘,最后是云淡风轻的淡然:“喝醉了的话,我从不当真的。” 骆绮红嘻嘻一笑:“哈,好玩,我没醉呢。不过还是骗不到你。你这人呐,与她们,”用手一指胡晴姐妹:“和她们就是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可是我跟你讲笑话,你连笑都不笑。过分了呢。” 206回 赵昀在此 听到骆绮红似调侃似幽怨的轻笑,赵昀不觉又是怔住,不知如何回话,闷头将一口酒喝干,暗道:“骆绮红在弄什么玄虚,才喝几杯酒就这样古里古怪的。” 见赵昀默然无语,骆绮红又是一笑,眼波流转,瞥见几束不安分的目光,不觉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会有如此多仙林中人齐聚无双城?” 自骆绮红一行人入得月明楼来,三女明丽无双,赵昀丰姿俊俏,便连多宝也是英伟不凡,满座豪客目光尽皆被吸引。尤其是骆绮红天生一种魅惑魔力,艳采四射,不用刻意,红裙款摆间便自有风情无限。 很多人只一刹那的惊异,便自管自的喝酒行乐,醉语喧闹。人在仙林,本就百事缠身,考虑自己都忙不过来,别人纵美纵俊,与自身何干? 可还是有不少人的目光已经僵直,只瘫痪在骆绮红身上,动弹不能。不少人却是一双贼眼来回在骆绮红、胡晴、胡岚身上来回打转,应接不暇,恨不得多生两双眼睛。还有几个江湖侠女,全身心都投在赵昀身上,暗中打量,不由春心萌动,意不能持。 待众人见到月明楼掌柜王天对骆绮红毕恭毕敬,少部分人的脑筋已经清醒许多:“这姑娘的绝世容颜,结合月明楼的背景,想来便是仙林四大仙子中的‘蔷薇仙子’骆绮红了。这样的仙子,可不是我们可以亵渎亲近的。”急忙避过了眼光,虽然心中极是难舍美艳面容,终究还是咬牙忍住。 骆绮红的语气并未十分严厉,伺候一旁的王天却恍如惊雷入耳,急忙躬了身子,诚惶诚恐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在等一个人啊。”暗自捏了一把汗:“旁边这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对大小姐的表白无动于衷。若是旁人,能和大小姐说上一句话,便已感激涕零。他还装痴卖傻呢,难怪大小姐怨气冲冲,把闲气撒到我头上。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什么人有这么大面子?小小月明楼竟是卧虎藏龙,少见的很。” 王天见大小姐兴趣十足,知道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只不敢再卖关子,忙回禀道:“他们等的人是赵昀呐。” “等我?做什么?”这次却轮到赵昀惊诧发问。 此话一出,附近几桌纵酒狂欢的客人忽然停杯凝著,齐向这边望来。 “你是??????原来你就是赵昀!”王天昏花两眼竟瞬间有神起来,细细端详着赵昀脸庞上下,心中掀起万丈狂澜:“难怪大小姐对他分外看重,原来他竟是赵昀!” 骆绮红斥道:“你怎可如此无礼!他们那些人又为什么要等赵昀?” 王天道:“这大堂中,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大小姐只要听一下,便知究竟,更胜过老奴嘴笨饶舌。” 诸女目光皆在赵昀身上,赵昀被骆绮红的醉话搞的尴尬无比,多宝更一心扑在美食之上,四周吵闹,皆不入耳。 此刻赵昀运气四象真气,空明入定,留心探听,果闻大堂之内数百豪客皆在谈论自己。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没想到赵昀这小子,居然如此牛轰。半个月前俺结拜二哥北海夜狼曾跟我谈起赵昀在北海荒原上与凌仙子斗了个旗鼓相当,说这小子剑术超绝,是未来的剑神,可惜死在凌仙子剑下。俺还以为二哥胡吹牛皮,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子非但没死,还搞出这般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可不是嘛!要说近年仙林中最火的名人啊,那是非赵昀莫属啊。什么拥剑公子,狂刀血魔,都是过去式啦。你自己想想,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居然能一气斩杀天师道二十个金丹高手,连张天师的两个亲侄子都彻底完蛋啦。还有那蜀山四秀,那是前一辈的高人,你说厉害不厉害?可怎么着,韩袖水被赵昀一剑杀了啊,她那些弟子啊一个个灰头土脸,简直是惨不忍睹啊。你说赵昀是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看,就是这样。无时无刻都有人在你背后讨论你,崇拜你,仰慕你,厌恶你,咒骂你。赵大公子,成为仙林名人的感觉很不错吧。”骆绮红端着酒杯,却不立即饮下,玩味的看着赵昀。 赵昀本来还有一丝得意之情,闻言惊觉自己失态,忙定了定神道:“管别人什么看法,我还是我就够了。” 他留神再听,却闻另一面一个公鸭嗓子的人说道:“话说凌云观、蜀山、天师道联合发布正义金龙令,号召仙林正道诛杀赵昀这魔头。哼,谁能杀了赵昀,不仅能得到三派的神功秘籍,仙丹妙药,还可以扬名仙林,这买卖可不亏啊。他们势力那么庞大,为什么要便宜外人?” 另一人接口道:“大兄弟,一看你就不是名门出身。哈,你先不要生气,你想啊,十大门派是仙林正道翘首,行为都是正道表范,他们可是爱惜羽毛的很哪。” 公鸭嗓子那人立即反驳道:“这和我说的有个屁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看你这个人就是不谦虚。你想名门正派做事,哪能像地痞无赖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前挑衅啊,那还要面子不要。先不说天师道已然元气大伤,便是天下第一的凌云观,你说能派谁出马?凌仙子都劳而无功了,难道要仙君子宋金尊亲自动手?他可是凌云观未来之主,你懂嘛!” “这位大哥言之有理啊。”另一人插嘴道:“即便赵昀再怎么厉害,也绝对打不过修炼数百年的大佬们。大家不过看在赵昀是一个小辈,爱惜羽毛,不愿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罢了。总而言之,三大门派都是公正无欺,言出如山,若非如此,你我又怎会齐聚于此?不信的人,何必呆在此地呢?” 公鸭嗓子那人脸上讪讪,眼珠一转道:“听说天师道与蜀山联袂造访凌云观,随后凌仙子就被紫微掌门严厉呵责,要她闭门思过,不得踏出观外一步呢。” “我怎么没听说?你这全是小道消息,没一点真实的吧。” 凌夜来! 赵昀急忙循声而望,却见西边角落一人正双手乱摇,还压低声线道:“我这可是内幕消息,翠云楼的柳红是我相好的,她有天接待了两个凌云观的道士,听他们对话才知道的。” 众人只是不信,嬉笑道:“错了,错了,柳红那天陪的分明是我,我那张嘴巴啊可没空说话呢。” “凌夜来是否真的被紫微关了禁闭?他为何要责罚凌夜来?是因为我那天使出了‘玲珑望秋月’,这世上只师祖会使用青莲剑法,而我之前又恰好是从断妖禁域脱身,使得紫微开始怀疑师祖的生死,进而疑心起凌夜来?我早提醒过凌夜来,紫微不可信任,莫非她竟是当耳旁风,全不放心上?哼,我已和凌夜来毫无瓜葛,又担心她什么?”一动此念,心忽然剧痛无比。 早以为释怀,早以为淡然,原来还是那般不忍割舍。 “不管如何,答应师祖的事我必须完成。纵使凌夜来无情断义,我也不能让她受紫微迫害。”赵昀虽是这般宽慰自己,却不免意兴阑珊,再不愿去听这些酒客谈论。 欲要驱四象之气回归丹田,陡闻近旁有人低声密谋:“想不到我们苦等的赵昀竟坐在我们身前,真是天降横财。他无论如何强横,连番大战后,必受严重内伤。我们等下悄悄跟随他,轻而易举拿下,秘籍丹药名声就全归我们雁荡双鱼了。” 赵昀正自心头烦闷,苦无发作之处,听到雁荡双鱼密语,反而激起心中狂傲煞气。 我不想多生事端,你们却偏要来惹我! 他忽的大拍桌面,竟将桌子拍出一个大洞来。满桌美味四飞撒落,噼里啪啦的碗碟落的碎裂声不绝,更飞溅热汤滚滚,洒进邻桌客人的眼中和脖颈,顿时惨叫痛呼声不绝。 这一下变故可比骆绮红的美艳更能吸引眼球。所有人的目光在瞬间都汇聚到了一处。 那个拍案而起的英俊少年! 多宝正全身心扑在美食之上,惊觉口中的鸭子不翼而飞,大为恼怒,一抬眼却见赵昀怪异面容,愕然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邻座之人已是破口大骂:“哪知狗不长眼睛,敢用鱼汤泼本大爷?”“拍个桌子了不起啊,惹毛了本大爷,我就要拍你的脑袋当球玩。” 赵昀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横眉冷对在场诸豪,寒声道:“赵昀在此,有胆的便来拿我性命!” “嘶!”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抽了口寒气。 然后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只有那翻到在地的残羹热汤还自顾自的在地上流淌。 众人都想不到他们高谈阔论一晚上的主角就在他们身边。 他们更想不到赵昀居然敢在众人面前曝出自己的性命。 赵昀的胆子真就这么大?就真的不要命?还是说,他是一个没有脑子只知道莽撞前进的傻瓜? 这大堂之中少说有四五百号人,大家一哄而上,赵昀又没有数百只剑,他就算功力如常,英雄盖世,也难敌众手。更何况,大家都早已知道赵昀受了重伤垂死,这才欣然前来,等候在十万大山出口处,希望运气够好能捡一个天大便宜。 可当虚无缥缈的希望忽然化为现实,唾手可得的财富名声摆在眼前,他们却迟疑了,害怕了。 很多人早跃跃欲试,更怕机会溜走,怕赵昀被别人先杀死,可偏偏迈不出第一步。 许多人更已经开始怀疑:“莫不是那些蜀山女弟子为逃脱重责胡乱禀报?不然据传闻,赵昀早该奄奄一息,浑身浴血,伤重难行才是,怎会生龙活虎的站在这里?” 赵昀睥睨全场,目光扫处,恐怖威压如神降临,众人只一触及寒光,便觉心惊胆颤,迟疑不决。 赵昀顿觉无趣,只感一腔杀气无从释放,仰头大笑道:“哈哈,在场人人想要我赵昀性命,却没有一个值得我出手。真是可笑。” 五百仙林高手居然被一个人吓住,这在仙林历史上大概是首次了。众人中也不乏金丹期的高手,但想到赵昀出道以来尚无败绩,自身那点修为未必强不过韩袖水、张云龙,因此虽然赵昀在赤落落的羞辱,把他们的脸打的啪怕作响,仍不愿做第一个送死的炮灰。 屋外忽然传来响亮一声:“赵昀,莫欺我正道无人,且让我来一会你的剑术。” 骆绮红更是一怔,暗道:“他怎么来了?” 207回 情意初显 惊闻屋外突来话声,赵昀不惊反笑:“好一个正道!却只一人敢与我为敌!” 众人无地自容、面面相觑之时,却听屋外那人高声笑道:“邪魔外道,人人皆欲诛之。动手先后,有何差别?更何况杀鸡焉用牛刀,今日便叫你饮恨扇下。” 他一句话解了众人窘境,人未露面便赢得诸人好感,顿时议论四起,纷纷猜测此人是谁,竟悍不畏死,敢挺身来拔虎须。 骆绮红清叱道:“臭麒麟,你说谁是邪魔外道了!” “哗啦”一声,店门无声而开,随即缓步踏出一人,掷地有声道:“那自然是赵昀,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众人无不将目光投注于来人,连赵昀也不例外,对来人大感兴趣。 但见此人长身玉面,剑眉高扬,显出自信之态,目若朗星,端的潇洒非凡。尤其引入注目的是他手上那把黑墨折扇,轻轻摇动之际,扇面上一头白色麒麟跃然欲出,栩栩如生。 众人中已有人认出来人身份,不由惊呼:“墨麒麟!他是墨麒麟!” 其他人这才惊觉过来,更是惊呼连连:“难怪他敢独自挑战赵昀,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墨麒麟成名已有三年,诛杀灭罪三妖,大破连云十三坞,横扫东江魔道诸邪,在仙林中声名也是一时无两,成为正道后起之秀。他崛起仙林的速度虽不如赵昀,但亦是从无败绩。这一次对上赵昀,却不知鹿死谁手。 骆绮红反问道:“臭麒麟,赵昀干什么了,就被你视为邪魔?还有,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墨麒麟眉头一皱,他从未见过骆绮红对哪个男子如此偏护,就像有一根刺突的扎到了心上,豪爽神情亦变的痛苦起来:“我收到秋老爷子的飞鸽传书,说骆仙子独自涉足江湖,一路追寻至此。却不知骆仙子为何会与赵昀一起?难道骆仙子不知道他残忍杀害凌云观红云、无尘、宋浪云,杀了蜀山韩袖水,还有天师道二十多条人命,已是正道公敌。十大门派已发布金龙令,誓要诛杀赵昀。这样的杀人魔头,骆仙子还为他辩驳?” 骆绮红怒喝一声:“哪来的十大门派?我猛兽堂可不认同。不管你如何污蔑,在我心中,赵昀不是魔头,而是英雄!我不允许你杀他。” 赵昀一愣,竟不知自己在骆绮红心中的评价如此之高,更不知骆绮红何以如此维护自己。 墨麒麟本来风度极佳,这时气急妒恨之下,稳握墨玉扇的右手忽然发抖起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骆仙子,你,你怎能如此不明大义是非?” 骆绮红咯咯娇笑道:“当时我就在现场。若非韩袖水咄咄逼人,不依不饶,赵昀又岂会杀她?你们这些人哪,为了名声秘籍,哪怕赵昀没任何罪名也要硬安上一个吧?” 墨麒麟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想要大声申辩,满腔语言却禁不住化为流水,跌足低叹道:“罢了,我在她面前都是说不对话。” 骆绮红又是冷笑道:“臭麒麟,你不要以为杀了赵昀,你就少了一个情敌,你就有机会得到我。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就像三年前我和你说的那样。” 在众人面前被重提尴尬往事,墨麒麟整张脸瞬间煞白,现出难受至极的表情,呆了半晌,却是斩钉截铁道:“纵使被骆仙子误会怀恨,我今日也必杀赵昀。因为我杀他不是为了私情,而是为了大义。除魔卫道,本是我一以贯之的道。纵然是骆仙子,也不能阻挡我的决心。” 众人早已窃窃私语,有人道:“原来这墨麒麟是想当护花使者啊,难怪巴巴的要抢风头。”又有人道:“就是,他还想杀赵昀,挣名声,然后讨好骆仙子,哪知道啊马屁是拍到了马脚上。” 又有人问道:“老哥,我听说三年前墨麒麟和拥剑公子为了讨取骆仙子芳心,那是大战三天三夜。两人遍体鳞伤,不分胜负,没想到骆仙子一个也看不上。这不是真的啊?”有人接道:“你还问个屁,没点眼力!你没见到骆仙子维护的是谁?今日之后,可不知多少青年俊彦要伤心欲死了。”“伤个毛心,等下赵昀就要死了,骆仙子不还是名花无主吗?” 赵昀听众人谈到墨麒麟乃是骆绮红的追求者,不知为何就感心头烦闷,不禁大喝一声:“原来墨麒麟的功夫,就在嘴上吗?” 墨麒麟墨扇轻摇,高声笑道:“既然着急送死,我就成全你。愿你下世不再为恶。”暗凝气劲,神识已如一张弓紧绷起来,蓄势待发。 王天忽然大叫道:“不要打,我的爷,不要打。你们大神打架,殃及无辜,可是要毁了我这小小的月明楼。” 墨麒麟颔首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如此,赵昀,你我便去无双城中演武场上一决生死,如何?”又将折扇叶子收起。 骆绮红道:“何必那么麻烦!掌柜的,我做主了,这座酒楼塌了便塌了,我还你十座便是。” 王天大喜道:“那是最好。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忙呼唤手下伙计等人一齐离开。 骆绮红又提高声音道:“诸位要是想看热闹呢,便请远远的退开。想捡便宜不怕死的呢,就呆在这大堂里吧。臭麒麟,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我阻止你,不是因为怕你杀死赵昀,而是怕你死的不明不白。若我估计不差,凌云观三派发布金龙令,乃是一个大大的诡计,你可不要被别人当棋子使。” 当骆绮红听到三派发布金龙令时,便知其中有诈,暗忖:“先一刻三派还要极力延揽赵昀,为何突然便要痛下杀手?紫微身为凌云观主,更是紫英的师弟,他所知七煞十六字预言的详情应该更多。以凌云观当前极力扩张、力图统一仙林的态势,照理紫微应该不会白白放过祖龙帝陵的线索,那他这一出又是为何?” 骆绮红的规劝到了墨麒麟耳中,却无疑更加重了他的战意:“骆仙子言下之意乃是我竟斗不过赵昀,哼,她未免太小瞧我了。她心中又未免把赵昀看的太重了!这赵昀即便真有点本领,也逃不出我的墨杀十三扇。这三年,我苦心极诣,日夜研习,可不是白过的。” 一瞬间,满满一大堂的江湖豪客如潮水般退出,都到数十丈开外,等待墨麒麟与赵昀的生死决战。原本拥挤不堪的大厅,竟只剩五十多号人留下,瞬间空空旷旷。 那些高喊着“活捉赵昀”、“提着赵昀的头骑着高头大马去请赏”诸多醉话的人,原来也只是说说大话,赶赶热闹,终究没有胆子豁出性命的。 赵昀虽然等着不耐烦,究竟不想多杀无辜,总算熬到此刻,威斗神剑一挥,沉声道:“便让你先出招。”他先前怨气冲天,有了这许多时间冷静,已然将心静了下来。无论什么敌人,他都不会小视。这也是他多次出生入死得来的教训。 墨麒麟笑道:“如你所愿。只是,想让我露出破绽,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他瞟了一眼骆绮红,暗道:“你认为我必败无疑,我偏要在三招之内诛杀赵昀,让你看清楚,谁才是真的英雄,谁才是真的值得托付的男人。” 墨玉扇子冷然而动,一出手便是极招:“举世皆墨我独白!” 赵昀眼孔中那一柄墨玉折扇忽然变大十倍,通体环绕墨色真气,夜幕降临一刻,凛然杀气已是扑面而来。 赵昀一剑荡起一张桌子,“啪”的一声,四象真气便通过那翻滚在半空中的木桌涌向墨麒麟。 “雕虫小技!”墨麒麟呵斥一声,身形飞动,避过那张灌满真气的桌子,连人带扇已到赵昀眼前。 原来赵昀眼中的那把大扇子只是墨麒麟化出的一个幻象,墨玉折扇根本就一直在墨麒麟手中。 “现下才是我真正的杀招,淋漓泼墨不及惊!”话声未落,墨麒麟倏的打开折扇,但见折扇中射出百道墨气,便如书法大家酣畅作画,墨水从心所欲而不失规矩,放纵自如间已是气象尽显。 这短短的距离,这猝然的惊变,饶是胡岚数次见识赵昀死里逃生本领,也不禁担心,惊呼道:“哥哥,小心!” 她第一个哥字才出了口,只见赵昀已在电光火石间横剑急回,熟练已极的使出那招桃花潭水深千尺,顷刻间青莲数朵,如漩涡急转,将墨气吸收殆尽。 赵昀还饶有余裕的回头看了眼胡岚,温语道:“岚儿,不用担心,在我眼里,这样的程度只是儿戏。你瞧,你姐姐就没有那么担心啦。” 胡岚道:“是了,是了,反正你一定要当心。”心想:“姐姐没有出声,却也得不到哥哥这一句温柔话语。嘻嘻。” 墨麒麟满以为出其不意,便可将赵昀一举击杀,没想到人家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的绝招破掉,顺带还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知道骆绮红定将这一幕瞧在眼中,更是怒火狂燃,暗道:“看来赵昀还真有点真才实学,我若不拿出压箱底的功夫,绝不能在三招内取他性命。”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我长风破浪会有时。”还未完全从花息泪的文试中回复过来,赵昀难得拽了句文,手下却不留情。 但见赵昀飞身而起,威斗若有感应,刹那间龙吟九霄,乘载着赵昀身躯,驱动风雷之气,如乘风破浪,一往无前,一验墨麒麟真正实力。 208回 知人之明 “人剑合一!赵昀竟已到了以剑御人的境界!”此刻还敢留在大堂中的群雄至少有金丹修为,眼界自高,却仍是禁不住诧异与惊叹。 “怪不得赵昀能杀了韩袖水啊,看他挥洒自如的样子,只怕还未用全力呢。” “王老哥,依我看,这墨麒麟虽然有点薄名,但是比起赵昀这煞星来,还要差的远呢。要知道,赵昀可是一人单杀了三十多名金丹,还破了天师道四象幻灵阵啊。我看啊,是指望不上墨麒麟咯。” 感受风雷齐动,目睹淡色剑芒,墨麒麟亦是面色一沉,知道赵昀此招不可小觑,沉心定神,不受旁观众人嗤笑杂音干扰,真气潜运,墨玉扇从手中脱出,直飞九天,霹雳一声,已将月明楼楼顶冲破,瞬间墨色大放,半空中黑云翻滚,于噼里啪啦中落雷射电,倒悬瀑布,直如下了一场黑雨。 墨麒麟这一招“墨云行雨并成空”,乃是前年在青龙湫瀑布下苦修时,见瀑布疾奔而下,威猛之势冲碎潭底岩石,有感而创,乃是大威大猛之式。 “青莲剑法虽是不凡,以刚对刚,却终究要拜服于我墨杀十三扇之下!” 屋外看热闹的数百群豪以及闻讯而来的各路闲人,早将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只是不敢过分靠近。这时突见月明楼顶突然崩开,木瓦泥沙霎时狂落,更有无数黑气直落而下,不免呼声大作,不知决斗中两人谁胜谁败。 虽在黑夜之中,那浓如墨的黑气却比夜色更加黝黑,反衬的天空微微发白。 好浓烈的杀气! 拥有四象真气,又悟通自然之道后,赵昀对气机的感应能力已是少有人能及。他人在半空,更清楚的感觉到头顶之上墨气千幻,若是再一意前行,顷刻间便有强横威能降罚。 但他虽知身处九死一生之境,却是不管不顾,锐意直行,将真气尽灌于剑上。长风破浪,初衷不改,摆出玉石俱焚之势,凛冽剑气直欲袭杀墨麒麟。 墨麒麟冷笑道:“小瞧我,只会落得败亡结局。”竟是不避不闪,笃定赵昀不能攻至他面前。 万点墨雨,点点蕴含毁天灭地的大神通,眨眼已倾注赵昀身上,却没有墨麒麟想象中的爆炸巨声。 “怎么会?”墨麒麟睁大了眼珠,全然怀疑眼前景象。那点点墨雨一沾到赵昀身体,便如水入棉花中,瞬间没入不见。没有声息,没有颜色,就像一颗颗受潮的哑炮,根本没有威力。 墨麒麟实在不能相信,他的极致杀招竟在无声中被赵昀破去。只因他不知赵昀四象真气有容纳万般真气的护体之能,是以墨雨一碰到赵昀便被四象真气同化吸收。 这时赵昀持剑已跃到身前三尺,墨麒麟已不及召回墨玉折扇,眼见屠魔不成反将丧命魔头之下,又是不甘又是懊悔:“都怪我急于求成,只想三招内杀掉赵昀,才将墨玉扇抛出。哪知赵昀竟身负邪法,化去我的墨雨行云,可恨呐!” 旁观众人眼见墨麒麟赵昀之争竟在片刻间见出胜负,仙林驰名的墨麒麟竟挨不过赵昀一招,都是大感意外,对赵昀的实力更生佩服和畏惧。 雁荡双鱼中的李鱼道:“大哥,看来赵昀根本没受内伤,实在难缠。我看还是性命要紧,趁机溜走得了。”金鱼摇了摇头:“不急,你若以为墨麒麟只有这点修为,未免太小看被他扫平的东江魔道了。”李鱼道:“墨麒麟马上就要挂掉了,还能有什么机会?” 话声未落,突见赵昀身形一滞,竟是悬浮在墨麒麟身前,不能再前进半刻。而他身上亦冒出一朵脸盆大小的青莲,迅疾的承接着空中不住落下的墨雨,淡淡青芒与幽深墨痕彼此碰撞,一深一浅,却同是锋芒毕露。 “轰隆隆!” 两股强悍真气对拼,竟是不分胜败,浩威如海浪般传递,狂涌着吞噬一切,瞬间将两人周围建筑尽数荡平。 街上众人见整座月明楼全数毁裂,只道胜负已分,却见飞尘滚滚中数十道身影迅捷飞出。那是大堂中群雄受不住极威震荡,纷纷退避三舍。 胡晴姐妹被多宝一手一个抱将出来,两双眼睛却只在赵昀身上,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太好了!”墨麒麟第一时间意识到转机出现,不由哈哈大笑:“赵昀啊,笑到最后的终究是我!”灵咒急念,真气狂催,给墨玉扇更添上三分火力。 此时此刻,赵昀也不免心中叫苦:“我还是低估了墨麒麟的真气修为。四象真气虽能同化异气,但根基不深,储存有限,不能完全化消墨麒麟的真气。若不将头上那柄折扇击落,他那源源不断的真气袭过来,我将重蹈对战万毒蟾王那样的失败,被他真气侵入心脉之中。” 其实以赵昀此刻“神明境”的真气修为,若是抱元守一,将全部真气汇聚于背上那朵青莲之上,以强破强,便可将墨麒麟这招“墨云行雨并成空”轻松化解。只是赵昀先是意外四象真气不能完全同化墨气,又将墨麒麟同万毒蟾王真气类比,无意中就将墨麒麟的修为同万毒蟾王等同起来,是以一时间只知防御以御敌。 墨麒麟真气狂催,惊觉身上真气不断流逝,却始终不能突破赵昀身上青莲,暗自心惊:“赵昀真气竟如此丰盈,难怪能逞凶杀人。我即便耗尽全身功力,怕也不能撼动他分毫。看来我不能急于一时,只有先与他缠斗,再趁机找到他破绽所在。”忽的一声召回了墨玉扇。 赵昀见墨麒麟遽然停止真气对拼,反而大感错愕,暗道:“他为何不继续了?”长时间凝滞半空,这招长风破浪会有时已是招式用老,锐气大丧,赵昀只得先倒跃三步,回剑落地。 墨麒麟不待赵昀喘息,施展“墨花飞作淡云浮”步法,竟是欺身而上,就像主动投向赵昀剑锋一般。 赵昀一愣之际,墨麒麟忽然身体微蹲,竟以折扇为匕首,迅速之极的刺向赵昀咽喉。 赵昀额头一偏,躲过这夺命一扇,正欲退后一步斜挥威斗,墨麒麟又是紧紧缠上,不让他有挥剑机会。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短柄虽然攻击范围有限,贵在飘逸灵活。而墨麒麟又已贴近赵昀身前,在这小小缝隙中,三尺长的威斗神剑大是不便,无有用武之地,竟是无法挥动。 小小折扇如飞花落絮,飘飘轻逸,又如淡云无色,浮动无迹,招招用奇,招招用险,奇快的速度使得那把墨玉扇发出黑幽的死亡光泽,只是片刻便逼的赵昀前仰后翻,狼狈不堪。 旁观群雄已经轰然叫好:“厉害啊!墨麒麟就是墨麒麟,竟然出奇制胜,以短克长,想到了对付赵昀的最好办法” 赵昀所长只在剑术,拳脚腾挪功夫根本不值一哂,不能挥剑便如废人无异,不多时胸口便中了墨麒麟一扇。幸好他身上穿有金线宝衣,悄然挡住杀机,又让墨麒麟吃了一惊,感叹赵昀身上邪法甚多,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墨玉扇只往赵昀脸上与脖颈之上招呼。 多宝这时也忘记了美食美酒,只是摩拳擦掌,却不敢轻易上前:“师弟想要独自面对历练,若非生死关头,他是绝不肯我上去帮忙的。” 胡晴忧心不已,忽然心念一动,转头搜寻,却见骆绮红好整以暇,一边抚着小乖宝绒毛,一边面带笑意的看着场中对决。于是走到骆绮红身边,问道:“骆仙子,我看你面带笑意,似有所得。莫非你早有胜负的判断了?” 骆绮红道:“什么仙子啊,在姐姐这等美人面前,我哪敢称什么仙子?你是在担心赵公子吗?难道你呆在他身边那么久,还对他不信任吗?”这是胡晴第一次主动开口对骆绮红说话,颇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只是她刚客气了一句,第二句话脱口而出便是语带讥嘲,似为赵昀感到委屈。 胡晴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身为郎君的女人,纵是对郎君一万个放心,但只要郎君一遇上危险难关,就算只掉了一根毫毛,我也是难免心惊胆战。呵呵,是我胆子太小,倒叫骆仙子见笑了。听仙子的意思,郎君必将获胜了?这墨麒麟又是何人,还请骆仙子不吝赐教。” 骆绮红默然片刻,忽然道:“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我此刻才知,姐姐才是真正的仙子。无怪赵昀对你如此眷恋。至于这墨麒麟嘛,你瞧他胸中只有正邪之念,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曲直,虽知除魔卫道,却是刚愎自用。他反复强调有自己的道,实际上只是别人随意摆布的棋子罢了。胜败之分,不待结果而知。” 胡晴由衷感叹道:“骆仙子知人之明,可谓女中诸葛了,胡晴自愧不如。”暗忖:“难怪墨麒麟一表人才,修为高明,对骆绮红又是痴心一片,她却这般一屑不顾。但墨麒麟能三年不改初衷,依旧爱慕骆绮红,也算难得了。” 墨麒麟此刻稳占上风,忙里偷闲,将目光投到骆绮红脸上,只盼她大梦惊醒,意识到大显威风的墨麒麟才是她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只是骆绮红的美目完全没在他身上,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杀人魔头赵昀。 墨麒麟不觉气苦,一阵酸涩直冲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她心里没半点我!我难道还不如这个赵昀?” 原来墨麒麟长于书画,故能独辟蹊径,将书法画术融入功法之中。他一出道便即凭借墨杀十扇享誉仙林,因恋慕骆绮红而与拥剑公子决斗,两人难分高下,却惹得骆绮红拂袖而去,更成为仙林笑谈。 墨麒麟深以为耻,一心修炼,这三年中更将墨杀十扇扩为十三扇,只为再与骆绮红相见时能换她嫣然一笑。 只可惜,他接到秋名山书信后,一路马不停蹄,只见到骆绮红将一颗芳心已系在了赵昀身上。 209回 淡墨碎心 一面是仙林正义,一面是个人私情,两厢催逼,益加坚定墨麒麟必杀赵昀的决心:“骆仙子纵然真属意于赵昀,但他注定无福消受。我杀赵昀,乃是为仙林除一大害,可不是嫉妒他。天下人不但不会怪我,反而要敬我为英雄。” 墨扇如风,勾勒致命线条,淋漓泼墨,连递夺魂之招。墨杀十三扇配合墨麒麟独有的“麒麟诀”心法,果有巧夺天工之妙,如连珠怒箭,地浪狂涌,瞬间已是连攻十六下。 众人眼神全被那柄神秘墨扇牵引,对墨麒麟灵动身形反倒不加注意。但见墨玉扇上那头麒麟就好像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威势尽展,随着墨玉扇每一次侧攻斜击,怒放雷霆,如欲跃出。 说也奇怪,墨麒麟便如知晓赵昀心意般,总能提前一步感知赵昀躲避动作,预先封住后手,迫得赵昀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惹的不少仙林女侠惊呼连连,为这个帅气的邪魔捏了一把汗。 赵昀知道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却没有忧心焦急,反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数次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他的战斗本能已是今非昔比,对战斗中心态的控制更有了一番经验。 这时墨麒麟肩膀左移,凌厉一扇割向赵昀咽喉。赵昀急退一步,还未站稳,只听墨麒麟冷笑一声,墨玉扇直切而下,扇风已扫赵昀胸膛。 金线宝衣不能消解墨麒麟真气,赵昀登时胸口一滞,踉跄退后三步,墨麒麟却又如影随形,紧追不止,不让赵昀有动用威斗机会。 “看来,这赵昀要被墨麒麟给玩死了!你瞧他步伐凌乱,再过一会,连躲避的功夫都没有了。” “我他吗的真傻!赵昀明明还重伤未愈,只是拿出一副空架子吓人,我却被他骗过了。玛德,要换作我,早一刀砍了赵昀脑袋了,竟白白让墨麒麟占尽便宜!” 不理会旁人议论纷纷,赵昀的全幅精神都集中到那把墨玉扇中,一面狼狈躲闪,一边急速思索道:“墨麒麟之所以能料敌机先,早一步知我所想,不过是他攻击速度极快,而我的躲避速度远远不如,他一式之中尽可变化十百种新招以应对我。可是,我现在暂落下风,只能一味防守。在他狂风暴雨的攻势下,根本无法抽身而出,更无法用威斗使出青莲剑法。若是我也有一柄短剑就好了。” 一动此念,赵昀忽然灵光一闪,联想到刚刚自己身体上的那朵青莲,忍不住暗骂自己:“我真是不知变通,身体都能依靠真气强拼墨麒麟极招而不毁,那我的手掌不就是一把现成的短剑嘛!” 一想通此节,便是万古长夜中明光突放,豁然开朗。更无一点迟疑,赵昀驱动四象真气凝于右掌之上,掌行剑式,出掌便是“玲珑望秋月”一招。 墨麒麟见赵昀忽然运掌抵抗,不觉嗤笑一声:“自找死路!”他这把墨玉扇乃是以九州神铁打造,削铁如泥,何况区区一只手掌。 嗤笑声中,墨玉扇如麒麟一跃,带起飙风呼啸,便欲洞穿赵昀整只手掌。 却见赵昀右掌突的上扬,堪堪避开墨玉扇骨,指尖上却更射出一朵青莲,疾向墨麒麟眼珠旋去。 “啊!” “啊!” 异口同声两下惊呼,却是分别出于胡晴、墨麒麟两人之口。 胡晴虽从骆绮红口中预知对决结果,终究是放不下心来,一颗七巧玲珑心如被针挑线悬,七上八下,生怕赵昀有个闪失。她正感彷徨,突见赵昀使出奇招,竟扭转优劣,生出反败为胜之机,自是喜悦莫名,惊呼脱口而出。 墨麒麟的惊呼是痛苦至极,愤怒至极。他本以为牢牢掌握赵昀招式意图,这一扇便可将赵昀手掌弄残。却不料赵昀一反常态,不但没有没有中途撤手,反而以进破进,幻出青莲真气攻击。 这一下变起仓促,墨麒麟又过度信任自己的墨杀十三扇,沉浸于如愿以偿斩杀赵昀的幻想中,全没有防备之心,匆忙间回扇自保,即便神速惊人,已是晚了一步,那朵青莲长驱直入,不偏不倚,已打入墨麒麟左眼之内。霎时鲜血狂涌,那颗眼珠“砰”的一声,爆裂而出。 赵昀的四象真气根基未厚,未如墨麒麟多年修炼的“麒麟诀”醇厚,一入墨麒麟体内便云消墨散。但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强的力道,又是砸中眼珠这等柔弱之处,早已将他左眼附近脉络气机全数毁裂,即便找回眼珠求得万毒医仙救治,也是无力复明了。 “该死!不可饶恕!”痛呼过后,只一瞬间的呆滞,墨麒麟忽然状如疯狂,扑身缠上赵昀,狂提真元,一招一式全是拼命招式。他左眼眼睑内空空荡荡,鲜血却不住的流出,他那不染一丝灰尘的衣服眨眼便是红梅朵朵。 此时此刻,墨麒麟哪还有什么翩翩佳公子的风度,简直就是一个不要性命的狂人,一个不知理智的疯子。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赵昀,杀了赵昀! 赵昀却是冷静依然,以掌行剑,见招拆招,细细体悟“玲珑望秋月”的百多种变化。 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玲珑望秋月”本是一式空灵飘逸为剑招,以精巧灵动、以柔克刚见长。墨麒麟这般疯狂进攻,威势更胜之前,狂风暴雨一阵紧接一阵的侵袭肆虐,却没有再打中赵昀,全赖赵昀随机应变,更不拘泥于剑式原有变化,或挑或削,或斩或推,皆随心意而动。 墨麒麟数十年苦修,墨玉折扇更曾让东江魔道闻风丧胆,修为精深自不待多言。但他与赵昀短兵相接数百招,却依旧奈何不了赵昀,倒像是特意给赵昀喂招一般,让赵昀对剑道的体悟愈加深刻。 这一场近身搏斗,恰与两人初动手时风格相反。墨麒麟扇风刚猛狂暴,赵昀掌剑精妙绝伦,墨黑与淡青光芒反复交撞,迸发极威浩能。生死间精彩妙招层出不穷,瞧得旁观众人热血沸腾,目眩神晕。 有人想道:“难怪墨麒麟声名颇盛,单以他的修为而论,应不在十大门派各宗主之下。” 又有人想道:“好生奇怪,赵昀所使的似乎不是掌法,而是剑法。手掌又怎么可以使剑?他既有如此神功,怎么一开始不用?” 这当真要数多宝的想法最匪夷所思,无聊至极:“哈哈,墨麒麟还在不停流血,他的血好多呀。不知道他流完的时候,能不能接满一个酒桶呢。”他见赵昀又占据上风,兴高采烈,思索着这个疑难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到答案。 两人又交战一百多招,墨麒麟突的凄笑一声,“啪”的展开墨玉折扇:“举世皆墨我独白!” 乍然却见墨气千幻,化出一柄连天巨扇,堪堪挡住赵昀掌剑。墨麒麟身体疾退三丈,又是大笑起来。 见墨麒麟转变套路,赵昀亦随之变化,自然而然的使出“吴宫花草埋幽境”,四象真气磅礴运转,刹那间轰破巨扇幻象。 却见墨麒麟低头审视染血长袍,露出后背空当,居然全不设防。赵昀微微错愕,却不想白占这个便宜,先看墨麒麟作何动作。 墨麒麟忽的抬头,仅剩的那只右眼往骆绮红寻去,只见到她柔情依依的注视着赵昀,猛然间只想痛哭一场。悲哀、失望、仇恨、愤怒、绝望诸般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他又如何哭的出来? “呵呵,本来便是我自作多情,她又岂会为我有一分着急?”墨麒麟凄苦一笑,脑中不断闪烁过去种种:“想我自命不凡,举世只看上她一人,她却从未拿正眼瞧过我,更未曾为我一笑。如今我瞎了一只眼睛,那就更配不上她啦。罢了罢了,三年痴恋,终究是一场自欺的梦。” 群雄见墨麒麟赵昀两人忽然不再决斗,都是大感诧异,暗忖道:“莫非这两人已决出胜负了?那到底谁胜谁败?” 只听墨麒麟高声笑道:“骆仙子,从此刻起,我将不再追求你,亦不会纠缠你,请你放心。” 骆绮红冷笑道:“你既已打定主意,何必要大告天下?是叫众人骂我无情无义呢,还是要别人夸你慧剑斩情丝?” 墨麒麟闻言,本已封藏冷冻的心更被大锤狠击,片片是心碎苦涩,鲜血淋漓。他怔了怔,却转了头,对赵昀道:“情丝我能斩断,但邪魔外道,我却不肯放下。正道之仇,瞎眼之恨,一并讨还!” 赵昀道:“你的胆识让我佩服,确不失为一个好对手。若是可以,我不想杀你。” 墨麒麟仰天大笑道:“你莫非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赵昀默然片刻,一脸认真道:“你的功法虽是玄奇,终究缺少一个情字。” 缺少情字? 我何曾缺少?我只是不敢而已。 可到此刻,我还有什么不敢呢?心已碎,梦已断,墨亦已凉。 墨麒麟哈哈大笑,却是凄苦决绝的笑:“加个情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让你看看墨杀十三扇的真正威力。小心了!” 赵昀紧握威斗神剑,全幅精神集中,感悟天地气机,静待墨麒麟绝招再出。 全场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拭目以待墨麒麟的真正实力。 “书被催成墨未浓!”墨麒麟一声轻叹,折扇轻摇,却见扇中一道墨气缓缓而出,气息淡淡,淡的就像那夜书桌前的惆怅。 210回 一起上吧 书被催成墨未浓,出自李商隐的《无题》诗,那是情人分别时浓郁的相思,在墨未研浓的时间里,已急急的写信寄托离思。 但墨麒麟急急写成的信却永远都不会有人收到,因为他不是她的情人。他知道,他心目中那个女子连拆开信封都不肯的。 所以他泼墨作画,画成而毁,研磨作书,书成而撕。急欲诉说的情怀却是无人可诉,晓风残月映照的只有酒醒的寂寞,还有这招他永远都不想使用的墨杀十三扇绝式:“书被催成墨未浓。” 书已成,寄何人?墨未浓,情已断。他墨麒麟终究要亲手葬送自己的美梦。 众人见墨麒麟口中的绝招竟只是一道徐缓慢行的墨气,软软绵绵,轻轻淡淡,看上去毫无威力,都是大吃一惊。更有许多人在想:“这墨麒麟瞎了只眼,难道脑子也糊涂了?他这哪是什么绝招啊,根本是在丢人现眼啊。” 赵昀身在战局,感受却与旁人大相径庭。他清楚的感知到,那缓缓而行的墨气上竟附着了一股决绝悲凉的毁灭之气,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由弱而强,逐渐占据他的识海。 纵是被墨麒麟近身缠斗,险象环生的那一刻,赵昀都能冷静以对,但目睹这看似无用的墨气徐徐而来,他却不禁悚然动容。 墨麒麟果然没有说谎,这一招果然饱含情意,蕴含着一刀两断、自我毁灭的决绝之情,蕴含着墨麒麟三年苦求而不得,终是一朝放弃的舍离难断之情! 欲断不断,欲说还休,极情之意,极情之扇。这一扇,便是神佛降临,魔王现世,也难其威力。 眼见墨气愈近,赵昀脑中亦在飞快思索应对之法:“墨麒麟此招在招式技巧上全不留心,只是任凭心意流淌,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其中关键,正与青莲剑法‘重剑意不重剑招’的要义相同。我若是应对不好,便要与那红云落得同样下场。极情之扇,只有极情之剑方能抗衡。既如此,那便教他领略青莲剑法的热情。” 赵昀轻轻抚着威斗神剑,眼中透出坚毅与执着,默默道:“好兄弟,今日要靠你力挽狂澜了。”剑身一挥,真气全提,竟使出一招“愿同尘与灰”。 赵昀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威斗神剑也不容许它的尊严被践踏,龙吟声中,极息阴寒送出青莲一朵,饱含炙热之情,奋起不屈之志,直冲墨气而去。 胜负之分,将在顷刻决定! 万众瞩目之下,青莲与墨气终于相接。极招对诀,尽得天地神机,顿时乾坤动荡,寰宇震恐,浩波蔓延,无远弗届。 众人只觉奇光一闪之后,身体已被狂澜袭卷,甩到数里之外。若非修为在身,早成了枉死冤鬼。 众人马不停蹄回到月明楼左近,却见满目苍夷,附近街道全数崩塌,大半个无双城都已废毁。鲜血横流,哀鸿遍地,只可惜那些身无神通的凡人,白丢了宝贵性命。 看热闹也是需要资本的。他们明知今夜不能太平,还是被好奇心作祟,只想一睹这场旷世决战,真是可怜可叹。 战场之中,赵昀与墨麒麟相对而立,两人嘴唇之上皆沾有鲜红,胸襟之上也都是鲜血淋漓,足见刚刚的绝招对拼让两人都受创严重。 墨麒麟那缓缓墨气竟有如斯威力,而赵昀那一剑亦是锋芒毕露,傲啸九霄。这样恐怖的破坏力,向来只出现渡劫期高人之上,根本不该出现在两个仙林后辈身上。 但血淋淋的事实,纵使大家心中极度不愿相信,但眼睛却不会违心说谎的。 可到底谁胜谁败呢?赵昀没有倒下,墨麒麟也没有倒下,难道这两人还是不分胜败? 似是被两人对拼的强大威力震撼,众人都不敢喧嚷,只是静静的等着那个结果。 只有骆绮红心中笃定,内心复杂难明:“好一个赵昀!好快的提升速度!他今日的实力,已比战韩袖水时提升好多。再经过这次决斗,若好好总结经验,他日剑道之上,他必能傲世群雄。但,若是我??????” 许久,许久,在焦心的等待之中,瞬息便是恒久。终于,众人听见赵昀轻轻一叹,随即便见赵昀步履踉跄,缓缓走向墨麒麟。 这一场生死之争,到底还是赵昀笑到了最后。 墨麒麟睁大了眼睛,微弱的气息,不甘的绝望,化成喃喃自语:“不会的??????怎么会??????我这招融汇天地气机,借用宇宙灵力,已远超我自身修为,为什么还杀不死赵昀这个魔头?” 当时极招相拼,强大威能四荡而出,赵昀所在位置首当其冲,自被罡风狠狠扫中。他当时体内真气尽用于那一剑,体内空空荡荡,立时便受重创,鲜血狂喷而出,痛苦至极,只凭一股锐气才坚持没有晕倒。 好在他的四象真气有回复疗伤之能,真气的重生运行远快于常人,休息这片刻,便已重新蓄起不少真气。 众人瞩目之下,只见赵昀的手轻轻在墨麒麟身前虚挥一下,墨麒麟便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众人这时才知,原来胜负早分,更对赵昀的实力产生深深的忌惮。 墨麒麟竟是早被那朵青莲击中,全身经脉寸寸断裂,是以动弹不得,应声而倒,眼见已是没几口气了。 墨麒麟勉强提起最后精神,悲伤双眸想要一寻骆绮红身影,却始终找不到那无数次梦里魂中惊艳的明媚秋水,终于大彻大悟:对他而言,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最后的气力便化成了大笑:“哈哈!我终于解脱了。只可惜,没杀死赵昀这个魔头。”脖子一歪,含笑离世。 赵昀扫视墨麒麟尸身,又是一叹:“你既心如死灰,为何还要带有希冀,不能忘怀?你这一招本可将我杀死的,只因你终究不肯割舍,极情便有破绽,极扇便自威力大减。既然你不能忘,那又为何想要忘呢?若换做我,即便得不到,我也不肯忘。” 正因不敢忘,不肯忘,不会忘,赵昀这招“愿同尘与灰”才能发挥出极端的力量。爱上一个人,便欲与他同生共死,莫失莫忘;爱上一柄剑,便欲与它共同进退,不弃不离。 墨麒麟的极招是断情而又留情,赵昀的极招却是多情与深情,无论遭遇何种艰难困苦,仍旧矢志不渝。 所以这场对决,赵昀赢了。 但一切归根到底,亦是两人性格使然。墨麒麟若能豁然开朗,不一味钻牛角尖,又或者能断情绝义,抛开无谓束缚,这一场未必会输给赵昀。 所以这次预判,骆绮红也赢了。 骆绮红嫣然一笑,对胡晴道:“胡仙子,你瞧,我可没有骗人。” 胡岚本就瞧骆绮红很不顺眼,这时便欲抢白讥嘲几句,忽然又改变主意,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胡晴道:“仙子明断,胡晴自是佩服。但墨麒麟对你痴情一片,仙子却好像无动于衷,胡晴实是不解。”墨麒麟虽是赵昀的敌人,但胡晴对他印象却是出奇的好。也许是那一份痴恋深情,让她感同身受。 骆绮红咯咯娇笑,道:“什么痴情啊,不过是孤芳自赏,寂寞难堪,便想找一人为伴。越是得不到呢,就越想着要吧。这样的痴情我见得多了,若是一个个可怜过去,那我这辈子就什么都不必做了。” 胡晴一想也是,骆绮红妩媚动人,艳名播于天下,无数俊杰为她而倾倒,若她当真一个个都软语温言,那“魅惑众生”的骂名可比“不近人情”来的重了。 骆绮红这样的女子,又有谁堪与她作配?是谁有这个能力与福分,化消她的寂寞呢? “她这样聪敏的女子,简直把男人看的通透,到底是为了什么跟着郎君?她在酒桌上说喜欢郎君,到底是真是假呢?她干练敏达,头脑清醒,自不会为了感情而冲动。但她对郎君的态度与对墨麒麟简直有天壤之别,若说没有其他意思,只怕连瞎子也是不信的。”实在猜不透骆绮红意图,胡晴禁不住又是一叹。 骆绮红笑道:“胡仙子,你在叹息什么?你放心好了,那些酒桌上的醉话,只是和赵公子开个小小玩笑。更何况,赵公子有你这般善解人意的佳人为伴,眼中自不会有旁人的。” 胡岚哼了一声,那自是不满骆绮红只提姐姐名字而故意忽视自己。但转眼,她已不满尽消。 因为她看到在赵昀身边,悄然已有数十人包成了个圆圈。 “这些坏人,竟是想捡便宜!” 胡岚又气又急,急忙喊道:“哥哥,小心!” 赵昀回视一笑,道:“岚儿,不必担心。”手中威斗愈发握紧,冷眼扫视众人实力,见这三十多人个个神凝于顶,至少都有金丹修为,知道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但没有一点畏惧,反是斗志昂扬。 雁荡双鱼的李鱼道:“赵昀,大家伙虽然都佩服你年纪轻轻就修成这般剑术,只可惜你却是个嗜杀的魔头。自古正邪不两立,我等众人虽然明知不敌,也要为仙林除掉你这个祸害。” 赵昀冷笑道:“不过是见我已受重伤,想拿我的头去凌云观请赏罢了,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不够格,一起上吧。” 211回 修罗夺命 目睹赵昀逆天剑术,原本窥视赵昀首级的五十多人已消无声息的减少到了三十多。他们都觉赵昀修为强的匪夷所思,成功的风险太大,左右权衡之下选择了放弃。 而选择继续狩猎赵昀的人也并没有把握,所以他们选择了合作围攻。他们在赌赵昀已受了重伤,赌赵昀已没有反抗之力。 一旦赌赢了,他们这些漂泊在四处的孤门散修便可晋升为仙林名人,坐享荣华富贵,更可攀上十大门派的高枝。 人为财死,冒点险总是值得的,何况施展了绝招之后的赵昀,看起来就像是笼中的病虎,并没有多少威胁。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在众人环伺中,赵昀非但没有一点害怕,反而极其狂妄的说了句:“你们一起上!” 难道这个胸前染满血渍,唇上还有血痕的少年魔头还有一战之力? 他们清楚的看到赵昀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充满了不屑,充满了期待,根本不是色厉内荏的欺吓。 同样的场面似曾相识,所有人又迟疑了。 赵昀只用一个眼神,只用一句挑衅,却让人感到那强烈的压制和凛冽的寒意。 周遭的遍地哀嚎还声声在耳,墨麒麟的尸体还凄凉在侧,他们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赵昀的恐怖实力,但这时才发现要对付赵昀,竟是如此的艰难。 赵昀又是冷笑一声:“一群鼠辈,真是让我失望。墨麒麟啊墨麒麟,你才刚死,我就怀念你了。” 金鱼脑筋急转,暗道:“如今骑虎难下,若再犹豫不决,只会军心溃散。必须趁着大家还有点勇气,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除魔卫道,人人有份。大家并肩子上,不要给他虚架子唬住!”抽出快刀,便向赵昀砍去。 雁荡双鱼的李鱼见兄弟动上了手,亦是拿出峨眉分水刺,一边疾点赵昀腰间,一边喊道:“不用犹豫了!大家一块上,悬赏一块分!” 众人一想也是,自己三十多人全是金丹修为,实力已可比拟一般门派,纵然配合不足,但用来对付受伤的赵昀,应该绰绰有余。想到三派丰厚奖赏,各自鼓起了勇气,纷纷施展独门绝招,力求击毙赵昀。 赵昀嘴上虽然豪气,但此刻四象真气仅回复二成左右,而胸口伤痛也未能疗愈,发作不止,要面对如此多的高手,确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但他却没有绝望,他咬紧了牙关,先使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四象真气形成的巨大漩涡将源源不绝攻来的各种真气吸收同化,霎时之间他体内四象真气便由二成而变为五成。 以赵昀此刻的修炼基础,一段时间内,三成的转化能力已达极限,接下来他只能化消而不能吸收。 赵昀身穿金线宝衣,只要护住头颈,纵被奇兵异气击中也没有致命之虞。但要维持“桃花潭水深千尺”的剑圈不破,消耗真气的速度远大于回复速度,耗持下去,真气只会慢慢衰竭,若不能趁机反攻,结果不言而喻。 一时间刀光剑影横飞,暗箭飞石乱放,红橙黄绿五色光彩奇耀,风沙走石乱扬,只把观战众人瞧的心惊胆战。群雄为了赵昀项上人头,当真是连吃乃的功夫都用出来了,个个全无保留,只求尽快将赵昀结果。 多宝眼见赵昀陷入苦战危局当中,脱口大骂道:“无耻狗贼,让我来打死你们。”他再也忍耐不住,回头对胡晴胡岚道:“弟妹,你们自己小心,我去帮助师弟。” 忽来红影闪动,却是骆绮红飞身而来,玉手虚拦,劝阻道:“且慢,我劝你还是不要瞎参合的好。” 多宝疑惑不解,恶狠狠的盯着骆绮红,焦急道:“你这女人,莫要拦我。不然,休怪我拳头不认人。”他与骆绮红并无交流,只是见赵昀与骆绮红的关系由冷趋暖,是以才没有直接动手。但师弟此时危险万分,若骆绮红再不识相,他不介意一拳将她打成肉泥。 骆绮红见识过多宝一变妖猿的恐怖实力,却是胸有成竹,淡然而笑:“我是为了你师弟好。我敢肯定,你师弟一定不愿意你去帮忙的。” 多宝焦急的看了一眼师弟情况,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昀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我清楚。他就是要逼出自己的极限,在死亡关头磨炼意志,吸收经验,顿悟重生。这场战斗,是他求之不得的,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扫兴的好。” 骆绮红如此一说,多宝便有些犹豫了。他太过单纯,向来少思考事物,骆绮红所言又颇是有理,便不禁没了主意。 胡晴道:“师兄,骆仙子说的没错。虽然凶险万分,但这是郎君的修炼之道。他已立下壮志,只有独自挑战逆境,才能让他快速成长。这也是他拒绝北门吹血前辈一路护送的原因。” 骆绮红暗想:“原来北门吹血竟是被赵昀拒绝而离开,难怪一路不见他身影。但他苦心经营才接近赵昀,岂会未能帝陵秘密就甘心离去?这真是难以理解了。到时候再细细探查吧。”对多宝嫣然一笑道:“才三十个金丹而已,莫非你以为赵昀对付不了?” 赵昀的宏愿既是攀登剑道绝顶,那么独自应付这点敌人也确实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相反的,若是连这点坎坷都过不了,成为剑道巅峰更是痴人说梦。 既然正宗弟妹发话了,多宝这才安心下来,牢牢盯着战局,心中不住道:“师弟啊,你可千万不能输啊。弟妹都说你可以,你一定要打死他们!” 这边厢四人安心观战,对赵昀寄望颇深,但赵昀的处境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金丹境界在整个仙林也算高手,而三十个金丹高手的合力更是非同小可。三十多个金丹高手同时围攻,搬山倒海威力滚滚而来,互补互合,招招要命,已是质的飞跃。即便是元婴期巨头也不能全身而退,何况是本就负伤的赵昀。 只一会,他真气渐行耗竭,剑圈也是越舞越小,再不能抵御吸收敌袭、 眼见这短暂平衡局势便将告破,绿衣头陀高声叫道:“大家伙加把劲,这小子的真气快用光了。看他拿什么来抵挡,哈哈!”一根水磨禅杖越舞越有劲,阵阵狂风狠毒,风驰电掣往赵昀头顶猛砸。 群雄见胜利在望,更是振奋精神,拿出看家本事。大家都是一个心思:谁都是给赵昀来上致命一击,那必能多获得一些奖励。 赵昀暗中思量:“真气将尽,一味困守不是办法。我在大荒幻境梦中悟道,那正是不用任何真气便能克敌制胜的法门,我该主动出击才是。” 他梦中所得自然平衡之道,实质便在于天地灵气的熟知和掌控。体内空无一气,才能不受干扰,才能内外有分,清晰身外气息流动,才能精准看破敌人破绽所在。 只见威斗神剑上青光消隐,剑圈无踪,群雄都是心头火热,战团也随之逐渐缩小,诸般兵刃都急急递将过来。 赵昀觑准时机,身体前倾,主动靠上三柄宝剑和一把长枪。 胡晴胡岚惊呼声中,却见赵昀剑尖斜点,神龙一纵,避开横冲过来的分水刺和链子锁,竟尔直削而上,轻巧破开拳头粗的水磨禅杖,更不停留,顺势而进,如蜻蜓点水,沾上绿衣头陀胸襟。 顷刻即见绿衣头陀胸前渗出血花朵朵,至极阴息竟已直达脏腑。绿衣头陀扑通一声倒地,眼神里是不可置信的恐惧:“为什么他明明没了真气,还能杀我?” 众人见绿衣头陀不明不白死去,不知赵昀突然使用了什么邪法,都是大感畏惧,不自觉又扩大战圈,益加小心起来。 赵昀高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没有真气,便可以任你们放肆了?却是打错主意了。” 我赵昀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无助少年了。 威斗神剑在手,金线宝衣为辅,便是身无一点真气,照样让宵小胆寒梦断。 敌退他进,感气应机,赵昀避开朝头颅射来的五道青光,脚步沉稳左踏,剑锋横扫,正中一名红袍老头腰腹,瞬间将老头砍为两段。 那断为两截的躯体悲伤掉落地上,竟还在不住颤抖,似仍难忘刹那的惊魂。 赵昀马不停蹄,仗着宝衣护身,大步迈进,由守势而为攻势,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剑招虽然迟缓,却因料敌机先,招招击中敌人破绽。 不一时,威斗神剑荡开卧云山人的白羽扇,剑锋橫扫,将卧云山人的右臂连同脑袋一齐砍下,咕咚咕咚两声,却不知是手臂先落地呢还是头颅先滚远。 真是见了鬼了! 群雄见赵昀眨眼间用邪法连杀三人,便如砍瓜切菜毫不费力,心中都是大感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惹了这个煞星!明明墨麒麟的尸体就在眼前,竟还鬼迷心窍,真是自找死路!” 恐惧之下,便觉身体都已寒彻,锐气尽失,招式上自也威力大减。 赵昀毫不客气,步步紧逼,一剑又一剑,剑剑夺魂,霎时猩红染古剑,血珠埋恨土,竟一气连杀十五个人。 群雄围攻的局面竟在瞬间天翻地转,围猎赵昀的兽场反成了任赵昀随意屠杀的修罗鬼场。 那十几个及时退出的散修以手抚膺,后怕不已:“多亏老子机灵,知道这赵昀的厉害。要不然啊,也是死路一条。话说回来,这些傻鸟要名不要命,真是自取灭亡,哈哈!” 212回 且共温柔 旁观众人瞧见群雄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横流,死状凄惨,都是胆寒意乱,疑云丛生:明明赵昀出剑甚慢,他到底是用了什么邪法,竟让群雄躲避不开? 赵昀却不曾心生怜悯,剑锋所向,又连杀了十五人,不消多时,场中仅剩雁荡双鱼和南山燕、秋北冥、高长天五人而已。 见同伴纷纷倒下,他们早就斗志全无,脑中还有什么制敌讨赏之念,只求保住小命。金鱼最是滑溜,知道只凭剩下诸人之力,若还傻傻纠缠,那是非死不可。趁着南山燕和秋北冥左右夹攻赵昀,对李鱼使了个眼色:“风紧扯呼!”虚晃一刀,身子倒退三丈,便即撤出战团。 李鱼亦撤出峨眉分水刺,一拈水遁诀,周身立时裹着一团白色水雾,迅捷飞出。 高长天暗骂道:“你们雁荡双鱼怂恿我们开战,却他嘛的第一个跑路,实在无耻!”他骂归骂,却是有样学样,本该配合南山燕进招,却突然一个“鹞子翻身”,飞入云端不见。 南山燕见雁荡双鱼三人撇开自己,先行开溜,大骂一声:“全都是卑鄙无耻!”更无心恋战,想要依样逃跑,却逃不过赵昀递进威斗神剑,被剑锋轻轻一挑,立刻了断四十年苦修生涯。 秋北冥见只剩自己一人,知道即刻将遭受丧命之灾,再不迟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赵大侠,赵公子,求你开开恩,饶了小人贱命一条吧。是小人瞎了狗眼,前不该万不该给猪油蒙了心,犯了失心疯,请大侠念在我上有老母,下有三岁儿子的??????”欲待再声情并茂的演说下去,陡觉胸口一寒,一口气吊在咽喉中呼不出吞不下,就这样鼓胀着眼珠面见阎王。 赵昀抽出神剑,冷笑道:“现在才求饶,未免太晚了点。”目望雁荡双鱼方向,欲待提剑而追,却因真气未复,根本无力追赶,恨恨道:“却被三只老鼠跑掉了,可恶!” 骆绮红娇笑着迎了上去,道:“赵公子莫急,且看小乖宝表演。”轻轻一提小乖宝耳朵,啐道:“还愣着作什么呀,诚心叫我丢脸吗?” 小乖宝不满的抖擞着娇弱身子,忽然口中吐出绿色闪电一道,破开云端,急射而出。 赵昀一抬头,便见高长天尸体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走近细看才知,高长天脸上覆满幽深绿色,竟与那万毒蟾王颜色相同,不禁暗中称叹:“这小东西吸尽了万毒蟾王的妖血,居然连它的妖息毒箭也学会了。” 骆绮红道:“小乖宝,还有两只老鼠呢?” “吱吱!”小乖宝一双灵动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很是鄙视了下赵昀。耐不住主人催促,小尾巴摇了摇,从主人那温软香甜怀中迅捷奔出,后发先至,瞬间追上雁荡双鱼,铜筋铁爪快逾惊电的各在他二人肩上抓上一抓,体内蕴藏的蟾王毒液瞬间绞碎雁荡双鱼急急奔命的美梦。 可笑雁荡双鱼还在为独他兄弟二人逃得性命而沾沾自喜,突感肩膀一麻,真气再也提不起来,俱都跌入尘埃之中。 小乖宝两只爪子左右开弓,小小身躯提起两个七尺壮汉居然毫不费力,瞬间飞回骆绮红身边,“吱吱”一声,讨赏献功。 赵昀冷顾场外观战人群,长笑一声:“还有谁想取赵昀性命,速速上来。” 众人皆是噤声掩口,大气都不敢出,暗道:“开什么玩笑!三十多个金丹高手就这么一下子全死在你这个煞星手上,我们又不是傻子,还上来给你白杀?更何况猛兽堂骆仙子摆明了要帮助你,那只白色小貂也展露如此恐怖实力。你他吗叫我们上来送死?实在有点欺人太甚了!” 群雄暗地痛骂中,却有一些无知侠女高声喊道:“赵公子,你好帅!”“赵哥哥,我们怎么舍得杀你,你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骆绮红又是轻笑一声,道:“赵公子,你瞧,这仙林嘛就是这个规矩。要害人时,总爱用危言大义来指摘你。但若你的拳头够硬,便没人敢说一点闲话。”从怀中取出一只雪白瓶子,玉手纤然,递将上去:“喏,这是猛兽堂炼制百兽真元丹,可助你尽快回复气元。” 赵昀毫不犹豫结过白玉瓷瓶,道一声:“多谢。”一口纳入嘴中。 见赵昀这般爽快,骆绮红却不免心生诧异,问道:“怎么,赵公子不怕我丹中藏毒吗?” 赵昀爽朗一笑,道:“骆仙子若要害人,想必不会用这等庸劣方法。何况就为你在墨麒麟面前那一句辩白,便真有毒药,我也非吃下不可。” 当时骆绮红对墨麒麟言道:“不管你如何污蔑,在我心中,赵昀不是魔头,而是英雄!”这一句说的掷地有声,真情实意流露无疑。赵昀当时听了虽无任何表示,但心中自是感激。“你既以英雄视我,我便当英雄待你。若连好心送药都疑神疑鬼,谈何英雄?” 骆绮红咯咯一笑:“如此,那小女子便多谢赵公子信赖了。” 她这一笑可也是真心实意,心中欢喜更是难以言喻:“多日图谋,终是成功突破赵昀心理防线。墨麒麟啊墨麒麟,我虽然不待见你,却不得不感谢你,若非你的出现,我岂能这般顺利就得到赵昀的信任。从此之后,帝陵线索便尽在猛兽堂掌中了。哈哈,真是开始极了。” 其实人之心理,微妙难言。骆绮红自以为开心只因为是谋划成功,却忘记以她镇定心性,若只为骗取他人信任,乃是理所当然,手到擒来之事,怎么会一颗心怦怦直跳,兴奋莫名?她却不知自己对赵昀已是情根暗种,她的开心更多只因为赵昀信赖她这件事本身,而非她以为的计谋得逞。 胡晴方按下为赵昀担惊的心,却见心上郎君与那蔷薇仙子言笑晏晏,蔷薇仙子脸上更泛着满足的甜蜜笑容,不觉心中一惊:“难道,郎君竟真的喜欢上她了?” 她素来温婉自守,更不会束缚赵昀行动,此刻却禁不住联想赵昀与骆绮红种种奇异言谈,突的心中酸涩无比,竟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幽怨一声道:“骆仙子果然是魅力无穷,竟让郎君也神魂颠倒,乐不思蜀。真令胡晴自惭形秽。” 赵昀初时还不醒悟,听到“乐不思蜀”四字,忽然警醒:“不错!我怎的对骆绮红如此亲近?难道我心中真被她那一番酒话迷醉?我已有了晴儿岚儿,为何还要去招惹骆绮红?若是感念她恩德,铭记在心便是,怎能与她这般谈笑?”不免尴尬咳嗽一声,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没来由的打上这么一架,连酒饭都没有喝饱吃足呢。”高叫道:“师兄,你还要吃点东西不?” “那还要说啊!师弟啊,刚刚你把我嘴里的鸭子都弄飞了,可馋死我了!被你一说,我又饿了。” 赵昀不敢去瞧胡晴幽怨责备眼神,只是道:“如此,我们就去城中另找家酒楼吃饭!” 胡岚一边瞧见,肚中暗笑:“果然,我说我的好姐姐怎么老是按兵不动,她有我出马,自然不动如山。我这次不动声色,她就按捺不住了。姐姐呵,争风吃醋,拐弯抹角骂人,你就勉为其劳的顶上。其他有些事呢,你不好意思,当然有我这个妹妹替你争到手。” 当下赵昀一行人便大摇大摆的从众人环伺中离开。围观人众管赵昀是魔头是煞星,都是低垂着头不敢去瞧,一个屁都不敢放出。 无双城本是猛兽堂管辖下最繁华十城之一,却在半夜间因赵昀而变得半城崩颓,遍地瓦砾。骆绮红却毫不在意自家产业大损,径将赵昀带到城东另一家客栈“明朗轩”住下,吩咐掌柜端出名酒佳肴,继续款待。 赵昀还怕枝节又生,这一夜却是风平浪静。赵昀便安心运转四象真气,养精蓄锐,第二日上便神采奕奕,丹田全复。 一行人走走停停,又是十多日,而无双城一战早已流传仙林,人人都知这俊俏杀神不是好惹的角色,居然无人再敢来犯。最可疑的却是凌云观、隐杀道等豪门大派,竟也是偃旗息鼓,消息全无。 这一夜,赵昀等人又在客栈安歇。赵昀独在房中,见此地离故乡逸阳郡已是不远,心中念起父母深仇,不知他们在地下可能安好,不免心思翻腾,无心修炼。 突闻门扉轻敲,赵昀立时回过神来,问道:“谁?” “哥哥,是我啦。”轻盈脚步无声而入,却是胡岚香风飘入。 赵昀见她只着红色轻罗小衣,怕她着凉,关切道:“岚儿怎么来了,夜露风凉,可不要受寒呢。” 胡岚纵体一跃,紧紧抱住赵昀状实胸膛,腻声道:“哥哥,我们好久没一起了,我想??????” 赵昀触手温软,鼻中馨香,却是强自克制,道:“明天还要赶路呢,你莫要胡闹。” “不嘛。哥哥啊,我们都是这种关系啦,这么多天,你为何对岚儿不理不睬?难道岚儿的身子不值得你眷恋吗?” 赵昀慌忙解释道:“不是啦,只是我??????” 胡岚玉手悄然掩住赵昀嘴唇,浓的化不开的情意溢了开来:“我才不听你的借口哩。我身上的天狐之体又发动了,好哥哥,你来帮帮我嘛。” 213回 拥剑公子 赵昀想起那蚀骨醉魂滋味,不由心中一荡,更得佳人香唇婉转相就,益加神魂不越,不免热情回应。 胡岚忽然仰身离开,笑道:“别着急嘛,现在还不行哦。” 赵昀刚来了兴致,猝不及防,大是不解,还以为是胡岚调皮作怪,气鼓鼓道:“又怎么啦?” “昀哥哥,别生气哦。你可别忘了,还有姐姐呢。” 赵昀想起她姐妹二人容貌酷似,而床笫之上别有风味,登时心头火热,但又不禁犹豫,迟疑道:“你是说??????但,你姐姐又怎肯再???????” 胡岚娇媚一笑:“谁不肯了?她只是害羞不说,昀哥哥你还不去把她拉来?我想她这会,肯定睡不着呢!嘻嘻,半推半就,才更有一番情味啊。” 胡晴果然睡不着,终是被妹妹怂恿,做了三人之会,便暗下烛火,被翻红浪,胡天胡帝,缠绵终夜。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赵昀方从屋中出来,却见胡晴早在院中闲坐,不禁笑道:“晴儿,你怎的不多歇息一会,可不要累着啦。” 胡晴脸飞红云,低垂着头,细如蚊呐道:“我不辛苦,倒是郎君??????” 赵昀不由哈哈大笑,牵过那害羞滑腻小手,一齐走向大厅餐桌,却见骆绮红神态疲倦,迎面而来。 赵昀见蔷薇仙子双眼通红,似乎没有睡好,不免惊异的“咦”了一声。 “咦什么?大坏蛋!”骆绮红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赵昀暗道:“什么鬼,前不久还叫我大英雄,突然就说我是大坏蛋了。女人啊女人,你可真难伺候。” 胡晴心思细腻,明镜通透,玲珑耳廓顿时烧如红云,道:“郎君,不知为何发楞驻足?”急拉着赵昀前行。 待走到大厅之上,虽已时候不早,仍有不少人在吃早饭,胡乱聊着些仙林轶事。 赵昀与胡晴拣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一边听那些人口中那变态杀人魔大闹无双城的恐怖事迹,俱是忍俊不禁。 胡晴道:“郎君你瞧,他们把你说的这般凶神恶煞,残忍暴躁,就像亲眼见过似的。可你就坐在他们身边,他们却毫无所觉。” 赵昀面上露出无奈之色:“我并不喜欢杀人,但别人总想欺凌我,我只好送他们上路。这仙林啊,就是这般无情。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 胡晴点头道:“我省得的,郎君不必多作解释。无论你如何选择,晴儿都永远与你一同面对。” 赵昀忍不住又将佳人纤手握住,却问道:“岚儿呢?她又去哪里疯了?” “师兄一大早起来,叫你不醒,吵着说无聊,小岚就陪他去镇中玩耍了。” “那我们便快点吃饭,等下找着他们,继续赶路。” 门外传来银铃般笑声:“不用找我们啦,我们已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胡岚与多宝已是跨门而入。 赵昀一抬眼,却见一人面如冠玉、华服灿烂,紧跟着胡岚二人,便问道:“岚儿,这位是?” 胡岚道:“这个帅哥啊,他是来找人的。正巧呢,他要找的人我刚好也认识,当然要给他带路了。” 赵昀见来人神情潇洒,文质彬彬,腰间更挂一只五彩长剑,一望而知非池中物,不禁让他心生好感,忙站了起来,抱拳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却看也不看赵昀,神色甚是倨傲,只对胡岚道:“蔷薇仙子便在这个客栈里吗?怎么并不见她仙踪?” 胡岚不禁心中有气,道:“你为什么对昀哥哥这么无礼?好神气吗!我懒得说了。” 那人冷笑一声,径直走过大厅往后院而去。 赵昀难得与人客气一回,却是吃了碗闭门羹,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居然没有发作,苦笑一声复又坐下。 胡晴问道:“小岚,这人是谁?” “谁知道他是谁啊?”胡岚仍是恨恨难平,道:“我与师兄在街上闲耍,就见到这家伙满大街拿着张画像找人。我一瞧那画中人便是那骆绮红,就错生了好心,带他来见骆绮红。没想这家伙狂妄自大,竟敢对昀哥哥无礼。” 胡晴暗想:“小岚哪是什么好心?分明是想借此人将那骆绮红赶走,但骆绮红何等人物,岂是此人可以搞定的?”她不好去拆妹妹的台,只是劝慰道:“算了,郎君都不生气,你何必自己气自己?” 忽见骆绮红红裙摇曳,款摆走到近前,柔婉问道:“赵公子,你吃完早餐了吗?我们何时上路?” “骆仙子,你为何不肯跟我回去?”那华服少年紧跟骆绮红而来,语态温柔,与前大相径庭。 骆绮红回过头去,不耐烦的道:“刘星云,我已跟你说了好几遍,我不回猛兽堂,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骆仙子的事,我怎能不管呢?秋爷爷特意寄信给我,便是着我好生保护你啊。你不愿回家也好,你想去哪都好,我总是陪着你的。这一路风景宜人,我们正好可以慢慢欣赏。” 骆绮红霍然回头,那嫩如鲜笋的纤管直指着刘星云:“刘星云,你听不懂人话吗?那好,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执迷不悟了!” 本来骆绮红艳光四散,便极其招人眼目,此番她激动之下,声音清亮,一整个大厅都听的清清楚楚,顿时“嘶”“啊”之声大起,更有人惊叫道:“蔷薇仙子!拥剑公子!天啊,我余小二居然和仙林名人共处一室!” 刘星云一张白皙俊脸霎时铁青无比,他不忍对骆绮红动怒,便迁怒于厅中众人,喝道:“鬼叫什么,还不快滚?” 人的名,树的影,那些人知道拥剑公子的话出如山,不管有没有吃饱,俱都是匆忙离座。 胡岚还气恼刘星云对赵昀无礼,在她心中赵昀便是所有,一口气消不下去,早忘了让这家伙带走骆绮红的初衷,出言嘲讽道:“拥剑公子,好威风啊,只可惜却是没皮没脸的缠人虫,可笑啊可笑。” 多宝也跟着傻笑起来:“缠人虫,没脸皮,好可笑,哈哈哈。” 刘星云的脸色更青,怒道:“你们为什么还不走?难道耳朵聋了吗?” 这刘星云竟敢用威胁的语气对待师兄和岚儿,赵昀终于忍耐不住,冷笑道:“什么狗屁公子,劝你说点人话。今天我心情好,不想因为狗放的屁而动怒。” 骆绮红慌忙低头赔罪:“赵公子,请勿与他一般见识。他祖上于我猛兽堂有恩,还请你不要原谅他不识世情,放他一马。” 赵昀见骆绮红神仙一般人物,居然为这个刘星云软语赔罪,仙气全无,便如九天玄女降为凡人,那是从未有过的低姿态,不知怎的心中有气,哼了一声。 骆绮红察觉赵昀心中不满,更是着脑,叱道:“刘星云,你还不走吗?非逼着我和你动手?” “骆仙子,你为何如此绝情?难道我对你的真心实意,你全都不曾看见?普天之下,繁花万千,我只为你一人倾倒。” 刘星云叹息一声,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走到赵昀身前,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还敢让骆仙子跟你道歉,真不怕小命夭折吗?” 赵昀连冷脸都不给刘星云,只是朝着骆绮红冷笑:“你瞧,有些人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来惹我。” 骆绮红气恼道:“刘星云,若非爷爷时时念叨你们文剑山庄恩德,你以为我会为你求情?你若再不知进退,那真是神仙也难救你性命了。” 刘星云道:“骆仙子,你总是这样小瞧我的剑术。这人是谁?有什么了不得,值得你如此相求?”他左看右看,只看到普通平庸,实在看不出这赵昀除了脸帅一点,还能有什么厉害的方面。 “好,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叫赵昀!” 刘星云哈哈一笑道:“赵昀是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你从文剑山庄出来也应有一段时间了,整个仙林都已传遍他的名字,居然说不知道赵昀?你可知道,前不久,墨麒麟就死在他的手上?” 刘星云偏着头,似乎努力回忆着,道:“噢,原来杀死墨麒麟的是这小子啊。这有什么了不起?你可知道,三年后的我,已可一剑秒杀墨麒麟。” 刘星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昀若再听而不闻,那就真枉为青莲传人了。他霍的站了起来,笑道:“那就让我这没什么了不得的小子来领教了不得的拥剑公子,哈哈。” 胡晴拍掌叫道:“好,昀哥哥,好好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刘星云的眉毛已经挑起,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蔑视:“情采啊情采,死在你之下的为何总是无名之辈?这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骆绮红知道赵昀与刘星云两人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再不能有缓和余地,小蛮靴在地上一顿,叹道:“人若是想要找死,别人纵想帮忙也没办法的。爷爷啊,你可莫怪红儿不帮你救命恩人的后代,那实是因为他自己要送死。” 赵昀道:“去镇中演武台!若为你这种人毁坏客栈,那真是有愧掌柜热心招待了。” 一行人迅速往演武台而去。 胡晴悄悄问骆绮红道:“这拥剑公子是什么来历?他就是三年前为你与墨麒麟决斗之人?” 骆绮红叹了口气,道:“不错。胡仙子,你博学广闻,可知《文心雕龙》这本书?” 214回 神思剑法 胡晴道:“《文心雕龙》?是那部议论文艺,‘体大而虑周’之作?呀,它的作者乃是刘勰,莫不就是拥剑公子刘星云的先祖?” 骆绮红眼中现出佩服神色,既是佩服胡晴的博学聪慧,又是佩服刘勰的识见高论:“胡仙子果是学通天人。这刘勰刘彦和乃是不世出的奇人,与李青莲可谓并驾齐驱。他不但于诗文诸体论断精洽,著此煌煌大观,更融文入道,创建了文剑山庄,一跃而为仙林重镇,威名赫赫,举世称服。虽然数百年来,文剑山庄盛名不再,他的后人也不能完全继承他的衣钵,但仍旧不可小觑。” 刘星云虽在急速飞奔,却是耳听八方,闻言回头,得意一笑:“骆仙子,你错了。三年前,我的确不曾继承先祖神剑,但现在的我,早已掌握了神思剑法的精髓。就请你拭目以待,一览神剑风采。” 骆绮红不由默然,暗忖:“传说神思剑法对天赋要求极高,莫非这三年中刘星云更得奇遇,竟让他练成这无双剑法了?若真是如此,这一战,赵昀想要取胜,已没有那么简单。” 少时,一众人已来到演武台上。只听“噌”的一声,威斗神剑主动出鞘,赵昀紧紧握住剑柄,却不着急进攻,道:“神思剑法吗?出招吧!”原来他也听到了骆绮红的说话,心中却是大大的不服。 在赵昀心目中,李青莲乃是世上第一的大文人,青莲剑法乃是世间第一的剑法,若说有其他人其他剑法能够与之不相上下,他是一万个不信的。 哪知刘星云却是高傲一笑:“拥剑公子岂能白占你的便宜,便让你先出招。” 赵昀冷笑一声:“好,那便如你所愿!” 他见刘星云如此托大,虽然生了一肚子闷气,但益加不敢放松,竭力让自己心静澄明,长剑一挥,已用上八成功力。 四象真气凝附剑锋之上,淡青色的光芒显示强大威力,刮起罡风劲猛,直袭刘星云命门。 突听“铮”的一声,刘星云腰间神剑自动飞出,静静落在他掌中。碧莹莹的剑光将他的脸映得也发了青,那一身华服,也变成了碧绿色。 “只是这种威力吗?劝你还是不要用剑了,免得辱没了剑的美名。”刘星云持剑迎上扑面劲风,金声玉振一响,两大神剑互相碰撞,居然堪堪持平,各自被震退开三丈。 “咦?”刘星云颇是意外的瞧着赵昀手中威斗,眼中放出炙热光亮:“想不到你手上这把黑黝黝的剑也是绝世名剑,竟不在我的情采神剑之下。难得,难得。只是这样的名剑在你手上,便如明珠暗投,可惜,可惜。” 赵昀心中的惊异却更胜过刘星云,目光锁定那情采名剑,感叹不已:“他这只宝剑装潢的非常华丽,剑鞘上镶嵌着七颗明珠,剑身上更雕镂一条金龙,看着似华而不实。但从刚刚的交手来看,此剑居然能媲美威斗,无懈可击,就像是一个身材适中,骨肉均匀的绝色佳人,令人一剑倾心。情采之名,正是恰如其分。” 只是一招交手,赵昀已知刘星云此人虽然狂妄骄纵,但却有着真才实学,更不保留,倾尽十成真力,一招“玲珑望秋月”,以巧御力,佯攻刘星云左胸,而实际意在其腹下。 “雕虫小技,岂容你在雕龙大业面前放肆?”刘星云轻蔑呼叱,情采剑轻轻一摇:“登山雪满山!”霎时化出白雪纷扬,剑尖凝冻冰雪,寒气便如冰山突降,立时封住威斗去路。 “这是?”赵昀见刘星云剑法居然有改变天候的能为,颇是吃了一惊。以青莲剑法而论,其高明乃是人心合于天道,天人和谐,生出威力无穷。但似这般直接变化天气,六月飞降大雪,实是未曾想过的境界。 骆绮红喃喃自语道:“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而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哎,他果真练成神思剑法了。” 胡晴知道骆绮红所念乃是《文心雕龙?神思篇》中一段,其意是人可凭借才学思绪,与风云接轨,与山海共鸣,心下亦是骇然:“这刘勰当真是奇才,竟能将诗文创作中的联想神思化为剑道。如此一来,上天入地,古往今来,只需剑者心中能有所想,剑中便有所现。郎君这回可真遇到劲敌了。” 却见赵昀虽惊不乱,威斗急回,招式瞬变,由心而发,“吴宫花草埋幽径”再现人间。 “你能以心为象,我便一剑真如,去假成真。破!” 威斗响声大作,吐出青光一道,至深沉至精粹,那是从开天辟地以来人世代谢的无奈,是此刻虽知无奈却存真我的灵性光芒。大雪纵然封山,毕竟掩盖不了挣扎求存的真我心声。 青光一现,便将漫天飞雪消尽,只剩刘星云心中惊诧:神思剑法重新现世,居然轻易被人破解! 赵昀得势更进,剑气千幻,呼啸风生,便向刘星云头颅斩去。 生死之际,刘星云不再多想,一招“形在江海心在阙”,情采剑光闪动,竟连人带剑消失无踪。 隐身术! 赵昀一剑击到空处,非但磅礴真力全数浪费,更受罡风反震,胸腹隐隐作痛。他狐疑不定的搜寻演武台,实在找不出刘星云身在何处。 “嗖!”情采剑清鸣一声,忽然从左边刺来。 赵昀正目视前方,措不及防,只觉身体一颤,锋利剑锋已刺入他左肋,鲜血狂涌而出。 金线宝衣虽是刀枪不入,但面对绝世名剑,竟是首次失效,被情采轻松突破。不过也幸亏有了金线宝衣的阻挡,不然以情采剑无坚不摧的锐利,只凭剑气便能让赵昀倒地不起了。 胡岚目不转睛的观战,见到爱郎身体染红,真是感同身受,剧痛不已,惊叫道:“昀哥哥!” 赵昀强忍剧痛,威斗不退反进,直接向左前方砍去。 “你中计了!看你还不现身!” 原来赵昀心知难以发现敌踪,竟是拼着受伤,故意露出空门来引刘星云来犯。只有兵行险着,才能一举克敌。这是他与韩袖水生死一战的领悟。 威斗狂怒,淡青色剑芒暴涨五尺,顿形气盖山河之势,却只是白费苦功,又砍在了空处。 刘星云竟又神秘消失。本该在左侧的他早已不在。 见鬼了!好神奇的隐身术! 赵昀不是第一次领教隐身术,隐杀道高手无声无息的跳出偷袭,所用的便是隐身术。但两种隐身术却有显著的区别。隐杀道的隐身只是藏匿行踪,一旦动手便即破除伪装,但刘星云的隐身术显然不是如此,竟能在现行后再度隐身。 “不,不是隐身术,而是剑术!正如我的黄河之水天上来,敌人不知威斗落于何方,击向何处,在敌人眼中,那同样是隐形。” 赵昀心念急转,已有破敌之策,吟一声“黄河之水天上来”,却未曾抛剑入天,反是陀螺般急转,不一时剑生旋风,吹动四海悲鸣。 “起!”赵昀一声大喝,手中威斗神剑忽如羽箭离弦,直射九天碧落,而赵昀亦借着旋风之力,飞腾九天之上,一把抓住威斗,顿时化作孤星一点,消隐无踪。 胡晴忍不住拍手赞道:“一到战斗场中,郎君的心思就变得灵敏无比。‘黄河之水天上来’本来只是抛剑之招,他随机应变,竟连人也都上天了。如此一来,刘星云虽然借情思剑法消失,但郎君也已隐形,让刘星云无从判断郎君落地方位。以隐破隐,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胡岚道:“但如此一来,这一场对决就变成了忍耐的比拼。谁若是先沉不住气,先现身出来,那必是吃亏无疑。可若一直不现身,那岂非一直是僵局不破?三年前,刘星云还没练成情思剑法,就与墨麒麟斗个三天三夜不分胜负,难道这次他们要比个三年?” 骆绮红摇头道:“小妹妹,你不必担心。他们两人都是剑道高手,哪会像无赖一样缠斗?以我想来,刘星云马上就要现身了。” 胡岚哼了一声,道:“我瞧你就挺无赖的,明明昀哥哥都不欢迎你,你还能在我们身边呆这么久。还把这什么刘星云引来,让昀哥哥受了伤。” 骆绮红轻轻一笑,显得异常开心:“小妹妹,我告诉你,男人的心呢可不是靠床上功夫就能抓住的。你以为,赵昀不欢喜这一场比试吗?他虽然受伤了,可他巴不得早受这一次伤呢。”她昨天郁闷烦躁一夜,终是抓住机会反击,虽然时过境迁,无补于事,总是心头好受了点。 胡岚本想反唇相讥,转念一想,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胡晴道:“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某些人啊空守着一个身子,却连那滋味是什么都不晓得,嘻嘻。” 这时演武台上突然响起刘星云击掌赞叹之声,他玉树临风的身形也随之显现:“好一个赵昀!你下来吧,大家都不必隐身了。” 赵昀哈哈一笑,如九霄落雷,疾奔而下:“拥剑公子,还有什么高招,都亮出来吧!希望你能让我尽兴施展。” 刘星云挥剑化消惊雷罡风,眼中神色闪动:“你剑术的造诣不凡,确实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但你若以为拥剑公子只有这点能为,那是大错特错。” 215回 怜才之念 赵昀目露神光,剑现锋芒,豪气更壮:“望你莫让我失望。” “眉睫之前舒风云!”刘星云一声暴喝,便如离弦箭矢一样射出,情采剑碧芒一闪,霎时已来到赵昀身前,剑气森寒,刺向赵昀咽喉。 赵昀拧腰偏身,向左趋闪,威斗神剑斜引而上,截住了情采霎寒。 两柄绝世神剑再度碰撞,震荡方圆。刘星云似早知此招难降服赵昀,身形刹那间驰变,情采剑同时刺出了二十七式,一式之中更有着十种变化,漫天剑气飞舞,化作罗网夺命,迎头罩下。 好快的剑! 赵昀从未想过,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快的剑法。他甚至来不及眨眼,刘星云的剑却已攻出九十一下。 无尘的追风快剑虽然如暴风骤雨,惊雷密电,神速非凡,但若与刘星云的快剑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慢吞吞的杂耍。就速度而言,大约只有北门吹血超越时间的极速可以媲美。 但赵昀并没有被击中,他感应气机,居然在密不透风的快剑急飙下拿捏精准,剑光暴闪中,他连人带剑已从剑雨中飞出,凌空十丈。 刘星云“哼”了一声,提剑倒追而上,眨眼攻出一百七十五下,。 赵昀福至心灵,志凝于剑,变化“玲珑望秋月”巧招,居然招招格挡,无一落空。 双剑便在半空交汇奏歌,叮叮当当不绝,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更如琵琶声声催战马,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众人只见剑气萧索,千万道寒光如雪飞白练,漫天肃杀中,赵昀与刘星云不停的上上下下,进进退退,两大名剑一时交缠,一时分开,也不知对拆了几千百剑。 骆绮红叹了一声:“赵昀总算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胡晴点头道:“是啊,这一场战斗,郎君与刘星云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想必是他从未遇过的大爽快。” 要知赵昀自学会青莲剑法以来,一路所遇敌人,要么是我强敌弱,瞬间秒杀,要么是敌强我若,艰难取胜。便是与墨麒麟之间的所谓苦战,其实也是颇有余裕,没能真正尽兴。 从无一人如刘星云般,剑术相当,实力相若,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让赵昀既能淋漓尽致的展现实力,又不必陷身非生即死的背水一战。 许久许久,两人各逞快剑,各倾绝学,数千招递过,仍是不分胜败。 威斗神剑龙吟震天,情采名剑清鸣轩朗,千百次的交击较量,竟然都全无损缺。 刘星云鬓发已散乱,眉峰深锁,眼睛亦圆圆睁满,似不能相信赵昀有如此本领,又似真心佩服赵昀能与自己匹敌。 再观赵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臂上青筋亦似树枝纠结交缠,额头上汗水直落,尚未淌下便又被剑气风干。 两人的目光时而在剑上,时而亦如剑一样交击,剑风一样锐利,烈火一样狂热! “仓啷”一声,剑尖与剑尖相撞在一起,接着又是“仓啷”一声。接连一万二千五百三十二剑,都是剑尖与剑尖相撞,居然都没碰到两人身体之上,实在已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刘星云抢得先机,攻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更兼眼光毒辣,招招攻向赵昀空门,却始终沾不上赵昀的血肉。 赵昀看似处在守势,但总是及时觑破其中关键,在紧要关头化险为夷,乃是以静制动,以守代攻,静待刘星云真正破绽,以求一剑致胜。 两人的身形变化极快,脚步转换的尤其迅速。这两人目光的锐利,出手应变的迅速,判断的准确,意志的坚定,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纵然是不懂剑术,多宝等人却瞧得津津有味,不但为赵昀喝彩加油,亦对刘星云拍掌鼓励。就算是胡岚,虽然讨厌刘星云的狂妄,但亦不得不佩服他神鬼莫测的剑术。 剑尖继续在撞击,两人身形过处,威荡寰宇,惊起百里外宿鸟高飞,叽叽喳喳不停。 便在此时,刘星云忽然退后一步,剑锋左切,正中擂台上一根巨大台柱,那根台柱立时向赵昀当头压下。 赵昀引剑急退,刘星云得意一笑,趁势欺前,“突”的一声,那巨大台柱便在情采碧绿光芒中应声而碎,化作无数飞屑,如尖刀利剑,带着剑气森罗,狂暴凌虐。 赵昀剑划圆圈,使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霎时将飞屑石灰消融殆尽。 未得喘息,刘星云追斩而来的未绝剑势已到目前,致命剑气已如毒蛇吐信,欲待享受接下来的狂欢。 赵昀不慌不忙,身体微微一顿,威斗神剑怒冲而出,截住情采。 刘星云剑柄一绞,突然大喝:“思理为妙神物游!还不撤手!” 赵昀便觉剑上一股磅礴巨力涌来,竟是把握不住威斗神剑,心知威斗一失,那么刘星云的剑便要紧跟而下,心念电转,忙催动体内四象真气抗拒。 “轰!” 一声巨响,两股真气交汇,赵昀手中威斗神剑果然脱手而非,但刘青云的情采剑也同时脱手,两柄剑笔直飞上了半空。 赵昀与刘星云对望一眼,身形同时往上拔起来。 一拔百丈,化作微星两点,却在同时将自己的剑抄住。两人剑一到手,便如心有灵犀,立即刺出。 两剑半空再度交锋,溅出一蓬火星,交搭着急往下沉,两人的身形亦随之急落。 剑落处,奇铁金钢打造的演武台台面居然寸寸龟裂,宛如干涸至极的农田,风烛残年,奄奄一息,只需轻轻一动便要崩塌。 这一次空中交战,两人居然又是平分秋色,胶着难解。 赵昀瞥见脚下裂缝,突然心中一动,冷笑道:“尽是让你出招了,且看我的。”威斗剑锋忽然下沉,居然是劲压台面,气窜地下百丈。 那石台本就摇摇欲坠,被赵昀有意猛击,再也支撑不住,“啪啦”一声,便即崩催。 刘星云不提防赵昀此招,突感脚下一空,急忙飞身而起。 但高手相争,只在这瞬息片刻。刘星云由低头而纵身,虽然极快,终究是露出了破绽。 赵昀苦等良机,哪能错过,威斗长剑一引,顺势而进,直入空门,“夺”的一声,剑锋已刺入了刘星云的右肩。 刘星云应变神速,闷哼一声,身体一旋,便脱出了赵昀剑锋,右手忍痛闪电般刺出了三剑。 这刘星云明明受到重创,居然不退反进,当真出人意料。若换做他人,得手那一刻必然警惕放松,说不定便要被他奇招重伤。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赵昀。气机感应的能力,足以让赵昀永远保持敏锐的感官,提前知道敌人的杀机所在。 只听赵昀喝彩一声:“好胆色!”威斗神剑由精巧化为凝重,一招“长风破浪会有时”,虎虎生风,以力破速,只一剑便将刘星云的剑式震乱,剑势未绝,冷锋突刺,“噗”的一声便刺入刘星云的胸膛之上。 “怎么会??????”刘星云怎么也不能相信,只因为左肩上的那小小伤势,他闪电般的回攻竟如雪遇烈阳,冰消瓦解只在一瞬。 “咚咚咚。”刘星云倒退三步,不能置信的看着威斗神剑从他的胸膛抽出。 一股血箭如涌泉般喷出,他颠颠撞撞的倒退出半丈,突然仰头便倒。 赵昀提剑而前,剑锋上的鲜血悄然凝结成晶莹剔透的珠子,咕噜噜的滚了下来。 “赵公子,不要杀他!”骆绮红忽然高声呼叫,香风急进,横身挡在刘星云面前。 赵昀冷笑道:“若我坚持要杀他呢?你可是要与我拼命吗?他刚刚可没有丝毫留情,剑剑都想要我的命。” 刘星云面如死灰,艰难的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道:“骆仙子,你,你不用,不用为我求情了。情思剑法败在他剑,下,我早已,不想活了??????” “哎。”骆绮红哀婉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居然就此闪身而退。 胡岚讥嘲道:“怎么,骆大仙子如此没有诚意?也不坚持一下嘛。” “我早已劝过,刘星云不知进退,那是咎由自取。我既已劝过赵公子,便是仁至义尽。至于刘星云活与不活,全看赵公子心意。无论我说与不说,结果皆是一样。” 赵昀步到刘星云面前,威斗神剑居高临下,至纯阴息迫发寒气森森,即将执行死亡判决。 刘星云艰难的挺起了胸膛,吃力的说道:“快杀了,杀我吧!” 赵昀忽然将威斗入鞘,哈哈一笑道:“你想叫我杀你,哪有这么便宜。”回身转头,再也不瞧刘星云一眼。 骆绮红虽自诩知人甚明,见赵昀尽肯饶过刘星云一命,不禁欣喜道:“赵公子,多谢你了。” 赵昀道:“你谢什么,我不杀他,可不是因为你。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将剑术练到如此,实在很不容易,才不忍心就此毁了他。” 他与刘星云的比试,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毕竟没有什么生死仇怨,没有杀人的必要。再加上对刘星云的剑术也颇是佩服,真起了怜才之念。 刘星云胸前鲜血狂流,勉力聚起精神,高声道:“要杀??????就杀,何必惺惺作态?” 骆绮红忽然走到刘星云身边,左右开弓,狠狠的晒了两巴掌,霎时将卧倒在地的狼狈血人翻了个大筋斗。 “啊呜!”刘星云痛声呼叫,眼神中既是绝望,又是痛苦。 216回 醍醐灌顶 骆绮红突然上前给刘星云两个大耳刮子,不但让刘星云脑袋发蒙,连赵昀等人都是莫名其妙,错愕不解:“骆绮红刚刚还为刘星云求情,怎么忽然又打脸了?” 刘星云本就受伤不轻,这一个翻身,更是气血倒腾,只觉全身血肉被拉扯玩弄,难受至极,勉力抬起那惊讶痛苦的眼神,艰难道:“你,你!” 骆绮红冷冷的瞧着刘星云,迷蒙魅惑的眼中却只有不屑和失望:“好一个拥剑公子!好一个刘勰后人!你为什么还不一头撞死,不要再给文剑山庄丢脸好不好?” 声声叩问如刀枪齐鸣,狠狠刺入刘星云心窝,他想要大声反驳,只苦于没有气力,胸腔震响,只说了一句“我不”,便剩粗重喘气之声。 骆绮红继续道:“你不是自暴自弃吗?怎么还那么不甘心?你还想要反驳?你瞧瞧这个样子,到黄泉下怎么有脸见你的爹爹,见你的爷爷?你这样的废物,还敢来喜欢我。我真想变一面镜子,让你亲眼瞧瞧你此刻窝囊的样子!” 刘星云失血过多的脸庞本已发白,此刻更是惨无人色,只剩枯败颓丧。 战败之人,何足言勇? 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目空天下的翩翩公子,此时已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之囚,更要忍受心中挚爱女人的刻薄奚落,这种判若云泥的天差地别简直可以让任何人发疯。 屈辱与羞惭的滋味齐涌,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刘星云嘶声大吼:“别说了,快杀了我吧!” 他现在只想一死了之。纵然无言以对先人,总比苟延残喘活在世上丢人现眼为好。 骆绮红又是冷笑,又是不屑,玉手整了整衣袖,更拿樱唇轻轻吹了吹:“杀你?你也配我出手?刘星云啊刘星云,拜托你能不能脑子清醒点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你心里一定很疑惑吧,之前所有人都把你当做人中龙凤,连我爷爷也很看重你,独我一人从不拿正眼瞧你。咯咯,你今日的惨败,我三年前便已知道了。” 刘星云心如死灰,神思摇摇,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唯独暗浊目光里残留些许不甘挣扎。 骆绮红却似乎想一口气说完憋了三年的话语,不让刘星云便宜死去,继续鞭尸道:“你自命不凡,守着那情采古剑和神思剑法,把全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里。哼,简直是狂妄自大。殊不知却是井中之蛙,不识沧海浩瀚。可若能真的狂纵骄傲也就罢了,你却是一遇挫折便自暴自弃,深深怀疑自己,更怀疑起神思剑法来。你还认为文剑山庄之所以声名消逝,乃是神思剑法跟不上时事潮流。你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以为我不知吗? 当年你斗不过墨麒麟,烂醉如泥三日,还是我爷爷找你彻夜长谈,甚至透漏出许你为婿的意思,你才振作起来。可我真不知道,过了三年,你剑法上长进了,意志上却反而更加退化。 你就像温室中的花朵,哦,不对,应该是躲在封闭的铁牢中,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百无一用,混吃等死的囚徒,却还要自封天下第一来麻醉自己。你自己说说,好笑不好笑? 自欺欺人的懦夫,你连自杀都不敢了吗,还要我杀你,我才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啊啊啊!” 本来奄奄一息的刘星云突然痛苦嘶叫,如狼嚎凄厉,响彻县镇山林。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刘星云猛然跃起,披头散发,发足狂奔。 打落在地的情采古剑被一股神秘力量催动,散发碧芒微光,“铮”的飞在半空,紧紧随在刘星云身后。 赵昀长目远视,望着刘星云背影化作黑点,消失在茫茫苦海中,不禁叹了一声。 骆绮红烟视媚行,衣袖送香风,紫钗听玲珑,甜甜一笑:“许久未作长篇大论,真是痛快。只不过,赵公子必是要将我当作骂街泼妇了吧?” 赵昀道:“良药苦口,却是有利于病。骆仙子识断如神,从不说废话的,今日却难得不厌其烦,那是他刘星云之幸。” 骆绮红眼中泛出神采,那是一种从心底滋生的幸福感觉,沉默片刻,方才道:“多谢!赵公子有怜才之意,我却只是为爷爷报恩的。爷爷对文剑山庄的恩德铭记不忘,总觉无以为报,甚至想把我许配给刘星云。嘻嘻,我今日总算为爷爷一偿恩义,省的他天天聒噪。” 赵昀亦是默然半晌,道:“你这一番醍醐灌顶,刘星云大概能够振作了。但他若想不明白,只怕要对你怀恨在心,也许他还要用你的血来洗刷屈辱。你自己小心点吧。” “多谢你的关心。”骆绮红轻轻一笑:“他明不明白,我可不在乎。” 胡晴道:“骆仙子高义,真可谓比肩苏秦张仪了。” 赵昀奇道:“苏秦张仪,是什么?” 胡晴娓娓道来:“那是仙林久远历史上的一页了。想当初苏秦张仪同是无双才士,一起求学于鬼谷门下,情同兄弟。后来苏秦身佩六国相印,名震天下。张仪却一时未出人头地,穷困潦倒。张仪便想让苏秦帮忙举荐个一官半职,可苏秦一连数次托故不见,到最后相见了却是态度傲慢,更只用一肉一菜的粗粝之餐招待。张仪怒发冲冠,不甘屈辱而去,发誓要用自己的本事建立功名,终于连横功成,名垂史册。” 赵昀拍掌赞叹道:“好一个苏秦,好一个情同兄弟。若非他这一番作态,有意怠慢,只怕张仪便要安于小官小吏的小成就,便不能发奋雄心,建立大业了。” 骆绮红摇头笑道:“胡仙子果然博学,但却是谬赞我了。我说过了,我只为爷爷报恩,至于刘星云能否成就,根本漠不关心。而且在我看来,苏秦也不仅是为了兄弟情义,反是别有用心。他主张合纵,以六国对付秦国,张仪却主张连横,以秦国制约六国。是以苏秦亦不过是奇货可居,预先对张仪施舍恩义,这一番欲帮而似不帮的曲折足以让张仪死心塌地的感恩戴德,足以保证在苏秦活着的时候,张仪不用连横之策来拆他的台了。” 赵昀暗忖道:“这骆绮红明识人心,所说虽是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竟是合情合理。她今日似乎对我颇是坦诚,但她怎会突然将一切心意明白剖视于我?哼,以她莫测高深的才智,真假虚实,当真难辨的很。不如索性开门见山,看她如何作答,再做判断。” 主意已定,欲将盘旋心中多日的疑问打破,赵昀突然将目光牢牢锁定骆绮红。 骆绮红虽是神机妙算,到底不能全然知晓赵昀心中想法,猝然接触赵昀直直目光,剔透芳心莫名悸动,连玉靥也发烫起来。 她不禁将头一偏,避开赵昀灼灼目光,不解发问道:“赵公子,怎么了?”语音中居然带着颤音,那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忐忑体验。 却听赵昀道:“骆仙子,咱们既是一路同行,便该开诚布公。你何以跟着我,就请说个明白吧。” “哦,你问的是这个啊。”不知为何,听到赵昀这个问题,骆绮红芳心之上居然略有失望之意,但似乎又是一种解脱,顿时心不跳脸不红了。 “对啊,还请骆仙子能说真心话。你知道我是不会说假话的,所以也从不懂得分辨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骆绮红瞟了一眼胡晴,暗道:“好你个赵昀,你纵是不懂分辨,你有个心细如发的胡岚相助,我若是说假话,又岂能轻易过关。你既然直言相询,那反而代表我在你心中已列入可以信任之列,只差一个验证而已。北门吹血尚能以情动人,我就不相信,会输给这老头子。也罢,妾身终须见分明,我若再含糊其事,不明不白的跟在他身边,只会白白错过彻底取信他的机会。只是,赵昀啊,你心心念念所求的答案,我口中的最真切不过的实话,怕你未必有胆量接受呢。” 她看似随意的拨弄了下自己的发丝,借以调整好心绪,道:“赵公子,看来一切都逃不出你的眼睛。只是此处人多嘴杂,而这件事又骇人听闻,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不如先返回客栈,我再细细道来。” 赵昀环顾一周,果见很多闲人往自己这边张望,他们眼中既有畏惧又有好奇与欣羡,想是刚刚他与刘星云的比斗震天撼地,引来关注无数。 “此处鱼龙混杂,确非说话之所。那我们快回客栈,我已是急不可耐想知道答案了。” 赵昀不是傻子,他知道骆绮红身为猛兽堂大小姐,又是四大仙子之一,其身份非同一般,因此她一路紧跟着他,所代表的意义也必定重大。若是真能将疑惑揭开,那是再好不过了。 骆绮红见赵昀满脸期待的样子,却在心底幽幽叹息了一声:“你若知晓真相的残酷,只怕会后悔向我发问的。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 众人正欲折路返回,忽闻半空中仙乐齐鸣,传来仙音飘渺:“赵公子,敬请留步。敝主人殷殷盼望一会,还请不吝一面。” 赵昀愕然抬头,却见空中忽然洒落下花瓣千朵,缤纷鲜艳,更有一团浓郁绮香弥漫于空气中。 217回 欢喜极乐 好蚀人魂骨的浓香! 好勾人心魄的仙音! 赵昀抬眼望天,只见到漫天花舞缤纷,不觉眉头一皱,道:“是什么人?还请现身一见。” “赵公子莫急,我等既是诚心相邀,焉敢避而不见?” 仙音甫落,绝世容颜乍现。白衣飘振,四位妙龄少女肩抬一顶绮罗香轿,自杳杳之冥中鸿飞而出,舞风弄云,真如九天玄女降涉凡尘,妙曼难言。 旁观众人早已尖声惊呼,目露痴迷之色。更有凡夫庸子虔诚下拜,口中不住道:“仙子降临,仙子降临,能够窥见天颜,真是莫大福分。” 这四个少女皆只用白色轻纱覆体,内中丰艳肌肤若隐若现。清雅脱俗之姿容配上暴露诱惑之装扮,更因肩抗软轿而至喘息微微,香汗凝光,奇异矛盾的混合中别有一番诱人魔力。 赵昀瞬时回复清明,虽紧盯着四女,眼色却是澄净无碍,静待这四女说出来历。 软轿轻轻落地,四女款款踏莎,如同一幅行进的山水名画。 她们来到赵昀眼前,俱是恭敬作福见礼,异口同声道:“婢子梅兰竹菊见过赵公子!敝主人正焦心求盼,渴求一会珊瑚玉树。便请公子上轿,休息片刻,即可见到敝主人啦。” 远观众人听这四个天仙般的女子竟只是婢仆身份,都是大感诧异,更不自觉在脑中联想:“婢女已是如此,她们的主人又是何等通天人物?” 赵昀问道:“你们的主人是谁?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四婢之首的梅雪道:“敝主人是谁,赵公子一见便知端的。至于为何邀约公子,只为敝主人有一样稀世奇珍,无双妙宝,想请赵公子赏鉴。婢子敢担保,公子一定会不虚此行,流连忘返。” 赵昀见她说话神神秘秘,句句皆有保留,不自觉已生排斥之心:“这四女来的蹊跷,很可能与张云龙、骆绮红等人来意相同。骆绮红已答应说出真相,我何必舍近求远?”锐利目光一一扫过梅兰竹菊四女,道:“不必了,我等还要赶路,几位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梅雪仍不死心,继续劝说道:“赵公子,我等敢用性命担保,此行绝不会伤到公子一丝一毫。敝主人言道,连城至宝只该绝世英雄赏鉴。当今天下,除公子而外,再无人当得起英雄之名。敝主人拳拳致意,只求名宝配英雄,两不辜负,以成就双美之义。请公子稍闲要务,放心赴会,一慰敝主人之心。” 赵昀傲然道:“该走的路,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有胆闯它一闯。但我不想做的事,就算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任你说破天去,我也不会改变心意。不要以为你们是女孩子,我就会对你们客气。呵,趁着我现在还没改变心意,你们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咯咯。”骆绮红忽然噗嗤发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名满仙林的天香四艳一齐出动,竟对付不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听闻自你们出道以来,可谓是无往而不利,无数名人拜倒于石榴裙下,争当入幕之宾,可惜啊,今天你们遇到的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呆木头。” 天香四艳? 难道这四人竟是来自五大邪派之一的天香宫? 赵昀脑筋飞速转动,回想杨虚谷当日所言:“难怪我瞧这四女妖里艳气,面上虽是整肃,眉角却透露着妖冶风情,若说是天香宫的女人那便完全说的通了。照众人所言,天香派诸女虽人尽可夫,秽乱不堪,但仙林之上亦无其他劣迹。那她们找上我究竟有何图谋?” 梅雪的心志似乎极为坚硬,全不在意骆绮红的冷嘲热讽,反而堆满笑意,道:“婢子四人蒲柳之姿,萤火之光,焉敢与日月增辉?有骆仙子这样的神仙人物为伴,赵公子眼中哪还有我等的影子。” 骆绮红又是咯咯娇笑:“错了,你这话可大错特错了。你没瞧见他旁边这两个天仙化人吗,全填满他的眼啦,哪有我立足之地?” 她笑语盈盈,借力打力,旨在化消梅雪四女意志,使其自惭形秽,自知无法请动赵昀而主动离去。但不知为何,此话一出,她心中竟是酸涩无比,就像真的在乎赵昀态度一般。不禁悚然一惊,暗道:“完了完了,我怎么呷起醋来了?入戏太深,绝非好事,看来我要时刻警惕了。” 却听梅雪道:“婢子等自是远远不及三位仙子,也从未想过能入赵公子法眼。只是敝主人千万嘱咐,一定要婢子将赵公子请回,若不然便要治我等办事不力之罪。赵公子心地慈悲,必能体谅我等难处。何况,我等虽然不堪入目,那绝世奇珍却足以牵动公子心怀。公子就没有兴趣一观吗?” 赵昀道:“我是魔头,我不慈悲。绝世奇珍你们自己留着慢慢欣赏吧。” 胡岚见赵昀一本正经说着胡话,自有一种幽默气质,不自觉也是“噗嗤”而笑:“对对对,大家都说昀哥哥是魔头,怎么你们说他心地慈悲?真是笑死宝宝了。” 赵昀道:“岚儿,你不要说风凉话啦。我们快回客栈。”再不去瞧梅兰竹菊四人,伸手牵过胡岚调皮小手,径行踏步而去。 骆绮红瞧了四女一样,笑道:“难道你们来之前都没调查过吗?赵昀是怎样一个人,你们该知道的。嘻嘻。”脚步如风,忙追上赵昀多宝一行人。 梅兰竹菊四女相互对望,心有灵犀,飘然而飞,再抬起那绮罗小轿,倏忽挡住赵昀去路,齐声道:“赵公子,我等诚心一片,还请公子上轿。” 赵昀眉毛高扬,冷笑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我只是好奇,你们有什么能耐留住我?” 威斗神剑龙吟出鞘,一剑光寒九十州,森冷寒气感应赵昀心中不耐,愈发高涨怒昂,渴求痛快饮血。 梅雪娇笑道:“婢子们没有什么能耐,只能给公子跳个舞,唱首歌,以求公子回心转意呀。” 话声一落,四女手上齐放一道白烟,立时烟雾弥漫,奇香扑鼻。 “啊,昀哥哥呢?”才一眨眼,胡岚便觉手上一空,赵昀就像平空消失一般,踪迹全无。 胡晴极目搜索,只见前面一团浓雾挡住视线,料想郎君必在其中。急上前一步,双手拂拨迷雾,那团迷雾却定定不动,根本无法拨动,更无法瞧见迷雾中情形。 多宝高声呼喊:“师弟,师弟,你在哪?你回答一声啊!” 只有骆绮红小蛮靴重重一顿,叹道:“我早知天香宫必要动用‘欢喜极乐阵’,却忘提醒赵昀了!” 胡晴反而没有那么担心,拉住妹妹的手,示意她不用那么激动,问骆绮红道:“欢喜极乐阵是什么?怎会让骆仙子你面色大变?” 骆绮红只是叹息:“哎,糟了,糟了!” 胡晴道:“骆仙子,你这是何意?我已经用灵力窥探过这四女的修为,应该不超过金丹境界,威胁不了郎君的。而且,就算她们真隐藏了实力,相信郎君也一定将她们制服,破开这欢喜极乐阵。” 骆绮红道:“胡仙子啊,你之前还说时刻心悬赵公子安危,此时倒镇定的很哪。哎,你莫要瞧梅兰竹菊只是女孩子,就放松了警惕。须知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外表无害的女孩子了。” 感受骆绮红郑而重之的语气,胡晴这才明白情况的严重和紧迫,握住妹妹的手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到底??????莫非问题出在这阵法之上?” 骆绮红点了点头,道:“你可知天香宫里都是些什么人吗?” 胡晴忆起大荒幻境中所闻,不禁面上一红,但此刻不是害羞时候,忙回答道:“恩。她们?????”后面的话实在说不下去,便留而不发。 骆绮红又叹了口气:“须知欲望两字,即便我们修真之人,也不能完全抛弃。尤其男女一事,更非轻易能够割舍。天香宫便利用此种人心劣根,以女色为惑,以温柔为饵,笼络天下英雄,竟成为仙林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她们的功法特别,并不注重修为真气的境界,而在于媚力的提升,使人不知不觉堕入其彀中。天香宫更穷极心力,精研奇巧之术,以对付那些不受诱惑的正道人士。” 胡岚插嘴问道:“什么奇巧之术?既然不受诱惑,还能怎么施用?” 骆绮红脸飞红云,晕烧耳廓,道:“这,具体的术法我也不很清楚,但其效果确是立竿见影。十大门派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已和她们??????便连,便连一些女子都大受影响。” 她原本想说连她爷爷骆莱盛也与天香宫妖女有过露水姻缘,所幸及时醒悟而改口。纵是心情激荡,为亲者讳的古训,她还是记得的。 “那这个欢喜极乐阵又有什么奥妙?” 骆绮红勉强镇定心神,道:“顾名而思义,这奥妙你们还想不透吗?虽然具体情形不知,但从猛兽堂收集到的情报判断,此阵乃是用催脑魔音,艳香奇舞,激发人心中原始欲念,迫使阵中人不得不屈服于兽性之下。” 胡岚拍手笑道:“哈,原来你是说这个!那你多虑了,昀哥哥意志坚定,可不是那些受不了诱惑的软骨头。” 218回 寂寞无边 骆绮红依旧忧心忡忡,叹息道:“你未免太小看天香宫了!天香四艳,妖冶媚骨,更非一般人可以抗拒。就算是柳下惠复生,在这欢喜极乐阵中,只怕也做不到坐怀不乱了。何况??????” “何况什么,都这时候了干嘛还吞吞吐吐?” 骆绮红犹豫一会,终于道:“何况赵昀他又是这么好色,那必然是难脱她们所制了。”她不称呼赵昀为赵公子,而是直呼其名,足见其心理刹那间的波动。 胡岚立时不依,反诘道:“你莫要胡说,昀哥哥哪里好色了?依我看,他是天底下最不好色之人。你以为你很美吧,墨麒麟与刘星云都争着想得到你,可昀哥哥根本没对你有过迷恋,甚至前不久还对你冷言寡语。你自己说说,天下有这样的好色之徒吗?” 骆绮红脱口而出:“他哪里不好色了?整整一晚上,他都和你??????”说到“你”字,她才突然惊醒过来,立忙截住话头,但脸上早已红霞遍布。她纵是洒脱豪适,明晰灵透,但仍是处子之身,风月不识,哪能随便谈论他人闺房秘事? 胡岚大声高叫起来:“好呀,想不到堂堂蔷薇仙子居然听墙角根儿,难怪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你羞也不羞!” 骆绮红急忙辩解道:“哪里是我,明明是你们??????” “咳咳。”胡晴咳嗽一声,给胡岚一个埋怨的眼神:“小岚,莫要胡闹。此刻郎君被困在阵中,你还有闲心开玩笑。”对骆绮红道:“骆仙子,我妹妹一味胡闹惯了,你别放在心上。敢问这欢喜极乐阵可有破解之法?” 多亏胡晴这一声咳嗽,骆绮红才从尴尬中逃脱出来,调息了紊乱心绪,脸色凝重道:“此阵破法,说来是很简单。只要阵中人不受迷惑,心定如水,阵法自破。但这阵法的可怕,正在于能激发人心底最真实的欲念,使人堕入深渊而甘之如饴。我们在阵外根本无从帮忙,唯一能做的,只是祈祷赵公子能守住底线。可我怕赵公子??????” 多宝可不信邪,一拳拳罡风劲烈,猛砸眼前烟雾。只可惜,妖力磅礴却奈何不了白雾浅浅。茫茫之中,丝毫看不到赵昀身影,更别说要看清楚他的动作与选择了。 “这??????”胡晴也不禁迟疑,呆呆出神,忽然心有所得,坚定的摇了摇头,道:“骆仙子不必过于担忧,郎君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破得此阵。”语气斩钉截铁,简直不容置疑,表露对赵昀的强大信心。 原来她想到赵昀初时对她们姐妹不屑一顾,心中只有章淼一人,多次共同患难,无悔付出之后,才能牵绊赵昀之心,登时便放下心来:“郎君虽然禀赋过人,与我姐妹缠绵终夜,不愿分开片刻,但那是因为他心中已有了我们。若换做他人,他必不会有此款款温柔。” 骆绮红抬眼望天,眼前却浮现赵昀吟诗时相思入骨模样,不由一呆,喃喃道:“但愿如此。赵昀啊赵昀,检验你定力的时候到了。” 再说赵昀只感眼前白光一闪,身外天地忽然改易,竟已不见多宝诸人。 他环顾周遭,才发现自己身处在金碧辉煌的房间之中,满眼是珠光宝气,明耀灿烂,更有玉榻绣春,酒池泛香,尽显富贵荣华。 他不禁纳闷,自言自语道:“这是哪里?简直就是世间最气派最奢华的宫殿。师兄他们呢,又在什么地方?” 耳畔仙乐即刻奏响,魅意勾魂,浓得化不开的依恋便如绽放在赵昀心间:“这是极乐宫啊,是主人你享乐之处啊。极乐极乐,愿君尽欢。奉我柔情,解君忧愁。” 是谁? 赵昀一抬眼,便有无数身穿白纱的少女平空在眼前出现。她们有拿着金杯的,有捧着果盘的,有吹着玉笛的,有跳着曼舞的,无数个少女便有无数种姿态。 但她们又是相同的,她们绝美,她们都带着迷人的微笑,她们都一个个围着赵昀,柔顺依恋的叫唤着:“主人,主人。” 赵昀哈哈大笑:“搞什么鬼东西,天香宫不过如是。梅兰竹菊,还不滚出来见我?”威斗神剑霍然在手,悄然抵住一名少女的咽喉。 那少女却似乎毫无惧意,仍是痴痴的呼唤着:“主人,主人。” 其他少女更是如潮水般涌过来,千万只迷人玉手一齐摆动,竟是要为赵昀宽衣解带。 “不知进退,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赵昀心一狠,手腕微振,剑锋直入那少女咽喉,霎时嫣红鲜血染湿苍朴古剑。 那少女露出神秘难测的神情,眉目中是哀婉的叹息,可脸庞上却是心甘情愿的笑容。她那颤抖的嘴唇,仍在不停的呼唤:“主人,主人。” 赵昀不禁一愣,思索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只一愣神,周遭少女已如饿狼扑食,密密麻麻的压了过来。 赵昀回过神来,叹息一声:“幻阵千万,却非要让芳华少女血流成河。天香宫的手段,可真让人不耻。”运转四象真气灌注剑身,霎时青芒暴涨,尽显坚毅果决心意。 “吴宫花草埋幽境!” 威斗神剑泠然无情,如天外飞仙,不沾尘世烟火,青莲万朵,只欲杀伐净世,剑风所至,寸草不生。 便见这无数个少女同时倒地,蹙眉捧心,哀婉无限,爱怜无限,可唯独没有恨,她们痴痴的一齐叫唤着:“公子,公子。” 赵昀出手时果断冷静,毫不犹豫,但这时瞧见这无数个容貌不同的美丽少女俱用着同一种忧伤而又满足的声调呼唤着,心中不觉有一丝怜惜升起,更隐隐有后悔之意。 “这些少女如此可爱,为何我竟下得了狠心全数杀光?莫非我真是杀人魔头?但她们的眼神,为何对我没有一点怨恨,反而是浓浓的欢喜?” 心念转动间,眼前景象忽起变化。那数不清有多少的少女尸体瞬间然消失无踪,连一滴鲜血都没有留下,就好像那声声衷心呼唤着“主人”的鲜活生命从未出现过。 热闹喧嚣的宫殿突然间空荡荡的,声息全无,连那本来流动不息的酒池也归于寂静。 在杀光少女之后,这宫殿就像一座死坟,所有物件都失去了生命,死气沉沉,只剩赵昀一个活人。 赵昀踏步宫殿之中,本来轻盈的脚步声在这寂静之墓中变得闷雷滚滚,一声便是一下心惊。 “梅兰竹菊,你们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在我身边!” 空寂之屋,声声回响赵昀喝问,一声比一声寂寞,而天香四艳就是像与那些少女一起消失了,销声匿迹,永世绝踪。 赵昀恼怒挥剑,一剑砍断玉床,一剑斩开酒池,但玉床崩开,酒池乱流,所得的也只有虚无。 他就像被天地遗弃,孤零零的处在孤独旷野。 师兄不在身边,胡晴姐妹不在身边,淼姐姐不在身边,便连骆绮红也不在身边。 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没意义的练剑,没意义的呵斥,没意义的独守这寂静之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很久,赵昀连练剑都已厌倦。 就算剑术超神,空对无人,自比自划,又有什么意义? 他终于体会了寂寞两个字的含义。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杀那些少女,她们虽然进不了他的心,但至少可以陪他说话解闷,让他摆脱寂寞的折磨。 终于,他后悔的仰头大叫:“为什么我要杀死这么可爱的生命?为什么我要忍受寂寞?” 半空中忽然又响起仙乐魔音,那是一种极其欢快的曲调奔放着生命热力:“极乐极乐,愿君尽欢。奉我柔情,解君忧愁。” 无数个白纱少女又出现在赵昀面前,断成两截的玉榻又布满流光,干涸见底的酒池又浓香四溢。? 赵昀惊喜交加,突然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这喜悦简直难以言喻,而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已堆上了贪婪。 对美人的贪婪,更是对生命的贪婪。 那些少女忽然将身上薄如蝉翼的白纱解开,雪玉堆丘,艳采四射,一个个堆着笑,包围着赵昀,渴望着,索求着。 赵昀却一把将这些少女推开,叹息道:“生命如此美好,只可惜这些女子美则美矣,却太没有情趣。虽然在笑着,摸上去却像是木头的。” “赵公子只想要一个人说话解闷,现在不但心愿得偿,更有无数佳丽任君采撷,却又来作怪。挑三拣四,不觉过分吗?”笑骂声中,竟是梅兰竹菊四女芳踪再现。 赵昀抬眼望去,见四女装扮又与外间不同,不但素雅洁净,更兼包裹严实,无复若隐若现的美观,却别有一段妩媚温柔。 赵昀眼睛牢牢盯着四女,那是一种男人独有性的贪婪,脸上却挂满着笑意:“我明知四位仙子就在左近,哪有舍高就低的道理?若真这般买椟还珠,错失奇缘,非但要让四位仙子失望,更不免让自己后悔了。” 梅雪咯咯一笑:“婢子却怕赵公子在说笑的。我们愚笨的很,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公子明明对我等不屑,怎么突然嘴上涂蜜,尽哄我等白开心。” 赵昀摇头道:“非也非也。明明是我先前不懂,白白错过奇缘。四位仙子若能让我真个消魂,才算极乐无边呐。” 219回 情有独钟 梅雪脸上露出警惕之色,娇笑道:“仙子之称,婢子等可不敢当。我只怕赵公子又来戏耍我们。” 赵昀走前一步,伸手便欲去拉扯梅雪:“随便哪个男人,像我这般寂寞这么久,一定会需要女人慰藉的。何况四位仙子是这般可人,我怎能不动心。” 便在赵昀的手要碰触梅雪肌肤之时,她却如闪电般推开三步,咯咯媚笑着,眼波荡漾春无边:“瞧不出赵公子也会这般着急。不要急嘛,先让婢子等跳舞助兴喔。” 赵昀脸上露出苦笑,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尖,叹息道:“希望四位仙子不要让我等急了,我怕我忍不住会扑上来的。” 竹雪手上忽然变出一支琵琶,娇俏倚在胸前,轻笑道:“酒越酿越香,情越久越浓。等待总是有价值的。” 赵昀尚未说话,便闻靡靡仙音从心底荡开,如泣如诉,如生吟如欢慕,缠绵味道交覆五官,不觉身体发热起来。 兰雪掏出一只碧绿长笛,横在娇羞红唇边,“呜哑哑”的吹奏出欢快激烈的曲调,似邀约似推拒,风情摇曳,闻之心醉神迷。 赵昀的眼神方流连在两女诱人眉目,却听心上突响勾魂笑声:“赵公子,你为什么不看看婢子?是婢子太丑了吗?” 赵昀一偏头,整个人突然怔住了。 梅雪和菊雪双姝不知何时已将那素雅的衣服脱光,绝美身体傲然挺现目前。 那是白的耀眼,美的窒息,没有一丝瑕疵的身体,简直是上天最得意的佳作。 菊雪吃吃媚笑:“我的好主人,奴家给你跳舞,却不知你要拿什么赏赐奴家呢?” 赵昀就像呆立木鸡,一言不发,只痴痴的瞧着两人。 便见双姝侧腿回腰,虚抚匈臀,更有曼声轻吟,声声渴望,美舌轻吐,春色无限,当真无一处不美,无一声不娇,宫殿中流淌充斥着诱人气息。 竹雪更转珠喉,吐魔音,一助赵昀之兴:“极乐宫中极乐欢,脸如芙蓉身似玉。娇羞埋首问郎君,上下滋味哪般好?” “咕噜!” 赵昀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的将口水咽了下去,艰难开口道:“你们??????”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突然瞧见一幅不可想象而又香烟至极的场面:梅雪和菊雪两女竟忽然拥抱一起,嘴唇互接,身体互缠,耳鬓厮磨,语声迫切。 赵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膛更是一起一伏剧烈波动,他的手足更像被惊雷击中,颤抖不已。 “吼!” 如此妙景,赵昀终于忍耐不住,突然提起脚步,飞奔至梅雪身边,一把抱起她那不可盈握的腰身,急促道:“我要,我要??????” 梅雪如八爪鱼般主动缠上赵昀,玉手抚过赵昀脸庞,娇笑道:“好人儿,不要心急,慢慢来嘛。”低头启唇,便将赵昀耳垂含在口中,细细作磨。 赵昀只是吼道:“我要,我要??????”狠狠将梅雪丢在玉榻之上。 梅雪四肢展开,媚意无限:“好人儿,快来吧。我也要你。” 赵昀左手在梅雪身上用力抓摸,大吼道:“我要你们四人全都陪我!”忽然站直身体,一把将菊雪拖住,也丢到玉榻之上。 竹雪见赵昀赤红着眼睛走到面前,琵琶声戛然而止,一副恐惧模样:“不要,你不要过来!坏人!”似拒还迎,明明是惴惴不安的话语偏偏诱惑入骨。 赵昀哪和她废话,一把扯过琵琶丢开,左手便将她挟在左臂下,二话不说又来到兰雪面前,如老鹰擒小鸡般,毫不留情就将兰雪抓在掌中。 兰雪咯咯娇笑道:“主人,请你一定不要怜惜奴奴。奴奴可真爱死你了呢,你想怎么折磨虐待奴奴都可以。” 赵昀将两女丢在床上,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梅雪不满道:“好人儿,为什么不先要我?我都等不??????”陡觉身前酷寒一片,话声戛然而止。 一柄乌黑古朴的剑已横在她无寸缕的身前。 至纯的阴息,无情的青芒,凝冻的冷锋。 冰寒彻骨。 梅雪如坠冰窟,全身都已冻僵,媚意无限的双眸突然失去了所有色彩,死鱼一样,只有苍白和枯寂。 她不可置信的叫道:“怎么会,你为什么还没有迷失?” 梅雪不能相信世上会真有这般不受诱惑的男人。她更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她们煞费苦心的没有直接以绝舞魔音勾引赵昀,而是先让他体会到寂寞的味道,让他屈服于内心原始欲念之后,才现身勾引。 赵昀所有表情都一如她预料,体会过万古寂寞的人是绝不能抵抗天香四艳的妖娆多情的。 可赵昀的表情与行动竟然全是假装的,他根本没有被诱惑! 这怎么可能呢? 其他三女亦是瑟瑟发抖,惊讶不已,后悔不已,恐惧不已。她们清楚的感觉到,有一种死亡的气息牢牢锁定着她们神识,让她们不敢有丝毫动弹。 赵昀轻蔑冷笑道:“你们花样倒是不少,只可惜旁门左道,终是白费心思。” 原来赵昀一陷入这欢喜极乐阵中,便知是四女弄的幻象迷阵。而那招“吴宫花草埋幽径”只将那无数少女粉碎,却并不能从幻阵回到现实,更让赵昀意识到此阵极不寻常。 梅兰竹菊四女迟迟没有现身,更让赵昀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他知道若不将四女控制住,那他便要无法真正破阵,但那四女显然谨慎滑溜,轻易不会现身,他只有想法让她们主动起来。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在这幻阵之中,对付天香宫银荡妖女,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让她们误以为他已被她们迷倒,让她们完全放弃警惕。 赵昀需要一举成擒四女,便不得不虚与委蛇,免得打草惊蛇。若跑了一个,只怕这幻阵还是无法破解。 至于梅兰竹菊所疑惑的赵昀为何能不受诱惑,理由更是简单明了。历经磨难的他意志愈发坚定,既忍受的了寂寞,更受的了诱惑。他心中根本没有她们,纵然她们极力挑逗,也是毫无作用。 更何况,赵昀可不是什么初哥,他的女人乃是正宗天狐的胡晴胡岚姐妹。她们身具天狐之体,不但容貌倾城,更工于内媚,天生便知床榻风情。天香四艳比起胡晴姐妹来,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了。 冷笑声中,威斗神剑绝情一递,森罗寒气霎时透进四女白嫩的胸膛。 “你好??????狠心!” 四女异口同声的痛呼后,便见玉榻绝影,宫殿崩塌,茫茫白雾破开,见到的是四双焦心等待的眼睛。 胡岚一见到赵昀,立即惊喜的扑到赵昀怀中,紧紧环住赵昀腰身,埋头在温暖宽厚的胸膛,喃喃道:“昀哥哥,我就知道你能平安出来。” 赵昀轻抚玉人青丝,感受她柔情依依,温柔道:“为了见你,我就是爬,也要爬出来的。” 胡岚忽然仰头道:“昀哥哥,你快说在极乐欢喜阵中发生了什么,你该不会是和她们!” 胡晴眼中亦是闪烁喜悦光芒,笑道:“我早说过,郎君是绝不会被她们迷惑的。” 半空中却响起梅雪幽幽叹声:“不错,是婢子太小看赵公子,今日之辱,的确是活该。” 赵昀目光如刀,巡视揽顾,却未发现四女身影,冷冷道:“你们居然还没死?” 梅雪又是一叹道:“没请到公子,婢子等自然不敢轻易死去。哎,婢子真够好奇,公子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如铁石一般。” “看来你们定要纠缠不休了?”赵昀语声已然不耐。 极乐欢喜阵的挑豆本已让他憋了很大的火气,天香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更让他充满了戾气。 兰雪痴痴笑道:“赵公子啊,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败吗?我们不是真的被你蒙骗,只不过见你如此英俊,难免心中爱极。纵然心里怀疑你,但只要一想到能和你同入鸾帐,总是心甘心愿受骗的。只恨你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真是怨杀奴奴了。” 菊雪道:“赵公子啊,你虽是摆着脸,我们却越发爱你了。千百个男人为我们疯狂,唯独你,却让我们难忘。纵然回返天香宫要被主人责罚,有此梦中一会,亦让我们甘之如饴,无怨无悔了。” 话声甫落,地上的绮罗小轿“嗖”的飞到半空,隐隐便见四女白衣飘飘,肩扛小轿,踏云凌风而去。 漫天飞落的花瓣,就像是四女轻轻的幽怨,落入旁观的文人士子中,俱是惆怅莫名,呆呆出神。 骆绮红扶了扶鬓边玉钗,自言自语道:“瞧瞧,某人大享眼福,舒舒服服,却害的两位胡仙子白白担心。” 胡岚撇嘴道:“少来,你不担心吗?刚刚是谁长吁短叹来着?” 骆绮红脸上忽的又红,偷眼去瞧赵昀,只见到他沉醉在胡氏姐妹玉容之中,竟感一阵浓郁的失落情绪翻腾在心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真的喜欢上赵昀了。 是真的喜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看轻天下英雄的她,居然也会为一个男人心绪不定,为他踟蹰牵挂。 “任凭我是多么骄傲的人,却原来还有一个人让我甘心低下头来。” 骆绮红突然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只泛起一阵酸楚。 对天下人都不屑一顾,唯独对你情有独钟,赵昀,你知道吗? 220回 稀世奇珍 赵昀放开胡岚,温言道:“岚儿,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我保证没有对她们做过什么。此处人多口杂,说话不便,我们先回客栈。”转头对骆绮红道:“骆仙子,你在发什么呆呢?我已十分心急得到你的答案,快跟上来。” 骆绮红这才从惆怅心绪中回过了神,道:“赵昀,你干嘛老叫我什么仙子啊,直接叫我名字不行?” 赵昀眉头一皱,不明白骆绮红何以对称谓如此上心,没好气道:“真是胡缠八搅。叫你仙子,你还有脾气了?我只怕叫你名字,你又要说我不礼貌。” 骆绮红咯咯轻笑:“哪个说你不礼貌,哪个便是王八蛋。” 这美艳娇媚的蔷薇仙子虽然骄纵蛮横惯了,但一向自高身份,这时竟不顾形象,口吐粗言,真让众人吃了一惊。 胡晴暗忖道:“好奇怪,怎么眨眼之间,骆绮红的态度就有了判然变化,就好像她突然放开了心扉一般。莫非她??????” 赵昀道:“谁不快回客栈,谁就是王八蛋。”左手牵着胡晴,右手牵着胡岚,健步如飞,便向前去。 多宝呼呼大叫:“哇哇哇,我才不当王八蛋呢。”鬼魅身法发动,瞬间已抢到赵昀前头。 骆绮红在心底轻轻一叹:“既然我喜欢他,那就努力些,让他也喜欢上我吧。终有一日,我要他无时无刻都惦记着我,比惦记那女子还要珍爱万倍。” 她暗捏御云诀,如高雅华贵凤凰飞行半空之上,轻松越过多宝等人,却又故意不加远去,留一个俏丽背影刺激赵昀,戏谑笑道:“看来赵昀你非成为王八蛋不可了。” 赵昀暗暗叫苦,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我真是糊涂了。骆绮红明明懂御气之法,我却只能步行,竟和她比赛脚程,真是自作孽啊。看来这个王八蛋我是当定了。” 胡晴露出会心一笑,道:“郎君不用担心呢,反正有晴儿在最后,这王八蛋的美名落不到你头上的。” 赵昀心中感动,却是仰天大笑道:“骆绮红,你不必得意。不到最后,你怎知我不能比你先到客栈?” “好一个赵昀!这样的豪情,实在令我心动呢。” 谁! 赵昀倏然止步,胡晴胡岚也抬头望天,搜寻说话人影。 那一句话居然不是骆绮红所说。骆绮红的语声虽然甘美空灵,却没有这人的软媚顺滑,更没有那一份甜腻到骨子里的娇俏。 骆绮红已停驻云端,左右环顾,却搜不到丝毫人影。 渺渺之中再传佳人曼丽仙音:“赵昀啊,我好心派人邀你去欣赏仙林至宝,你怎的推三阻四,真想我心碎断肠吗?昔日刘玄德三顾茅庐,才见诸葛一面。我虽是小女子,不欲古人专美于前,故此纵是十年未离宫阙,也为你亲下凡尘。这份诚心,应该够了吧?” 天香宫!居然是天香宫的人去而复返!而且从女人的话语基本可以判断,来人便是天香宫之主。 这声音虽然远在天外,低低倾诉,落在众人耳边却是清晰无比,足见修为高深。 赵昀不敢怠慢,忙将胡晴姐妹放开,手指已按在威斗剑鞘之上。 骆绮红猛然响起仙林流言,玉颜不由色变,惊呼道:“你可是海棠夫人?” 天香宫主轻轻一笑:“我早闻四大仙子,个个都是艳绝人寰,引得仙林倾倒,俊彦折腰。今日一见,才知流言虚假,闭月羞花又怎比得上蔷薇仙子的容貌。” 骆绮红摇头道:“海棠夫人说笑了。仙林中谁不知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即便妖界的妲己复生,这第一美人的头衔也落不到她头上。”她在四大美人之中以艳著称,但话中意思,竟是自承不如海棠夫人的美貌,甘拜下风。 妲己正是胡晴胡岚的先祖,仅在天狐族家谱图册中留有半幅残图,但那纸上的绝世容颜,妖娆姿态竟比真人还要动人,让后世天狐都自惭形秽。 胡岚可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比妲己先祖还要美丽,哼了一声道:“胡吹牛皮,一群庸人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她哪来的脸敢称第一美人?” 海棠夫人幽幽一叹:“小妹妹说的不错,纵然我以前还算有点颜貌,可现下已老了,哪比得上你们小姑娘。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嘛,顶多只能再留个十来年啦。” 胡岚见这海棠夫人居然大言不惭的自封第一美人,气极反笑,道:“嘻嘻,那你怎么不敢现身一见?哪有躲起来不敢见人的第一美人?我看是第一丑人吧!”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我才不和小妹妹一般见识呢。赵昀,你这便与我走吧。” 赵昀朗声道:“我早说了,我对什么奇宝珍奇丝毫不感兴趣。你若是有事,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海棠夫人叹息道:“赵昀,你误会了呢。看来是那四个奴婢没传达清楚我的意思,我现今亲口再对你说一遍。这件珍宝举世罕有,普天之下,唯有你才有资格占有。我心心念念所求的,只是‘珍宝配英雄’五字,你不必再迟疑了。” 赵昀却丝毫不为所动:“你的珍宝,便请留与他人欣赏。我的话言尽于此,也请你不要纠缠。” “哎,你虽是不要,我却偏给你。其他人跪着拜着,我却偏偏不给。你不必推辞,反正是推辞不掉的。” 赵昀冷笑道:“那要看你的本事了。希望莫要像那四个不知羞耻的婢女一般,灰溜溜逃开。”神剑如神龙出鞘,锐气如锐锋橫绝,静待海棠夫人攻势。 骆绮红脸上大急,终于忍耐不住,呼喊道:“赵昀,你还不走?真甘心当王八蛋不成?” 海棠夫人又是一叹:“你放心,赵昀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当王八蛋的。” 便见缥缈云间突现彩练一道,风驰电掣已到赵昀面前,悄然一转,便将赵昀捆住。 赵昀竟无从感知彩练气机,待有知觉之时,身体已然受缚,急倒转威斗剑锋,想要割断彩练。 哪知彩练之中突喷出五彩迷烟,立时浸入赵昀鼻端。 赵昀心头大叫一声:“不好!”紧接着脑中空白一片,只觉神昏目眩,顿时意识全无。 海棠夫人娇媚笑道:“蔷薇仙子,小妹妹,珍惜你们最后的机会,再看一眼赵昀吧。” 胡晴惊呼道:“郎君!” 胡岚亦在同一时间焦急喊道:“郎君,你怎么了?” 骆绮红急忙御云而下,同时放出小乖宝急扑那道彩练。 只见多宝的拳风与闹海灵貂的利爪同时到达,那道彩练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如惊鸿一瞥,游龙略顾,轻轻一摇,立时无影无踪。 骆绮红叹息道:“还是晚了一步!我该早点叫赵昀逃跑的。” 多宝抓耳挠腮,焦急大叫:“师弟呢,师弟去哪里了?那个臭婆娘在哪里,看我不撕烂她!” 胡晴本是忧心不已,听到多宝大呼小叫,反而镇定下来,先劝解多宝道:“师兄,你别急。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郎君的。海棠夫人口口声声说不会害郎君,料来问题不会太严重。” 胡岚却走到骆绮红面前极力的想要稳定心神,却还是不能控制情绪:“骆仙子,之前是我不好,处处与你针对,还请你不要见怪。请你告诉我,天香宫的所在,我好去救昀哥哥。” 骆绮红摇头道:“天香宫乃是仙林五大邪派之一,它的所在,乃是秘密之极。我实是不知海棠夫人带着赵昀去了哪里。” 胡岚失望至极,红着眼,流着泪,握住胡晴的手,道:“姐姐,我们马上动身去市镇打听,总有人会知道天香宫所在的。” 胡晴道:“小岚,你也莫要着急。以郎君的实力,尚且不是海棠夫人一招之敌,你我便是找到天香宫,也是无济于事,难以救出郎君。此事,还需要骆仙子帮忙的。只是??????” 胡岚立刻接口道:“只是什么,姐姐你快说啊。” “只是你愿不愿再多一个姐妹呢?” 此话一出,不但胡岚愣住,连骆绮红也是心潮起伏,身躯剧震。 骆绮红迟疑着,终是开口道:“胡仙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终于下定决心,缓步走到骆绮红身前,伸手牵住了她冰凉纤弱手掌,道:“骆仙子,你的心思,若我所猜不错,也应该系在郎君身上吧。” 饶是骆绮红素来明快爽直,被胡晴直接道破心事,也觉惊心动魄,再也接不上话,只是道:“胡仙子,你,你??????” 胡晴微微一笑,心下更是了然,道:“在那月明楼中,骆仙子不是与郎君表白了吗?那么直截了当的说喜欢郎君,怎么此刻反而不敢承认了?” 骆绮红急忙分辨道:“我只是与赵公子开个玩笑的,酒话醉话,怎么可以当真?” 胡岚忽然插口道:“骆姐姐,你不必解释了。只从你这一声赵公子,刻意不直呼昀哥哥名字,我便已知你心意了。只要你能救出昀哥哥,我和姐姐一定会助骆姐姐心愿得偿。” “我哪有什么心愿?你不要乱说啦。”骆绮红仍旧极力辩解,却只得到胡晴胡岚姐妹二人毋庸置疑的眼神和那既无奈又诚挚的期盼。 她终于低下了头,低声叹气,又是欢喜又是心伤,轻轻道:“既是如此,我年龄稍大,便不客气叫你们妹妹了。” 多宝见三女莫名其妙的纠缠不清,烦恼不解道:“弟妹啊,师弟都失踪了,你们还有空说废话啊!” 221回 海棠夫人 胡晴轻轻一笑:“师兄呵,我们说的可不是闲话呢。”双眸中闪烁着智慧光芒,期待的望着骆绮红,道:“骆姐姐,现在你可以说出天香宫所在了吧?” 在胡晴温柔目光下,骆绮红觉得自己就好像没穿任何衣服一样,不禁脸颊微微发烫,轻轻道:“我确实不知天香宫巢穴,但,也许我爷爷说不定会知道的。” 胡岚拍手道:“好一个骆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找到郎君的,不然怎会如此淡定。” 骆绮红道:“好妹妹,你们就别取笑我了。先别开心太早,我爷爷知不知道天香宫位置还不能肯定呢。不过要对付天香宫的妖女,本来就必须爷爷亲自出马才可以。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回返猛兽堡。” “赵昀,快快醒来呀。” 耳旁似有人轻轻呼唤,赵昀身体猛然一挣,从昏迷中醒过来。 一举眼,便接触到一泓闪亮秋水,不觉一怔:“好迷人的眼睛。”忍不住睁大眼珠,去寻这对魅惑双眼的主人。 便见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庞上,双瞳流波,眉山如画,琼鼻精致,粉靥砣红,当真是倾城国色,美傲群芳。 若单以美貌气质而论,赵昀纵然见识过骆绮红之魅,胡晴之秀,胡岚之黠,凌夜来之冷,章淼之憨,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赛过群芳,冠冕众艳。 在这短短的刹那,即便赵昀不想停留目光,却是迟滞当场,流连玉貌而不自知。 但他意志坚定,随即抛洒开杂念,头脑立时一清,问道:“你是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轻轻一笑:“自然是我。” 她不笑时便已美的动人心魄,这嫣然一笑,便如一树桃花霎时盛开,摇曳风华曼丽,满室生春。 赵昀猝不及防,猛觉心中一跳,急忙偏开了眼,竟是不敢再瞧她如花笑颜。 环顾四周环境,竟是身在香闺锦被之中,急忙站起来,退后三步。 “你为什么不敢瞧我?是害怕忘不了我吗?”海棠夫人轻柔一问,身子亦如惊鸿飞起:“你不敢瞧我,我偏生要叫你瞧。嘻嘻。” 近在耳畔的话语不再如云水缥缈,而是银铃轻晃,黄莺间关,像二八少女般娇媚空灵,动听已极。 赵昀心中一警,暗道:“她是天香宫的妖女,必是施展了无形魅术,才让我起了邪念。但我刻意不瞧她,必将念念不忘她容颜,反而中了她的圈套。哼,若克服不了心中欲念,有何颜面攀登剑道?” 豪气生胸中,赵昀哈哈大笑道:“海棠夫人未免太小瞧赵昀了。”目光平视海棠夫人含情双眸,居然古井无波,再无局促不安之状。 笑声中,赵昀暗运神识探查真气内息,但觉丹田内空空如也,辛苦修炼的四象真气就如平空消散一般,自然惊诧焦心,眉头不免一皱。 但他心知既已落入海棠夫人之手,那么一切诡异皆是正常,空愁无益,一皱眉之后,脸上反而不现端倪。只可惜身旁已不见威斗神剑,料来已被天香宫收走,不然倒是可以趁着海棠夫人疏忽时机,放手一搏。 “好。”海棠夫人拍掌赞道:“果然是英雄少年,意气干云。”手上忽然举着一只金杯,递到赵昀面前:“我奉觞一杯,以敬英雄。” 纤白的手,耀眼的杯,鲜红的酒,天然便是一副绝色佳人劝酒图。 赵昀略一犹豫,终是伸手接过,冷不防海棠夫人一只玉指轻轻拂了赵昀中指一下。 赵昀急忙缩手,如避蛇蝎,更差点将酒杯晃倒,美酒洒出,但那嫩滑软玉感觉却直掉入他心湖之中,层层涟漪,扩散无穷。 海棠夫人咯咯娇笑:“怎么,我是老虎吗?瞧你那吓坏的模样,真让我心疼。” 赵昀道:“你虽然不是老虎,但却是比老虎还可怕。”凝视着酒杯中诡异妖红美酒,心下起疑,便没有往嘴里倒去。 “怎么,你怕酒中有毒?原来赵昀的胆色,不过如此呢。” 赵昀冷笑道:“你不必激我,你激我也没用。”暗忖道:“我之前被她迷晕,早是她阶下之囚,她若要毒我,何必多此一举?”举起金杯,“咕噜”一声便将美酒饮尽,登时甘甜入口,醇美后劲袭上舌尖。 “你瞧,为了这英雄之名,你还不是乖乖的把酒喝了?”海棠夫人得意的轻笑着,眼中更不停放出媚意。 赵昀道:“你捉我来此,到底什么目的?难道只为喝这一杯酒?现在我已无反抗之力,你还要藏着掖着吗?还是开门见山,大家也少说些废话了。”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我瞧你哪里都好,就是不肯信我。我说了很多次,只为请你欣赏稀世珍宝,才特意请你一会。” 赵昀仰头笑道:“这可真怪了,居然有人要将奇宝拱手送我,我不要还不行,还要五花大绑的把我捉来。” 海棠夫人轻轻叹道:“我一片诚心,奈何你就是不信呐!哎,想必是天香宫的名声污了你耳朵吧,若换做那骆绮红小姑娘,何必我三番五次诉说心意,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你不再怀疑。” 赵昀道:“要取信于人,从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海棠夫人显得饶有趣味,直楞楞的盯着赵昀。 “那就是开诚布公。赵昀身上到底有何秘密值得你们如此费心,就请明言吧。虚文假意,实在可笑。” 海棠夫人又笑了三声,这次却是冷笑,是不屑,是悲哀的叹息:“可笑吗?你可知道,三十年来,普天之下除你之外,从无一个男人能踏入我闺房一步?” 这海棠夫人收了媚意之后,冷冷的笑着,反而更增魅惑之力,便如一个魔女瞬变为淑女,极端的反差让人情不自禁就陷入进去。 赵昀不由愣住,他不知道海棠夫人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也不敢去想海棠夫人这句话代表什么,莫名却感一阵心慌,忙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亦用冷笑回敬:“你所说邀我欣赏珍宝,话已说了这么多,那珍宝何在?你锁了我真气,拿了我神将,却跟我说一片好心?鬼才信你吧!” 海棠夫人委屈道:“珍宝早在你面前,是你不识而已。居然对我咆哮,真是让我伤心。如果我有一句欺瞒,就让我立刻死在你眼前,这样你可以信了吗?嘻嘻。”竟是咯咯笑了起来。 这海棠夫人所居颇是素静,一望可揽全屋,根本没有什么宝贝。但海棠夫人言之凿凿,因委屈而反笑的模样,又似乎不像说谎。 赵昀本怀疑她别有所图,此刻不知怎的竟是迷惑起来。 他再次环顾芳馨闺房,见墙壁之上悬挂一副簪花仕女图,窗台下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架瑶琴,琴边是一册古色古香的书卷。再有就是那张檀木香床,以及床上的鹧鸪锦被,根本瞧不出珍贵之处。 “莫非你说的珍宝是那副古画?我不懂绘画之道,你不必送我了。” 海棠夫人摇头道:“错了。” 赵昀目光又投到瑶琴之上:“那是这只古琴?我音律不通,就算是再珍贵的名琴,我也不感兴趣。” “哎,傻子啊,这小屋之中除了我以外,那有什么称得上稀世奇珍?”海棠夫人轻叹一声,却是牢牢盯着赵昀眼睛,就好像要把赵昀吞进肚中一样。 “你说什么?” 赵昀彻底惊呆了! 他千想万想,却从没想过海棠夫人口中所说的稀世奇珍竟是她自己! “她说要把稀世珍宝送给我,难道她是说??????”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荒谬至极!” 海棠夫人静静的看着赵昀,图穷匕见的一刻却是这般风平浪静。 她看着震惊尴尬痴呆的赵昀,轻轻的笑着,然后轻轻的解开了衣扣。 如玉屏风一般的身体就这么暴露在赵昀眼前。 赵昀只觉脑中“轰”的一下,瞬间空白一片,那样的身材简直就不是人族所有。 总算还剩下一点理智,赵昀狠狠的咬住自己的舌尖,借着那疼痛才有毅力离开这醉人的美景。 但他的心上,已留有不灭图画。 纤秾合度,骨肉均匀,罗衫半解,玉臂清寒。 减一分则太瘦,增一分则太肥,最合适的比例,最勾人的意态。 天下第一美人这六个字,在那一瞥之后,瞬间鲜活起来。 感觉身后透明美人慢慢逼近,赵昀忍不住心慌意乱,早已沉定心境居然有松动之意。 他的手已颤抖,脚已呆滞,不然他早已打开房门,落荒而逃。 他只有嘴巴能动,低着头,问道:“你,你为何要??????” 忽然温软身体从背后轻轻拥抱住赵昀健壮腰背,梦幻般的声音只响在梦中:“不要说话,我只要你,爱我。” 这一抱的风情,这刹那的迷醉。 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拥抱,无数男人无时或忘的绮念,无数男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柔,居然就这么平空落到了赵昀头上。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这温柔,拒绝这诱惑。哪怕他已是太监,或者他已是人妖。 赵昀是男人,非常正常的男人。他可以拒绝胡晴姐妹的诱惑,可以拒绝天香四艳的诱惑,但他同样拒绝不了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紧紧的抱着赵昀,就像是拥抱着一个永世不醒的美梦,曼声吟道:“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222回 英雄美人 赵昀心神俱醉,沉浸在迷梦中,已不知神魂何处。 天香四艳极尽挑逗,各种诱惑姿势轮番上演,靡靡之音来回轰炸,仍未曾动摇赵昀一丝心志。而海棠夫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没有银声荡语,没有矫揉做态,却让赵昀无法拒绝。 他非但无法拒绝,反而有一种冲动转过身去,将那柔弱无骨的美好身体狠狠箍住,肆意怜爱。 海棠夫人那十只手指悄然抚上赵昀宽阔胸膛,勾起一段欲罢不能的邪思。 赵昀被那灵活而略带冰凉的春笋刺激,忽然一个激灵,意识稍回,脑中立刻浮现章淼泪眼盈盈模样。 赵昀清楚看到她的泪如珠玉狂涌,没有一句责怪,但那哀伤的面容却让他胸中重重一痛,惊叫道:“淼姐姐!”身体猛挣,竟尔脱出海棠夫人柔情罗网。 海棠夫人正自情思绵绵,不提防赵昀突然发作,妙曼身体踉跄倒退三步,差点便要摔倒。 她就像一只受伤的白兔,美目中流露无限忧愁:“赵昀,为什么?”又忽然发笑道:“是不是你觉得我的身子脏,所以才不愿意碰我?” 赵昀背对着海棠夫人,虽看不到她幽怨难过的娇俏面庞,但光是听到这忧伤的语调,便已让他不由自主的寸寸心碎。本已打定主意不理这妖妇,此刻仍由不住心软,干涩的嘴唇艰难发声:“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海棠夫人又迈上两步,将一只清寒消瘦玉臂攀上赵昀脖颈,幽幽道:“若我说我仍是处子清白之身,你会选择相信吗?” 清白之身四字,便如惊天霹雳,炸开无波古井。赵昀脑中轰然一响,第一时间想的竟是:“她如此艳丽,如此风情,又怎会不染淤泥?居然如此骗我!” 但海棠夫人那“相信吗”三字落入耳中,他又瞬间改变心意,只觉她话语诚挚,毫无欺瞒之意,竟然忍不住编出无数个理由为之辩解:“也许她,真没有??????” 但纵使海棠夫人当真白璧无瑕,又与他赵昀何干? 赵昀之心,早许给了淼姐姐。 他心上已住了三人,哪容他人插足立身? 赵昀强按下心头不忍,再度猛的一甩身体,将那只多情玉手甩开,叹息道:“海棠夫人如此垂爱,但赵昀心有所属。这稀世珍宝,实在不敢受用。” 海棠夫人轻轻一笑道:“你若当真心有所属,为何不敢看我?你心中发慌,欲盖弥彰,到底瞒不了我。” 赵昀坚决道:“我才没有发慌!”霍然回头,直视那妙绝群芳的动人肌体,却又是禁不住一阵悸动。 他赶紧收慑意马心猿,暗暗责怪道:“赵昀啊赵昀,你可莫让我失望。若为她美色诱惑,你便是贪色忘义,狼心狗肺之徒,有何面目立于人间?” 海棠夫人这一次再没有动手动脚,一任绝美景致暴露空气中,魅惑桃花双眼便如要溢出水来,幽幽叹道:“赵昀,我要你记住,你是天下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我身体的男人。” 赵昀虎躯巨震,差点又要落荒而逃,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更又带一丝莫名的感激与庆幸,迟疑着道:“你为何要如此?我,我们本无瓜葛,为何你非要让我心神不安?” 海棠夫人脸上现出感激之色:“谢谢你不指斥我为妖女。” 若换作别个佳人,萍水相逢便投怀送抱,赵昀即使不怒剑狂挥,也要大骂一声:“无耻贱人!” 但面对着海棠夫人,他不但没有丝毫骂人的意思,反而深深感动她的欣赏。 能得到海棠夫人的垂青,对一个男人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肯定。 赵昀只是不明白,海棠夫人怎么也莫名其妙的看上自己?难道说她也像胡晴姐妹般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必须献出身体?但以他剑术,尚不能在海棠夫人手里走上一招,天底下又有谁能威胁到她? 天底下又有谁能忍心威胁于她? 海棠夫人轻轻一叹,叹声中有无限忧怀:“你可知这世上何物最让人难熬?” 赵昀想起“极乐欢喜阵”中那万古寂静,脱口而出道:“寂寞。” “不错,寂寞两字,最让人伤神。不是找不到人陪伴,而是找不到那值得作陪的人。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哪个女子不想在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对的人?哎,我却是老了。”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赵昀体会到海棠夫人话中哀怨缠绵之意,喃喃复述着这两句话,竟似在刹那与她心灵相通。 海棠夫人身轻如燕,无声无息的走到那方桌前,纤指按住瑶琴,“铮铮”的弹了起来。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心语便在赵昀心上奏响:“这仙林之中,爱我之人无数,恨我之人无数,为我疯狂,为我痴傻,可我的心却未曾系到何人心上。我弹着琴,捧着书,对着画,终是无人能听我说曲,伴我读诗,共我赏心。” 赵昀被那哀怜神态感染,浓郁寂寞笼罩心神,几乎便要脱口而出:“我来陪你!”话到嘴边,神识一警,却道:“只可惜我不会赏画听诗,你找错了人。”话一出口,立即便有深深悔意蹿起。 “君可谓铁石心肠矣!”琴弦“铮”的一声,竟然崩折而断。海棠夫人又是一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我等待了三十年,寂寞了三十年,是不会错过机会的。赵昀,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你我尚是首次相逢,谈何喜欢?”赵昀的心已经动了,他只有一遍遍的找出理由,才能劝回理智的自己,脱离开这温柔陷阱。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见过?你如流星般闪耀仙林,早已名声雷动,举世仰望。以你无双容颜,傲世剑术,偏又威武不能屈,美色不能迷,天下之大,再找不到比你更适合之人了。君非池中之物,必将傲世九重,妾只愿红巾翠袖,共赏匆匆流年。” 琼肤莹莹,傲雪欺霜。情思绵绵,语真意切。 最诚挚的邀请,最简单的愿望,只待赵昀一语,便可双宿双飞,神仙不欢。 赵昀意动,心动,却没有行动。 他只是不舍的叹息道:“海棠夫人,你既许我为英雄,何必强人所难?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实在抱歉的很。” 海棠夫人道:“赵昀,你不必道歉。你看了我的身体,早已是我的男人,何必对我道歉。但,我既是你的女人,便拥有求爱的权利。” 她从瑶琴上离开,缓缓走向赵昀:“赵昀,我要你无保留的爱我,你愿意吗?” 赵昀尚未答言,海棠夫人燕子投林,惊鸿一现,已围住了赵昀腰肢,轻笑道:“你别说话,因为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暖玉温香,毫无隔膜的紧贴着自己,赵昀陡觉心口一跳,随即全身发热,俊脸发红,强烈欲念更如醉马狂骋,洪水决堤,泛滥不可收拾,脑中灵明一闪,惊道:“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海棠夫人媚意无限,轻轻把头靠在赵昀肩膀,道:“说了这么久的闲话,极乐丹终是发挥作用了。我说过,海棠夫人不会错过机会。你这一生,注定要当我的男人。” 赵昀这才知道,原来从醒来那一刻,他便已落入海棠夫人算计之中。 他惊诧之下,极乐丹药力发作的更快,血脉贲张之下,奇异热流霎时袭遍四肢五骸。 赵昀心知若不当机立断,必将迷失自己,狠狠一咬牙,收集齐残余意念,欲将海棠夫人妖娆身体推开。 只是他的手一沾上她柔弱无骨的妖娆肩膀,便觉热流狂涌,变推为拉,竟不受意识控制,将她紧紧圈住。 海棠夫人“嘤咛”一声,心中情动难耐,将赵昀抱的愈紧,香甜对嘴找准赵昀那充满热力的朱唇,轻启牙关,宛转相就。 “轰!” 这滋味就如最醇厚的女儿红,埋藏了三十年的风华,期许了无涯生命的等待,一旦破土开封,热情如火,奇香难忘。 赵昀情热如沸,全身便如要炸开一般,所有的理智都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好好疼爱怀中佳人!” 不知不觉,他的衣衫已被伺候的解光,他的嘴唇亦已印在了海棠夫人的耳上,颈上,匈上。 他终是将沦陷于美人柔情之中。 剑及履及一刻,海棠夫人忽然推开赵昀,在赵昀欲罢不能噬人目光中,轻轻挥手,招来一方白帕,轻轻垫于身下,娇羞无限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生生世世,愿如今日。” 她这一刻脸上的神情,有不加掩饰的欲念,有知音得遇的欣喜,更有那浓极爱极的深情。 这样的深情,这样的爱慕,早已铭刻赵昀心间。 淼姐姐! 初见的悸动,相许的欢愉,离别的苦痛,相思的长愁,一齐都涌上心头。 赵昀忽然停手停嘴。 他的身体仍沸腾,他的血脉仍火热,但他的心已冰凉一片。 “不,我不能!” 中了丹药,不得不为的借口已不能麻痹他的心。 “我已有了晴儿岚儿,若再招惹海棠夫人,淼姐姐还会理我吗?一生一世,只许一人,我怎能再对不起她?” “晴儿岚儿那次,我失去了意识。但这次,我绝不能再让自己犯错。” 如独狼狂吼一声,赵昀猛然直起身体,竟是一头往雪白墙壁撞去,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克制不了欲念,便毁了这身体灵魂又何妨! 223回 至毒惩罚 海棠夫人眼中露出惊奇之色,幽幽一叹:“你这是何苦?”施展出惊鸿步,瞬移到墙壁之前,双臂一张,便将赵昀截住。 赵昀只求一死了之,没想到撞上的却是海棠夫人。触摸着水滑凝脂,极乐丹效力再度狂暴发动,驱使着他复陷入狂乱迷梦中。 虽知极乐丹效力霸道,尚无一个男人能脱出欲念掌控,但海棠夫人还怕赵昀再起变数,吟动消魂魔咒,字字如仙旨纶音,声声如莺啼燕语,魅惑英雄刚硬心弦:“赵昀,遵从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抱紧我,爱我。” 她不说爱字,赵昀已将沦陷。但她一说爱字,反倒让赵昀又理智复生。他根本不爱海棠夫人! “不,我不能!”赵昀大声的嘶吼着,那本要伸向海棠夫人腰间的手却猛然重重砸到他自己脸上:“我不能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苟且!” 他那因欲念而涨红着的俊脸霎时映上五道淤青掌痕,凹陷极深,足见用力奇猛。 赵昀更借着脸上奇痛,强力挣扎开海棠夫人怀抱,一脸傲气的站立着,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早已说过,海棠夫人太小看赵昀了!极乐丹虽霸道,媚术虽强,却不能让赵昀改变心意。” 海棠夫人望着赵昀那因为极力克制欲念而扭曲痛苦的脸庞,听着他那声嘶力竭掷地有声的宣言,不由生起一丝爱怜,升起一丝敬佩,更涌起一阵怨恨。 “原来,这天下真有人是铁石心肠。赵昀,我承认,我错看你了。但,你可知道,不遵从我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 赵昀艰难的挺直胸膛,嘶着嘴笑道:“死路吗?赵昀又何惧!” 海棠夫人幽叹过,娇笑过,却是有生第一次如此生气。她白玉般的胸膛剧烈起伏,字字利剑诛心:“你!太放肆了!莫要以为我喜欢你,便可任你无法无天!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赵昀又笑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能力笑:“是吗?看来,我更加要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了。” 海棠夫人长叹一声:“赵昀,你可知身为一个女人,最痛恨的是什么?是心爱的人对她的心意熟视无睹,残忍践踏。今日的耻辱,海棠夫人毕生难忘!” 赵昀不再说话,他必须集中精神对付心中凶猛欲念,他必须控制自己不向她移动一步。 海棠夫人一件一件的缓缓的穿起了衣服,说话声亦渐渐归于平淡:“赵昀,记住我的身体。作为有幸瞧见它绽放的唯一男人,你就算是死,也该感到荣幸。” 说也奇怪,海棠夫人不穿衣的身体已是人间极品,但她穿衣遮蔽春光之时,却好像魅力更增一倍。 赵昀只瞧了一眼,便已气血狂涌,情沸将裂,再不敢去瞧海棠夫人穿衣模样,紧紧闭上了眼。 突感一道气劲袭体,赵昀胸口巨痛,“啊”的大叫声中,身体已被狠狠的甩到墙壁之上。 “哇!”赵昀集聚心脉的热血一齐呕出,霎时将海棠夫人闺房染成赤红血池。 海棠夫人却丝毫不觉这鲜血肮脏烫热,赤着脚走到赵昀骄傲头颅之旁,居高临下,却又带着一丝蛊惑:“赵昀,你体会到了吗?这死亡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能从我,我将原谅你的无礼,天香宫亦将奉你为主,偌大势力全可任你掌控。你我双宿双飞,傲视仙林,你愿意吗?” “你??????你杀了,”赵昀气若悬丝,一句话都不能完整说出,但他的态度却仍是坚定无比:“杀了我吧。” 海棠夫人伸出了玉手,呆呆望着赵昀决绝目光,伫立许久,直看到赵昀痛极昏迷,仍是没有痛下杀手,喃喃自语道:“怎么能杀你呢,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妙主意。呵呵,呵呵呵。” 赵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是在海棠夫人香闺锦被之中,胸口疼痛倍增,心中欲念却已消尽。他勉力抬眼,疑惑问道:“为什么你还不杀我?” 海棠夫人神秘一笑:“惩罚你,并不只有杀你一途。”纤手轻摇,一阵清脆铃声响动,便见两个俏丽侍女抬着一大面铜镜进得房来。 赵昀不知海棠夫人闹什么名堂,那两个侍女却径直将铜镜抬到他头上,娇笑着,嘲弄着,怜悯着,异口同声道:“赵公子,请你欣赏世上最美图画。” 但见铜镜之中映照出一张陌生面孔,双目枯干无神,眉毛淡的见不到影。而最令人惊诧恐怖的却是一道深坑般的疤痕从右眼侧直连到颔边,使人一见而生厌恶之心。 “这人是谁?”赵昀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脑中轰然作响,有一声庄严而残酷的命运判决道:“赵昀,这是你,这是你!”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瞧见了没?赵昀,你现在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了。” 最毒妇人心,海棠夫人为了折磨赵昀,不知使用了什么妖法,居然将他玉树临风的样貌变为猥琐恶心。 这样的狠毒惩罚,只有疯子才可以想出,也只有天才能够实现。 从高高在上的朗星浩辉一变而为令人作呕的臭虫丑鬼,赵昀实在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他怔怔不语,竟有天崩地陷,生不如死之感。 海棠夫人又加一剂猛药,笑道:“你瞧,得罪我的下场,便是坚硬如你,也感到恐惧了吧。你现在的样子,又有哪个女子会再喜欢你?你的坚持又有何意义? 我再给你一夜时间,望你好好考虑谋思,若你能想透,我仍可原谅你。但,若你执迷不悟,镜中影像将永世成为你的噩梦。” 她轻盈的身子随即起身,空灵娇媚声音不带一丝残忍,吩咐侍女道:“你们两个就呆在房中,好好伺候佳客,让赵昀时刻欣赏这那美丽影像。” 那两个侍女司琴司画皱着眉答应道:“是!”她们虽然对海棠夫人惟命是从,但要整晚对着这个丑恶面容,实在是一件苦差。 赵昀自己都不敢面对这面容,何况是那两个少女?他不恨这两个少女,他只恨海棠夫人的歹毒,轻蔑的笑着:“海棠夫人,你千方百计,利诱威压,只是想让我屈服,但你越是步步进逼,我却越发瞧不起你。” 司画劝道:“赵公子,听闻你风度翩翩,俊俏无双,何苦为了与夫人置气,而落得这般丑陋模样?” 司琴也附和道:“是啊,夫人美貌,天下第一,她能看上你,乃是你天大荣耀。真搞不懂,这样天掉馅饼的事,你不但不懂珍惜,还这般不识进退,惹得夫人生气。你可知道,若换做其他男人,早已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了。” 赵昀哈哈一笑道:“你们可知道,我叫赵昀?不必多说,海棠夫人不是叫你们来当说客,你们只需高举铜镜便可。” 司琴、司画俱是心生疑惑,暗想:“怎么一瞬间,便感觉不到赵昀的惊慌了?也丝毫感觉不到赵昀的悔恨,难道他变成这幅丑样子,竟是毫不在意吗?他难道真已打定主意,拒绝夫人美意吗?他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最笨的傻子!” 赵昀细细盯着镜中的自己,暗想道:“海棠夫人把我变成这幅模样,无非是逼迫我投降。但她又怎知我心中对这幅皮囊毫不在意。 哼,丈夫立世,首要乃在心志,豪气干云,自有气象万千。便以我所见霸刀城刘一刀,虽然外表粗豪,但睥睨傲视,仙林豪杰莫不震服,谁敢小觑于他?海棠夫人以女人之眼观我,真是可笑的很。她之见识不过如此,还谈什么惜无知音,真是可怜的很。” 他心中笃定,反而露出了微笑,却听司琴、司画两女窃窃私语道:“瞧,这赵公子可真是怪人,他居然还笑的出来。他这样丑陋,就算夫人饶他一死,又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他?以后不还是孤独一生,郁郁寡欢啊?”“对啊,要我说呐,就算是死,也没有哪个女孩会选择这样的丑八怪。” 赵昀一怔,不由心想道:“莫非天下的女子都是这般看法,以容颜为先?”随即摇头道:“不,不会的。我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淼姐姐一定不会在意我外貌的变丑,晴儿岚儿也绝不会以我为嫌。” 他心虽是如此安慰自己,但不免又想到与三女初见之时,自己最吸引她们的正是那俊俏面庞和潇洒意气。如今俊朗外貌已是逝水东去,但伊人的心,是否会一如往昔? 海棠夫人那一句嘲笑的话语又回响在他心间:“”你现在的样子,又有哪个女子会再喜欢你?你的坚持又有何意义?” “淼姐姐、晴儿、岚儿三人俱如芙蓉娇俏,而我却是这般鬼样子,她们纵然嘴上不说,心里会真的不在意吗?” 海棠夫人的诛心之言,果然威力无比,她不立即让赵昀答复,便是特意留充分的时间让赵昀好好考虑清楚。 赵昀仿佛已听到海棠夫人得意的在耳边发笑:“瞧,你这幅样子怎么配的上琪花仙子呢?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做我的好郎君。难道,你内心真觉得我比不上她们吗?” 赵昀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随即却是澄明无碍。 因为他已想通。 “若换作我,淼姐姐、晴儿、岚儿毁了容,我会嫌弃她们吗?” “不,不会!那是我情之所钟,万古不灭!” 既已爱上,怎会离开! 224回 艰难选择 红霞遍天,朝露欲零,“咯吱”一记轻响,俏丽婢女司书走进海棠夫人闺房,却见赵昀正自淡然熟睡,不禁“咦”了一声,问道:“赵昀还有心思睡觉,看来他是准备遵从夫人了?” 司琴、司画两人早就把那柄大铜镜丢在地上,闻言互相对望,脸上俱浮现莫名神色,然后摇了摇头。 司琴呆呆的道:“他,他根本没有答允之意。我俩小心翼翼的看顾了一夜,他倒像没事人一样,只一会就平静入睡。真不知道他的心是怎么长的。” 司书奇道:“好姐姐,你们两人也疯了吗?竟能对着这丑陋面容整整一晚上!我只瞧他一眼,就感恶心至极,若非强行忍住,此刻已然大吐淋漓了。” 司画叹道:“也不知怎的,瞧久了,也就没那么难看了。不瞒妹妹说,他紧闭着的双眼好似有一种奇异吸引力,让我俩忍不住沉陷其中。” 司书脸上露出一种苦笑不得的神情,喃喃自语道:“疯了,疯了,我看你们两人是饥不择食了吧。” 司琴道:“我宁愿我自己是真的发疯,因为这样,纵然他被夫人处死,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痛。妹妹啊,我现在才有一点点明白,为何夫人天仙一样的人物,居然会对他如此在意。” “静静的躺一晚上,不说一句话,竟可以让眼高于顶的司琴、司画心动?赵昀啊,你真的有如此魅力,就算这般丑陋,也能让人牵挂吗?”司书不由一怔,默然半晌,才说道:“夫人的心思,你们也敢乱猜?半个时辰后,夫人将在百花殿判决赵昀生死,你们好将他唤醒了。” 赵昀踏入百花殿那一刻,真有万花迷眼之感:这殿中左右两边俱站着数排绝色美人,环肥燕瘦,黄衫红裙,有熟知风情的徐娘,也有年方二八的佳人,人比花香,娇娆万端。 海棠夫人突然召集各级核心,命众人列队百花殿,已让许多人心里没底,不知要商议何等大事。这时却见百花殿外进来一个划着黝黑疤痕的丑陋男子,真是惊诧莫名。 这百花殿向来不准男人踏入一步,便是仙林大佬到访亦只在醉梦轩招待,这个丑陋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破天荒的进入殿中? 一时间,众女好奇者有之,作呕者有之,疑惑者有之,若非敬畏海棠夫人,早已议论喧天。 正中藤椅之上,端坐着的正是那妙绝天人的海棠夫人。 她等到赵昀步到玉阶前,脸上露出神秘冷酷的笑容:“一夜时间,总够你考虑清楚了。赵昀,告诉我,你的决定。” “啊,他是赵昀!” “赵昀不是俊俏的美男子吗?怎么会是这般吓人模样?” 听到赵昀两字,众女不禁纳闷惊异,心潮翻覆。她们没有一个没听过赵昀的名字。 赵昀是近期仙林最有名也最有话题的剑术天才,就像是一颗流星突然划破天际,无论喜欢不喜欢,所有人都已清楚感受到他耀眼的光芒。 而剑术之外,赵昀那俊秀的面容,威武的身材,骄傲的神态,早已成了天下女人共同的梦中情人。她们不管赵昀是正是邪,她们只知道他是天下无双的赵昀。 但眼前所见,这个被疤痕毁容的男人,真的是传闻中那一笑便能迷人心神的赵昀吗? 赵昀毫不在意身旁诧异眼神,只将目光平视前方,傲然道:“我的选择,任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的。” 海棠夫人忍不住从藤椅上站起,秋水一泓散露怜悯神色:“你真的不怕死?” 赵昀洒然笑道:“想透想通,死并不可怕。” 左边队列之中忽然站出一女,脸上尽是焦急忧心:“赵公子,你怎能轻易言死?你的剑术抱负不要了吗?你那些红颜知己不管了吗?何况夫人??????” “放肆!”海棠夫人冷然一喝,百花殿如煦春风顿变冷酷严霜,骇的众人冻如寒蝉,莫不噤声。 那女子不禁瑟瑟发抖,忽的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口中却道:“婢子自作主张,罪该万死。但赵公子他,实在不该就此便死。” 众女见此人竟是夫人座前最得宠的梅雪,无不大吃一惊,纷纷想道:“她是天香四艳之首,地位崇高,怎会冒死为这赵昀求情?难道这赵昀真是那赵昀吗?” 梅雪竟会替赵昀求情,连赵昀自己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波澜不惊的心瞬间一动,愕然的望着跪倒在地磕头不已的梅雪,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天香四艳其余三人一齐出列,同跪在梅雪身旁,哀求道:“求夫人开恩,暂免赵昀一死。他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想通了,必是对夫人毕恭毕敬。” 海棠夫人冷袖一挥,柳眉倒竖,一变为威严之象:“你们反了天吗?还是恃宠而骄,以为我不会治罪?” 赵昀连忙说道:“四位不必为我求情了。多谢劝说,但赵昀之心,永不改易。苟且丧心的活着,不如痛快一死。”仰头对海棠夫人道:“夫人赏罚分明,要惩罚的也不过赵昀一人。还请勿要迁怒于人,免了这四人的死罪吧。” 海棠夫人喟然长叹道:“枉你们四个奴婢跟了我这许久,竟连我心意都不知吗?我不要赵昀对我毕恭毕敬,我只要他对我死心塌地。” 什么! 海棠夫人居然喜欢赵昀! 两侧诸女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左右看顾,面面相觑。但她们都是海棠夫人心腹,熟知她言出如山,更何况这一句话等如当众表白心迹,万无说错之理。 海棠夫人竟喜欢这个面目丑陋的男人吗?这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最不可能的事情却真切的发生在目前。 要知天香宫以媚术立身,在正邪两道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但海棠夫人本人却是洁身自好,从无一个男人能得她青眼相看。 但此刻,海棠夫人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们说,她喜欢赵昀。而赵昀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们,他拒绝接受。 海棠夫人这样的倾城国色,连她们身为女子也不禁心生爱慕,但赵昀却毫不在乎海棠夫人的垂青,弃如敝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难道仙林传闻有误,这赵昀竟是个傻子吗? 海棠夫人指着这些满头雾水的莺莺燕燕,道:“赵昀,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瞧她们这一个个,是不是都娇美动人?若你能从我,你便是天香宫之主,所有美人皆可任你享用。至于这天香四婢嘛,自然也由你发落,死活随心。但你若执迷不悟,非但你要死,她们四人也要为你陪葬。她们四人为救你而不惜犯禁就死,只看你有没有良心,会不会铭记铭记她们这一点痴心了。” 这海棠夫人竟是如此阴狠,她心知毁容之举不能让赵昀回心转意,适逢四婢为他求情,顺势而为,竟利用赵昀的英雄不忍之心逼迫赵昀选择。 “这??????”赵昀不禁迟疑。他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却十分在意别人的生死,更怕别人为他而死。 他欠的情已太多。 此刻他的一念不仅关乎他自己的性命,更关乎天香四艳如花般的生命。 他纵然嫌弃天香四艳,但她们若是被他连累而死,他又如何能死的无愧于心? 海棠夫人又坐回了藤椅,脸上的寒霜已然尽消,桃花浅笑,玩味的看着赵昀,暗道:“英雄之心,正需英雄手段降服。赵昀,你终是难逃我手心。” 赵昀犹豫的目光移到四女身上,但见她们娇俏艳丽的脸上已是惨白一片,灵动的眼中也只剩哀伤自怜,身躯已在微微发抖,仿佛已知道赵昀的选择。 梅雪心中暗叹一声:“罢了!” 她们不过是天香宫的妖女,赵昀又怎会在乎她们的生死? 可是若可以不死,谁又喜欢去死呢?她们为了赵昀可以不惜一死,但到底还是不愿就此而死的。她们的眼中还有期盼,她们的梦里还有明媚,她们怎能像赵昀一般心平气和的去死? 可她们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开口求赵昀救了她们性命。尽管她们无比希望赵昀能答应海棠夫人,她们却仍是沉默着,等待着赵昀的决定。 本该轻而易举的取舍,到了赵昀手上,却成了最艰难的选择,最残酷的结果。 鸦雀无声,百花殿中一大群喜欢说话的女子聚在一起,却没有一点声息。 咚,咚咚,咚咚咚。 众人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终于,海棠夫人又神秘而冷酷的笑着:“好了,赵昀,告诉我,你的选择吧。” 赵昀紧握着拳头,指甲已嵌到肉里,血痕离离,终是脸现决断,朝着天香四艳,艰难开口道:“抱歉。” 一声抱歉,瞬间捏碎高飞纸鸢,断线芳魂飘荡无依。 梅兰竹菊四女互望一眼,忽然抱头痛哭,决堤泪水顿时湿透纱衣。 “想不到,赵昀竟是这般无情的人呐。”海棠夫人幽然一叹,却似乎早已知悉赵昀选择:“你终是自私之人,不愿为他人委屈自己。” 赵昀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逝,突然朗声道:“这世上本有许多事,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她们明知会死,却仍是勇敢站出来为我求情。我明知答应你便可以不死,但又岂能违背自己心意而委曲求全?若我是这样的人,岂非连她们四个女子都不如了?” 他目光锁定梅兰竹菊,问道:“你们可怨恨我吗?” 梅兰竹菊看到赵昀目光里那一丝歉意,那一丝认可,只觉心上一阵热流暖过,异口同声道:“求仁而得仁,婢子又何敢怨?” 海棠夫人摇头叹息道:“自古女子皆是痴心,只恨男人负心薄幸。也罢,情之一字,本就强求不得的。我也不为难你做负心之人了,你们都不必死了。” 赵昀大为惊异,反觉心绪难安:怎么突然间,这海棠夫人就态度大变呢?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225回 恨我谢我 却听海棠夫人继续道:“赵昀,你是否在怀疑我的用心?理由其实很简单。你宁愿死也不负旧爱,我虽然恼怒,也不禁感动的。” 赵昀嗤笑道:“但我认为,你的感动有限的很。” 海棠夫人玉掌轻拍了三下,赞叹道:“你倒是知晓我心。”她话锋一转,面色忽又变为哀婉:“但其实你并不懂的。我的痴心,丝毫不比你少。好不容易爱上了,怎么甘心轻易放手,又怎么忍心害你?” 赵昀丝毫不为她展现的纤弱所迷惑,冷笑道:“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手下留情?” 海棠夫人突然站起,嘶声大叫道:“你这个木头,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她毫无瑕疵的脸上首现狰狞,身体颤抖不已,高弄入云的胸膛亦急剧起伏。 阶下众女都见惯大风大浪,此时却感黑云压城,心神战栗,畏畏缩缩间都是噤若寒蝉。 “啪!” 海棠夫人久压的怒气终于爆发,她竟丝毫不顾形象,一把扯起所坐藤椅,狠狠的丢向赵昀。 风雷狂暴,恨意滔天,要将这风情不解的丑陋少年吞噬埋葬。 赵昀睁大着眼,动也不动。 若是威斗神剑在手,赵昀仍有一拼之力。但以他此刻伤势,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海棠夫人盛怒手段。 他不反抗,但他也未曾畏惧。 他傲然的站着,平静的望着那势若流星的藤椅砸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赵公子!” 天香四艳惊呼声尚未落地,只闻轰然一响,“公子”二字便被淹没在飞扬尘土之中。 两旁诸女见名震一时的赵昀就此陨落,真是五味杂陈,不知什么滋味杂。她们虽然过着神女生涯,但多数仍抱有希望和美梦,甚至不少人就曾在梦中与幻想中的赵昀欢会。 但眼中的赵昀是这么丑,亦这般轻易的被海棠夫人毁灭,极大的心理落差已让她们感到一种幻灭。梦幻泡影,如露如电,终是难以把握人生无常。 硝烟散去,坚硬的岗石地面现出一个湖泊大小的窟窿,望之心惊。 赵昀却依旧站着。 赵昀冷冷的望着海棠夫人,道:“堂堂天香宫之主,竟连这点准头都没有。还是说,想要尽情戏耍我之后,才真正动手?” 海棠夫人咯咯直笑:“只不过和你开个小玩笑,瞧你那脸绷的。本来就难看,现在简直不可入目了。嘻嘻。” 这海棠夫人脸色说变就变,瞬间转换,毫不突兀,便好像带着一张张面具,可以随心所欲的变换表情。光这一点喜怒无常,便可一见海棠夫人驭下手段,足令手下诸人莫测高深,难窥心意,敬畏如神。 赵昀似乎对海棠夫人的笑话一点都不感兴趣,横眉冷对,不发一言。 海棠夫人收住了笑,心灰意冷道:“赵昀,你走吧,我已不想看到你。众人听令,不得阻挠赵昀,违者立斩。司剑,你们去引导他出宫吧。” 赵昀问道:“走?你搞了这许多名堂,现在又叫我走?” “若是你喜欢,住在天香宫一万年都可以。”海棠夫人幽幽一叹:“我想你是一刻也待不住的。” 这时司剑已取了威斗神剑及从赵昀身上搜出的君子囊诸物,一并捧到赵昀面前:“公子,原物奉还,分毫不少。” 如同老友重逢,赵昀目光中露出热切之情,伸手接过威斗神剑,突感手上一阵大力压下,竟差点把握不住剑柄,忙力沉丹田,脚稳重压,才算没有出丑。 “怎么会?”他这时才知身上伤势有多严重,海棠夫人昨夜那一掌不但让他吐血甚多,更让他不能使力,连威斗神剑都难以施展了。 海棠夫人道:“你瞧你这个样子,哪还有少年天才的意气风发?傲世剑法无从施展,你不觉得不甘吗?我实在爱你至深,才愿多给你一年时间。你早已被我种下锁龙丸,尽锁真气,无药可解。一年之内,若你回心转意,我仍能替你解除枷锁,更可帮你恢复俊俏面容。但若愈时不来,锁龙丸便会化为毒液,令你全身腐烂而亡。” 她玉指轻弹,一张绢纱画卷便不偏不倚的飘到了威斗神剑之上。 赵昀捡起那绢纱画卷,扫了一眼,便知是天香宫所在地图,心下一惊:“看来这海棠夫人是谋划早定,连地图都备下了。此时我力有未逮,不必与她多做纠缠。”将地图放在怀中,沉声道:“好,一年之内,我必返回天香宫,再会夫人。” 这下轮到海棠夫人大吃一惊了,她真想不到会从赵昀口中听到返回两字,心绪激动,往前三步,差点便要踏空玉阶,半信半疑道:“你,你真会回来吗?那,那又何必要多等这一年?” 赵昀虎目中发出炙热光芒,斩钉截铁道:“我自是一定要回来。囚禁之辱,毁容之恨,届时一并讨回。” 海棠夫人才知自己错的离谱,她本不是容易激动的人,只是一听赵昀说回来便已心浮气躁,无暇细思。她颓然的摆了摆手,道:“你走吧!”低不可闻的喃喃自语道:“那深吻之情呢,你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吗?” 司剑道:“赵公子,这边请。”当先往前引路。 此时赵昀体内真气空空荡荡,更兼胸口重伤未愈,气血难调,拿着这数百斤重的威斗神剑,当真吃力难行。 赵昀才走的十步,便感觉手臂上灌了无数铅块,实在坚持不住,一时失手,威斗神剑便要落在地上。 “威斗是我的兄弟,我什么东西都可以放手,唯独不能放开威斗!” “一个剑客,若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才是最大的耻辱!” 就像是本能的反应,赵昀没有多想,骄傲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借着地面的支撑,终于抓住了威斗神剑。 他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神仙帝王,却肯为了一柄剑而下跪。 很傻,很痴,却是一腔至诚,毋庸置疑。 对于赵昀来说,剑已是他的生命。 “吼!” 威斗神剑发出震天响的一声悲鸣,那是风雷齐震,山河共雨,英雄困顿,热血不冷。 秦皇之后,再得赵昀,威斗无憾! 望着赵昀艰难的握着剑柄,望着他那赫然疤痕的侧脸,不少女子的眼中已有了泪光。 她们不屑的,怀疑的,嗤笑的目光已痴傻,不知所措,只知静静的看着赵昀。 不管赵昀是俊是丑,他到底是一个英雄。 司书呆呆的看着赵昀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送着一步一步慢吞吞的挪到殿外,随着他桀骜不逊的背影,美丽双眼中不觉也滚出了泪珠:“难怪司画司琴会喜欢上他。哪个少女不多情呢?但他这一去,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天香四艳更如石像伫立,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声珍重,痴痴的候着赵昀背影彻底消失。 海棠夫人突然冷笑道:“梅兰竹菊,你们对赵昀切切在意,他却视若无睹,连谢字都没有一声,你们真的没有怨言吗?” 天香四艳齐刷刷跪倒:“婢子死罪,听凭夫人处罚。” 海棠夫人再度冷笑:“你们为赵昀付出再多,他也不会知道,更不会在意的。毁容之人了,竟还能让你们不惜一死吗?” 梅雪道:“婢子经历过数百个男人,仙林名宿也有,年少轻狂也有,但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赵公子与我并没有发生什么,可光光是回想在他怀中的刹那,我就已然兴奋战栗,不能自拔。也许,从他拒绝我们姐妹那一刻,我们就已情根深种。至于其他,哪敢有什么奢望?夫人之多情远胜婢子,必能明察婢子衷肠。” 兰竹菊三人一齐点头,同现无悔之色。 海棠夫人冷哼一声:“小浪提子,仗着我宠爱,竟编排起我来了,简直无法无天。正巧这几天青龙寺的无嗔大和尚寂寞的很了,你们去慰藉下他吧。” 梅兰竹菊恭敬俯首道:“婢子遵命。” 海棠夫人幽幽叹了口气:“无嗔样貌虽不佳,但功夫不错,你们顺便也散散心解解闷吧。” “多谢夫人!” 海棠夫人缓缓走下玉阶,流苏裙摆缓缓拖过地面上的大窟窿,眼前却闪过赵昀热情吻上自己的画面,又酸又甜:“赵昀,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主动的付出热情呢?” 赵昀才走没多久,她就已忍不住想赵昀了。 想着诸般谋算,海棠夫人暗问,暗叹,亦是暗誓,眼中却现出与赵昀同样的坚决:“我暂时毁你容貌,却也让你远离桃花纠缠,不知你是要怨我呢,还是要谢我呢?哼,一年也太久了,我可等不及的。海棠发誓,不到三个月,便要让你心甘情愿的将海棠放在第一位呢。” 赵昀拖着病躯,握着神剑,耗时许久,才离了这怜月峰天香宫,在路旁找了一块大石休息片刻。 “师兄与晴儿岚儿见我被海棠夫人抓住,一定十分着急。但照地图所示,我竟已在极西之地,离逸阳郡怕不有数十万里之遥。可惜我不会御剑之术,不然就可以赶回与他们会合,免得他们着急。” 他遥望远方,只觉无边无垠,又想道:“她们现在又在哪里呢?是会在那小镇上等我呢,还是想方设法来救我?这倒不必多想,我先走回那小镇再说,顺便一路打听吧。但我不在他们身边,只怕凌云观、天师道这些家伙要趁机为难,虽然师兄已经成功突破为通臂妖猿,还是让我放心不下啊!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哎,只恨我不懂御剑术,不能瞬行万里,束手束脚,真是无奈啊。” 四象真气被锁,他的劲力回复缓慢无比,休息半个时辰仍觉疲惫不堪。 他君子囊中尚有金露琼浆三滴,一滴便可伤势尽除,但这是叶芷救命之药,少一滴便是少一刻她的生命,若非迫不得已,赵昀绝不打算动用。 “也不知这许久了,叶姑娘的病可有找到其他解救良方?叶家对我恩重如山,但愿叶姑娘能化险为夷,无病无忧。” 226回 翻云豹王 路途万里,赵昀不敢多歇,伤病之躯继续前行。 一路荒山野岭,人烟稀少,真不知道天香宫怎会选择建在怜月峰之上。 一日跋涉摸索,新月浅浅,赵昀总算来到一个小镇上。 他走进一家破落客栈之内,吩咐小二上了饭菜,吃饱喝足,顺便问道:“这镇上可有郎中?” 他伤势颇重,气力难复,急需找医者调匀血元,缓解疼痛。 一听到郎中两字,那小二便兴奋非常,满脸红光道:“客官,你真赶巧了,我们这新岸镇上新来了一位无敌美貌的医仙,那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美人啊。那些痛的嗷嗷叫的病人,一见到她的脸,立即就不痛了,只剩下满嘴的口水。要不是为赚钱谋生,必须要呆在客栈里,我早已跑去医病啦。” 赵昀眉头一皱道:“我问的是她的医术,你尽替她美貌做什么?而且你活蹦乱跳,哪有什么病?” 小二脸上泛出憧憬神光,昂着头道:“我当然有病了,相思病知道不?这一整天啊,所有人都在说这个美女,说的心都痒痒了。说真的,新岸镇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你瞧,这客栈内只剩下你一人啦,其他人都去看美女了。” 赵昀见小二杂七杂八只说些废话,知道若不阻止他继续做梦,这小二能说到天亮去,不耐道:“那这医者住在何处?不要废话了。” 小二腹诽道:“瞧你这个病秧子,被风一吹都要倒了,还拿了把破剑,真是笑死我了。不是脸上划一道疤痕,就有资格走江湖的。想学人家大侠,你小子还嫩着呢。”伸出一只手到赵昀身前,掂了两掂,却不发一言。 赵昀不明其意,问道:“你哑巴了?” 小二脸上现出鄙夷之色:“客官啊,你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问路不要钱吗?我时间很宝贵的好不好。还是说,你连一个铜钱都拿不出?” 赵昀懒得和这种市井小民计较,自君子囊中取出一颗珍珠,丢到桌上:“现在可以不说废话了?” 这些珍珠是无双城中明朗轩的掌柜为讨好骆绮红而献,他知道讨好骆大小姐还不如讨好她随行同伴,胡晴姐妹自是人人有份。胡岚老实不客气的抓了好几把,却全让赵昀放在君子囊,以备不时之需。赵昀钱来的容易,所以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小二从未见过如此阔绰之人,忙将珍珠握在掌中,眉开眼笑:“我的好大人啊,那美人医仙就在天虹商铺暂住,这条街到底,拐弯右转,再直行百步便见到了。” 赵昀照着小二所指路径,拐过一个弯,果见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一个个的都喧闹异常,饶是他早已八风不动,也不由骇然:“这么多人等着看病,什么时候轮的到我?先瞧瞧情况,若不行,便去另外镇上再行医治。” 前边一个獐头鼠目,相貌猥琐的男子凑上前来,神秘兮兮的对赵昀道:“我说哥们儿,想要早点看病吗?想要早点看到美人吗?给我五百两银子,便可让你不用排队,瞬间心想事成。” 赵昀不知此人来路,稍一犹豫,那人却以为赵昀有所意动,立忙一拍胸脯,大声道:“哥们儿,你放心,我黄牛做事,你放一万个心吧。我可是老买卖了,若是骗你,你手上不是有剑吗,你大可一剑杀了我。怎么样,再犹豫可没有亲近美人的机会了。” 赵昀见此人信誓旦旦,似乎真有十分把握,随手便掏出一颗珍珠:“姑且信你一信,尽快让我见到那医者吧。” “得嘞。”黄牛眼中放出贪婪之光,一把抢过珍珠,吩咐身边两个壮汉道:“一百三十五号,你们带进去。” 那两个彪形大汉带着赵昀,一边推搡路人,一边高声喝道:“天虹商铺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那天虹商铺四字似乎有一种魔力,那些激动迫切堵着道路的人群纷纷避让开一条路来。 赵昀进到朱门之内,却见大院之中仍聚集着数十百人排着队,不禁一愣道:“怎么还这么多人?” 前头一人转头道:“大兄弟你着什么急,我都等十天了。” 赵昀奇道:“等十天?黄牛不是说可以直接见到医者吗?” “开什么玩笑,他黄牛哪有资格安排美人的诊治?他把我们带到这里就不错了。” 赵昀才知竟被那黄牛蒙骗,不免露出苦笑。珍珠固不可惜,但他竟被这种市井无赖唬的三迷五道,当真有啼笑皆非之感。 赵昀无聊等待盏茶时间,却见正中房门紧闭,医者无踪,前头排队之人寸步都没有前进,不觉焦躁,暗忖道:“这是还要等多久,莫若直接走了吧。但众人把这医者传的神乎其神,我都等了这许久,就这么离开不是前功尽弃吗?问清楚再说。” 他一拉前头那人衣袖,问道:“这个不是医仙吗?怎么看一个病人需要这么久?” “你这么一点都搞不明白,里面根本没病人啊!美人医仙一天只诊治一个病人,除此之外,任凭你出多少钱,都是概不医治。我们啊,都已排了好久的队了。” 赵昀纳闷不已:“这是什么规矩?故作神秘,料来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时间宝贵,我还是另寻良医吧。” 他转身欲走,却闻商铺外马蹄声大作,更有惊锣密鼓声声迫近,震动地面颤抖不已。 然后便听到有人高喊道:“翻云寨的银豹王来了,大家快跑啊!”顿时沸反盈天,犹如洪水乱流,哭爹喊娘之身不绝。 这是怎么了? 赵昀方在疑惑,身后那数百人却已如洪水般涌出来,便如猛兽出笼,失去了理智,磅礴巨力粗鲁的将他逼开。 赵昀病体难撑,根本无力阻挡这蛮荒之力,一个未站稳,便仰倒在地。那些人却根本不在乎赵昀死活,冲撞着便欲踩踏上来。 还好赵昀急中生智,顺势将身体滚向墙角,避开生死危机。 等他从地上站起身子,周围早已空荡荡毫无人影。 更有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庭院,静的像是一片死域。 赵昀本来已准备出门,这时见只剩自己一人,不由自嘲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还道人太多,转眼老天便帮我实现愿望。莫不是我开始转运了吗?” 他竟是丝毫不在意屋外响亮的马鸣,也不在意身旁众人的怪异表现,径自走到那扇红门之前,轻叩两声:“医者可是在内?可否替我一治伤病?” 屋内传来诧异而清亮的声音:“咦,怎么还有不怕死的人留在这?你以为显英雄意气便能见我一面?可惜呀,我一天只治一人,你若能不死,明天再凑凑运气吧。” 赵昀暗道:“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还道我也是登徒浪子呢?想来没什么医术的,只凭着外貌招摇撞骗的。真是浪费时间。” 他懒得再和这说话,扭头便欲离开,却见院中已潮水般涌进数百人,当先一人豹眼虎腮,身高八尺,手上一柄鬼头大刀,形状甚是彪悍。后边数百人皆是亲卫打扮,铁甲劲衣,威武雄壮,杀气四腾。 “怎么还有个病秧子在这里的?”那豹眼大汉一眼瞧见赵昀,大是惊奇,霹雳一声笑声:“莫非是吓傻了跑不动吗?” 身后亲卫一齐大笑:“必是听到咱们翻云寨的大名,吓得尿裤子了,脑子也糊了,哈哈哈。” 赵昀冷冷道:“劝你们嘴上干净点,我暂时还不想杀人。” “我的天!这小子居然还牛皮轰轰,大哥,要不要我们先去剁了这小子。” 银豹王脸上闪过邪恶笑意:“且慢。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好主意,留着他还有大用。” 赵昀冷傲的走向银豹王:“给我把门让开。”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大哥,留着他有啥用呀,丑死了,又不能给我那啥!” 银豹王却是暴喝一声:“都别吵,吓着我的美人儿可怎么办?”鬼头刀虚晃,黑色罡风突然旋起,瞬间就将赵昀掀倒在地。 赵昀自修成青莲八剑以来,保持着不败战绩,更数次反杀强大对手,连敌人也不得不佩服赵昀的剑术和他那顽强无比的斗志。 但他今日却连续两次被人推倒在地,一次被普通凡人推倒,一次被这只有辟谷期实力的银豹王推到,宵小欺侮,欲抗无力,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当真憋屈难言。 早有两个亲兵将银白大刀架到赵昀头上,不准他动弹一步。 “我绝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骄傲咆哮在赵昀心间怒吼,他在寻找一个良机,一个反杀敌人的机会。 “赵昀即使重伤在身,也不是你们可以欺侮的。威斗啊威斗,等会就看你表现了!” 银豹王却不理赵昀,大踏步迈向红门小窗,得意的笑道:“美人儿,都这时候了,你还躲着干什么?本王有一样大病,必须你来医治呢。” 屋中那女子冷冷笑道:“今日已诊一人,劝你还是明天请早吧。” 227回 病躯急智 银豹王哈哈大笑:“好有味道的女人,本王喜欢!”大掌一推门扉,黑色浩气呼啦啦涌出,立刻将红色木门震碎。 一个绿衣女子缓缓走出,口中发出冷冷的笑:“是你耳朵聋了呢,还是脑子坏掉了?” 银豹王陡觉眼前一亮,差点便要魂飞魄散:“这天下竟有如此美丽的女人!” 他勉强收慑心神,涎着脸道:“好美人,快帮我看看,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这是什么病啊?”伸手便去拉扯那女子娇弱手臂,将她纤手往毛茸茸的胸口上放。 众亲兵只见这女人瓜子脸蛋,柳叶长眉,瘦削肩膀弱不禁风,细窄纤腰不堪一握,真如传言那般闭月羞花,顿时连气也喘不出一口,失魂落魄,嘴巴大张,口水哗啦啦直流。 那女子任由粗暴大手按住玉臂,避也不避,冷笑道:“你这种病,叫做找死。” 银豹王得意大笑:“美人说对了,本王就是想要欲仙,欲死。” 那白玉般透明的玉手便放到了他胸口之上,顿时一阵冰凉滑爽感觉袭上心头,连骨头都要酥了。 突然间,“啊”的一声凄厉惨叫冲彻云霄,把心神俱醉的银豹王吓了一跳。 “哪个兔崽子敢坏我心情?” 他瞪着豹眼,往前方砍去,却见那个病怏怏的少年正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而本来扣押着他的两个亲兵都已倒地身亡,胸口上正潺潺的流着鲜血。 “咦,走眼了,这小子居然有几下子。”银豹王吃了一惊,突然暴喝一声:“兄弟们,把这小子的心挖出来,我要配酒吃!” 数百亲卫立刻团团将赵昀围住,长刀如雪明亮,汹涌杀气霎时让整个大院寒意凛冽。 那女子目中闪过一丝异色,瞬间改变想法,玉掌轻推银豹王胸口,身体便如柳絮飘起,倒飞十丈,好巧不巧的正落在赵昀身边。 银豹王只觉眼前一闪,美人已从身前脱出,不禁一愣:“她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轻易脱出我掌控?难道她是修神期的高手?不可能!她身上毫无真气波动,根本不是修真之人,不然她刚刚为何不反抗?” 那女子对赵昀道:“你千方百计要见我一面,现在如愿以偿了吧!快替我将这些杂碎清理掉,也许我一高兴,还能和你多说句话。” 赵昀只觉这女人不可理喻,却此刻众敌环伺,没空搭理她,急喝一声:“躲在我身后!”威斗神剑缓缓递出,堪堪避过一柄砍向肩膀的长刀,剑锋顺势一滑,那人连叫都没叫一声,已被拦腰砍为两截。 “妖法!这小子会妖法!” “好可怕!” 众亲兵纷纷大嚷,急忙往后退开,倒抽着冷气,掩饰着心中的惊俱。 他们明明见赵昀出剑速度十分迟缓,但死去的大猴却根本没有闪避,反而像故意等死一般,将自己送到剑锋上。 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已超出他们的理解。再联系到监押赵昀的瞎子和老鼠莫名其妙的死在这疤痕少年剑下,都是心中发毛,一种不能言说的恐惧就像一个鬼魂爬上身体,毛骨悚然的惊怕。 他们打家劫舍,从来都是让别人害怕恐惧,没想到今天却让一个病怏怏随时倒地的少年吓得半死。 赵昀一击必杀,却毫无欣喜之情,脸现痛苦之色,“哇”的又吐出一大口血。 他刚刚趁着两个亲兵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女子身上,抓住稍纵即逝的良机,乘势出剑将两人杀死,但辛苦积聚起的气力用的七七八八,现下这一剑实在是强撑意志才挥动的。 他身体的状况实在糟糕透顶,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动寻医的念头。只可惜天意弄人,病没治好,反又惹起一场杀劫。 银豹王毕竟是辟谷期的修为,还算有点眼力,虽然也惊俱于赵昀奇特的杀人剑术,但看准了赵昀气力难支,骂道:“玛德,一个病鬼,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有妖法,能一下对付你们这么多人吗?” 众亲兵畏畏缩缩的向前,手中长刀小心翼翼的刺进,却见赵昀艰难的想要抬起手臂,但力有未逮,刚伸直于胸前的手臂又软软的垂下,纷纷大喜,叫嚷道:“这小子果然没什么力气了。” 欺软怕硬本就是山贼的特色,瞬时又回到众人身上,化作凶神恶煞,催命长刀不分情由,齐往赵昀砍去。 银豹王突然又哇哇大叫:“该死,你们瞎了狗眼吗!千万不要伤了美人!” 原来那女子丝毫不惧刀枪剑雨,竟挡在赵昀身前一动不动。 众人都是心中一愣:“这美女怎么眨眼就从他身后转到身前了?”急忙止住刀势。 赵昀眼中发亮:“就是现在!”身体倏的蹲下,威斗神剑龙吟一声,已将身前一圈十人的双腿一齐砍断。 那十人“啊啊啊”的疯叫着,各留着一双脚在地上不动,十个身体一齐后翻。 后面之人急忙用手去扶,只觉触手奇寒,再瞧他们脸上已薄薄的覆盖了一层冰霜,竟已生息全无,又再度骇然,忙将尸体丢弃,只是那寒冷挥之不去的停在手上,似乎还扩散到了全身,疯狂大叫:“糟了糟了,我也中了妖法了!” 一剑而分十影,正是“玲珑望秋月”的变式,此时虽无剑气支撑,威斗神剑上附着的至寒阴息何等厉害,对付这些只有筑基期的喽啰那是绰绰有余。 那女子对赵昀道:“你可真没用,若不是我,你早死在他们刀下了。” 赵昀瞪眼道:“那请你不要挡在我前面,看清楚到底是谁会死。”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他刚刚一蹲一剑,使劲不少,此刻残存的气力已然耗尽,便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他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徒劳,眼睛盯着银狼王,暗暗盘算:“我现在实在是无力再出招了,而这翻云寨的首领虎视眈眈,显然不会错过机会。我若不能拖延些时间,我非但不能一雪耻辱,更要将丧命于宵小之手。” 果不其然,银豹王见到赵昀蹲地不起,知道赵昀已是强弩之末,该自己在美人面前表现了,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退一边去,看我一刀将他心脏挖出,将他头颅踩烂。” 众亲兵已被赵昀吓的魂不附体,乐得轻松,不住恭维道:“是是是,大哥你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神刀在手,天下无敌??????” 银豹王大踏步走向赵昀,眼睛却只飘在了那女子身上,一边道:“好美人,你干嘛躲着我呢?你莫怕,我可是怜香惜玉的很,只要你从了我,金山银山都任你挑。” 说话声中,鬼头大刀霍然砍出,刀锋上黑色罡风旋出,迎风化作一只突袭猎豹,尖爪利牙,直扑赵昀胸口。 赵昀心知银豹王这一刀若是砍实,那一切抱负报复都尽化泡影,偏偏这病躯有力难施,不甘与愤怒,瞬时占据他心间,鞭挞他神识。 他若是死在海棠夫人手上也就罢了,海棠夫人毕竟是渡劫期实力,那是他技不如人,无怨无悔。 可现在他本可以一剑秒杀的辟谷期杂鱼,却反过来趾高气扬的要将他的心挖出。 从古到今,从无青莲传人死在杂鱼手上,他赵昀竟要开先河了。 “可恨!” “可笑!” 赵昀身边那女子似乎也畏惧银豹王凌厉刀势,又似乎是响应赵昀刚刚所言,轻飘飘的推开一丈,眼中闪烁奇异幽光,静看着赵昀束手待毙。 “我不能就这样死的!就算死,也要先把杂鱼送上西天。” 一丝不甘,化成一丝斗志。一丝斗志,聚为识海灵光。 “冷静,我一定要冷静。一定有法子反败为胜的。只有再多半刻时间喘息,我就有力气再舞一次威斗。只要我有办法让他先停手,那一切都将不同!” 紧要关头,赵昀福至心灵,忽然大叫道:“且慢!你可知我是谁?如果毁了我尸体,你一定后悔莫及!” 银豹王刀风果然一滞,随即仰头狂笑道:“本王管你是谁,先把你宰了,就算有什么大来头,也查不到本王头上。” 赵昀摇头道:“你错了!我想说的是,我的人头价值连城,你若白白浪费,一定会后悔死的。” 一听到价值连城,银豹王果然止住了这一刀。翻云寨之主,不但好色,更好财的。 他很放心自己的眼力,这个疤痕小子虽然剑术诡异,但已气力耗尽,以这种根本残病之躯,根本翻不出天去。 他走到赵昀身前,低头问道:“小子,你的头真值钱吗?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消遣本王!”鬼头刀霍然而动,猛的砍上赵昀肩头。 刀锋锐利,赵昀根本没有防御之能,大半个肩膀已被切开,血肉淋漓,榨出飞溅红花,片片鲜艳夺目。 赵昀生生忍住血肉分离的巨痛,反而咧嘴一笑:“我本为少受些痛苦才将秘密说出,你若再妄动,那珍宝秘籍你就不要做梦了。” 银豹王哈哈一笑:“好小子,够胆色。说你是谁吧,若真有价值,本王当然不会虐待你的尸体的。哈哈。” “我是赵昀。十大门派下了金龙令杀我,只要拿着我的尸体去请赏,任凭你选神功还是珍宝,都随便你。” 银豹王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你是赵昀?我还是宋江呢!赵昀会是你这个丑样子?哈哈哈??????说谎也不会挑好听的。” 那些亲兵也是哈哈大笑,看向赵昀的眼神已没有恐惧,只有嘲弄与滑稽。 银豹王还在笑,突然心口一寒,再也笑不出来了。 威斗神剑已刺入他胸口,他又如何笑的出? 228回 不可理喻 银豹王难以置信的低头,那柄不起眼的苍黑宝剑却分明插在胸口上,冰凉彻骨,刺心断脉,那剑上好像有一张无声的笑脸,冷冷的嘲弄着他。 他蹬蹬磴的连退三步,凶戾豹眼再无一丝戾气,只裹着一层灰败和死气:“怎么会??????我怎么会死在一个病怏怏的废人手上?” 赵昀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喘着粗气,缓慢无比的向着银豹王前进,轻笑道:“我的人头价值连城,但你这个杂鱼却还没资格领赏。” 赵昀笑的很轻,因为此时此刻他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这轻轻一笑,却比战鼓还要敖亮,比天雷还要惊心,数百亲卫全部都清清楚楚的听到这笑声。 笑声就像是一只妖法通玄的怨魂,回荡在他们的耳畔,响彻在他们的心间,让他们不敢有一丝妄动。 银豹王眼睁睁的瞧着赵昀缓缓走过来,再不能狂妄与骄纵,唯一还存有的便是那深深的悔意。他瞳孔已开始涣散,身体亦已经冰凉,却非要在临死前悔恨的吐出那嵌入到骨子里的恐惧:“你,你真是赵昀?” 赵昀伸手握住威斗剑柄,慢慢抽出一道红线,轻叹道:“临死才认识到自己的愚蠢,这世上的傻瓜实在多了点。” 银豹王双目难瞑,仰头便倒,八尺身躯重重的砸到众亲兵心上,那一缕怨魂只能在黄泉下翻云撕月了。 要知人在极痛之时往往催发体内无穷潜力,譬如本不擅长奔跑之人,若身后有洪水猛兽,突然便能撒腿如飞,快逾骏马的狂奔。 当赵昀被银豹王切开肩头,痛不欲生,却也激发了那一缕不惜一死、同归于尽的悍勇之气。然后他趁着银豹王得意忘形狂笑,捕捉到那苦苦等待的唯一破绽,长剑斜挥而上,结束了银豹王罪恶一生。 这过程看似容易,但赵昀的肩头已被切开一大段,而挥剑用劲又必须借助肩膀振动,这一下拉扯伤处,缺口更加深入,血肉更见淋漓,实在是痛彻心扉。 换作他人,自然早已痛的晕了过去。但赵昀性格坚毅如金刚,天生一股不服输的少年锐气,更经过牵机奇毒噬心吮血的锤炼和天香宫妖女的魅惑迷心的考验,单就忍耐力而言,只怕天下已无人能及。 所以他反而能借着巨痛,催化新生力道,颤颤巍巍的拿着威斗神剑,依旧没有倒下。 众亲兵被赵昀接二连三的妖法吓住,无不瑟瑟发抖,哪有心管银豹王死活,一个个丢刀拜伏在地,屁滚尿流,死命磕头不已。 却听那绿衣女子冷冷一笑道:“你也未必多高明。几次强使劲力,让脆弱不堪的身体更加支离破碎。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是三岁孩童轻轻一推,也能将你推倒。” 赵昀傲然笑道:“是吗?你不妨试试看。”说话时肩头上的巨痛更见肆虐,撕心裂肺,翻江倒海,直欲将赵昀撕成碎片。 赵昀死死咬牙挺住,告诉自己道:“我不能倒下!一群喽啰虎视眈眈,我如果坚持不住,那可真要憋屈而死了。赵昀,你此刻还有气力握剑,你可以的!” 那绿衣女子又是一笑:“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推你干嘛?倒是翻云寨的诸位弟兄,你们不想为你们大王报仇吗?就算不想报仇,你们又不是聋子,难道没听到他自称是赵昀?金龙令不需我多说了,现在这小子奄奄一息,山一般的财富放在眼前,你们居然能无动于衷吗?” 果然是财帛动人心,数百亲卫听到金龙令三字,虽是内心恐惧,但仍是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他们生怕重蹈覆辙,不敢贸然进攻,小心翼翼的盯着赵昀,先看他是否真的无力反抗了。 赵昀不由眉头大皱,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头,但觉这女子当真不可理喻,暗想:“说我和你无冤无仇,那银豹王和你总有冤仇吧。刚刚银豹王明明要占你便宜,若非我出手,只怕你已是他身下残花。莫非你竟是喜欢被他捎扰,才这般颠倒黑白,要鼓动众喽啰杀我?” 但眼下当务之急,倒不是与那女子理论,而是要对付这跪地的数百亲兵。只要他稍露怯意,这数百人必然一哄而上,乱刀砍死老师傅,他剑术再强,当下可真无力同时应付这么多人。 见赵昀毫无动作,不少人眼睛一亮,悄悄的拾起长刀,慢慢的站直身体。 “哈哈哈!”赵昀非但没有显示丝毫惧意,反而仰天大笑三声,笑声中轻蔑之意展露无遗。 他看也不看众喽啰,只是傲然说道:“我本不欲大开杀戒,但若有人自寻死路,我不介意帮他如愿以偿。” 赵昀自信的话语,霸道的语气,傲立的身体,就像是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将众亲兵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再度按压下去。 连老大都被这疤痕少年一剑杀了,他们又有什么道行,敢出这个风头? 他们犹豫着,持着长刀想要上前,畏畏缩缩,却又不敢。 数百人滑稽可笑的死死盯着赵昀,场面顿时陷入了僵局。 重伤在身,久拖下去对赵昀不利,但他若不暂时拖延,更将立遭杀身之祸。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思索破解僵局之策。 孰料那绿衣少女犹不甘休,似乎不杀死赵昀就得不到开心,冷冷骂道:“你们几百个人都是傻子吗?一点脑子都不想的?他要是真有力气动弹,为什么不杀你们,反而任由你们在一边傻乎乎的看着?” 众人一拍脑袋,茅塞顿开,纷纷想到:“对啊,他不杀我们,不就是说明他没有能力杀我们吗?”改弦更张,再起杀心,逐渐将包围圈层层缩小。 终于有一人按捺不住,大喊道:“兄弟们上啊,杀了赵昀,平分财宝神功,大家伙一块出人头地!”当先一跃,长刀猛劈赵昀头颅。 赵昀眼睛仍瞧天,似乎看不见那人攻击,动也不动,竟任凭那雪亮长刀砍将过来。 那人大喜道:“赵昀果然是在装样子,玛德,差点被他骗了!”喜出望外,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安然放下,连那一刀也变得更加劲急。 赵昀深陷险境之中,早已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疏忽。他虽然眼睛不看,但其实周身气机早在他掌握之中。 但见那人刀尖斩将过来之时,赵昀手上威斗神剑动如脱兔,闪电般刺出。就在刀锋即将挨到赵昀头颅的惊险刹那,威斗神剑已顺着那人手臂滑入那人右胸之上。 那人招式未曾使完,身体已是一寒,手上长刀瞬间失去支撑,“咣当当”掉在地上。 赵昀身形不动,剑式转换,“玲珑望秋月”奇招再现,“嗖嗖嗖”连出五剑,诡异角度,莫测杀机,却是先后有序,招招精准,将五名紧随那人而来的亲兵一一挑破喉咙。 “啊!”惨叫声中,其余众人慌忙又后退开去,包围圈竟又奇迹般扩大。 赵昀冷然的吹了一口剑锋上的鲜血,冷峻目光只盯着威斗神剑,冷酷说道:“早死早超生,都不必推让了,一齐上吧。” 他这一个动作倒不是自创,而是福至心灵,突然想起北门吹血每次杀人后都要吹一吹手上的鲜血。 这一个动作是北门吹血的招牌,不但把他的骄傲自负衬托出来,更给敌人强烈的心理震撼和无形的恐怖压力,以致一听到北门吹血的名字就已胆破心寒。 赵昀现在无法用实力说话,灵机一动,把北门吹血的派头学个十足,这一下吹血的动作,倒也像模像样。 黑与红的对比,本就分外显眼。那苍黑剑刃上一粒殷红血珠泫然欲滴,被赵昀轻轻一吹,高手寂寞般迎风飞舞,化作点点红雨,冷透蠢蠢欲动之心。 血珠本是极小,到众人眼中却是比头颅还大。血珠本来不冷,到众人心上却是比冰雪还要酷寒。 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突然弥漫在空气中,片刻的寂静却已让他们深深体会到死亡的恐怖。 “快跑啊!” 不知谁叫了一声,也不知谁先疯一般的跑出院落,数百人立刻像潮水一般涌出。 翻云寨战无不胜的银豹王身边亲兵,竟被一个人吓的落荒而逃,这场面若是被那些先一步落荒而逃的村民瞧见,一定是理解不能。 他们畏之如虎的悍匪山贼,在那坚毅一剑面前,竟是如此脆弱胆怯。 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便是勇气。若是村民都懂得反抗,懂得坚持,懂得勇敢付出,翻云寨也不会一步步做大,成为人见人怕的霸王煞星。 只可惜,仙林虽大,可赵昀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点。 “你的空城计唱得不错,但可惜你太丑了。”那绿衣女子缓缓走到赵昀面前,一脸嫌弃的盯着赵昀脸上疤痕。 赵昀冷冷道:“现在轮到你了。三番四次要置我于死地,我连手下留情的理由都没有。”威斗神剑倏的伸出,以最不可能的角度击出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剑。 赵昀不喜欢乱杀人,但也不会对敌人客气。 坚持到现在的毅力,就是为了一剑将这个用心叵测的女人杀死。 “你这么丑,怎么会是传说中的赵昀呢?”绿衣女子琼鼻一皱,长袖轻轻一甩,顿时有一阵浓郁奇香漫人空气之中。 赵昀只觉头上一重,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已是翻身而倒,人事不知。 绿衣女子轻叹道:“你怎么乱杀人,那些翻云寨的喽啰不杀,反而想杀我?你这个丑家伙。” 229回 威斗之谜 赵昀虽在昏迷之中,那只手仍牢牢的握着威斗神剑,丝毫不见松弛。 那绿衣女子眼中发出神秘莫测的幽光,俯下绝美身段,玉手轻施,去掰赵昀紧捏五指。 哪知赵昀手上似有一股极强吸力,超乎想象的坚固,不叫她轻易得逞。她一掰之下竟是无功,那柄苍黑古剑仍稳稳的躺在赵昀手掌。 她略微吃惊的“咦”了一声,默运神功,掌心上红光浮动,再度去掰赵昀手掌,清叱一声:“开!” 神术起效,赵昀的手掌立时松开,威斗神剑亦随而予取予夺。 那女子幽幽叹息一声:“千年神剑,流落非偶。耀世锋芒,隐没至今。威斗神剑,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轻轻伸过手去,便已拿住威斗神剑。 剑鞘上至纯阴息寒意凛凛,凡人不可靠近,但对她似乎丝毫不起影响。 她站起来身来,再望了一眼赵昀,骂一声“丑家伙,真瞎了我眼睛”,转头便欲离去,突然拿剑的右手上一股炙热雄浑力道袭来,仓促中竟是无力应对,不假思索便松开了手。 “吼!” 苍然一声龙吟,响彻苍穹,更震惊那女人明秀双眼。 但见威斗神剑周身金光大作,闪耀夺目,显露不世霸威,竟尔不翼而飞,不驱而动,如有意识般,缓缓飞落入赵昀手中。 威斗神剑一到赵昀手上,却也奇怪,龙吟立消,金光尽散,依旧安安静静的陪伴着赵昀。 “这是?” 那女子从未想过遇到这种情况,顿成泥塑木雕,风情全失,死死的抿住嘴唇,一个劲的道:“怎么会,怎么会??????” 她呆立片刻,脸上露出古怪至极的笑容,自然自语道:“赵昀,你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它甘心认主?也罢,威斗神剑,你既无意埋名,我便顺了你心意,但愿赵昀这丑家伙别让你空欢喜一场。” 她又忍不住看向赵昀昏迷的脸庞,看那淡的见不到的眉,看那恐怖深凹的疤痕,不知是何心情,灵光突闪,轻笑道:“秦皇之后,竟再生一个赵昀,看来这天下一定会很有趣。我正静极思动,不妨陪这丑家伙玩玩,顺便看看它的眼光,是慧眼识英雄呢还是糊涂到家。” 她眼光闪动,轻盈如柳絮的身子便浮到半空,极目远眺,便见到十里开外,翻云寨那数百残兵正自策马狂奔,默运霸道神功,于葱管间弹出一丸墨绿真气,不满的撅起了小嘴:“赵昀这丑家伙,真不济事,害我又要行医三日了。” 翻云寨众亲卫被赵昀吓的魂不附体,一个劲的打马窜逃,到得十里开外,见赵昀没有追来,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相互间谈话壮胆,仍感惊魂未安。 一人道:“吓死宝宝了,你们说那家伙是不是真的赵昀?就像会妖法一样,明明能看到他出剑,弟兄们却完全躲闪不了。” 另一人道:“就是说,惹那煞星干嘛?连大哥都被一剑交代了,哥几个有个屁的本领,还想拿人头请赏,根本是脑子里长屎。” 另一人勉强一笑:“管他是不是赵昀,反正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这回能保住小命,多亏我常常拜佛求经呢。”他自感杀人之后念经,颇近于猫哭耗子,但此刻能安然无恙,足见神佛有灵,看来以后必须要大念特念。 他话声未毕,突感脑后一阵迫人寒意,疑惑回头,却见一大块墨绿气团呼啸而来。他不禁疑惑纳闷,开口叫道:“大家回??????” 连“回头”二字都未能完整说出,墨绿气团忽然扩大,已将众喽啰全数笼罩其中。 一阵清风拂过,绿气全消,空空荡荡。 这数百彪形大汉与座下高壮大马竟然离奇消逝,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再无存在的痕迹遗留。 “丑家伙,还不醒来,是想装晕不负责任吗?你还算不算男人啊?” 赵昀迷迷糊糊,听得有人在耳边呱噪不休,烦躁大喝道:“吵死了!又是谁不负责任?” 睁眼看时,只见那绿衣少女正趴在床头边,阴测测的看着他。而他正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被上还萦绕一缕幽香。 那少女怪叫道:“你还不起来,赖着我的床,赖着我的被子,想不负责任吗?” 赵昀记得自己当时要一剑斩杀这女子,却被她一下迷晕,不禁纳闷生疑:“她处心积虑怂恿杂兵杀我,怎么把我弄倒后又不杀我?” 他手臂动了动,突然才惊喜的意识到:“我的肩膀已经不痛了!”一捏拳头,便觉劲力十足,海棠夫人造成的内伤竟也全部痊愈了。 赵昀疑惑不已的看着那少女,分不清她是友是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待,吃吃的道:“你,你??????” 那少女气鼓鼓的道:“你什么,你个丑家伙,我好心救了你,你却不识好歹,把我的被窝弄的血迹斑斑,叫我怎么睡觉嘛。你先把衣服换上,再来隔壁房间找我吧。”说罢,竟是不待赵昀回话,飘然而去。 烛光昏黄下,赵昀低头一瞧,自己身上那件衣服血花朵朵,片片碎开,果是不能见人了。又见床头备下一套衣物,小心检视,确认并无暗器毒药,才安下心来。 这衣服大小也算合身,只是颜色鲜艳,描花绘鸟,颇是不合他口味,皱着眉才勉强穿上。 赵昀穿好衣服,先不急着出门,细细思索那女子用意:“这女子到底是何用意?怎么这一会时间,她不但由杀我变为救我,连态度也由清冷变的怪里怪气?” 他一摸肩头,已是毫无疼痛,不禁暗呼神奇,伸手拨开衣领,侧头去瞧,却见一丁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对那女子的医术由衷佩服:“那店小二倒是没有说谎,这女子医术实在神乎其神。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医治我的肩伤,居然完好如初。肩伤也还罢了,我胸口所受乃是海棠夫人玄奥真气,淤血难愈,她竟也能在不知不觉中,让我伤体尽愈。” 一想到海棠夫人,他忽然“哎呀”的惊叫一声,急忙默念“莲性自洁”四字真言,开启君子囊,神识探视,取出了天香宫侍婢司剑奉上的包裹。 赵昀急急打开包裹,拨开几件衣服,果见金线宝衣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底层,心中才觉宽慰,回想今日惨胜翻云寨诸匪,暗呼了一声侥幸。 原来那日他被海棠夫人下了极乐丹,情动之下,全身衣服都是脱光,连薄薄贴身的金线宝衣也觉碍事,一并丢在地上。 今晨他接过包袱之时,见到君子囊仍在,便安下了心,随便就将包裹丢人囊中。之后又急急赶路,求治伤病,竟一时忘记穿回那件刀枪不入的金线宝衣。 但也幸亏如此,他才能借着肩膀受伤的巨痛之力,反杀了银豹王。 倘若赵昀穿了金线宝衣,固然刀枪不入,但力乏难支,无以聚力。银豹王只需一刀砍向赵昀头颅,那么他也只有含恨而亡了。 不过现在赵昀力气全复,大可施展料敌机先的神奇剑法。金线宝衣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更可稍微弥补被“锁龙丸”锁住真气的缺憾。 无须迟疑,赵昀又将那花里胡哨的衣衫脱下,将金线宝衣贴身穿好,目光却扫到包裹中那另外两件衣服上,忽然心中一动。 这两件衣服虽然颜色素净,但质料绵软,摸去更是顺滑舒适,应是出于大家之手。赵昀清楚记得自己并未带其他衣服,那么这两件衣服便是海棠夫人专门命人准备的了。 一想起海棠夫人,赵昀本能的一阵嫌恶,只欲将这些衣服全部划碎。但转念一想:“我的心胸竟是如此狭窄吗?我既已下决心要杀她,难道还不敢穿她准备的衣服?衣服就是衣服,我心有芥蒂,真是不该。” 他的目光又瞟向那大红大紫的妖艳衣服,更是下定决心:“不管如何,海棠夫人的衣服总比这妖里妖气的衣裳强。” 他当即将那白衣穿上,还怕大小不合,没想到竟是妥帖吻合,一丝不差,就像是拿尺子度量过他身体一般。 赵昀不由一呆,暗想:“这衣服莫不是海棠夫人连夜命人赶制,但她又怎会??????” 他眼前忽尔出现海棠夫人娇媚红唇和幽怨双瞳,没来由一阵心绪烦乱,挥了挥手,赶掉心中杂念,轻轻自语道:“赵昀,好好静下心来,眼下还有一名正邪不分的妖女要应付呢。” 赵昀平稳了心情,紧握着威斗神剑,走出这已无房门的玉人闺房,到隔壁门前敲了几下,叫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请直说,赵昀已应约而来。” 屋内绿衣女子咯咯笑道:“不用客气,快进来,快进来。我要瞧瞧你穿上我精心挑选的衣裳,该是何等俊美模样。” 那衣服果然是这女子特意来羞辱自己的! 赵昀冷笑一声,推门而入:“只怕要让姑娘失望了,刀疤盖脸,谈什么俊美?” 那女子倩笑抬头,却见赵昀一袭白衣,洒然而入,不由一呆,又是一怒。 若非俊脸被毁,赵昀这龙行虎步,简直风度翩翩,潇洒至极。但配合丑脸来看,一袭白衫便显得不伦不类,令人作呕。 那女子脱口而出道:“丑家伙,谁叫你换白衣衫的!我准备的衣服最配你的,你干嘛要侮辱这飘飘白衣!” 230回 贴身护卫 赵昀冷冷道:“我穿什么衣服,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那少女像一只发疯的母老虎一样,突的冲上前来,张牙舞爪道:“什么!你弄脏了我被子,不用负责的吗?我治好你的内伤,不用感谢的吗?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杀我,不用道歉的吗?” 赵昀犹记得初见这少女时,她冷冰冰的像万年不化冰山一样,怎么突然间话这么多,简直判若两人,心内嘀咕一句:“这世上最难懂的就是女人,最难惹的也是女人。” 他面上冷然的态度不由软了下来。无论如何这少女医治了他,即便她嘴上嘲弄几句,他也不能反唇相讥。何况面对如此刁蛮而振振有词的女人,他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你要我如何谢你,就请开口吧。只要不违我心,即便去往刀山火海,我也不会皱一下眉毛的。” “呦,”那少女紧紧盯着赵昀的眉毛,忽然咯咯笑道:“原来你这丑家伙根本不是老实人!你有眉毛吗,还说什么皱眉毛,太没诚意啦。” 赵昀不觉皱眉道:“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吗?尽说些废话。还有,我有名字,能不能不要乱叫。” “嘻嘻,丑家伙,原来你知道你有名字的?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那你怎么不知道我也有名字的?” 遭遇上这等刁蛮辞令,赵昀实在不知如何对付,只有老老实实的问道:“那请问你芳名是什么?” 那少女如避蛇蝎般退后两步,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叫嚷道:“呀,你果然别有企图。我早知道什么求医啊拜见啊都是幌子,你分明是包藏色心,我只稍微试探一下,就暴露出你的目的。丑家伙,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好不好。老套死了,芳名啊芳名。” 赵昀差点便要气结晕眩,暗骂道:“明明是你要我问你名字好不好!竟如此诬陷于我?”但他心知这少女不可理喻,若是他再反驳一句,只怕她便要挑刺到天明了。 于是他紧咬牙关,紧握拳头,生生吞下闷气,不敢表达丝毫不满。 少女又是咯咯娇笑:“丑家伙,今儿我心情好,告诉你不妨。但你要有自知之明,给你知道名字已是极限,再不要痴心妄想咯。” 见这女人一直自作多情,赵昀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喜欢你的。真是莫名其妙,一群村夫围着你,你就以为自己很美吗?比你美的人多了去,也不见她们这般沾沾自喜。” 本来这绿衣少女容貌秀丽,足可闭月羞花,但可惜赵昀所见仙林四大仙子、胡晴胡岚诸女都是倾城国色,各有一份独特韵味,比这少女俱胜出一筹。至于海棠夫人,妖娆入骨,魅惑天成,更不是这少女能够比拟的了。 “你!”少女不料赵昀居然敢肆意嘲弄自己,气的全身都抖了起来,玉指对着赵昀眼珠虚戳,痛骂道:“丑家伙,你毁了容,竟还这么神气!你难道没照过镜子吗?” 其实赵昀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了,暗暗自省:“她毕竟是我救命恩人,就算她让我赴汤蹈火,我也义不容辞,怎么被她嘲笑几句就忍不住了?我自诩英雄,丑家伙三字却还是听的不舒服,她一个女孩子,对容貌本就在意,我这么刻薄的说她,无怪她要生气了。” 既然错了,便要承担。赵昀一咬牙,却不知如何道歉才好,手足无措,讷讷的道:“姑娘,我刚刚乱说的,你不要放心上。其实,其实你真挺漂亮的。” 少女兴奋的拍了拍手掌,眼中口上都是笑意:“我就知道,丑家伙你太不老实了,明明心里爱我爱的要命,嘴巴上却极力否认。但还是那句话,请你先自己照照镜子。” 赵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后悔自己的莽撞道歉。这一次他是再不敢随便接话了,只有洗耳恭听这少女的明察神断。 “也罢,就跟你说下我的名字。我叫李姐姐,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李姐姐?”赵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这少女绕来绕去,竟还在占口舌便宜,但又不敢发作,强压了怒气道:“你随便说哪个名字就行,反正就是个称呼而已。” 少女咯咯笑道:“丑家伙,笨脑子,谁和你开玩笑了?我说我叫李洁洁,你是耳朵不好吗?” 赵昀满是无奈,只有任她奚落,道:“现在名字也知道了,你想要什么回报,尽管直言好了。” “额,这个嘛。”李洁洁敛眉沉思,沉吟不决,似乎难以决定索取何种回报。 赵昀心内嘀咕道:“你分明早有打算,却这般装模作样,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果然,没一时李洁洁就大声叫道:“哈,有了。丑家伙,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经过我治疗,,现下你已是手脚康健,无碍用剑了吧?” 赵昀挺胸道:“不错。” “那好,你就做我的贴身护卫吧!时间嘛,也不用长,就一年好了。” 什么! 赵昀真是猝不及防,呆若木鸡的看着李洁洁,眼里全是不可思议,半晌才道:“李洁洁,你又开什么玩笑?做几件事还可以,至于什么贴身护卫,我可那么多闲工夫整天围着你转。” 李洁洁缓缓走到桌旁,淡然坐下,嘴上挂着诡计得逞的笑意,拍了拍桌子,自顾自霸道的说道:“你叫姐姐也没用,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我一个美少女独自行走仙林,却不会丝毫武功绝学。一路游山玩水,实在不太安全,今天是翻云寨,明天也许是覆雨寨,但如果有你在一边护卫就不同了。都说你剑术通神,今天我也亲眼所见,保护我勉强还凑合吧。虽然你肯定会有非凡之想,但只要丑家伙你每天能照照镜子,那就问题不大了。” 赵昀摇头道:“我若清闲无事,便答应你也无妨。但目下诸事缠身,着急赶路,叫我抽出一段时间可以,若让我整日陪你各处闲逛,那是万万不能。请你换个要求吧,我必尽心为你办到。” 李洁洁恨声道:“丑家伙,原来你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你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肯答应,真叫我看不起。好,你走,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被她这么一顿抢白,赵昀实在没脸一走了之。、他不知这李洁洁哪根筋搭错了,定要他做护卫,但知恩图报,本就是为人本分,若他不理不睬李洁洁,不免落实忘恩负义之名。 一时间,真如哑巴吃黄连,苦在心中嘴难言。 呆立半晌,李洁洁仍无改口松动之意。赵昀只好妥协道:“我眼下实在无法抽身。要不然这样,等我诸事办妥之后,我再来给你当护卫。” 李洁洁觑着眼,撇着嘴,气鼓鼓问道:“你办妥事情要多久?” 赵昀大致计算了下,道:“我现在也说不准。不如这样,你给我一年时间处理最紧要之事,我再给你当护卫??????” “一年之后,开什么玩笑?”李洁洁腾的站起身来:“我要去看仙都峰的云海,澎浪屿的海潮,香巴拉的花海,你让我等一年?那你还不如不要来了,安心办你的事去。” 赵昀满是无奈,却知无论如何解释都只会让李洁洁失望,满怀歉意道:“多谢你救治之恩,赵昀没齿难忘。但我实是有要事去办,并非随口胡诌敷衍。事分轻重缓急,只能和你说一声抱歉了。一年之后我会重来此地,但愿到时你仍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告辞了!” 转身回头,大踏步出门而去。 “丑家伙,你竟想一走了之吗?”李洁洁霍然从椅上站起,望着赵昀那决然而去的背影,恨声道:“你给我回来!我改变主意了。” 赵昀依言回到屋中,双眼疑惑的看着李洁洁。他早问过李洁洁能否更换条件,她斩钉截铁的说不能,没想到她却是说变就变,毫无负担。 只听李洁洁道:“其实我也没有特别想玩的地方,就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帮人看病看的烦了,这才行诊四方。你既要赶路,我便随你一同上路,勉强也算解闷了。你看这样可?” 赵昀点了点头:“好吧,你既执意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此行生死未卜,你虽不是凡人,也要先有心理准备。” 李洁洁心里一呆,暗忖:“赵昀果是眼光不凡,我修为早已敛藏,他竟也瞧一些端倪了。哼,索性吓一吓他。”恨声道:“丑家伙,我叫你当我护卫,本是一片好心。你体内‘锁龙丸’在一年之后便将化为剧毒,骨脉俱化。神仙难救,我本想这一年中替你缓缓取出锁龙毒液。哈哈,你竟是不识好歹。我现在已改变主意了,不再帮你解决锁龙丸之忧,你自求多福吧。” 赵昀悚然而惊,只觉疑云四布,果被李洁洁一句话坏了心情,忖度道:“这李洁洁到底是何方神圣?她的医术竟是如此高明,未问我一句,便已知我中了锁龙丸之毒?哼,她这一番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撞见李洁洁戏谑目光,赵昀挺胸傲然道:“多谢你费心。赵昀之命,可不会那么容易就丢失的。” 231回 兄弟重逢 为报治伤之恩,赵昀即便颇感不便,仍带着李洁洁一起,急匆匆赶往夏国逸阳郡。 一路上,但凡遇到行人,李洁洁必上前指出其隐疾,医治其伤病。最神奇的乃是她只用红色药丸一枚,喂人服下,便可是包治百病,妙手回春。 但她每日果然只医一人,半月来,这奇怪规矩竟是从无破例之时。纵然病人哭爹求娘,亦或许以重金厚报,李洁洁仍是无动于衷。 赵昀瞧得奇怪,问她道:“你这是什么怪规矩?” 李洁洁反而狠狠抢白了他一顿:“丑家伙,你不是着急赶路吗?怎么又不在乎时间了?多医一人,便多一分时间,我照顾着你,你反倒不乐意了?再说我怎么医治病人,我医治几个病人,又关你什么事?” “可是你??????” “你什么?你说啊,丑家伙!” 赵昀暗自摇头,不敢再问,心里纳闷不已:“她明明心地不错,主动替人治病,亦不求回报,但行为古里古怪,真是瞧不明白。她对人都冷眼寡语,唯独对我偏有这许多骂人的话,我又哪里招惹她了?再说了,她医好一个病人又花不了什么时间,还说是我着急赶路,这也太过霸道了吧。” 赵昀动辄得咎,每一句话都要遭李洁洁辩驳,终于学乖,打定主意闭口不言,也不回答李洁洁问话。 只可惜才清净一个时辰,李洁洁便大叫起来:“好你个丑家伙,问你话都不回,是不想护卫我吗?整天摆着臭脸,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你走,你走好了!” 搞得赵昀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屈服于她蛮威之下,只想快快度过一年,送走这瘟神才好。 这一日又到晚饭时分,赵昀与李洁洁寻到一家客栈休息吃饭。 李洁洁随手指出邻座一名旅人气血不足,脉滞天缺,给了一丸红色丹药,倒把那人弄的一愣一愣。 这李洁洁只瞧一眼,便能轻易道出人体内无形的血脉宿疾,医术之高,当真匪夷所思。 赵昀心中一动,饶是畏惧李洁洁反诘,这一句却不得不问:“李洁洁,你可知道天生阴脉?” 李洁洁夹了一只肥虾入口,细细品尝美味,大言不惭道:“我当然知道了,这世上已无我不知的病症。” 赵昀喜动于色,夹菜的筷子悬在碗边不动,语声中不知不觉已带着颤抖:“那,你可有救治之法吗?” 李洁洁瞟了一眼赵昀,果不其然又嘲弄起赵昀来:“哟,丑家伙这么着急呢?疤痕都抖起来了,真真难看死了。你老实说吧,是不是哪个女子得了天生阴脉?她长的还挺美吧?” 赵昀一愣:“她怎么知道是女子得了天生阴脉?”随即恍然,这天生阴脉只可能存在女子身上,急忙道:“你先说能不能医治?” 自认识李洁洁以来,他第一次觉得李洁洁如此重要,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只盼这神通广大的女神医能有解救之法。 李洁洁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猛的将筷子敲击在碗沿:“你的笨脑子想什么呢?这天生阴脉乃是万年难遇的绝世天脉,说白了乃是另一种奇脉天生阳脉的牺牲品。阳脉之人悟性超卓,修炼神速,而阴脉之人气机全被阳脉所夺,注定只能早夭,就算是神仙也难救她性命。” 赵昀怅然若失,失望之极,只感一种莫名愁绪绕上心来:“连李洁洁都束手无策,难道叶芷的病果真无药可救?难怪叶枫傲视天下,神情总有一丝郁郁,原来那不仅是心忧妹妹绝症,更是恼恨他身上的天生阳脉吧?这老天就是这般爱捉弄人,叶芷她一个弱女子,又对不起谁过,却要受这般苦楚?” 李洁洁忽然咯咯发笑:“丑家伙,原来你竟喜欢上天生阴脉之人吗?嘻嘻,真是有趣呢,只可惜她是死翘翘了,你就别痴人做梦了。瞧你晦气一脸,真令我作呕。我虽然让你陪着我,但你若还是这般哭丧着脸,我宁愿你走开。” 赵昀本就烦闷不已,李洁洁这一番话却是火上浇油,瞬间激起他心中躁火,怒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一起?”重重一拍桌子,神力威临,“啪啦”一声便见木桌倾倒,饭菜乱飞。 赵昀弹出一颗珍珠,丢给上前询问的店小二,再不瞧李洁洁一眼,转身大踏步奔入夜色之中。 “丑家伙,你造反吗?给我站住!”李洁洁也是怒气上涌,不忿绿衣被鲜汤沾染,厉声骂叫。 这一段日子,她肆意嘲弄赵昀,简直随心所欲,而赵昀也都服服帖帖,不敢有一丝反抗。没想到一句玩笑,赵昀竟敢甩起脾气来。 赵昀却是不理不睬,径直往前。 李洁洁美目中闪过一丝异色,急忙跑将上前,但赵昀移动迅捷,哪是她一个弱女子能追得上的? 眼见赵昀越走越远,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李洁洁心念一转,再度使出了大杀器,高喊道:“丑家伙,你想不守承诺吗?这才不到一个月呢!” 赵昀疾行身躯猛然止住,如石化泥塑一般,呆立不动。 李洁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暗道:“丑家伙,我就知道你非回头不可。任你骄傲不羁,终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呢。我数到三,你肯定就会乖乖给我转过来。” “一。” 赵昀呆呆不动。 “二??????” “三!” 赵昀却依旧呆立不动。 李洁洁只觉脸上一红:“这家伙今天果然反了,还好我只是心里说说,不然可丢脸死了。” 她这才知男人不与女人辩论,并非已心服口服,而只是不欲多费唇舌。而男人的怒火一旦爆发出来,竟有如火山喷发之凶猛,赵昀的冷漠反令一向她高高在上的芳心莫名悸动。 李洁洁的语气不知不觉已软了下来:“对不起啦,丑家伙。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你不要记怪我好不好?” 她这句话说得软媚婉转,一改蛮横作风,竟是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温柔款款。 她自信赵昀听到这句话,一定立马回心转意,哪知现实完全不按她预想的剧本来上演。 赵昀不但没有回头,反而一个“鹞子翻身”,迅疾的掠往右边黑暗巷子中。 李洁洁登时气结火大,金丝莲鞋狠狠的在地上一跺,气呼呼的骂个不停:“好你个丑家伙,竟敢无视我!白白浪费表情,真是过分呐!我这么一个大美人这么娇柔的呼唤,你他玛德竟然听而不闻?气死我了!” 这一顿气骂之后,赵昀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李洁洁不慌不忙,眼中露出莫测高深的笑意:“丑家伙,你以为你跑得了吗?没见到你的不凡,我是不会让你从视线中消失的。” 便见她口中默念密咒,“霸气诀”神功悍然发动,如柳絮轻盈的身子顷刻已在半空之中。 星眸一点,目光投注,却唤出玉人口中“咦”的一声,继而是心中莫名一喜:“原来,我的温柔软语倒不算完全失败。不过,既然有好戏了,先瞧瞧再说。” 原来赵昀听到背后李洁洁高声疾呼,更被冷风一吹,激动心绪已是回复下来。 “男人重承诺,既已答应下来,纵然千难万难,怎可轻易退缩?幻阵杀招是磨炼,言语嘲弄是锻心,两样考验,其实并没有分别。” 心中想通,赵昀便准备低下骄傲头颅,回到李洁洁身边。耳边却又飘来一阵冷风,隐隐中似乎还有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啊,这是?”赵昀不管李洁洁大呼小叫,仔细凝听分辨风中声音,模糊中已有一丝肯定:“是他?但他怎会出现在此地??????啊,不好,我必须立刻赶去看看!” 脚步循声,飞快在黑暗巷中驰过,七弯八拐,到得一条隐秘僻静小巷中,兵刃交击之声越来越清楚,看来已近声音源头。 赵昀心情愈是迫切,只听到数人哈哈大笑着,得意非凡。一人邪笑道:“嘿嘿,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跟国师作对?去地狱见你老爹去!” 另一人悲声长啸:“只恨我学艺不精,不能报得血海深仇!我有愧列祖列宗!” 这声音,果然是他! 赵昀心中越发肯定,拼了命的飞奔,眼看就要见到故人,却听到长刀刺体的“噗嗤”之声,紧接着便听到那人发出不甘的长啸之声:“我真啊恨!” 赵昀转过巷头,欺身闪进,果见昏暗月光下一人虎头燕颔,悲怆倒地,胸口之上插着一柄长刀,鲜血只流个不停。 赵昀只觉睚眦欲裂,痛呼一声:“大哥!” 原来地上这人竟是赵昀在凌云观中认识的结拜大哥钱江。 围攻钱江的乃是三名黑衣蒙面人,他们正欲再补上一刀,确保钱江死的不能再死,却突见赵昀冲天而降,大是惊愕,各自凝神戒备,呼喝道:“你是谁?” 赵昀眼中怒火磅礴,直欲毁天灭地,语声却是极冷极寒:“我不管你们是谁,敢伤我大哥,你们全都得死!” 232回 百川归海 那三个蒙面人本就惊魂不定,却听赵昀口气冷峻肃杀,均是不寒而栗,忙借着淡漠月光,上下打量着赵昀。 钱江神识半散,只留一口气还在嘴边,见这陌生人从天而降,还管自己叫大哥,昏昏沉沉,艰难开口道:“你,你是谁?” 赵昀俯身将钱江扶起,见那柄长刀刺入极深,血肉翻卷,眼中已有泪花闪烁,只恨自己未能早一步前来,痛声道:“大哥,我是赵昀啊!你还记得我吗?” 钱江一听赵昀这个名字,飘散神思奇迹边聚拢,昏白瞳孔也有了神采,语声中兀自带着惊喜:“三弟,真是你吗?你的脸??????”语声忽然顿住,却是气血狂涌,猛的冲出喉咙,哇的喷洒四出。 赵昀慌忙扶住钱江,止住他说话:“大哥,这些事等会再谈,你先好好休息。我先料理了这三只杂碎,为你出气。” “你的脸,怎么了?这好久,咳咳,你过的好吗?”钱江自知死期不远,珍惜兄弟间最后相处时间,兀自不管伤势病痛,问个不停。 那三个蒙面人左看右看,完全感应不到赵昀身上有丁点真气波动,根本没有一点高手的样子。更见他拿着把黑漆漆毫不起眼的破剑,明显是没有任何威胁的无名小卒,更放下心来。 中间那人狂笑道:“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闯进来。臭小子装神弄鬼,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倒吓了老子一跳!不知死活的丑八怪,既然你们兄弟情深,我就帮帮你,送你与钱江一起下黄泉!” 笑声中,那人赤虹剑如蛇信狂卷,泛着夺命红芒,刺向赵昀咽喉。 赵昀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敢伤我大哥?” 威斗神剑感受赵昀心中愤怒,铮然一声出鞘,跃然而起,迅捷无比划破月光,竟后发先至,在赤虹剑到达赵昀咽喉前一刻,“夺”的刺进那人胸口。 那人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轻易落败,眼中诧异更大于恐惧:“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却被至寒阴息侵蚀心脉,身体遽然冻僵,生命最后的疑问怎么也说不出了。 白狗、红羊好整以暇的在一旁观赏猫玩老鼠的好戏,没想到眨眼间赤蛇却成了那只死老鼠,才知眼前这疤痕少年竟是煞星降世,俱是心寒胆破,惊呼道:“你到底是谁!” 赤蛇的实力他们最清楚不过,虽然赤蛇只排在他们“十二星君”末位,但那一柄赤虹剑足可在钱塘国中横走直行,让无数高手瑟瑟发抖。 可这突然冒出来的丑小子,只是轻轻巧巧,丝毫不见用力,竟可一剑将赤蛇杀死,这样的修为着实不是他们能够想象。他们又怎会不惊不怕? 赵昀这一招快剑是从拥剑公子的“神思剑法”中参悟演化而得,首次使用出来,虽然没有真气支撑,难以一剑化万影,但借助气机的感应,仍是快到毫巅,顷刻间取了赤蛇性命。 赵昀冷冷道:“死人还这么多话!”霍的将威斗神剑从赤蛇体内拔出,猛的一脚将赤蛇踢飞。 他在盛怒之下,更不留情,千钧神力聚于足尖,排山倒海之力如蛟龙出海,狠狠将赤蛇尸体甩向墙壁。 那尸体已被至寒阴息冻僵,浑如冰块一般,这时身不由己,重重的撞到坚实的墙壁之上,霎时冰碎墙破,轰啦啦乱响中,碎成一块块琐碎冰肉,四溅飞射。 白狗、红羊更是惊慌失措,对望一眼,均是起了逃意:“这丑八怪不用真气,都这么威猛。他若举剑往我们身上一削,我们哪还有命在?” 两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同喝一声:“快跑!”忽然之间分左右发足狂奔,急欲逃离煞星魔剑屠戮。 这两人将钱江重伤在地,已是触犯赵昀逆鳞,不可饶恕,赵昀哪容他们活命? “去死吧!” 赵昀一声怒喝,捡起掉落在地的赤虹剑,“黄河之水天上来”熟极而流,猛的将剑丢入半空中。 他的身体亦如大鹏展翅,急速往左边跑动,欲要追上红羊,但红羊施展开“羊行百里”身法,快羊扬鞭,真气疯狂施用,不一时便将赵昀甩开五十步距离。 赵昀心念钱江安危,不敢放心远追,却更不能放过红羊,不能任红羊就此逍遥,心中发狠,忽然想到一个奇险的招数,默默祷告:“威斗啊威斗,但愿你助我一臂之力。” 但见赵昀将威斗重重的在地上一顿,暴喝一声:“眉睫之前舒风云!” 他的身体反转而起,跃上半空,同时迅速无比的抬起威斗神剑,再度狠狠空斩身后,借助无匹强大的反弹之力,便如从五百石巨弓拉满的圆弧中射出。 这一招同样也是神思剑法的绝招,有移形换影之能。赵昀自与拥剑公子一战后便十分感兴趣,时常琢磨他这一招,无数次在脑中推演试炼,但真正实练,这却是第一次。 他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明明没有真气,却紧紧衔接换气借力的空当,不使连贯动作有丝毫停顿,果然能够像拥剑公子般违背常理的在空中疾行。 只见威斗神剑寒芒一闪,霎时已来到红羊身后,剑气森寒无情,砍向红羊后部头颅。 红羊惊觉身后飙风凛冽,猛然回头,便见赵昀如天神下凡威临,连念头都来不及一转,致命一剑已到。 “噗通!” 那一颗惊愕的头颅,霎时从红羊身体上滚出,热腾腾的还冒着血气。而那半截身体兀自“噗噗”的碰着滚烫的热血,宛如天女散花,壮观非常。 赵昀心有明悟,自知在剑道之路上又精进了一步。 所谓百川归海,万剑归一,剑法虽殊,剑道却同。他刚刚使用的是神思剑法的招数,但就剑意而言也未必不是青莲剑法的奥妙。还是那句话,招数并不是最重要的,合适时机使出合适剑意,才能发挥出剑招的最大威力。 另一边,白狗见赵昀去追红羊,自己便有逃命之机,心中大喜若狂:“原来老子运气这么好,红羊啊红羊,多谢你引开这煞星,等会我会给你烧点纸钱的,哈哈。” 他没开心多久,才跑出十步,陡然却觉心口一寒,似乎空中有一股致命气息在逐渐靠近。他不觉一抬头,却是毫无所觉,还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骂道:“玛德,老子也是英雄一世,怎么会被这丑八怪吓破了胆!” 白狗再狂奔数步,那飞在半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赤虹剑,乍然现身,剑落狂雷,势若流星,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他脑袋之上。 他哪知从一开始就被“黄河之水天上来”牢牢锁定气机,全无防备之下,躲避更是不及。刹那间剑落尘埃,整个身体全被洞穿之时,才明白逃跑的念头终是一场痴梦。 赵昀疾步赶回钱江身旁,却见钱江已然昏厥在地,人事不知,他胸口上的那把刀却仍在明晃生寒。 赵昀连声呼叫,却始终叫不醒久别重逢的结拜大哥,心中狂跳,立时想起李洁洁来:“她医术神奇,一定可以救回大哥!大哥,你一定要坚持住!”抱起钱江身体,全不管用力过多的腿骨酸痛,疯狂奔回客栈。 客栈诸人见赵昀只出去一会,便抱回一具尸体,都是吓了一跳。 店小二又欲上前询问,赵昀已焦急吼叫道:“刚刚和我一起的女人呢?她在哪里?” 大堂已无李洁洁身影,赵昀真怕她一气之下,已离开了这家客栈。 店小二见赵昀双目赤红,一副凶神恶煞模样,那些诘问的话全吞入肚中,嗫嗫嚅嚅道:“她,她,她已要了甲字号上房休息。” “快带我去!快!” 赵昀恨不能胁生双翅,早一步见到李洁洁,救回大哥垂危之命。 但他来到甲字号前,刚敲了敲门,却听到李洁洁不悦的清叱冷喝响起:“小二你健忘吗?我说了心情不好,你不要烦我!” 赵昀急忙道:“李洁洁,是我,快开门,帮我救人啊。” 哪知李洁洁却冷笑道:“你是谁,莫名其妙!” 赵昀一愣:“这女人也太过记仇,到现在还生着气。”但现在他有求于李洁洁,实在不敢得罪她,只好耐着性子赔礼道歉道:“李洁洁,刚刚是我不对,请你别放在心上。我大哥命在顷刻,还请你救他一命。” “哼,你是什么人,居然向我道歉?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赵昀只觉身上钱江身体的温度越来越冷,更是焦急,道:“李洁洁,我真是诚心道歉。能不能先别说这些,先帮我救大哥好不好?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李洁洁丝毫不在意赵昀急迫心情,冷然道:“呵,真是好笑。不信守承诺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救人?还要不要脸的?” 赵昀再也忍耐不住,大力狂涌,一掌便砸开房门,冲入房间道:“李洁洁,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只要救我大哥一名,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李洁洁无动于衷的坐着,轻轻吹了口气,瞧也不瞧赵昀:“连简单承诺都不能信守,还妄想用鬼话哄骗我吗?” 赵昀又气又急,身体发抖不止,想要痛骂李洁洁一顿,又自知无任何指责立场。李洁洁说的没错,救不救人,他赵昀根本没有干涉的权利。 “难道真要让大哥死在我面前?” 赵昀眉头深锁,忽然眼前一亮。 “我的天!我真是急疯了,只想着李洁洁能起死回生,却忘了我身上有金露琼浆!” 233回 美人情深 赵昀忙将钱江小心翼翼的放到椅子上,从君子囊中取出那珍若性命的白色小瓷瓶,拿到钱江嘴唇边。 赵昀已知金露琼浆神效非常,纵然心情急切,也不会像叶芷那般暴殄天物,将整瓶都全部用光。但见他缓缓倒出一滴,金色液体顿时从钱江嘴唇上渗入。 李洁洁只道赵昀会继续苦苦哀求自己,哪知他竟自己动手救人,不由心中发笑,冷眼旁观,暗道:“这人失血过多,身体已然转冷,若无我混元针刺激他心脉,他必死无疑。丑家伙,纵使你有灵丹妙药,也是徒劳。我倒要瞧瞧你失望之极的神色,看你还敢不敢得罪我。” “咦,这是?”李洁洁鼻中忽闻到一种淡淡如紫罗兰的奇香,更感应那伤者身上气机转动,竟有死而复苏之象,不禁一愣,随即想到那绝世神药,不可置信的问道:“丑家伙,你手上那瓶子里装着的,可是金露琼浆?” 赵昀恍如未闻,对李洁洁不理不睬,伸手去探大哥心脉,惊喜的发觉他心口已有跳动,体温也逐渐回暖,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暗道:“谢天谢地,还好北门吹血前辈给我这三滴金露琼浆,才救了大哥性命。” 李洁洁本拟好好奚落一番赵昀,才勉强帮赵昀救人,让赵昀知道她的好处,再不敢对她发脾气。不料赵昀手上竟有如此灵药,一时失算,反而加重了赵昀对她的不满,竟似乎已懒得搭理她一句。 此刻李洁洁脸上神色之难看,简直就像囫囵吞了个生鸡蛋一样,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赵昀对她怀恨在心,以她能力心性,本该毫不在乎。偏偏这段日子来,对赵昀呼来喝去已成了一个习惯,更喜欢上看着赵昀一脸无奈而又不得不从的吃瘪模样。 若因为这个玩笑而让赵昀心存芥蒂,那未免有点太不合算。赵昀之前便已怒气冲冲想要离去,现在更有理由撕毁承诺,那接下来的日子又要独自一人,整天摆着张冷脸对人,未免也太过无趣。 李洁洁一想起之前扮冰山美女的日子,没一人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心声,更觉难受无比,暗道:“要不然,我今天先向丑家伙低头,反正刚刚也道歉过了,又不是第一次。等以后再找机会欺负回来?” 这时见赵昀将金露琼浆小心翼翼的放回君子囊中,李洁洁没话找话道:“这金露琼浆,你是从哪里得来?” 赵昀恼她见死不救,背对着李洁洁,浑像一个木头人,毫不搭腔。 他的双眼紧紧的盯着钱江,只盼大哥早点醒来,好一叙兄弟之情。 李洁洁好生没趣,却仍不死心,冷笑道:“丑家伙,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这金露琼浆来历了?肯定是那身患天生阴脉的女人给你的吧!” 赵昀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免有一丝佩服:“这女人的直觉总是这么敏锐。哦,对了,她通晓药性,自然知道金露琼浆能暂时压制天生阴脉。” 李洁洁又道:“你不说话,看来我说对了。呵,这女人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为了小情郎连性命都不要。但她竟喜欢上你这个丑家伙,料来也是丑的很,可惜啊可惜,可怜啊可怜。” 赵昀本不想再搭理李洁洁,却听她一个劲胡言,竟诋毁起叶芷来,怒气再度上涌,霍然反过身子,骂道:“你这见死不救不可理喻的女人,又在放什么狗屁!叶姑娘和我之间全无私情,光明正大,你不要乱说!她也不丑,不仅不丑,比你要美丽一万倍。就你这样的残忍心肠,我一瞧就是恶心。” “哈,成了!不怕你骂我,就怕你不开口。你这一开口,一步步将被我说服,终要管本姑娘叫姐姐。” 李洁洁轻轻一笑,戏谑的看着赵昀,道:“你和我撇清作什么?这什么叶姑娘,她的性命全靠金露琼浆吊着,这样的救命之物,她却能给你一瓶。若非心中对你爱极,怎会如此慷慨大方?你是假作不知呢,还是真的比木头还笨?”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一番话句句如天雷惊心,揭出赵昀从未想不敢想的儿女情怀。 赵昀不由呆住,喃喃自语道:“不是的,叶姑娘她??????”忽然顿住,脑海中却浮现出叶芷含情不语、娇羞不胜的神态,再也说不出话来。 密封心房被李洁洁无情捅破窗纸,石破天惊,竟连他自己也瞒不住了。 他又想起离别之时叶芷那沉默的凝视,那眼边淡淡星光与那欲言又止,不加一句劝阻,只送一句“珍重”的故作洒脱,脉脉深情岂是一句“全无私情,光明正大”可以遮掩的? 李洁洁说的不错,若不是因为爱他,叶芷怎会派北门吹血暗中保护,更将金露琼浆无私赠与?若不是因为叶芷爱他,叶枫那样高傲的人物又怎会折节下交,与他兄弟相称? 难怪那时胡岚竟会为了叶芷而生气吃醋,她只凭女人的直觉便已发现端倪。可笑他竟从未深思过,把一切只当是叶芷心地善良,无私帮助。 “最难消受美人恩,叶芷啊,你的深情厚意,赵昀又何以未报?” 李洁洁见赵昀如入魔怔,又是咯咯一笑:“丑家伙,看来你是真不懂人心呢。就拿我来说,我每日只救一人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难道你定要我破例救人,才不怨我?但其他病人跪着哭着求我治病时,你怎么却又毫不动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因为是你亲人兄弟,你便要来怪我,那天下人全都来骂我好了!” 赵昀这时满脑子都是叶芷,神思浮动,难以聚神思考。李洁洁一顿话说下来,他越想越是有理,但又不甘就此屈服,无力的反驳道:“但,但你??????” 李洁洁轻叹一声:“但我什么?你以为我和你的关系亲近些,就必须为你破例吗?你该不是以为我也喜欢上你了,所以才赖着要和你一起?” 赵昀慌忙摇手道:“没有,我真的这个意思。” “呵,”李洁洁绿袖轻拂,送一阵香风直到赵昀面前:“但我确实对你很不同的。你当然也看到了,我只对你一个人笑,对你一个人发脾气。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 “别,千万不要!”一听到李洁洁满怀情意的告白,赵昀立刻像一个被母老虎紧追不舍的樵夫,惊慌失措的倒退一步,踏倒凳椅,差点连钱江那张椅子都要被他弄倒。 危机迫在眉睫,叶芷的柔情早被赵昀按到心底深处,满眼恐惧的瞧着李洁洁。这样蛮横无理的女人,便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喜欢的。 “丑家伙,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用太开心,你以为我会看上你?”李洁洁本是与赵昀开个玩笑,但赵昀这般作态,却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李洁洁的身份本就高贵无比,赵昀这点能耐便如寒鸦,完全不堪与她这天之骄女相提并论,更何况赵昀已是这样的丑脸,竟有勇气拒绝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还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岂非也太瞧不起她美过天仙的容颜了吧。 赵昀连连抚住胸口,不住道:“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哼,到时候再收拾你!”李洁洁暗暗咬牙,脸上偏偏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对赵昀道:“好了,丑家伙,我与你说实话吧。刚刚我不肯救人,只因为我确保能保证他不死的。只要过了子时,我那时替他出手医治,便不算破了规矩。所以你不要生我气了,好吗?” 赵昀半信半疑,警惕的瞧着李洁洁,道:“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鬼话一套套,完全不能让人相信。” “我有讨好你的必要吗?不过呢,我最讨厌被人怀疑,只好用行动来证明了。等子时一过,我再给他服下真仙丹。你那金露琼浆只能让他复生,而真仙丹却能让他恢复如初,伤势尽愈。” 赵昀受不了李洁洁的性格,但对她的医术倒佩服的很。他自己的伤势就是被李洁洁轻易治好的,闻言立即道:“只要你替我大哥治好伤病,我肯定不再生你的气。” 李洁洁摇了摇头:“不对,丑家伙,你想太美了吧?想我真仙丹是何等珍贵灵药,你一句不生气就妄想得到神丹?是把本姑娘当傻子吗?这样吧,只要你答应在当我护卫的一年内,不会对我发一句脾气,我问你的话你有问必答,认真的当好护卫,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大业,我也还是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赵昀心说:“你那真仙丹虽然珍贵,但你显然不当一回事,每天送出一粒,怎么现在就这么珍而重之了?明明是故意为难我吧。反正我也不想违背承诺,为了大哥,便受你气又何妨?”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了。” 李洁洁见赵昀乖乖就范,不觉涌起得意之情,她说了那么多废话,终于让赵昀主动低头。 她一屁股坐在床沿边,笑嘻嘻的问道:“那好,你答应了是吧?我先验验货好了。丑家伙啊,仙林上都传你俊美无双,可你却是这幅鬼样子。我问你,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赵昀实在搞不懂,这女人为何对他的容貌如此在意,不但丑家伙三字不绝于口,还要刨根问底来求毁容情由。 李洁洁脸色一摆,哼声道:“刚刚是谁答应有问必答来着?” 234回 抽丝剥茧 李洁洁脸凝冷霜,只待赵昀说一个“不”字,便准备噼里啪啦倒一筐豆子给赵昀尝尝。 赵昀早见识过她霹雳手段,心中哀嚎一声:“惹上这魔女,真是难熬。若岚儿在我身边就好了,她必能让李洁洁不敢放肆。但现在,我却唯有屈服了。” 当下赵昀原原本本将天香宫之事说与李洁洁,至于其中艳香情节,自是略去不言。 李洁洁随口道:“哦,丑家伙挺乖,没有说谎。我早探知你的内伤是被海棠夫人‘彩凤鸣’所伤。想来也只有她的神鬼手段,才让我医不好你的脸上疤痕。” 赵昀点了点头,不敢出声,暗想:“原来李洁洁已替我看过疤痕了,难怪她对我的容貌耿耿于怀。” 李洁洁瞟了一眼,冷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医术不够,竟连这小小疤痕都束手无策?” “没有,绝对没有。你的医术,只怕已不在万手毒仙之下了。” 李洁洁一脸鄙夷的瞧着赵昀:“万手毒仙算什么,他那三脚猫的医术,给我提鞋都不配。” 万手毒仙对赵昀有救命之恩,赵昀不能容忍李洁洁肆意诋毁前辈,大声道:“别的话我都可以服你,但万手毒仙医术举世无双,你未免也太过狂妄。你眼睛瞪我干什么?该说的话,我就必须要说!单就天生阴脉而言,你毫无医治之法,但万手毒仙却知北冥暗晶可以解救,可见你的医术,远远不及万手毒仙。” 李洁洁“哼”了一声,不屑道:“我才不与你这井底之蛙一般见识。丑家伙孤陋寡闻,竟把江湖术士当成高明膜拜,可怜噢。” 赵昀早知李洁洁会蛮横的不承认事实,对她的讥嘲倒也不放在心上。 李洁洁气鼓鼓的坐到床沿,又恶狠狠的直盯着赵昀。 赵昀被她盯的心里发毛,英雄意气竟似都荡然无存。 却听李洁洁噗嗤一笑道:“别提那个糟老头了,无趣。丑家伙,我问你,海棠夫人是否真的艳冠群芳?她,她比我还要美吗?” 听李洁洁问这样的问题,赵昀更加不敢回答了。但他又不能违心讨好,只能死死抗住李洁洁笑里杀机,牙关紧闭,不让只字片语逃离出口。 李洁洁默然半晌,道:“你不说话,那便是我远不及她了。万手毒仙的医术,你还有争论的必要,但我与海棠夫人间的容貌差距,对你而言却是毋庸置疑,是以连一句也不必多说。” 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仔细打量着赵昀,叹息道:“我倒真想瞧瞧你原来面目,竟能让海棠夫人神魂颠倒。可惜啊可惜。” 赵昀默不作声,暗道:“果然女人对于容貌分外在意,司书、司画那温婉如水的小丫头是这样,李洁洁这刁蛮无理的大魔女也是这样。殊不知外在只是皮囊,何须过度在意?” 李洁洁却忽又起身,径直走到赵昀面前,玉指轻弹,一个响栗子就落到了他毫无提防的脑门上。 赵昀吃惊道:“你做什么?” “嘻嘻,可怜的丑家伙。你不但是丑,更是笨的可以。海棠夫人既然人比花娇,更贵为天香宫之主,你何不坐拥美人,立享其成?有了天香宫的支持,你还须这般着急赶路,还须这般束手缚脚吗?” 赵昀伸手摸了摸被她弹得巨疼无比的脑门,不答一声,伸手握住钱江手掌,暗道:“男人的心思,岂是你这娇蛮女人能理解的?” 李洁洁咬牙切齿道:“不准沉默!快给我说话!” 赵昀唯唯诺诺,道:“对对对,我笨极了,丑极了。” 好不容易挨到子时,赵昀满怀期待,目不转睛的瞧着李洁洁将一枚红色丹药喂入钱江口中。 “怎么,不相信我的真仙丹?”李洁洁拍了拍手,很是不满,差点便要去揪赵昀耳朵。但又知不能过为已甚,免得赵昀暴起而去,拼命忍住。 大约一盏茶时分,钱江悠悠醒转过来,迷迷糊糊道:“这是哪里?” 赵昀喜悦非常,激动道:“大哥,你真的没事了吗?” 钱江这才醒悟是赵昀将他从地狱门口边救回来,感激难名,紧紧握住赵昀双手,道:“多谢三弟。” 赵昀微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字?” 忽听李洁洁“哼”的娇嗔一声,赵昀似有领悟,连忙道:“不过,你要谢谢李洁洁,是她救了你的。” “李姐姐?”钱江抱拳道:“多谢救命之恩。” 李洁洁一拂衣袖,绿影恣意飘动,冷然道:“又不是我的金露琼浆,你谢我做什么。”径直走回床边,只留一个寂然背影。 钱江错愕不已,却听赵昀道:“大哥,她就是这个性子,你不必管她。只不知大哥怎会来此?” 钱江却先问道:“三弟,你先说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你在仙林中声名鹊起,却也惹下极大是非。莫非伤你的人都是为金龙令而来,不然又怎会有这份能耐?” 赵昀摇了摇头,将天香宫之事简要说了。 钱江由衷道:“三弟意志如铁,真令我肃然起敬。男儿本不重容貌,你有豪气冲天,更胜过脂粉颜色了。” “大哥,快说说你的情况吧。那些时日我忙于练剑,一直都没机会来探望你。后来又出了那些事,竟是一直无缘再会。” 钱江见赵昀情真意切,拳拳情意俱现于简单言语中,不禁深深感动,一阵阵暖流流遍全身,慰藉心酸苦难,暗道:“我与三弟不过一日之交,更是他手下败将,却能得他如此眷顾,便叫即刻为他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他抬头望了望窗边那一轮明月,虎目中已含了泪光,叹息道:“二弟,你可知这里便是我的故国呐!” 赵昀见钱江眉角含恨,一脸沉痛的样子,更想知道大哥身世过去,以帮他消愁驱恨,宽慰道:“大哥,你把一切都跟我说吧。无论如何,我会在你身边。” 钱江又是一叹:“可惜这故国却容不得我,呵呵。” 原来此国唤做钱塘,钱江更是朝中大将钱云飞的第二子。钱云飞为钱塘国屡立战功,但国君钱休却听信国师云峰山人的谗言,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钱家满门抄斩。 钱江当时在塞外军中,侥幸逃过一死,但心知云峰山人身居高位,大仇难保,这才一心寻访仙师,辗转进了凌云观外五堂。 赵昀这才知大哥竟与他一样,身负血海深仇,难怪会与他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同样惨烈的命运,同样不屈的反抗,同样沸腾的热血,让两个少年的心更贴近了。 钱江继续道:“有幸遇见三弟后,我的运气似乎也好起来了。第二年的外堂比试,我终于以第六名进了天元宗,有幸拜得白杨道长为师,苦修天元绝学。许是我资质愚钝吧,进展颇慢,白杨师却不以为嫌,仍是倾囊相授。也不怕师弟笑话,我到现在仍只是胎息境界。” 钱江的眼中已充满了感激,似乎全忘了在天元宗中被内堂精英排挤冷落,受尽讥嘲的凄苦。 赵昀却是心中明亮,拳头悄然已紧捏,指甲也刺入到肉中:“天元宗以实力为尊,当年师父就是迟迟不能突破才被发配到火浣堂去。大哥这一年多来,日子过的一定不好。我必须想办法帮他早点突破境界。” “三弟你也清楚,凌云观有严规,尤其是我们这些低级弟子,没命令是不可轻易外出的。两个月前,白杨师却忽然把我们这些弟子都叫来,吩咐我们外出打探消息。不仅是我们,好像全凌云观的中低级弟子都出动了。” 赵昀一愣,心中疑惑,却又忍住不问。这事显然关系到天元宗的秘密,而钱江毕竟是天元宗弟子,他不想叫让钱江为难, 钱江却似乎看出赵昀心中顾虑,道:“此事与你无关,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我们是要打探七狂帝君的下落以及任何有关的线索,但奇怪的很,竟似乎无人得知此人是谁,更从没人见过他身影了。而且,从师兄弟的议论中,似乎不仅是我们凌云观在搜寻七狂帝君,其他十大门派也都派人细查此人。”? 赵昀遽然一惊,脑中顿时浮现出大荒一梦中那个狂傲帝君模样,突然间全醒悟过来了,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原来竟是如此!” 十大门派屡次找上他,更发出金龙令悬赏他的人头,其用意根本不在于他赵昀,而是那个七狂帝君。 赵昀在幻境中因缘巧合放出七狂帝君,而七狂帝君更对他说了一番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这一切都已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赵昀与七狂帝君间,早已被打上了一个等号。 十大门派找不到七狂帝君,就号召仙林群雄诛杀赵昀,以逼迫七狂帝君现身,偏偏七狂帝君却似乎看破他们的图谋,一直销声匿迹。 “七狂帝君到底是谁呢?他与我之间,到底有何关联?十大门派又为什么要找七狂帝君?是因为七狂帝君说三年之后要一统仙林,所以他们想早下手为强?还是说另有其他隐秘?” 赵昀稍得头绪,却更是疑云重重,难以解开谜团,只觉自己被一团浓浓黑雾笼罩,不得而出。 “三弟,你怎么啦?” 赵昀摇了摇头,从沉思中回归现实,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点事情。对了,大哥既然在打探七狂帝君下落,又怎么会被那三个蒙面人追杀?” 235回 十二星君 钱江道:“我们搜寻七狂帝君毫无消息,中日无所事事,大师兄便叫我们分头各处打探,也许反而能找到线索。” 李洁洁一改常态,静静无言,这时忽然插嘴道:“说的好听,不过是懈怠懒惰,玩忽职守。大门派办事,向来是这样的。” 钱江苦笑一声道:“虽然我很想反驳你,但说实话,大家都觉得打探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是一件没意义的事,又难得出来一趟,自是想四处走走。 这时仙林中早已流传开三弟的辉煌战绩,有人畏你如虎,有人视你为魔,更有人以你为榜样目标。我也是不自量力,听到三弟孤剑斩金丹,强杀墨麒麟,竟然热血难抑,便想趁此机会报了血海深仇,以慰父母在天之灵。但我实在高估了自己,胎息境界的微末道行,不但在仙林中不值一哂,便是人间皇城也是寸步难行。” 赵昀问道:“我听蒙面人提到国师二字,莫非这些人便是那云峰老贼派来的?” 钱江重重点了点头:“不错!我本以为他不过妖言惑众,那日在街上遇到他车马出行,我按捺不住冲上前去,没想马车之中飘出一掌,便将我震开十丈。我才知太过轻率,只好做了懦夫逃跑。” “大哥,你是不想白白牺牲。保留有用之身,可不是什么懦夫。” 钱江瞧了一眼赵昀,感叹道:“但我自然也是怕死的。三弟你数次面对强敌能一往直前,不惧一死,那才是真的了不起。天元宗心法虽是神妙,但我只学得皮毛,又受了重伤,跑了三天三夜,仍是被十二星君追到。若非三弟救我,我早已是一命呜呼。” “十二星君?”赵昀问道:“莫非那三个蒙面人还有同党?” 钱江忽然醒悟过来,急促道:“三弟,我们快走,此地已不安全。十二星君修为虽然不入你眼,但他们是云峰老贼的门客,拥有调兵遣将之权,若被他们缠上,那你就麻烦不断了。这是我的私事,你不必趟这趟浑水的。” “呵呵。”李洁洁冷笑了一声:“丑家伙若是怕事之人,就不怕苦苦哀求我救你了。你是不是以为丑家伙失了真气,就不能保护你了?” 赵昀狠狠瞪了李洁洁一眼,怒道:“李洁洁,你说什么屁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哼!”李洁洁被赵昀目光一瞪,竟感心头一寒,只有重重的哼了声,以示抗议,暗暗啐骂:“今天真是见鬼!丑家伙,你竟敢三番四次的凶我,胆儿是肥了吗?有外人在场,我先不和你一般计较,帐留着慢慢算。” 赵昀转头对着钱江时,脸上已带了微笑:“大哥说哪里话,你的事便是赵昀的事。何况区区十二星君,我纵是真气被锁,也还不放在眼里。大哥不必为我担心,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钱江不知赵昀与李洁洁的关系,还以为李洁洁就是传闻中那位让赵昀一怒斩杀天师道三十金丹的红颜知己,听到赵昀对李洁洁毫不留情的喝骂,颇感心里不安,忙道:“三弟,是我以己度你,忘了你的通天能耐,这才说错了话。你可不要怪罪李姑娘,人家对你情深义重的,你怎可为了句闲话就对她大呼小叫呢。” 赵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暗道:“她情深义重?大哥啊,你还瞧不出吗,她可是刁蛮任性的母老虎啊!”只好默默哀伤,嘴上道:“我们兄弟说话,那轮的到她一个外人插嘴?” 钱江益发惶恐不安,他虽然尚无情感经验,但心知“外人”两字,任谁听到都是顾忌生嫌,更何况女孩子的心思更加敏感,必然万分不满。 他怎么忍心让三弟因为自己而让他们小两口闹翻,慌忙道:“三弟,你千万不可说胡话呀。你快向李姑娘赔罪。” 见赵昀默不作声,钱江更加坐不住了,赶忙走到李洁洁身前,讷讷道:“李姑娘,是我说错话。你千万不要怪三弟才好,他对你可是神情一片,仙林共传。” 李洁洁脸上露出十分怪异的表情,却见钱江一本正经,浑无开玩笑的意思,终于忍俊不禁,咯咯一声笑了出来:“嘻嘻,这仙林都乱传些什么呀,一传十,十传百,市集上面有老虎。” 钱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神色尴尬,不知李洁洁在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便在此时,忽闻楼下有人高声喝道:“钱江小狗,这回看你还能跑到哪里!” 钱江探出窗户往楼下一瞧,顿时心口一跳,脸上阴云密布,对赵昀道:“三弟,说曹操曹操到,这回我们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赵昀洒然一笑:“大哥不必着恼,正巧我需要实战来精益剑术,他们却主动送上门当靶子,好的很。走,我们一起下楼去会会这些狗腿子。” 钱江被赵昀强大自信所感染,紧张心情终于回复平静,不禁暗自惭愧:“在天元宗只呆了一年,我胆量竟已消磨如此了吗?当年我与三弟修为仍堪伯仲,他只是略微胜我一筹,如今他龙飞九天,我籍籍无名,任人欺凌,这也罢了。但怎可失了气度,丢了热血?钱江啊钱江,你是钱塘国武安君钱云飞之子,世代功勋卓著,怎可自甘堕落,随波逐流?赵昀虽是你三弟,但他身上却有太多值得你学习了啊!” 十二星君大驾光临,这小小客栈承受不住这般恩宠,早已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赵昀人未下楼,先发一声冷笑:“是哪几只狗在这狂吠不止,不知死活?” “哪来的臭小子,不知死活,竟敢大放厥词!”十二星君之首的辰龙十分诧异的看着楼梯口,他实在想不通竟有人敢主动惹上十二星君。 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有勇气,也越来越傻了。 在寂寥肃杀气氛中,赵昀缓缓步下楼梯,横眉冷顾。只见大堂正中站定高高矮矮九人,胖如猪,瘦如猴,狡如鼠,料来这十二星君乃是以十二生肖命名了。 在十二星君之后,更有数百甲胄战士列队而候,气势倒也不差。 “便是这些人对大哥穷追不舍,害他差点偿命吗?今日,我要叫你们全部灰飞烟灭!” 赵昀心中怀恨,竟难得的出口成脏:“哦,不好意思,我似乎说错了。你们是十二星君,可不是狗呐,你们是连狗都不如的东西,狗还知道点忠义廉耻,你们这一群杂碎,竟敢丢人现世,真是污了我的眼!” “好个小子,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大哥,就由我剁了这小子。”狂马目中喷火,手中三角叉已然按捺不住。 绿鼠急忙拉住狂马,对辰龙道:“大哥,这小子来的古怪。红羊等人莫非就是被他宰了?” 辰龙想起那黑暗巷子中红羊三人的凄惨死状,蓦觉身上一寒,暗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妨先问清楚了,再动手不迟。若是此人下的狠手,倒得罪不起他。” 他狐疑的瞧着赵昀,见赵昀脸上刀疤骇人,只怕真有些神奇本事,语气亦是放宽,道:“尊驾是哪条道上的?十二星君自问与尊驾素无过节,也不想多生事端。我们此来只是为了钱江那小杂种,井水不犯河水,尊驾能否稍移尊步?” 赵昀寒声道:“就冲你这句话,我赏你大卸八块。”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需要多费口舌了!”辰龙好歹是辟谷巅峰修为,比红羊等人的胎息高了何止一倍?他在国师府诸门客中排名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既然敌人骑上头了,他哪有避战的道理? 何况他已用神识探测过赵昀的修为,断定这小子身上毫无真气波动。而这小子的外貌,更与仙林中的名侠狠人毫不沾边,就算真有几手绝活,估计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赵昀一动不动,目光凝霜,等待大开杀戒的最佳时机。 这时钱江的头却冒了出来,朗声道:“钱江在此,但要拿我的命,你还不够格!今日便让我领教诸位丢人现眼的本事。” 见赵昀豪情凌云,钱江亦是热血激涌,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绝不能袖手旁观,让三弟一人独自面对九人。 “钱江这杂种怎么又生龙活虎了?” 十二已去其三,九大星君满脸惊异的看着钱江,只觉不可思议。他们把钱江追了三天三夜,早知钱江已是强弩之末,怎么会比他们还要精神? 蝮蛇一摆手上梨花枪,喝骂道:“手下败将,连家传武器都落入我手,还敢大言不惭,只会逞嘴上功夫吗?” 钱江望了一眼赵昀,嘴上含笑,轻蔑一笑道:“你可知此刻的我,早非前日的我。” 热血已沸腾,勇气已重生,兄弟共并肩,生死一何惧。 在这一刻,钱江宛若脱胎换骨,脑中只剩必胜信念,更无一点因实力差距而产生的胆怯。 蝮蛇左看右看,才确定钱江仍是胎息初期境界,仰天狂笑:“你哪里不同啊?我看你是脑门上多了个坑吧!” 钱江大踏步而进:“呵,一试便知!” 236回 大卸八块 “大哥小心!”赵昀见钱江赤手空拳,要迎战手舞梨花枪的蝮蛇,关切的出声提醒。 钱江点了点头,道:“我能应付下来的。但其余八只杂鱼,便只能交由三弟来处理了。” 蝮蛇捧腹大笑道:“想逞英雄,也不掂量下自己?十招之内,我就要割下你的头当球踢!”梨花枪一抖,扑身而上,便与钱江缠斗起来。 蝮蛇名字里虽有个蛇,其实乃是十二星君中“鸡”的身份。蛇乃龙之影,蝮蛇在十二星君中修为排名第二,他嫌弃鸡的名字不好听,特改名叫做蝮蛇。 以蝮蛇辟谷初期的实力,胎息期的赤蛇虽被抢了名号,屁也不敢放一个。 但见梨花枪咄咄逼人,大开大合,枪尖如毒蛇狂扫,邪风猛荡,招招致命,式式精妙,欲要践行十招取命之言。 钱江见蝮蛇对枪棒之道果有研究,难怪会将梨花枪占为己有,脸上自信不失,心中却警惕凛然,使出天元宗入门掌法“凌云掌”小心与之周旋。 单以修为而论,钱江确是远逊于蝮蛇,但他十一岁入军营,不但熟练家传梨花枪法,更阅遍长兵器厮杀之道。因而每每能瞧破致命杀机,暂时保得不败。 银猴最是贪花,窥见李洁洁绝美容颜,身子已先瘫软一半,舔了舔嘴唇,眼中全是贪婪火焰,忘形叫道:“小仙子,小心肝,快过来让大爷疼你。” 李洁洁一颗心如古井无波,既不羞涩,也不恼怒,冷冷的道:“你猴急什么,把这丑家伙打倒了,我自是你的人。”说罢,竟是缓步走向银猴。 李洁洁的不可理喻,赵昀早就见识过了,已是见怪不怪,若非他今日必杀这十二星君,倒真愿让李洁洁就随了这银猴而去,也省的烦恼无穷。 赵昀先瞧了一眼钱江战况,略微放下心来,暗道:“大哥修炼底子实在太薄,缠斗之下必是不利。我须得速战速决,为他押阵。” 心念动处,威斗神剑如有感应,苍然龙吟,古朴出鞘,傲然蔑视全场:“你们八个,一起上。” “这丑小子还敢口出狂言,大哥,让我去会会他!”铁牛早已按捺不住,主动请缨求战。 辰龙摸不清赵昀底细,却被他自负神气刺激心神,微一沉吟:“这小子能杀了赤蛇三人,毕竟不是易与。先让这笨牛测下他虚实,再做打算。”嘱咐道:“这小子不知来历,须轻敌不得。狂马,你与铁牛一起上!” 铁牛撇了撇嘴:“对付这小子,我一个人就够了。那一把破剑,有个屁威力!”哇呀呀一声吼叫,手上双斧转动旋风,罡气强威,劈头盖脸,要将赵昀埋葬。 辰龙督促道:“狂马,你还愣着干嘛?快上啊!” 狂马不解道:“大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也太过小心了!对付这瘦不拉几的小子,铁牛一个还不够吗?要不然你让铁牛下来,俺这就上去一叉子叉死这小子。” 银猴眼中只剩下李洁洁的倾城国色,见绿衣款款而来,一颗心死命的跳着,主动迎上前去,伸出猴手便欲抚摸那芊芊葱管,嘴上胡乱道:“就是嘛,铁牛一斧头便已?????”突感颈后一热,灼热滚烫一盆热水倒来,惊的他嘶牙高叫:“啊,好痛!哪个王八蛋敢泼我?” 银猴一叫之后才觉气氛诡异,十分不对劲。若在平常,他这般大呼小叫,辰龙早已大声怪责。但此刻辰龙却是一言不发,似乎突然间聋了双耳,恍若未闻。 就算辰龙今日行为特异,但其他兄弟,也该幸灾乐祸、轰然大笑才是,怎么也一个个全都成了哑巴?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银猴色心稍敛,偏头看时,却见铁牛那脸盆大的头颅就滚在左前方柜台之前,血迹斑斑的脸上,那两颗巨大凸出的白色眼球分外惹人注目,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怎么,怎么会这样?” 银猴涌起一股荒谬之感:力大无敌,横练无双的铁牛,怎么会在这瞬间就已死去? 他不由自主的抚上后颈,那些黏黏稠稠滚滚烫烫的液体原来是铁牛的鲜血! 血仍是滚烫的,就像一只只活虫在背后蠕动,但银猴的手指却冰冷如霜,不住颤抖。 不要说色心,他连魂灵都已经吓没了。 辟谷初期的铁牛竟支撑不了三合! 奇短的时间,不可思议的秒杀,这疤痕小子竟是如此厉害! 李洁洁冷冷的瞧着银猴,道:“看来,我没有必要再呆在这边了。”又缓缓走向赵昀,皱眉道:“丑家伙,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你知不知道,你再慢上一刻,那恶心的狗爪就要搭上我的玉手了?” 赵昀呸了一口:“还玉手?分明是你自己要投怀送抱吧!”懒得再理这个女人,剑锋直指辰龙:“现在轮到你了。” 绿鼠愣愣的望着赵昀手上那柄破剑,那上面一大颗一大颗的血珠正耀武扬威的嘲讽鄙视着他们。他那张尖腮脸上已是惨绿无比,叹息道:“我早说过,这小子不可轻易招惹的。红羊他们的尸身,难道不是血淋淋的例子吗?” 辰龙如梦初醒,怒吼一声:“叹息有个屁用?大伙拼命一搏,也许还有活命机会!一起上!” 赵昀轻蔑一笑:“先将你大卸八块。”身体跃入半空,一招玲珑望秋月,快剑绝影,瞬幻八式,在辰龙头上傲月凌霜。 辰龙的名字中虽然有个龙字,但毕竟不是龙,不能缩首藏尾的躲在云中,所以他只有正面应战,急舞毒龙刀护住身体。其他狂马、亥猪、银猴等人也勉强收拾心神,鞭腰刺肩,叉背击脚,四面围攻赵昀。 赵昀暴喝一声:“开膛破肚!” 便听毒龙刀咣当一声脱手,辰龙的身体竟已血淋淋分成八块。 “我分明瞧见他的出手,分明堵住他的剑路,可为什么,我一式都挡不住?” 八块活蹦乱跳的血肉,在地上翻滚厮磨,共演绎一声疑问,但就算是真告知它们答案,它们也也听不到回答了。 237回 越级反杀 身为十二星君实力第一,辰龙就这么不争气的挂了?       “撕啦!”       绿鼠、鬼虎、狂马、亥猪、银猴、梦兔的心,在刹那间,一齐崩碎。最快章节就上       连辟谷巅峰的大哥都不顶用,在这疤痕少年面前,他们算个屁啊!       他们不能想象,不能思考,不能呼吸,那进行一半的围击如失去控制的木偶,麻木无神,徒劳挣扎,毫无意义的递进。       赵昀人在半空,遭逢四面杀劫,却优有余裕,难得的点评了一句。       “太弱!竟是高估了这群杂碎!”       赵昀轻轻一瞥,便已窥破诸人破绽,在刀剑叉戟的缝隙中翩然而动,矫若惊龙,潇洒若神。       他的头稍稍左偏,避过狂马的三角叉,身体随而左倾,错开银猴的御神鞭,脚尖在亥猪的狂风耙上轻踩,轻易离开梦兔的多情索,更借由反踏之力,如玉华一鹤,冲天而起。       李洁洁嘟囔了一句:“身法倒有点小帅,可惜脸实在太丑,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差评差评。”       绿鼠脑袋最是活络:“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贼眉挑动,便欲转身逃跑。       鬼虎与辰龙关系颇好,怒发冲冠,不计生死,只想替老大讨回血债,断头刀上黑气凝,狂霸向天,封住赵昀落脚之处。       银猴实力早被酒色掏空,这时四肢瘫软,脖颈那一坨血浆如一只肥大的毒虫,缓缓爬入后背,冰凉一片:“死了死了,我这次死定了!”       梦兔心口一个劲的狂跳,眼神迷茫无助,向相好亥猪求计问策:“怎么办啊怎么办?”       亥猪大骂一声:“笨娘们,当然是跑啊,你想等死啊?”想要撒腿狂奔,突感气机被锁,头顶上凛然杀意临身,颓然叹道:“跑个屁,等死吧!”       梦兔脑子已经眩晕,却反以为亥猪失心疯了,全无主见,问道:“你,你什么意思嘛?”       话声犹在空中,冷然一声长吟已落入心间。       “黄河之水天上来!”       九天之上,赵昀御风驱云,心念合一,威斗神剑傲世再现锋芒,“嗖嗖嗖”连画六道寒线,无分先后,瞬时而发,勾联六人性命。       既无真气在体,那便以身为剑,以意化气,创出至极浩威的天上来变招:“六雪并出!”       威斗神剑上至纯阴息如催命死符,霎时横贯六大星君之体。       “好,好锋利的剑!”       逃命之念,报仇之志,惶恐之心,无助之灵,全化为不可想象的惊叹。       然后,无血无痛,六大星君星君即时死去,不差分毫。       赵昀缓缓落地,神剑入鞘,波澜不惊。       他凝目注视另一边的钱江战况,见大哥已不落下风,这才放下心来:“大哥虽只有胎息修为,但一招一式,颇具大将之风,并非他自己所说的根骨奇差。只是天元宗心法似并不能发挥他的潜能,我正好借机观察他步伐掌势,才可想出有效改进的方法。”       那趾高气扬跟随十二星君前来数百铁卫早是心寒胆裂,见赵昀只顾盯着钱江、蝮蛇二人,似乎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个个向天哀求:“老天啊,请让这煞星把我们当屁放了吧!”屁滚尿流的夺门而出,哗啦啦铁甲之声不绝。       李洁洁绿衣无风而动,缓缓走到赵昀身后,“砰”的一个响指又砸到了赵昀脑勺之上。       “哎呀!”赵昀正全心思索钱江招式,混忘了提防这娇蛮魔女,顿时吃痛不已,怒目而视:“你又想做什么?”       “瞪什么瞪!又不是第一次见本美人的天仙玉貌。”李洁洁似乎很享受赵昀的敢怒敢言,咯咯而笑:“我说丑家伙,你没见那么多人都跑了吗?你还傻乎乎在这里看戏。真是笨的可以呢。”       赵昀哀叹一声:“我只求你不要再弹我后脑勺行不行,你不知道很痛吗?”他天不怕地不怕,却真的有点害怕李洁洁这一个千娇百媚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了。    他实在想大声反问:“你无声无息的来到我的身后,我的气机感应之能竟全被锁断,足见你修为远胜于我,为什么还要我保护?为什么老要我弹我后脑勺!”       冲动如潮,但他终于忍口不言。不管如何,既然承诺了,那就要践行的。       李洁洁嘴角含春,毫不掩饰的大笑着:“我不知道痛不痛,我只知道很好玩呀。”然后她又伸手虚弹,吓得赵昀连忙闪身而避:“还不说放走那群杂兵的理由吗?看来你还想吃栗子哦。”       赵昀后退两步,庄整脸色,道:“李洁洁,我劝你不要,咳咳,咳咳,那什么,没有这群杂兵报信,便杀上国师府去,也是无趣的很。希望云峰老贼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李洁洁鄙夷一笑:“就你这没有真气的丑家伙,还胡吹海螺,真能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啊。话说,就算贴满金条,你那骇人听闻的疤痕还是遮掩不住啊,哼,丑死了。”       赵昀心中连连哀叹:“魔女,魔女。我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冷峻形象,全他蚂给你毁了。”       他收拾心情,一边小心李洁洁再犯,一边再看场中战局。却见战局倏变,钱江竟是身体颤动,口中哇的喷出鲜血,不由忧心起来:“再观察片刻,若大哥真有危险,我也只能出手了。”       蝮蛇初时信誓旦旦,要在十招内刺下钱江头颅。他也不算口出狂言,毕竟辟谷与胎息间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实力悬隔分明。       哪知真正交上手,蝮蛇才明白自己不但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钱江虽然落于下风,但却门户谨严,就像茅坑里一块大石头,又臭又硬,五招过后仍是难以突破。更可怕的是,钱江瞳孔之中不住放出热切战意,竟完全不理会实力差距,越战越勇,那一股子狠劲韧劲,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也觉难缠,不禁后悔把话说得太满,要在其他星君面前出丑。       但蝮蛇的担心显然多余。转眼间十二星君仅剩他一人,连号称忠心耿耿的铁卫队都溜得一个不剩,他根本已无在兄弟们面前丢脸的机会。       疤痕少年虎视眈眈,煞星当头,蝮蛇哪有心恋战,只一心想着遁去,虽然没脸,总比没命要好。       只可惜他的敌人钱江也不给他丢脸的机会。       钱江只想要他的命。       天元宗心法以法天固元为指归,本就擅长持久作战。数十招过后,钱江不喘一气,宛若波涛怒涌中一块坚固磐石,牢牢扎根江底,无视浪涌潮翻,说什么也不肯后退一步,硬生生拦住急欲脱身的蝮蛇。       眼见赵昀已是好整以暇的守候一旁,蝮蛇焚心急切,看家本领尽数使出,雄厚混元不顾一切的倾泻而出,要以远胜钱江的修为根基取胜脱逃:“给我让开!蛇卷三千里!”       但见梨花枪上盘出黑色死气,一条虚幻毒蛇吞气吐雾,卷住钱江掌上金光,“唰”的将金光粉碎殆尽,更现毒尾横扫,强绝推进,要将一切挡路者断为两截。       “不能退!”       钱江心知这一战斗自己能够缠斗至今,主要是三弟威风凛凛,轻易斩灭十二星君,消尽蝮蛇战意。若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不能一杀强敌,不但对不起自己的期许,更对不起三弟的厚望。       “纵然根基不敌,我也不会退后一步。父亲,将军百战阵上死,你一定不希望我成为懦夫吧。今日,就让我放手一搏!”       他深吸一口气,疯狂催动天元宗心法,战意汹汹,无畏无惧,大吼一声:“天载地覆!”       这是凌云掌中最强防守一式,象征钱江不可动摇之心,静待疯狂蛇尾扫击。       一张金色棋盘漂浮在钱江面前,经天纬地,奇光闪耀。       纵然只是入门级掌法,不堪大家法眼,却也要不自量力,困住出柙虎兕。       “轰!”       剧震之后,毒蛇碰壁,棋盘无踪。       但钱江仍是坚定的挡在蝮蛇面前。       钱江吐出一口鲜血:“辟谷的力量,果然不俗。但你今天,必死无疑。”       一式交锋,他明明已输一筹,但眼中信心十足,就好像他才是辟谷修为一样。       蝮蛇又惊又怒,又慌又急:“你找死!”猛然将梨花枪掷向钱江胸口。       钱江一招“还云归月”,真气斜引,便将梨花枪荡开。       “砰”的一声,神枪坠地,火星四溅。       “蝮蛇已失去意志,竟失心疯般将武器丢出。我只须稳守不攻,将他真气耗尽,便可取他人头。”       钱江还在盘算,陡闻蝮蛇一声暴喝:“鸡眼针!看你还不死!”       两枚血色毒针,出乎意料的从蝮蛇眼中激射而出。       这才是蝮蛇的最强杀招!       他本来不叫蝮蛇,而是叫针鸡!       小小两枚血针,却是锐气难当,风驰电掣,饱含辟谷全盘修为,誓要突破钱江坚固防线。       好强悍的气息!       高一层的修炼差距,意想不到的暗中杀机,钱江知道再无法用“凌云掌”抵挡。       他心念电转,一把抄起地上梨花枪,本能中使出无数次演练的梨花枪法:“破箭沉沙!”       梨花枪上金光闪耀,罡风乱扫,荡开致命毒针,更步步紧逼,一时间将蝮蛇杀的节节败退。       “咦,这是什么情况?大哥使用枪法时,威力更远胜于掌法。这其中定有缘故。”       赵昀心生疑惑时,钱江已使出一招“凤舞九天”,枪缨急速旋转,旋出一头涅槃火凤,呼啸破空,瞬间将蝮蛇吞噬。       钱江哈哈而笑,嘴上却笑出了一口红艳鲜血:“十二星君丢人现眼的本事,钱江领教了。” 238回 肝胆相照 赵昀鼓掌赞道:“恭喜大哥,以胎息修为强杀辟谷,这一场对决当真出彩。” 钱江虽然消耗甚巨,但所得更多,开怀笑道:“此战是我信心建立之基,多谢三弟。” “接下来,便是要云峰老贼和狗皇帝血债血偿了。” 钱江惊喜万分,却又有些迟疑,道:“这,三弟??????” 赵昀握住钱江颤抖的手,微笑道:“既为兄弟,便也是为我父母报仇雪恨,大哥可不必客套。你放心,最后一枪,我一定留给你的。” 钱江心潮起伏,意外、感激、欣慰、歉意诸般情绪一起涌起,苍白谢字再不能出口,只是将赵昀的手紧紧握在了心上。 战战兢兢的店小二惊惶未定的从柜台下钻出,大气不敢喘一声,给赵昀、钱江各开了一间上房。 钱江虽会御气飞身之术,奈何赵昀与李洁洁两人一窍不通,只好叫小二买了三匹骏马。 清晨放亮,赵昀三人便拍马赶往钱塘国都武林城。一路上再无国师府门下纠缠,似都已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以坐骑脚力而测,武林城距这小镇约有五日距离。这夜三马疾驰荒郊,并无住宿之处,三人便找了间破庙休息,养精蓄锐。 钱江总算有机会详细询问赵昀这一段日子的遭遇,拿了两坛酒,与赵昀边喝边叙。 赵昀虽对钱江毫无保留的信任,但师祖紫慧的秘密却暂时不宜让大哥得知,特意略过这段,只说误闯误撞发现妖灵结界,去妖界走了一趟。 出乎赵昀意外,李洁洁静静的坐在蒲团上,不但没再赏赐响栗子,更连一句话都没说,竟好似听的津津有味。 赵昀狐疑不已,暗道:“今天魔女是转性了吗?居然不骂我了,这情形也太过诡异了吧。” 待他说到从大荒一梦中甫一出来,便遭遇凌夜来无情杀意,师徒决裂,再非青莲宗之人,心中忽的被狠狠拉扯,一时语塞,竟再也说不下去。 “为什么,明明已经这么久了,凌夜来也不是我什么人了,我竟还耿耿于怀?” 钱江感受到赵昀郁郁心情,还以为他是不满被凌云观以叛徒论处,劝慰道:“三弟不必过于伤怀,你如今名震仙林,天下无人不知。纵然被凌云观除名,但谁又再敢小视于你?” 赵昀举起酒坛,咕隆隆狠灌了十口,借以掩饰莫名悲痛情绪,大笑一声道:“不错,独来独往,何其自在,哈哈!也算我命大,凌夜来刺我一剑,居然没杀的了我,哈哈!” 钱江一拍大腿,道:“对的,我听师兄们聊起过这件事,大家当时都觉得十分奇怪,以青莲宗主修为竟会失手,真是不敢置信。后来你一剑斩杀三十金丹的事迹传开,再一次验证你的超神剑术,大家这才释疑。只可惜,青莲宗主??????” 赵昀遽然一惊,忙问道:“凌夜来,她怎么了?”虽然理智告诫他,不要再理这个女人,不然只会徒增烦恼。但一听到这个名字,赵昀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急欲知晓一切。 钱江浑无所觉赵昀别样心绪,喝了一口酒,道:“当你未死的消息传回凌云观,掌门竟大发雷霆,严厉斥责,怪罪青莲宗主对你手下留情,敕令她在紫心阁面壁思过一年,不得踏出门派一步。掌门特别疼爱青莲宗主,那是全观人都知道的事,没想要竟会如此大动肝火。这事轰动非常,全观都传遍了。白杨师说掌门公正处事,无偏无私,让我们引以为戒。再之后,大家都知你确有通天能耐,是掌门错怪了青莲宗主,却也没人敢劝掌门收回成命。” “手下留情吗?她怎么会??????”赵昀喃喃复述,眼前映出凌夜来绿裙缥缈,杀意坚决眼神,“她怎么会留情呢。” 他又一气狠灌了口酒,只想把剩下的半坛酒一口喝尽,突然被烈酒呛住喉咙,咳声不止,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三弟,你没事吧?”钱江慌忙扶住赵昀,在他后背上下抚摸。 却听一声讥嘲从天而降,冷冷发笑:“丑家伙,你是猪脑子吗?我若是凌夜来,一定要被你这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前任徒弟气个半死,还好早把你踢出门墙,不然说不准还要反咬一口呢。她收了你这个徒弟,真是有眼无珠!” “李洁洁,你说什么!”赵昀眼中燃着怒焰,“砰”的一声将酒坛重重砸到地上,霎时碎片四溅,烈酒横流,奇香非常。 赵昀脚步杂乱,凶神恶煞般走到李洁洁面前,指着李洁洁精致琼鼻,骂道:“你说谁不知好歹?你以为修为比我高深,便可胡说八道,便可肆意捉弄我?我告诉你,我不怕!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 钱江神色尴尬至极,忙拉住赵昀,愧疚的对李洁洁道:“李姑娘,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三弟酒量这么浅,不该让他喝这么酒的。他现在已醉了,说的都是醉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李洁洁似全不把赵昀的叫嚣当一回事,连连冷笑:“猪脑子就是猪脑子,只会大喊大叫,却白费了凌夜来一番苦心。你难道真以为,就凭你这点剑术,能逃过凌夜来巅峰一剑?紫微身为一派之主,眼力何等精明,怎会错判错罚?若真是错罚,凌夜来岂会不加辩驳,甘心思过?还有脸对我发疯,反了天了!” 一连串的反问,便如一条鞭子狠狠的击在赵昀脸上。 但这鞭子非但不痛,反而比美酒佳肴还要香甜,只不过这香甜之中,更带了一丝歉意,一丝自责,一丝苦涩。 他的身体发抖着,心脏剧烈跳动着,口中不住重复道:“我怎么会这么笨,我怎么会这么笨!” 李洁洁却忽然叹了口气,美如秋水眼中闪烁着异彩:“你不是笨,只不过是太在意,太难舍,连基本的分析都忘记了。凌夜来得徒如此,应该无憾了。” 她刚刚才说凌夜来有眼无珠,这时却又说凌夜来可以无憾,简直是颠三倒四,前后矛盾,但赵昀却完全听不到她说的话,只是重复着那一句:“我怎么会这么笨?” 钱江见赵昀脸上带着奇异至极的笑容,又像哭,又像笑,嘴上还不停说着怪话,莫名其妙,关切问道:“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赵昀脑中只剩下那一道动人倩影,那一角绿色裙摆,那一声“蠢材”嗔责,仰天大笑着:“我好欢喜,我好欢喜!”忽然一把夺过地上那坛钱江喝剩的美酒,不由分说就将酒倒入嘴中。 他这简直就像是在喝水,而不是喝酒,顷刻间坛底空空,涓滴不剩。 “三弟,你不能再喝了!”钱江欲要劝阻之时,赵昀已将美酒饮尽,含笑倒地。 钱江自与赵昀重逢以来,三弟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稳重严峻,外冷内热,没想到喝酒之后竟变的神神道道,完全像换成另一个人一样。 钱江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问三弟的红颜知己道:“李姑娘,三弟他这是?” 李洁洁冷冷道:“没什么,他醉了。你也睡吧,大半夜的还要不要让我休息了。” 钱江一愣,暗道:“这李姑娘不知为何,总是对我冷言冷语,莫非是有所误会?怎么今天三弟怪怪的,李姑娘也是怪怪的。算了,我还是睡觉得了。明日再问问三弟好了。” 夜半三更,荒郊寂寞,万籁俱寂。破庙之中三人安睡,也无一丝声息发出。 “呼!” 破佛像后一阵寒风倏然吹过,黑暗中便听得窸窸窣窣声音响起。 一道黑影悄然站起,蹑手蹑手而行。破孔中透出一寸微薄月光,赫然照见此人便是钱江。 钱江潜到赵昀熟睡身体前,沉默半晌,忽然叹息了一声,身体便俯了下去。 “你做什么!” 乍然一道冷喝霹雳般响起,倒吓了钱江一跳。他急忙转过身,满怀歉意道:“呀,李姑娘真不好意思,竟把你吵醒了。” 李洁洁冷笑道:“我现在醒来,只怕你现在失望的很呐。” “李姑娘,你在说些什么?”钱江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又傻乎乎的发问。 “还在装蒜吗?”李洁洁夜能视物,眼中发出一道寒光,如刀般锋利,紧盯着钱江面部神色:“你故意让丑家伙喝酒,又故意提起凌夜来,难道不是想将丑家伙灌醉?” 钱江的眉毛已拧了起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将三弟灌醉又有何用?” “你诸番作态,苦肉计用的不错,但世上本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我们前脚刚到客栈,你就与十二星君后脚就到了附近。你终于灌醉了丑家伙,暗中想要动手,却忘了还有我在暗中守望。” 钱江忽然明白李洁洁的意思了,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料到世上会有这般巧事,万里之外竟能兄弟重逢。他不怪李洁洁,但他也实在不能不辩解:“三弟对我情深义重,我怎会害他?我只是怕三弟醉后着凉,他又没有真气御寒,就想起身给他披个衣服。” 李洁洁又是冷然一笑:“哼,凌云观之人,更能明白金龙令代表的意义。以你区区胎息修为,想要出人头地何其艰难,但若能取了丑家伙性命,那飞黄腾达,必是指日可待吧。” “你??????我??????”钱江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来。李洁洁的怀疑合情合理,他已没有辩解的必要。 他苦笑一声,挺起胸膛,眼中却是无怨无悔:“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李姑娘,请动手吧。” 239回 势如破竹 李洁洁却没有动,也不再说话,只将锋利目光锁定钱江。 无数寂静里,死亡等待最是难捱,每一刻都是一年般漫长。钱江不知道李洁洁究竟在想些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手。莫非她已知道是误会他了? 李洁洁默然半晌,冷冷道:“睡吧。”径直走回蒲团处,闭目坐下,不再理会钱江。 钱江不敢再言,将脱下的衣服盖在赵昀身上,也自闭上眼睛,但顷刻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思难定,如何睡的着?辗转反侧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赵昀这一场好睡,直到日上三竿,犹是未醒,嘴角含笑,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李洁洁再也忍耐不得,俏生生的小腿踢了踢赵昀的腰部,更是一大个大栗子赏给赵昀脑门:“丑家伙,现在还不醒,你是猪吗?” 赵昀这才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忆起昨夜点点,反觉世事如梦,目中含着感激,对着李洁洁深深鞠了一躬,道:“李洁洁,多谢你了。” 李洁洁偏过了头,哼道:“谢我做什么?笨蛋就是笨蛋。” 赵昀心情大好,纵然李洁洁多骂几句也是无妨,含着笑受了,道:“是我笨,是我笨。” 李洁洁又哼了一声:“走吧。” 钱江走到李洁洁身前,抱了抱拳,道:“李姑娘,多谢你了!” “你就更不必谢我了。”李洁洁径直穿过钱江,绿衣飘举,已出了破面。 赵昀莫名其妙,问道:“大哥,你谢她做什么?” “没什么。”钱江摇了摇头,道:“李姑娘的确是一位奇女子,又对你关心备至。三弟,你有这样的红颜知己,实在是三生有幸,可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赵昀愕然不已,嘴巴张的老大,再也合不上去:“这都哪和哪啊?这魔女对我关心备至?我的天,大哥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偏偏一下子还解释不清。这真是??????” 三人拍马急骋数日,终于到了武林城中。 这武林城自古豪华,柳三变作《望海潮》形容曰:“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赞叹爱慕之情,见于言表。而武林城富饶优美之态,可想而知。 但赵昀三人全无心欣赏如画美景,一路寻到国师府前,但见屋栋连云,鳞次栉比,豪奢非常。只是门前冷落,静无人声,偌大一个庭院就像一座死城。 “好重的杀气!”赵昀感气应机,已知朱红大门内严阵以待,不由笑道:“放回报信的人,还算有点作用。” 钱江一抖枪缨,裂地一声大吼:“云峰老贼,钱江来讨血债了!” 门内寂无人声,钱江望了赵昀一眼,枪凝天元宗心法,浩荡金光一扫,那扇朱红大门便噼啪而烂。 钱江忍不住将握枪的手紧了一紧,步伐坚定如山,当先迈入门中。 赵昀与李洁洁紧随其后,也进入了国师府。 “杀呀!” 半空中倏的落下一张黑色巨网,披头盖脸,欲将赵昀三人困住。 左右两边各冲出一队铁衣护卫,长刀如雪,个个杀气十足,大有将赵昀三人剁为肉泥之势。 “三弟,这些杂兵让我来对付!” 不待赵昀回答,钱江枪出如龙,梨花枪上金光闪耀,先挑破头顶罗网,更半圆一扫,威猛真气配合霸道枪法,威啸荡波,一招便将这四十名护卫了断性命。 “果然如我所料。”赵昀心有所动,隐隐约约已有了点思路,但还有些关键地方没有想透,暗道:“提升大哥功力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把云峰老贼揪出。” 他对钱江道:“大哥,这府中透着诡异气息,料必步步杀机,你还须小心为上。” 钱江道:“我知道的,接下来要有劳三弟神剑了。” 再进一层院落,便见三十名道士拦在门口,神情傲然的望着赵昀三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领头人厉声喊了一句,吩咐道:“布阵迎敌!”拂尘挥动,便见三十名道士踏星位,转天象,口中各是念念有声,霎时遮云蔽日,狂沙四起,将赵昀三人包围垓心。 天空中更现紫电狂闪,咆哮连连,如密密麻麻的雨点滚落。 “天载地覆!” 钱江一直凝神留意,反应甚快,瞬时掌出金色棋盘,护住三人身体。 “嗤嗤!”这紫电威力甚大,所落之地,尽数被烧为废墟。 才一会,钱江已感真气源源不绝流逝,吃力难撑,双腿膝盖不自觉已弯曲下沉。这三十多人的合力猛击,可不是他胎息境界能够抵御的, 赵昀眼睛一扫,便知这三十人都是辟谷修为,领头之人稍强,也不过辟谷中期水平,冷然喝道:“雕虫小技,也来献丑?”突的钻出棋盘之外,举剑刺向身边一个道士。 领头道士大喜若狂:“这家伙疯了,竟主动来送死!大伙一起加深真元,我就不信了,十重功力的紫电阵还搞不住他。” 但见紫电如群蛇狂舞,比刚才更快更急,威力也更见强悍,嘶吼着,叫嚣着,疯狂的,不将赵昀杀死誓不甘休。 但出乎这群道士的意料,赵昀身形飞快闪动,在这层出不穷、几无缝隙的紫电群中,竟似闲庭信步,轻松之至,一枚紫电都击不到他。 领头道士一双眼珠都差点掉到了地上:“这紫电怎么像长了眼睛般,就是不砸中他呢?砸,给我继续砸,一定要把他给砸死!” 话未说完,却见赵昀的左近一个道士已噗通倒地,在他胸前赫然是那把普普通通的乌黑长剑。 领头道士气急败坏吼道:“云城是怎么搞的?难道看到剑刺过来,不会躲吗?” “大哥已快支撑不住,我必须速战速决。”赵昀手中快剑如风,又是刷刷刷连杀三人。 领头道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骂道:“你们都怎么了?像个傻子一样的站着给他杀?” 眼前突然伸来一柄长剑,正是那夺命无情的乌黑杀器,却不知它是怎么来到跟前的。 这把剑简直就是平空出现的! 领头道士忙要后退躲避,一念才生,威斗神剑快愈紫电落地,已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体内。 他连惨叫都不能够,便已一命呜呼。 其他剩余道士见领头已死,紫电阵又奈何不了赵昀,当即消散阵法,运转八九玄功,以拂尘应对赵昀。 钱江虎吼一声,也持枪冲了上去,宛若天神降临,势不可挡,不一会也杀了三名道士。 怎么会这样! 道士们不停的怀疑人生,不停的叩问上苍,不用赵昀钱江动手,神智已有崩溃之象。 云峰国师下了死命令,临敌退缩者死无赦,他们根本没法逃跑。但今天的敌人实在不能以常理揣度,这疤痕少年无惧紫电狂雷,另外一个却能以胎息反杀辟谷,简直闻所未闻,难怪十二星君会全军覆没。 眼见身旁同伴只剩十数人,自知难免一死,诸道士都是信心丧失,全无斗志。 但事关性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一个道士眼中忽然飘过李洁洁身影,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呀,对了,这两个煞星我们搞不定,但那个娇滴滴的女人,我们完全可以对付!只要抓住了她,那这两个煞星只能乖乖投降,任我们处置。” 他说干就干,旱地拔葱而起,一把扼住李洁洁咽喉,兴奋的大声叫道:“你们还不住手!信不信我下拧断她的脖子!” 但赵昀和钱江恍如未闻,竟自顾自的屠戮剩余道士。 这名道士又惊又怒,大叫道:“难道你们以为我不会真的杀她?玛德,再不手,信不信我乐可辣手摧花了!”? “信。我当然信了。现在就剩你一人了,你可以试试看哦。” 咯咯一声轻笑从身边绽放来来,声音清亮慵懒,更带了七分嘲弄。 “这女子怎么一点都不害怕?”道士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见赵昀已提着血淋淋的长剑缓步走来,不由惊慌失措,话声颤抖,惊俱连连:“我警告你,不要过来了!再过来一步,我就立马捏死这娇滴滴的美人了!” 赵昀哈哈一笑:“你捏吧,你若果能捏死,我求之不得。” “这泥玛和剧本设定的不一样啊!”道士已经不知所措,前一刻捉住救命稻草的喜悦与兴奋全化为乌有,死亡的恐惧如挥不去的阴影,无情的吞噬着他的心。 李洁洁痛声大骂道:“丑家伙,你真是狼心狗肺!竟想着我死,我非赏你十个大栗子吃不可。” “玛德!你们这狗男女竟还在打情骂俏,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 道士见李洁洁脸上何尝有一丝惧色,而赵昀又何尝有一丝犹豫,心知死期将近,怒火狂燃,狠狠扼住李洁洁白如天鹅的脖子,要与李洁洁同归于尽。 “就凭你,也敢奢望杀李洁洁?”赵昀看向道士的目光,完全已是看一个傻子的怜悯。但他手上威斗神剑可全无怜悯之情,夺的一声,刺进道士胸膛。 李洁洁恨声道:“丑家伙,你竟敢咒我死,要你好看!” 道士不可置信的瞧着活蹦乱跳的李洁洁,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明明灌注真气,用尽全力拧着李洁洁的喉咙,但这女人竟是毫发未损。 在死前一刻,他终于知道,有一种死法,叫死不瞑目。 240回 条件加码 连续杀了两拨敌人,但云峰山人仍未现身,奴仆丫鬟等也是绝迹灭踪,偌大国师府寂静如一座死坟。 钱江吼叫道:“云峰老贼,你害死我钱府老少六十二口,怎么没胆出来面对,尽叫些杂兵来送死!” 赵昀环顾一周,拦在钱江面前,道:“这府中仍是杀气弥漫,前面定有埋伏,不可大意。大哥,让我走到前面。” 钱江点了点头,道:“嗯,有劳三弟。”光是对付那一群道士,他真气已耗了大半,而接下来的敌人必然更加难缠。现在不是逞能之时,不然就辜负了赵昀的一片心意。 三人推开白虎节堂大门,却见内中仍是空无一人。 “莫不是云峰老贼已先逃跑了?所以那些奴仆全被遣散了?”钱江不禁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有了报仇机会,若是老贼先行逃跑,那天涯之大倒不知去哪寻找。 赵昀坚定道:“决不会。他既在钱塘国经营数十年,绝不会轻易放弃荣华富贵。何况他府中这般布置,显然是杀我们之心坚定,而非作窜逃打算。我们去堂后居所搜寻。” 三人走过曲院回廊,只见山石耸立,奇花明艳,雕栏玉砌,当真穷极人间富贵。 钱江恨声道:“府中一切均是民脂民膏,物物包含百姓血泪。云峰老贼蛊惑狗皇帝炼丹求仙,借机把持钱塘国朝政,祸国殃民,惹得人神共愤。先父只为不肯同流合污,就遭他设计陷害,当真可恨啊!” “竟敢诽谤国师,真是活腻味了!当日没有斩草除根,你却自来送死,嘿嘿,我们哥俩便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美妙滋味!” 假山之旁,突然跳出两个身穿红衣道袍的黑脸道士,虎视眈眈的盯着赵昀三人。 赵昀踏前两步,挡住钱江身影,冷然笑道:“区区修神期,也敢口出狂言,真叫我提不起兴趣。” “嘿嘿,好大的口气!”两个道士上下上下端详着赵昀,又对望了一眼,随即都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区区修神期?嘿嘿,一个真气都没有的废物,竟敢嘲笑我们太岳双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岳双英天狮、天虎两兄弟在国师府门客中修为最高,这次受命把守云峰山人寝居这一极重要所在,足见云峰山人对两人的信任。 眼前三人能突破紫电阵来到此处,虽然看似实力不俗,但修神期与辟谷期的差距可不是一点两点,一个修神高手足可抵挡百个辟谷修士,从境界名字上便可看出,修炼到修身期才算小成,迈开了求仙成神的第一步。 是以太岳双英完全不把赵昀三人放在眼里,也不着急动手,肆无忌惮的笑着。 李洁洁咯咯笑道:“嘻嘻,真是好笑。丑家伙,他们竟然小瞧你呢。若是他们知道你的名字,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吧。” “哇塞,老子好怕啊!说出你的名字啊,小子。老子好久没怕过了,让老子重温下怕是什么感觉,嘿嘿。” 见赵昀默不作声,天狮益加得意:“怎么,大名鼎鼎的你,居然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嘿嘿,这女人不错,可以留下来玩玩。至于你们两个,现在跪地求饶,也许老子还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李洁洁道:“丑家伙你为啥不敢说名字呢?嘻嘻,我知道啦,是因为你太丑了,所以就算你说了,他们也绝对不会相信你是赵昀的。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变聪明起来啦,来,赏你个板栗。” “你说他是赵昀?哈哈哈!”天虎笑的更加欢畅,腰弯的抬不起来,连眼泪都呛了出来:“国师府天天都有十来个赵昀来投靠,没想到今天还有个赵昀来送死。哎呀,师兄,我不行了,肚子都快笑破了。为什么谎话也不编的好点呢?丑八怪也想当赵昀?哎呀,笑死老子了。” 赵昀“嗖”的拔出威斗神剑,淡淡眉上冷意攫人:“为什么死到临头,你们还一点自觉都没有。” 天狮扫了一眼这把宝剑,更加放下心来,大笑道:“师弟,你瞧这把破剑,是拿来切瓜好呢,还是用来砍树呢。” “当然是扔了啊,破铜烂铁,留着有屁用啊。师兄,你是笑糊涂了吧,嘿嘿。” 赵昀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这世上的傻子也未免太多。一点眼力都没有,难怪这两只杂鱼一大把年纪了,才只到修神境界。 他已经倚强凌弱,实在不想再先行动手,但这两只杂鱼的笑声却未免太难听了,冷冷说道:“再不出手,我数到三,就要出剑了。” “嘿嘿,你数啊。要不要我帮你数?”天虎一只嘴就没合拢过,果真笑着帮赵昀数起数来:“一、二、三!我说到三了,你怎么不出??????” 语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头颅已被威斗神剑轻轻削断,远远的飞到三丈之外,咕噜噜的滚个不停。 “师弟!”天狮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退开三步,惊俱万分的瞧着赵昀:“难道这家伙真是名震仙林的赵昀?” 他明明就在天虎身边,却连赵昀是怎么出剑都不知道,再见那剑锋之上,竟是一点血痕都无,足见赵昀出剑之快。 李洁洁拍手笑道:“丑家伙,你瞧,死了一个傻子,还有一个傻子,他是不是还要我帮着数完三个数?一,二??????”她特意拖长了声音,明明是一件无趣事情,偏偏却显得十分开心。 钱江暗暗心醉赵昀实力,想道:“剑术到了三弟这个境界,气度便自然形成。他不怕对手强悍,只怕对手太弱。修神期在我看来遥不可及,但三弟却连一丝兴致都提不起来。” 天狮如梦方醒,大叫道:“好小子,竟敢偷袭!老子烧死你!”心咒念动,手中幻出一只赤红葫芦。便见他解开葫芦盖子,道一声:“请宝贝神火!” 霎时百只火鸦乱窜,扑腾腾燃着三昧真火,袭向赵昀三人。绮丽庭园顿时修罗火海,热力直冲天际。 赵昀叫一声道:“大哥小心!” 眼前全是烈火封锁,不留一丝缝隙,便是感气应机也难以逃脱火鸦追捕。 赵昀未料到天狮炼有如此之宝,小小吃了一惊,但他虽忙不乱,眼珠一转,已有破解之策。 “吴宫花草埋幽境!” 威斗神剑急速的挥动百下,剑锋上至极阴息被神力催动,顿时分出百道寒气,便如百朵雪花织成的一张冰网,将呼啸而来的火鸦一齐兜住。 寒灭烈火,花埋奇鸦,凶狠凌人的火鸦一齐害病,“扑棱棱”的软倒在地上,禁不住瑟瑟发抖。 “怎么可能!”天狮只觉自己在做着一个最恐怖的噩梦,却怎么也不能从噩梦中脱离出来。 这火葫芦乃是以三昧真火淬炼十年而练就,比之他本身修神初期的实力更稍胜一筹,一旦召唤出火鸦,当者立死。 可眼前这少年,甚至没有使用一点真气,只是借助神奇的剑招,在一瞬间超越速度的挥动百下,一一切断火鸦去势,便能将火鸦全数荡灭。这样匪夷所思的剑法,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你真是赵昀?”连火葫芦都被破去,天狮已是束手待毙。他只怪自己太没眼力,竟然把杀身之祸当成了天大笑话。 “是不是赵昀又有什么关系?你这样的角色,根本无法在仙林立足。居然还有洋洋自得,不觉得可笑吗?” 赵昀叹息一声,威斗神剑无声一伸,随而割断天狮头颅,让他们师兄弟在地府相会。 这也是一种成全,太岳双英虽不能再在钱塘国自鸣得意,但说不定可以在地府装模作样,赢得身后声名的。 “越近老贼寝居,杀气越是浓重。看来他必然龟缩在屋中。” 赵昀当先开路,按照气机指引,闯进了云峰山人所住房间。 房内仍是空无一人,连只蚊子都看不见。 李洁洁“咚”的一声弹到赵昀脑壳上:“丑家伙,一路说什么杀气杀气,竟是胡说。空空如也,你却怕成这样。” 赵昀又是闪避不过,只能硬受了,嘶着牙咧着嘴道:“李洁洁,求你了,能不能别那么无聊啊?连我都能感受到杀气,你会没感觉?” 李洁洁掩嘴笑道:“我怎么了?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若有一身神通,刚刚那道士捏住我喉咙,我早将他杀掉了,还用的着你?” “这房间中必然别有洞天!云峰老贼一定躲在密室之中。大哥,我们找找看。”赵昀扭头不理李洁洁,径自翻箱倒柜,寻壁推桌。 但钱江与赵昀两人都于机关消息之学毫无所得,一番努力自是化为东流江水,白白无功。 李洁洁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轻摇着苗条纤腿,笑嘻嘻的瞧着赵昀东忙西找,嘲笑道:“我说你们两个忙了大半个时辰,什么都找不到,也不会转下脑筋。简直就像那两个道士一样傻,还一样丑。” 钱江闷头翻箱倒柜,闻言不由苦笑,暗道:“李姑娘怎么连我都骂上了?我虽然傻吧,但总不算丑吧,咳咳。” 赵昀忽然心有领悟,转到李洁洁面前,恭敬说道:“李洁洁,你是不是知道暗道所在?关系到大哥报仇大事,你开口吧,要什么条件,才能帮我这个忙。” “骂了这么多句,总算稍微聪明点了!只要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但将密道指出,更可了却你一件心事。” 241回 蟠龙紫胆 又来? 赵昀警惕问道:“你,你又有什么条件了?” “这个嘛,”李洁洁神秘一笑:“我现在一时还想不到,你不妨先欠着,等我想做什么了,再叫你去。丑家伙,我知道你只要答应了,就不敢违背承诺的,是不是?” 钱江瞧的纳闷不已,怎么李洁洁还要三弟先答应条件,嗫嚅道:“李姑娘,你这是?” 李洁洁这个人虽然不可理喻,但她不仅来历莫测高深,医术修为亦是精深通神,她既然发话,必是成竹在胸。赵昀心知要李洁洁卖力,那是非给出甜头不可,点了点:“好,我答应了!” 为了师兄的血仇,他无论如何都得应承下来。 李洁洁咯咯一笑:“丑家伙好乖哦,姐姐这便带你进入密室。跟我来吧。”径直走出云峰山人卧房。 赵昀奇道:“李洁洁,你不是说要找密室吗?怎么你反而出门了?” “笨蛋,随便你跟不跟来。”李洁洁飘然落下这一句话,绿衣款动,竟是走向路旁假山。 赵昀与钱江一头雾水的跟着,却有不敢多问。 李洁洁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明明是一种刁蛮娇嗔性格,却让人从心底里信服,就算突然间她展现翻天搅海本事,赵昀也不会觉得奇怪。 李洁洁苗条身体立定在惟妙惟肖的假山前,背后如长了一双眼睛,瞧见赵昀二人欲问而不敢问的尴尬模样,咯咯笑道:“所谓南辕北辙,缘木求鱼,世事大抵如此可笑。” 赵昀听她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大为惊异,原拟紧闭不言的嘴巴终于忍耐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 李洁洁眼中闪过一丝无声叹息,摇了摇头道:“你只知杀气浩盛,却分辨不出杀气为何,那是境界不到,感应气机只有些皮毛,须怪你不得。但此刻仍不解我意,实在是愚笨的很。” “分辨不出杀气为何?”赵昀喃喃自语,瞿然而惊:“你是说感气应机还有更深的层次?” 他一直觉得梦中所悟料敌机先之能,更有提升空间,但此种感觉玄妙难言,却是怎么也把握不住关键节点。李洁洁随口道来,却是说中他苦思冥想已久的症结,立刻让他全神贯注,只盼李洁洁真能说出些金玉之论。 哪知李洁洁咯咯一笑,道:“嘻嘻,丑家伙笨的可以,我只随便一说,瞧把你吓的。两只眼睛还瞪的死大,笑死人啦。我可是一点修炼基础都没有,你恭敬竟向我请教,实在服了你了。” 她一恢复这种语气,赵昀便知求问解惑的心思那是泡汤了,皱眉道:“你说带我们找密室,难道密室会在假山之下吗?杀气可分明是从卧房散发出的。” “当然了。你以为这杀气是什么?按照本天才美女的神妙医术判断,绝对是蟠龙巨蟒八转蜕变时承受不住痛苦而无意发出。” “蟠龙巨蟒?八转蜕变?这都是什么啊?” 赵昀全无所知,瞬间听蒙,却见李洁洁探手在假山壁上一块凸起石头上向右一扭,登时“斯啦”一声响动,山壁上倏的现出一道门缝。 “丑家伙,你愣着干嘛?还不当先开路,想让我这个美少女葬身蛇吻,你好趁机违背承诺吗?是又想吃栗子了吧!” 赵昀慌忙抢进洞去,避开了李洁洁的无敌杀招,暗道:“这魔女神神秘秘,她怎么看也不看就知道机关在那块石头上?她为何又要极力否认自己的修为?” 密道狭窄,一路油灯高悬,蜿蜒而下,竟是直通地底。走了顿饭时间,霍然一阵潮湿气息扑鼻而来,更有一股腥味混在空气中,恶心难闻之至。 更转了个石阶,便见底下是一汪浑浊池水,阵阵腥臭不时从水中泛出,根本没有云峰山人踪影。 钱江大失所望:“根本不见云峰老贼,可恨!他到底躲在何处?” “李洁洁,你带我们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早知道云峰老贼不在地底了?” 李洁洁却掩着鼻子道:“好臭,好臭,你的话比池水还要更臭些。明知故问,丑家伙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啊!我本来就只是说帮你找到密室而已!更何况,你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便换得你心事解决,得了便宜还卖乖,讨赏是吧?”玉手轻弹,又送出一只香喷喷的大栗子。 赵昀清楚见她伸过手来,急忙将头往右一偏,哪知他这一侧头之后,李洁洁的纤手便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脑壳上,疼痛及时生起,苦笑一声,暗道:“我的料敌机先在李洁洁手上竟是毫无作用,她竟能抢先预判,先一步知道我闪避方向,倒似我主动往她手上凑一般。这便是她说的感气应机的更深境界吗?” 李洁洁笑道:“哎呀,丑家伙,吃栗子而已嘛,你怎么这么心急呢?你放心,没人和你抢的。你再要几个,也没人和你抢的。” 赵昀见她纠缠不清,只好用个转移法,道:“你乱说什么,你又知道我的心事了?池水下是那蟠龙巨蟒吗?” 李洁洁总算不笑了,指着脚下那一汪池水道:“恭喜你,答对了!这水中臭味与你感觉的浓郁杀气,正是蟠龙巨蟒八转蜕变时所独有。想不到云峰老贼也是深明药理,他这个国师倒也算有些真才实学了。 蟠龙巨蟒虽然也不算什么珍惜灵物,但自然能到八转蜕变的实在不多。料来是云峰老贼以诸般珍贵灵药饲养,才有此效。呵呵,从腥味判断,大概今夜子时便是巨蟒彻底蜕化之时。来得巧,不如来得好,正是便宜了你们。” 李洁洁一说到药物灵兽,自然而现宗师气度,竟让赵昀、钱江不由慑服,默默听她长篇大论。 “寻常普通蛇胆具有补气之功,而八转蟠龙巨蟒更生有蟠龙紫胆,此胆中蕴含天地灵气,金丹之下修士,吞之便可立竿见影,修为大涨。” 赵昀眼中闪耀奇喜光芒:“你此言当真?” 李洁洁啐道:“还在说什么废话!蟠龙巨蟒蜕变之时,杀气外散,其身却是衰弱无比,只需轻轻一剑,便可取出紫胆。云峰老贼若知他辛辛苦苦饲育的灵药,就在收获之时却被你们截胡,一定要狂吐鲜血,气个半死了,嘻嘻。丑家伙啊,现在知道你那一句承诺,可实在大赚了吧?” 242回 修神巅峰 赵昀望着翻腾不已的池水,仍有些迟疑:“你不是说要到子时,八转蟠龙才能完全蜕变成功?” 李洁洁翻了翻白眼,恨不得再赏赵昀一个大栗子:“你傻吗?又不是你吃,没必要计算那么精准,反正大部分效果都是浪费的。” 赵昀不由看了李洁洁一眼,心中涌起一阵荒谬之感:“这魔女实在可怕,她看似漫不经心,居然知道我心中所想。原来她所说的解决我的心事,竟是指此。” 再不迟疑,赵昀脱下衣物,露出健壮白皙胸肌,一个“夜叉探海”,便即跃入池中。 李洁洁娇靥顿起红云,啐道:“丑家伙,暴露狂,一点都不知羞!以为自己是美男子吗,丑死了!” 钱江瞧着水面上翻卷不定,便好像有一块石头投入了自己的心湖,涟漪直到天涯海角,眼中不觉已有了湿润。 突听李洁洁冷然道:“钱江,看来你也知道丑家伙心意了。是吧?” 钱江虎躯一震,猛然抬眼瞧着李洁洁,道:“三弟真是要??????但如此珍贵之物,我又怎能?” “你不必拒绝,恐怕也难以拒绝,不然他那一份心心念念的热忱便付之流水了。这一份赠礼,也算是我向你道歉。但愿,永无机会让我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少时池水泛红,奇特的腥味更大肆冲腾而起。 李洁洁护着鼻子,后退了三步,骂道:“丑家伙,对付一条死蛇,你还要花这么多时间,真是没用!” 只听“嗖”的一声,赵昀潇洒身法冲波而起,手中捧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肉球,伸到李洁洁面前:“李洁洁,这就是你说的蟠龙紫胆?” 李洁洁却惊恐大叫道:“干什么啊,暴露狂!还不快把衣服穿上!你想死啊。”身体竟不觉又后退了两步。 在她身后已是层层石阶,她如此乱退,便踏空到石级坎上,登时立身不稳,身体反向前倾。 眼见李洁洁如花容颜将要与幽湿石板来个亲密接触,赵昀苦笑一声,已伸出空着的的左手,顺势一带,便把她妙曼身体揽在怀中,叹息道:“你宁肯颠破脸蛋,也不肯在我们面前展露修为吗?” 李洁洁只觉一股灼热的男子气息直冲脑廓,竟是从未遭遇的奇特感受,身体登时软绵无力,凶神恶煞、尖牙利嘴的魔女竟变成了乖巧无比的温驯白兔,只换得玉靥红红,心跳急急,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洁洁的身体虽是有如软玉,赵昀心中可是没有任何绮念。搂着这样的母老虎,他一刻都不敢多耽搁,急忙将瘫软的李洁洁放稳在地上。 然李洁洁要是莫须有的怪罪起他“借机轻薄”之罪,那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果不其然,李洁洁一站稳身躯,便即破口大骂,不由分说,一个大板栗就先送到赵昀脑门上:“好你个丑家伙,居然色心不死,对我图谋不轨,真真反了天了!你看什么看,还不把你的破衣服穿上。” “明明是你自己将要跌倒,我好心扶你一把,难道是我不对?”赵昀心中直喊冤枉,念在她指点寻找蟠龙紫胆的份上,默默将衣服穿了,问道:“骂也骂了,现在能说这是不是蟠龙紫胆了吧?又该怎么使用?” 李洁洁胸膛仍是起伏不止,吸了长长一口气,才道:“蟠龙紫胆乃是用无数灵药育养而成,直接吞食,便可吸收内藏真元。” 赵昀将蟠龙紫胆递到钱江面前,道:“大哥,我的真气已被锁龙丸锁定,这灵物对我而言,可说是毫无作用。刚好你正在胎息补气的关键时刻,对你最有裨益,快将它吃了吧。” 兄弟之间,全在知心相交,本不必口头客套。 钱江早已知道赵昀心意,当下不再推辞,伸手接过这他人梦寐以求的灵物,简单道一声:“多谢三弟了。”便囫囵将这拳头大小的紫胆一口吞下。 云峰山人辛苦培育三十年的灵蛇内宝,果然非同小可。胆一入肚,钱江便觉全身热力都要爆炸出来,忙盘坐下来,按照天元宗心法进行调息。 不一时,钱江头顶上白气腾腾,身体更被一层紫光覆盖。 赵昀不用走近,感气应机,便知钱江的实力如飞箭袭空,“嗖嗖嗖”的直往上窜,端是灵验非常。 他头颅一转,却撞见李洁洁虎视眈眈的目光,她似乎怒气未消,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副奸诈模样。 赵昀陡觉心上一寒,忙转过目光,不去理会,暗想道:“我们已把国师府搜了个底朝天,仍没发现云峰老贼踪迹。真是怪了。” “重兵把守的国师府他都不敢呆,那他又能躲在何处呢?”脑中灵光一闪,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他必是躲在狗皇帝的禁宫内苑了!也好,本来就要找狗皇帝算账的,现下便两笔账一起算。” 半个时辰后,钱江行功完毕,身上紫光散尽,一脸兴奋的站立起来。 赵昀一望便知大哥已是修神巅峰实力,更是为他开心,开怀笑道:“恭喜大哥,瞬间摸到修神瓶颈。接下来,便是要考虑怎么突破为金丹的法子了。” “三弟,我真是欠你良多,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我心中的感激。” 赵昀道:“兄弟之间,还说什么亏欠感激?大哥,我猜云峰老贼必是躲在皇宫之内,你认为呢?” 钱江咬牙切齿道:“不错!钱塘国中,当然以皇宫最为安全。哼,那狗皇帝,我也不会放过。” 赵昀点了点头:“正合我意!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闹他个天翻地覆。” 皇城之外,长枪如雪,守卫森严,拦住赵昀三人去路。 钱江枪出如龙,怒吼如雷:“不想死的就走开!今日我必要杀了狗皇帝和云峰老贼!” 修神巅峰的威力,施展在这些普通卫兵上,简直就是杀鸡而用牛刀,霎时间罡风扫四合,枪缨傲风云,将诸兵将砍瓜切菜般随意收割。 御林军士却是忠贞不二,明知眼前只有死路,却不肯退后一步,同声大叫:“护佑陛下,虽死无憾!”前仆后继的送上血肉之躯,稍稍迟缓钱江怒不可遏的步伐。 钱江见眼前诸人视死如归,不由回想起当年征战沙场,跋涉绝域,与手下兵士同甘共苦的场面,不禁悲啸一声:“男儿本自重肝胆,何必天子赐厚爵!诸人立场不同,钱江亦只有以死相赠。” 梨花枪狂风怒卷中,一头紫金色凤凰自枪尖冲天而起,吐耀灭世恨火,烈烈汹汹,烧灼不平人世。 三千御林军立时化为灰烬,鲜活生命亦不可再得。 钱江回头一望残阳如血下的繁华武林城,再望向灼烧大半的富丽禁苑,不由一阵恍然。随即摇了摇头,心肠再硬,步伐再坚,飞身纵入皇宫。 “叛贼余孽,竟敢在圣颜面前放肆!还不快快伏罪认诛?” 一声暴喝,蕴含无量怒威,逼住钱江猛进身影。 十名仙风道骨的道士从天而降,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不让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钱江轻蔑一笑:“哼,十个修神中期便想让我退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出手吧!” “无量寿佛!既然冥顽不灵,那老道便出手诛魔了!乾坤镜,去!”便见为首的汨罗道人自袖中祭出至宝,晃动金光无数,顿时遮蔽钱江视线感知。 “飞云符!”“乱云帖!”“狂天印!”其余九人更是毫不留情,抓住钱江失神瞬间,诸般法宝如乱雨急落,纷纷攻击。 “天载地覆!” 钱江目不能视物,先以一招护住身形,长宽皆达百丈的紫金色棋盘如横宇广厦,将诸般法宝一起挡住。 “凌云掌!”汨罗道人目中闪过一丝异色,惊诧叫道:“你,你竟是凌云观天元宗门徒?” 钱江傲然道:“不错!当日狗皇帝杀我全家,却忘了还有我这落网之人!我忍辱三年,只为一报血海深仇!” 他新突破成修神境界,虽然是一步到位,一劳永逸,但未能循序渐进,于高级真气运用之法也并无多少经验,这时以一人之力同时应付十大高手强绝真气,顿感气力难支,半空中的棋盘也在诸法宝不停的攻击下现出洞孔来。 汨罗道人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钱江,你既然是凌云观的高徒,自也应知我钱塘国尊奉凌云观为主,诸般财物资源不敢有丝毫怠慢,而凌云观也有荫蔽保护钱塘国之责,紫微神君更是钱塘国的无冕之皇。你这便罢手吧!我等会规劝皇帝陛下为令尊平反冤屈,追封为武安王,让你钱家流芳百世。” 钱家咬牙嘶声道:“若我不答应呢?” 汨罗道人冷喝一声:“你根本没有不答应的资格!莫说你是巅峰修神的实力,就算是金丹初期,在我们十个老家伙的联手攻击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不用我们动手,只需陛下向凌云观参你一本,你想紫微神君会不会放过你?” 243回 知己何在 钱江大吼一声:“无论凌云观如何责罚,我今日绝不会善罢甘休。横贯八方,破!” 急速旋转的枪头,象征不可动摇的决心和意志,在十大法宝攻击下悍然反击。紫金色的罡风如心底一点灵根妙种,疯狂滋长,明明是寡不敌众中一颗顽石,却胜过排山倒海中排挞怒波。 纵然力有不敌,纵然后果难料,有这一刻尽心尽兴,钱江之心再无怨言。 “轰!” 炸裂天响,极光荡散,震撼十个道士波澜不惊的道心。 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钱江,眼中已有无数个疑问:“这一枪,绝对不止修神威力!难道,钱江竟已达到金丹的境界?” 梨花枪与十大道士首度交锋,单凭一己之力竟与乾坤镜、乱云帖、狂天印诸般法宝斗了个旗鼓相当。 “可以无悔了!” 钱江身体摇晃了三摇,终是咬牙站定,没有退后一步。鲜红的血珠沁出他嘴唇,亦带出无惧信念:“今日我只有前进之路,你们的本事全拿出来。” 赵昀静静押阵,让钱江一人对敌,就是为了印证所想,见识大哥的极限实力。此刻见梨花枪秀出荡人心魄的强绝威力,心中已有所得,自不能再袖手旁观,任大哥独战群狼。 “吼!” 威斗神剑苍然一声龙吟,苍朴凝霜的剑刃照映少年热忱双眸,跃然欲试的热血终于得到用武之时:“老杂毛以多欺少,便想耀武扬威吗?可惜了,遇上我们兄弟二人,你们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好大的口气!臭小子,口出狂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落霞道人已经探查过这白衣少年,见他身上一丝真气波动都无,根本不放在心上。 汨罗道人却是惊疑参半,目露谨慎,问道:“小子,你又是谁?报上名来,也好替你坟头立个名字。” 赵昀完全不搭理他们两人,对钱江道:“大哥,你可还有一战之力?” 钱江豪迈大笑,壮志凌云,锐气未失一寸:“当然,足可大战三百合。” “好的很,你我兄弟,便联手一战!不过,大哥你要是不抓紧,十个人头可要被我全部包圆了。” 钱江无奈苦笑:“三弟,你好歹匀我一个!” 十大道人见赵昀两人竟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俱是吹胡子瞪眼,又怒又恨,再无心探问赵昀来历,只想用这两个狂妄无比的后生小子脑浆砸碎,纷纷祭起法宝,十道耀目光芒再度逼近。 赵昀剑旋光圈,巧劲四两,卸去从天而降的万钧重压,不偏不倚一剑,剑身顺势一滑,已将朱红色大如磨盘的狂天印整个贯穿,破去广目道人与奇宝间流动控制的气机。 赵昀手腕轻轻一转,只听“嗤”的一声,坚如精钢的狂天印立刻化为齑粉。 飞尘四散,广目道人道心一乱,“噗噗”的喷出一大口血来,心眼已陷入迷失之地,怔怔的瞧着赵昀手上那把黝黑无锋的古剑,喃喃道:“这不可能,没有一丝真气,我的狂天印怎么会??????” 旁边汨罗道人连忙大叫:“广目,别发呆了。快闪身啊!” 广目道人呆眼呆望,才见那柄毁了自己元神命宝的古剑已在眉心之前,一股直袭心魄的寒意让他恍如冻僵,丝毫动弹不得。 威斗神剑并无一点怜悯意思,冷眉傲视,无情递入,“刷”的从眉心穿入广目道人头颅,再轻轻一提一纵,将那一双死眼切为两半,咕噜噜的分飞东西两地,成全了广目尽视之名。 若是一刻前提前有人告诉汨罗道人,堂堂修神中期的修真高手,会被一把毫无真气的剑杀死。汨罗道人就算接受力再强,也不会相信这等天方夜谭之事。 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即便九大道人仍是不能置信,也改变不了广目道人惨死的结局。 “好小子,居然会使妖法!”汨罗道人心中凛然,一声怒骂,乾坤镜闪烁愤怒金光,要为广目道人一报血仇。 “这金光之中蕴含强大威能,若被它照中,怕是要立刻化为乌有。欲破此宝,就必须抢得先机。” 赵昀不敢冒然将威斗神剑去格挡金光,益加留神捕捉乾坤镜发光落点与照射方向,身形翩然而动,先一步闪至安全地带。 金光虽有浩大之威,但无奈赵昀动如脱兔,竟是难以击中。 原先围攻钱江的其他诸宝这时才知这毫无真气的刀疤少年才是它们的最大敌人,急忙转变策略,重点攻击赵昀,只留飞云符与飞羽令夹击钱江的梨花枪。 饶是七大奇宝组成天罗地网,构织不留一丝缝隙的绝情杀阵,但赵昀却依旧潇洒自若,胜似闲庭信步,浑不见狼狈之相。 汨罗道人数次出其不意的强攻,却是白费心力,这才明白赵昀实力当真远在他们每一个人之上,才能若无其事的避开诸多杀招。他再一扫诸道人面色,见他们脸上都已有了恐惧沮丧之色,不禁叹息一声:“好个少年!你到底是谁,老道我服气的很。” 赵昀刚刚一直在闪避诸法宝的攻击,只守不攻,看似被动,实则却在游走中掌握诸道人的真气流动规则。 他现在没有真气在身,已不允许有出错的机会。任何一点轻微的错误,就是万劫不复的杀机临身。只有一击必杀,才能真正客我易位,改变尴尬局面。 汨罗道人这一声叹息,却代表对方的意志已经松弛,气势已经疲软,原本圆融无碍的气机流转中悄然而现巨大破绽。 赵昀冷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服气吗?已是晚了。” 但见他身形疾跃,威斗神剑抓住汨罗道人这一瞬间的失神,神龙般翱动,冷然寒锋已封住道人脖颈。 “你!”汨罗道人枯目双瞳遽然一紧,恐惧阴影骤然袭上心头,一声惊呼却是戛然而止。 汨罗道人毫无抵抗的倒下,脖子上一丝伤痕都无。 好快的剑! 快到伤痕都无法镌刻。 好冷的剑意! 剩余道士犹欲顽抗的心瞬间冻裂。 他们本是贪图荣华富贵而低下骄傲仙骨,被招入皇宫,效力于皇家。本来只以为是收拾修神巅峰的钱江,虽然要费些力气,诸人合力必能手到擒来,这才欣然前来。 但这时见没有一丝真气的赵昀轻易斩杀两名道友,心知这等恐怖实力,绝非他们所能抗衡。以利害来者亦以利害而去,诸道人俱是心生惧意,虚幻一枪,佯攻而实退,纷纷御风驾云,撤身逃跑。 李洁洁美如秋水般的双目流出一丝不屑的嘲讽:“装完了比,就想全身而退了?一大把年纪,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但见钱江急运天元宗心法,御气飞空,暴喝道:“凤舞九天!”枪尖上猛然绽放灼热火焰,一头身长百丈的傲世神凤怒鸣而现,凤口一张,便是烈火灼城,无穷热力封锁八大道人逃路。 “好一招凤舞九天!但这人头,三弟我抢定了!”赵昀由衷赞叹一声,忙运转神力,将威斗抛入九霄之中,“黄河之水天上来第二十三式变招,才高八斗!” 威斗神剑风云电掣般在云中穿梭,不多不少,一共八道至纯阴息先后飞出。 钱江疯狂催动修神巅峰实力,刚融合蟠龙紫胆的紫金色气息源源不断涌出,笑道:“那可说不准。一个人头一坛酒,输者自罚,如何?” 赵昀也是露出微笑:“大哥,原来你是个大酒鬼呢,连输也要有奖励。就遂了你心愿,让你喝个痛快!” 八名道人听到赵昀兄弟二人竟将自己性命当住赌注,不怒反忧,一个劲如丧家犬般狂奔。 但赵昀早将诸人气机锁定,任凭他们如何疯狂窜逃,也是难逃剑意降临。 “啊!” 八人而做一口,一声痛呼后,八名道人已被寒气袭体,尽数翻到在地。 钱江收起梨花枪,落下云头,露出苦笑:“好精准无偏的一剑,竟害我要喝八大坛酒。” 赵昀脸上却是笑意难掩:“却怕是正中大哥心怀,哈哈。不过要喝酒,还须先杀掉狗皇帝和云峰老贼。” 钱江信心满怀,道:“无论老贼如何狡猾阴险,他们必难逃你我兄弟联手。我们这便去砍他们的头颅,当酒杯喝。” 李洁洁见他们兄弟二人脸上俱洋溢那一种自信而真切的笑容,突然觉得心中一热,竟是难掩一股冲动。 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她瞧得够多了,但这般情真意切的知己相交,她尚是首次见识。 男人之间的情意,真是纯粹的让人羡慕啊。 “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呵,原来我刻意跟着赵昀,倒不是为了验证它的判断,而只是心中寂寞吧。师父去后,我一向独来独往,渐渐的都习惯了,麻木了。但我内心中何尝不盼望有人能明白我心,不求回报的真正关心我呢?我的知己,又在何方呢?” 三人更行转进内苑,但见道路曲折,房屋众多,一时难知狗皇帝躲藏何处。 钱江拦住一群窜逃宫女太监,问道:“你们可知道狗皇帝在哪?速速道来!不然!”手中梨花枪一顿地,火星四溅。 那些宫女太监俱已吓的屁滚尿流,浑身瘫软,摇手低头,一个字也叫唤不出。 钱江懒得理他们,大踏步前去,又在前头截住了一群太监。 244回 机关算尽 那群小太监亦被沾满鲜血的梨花枪吓的半死,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只是道:“不要杀我们,我们,我们,真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哪里啊”。 钱江好生无奈,梨花枪重重的顿在地上:“这皇宫如此之大,若没人指路,急切间怎么找的到狗皇帝!” 李洁洁冷冷一笑:“依你这等问询之法,便是问到天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本不干我的事,但这帮太监目中无人,我若不出面,他们必要笑破肚皮的。” 她绿衣缓缓,来到这群太监面前,脸上一副和煦如春的笑容,温言道:“你们看人倒准的很,全知道这个莽夫不会为难你们。那你们瞧瞧我,会不会杀你们呢?” 太监们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有了惊惶恐惧,连忙坑头求饶道:“我等真是不知。” 李洁洁绿袖青挥,冷然道:“是吗?”不待众人回言,已然转过身,又缓缓走向赵昀钱江两人。 赵昀见李洁洁一脸戏谑笑意,不明所以,暗忖道:“她这还不是什么话都没说吗?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便在李洁洁即将返回原位之时,突然一声尖锐的哭腔响起:“我说,我说!陛下此刻正在养心殿,请饶了我吧!” 钱江见李洁洁只是一笑一喝,那个小太监便一脸惶恐,就像是承受不住千钧威压一样,不停的磕头,暗叹道:“心术之用,竟是如此神奇。这些太监善能揣摩人意,我纵以性命威胁,他们也缄默其口。李姑娘却是一眼瞧破,仅以虚无缥缈的威势便让他们招出天大秘密。可见她必是身份高贵,于法、术、势之道显然亦深有研究。” 钱江将梨花枪一摆,呵斥道:“速带我们去养心殿。若敢弄鬼,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太监连忙道:“不敢,不敢。”颤颤抖抖的起身,不敢耽搁,一路匆匆,引钱江三人去往养心殿。 养心殿外寂静无声,赵昀感应气机,判断屋内并无一人,倏的止住脚步,狐疑问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带错路吧?” 至纯阴息如一块寒彻肌骨的冷冰,突然贴上那太监后背,惊的他瞬间尿了裤子,根本不敢回头,惊慌失措道:“不是的啊,陛下一刻前还在这里颁布圣旨,国师亦陪同在侧,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这边总共只有一条路,若是陛下先一步离开,必然会撞上诸位的。” “莫非这养心殿中另有乾坤?也有像国师府中一样的密室?” 赵昀道:“进门一探便知。” 身后有寒剑催命,纵要冒犯天子威严,也容不得半点迟疑。那太监唔呀一声推开门去,小心翼翼的张望了一眼,继而大惊失色,死亡恐惧瞬间袭上心头:“怎么会这样?陛下他们人呢?” 这养心殿上空旷旷的,果然不见钱塘国君和云峰山人身影。 钱江见李洁洁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指望轻易再劳动不了她的大驾,道:“三弟,我们分头查找,看看是否有暗道机关。” 赵昀左右扫顾,见正中书案上墨汁半开,淡眉一皱:“御案之上,他人不敢造次。从墨汁浓稀程度来判断,半刻前狗皇帝果然曾在此处。” 他随手拿起案上那一卷圣旨,却瞥见上面一个怪异字符:“咦,这圣旨上的字样好不怪异!” 赵昀眼睛一亮,唰的打开圣旨,细细观看,却见上面写道:“多谢gmg52和朽歌两位兄弟的全订支持,游泳的猫感激不尽。”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另有深意?是不是关系到狗皇帝和云峰老贼的失踪之谜? 赵昀满腹疑窦,突然眼睛一花,便见圣旨上金光大作,那一连串怪字摇晃不已,更有一阵扑鼻奇香直窜入心肺。 便在奇香入口之时,圣旨上字迹陡然变幻,赫然化作四个斗大血字,字字触目惊心:“你中计了。” “哎呀,不好!” 赵昀这才知在这小小圣旨上暗藏杀机,竟附着了一个毒香幻阵。 这个毒香幻阵先是利用莫名其妙的怪字吸引自己注意,而就在自己打开圣旨的时候,伪装幻阵即刻告破,内藏的毒香便正式发挥出来。 钱江察觉情况有异,关切问道:“三弟,发现什么了?”立刻也觉口中飘过奇特香味,脑中便是一阵晕眩,身上真气力气随之一并消失。 “咯噔噔!” 龙椅后面的墙壁忽然左右打开,从中传出一声得意非凡的笑声:“呵,修为再高有什么用?还不是落入老夫彀中。钱云飞空有蛮力,老夫只消莫须有三字,便叫钱家化为乌有。至于你们,也不过莽夫两个,老夫只是略施小计,便叫你们魂飞魄散!” 钱江的拳头狠狠的握紧,指尖已嵌入到掌肉中,咬牙切齿道:“云峰老贼!” 从墙壁内踏出仙风道骨的云峰山人,而钱塘国君钱瑞王紧紧跟随其后,前一刻六神无主的惊惧已化为威严宣判:“钱江勾结贼徒,背叛母国,犯上作乱,欲坏社稷。所赖国师垂怜,克以定难,擒捉敌酋,功载千秋。如何处置这等叛国逆贼,全听国师安排。” 钱江怒骂道:“狗皇帝不辨忠奸,颠倒黑白,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你还有骂人的力气?意志挺顽强的嘛,不愧是钱云飞的儿子。当年他生生被十万愚民一口一口吞尽血肉,竟然能一声不吭,看的老夫是热血沸腾,哈哈。”云峰山人得意大笑着。 他实在忍不住不得意。在赵昀和钱江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十大道师全军覆没,但他只用了一点“化体灭气千毒香”,略施小计,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大高手全部毒死。 也只有他,才配真正掌控这个繁华钱塘。 云峰山人那三角眼中全是飘飘然,笑着道:“钱江,你骂啊,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看你那吃我的眼神,啧啧,真让我感动呢。” 他默算奇毒发作时间将到,更是开怀而笑:“我送你去地下见你呆子老爹好不好?你可别再恨我了。怎么,不答应吗?这么说,你可是既不忠,又不孝了。哼,时辰已到,阎王催命,可由不得你了!一,二,三!” 话声甫落,便听一人咕咚而倒,仰面着地,脸上覆盖一层死气,嘴唇亦是乌黑发亮,眼见是不能活了。 云峰山人还在仰头大笑,钱瑞王已经惊慌的叫唤起来:“国师,情况不对啊!钱江他们一个都没死,怎么会这样?” 这是什么情况! 云峰山人笑声戛然而止,急忙查顾,惊讶的发现只有那个小太监实在地上,而钱江三人完好无损,正冷冷的瞪着自己。 “化体灭气千毒香明明已经催发,他们又没有解药,怎么竟能安然无恙?” 云峰山人这时已无心再去思考毒香失效的问题,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两人能轻易杀死十个修神中期,而他亦不过是修神巅峰实力。他稍微稳定心神,却悲催的发觉退路已被赵昀威斗神剑斩断。 赵昀明白钱江想要亲手报仇的炙热决心,只是冷然监视云峰山人和钱瑞王,不留给他们一丝活命机会。 梨花枪摩拳擦掌,枪尖上红缨无风而动,静等实现断横亘心头的夙愿。 “老贼,受死吧!” 沉默片刻,一声暴喝,钱江猛然跃起,紫金色的天元真气毫不保留的震荡而出。 梨花枪上恨无限,招招催命裂山河。凤鸣凄切,声声泣血,亦是声声嗜血,郁结已久的心绪终是等到热血沸腾的一刻,化作无穷战意,要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云峰山人的修为虽与钱江在伯仲间,但此刻锐气已失,章法大乱,只剩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钱瑞王全身瘫软在龙椅上,一颗心狂跳不止,无助的叫道:“死了死了,这会要统统完蛋了!” 李洁洁娇靥上凝结了一层冷霜,暗自不爽:“竟敢在我面前施放毒香,真是班门弄斧,脑子坏掉了吧。”眼光闪动,忽然冷笑道:“老贼,你是不是很疑惑钱江的功力呀?他在短短半日时间,由胎息直升到修神巅峰,全拜你所赐呢。” 天元宗心法向来是金色真气,但钱江枪上附着的罡风却分明呈现紫金色,更透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云峰山人本就心里疑惑,听到李洁洁的冷笑,忽然联想到那苦心培育了十年之久的蟠龙巨蟒,虽在酣战之中,仍禁不住问道:“莫非道,是蟠龙紫胆?” 他虽然这样问,但心中仍存了一分侥幸。他明明将巨蟒暗中饲养在西湖底下,向来无人得知。钱江瞧着又像个笨蛋,怎可能在半日间就找到巨蟒所在? 李洁洁嘻嘻一笑道:“哎呀,竟被你猜中。厉害了,你煞费苦心以无数灵药饲育的蟠龙紫胆,可真是效用神奇啊。只用半个时辰,钱江就脱胎换骨,成为修神巅峰。还以为这紫胆是你用来突破金丹境界的,没想到你这么大方,竟拱手让给了钱江,真是厉害了。” “蟠龙紫胆,竟真被钱江吃掉了!” “钱江就是靠蟠龙紫胆,才欺负到我头上!” “我辛苦十年,悉心培育,居然只是为钱江做了嫁衣。” 云峰山人脸色难看无比,不觉已爆成炒焦的猪肝颜色,红一块,紫一块,黑一块,白一块。 本不把钱江放在心上,本以为胜券在握,为何突然间竟是情势逆转,老命不保? “噗!” 失神中,云峰山人胸口已被无情罡风扫中,狂喷了一口老血。 又气,又惊,又伤,又惧。 245回 倾囊相授 梨花枪上盘绕着一头火凤,双翅震动罡风,铁喙燃烧烈火,乘势扑近,翻涌接连杀招,一时间将云峰山人逼的髻发散乱,脚步踉跄。 “爹,娘,孩儿不孝,今日才为你们报仇雪恨!” 钱江虎目含泪,天元心法催到极限,家传宝枪感受他心中悲愤,“突”的飞舞而出,尖锐破空之声,便如凤凰泪语,傲啸四海五洲。 “古来征战几人回!” 枪作的卢飞快,声如霹雳天惊,必杀之招,必杀之志,容不得云峰山人再做挣扎。 “噗!” 漫天鲜血中,强势极威已将云峰山人整个身体牢牢的钉在墙壁之上。 大理石筑就的坚硬墙壁承受不住这般元力,霎时现出条条裂缝,如枯藤老枝,四下蔓延,惊颤久久不绝。 云峰山人一双眼如死鱼般凸出,纵已完全失去知觉,但眼中恐惧却似乎永远不能散去。 钱江犹不解恨,飞身上前,拔出梨花枪,手腕微微用力,横扫出一缕罡风,顷刻让云峰山人身首异处,那颗斗大人头咕噜噜响个不停。 “老贼,你害我全家之时,可想到今日!” 钱江左脚伸出,怒踏上云峰山人头颅,只听的“格棱”一声,整个头骨已被碾压粉碎,脑浆激弹而出。 同一时间,梨花枪震荡风云,急速在云峰山人胸口上连捅三十二枪。 殷红鲜血潺潺从麻木腐朽的身体洞孔中流出,就好像是一条血瀑布,景象恐怖骇人。 堂堂钱塘国师,掌万人生死之权,夺万物造化之功,威势煊赫,无人敢有稍犯,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若世上真有后悔药,云峰山人一定会选择斩草除根,不管如何也不能留下钱江这漏网之鱼。 一旁钱瑞王吓得魂不附体,全身都蜷缩成一团,瞧见钱江冷眼持枪而来,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钱江,你不要杀朕,不要杀朕!念在同宗之情,给朕一个改过机会,行不行?朕是被这云峰妖人迷惑,今日才知大错特错,真是好生对不起钱爱卿。” 钱江冷眼不语,缓缓踏进的步伐中杀意显露无疑,丝毫没有犹豫留情之心。 钱瑞王偷瞥钱江目光,只觉浑身冰冷,慌忙道:“朕马上拟一份罪己诏,洗刷钱爱卿冤屈,更追封钱爱卿为武安王,神位送进太庙供奉,受万世膜拜。” 钱江悲愤一笑:“父亲忠君爱民,却不知忠的是昏君,爱的是愚民。他一生为国担忧,岂在乎这些虚名?天道正义,又岂在这些形式?丹心天地可鉴,纵然冤屈万世,万万世之后终有人将明白。至于你这狗皇帝,我是非杀不可。” 梨花枪冰冷的压到钱瑞王脖子上,枪尖上云峰山人的血仍然鲜活,缓缓的流入龙袍之内,骇的钱瑞王瞬间交待了一泡龙尿,将龙袍浸润的分外明亮。 “只要你不杀朕,留朕一条狗命,朕,不对是我,我马上写一份禅位诏书,由你继位大宝,统御钱塘八十二州。求你千万饶我一命啊。” 钱江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是悲伤悲恸悲慨:“好一个钱塘之主,好一个禅位让贤!幽闭宫中,撰写青词,只知求神问道,不管苍生疾苦,更任云峰狗贼祸国殃民,这样的皇帝,留你何用?” 钱瑞王还欲求饶,冷酷罡风一扫而过,永远定格下他贪生怕死的可笑嘴脸。 赵昀见钱江大仇得报,自是为大哥欢喜。随即又想到赵家庄中惨死无辜的父母家人,不知到何时才能报得这血海深仇,百感交集,血液翻腾不止。 钱江扫视了一眼地上三具死尸,说道:“三弟,我们走吧!” 李洁洁缥缈声音如同九天中降下,冷冷道:“你莫非完全不在乎这钱塘龙椅?宁做鸡头,不为凤尾。无论如何,一国之主总胜过屈居人下,你只需编个故事,便可白占这锦绣河山。” 钱江一愣,随即坚定道:“我只想与三弟痛痛快快的喝一场,至于这什么龙位,留给那些想要的人吧。”他说走便走,梨花枪一提,当先开路。 三人从三千御林军尸体旁缓缓而出,再无一人敢现身阻挡。 禁城内火焰仍未熄灭,遍处黑烟滚滚,百年繁华毁于一旦。烧焦的墙体散出怪味,浮浸在凄艳的落霞下,显得分外苍凉。 钱江买了十坛百年醉美酒,道:“首恶既除,也不必多杀无辜。只怕杂兵啰嗦呱噪,我们还是先去郊外,找个僻静所在,再大醉一场吧。” 赵昀还有要事与钱江相商,自也须无人打扰,闻言立即赞成。三人纵马驰骋,却在两百里外找了家破落客栈住下。 钱江拖了两坛酒放到赵昀面前,笑道:“三弟,我说过自罚八坛,当然不能食言。但你也不能光看着啊,好歹喝两坛。” “我纵然酒量不行,为了大哥,我再喝六坛都行。”赵昀豪情四纵,叫店小二捧了六坛浊酒进房,笑道:“大哥,你瞧我够意思不?” 钱江一挑大拇指,哈哈笑道:“这才是好兄弟!” 两人心事尽放一旁,珍惜这难得平静,酒到杯干,高谈阔论,兴发神飞,快活非常。 李洁洁住在他们隔壁房间,虽然门窗紧闭,但阵阵喧闹传来,根本无法好好休息。听了一夜醉话,受了一夜烦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恼怒又是羡慕,却终于忍住没去打扰干预。 “那是他们兄弟两人的时光与浓情,又与我何干呢?” 第二天,日上三竿,李洁洁推门进入赵昀房间,酒气扑面而来,却见两只醉猫仍是沉睡不起。而赵昀身前还有一大滩浑浊呕吐之物,白衣上也是斑斑点点,不禁摇了摇头:“喝酒伤身,不知有什么好的。丑家伙明明不会喝酒,还在这里逞强,真是个笨蛋。” 待赵昀与钱江清醒过来,日头已过大半。两人互相看视,只觉对方样子好笑无比,异口同声的大笑起来。 笑声中却有一道无形纽带,缓缓联缔两人之心,温暖着浊乱世道中孤傲不群的铮铮傲骨。 洗漱用餐完毕,赵昀正色问道:“大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钱江似乎早已有了决断,道:“我现下仍是天元宗弟子,自然是要与师兄弟们会合,继续搜寻七狂帝君踪迹。” 赵昀淡眉一皱,道:“但那道人说过,钱塘国是凌云观的附庸。你这番大闹钱塘,更杀了凌云观在钱塘国的代表,凌云观必重重责罚于你。” “无论如何,凌云观于我有恩,我总不能临阵脱逃的。何况以凌云观的势力,若真要追究,我又能逃到何处?”钱江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忧色,却是无怨无悔:“男儿在世,本该恩怨分明。我既已做了选择,便该正面后果。不然,我又有何脸面继续做你的大哥?” 赵昀心中震动,暗忖道:“大哥竟是如此在意我的看法。”脸上不由露出微笑,道:“其实大哥倒不必过于忧心,我倒觉得你此次回去,仍大有转机。” 钱江一愣,问道:“但凌云观门规森严,更有戒律院监督,我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定不会漠视不管。” 赵昀摇了摇头,轻蔑一笑:“大哥,你莫不是忘了宋浪云吗?他雇佣杀手暗杀我,早就违背门规,但又有谁会在乎呢?反是我成了叛徒,哈哈。其实凌云观只有一个规矩,就是实力为尊,要不然紫微也不会广收门徒,我当初也不会由外五堂杂役一跃而为青莲宗宗主徒弟了。你这番瞬间晋升修神巅峰实力,无疑会让天元宗对你刮目相看。现下凌云观动作频频,紫微正在用人之际,绝不会轻易毁去一个可造之材。” 李洁洁推门而入,听见赵昀款款而谈,倒是吃了一惊,暗忖道:“丑家伙的脑子似乎变得聪明了,竟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紫微的野心。分析的头头是道,还真是瞧不出呢。”纤指轻弹,一个香喷喷的板栗就赏给了赵昀。 赵昀猝不及防又遭李洁洁偷袭,闪避已是不及,那细白葱管已按到了脑门上,习惯性的“哎呀”痛叫,却突然惊觉这一弹绵软无力,非但没有一点痛楚,反留下滑腻馨香。 李洁洁咯咯娇笑:“哎呀,好痛啊。”晶莹剔透的耳廓上莫名其妙的一红,更有一股热力直窜心间。她不知赵昀早已从师祖口中得知紫微的图谋,这一番夸奖却是想当然的谬赞了。 赵昀镇定下心神,继续道:“而且大哥的实力,其实早已超出修神巅峰了,比之金丹也无愧色。” “没有吧?”钱江又是一愣:“我自己清楚的很,我的境界仍停留在修神期啊。” “大哥,难道你自己全无所觉吗?同样是修神实力,但你使用枪法时,威力远远超过了掌法。” 钱江仍是不明所以,疑惑道:“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练习家传梨花枪法,生成一种本能反应,更加熟练吧。纵然如此,我施展枪法时,威力也没有达到金丹境界啊。” 赵昀微微一笑:“那是你还没想透以器入道之理。你可知我全无真气,凭什么能轻易杀死敌人?所谓以志凝物,物与人合。其实,正如我和威斗神剑,你与梨花枪之间已建立了一种无形的联系,只是你还未能善加利用而已。” 246回 奄奄一息 钱江双眼放光,在他面前一扇神奇大门正缓缓打开。那门上更放着夺目的光芒,一个比梦境还要瑰丽的新世界正向着他招手。 钱江的心激动的期待着,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赵昀接下来的话将彻底改变他今后的命运。 赵昀继续道:“修炼之道,最关键的便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套。与心吻合,才能得心应手,倍增威力。我根骨奇差,凌夜来竟肯收我为青莲宗传人,那是她认定我的个性,勉强还可以修炼青莲剑法。而我修炼青莲剑法后,亦明白剑道才是我的归宿,从此咬定青山,一以贯之,亦不曾贪多务得,谋求其他绝技法宝。” 钱江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叹息道:“青莲宗主当真是慧眼识珠,现今仙林上已视你为年轻辈第一高手,她也应骄傲无憾了。” 赵昀心头又激起一阵暖流,暗想道:“师父,你虽将我逐出门庭,不准我再叫你师父,但我既知你是别有苦衷,这师父两字,我又如何能忘?只恨我性格乖张,竟不能早些明白你的苦衷,更有愧徒弟两字。” 他随手拿起钱江的梨花枪,轻轻一舞,道:“大哥,你瞧我这招横贯八方,虽然全盘模拟的招式,但徒有形而无神,毫无威力。而由你手中使出相同招数,便立刻脱胎换骨,威力十足。你说你资质愚钝,修炼天元宗心法迟迟不能突破,凌云掌也练不到完美,那是因为你的道不在于天元真气,不能与之契合无间。如今你已有修神的真气功力,我建议你可以把修炼重心放在枪法之上。” “但没有心法支撑,便如无源之水,根本无法发挥枪法的威力啊?”钱江好像已明白,又好像仍然不懂,似懂非懂间迷迷糊糊,只有虚心求教。 赵昀微笑道:“我都可以全无真气而杀敌制胜,大哥为什么不可以呢?剑有剑意,枪有枪道,依你与梨花枪本能的联系,只须用心沉渊,应能很快探究其中奥妙。一旦发掘出枪中神韵,就算是破碎虚空,飞升成仙,也并非全无可能。” 钱江默默的将赵昀话语刻在心中,发呆半晌,喃喃道:“以志凝物,物与人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忽然间茅塞顿开,便如黑暗斗室中透入一缕灯光,漫漫前路便有了指引,兴奋的感叹道:“三弟短短一席话,真让我受益匪浅!我原因为梨花枪法只是世俗界所用,进入天元宗之后便少加练习,白杨师也反复叮嘱,叫我要将全部心思用在天元心法之上。这次梨花枪在十二星君手上失而复得,我宛如重逢故友,记忆中的枪法一一施展出来,果然比使用凌云掌更有默契。原来,我寻寻觅觅已久的修炼之法,早在自己身上了。” 一颗灵力充沛的蟠龙紫胆,让钱江从碌碌无为的低级弟子里脱颖而出。一番全无保留的修炼心得,告诉钱江今后努力的方向,让他少走许多弯路。 “三弟救我,为我报仇,帮我提升功力,但我这个做大哥的又帮过三弟什么呢?对了,三弟不会御剑飞天之术,不若我就将天元宗御气法门教于他,也能让他方便不少。” 主意已定,钱江立即道:“三弟,我这有一套天元宗御气法门,习之能瞬息万里,不必依赖坐骑脚力。我这便念与你听,你用心记下。” 赵昀毫不犹疑,立即摆手道:“不用了!多谢大哥的好意,但我脾气倔的很,也记仇的很,宋浪云暗杀我,韩袖水截杀我,我与天元宗势成水火,恨不能将天元宗早日覆灭,至于什么天元御气术,那是绝对没有兴趣学的!” 钱江露出一声苦笑,叹道:“凌云观发出的金龙令仍在追捕于你,我竟忘了你的立场,真是糊涂到家了。既如此,那我却不能强迫你了。只是,说真的,法诀虽有主,法术可无辜。这御气之术,行走仙林极是需要,三弟洒脱不凡,这点小芥蒂都不愿忍受吗?” 赵昀仍是摇头,坚定至极:“不错,天元宗的任何恩惠,我都不能接受。” 钱江心头一阵黯然,默想道:“但造化弄人,你我兄弟,终究已站在了对立的两端。难道我这唯一能为报答你的小小心意,你也毫不犹豫的拒绝吗?” 赵昀将梨花枪轻轻放于桌旁,右手攀上钱江肩膀,诚挚说道:“但天元宗中却有大哥你,是一个例外。我以后还需要大哥多多照拂呢。无论我们是否在一起,无论我们是否有不同的立场,但我们的情意永不会变,不是吗?” 钱江郑重的点了点头:“不错,钱江能与你成为兄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不知三弟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赵昀道:“我将前往逸阳郡,先与我师兄等人会合。” “万里迢迢,做大哥的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钱江满满倒上两杯酒,笑道:“我在钱塘耽搁已久,也即刻要与师兄弟会合了。来,喝罢这一杯,我们又要下次再见了。” 赵昀一口饮尽杯中美酒,眼中添了一丝离情别绪,道:“天元宗内勾心斗角,大哥也须小心。” 钱江道:“三弟你虽是面容全变,他人不知你身份,金龙令自然也成了空谈。但难保有人会从你剑术上瞧出端倪,你必须更加谨慎。攀登剑道顶峰之路坎坷不断,我坚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钱江又对李洁洁一拱手道:“李姑娘,多谢你多次援手。后会有期!” 李洁洁轻轻一笑:“谢什么?你这个人,倒也有趣。” 钱江一愣:“李姑娘似乎对我没那么冷淡了呢。”又想道:“三弟对我情深义重,报答也不在一时。回转天元宗后,若是能侥幸逃脱责罚,必须用心修炼,尽快成为宗主心腹。我在天元宗里,便是他的一个眼线。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尽快通知于他。但听三弟语气,早晚要与天元宗乃至凌云观一战,到时师门与兄弟间,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道不尽珍重,诉不尽留情,钱江提起梨花枪,念动天元御气术,倏的飞到半空,回首相遇赵昀送别目光,眼中不觉已有了泪花,却是强硬心肠,瞬化为一道紫金色气息,消失不见。 赵昀望着天空中飘荡白云,纷作龙虎聚散之形,不由叹了口气。 却听李洁洁玉指“咚咚咚”的敲击桌面,疑惑问道:“丑家伙,你不是着急赶路吗?钱江巴巴的要教你御气术,你竟然满口拒绝,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赵昀淡眉一皱,扭过了头不去瞧她:“我看是你耳朵聋了吧。我刚刚难道没有说清楚原因吗?而且,这又与你何干?” 李洁洁“突”的站起娉婷身子,不由分说,玉指已弹到赵昀后脑壳之上,随即嗤之以鼻的笑声如银铃般在风中摇晃:“切,我是看不惯你拙劣的演技,实在是辣眼睛啊。告诉你,我可是法眼如炬,英明神武。嘻嘻,若你真学了天元御气术,天元宗溯本追源,以你凌云观叛徒的身份,钱江这般明目张胆乱传法术,无异于同为叛逆,自是要受严酷重罚。但钱江,能明白你的顾虑吗?你这样子,只会让他更觉得亏欠于你。你知道吗?” 赵昀没好气道:“李洁洁,明知故问,很烦的,你不知道吗?还以为你两天安分下来了,没想到还是本性难移。” 李洁洁咯咯娇笑:“想我不烦你?你想的美呢!你答应过我,要有问必答哦。嘻嘻,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跟你说,这一年时间,能时时领略我动听如乐的声音,真是给你白占便宜了呢。” 赵昀、李洁洁两人随后也即上路。一路纵马疾行,便有一路刁蛮温柔相伴,实在让赵昀如鲠在喉,难以消受。 这一日未时,两人正拍马经过一座密林,却陡闻一阵血腥味飘入鼻中。李洁洁拍手笑道:“好巧,今日还没有救治一人,还愁着今日又要落空。偏生主动送上门了。”催马便向左边岔道而去。 赵昀无奈,也只有一勒马头,调转方向,追上李洁洁。 却听前方传来一声轻蔑笑声:“关老头,武圣绝学,不过如此!但你的胆子,真让我佩服。一大把年纪,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竟敢冒犯我唐家,哼!” 赵昀探马上前,却见前头地上躺着个红脸老头,一缕长须上染满了血迹,在他左前方一把青龙偃月刀正静静的躺着。 这是? 赵昀见这人似曾相识,再联系“关老头”三字,略一回想,便想起了此人身份。 此人正是关武圣后人,纵横关洛无敌的关烁。 赵昀与关烁并不相熟相交,自那日大荒一梦幻境告破后,就再也未见过关烁,不料竟会在此不期而遇。 关烁虽是一介散修,但修为早在金丹之上,又有谁能将他逼杀至绝境,狼狈倒地,奄奄一息呢? 赵昀不由望向了左前方那个浑身缠绕黑气的少年。 247回 蠢笨如牛 马嘶蹄住,惊扰起那少年鬼魅般煞白的脸。他大约十七八岁模样,稚气未消,但神情却是狠厉吓人,警惕的盯着赵昀与李洁洁两人,冷冷道:“这可不是瞧热闹的地,还不快给小爷滚开。”? 李洁洁亦是冷冷一笑:“偏巧了,今日我非瞧这热闹不可。” “噢?想多管闲事,也要有本事才行。”少年的语声愈发冷峻,环绕在身上的黑气扑腾腾的扩大一倍,隐隐闻得其中凄厉鬼哭之声。 李洁洁秀眉一挑,冷然以对:“区区唐门,也敢如此放肆!唐老太婆真是教导无方,尽教出废物小子来。” “好大胆!竟敢侮辱老太太!小爷饶你不得,必须辣手摧花了。”浓郁杀气在那黑衣少年身上翻滚,局势已是一触即发。 “呵。”李洁洁嗤之以鼻的一笑:“小娃娃气势挺嚣张嘛。这样好了,我们也可以不管那老头,你只需自断一臂,然后让我替你医好就行了。” “还敢戏弄小爷,粉身碎骨吧!” 话声犹未绝,杀势已发动。一枚霹雳火呼啸破空,比流星还要迅疾,顷刻便飞到李洁洁细嫩脸蛋之前。 “啊。”李洁洁花容失色,惊叫道:“丑家伙,你还不保护我!” 她这才恍如梦醒,匆忙拉动缰绳,欲要掉转马头,但霹雳火雷霆一怒,何等迅速凌厉,此时反应,早是无济于事。 不要说李洁洁,便是她座下骏马,也知死亡降临,痛声哀鸣,腿脚瘫软,吓得魂不附体了。 眼见那如花玉貌,顷刻间将化为齑粉,赵昀轻轻叹息一声:“惹事也就罢了,还非要拉我下水。我才懒得理你。” 话虽如此,威斗神剑却是违心而出,剑锋闪电般一挡,无惧催命杀意,竟已黏上那枚霹雳火。 本来霹雳火便要立即爆炸,但剑锋上至纯阴息悄然扼住狂暴真气,再滴溜溜的一转,将这枚弹丸反旋回那少年。 “轰隆!” 剧烈爆炸声响后,烟雾散开,那黑衣少年仍是安然无恙的站着,板着脸道:“倒有两下子,看来小爷真要动动筋骨了。” 才这么一眨眼,李洁洁却似乎已忘记刚刚的狼狈惊魂,嘻嘻笑道:“丑家伙,你是我的贴身护卫,当然要保护我啦。怎么,你要不守诺言吗?瞧我不赏你一个大栗子。” 赵昀再也忍耐不住,道出盘旋心头已久的疑问:“李洁洁,你明明一身上乘修为,为什么傻站着不动?我刚刚要是不出手,你真会尸骨无存的。” “天啊,真受不了你。你是不是傻啊?有你这么一个护卫,我何必要亲自动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白白浪费你做护卫的杰出才华。这唐门的小子,快快给我收拾掉,不然,嘻嘻,你懂的。” 这黑衣少年乃是“八门金锁”中的唐开。他的资质在唐门年轻辈中最为聪颖,更亲自得唐家老太太调教,小小年纪便已精通诸般暗器奇毒,被誉为唐门未来希望。 他见赵昀与李洁洁两人言笑晏晏,这架势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即勃然大怒道:“你们两个,找死!” 他从小被人众星捧月般宠溺,心高气傲惯了,如何受的了这等闲气,袍袖一甩,数不清的飞蝗石便如倾盆暴雨一般,布成天罗地网,当空罩下。 他这一番盛怒出手,威力果然不凡,大有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之势,连天地都被漫天飞蝗石遮掩的黯然失色。 赵昀感受到凛然杀气,却是不慌不忙,轻轻笑道:“唐门就只会这一招漫天花雨吗?这么挥霍暗器,真是败家。” 赵昀虽然微笑着,但目光闪动,已是动了杀意。 一来,李洁洁无事生非,到此地步,他再不能置身事外。二来,八门金锁在幻境中多次招惹他和多宝,已让他对唐门观感交恶,正好讨点利息回来。三来,虽和关烁不熟,但既然遇上,瞧这老头奄奄一息的躺着,便顺手救他一救也无妨。 但见威斗神剑舞光圈,寒光耀目忙里闲。翩然剑锋觑破漫天飞蝗石先后关键,瞬化黑龙盘旋游走,牢牢护住赵昀周身,淡定从容间展露无上自信。 这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熟练已极,千百次的施展后,剑意精髓更是发挥无遗,但听噼里啪啦、叮叮咚咚响了一地,无数飞石已全部被荡开。 唐开再度失利,判定赵昀的确有多管闲事的资格,不气反笑,煞白的脸上显出癫狂气质:“是你逼我的,小爷最喜欢的便是斩杀高手了!”说话间,他右手上眨眼间已架着一具水火神龙弩,“唰”的便是一射。 一道追风火箭如紫龙狂卷,呼啸生风,酷热沸腾,直扑赵昀面门。 这追风火箭由红炎火淬炼而成,阴毒无比,但凡中者,立被炙火焚尽五脏六腑。 “感应气机,一切皆在我掌中,便快如紫电又如何?” 赵昀不退反进,凌空跃起,眼睛不瞧,长剑一挥,径将火箭荡开三丈。 但那本该掉落地上的追风火箭只在空中微微一顿,被一种奇异灵力引动,竟匪夷所思的又杀向赵昀。 “哈哈,小爷有这奇宝,看你死不死!”唐开大笑声中,再射出一道蓝色水箭,宛若一条吞云布雨的水龙,掀动狂澜怒波,却是击向李洁洁。 李洁洁慌忙叫道:“丑家伙,快救我!” 她的坐骑已被漫涌过来的杀气吓傻,再不能指望它了,李洁洁当机立断,跳下了马背,用尽了气力狂奔。 但这追风水箭亦是诡异至极,随之调整方向,如一只寻香求蜜的狂蜂紧紧追着李洁洁,倏忽已将贯穿李洁洁娇瘦身体。 水火两箭分袭两人,赵昀这时与李洁洁相距十丈之远,又没有真气在身,难以两面兼顾。 赵昀听到李洁洁焦急呼叫之声,眉头紧拧,破口大骂道:“魔女,到这关头,你还不动用修为,真不要命了吗!” 此刻情势已是千钧一发,稍有延迟,便是香消玉殒惨痛之局。 赵昀骂归骂,但既然答应做李洁洁的护卫,便一定要保她周全。 哪怕是牺牲他的命。 男儿一诺,生死无悔。纵然于事无补,纵然愚不可及,也要履行昔日诺言。 赵昀毫不犹疑,志与剑合,威斗神剑悲啸一声,倏忽飞入九天,化作洪流滚滚,后发而先至,便在李洁洁惊魂刹那,及时截住猖狂水龙。 这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抛弃了生命,淡忘了重任,怒火燃烧着怒心,怒意狂卷着怒剑,牢牢锁定追风水箭,磅礴巨威一如赵昀决绝内心,瞬间爆裂出绚烂狂花。 由阴骷泉浸润成的追风水箭灵力浩盛,却难敌这一往无前的意志,顿时被震为粉碎。 水箭既破,李洁洁亦转危为安,踏入鬼门关口的性命终得以保全。 另一边,赵昀一剑脱手,感应杀机临身,知道情况不妙,顾不得狼狈,急忙向左翻滚。 但他全幅心力都在救护李洁洁一事上,火龙来势迅猛,此刻欲再要闪避,哪里来的及? “吼!” 火龙咆哮着攀上赵昀胸口,终是得偿所愿,“嗖”的一声穿透他的身体。 殷红的血,比追风火箭还要夺目,一大片一大片的渗染白衫。 “哈,好一出英雄救美、舍己救人的好剧,真是精彩的很哇。你能毁了追风水箭,足可死而无憾了。”水火神龙弩一举功成,唐开不由得意的大笑着。 他的目光对准了李洁洁,接下来就轮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了。把这女人杀了后,便是将关老头擒回唐门请赏了。 李洁洁却无暇注意唐开狠毒无情的目光,她那一双妙目只傻傻的盯着赵昀,呆如木鸡。 “丑家伙,他竟真的??????” 她的眼中竟已有水汽弥漫,弥漫出错愕不解,弥漫出后悔莫及,心绪复杂难明,便如一大团乱麻结在心中,剪不断,理还乱。 颤抖的心,比碎雨打萍还要惊悸,一层圈一层圈的涟漪幽情。 这是她想要知道的结果,很想很想。可真到这一刻,她宁愿自己不要这么任性,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结果。 为什么得到了之后,反而是这么不开心呢? “为什么,他会这么蠢笨如牛?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可理喻?” 声声叩问,却无人能够回答。 李洁洁呆望着赵昀,亦呆望着自己。 唐开见李洁洁呆呆的站立,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求饶,不禁冷笑道:“你是吓傻了吧!现在才知道害怕,已经晚了!嘿,侮辱唐门,可不能让你死的那么平淡。小爷就用九幽寒蜂送你上路,让你知道愈仙愈死的滋味。” 李洁洁终于肯正眼瞧着唐开了,她的眸中散出一股冷寒,使人毛骨悚然。 唐开身不由主的退后一步,心内不觉发慌,积聚的杀气全然无踪:“呀,我这是这么了?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大至极的力量,这又怎么可能呢?难道这女人的狼狈不堪,一直是在演戏?” “啰嗦。” 李洁洁清冷一喝,恍如九天飘渺,玄言降下肃杀严峻。 她纤纤玉指上更突然现出一丸墨绿真气,发出神秘莫测的光芒。 唐开如坠冰窟之中,遍体生寒,喝问道:“你在弄什么鬼!” “你”字刚出于口,“在”在犹在唇间,一点墨绿,一式绝杀,唐开的身体“砰”的炸开了花。 248回 集宝阁主 夜幕低垂,点点星光透过密密枝叶,照见少女脸上焦心等待的神色。 “丑家伙,你怎么还不醒?难道是我用药分量不对吗?”纵是对自己的医术极度自信,但已过了两个时辰,赵昀却未见苏醒,李洁洁破天荒的怀疑起自己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煎熬,赵昀终是悠悠醒转,“咿呀”的无意识叫唤一声。 他撞上李洁洁那道十足歉意的目光,随即恍然道:“李洁洁,多谢你救了我。” 要知他被追风火箭焚尽脏腑,早已神仙无救,竟也能复苏,可见李洁洁的医术真然是神鬼莫测。 李洁洁急忙摇头,竟有些手足无措,避开了赵昀目光,讪讪道:“是我要谢你。你,你不怪我吗?” 赵昀苦笑一声:“有什么好怪的。从一开始摊上你,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而且你医术高明,这不是把我救回来了吗?” “那要是我不救你呢?你也不怪我?”李洁洁轻轻问道,她的双眼比天上明星还要璀璨,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亮。 她这种沉婉宁静气质,尚是首次展现在赵昀面前,顿让赵昀生出一种不能置信之感:“李洁洁,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救我的话,我就是一个死人,死了之后,当然更没法子怪你了。” 李洁洁霍然抬起了头,下定决心般,直视着赵昀的眼,欲说还休,眼波温柔,更有一丝淡淡的嗔怪:“你肯为了我不顾性命,我,我很是感动。但你还有诸多大事要办,怎能这般不知轻重,莽撞冲动?” 高冷的李洁洁,赵昀领教过。刁蛮的李洁洁,赵昀也头疼过。但这般柔声细语,扭扭捏捏的李洁洁,赵昀却感难以应付,呆了半晌,老老实实道:“见你身处险境,我记着自己的承诺,头脑一热,便不管不顾了。我向来是这样,冲动的毛病改不了,也不想改的。” “只是承诺吗?”李洁洁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赵昀又是一愣:“啊,你说什么?” 李洁洁掩饰住那淡到连自己也看不见的失望,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义字当头,奋不顾身,足可令当世英雄愧不自如了。”眼波流转,遥望苍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魔女是怎么了?只是救她一次,就变得如此奇怪?她这样子,还真是不习惯呢。”赵昀亦在暗暗发怔,更不敢开口招惹李洁洁。 李洁洁忽然道:“丑家伙,既然你身体无恙,我们这便启程吧。这林子里凉飕飕的,好不舒服。” 赵昀刚刚四周环顾,已见关烁仍昏迷不醒的躺在左前方,疑惑问道:“怎么你不救关老头起来?刚刚为了他与唐门惹上,现在又一走了之吗?” “谁管这老头啊。反正今天已救过你,救不救他有什么关系。哼,我不补上一剑,已经便宜了他。” 赵昀不禁皱眉道:“好不容易保住关老头,现在又置之不理,你这是闹哪样呢?” 李洁洁鼻中嗤出一声:“哼,要你管,你个笨脑袋。”绿袖一甩,转过了身子。 这才是熟悉的味道,这才是想要的感觉! 赵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感到身上一股奇异难言的压力陡然无踪,竟是身心舒畅。 李洁洁缓缓走到关烁身边,右腿倏的一伸,却只将关烁推开半寸,冷哼道:“你既然说要救,那就乖乖等到子时吧。现在又不怕浪费时间了,笨死了,丑死了!” 李洁洁竟会这般轻易的改变心意,真叫赵昀意外:“今天李洁洁怪的很。莫非就是岚儿说的那什么女人每月一次的日子到了,所以与往常大不相同?”但这个疑问,便多给赵昀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向李洁洁求证以解惑。 到子时还有一大段时间,赵昀既不能修炼真气,又不敢触动李洁洁眉头,只有闷头睡倒。脑中不断浮沓人事,一张张难忘的面孔如走马灯般回旋。 挨到子时,李洁洁斥道:“丑家伙,你还装什么睡?你想救这老头,就自己去喂药。” 赵昀果然没有睡着,一跃而起,默不作声从李洁洁手上接过一枚真仙丹,纳入关烁口中。 一盏茶过后,关烁醒转过来,见到赵昀两人,惊问道:“你们是?” “关前辈,我是赵昀,在北海荒原上见过你的。” “啊,你是赵昀?你的脸怎么成了这样?”关烁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要跳了起来。他毕竟是老江湖,脑中思绪纷转,按下惊诧之心,由衷感激道:“是你们救了我吧,老头子感激不尽。” 赵昀道:“正巧路过而已。只是,唐门子弟为何会追杀前辈呢?”依无尘介绍,关烁好歹是仙林成名人物,若无必要,唐门断不会直接撕破面皮。赵昀实在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让两家结怨。 关烁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之色,怔了一会,方道:“这实在是老头子不自量力。呵,是我自作自受,须怪不得唐门。” 赵昀见关烁脸现难色,知道关乎他人隐私,倒也不便多问,道:“既然前辈已经无恙,赵昀就先告辞了。” “赵昀,你先别走。承蒙你相救,老头子无以为报,只有一桩秘辛奉送。”眼见赵昀扭头便欲离开,关烁卧蚕眉挑动,急忙叫住了赵昀。 “什么秘密,搞的这么神秘兮兮?没用的情报,我可不要。”却是李洁洁不屑发问。关烁是对赵昀说话,她却越俎代庖,丝毫没有客气。 关烁那张红脸上现出苦涩的笑容,叹道:“这个秘密,也不知是有利还是有害,哎。但我想,赵昀你虽已名震天下,仍不妨一听,或许有一天就会用的上。”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赵昀感受到关烁沉重心情,好奇更进一分。 “哎。”关烁又是长叹一声:“老头子在关洛虽然有点薄名,看似风光,其实心里明镜似的,众人不过看我年长,又念我是武圣后人,嘴上随口奉承而已。说实话,一生碌碌无为,武道难进,真是愧对云长先祖啊。” “老头,说重点!我可没时间听废话。”李洁洁不耐的说道,纤指一弹,却点到赵昀头上。 赵昀又是全无只觉,等到脑门上疼痛传来,方自“哎呀”一声喊了出来。 这一段小插曲丝毫没打扰关烁讲述的心情,他浑无所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一把老骨头,本来什么心思都没了,却偏巧从一位老友那知道了一位奇人。 这奇人叫做集宝阁主,珍藏世间奇宝。凡世间法宝、秘籍、灵丹、珍兽,只要你说得出名字,只要拿另一项宝贝交换,他便可让你如愿以偿。不管老友说的多么绘声绘色,我却大是怀疑。只因为世上不会有这等富有之人。再说若真的集遍天奇珍宝,早该名声传遍仙林,为何我数十年来都是全无听闻?” 赵昀点头道:“不错,这事听来神奇,却让人无法相信。不说其他,光只独门修炼秘籍,诸派珍而重之,他又怎么能拿的出来?” “我坚信所谓的集宝阁主只是一场骗局,老友却偏偏拿出一座极品珊瑚美人,说这便是他刚刚换得,焉能有假。老头子我被他说的心动,终是去见了集宝阁主。我心心念念所求的便是复兴关家,重振武圣威名。于是我便问那阁主可否有办法让我达成心愿,他竟拿出一本青龙真解,给我翻阅了前三招。我一瞧之下登时失魂落魄,这三招精密浑融,确是关家失传的绝学无疑。关家族谱里记载,青龙真解早已失传千年,却被集宝阁主珍藏手中,这才知他果真神通广大。” 赵昀问道:“那前辈可曾从集宝阁主手上取得这青龙真解?” 关烁苦笑着摇了摇头:“集宝阁主虽是童叟无欺,但开的价码极其苛刻。想从他手上换得宝贝,交换物的价值必须远超想得到的宝贝,或者是他指定的某一宝贝才可。” “那还有谁会跟他交换?”赵昀脱口而出,随即想通,改口道:“是了,只要能得到想要之物,纵然代价高些,也在所不惜。难怪他能集齐世间诸宝,天下之大总有人能给他想要的。” 关烁一拍大腿道:“是啊,关系到关家名声能否重振,老头子一见到青龙真解,那真是迈不开腿了。可惜集宝阁主却嫌我带去的法宝价值低微,不肯相换,真是让我饭吃不香,觉睡不好。” 李洁洁皱起了眉头,面带忧色道:“此人背景手段可真了不得。他名声不显,却能集齐珍宝,可见精明异常,只将消息卖给少数信赖之人。他拥有诸般宝贝而不遭诸人图谋,”她美丽双眸嘲笑似的扫了一眼关烁,继续道:“足见此人修为强绝横霸,让众人不敢妄动。” 关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已与集宝阁主见过两面,但他多大年纪、何等样貌、什么修为,我是通通不知。一想起他,便仍觉高深莫测,不敢对他欺瞒。我之所以被唐门追杀,也正是拜他所赐。第一次从集宝阁离开后,正逢圣血珠出世的消息传来,我也想去碰下运气,若侥幸得到圣血珠,这等奇宝,必可与集宝阁主交换青龙真解。至于结果嘛,赵昀你亲身经历,不必多说。” 赵昀点了点头,却听关烁继续道:“老头子我念着青龙真解,犹不甘心,再次找上集宝阁主,恳求他指定一项法宝相换。没成想,他竟指定要唐门的孔雀羽!” 249回 卖文为生 孔雀羽,唐门最强暗器,只有唐门当家人才有资格拥有。 天上地下,无对无双,一片孔雀羽,构筑起千年唐门的不世威名。 孔雀开屏的绚烂一刻,便是尸骨无存的永恒寂灭。 “哎。”关烁又长叹一声:“我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了。不要说孔雀羽,才到得唐门外围,已被他们发现。只那一个小娃娃就逼的我狼狈窜逃,若不是遇上你们,此刻已是见阎王了。话说回来,若是我早学会青龙真解,又岂会被他如此欺凌?” 原来关烁竟是去偷唐门的孔雀羽,才被唐开追杀! 听到此处,赵昀眉毛忽的一皱,颇是不耻关烁为人,暗想道:“他只为自己求名,竟起了偷盗之心。先不论唐门是否卑鄙,但关老头这番做法简直无耻。都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不欺暗室,一生光明磊落。堂堂武圣后人,不思自立,反而做起鸡鸣狗盗,这才是真正让武圣蒙羞吧。” 他本欲直接呵斥,但一来本与关老头不熟,以后不与此人为伍便是。二来,他亦对集宝阁主产生兴趣,若关老头所言不虚,也许便有取得北冥暗晶的契机。事关叶芷性命,他自是不肯轻易放过。 关烁兀自不觉赵昀心态变化,小心的环顾了一圈,放低声音道:“集宝阁主就在离此五百里处,如此如此,便可找到集宝阁主。不管你需要什么法宝,他必能让你心满意足。” 赵昀点头道:“正好我有需要的奇宝,这便去前去一会集宝阁主,但愿他真有你说的那么神通广大。” 李洁洁立刻跳了起来:“丑家伙,你真要去找那人?” “对啊。”赵昀奇怪的望着李洁洁:“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难道你不想去瞧瞧这个奇人吗?” 李洁洁抿着嘴唇,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不知怎的,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人诡异精明,还是不要去的好。你不是急着赶回逸阳郡吗?何必多生枝节?” 赵昀也是郑重无比的摇了摇头:“我想问问他集遍天地诸宝,手上可有上古奇物北冥暗晶?此物事关好友生命,既然遇见了这机会,若白白错过,我定是后悔终生。” “你是为了那天生阴脉的女子吗?”李洁洁神色怪异至极,呆了半刻,方才道:“你要求那北冥暗晶?此物连我都没听过,他又怎么会有?” “关前辈将那人说的神乎其神,若不亲口问过,我如何甘心。”赵昀似乎打定主意,无视李洁洁恳求目光,铁了心要去见那集宝阁主。 “你!”李洁洁玉指戳着赵昀鼻子,突然吼道:“你也是鬼迷心窍了!你还没想明白吗,一座珊瑚美人,让人倾家荡产。一片孔雀羽,让这老头差点丧失性命。集宝阁主开出的条件,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怎会让你轻易得到。” 赵昀默然道:“谢谢你的关心,但我必须要去看一眼的。” 关烁身子一震,叹道:“不错,老头子明知自己修为不足,不该贪心,却仍是忘不了那本青龙真解。若真能得偿所愿,倾家荡产,丧失性命,又算的了什么呢。人人皆有所求,皆有所贪,纵被集宝阁主玩弄于股掌间,亦是甘之如饴。说的我都想三度造访集宝阁主,让他另开条件了。” “爱去便去,关我什么事?”李洁洁甩甩了衣袖,心头却仍是烦躁不已,一个响栗子就敲到了赵昀头上:“你自己找死,我可不会救你!那女人对你真就这么重要?” 赵昀道:“你如不愿同去,就留在此地好了。等我办妥此事,再回来找你。”起身便去牵马。 李洁洁哼了一声:“谁说我不去了!丑家伙,你是不是想耍赖,故意丢我在这?” 赵昀哭笑不得:“那你到底去不去?一下一个主意,真是??????” “讨打是吧!哪来这么多废话,快上马去!” 赵昀翻身跨马,对关烁告辞道:“关前辈,后会有期。” 关烁点了点头,目中闪动奇光,若有所思,又叹息道:“但愿你此去心想事成,可别像老头子劳而无功。” 赵昀正欲拍马而行,忽然背后风动,一个柔软身子已贴了上来,不禁皱眉道:“李洁洁,你怎么跑我这匹马来了?” 李洁洁不由分说,先敲了一下赵昀脑壳,余怒未消,哼道:“你眼瞎吗?我那匹马早被唐门那小子吓跑了,我不骑这匹马,你叫我走路啊!” 口才再好的人,也辩论不过一个盛怒中的女人。何况赵昀本就不善言辞,立时住了口,纵马挥鞭,一肚子闷气都洒到坐骑上。 骏马放足奔驰,哒哒马蹄如欢快乐章,响了一路。 李洁洁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紧紧贴着赵昀健壮身躯。 赵昀是经历过缠绵的,又憋了这许多时日,被那两团软绵绵的压上背来,心中登时起了异样感觉,心猿意马,竟感难以驾驭。 “这可是魔女啊,我怎会有这种怪念头!” 赵昀脸上发烧,忙正心守念,只将心思放在赶路之上。 李洁洁同样泛起不自在之感,神思恍惚,全身发热,只觉腾云驾雾一般,心湖被骏马铃铛晃得左右摇晃。 她这时怒气尽消,嘴角含着一弯浅浅的笑,话到嘴边,却仍是张牙舞爪着刁蛮:“丑家伙,你是不是很得意?别以为是我喜欢跟着你。我是怕不来的话,你就要死在那什么集宝阁。这样我不是白白丢了一个护卫吗?只好让你白占一点便宜,我警告你,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知道不,你就是个丑家伙??????”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多话,絮絮叨叨,直说了一路。 赵昀唯唯诺诺,心说:“我会对你有非分之想?魔女,你太臭美了吧。”他早已习惯李洁洁颠三倒四的说话风格,只将骏马催的更急。 一夜疾行,第二日晌午,两人一骑按照关烁指示,终于抵达集宝阁前。 集宝阁名字听来响亮辉煌,竟隐在无人小镇上,只是一间小小平房,门可罗雀,冷清寂静。 赵昀还道是自己走错,仔细看时,却见门上两旁挂着一幅对联:“半向尘埃集万宝,轻窥篆隶笑先秦。”中间更挂了块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集宝阁”三个大字,便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李洁洁翻身下马,莫名奇怪一股不舍之感还盘旋在心间,暗自啐了一口,待目光瞥到对联上时,不禁怔住,那些儿女心思都放到了一边,喃喃自语道:“轻窥篆隶笑先秦,此人气魄好大,为何来到此间,我不安之感更加强烈。” 门环三响,探出一位稚气未脱的童子,笑着问道:“你们也是要来换宝贝吗?” 赵昀道:“不错,还请通报主人,我们渴求一见。” “呵呵。”这童子神秘莫测的笑着,一只白嫩嫩的肥手已伸了出来。 “原来这小小门童也要索贿才肯代为传达。”赵昀早已懂得童子意思,从君子囊中,取了一大捧明珠,交与童子之手。 那童子砸了砸嘴:“百年的夜明珠?次了点。算了,哥今天心情好,就替你们通报一声。” 不待赵昀回答,“啪”的一声,大门又是关上。 “丑家伙,你瞧瞧人家这小孩,机灵活络,可比你聪明一百倍呢。”虽在心情不安,李洁洁仍时刻不忘揶揄赵昀。 少时,那童子又开了门,笑道:“可费了我不少唇舌,随我来吧。” 赵昀两人随书童走进一间书房,却是不见集宝阁主,疑惑问道:“你家主人呢?” “急什么。耐心等着。主人还在谈别的生意呢。”书童随即带上了门。 赵昀环顾四周,见摆设素雅,中室空空,丝毫不见奢华,叹道:“我还以为集宝阁珠光宝气,没想到却是像穷书生一样的家一样,徒有四壁。” 李洁洁更是心中猜疑,警惕的说道:“这正是集宝阁主的厉害之处,使人瞧不出他的底蕴。以我想来,此处不过是他一处别院而已。真正的集宝阁当不在此间。” “呵呵,小姑娘你却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怀了。” 屋中突兀响起一阵爽朗笑声,随即一道金光闪耀,在赵昀身前平空浮现了一个金色圆球,瞧着只有拳头大小,却顿让蓬荜生辉,亮照非常。 那笑声分明是从圆球上发出! 难怪关烁会说不知集宝阁主相貌,因为他根本就不以真身相见。 李洁洁柳眉一竖,喝问道:“藏头露尾,岂是待客之道?莫非你的脸见不得人吗?” 集宝阁主又是呵呵一笑:“你是李家的后人吧,果然威势不凡,但我本无恶意,你又何必反客为主呢?你们所求的是奇宝,又不是想看我的脸。买椟还珠,智者不取,难道你先祖没有教过你吗?” “你是谁!” 李洁洁眼中霍然发出一抹绿光,紧紧盯着这神秘莫测的光球,心中的惊诧简直无以复加。 她的身世极其隐秘,这集宝阁主尚是初次与她相见,为何竟能一口道出?她甚至有一种冲动,要出手揪出此人身份。 圆球静静的浮着,好像上面有一双眼睛,戏谑的瞧着李洁洁。 不知为何,李洁洁气势陡降,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惧和软弱,不由自主的撇转开头。 集宝阁主这才轻轻一笑道:“我嘛,身份倒有不少,你要问哪个?我只能告诉你,许久许久以前呢,我是个卖文为生的穷书生。” 250回 北冥暗晶 赵昀见集宝阁主藏头藏尾,故弄玄虚,心下先自不喜,抱了抱拳道:“听闻阁主搜罗万宝,我此来乃是求换北冥暗晶,不知阁主可有收藏?” 那金色光球滴溜溜的一转,似乎便有一双锐眼上下打量着赵昀。 好一道强势威压! 竟有一种身不由主臣服的感觉自赵昀心间蹿升,怂恿着他低下头去。 赵昀心下一警,收摄神识,不惧强威压身,目光一动不动,傲然挺立胸膛,面上亦露出轻蔑的笑容。 “好小子,气度不凡。进我集宝阁来诸人,要以你最有风骨。”集宝阁主洒然一笑,又道:“北冥暗晶乃是上古密宝,能中和阴阳,最是珍贵。但我生平爱好便是集宝,恰恰手上就有一片。” 集宝阁主手上果然有北冥暗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叶家千辛万苦寻获不到的救命灵药,就这么与赵昀不期而遇。 只要服下北冥暗晶,那叶芷的天生阴脉便有了救治之法,她那脆弱单薄的生命便将恢复鲜亮颜色。 希冀满满,饶是心志已逐渐稳重,赵昀也藏不住眼中兴奋,微微颤抖的语声揭破他将信将疑的心情:“敢问阁主要何等条件,才肯赐予密宝。” 光球轻轻一笑:“不急,照老规矩,自然要先让你验验货。” 一旦蓝色光华骤然而现,一个红色锦盒安静的浮在赵昀眼前。 盒盖大开,一片指头大小的黯淡黑色玄晶跃然入目,晶体之中却又有一粒米粒大小的金色玄珠,闪耀金芒夺人眼目。 赵昀一拉李洁洁衣袖,恳求道:“李洁洁,你医术如此高明,有劳你帮我查验下。” 李洁洁冷冷道:“我不仔细验过,只凭眼睛观察,怎知它真假?但这等上古密宝,他放心落入我手中吗?” “哈哈,小姑娘太也多心。若是不放心你们,我便不与你们见面了。拿去拿去,尽管细看。” 爽朗笑声中,红色锦盒轻轻一飘,不偏不倚就落入李洁洁手中。 李洁洁玉指轻点玄晶表面,神识灌注,顷刻已知密宝药性,又将玄晶从盒中拾起,放在琼鼻前细细嗅闻,柳眉一舒,将北冥暗晶放回了锦盒,道:“此片玄晶通体孕育阴寒之气,而内中一点昊热火苗,万古燃烧不尽。寒热混合,妙合阴阳,和谐而处,对应天生阴脉症状,应是北冥暗晶无疑。” 赵昀大喜非常,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重复道:“却不知阁主要何等宝物相换,才可割爱北冥暗晶?”他心中已下决定,无论集宝阁主开出的价码如何艰难,费尽千辛万苦也必须要将北冥暗晶换得。 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叶芷那张精致瘦削,苍白憔悴的脸蛋,而那条眉心贯入鼻尖的红线更让他揪心生怜。 这一刹那,赵昀突然明白了关烁何以不自量力要去唐门送死。那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心境,终于感同身受。 当心心念念的北冥暗晶就在眼前,不要说去偷唐门的孔雀羽,就算要偷遍十大门派的镇派之宝,他也会冒险一试。 却听集宝阁主道:“你能找到此处,会来到此处,自代表相信我公道信誉,童叟无欺。北冥暗晶的珍贵,无需我再多言。我瞧你身上,倒恰有一物可以相换。” “我身上?”赵昀眉毛一扬:“是什么?金线宝衣吗?”他身上金线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确是一件神器密宝。 集宝阁主哈哈一笑:“非也非也,金线宝衣是一件死物,怎比得上这改天易脉的灵药。你再想想。” “那便是须弥芥子、容纳万物的君子囊?” “我集世上诸宝,储物宝袋自是常备无缺。”集宝阁主又是给予否定。 赵昀疑惑道:“除此之外,我身上已无法宝。还请阁主明示。” 集宝阁主又是大笑。自见面一来,他就一直在笑,甚至比一生中所有的笑还要多些:“我说赵昀啊,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其他都不要,单要你手中那一把威斗神剑。” 原来他早已知晓赵昀身份了。 集宝阁主那一连串的笑声,到赵昀耳中,却不啻惊雷滚滚。他千想万想,实在没想到集宝阁主说的宝贝竟是威斗。 在赵昀心中,威斗神剑已不是简单的一样武器,不是普通的一件法宝,而是一个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的兄弟。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的兄弟。 兄弟之情,知己之恩,赵昀两样都不能放弃,集宝阁主却偏偏要将他逼入两难境地。 前一刻还想着为换北冥暗晶不惜一切的赵昀,不禁犹豫了。 他淡淡的眉头紧锁,一双手情不自禁的握紧,艰难想要开口,却又把在喉间的话语咽下。 突闻李洁洁冷冷道:“集宝阁主,你藏贮万宝,眼力却是差劲。就算一百片北冥暗晶,也比不上威斗神剑的。” 集宝阁主也不生气,语声里是稳坐钓鱼台的淡然:“小姑娘又说错了,物之轻重,我当然知道的。若非知道的话,我又岂会轻易拿出北冥暗晶?” “你说什么!”李洁洁差点便要跳了起来:“你既然知道威斗神剑的玄奥,竟想以区区北冥暗晶相换?好一个狮子大开口,亏你也有脸!” 集宝阁主云淡风轻:“交换本是你情我愿,我可一分也没有强迫的。赵昀,你慢慢考虑,不着急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李家小姑娘,你那柳眉倒竖的模样,可实在不漂亮。你不妨听我一个故事,至于能不能听明白,那就看你的悟性了。” 李洁洁见赵昀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知道他徘徊在取舍两难中,对集宝阁主印象更换,没好气道:“什么破故事,我听个屁。” “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至于是不是屁呢,我自己肯定是不觉得臭了。呵呵。”集宝阁主自顾自说道,那圆球上金光亦随之不停闪烁。 “我刚不是和你说过嘛,很久前我还是一个穷书生。那时候,我很爱做梦,又没有其他谋生手段,自以为文采过人,足可卖文为生,于是认认真真的写着一本叫《七煞碑》的小书。” 李洁洁默声不语,什么七煞碑七傻比的,她完全不敢兴趣。但她却不禁怀疑起这个集宝阁主的真实身份来。无论如何,一眼看破她和赵昀的来历,掌握上古密宝北冥暗晶,更似乎知晓威斗神剑秘密,这样的一个人,实在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让她本就不安的心绪更加难以平静。 集宝阁主继续道,语声却已变得沉重:“那时的我无疑太过天真。呵呵,很多狗一个字都没看过,只因我是毫无名气的穷书生,张口就喷我的书垃圾,狂吠不止。这也罢了,无良书商明知我这小书毫无名气,还疯狂的盗印。于是乎,口中喊着支持我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我还清楚记得,他们纷纷留言说,继续努力,继续加油,加紧写,不要结束,却一个个都是看着盗印的文字,连一文钱都不想出。他们说,老子来看你的,就是给你脸,就是让你涨人气,真写的好,老子一定会花钱的,你有什么资格不满? 我那时候天真的很,只想着这么多人支持,我的确没资格不满了。我喝着稀粥,挨着寒风,认认真真的写了七十万字,等着那些许诺说花钱的大爷们赏口饭吃。后来嘛,最后的米都吃光啦,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才终于明白庄子说的那一句‘索我于枯鱼之肆’是什么意思。小姑娘,你说我可笑不可笑。” 索我于枯鱼之肆的故事,记载于《庄子外物篇》,是说庄周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无奈向监河侯借钱。监河侯说:“等我收到税金房租后,再借你三百金,你忍忍嘛。”庄周生性豁达,却也勃然大怒:“我就像一条在车辙中快要饿死的鲋鱼,只求一点点水就能活下来,你他码的跟我说以后我会引整整一江水来救我,呵呵哒,那你还是到卖鱼干的店里找我好了!” 这一段典故,李洁洁自是知悉,她只是没有想到集宝阁主会和她说这些。 这段过往实在显得不堪,已配不上集宝阁主窥笑先秦的气派。这样的丑事,一般人成名后都是拼命遮掩,但集宝阁主却偏偏要在她面前抖露出来。 更奇异的是,她竟不由自主被集宝阁主沉痛语气感染,奇特的气氛已让她情不自禁的同情起他来。 “我奄奄一息,昏倒在大路上,生死关头,终于大彻大悟:要么是我的书一文不值,要么这些看盗印的读者都是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宁肯为别的东西一掷千金,却舍不得花一文钱看书。只要一文,也许我的心血就能苟延残喘下来,然而,一文都没有。小姑娘,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李洁洁脱口而出道:“不是你可怜,是那些看盗印还乱喷的人可怜。若换做是我,早将他们统统杀光。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你的书!” 金色圆球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沉默半晌,才道:“小姑娘,你可是说真心话吗?” 不待李洁洁回答,他又哈哈大笑道:“多少年了,早该淡忘的过去,我竟还耿耿于怀,真是让后辈见笑了。哈哈,说真的,小姑娘,我很喜欢你这句话。赵昀既然迟迟不肯接受这交换条件,这样吧,我便另说一个容易取到的交换法宝。” 251回 开明内丹 李洁洁见自己随口一句话便叫集宝阁主改变心意,心内不禁得意,对集宝阁主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赵昀却仍是木头般伫立,似乎全没听到两人对话,毫无激动反应。 李洁洁嗔道:“丑家伙,你发什么呆?好不容易替你争取到有利条件,你怎么还傻愣着?真是个笨蛋。”玉指一弹,一记香风就袭到了赵昀脑门。 赵昀“哎呀”一声,恍如梦醒,微微叹息道:“李洁洁,你虽然聪明,却光顾听故事,没听懂阁主意思。他说当年愚笨,卖文只求同等交换,只因明珠蒙尘,受尽折磨凄苦。而现在集换万宝,皆是众人心头爱肉,若非一掷千金,绝不能称他心意。” 李洁洁凛然一惊,犹自辩解道:“但他明明说,是一个容易取到的交换法宝,难道金口玉言,还会骗人吗?” 这一句话其实是说给集宝阁主听的。无论他意思如何,她送上这“金口玉言”四字恭维,总叫他不至食言而肥。 赵昀目光转到光球上,斩钉截铁道:“阁主,你要什么宝物,便请明言吧。只要不是威斗神剑,赵昀但唯所命。” “哈哈。赵昀,你不错,已经悟了。当年唐僧师徒西天取经,先只讨得无字佛经,回去找佛祖理论。佛祖却道,经不可轻传,怕卖贱了儿孙辈无钱吃饭。唐僧无奈,交付了一个紫金钵,才求回来了真经。我创办这集宝阁,虽不敢模肖佛祖,用心倒并无不同。不是故意要奇货可居,坐地起价,而是让求宝之人能珍惜所得,既认为有倾家荡产的价值,便不该暴殄天物,让我那般惨痛经历再行上演。” 李洁洁聪颖非常,已经知道集宝阁主所提条件必是千难万难,立刻反唇相讥道:“但你刚刚分明说换一样容易取得的交换物!言之凿凿,眨眼出尔反尔,未免失了大家风度。” “小姑娘何必拿话挤兑我。赵昀说的不错呢,你虽是机敏聪慧,于天理人道却未能看彻。这固是你家学所宗法度,亦因为你少经世事,难有深刻认识。你说要通通杀光看盗印之人,却不知人心本贪,杀光这一批,另有一批不劳而获、卑鄙无耻观看盗印的人出现,杀是杀不光的。” “哼,说什么废话!你一个老怪物,却这般不守承诺,真不要脸了吗?还好意思说别人卑鄙无耻!”李洁洁被集宝阁主一顿贬责,心下大是不爽,明知他修为恐怖难测,也仍怒甩衣袖。 集宝阁主毫不在意,呵呵而笑:“物之轻重,事之难易,全在一心。威斗神剑于赵昀而言,便是最难割舍之物。而其他所谓千辛万苦,对赵昀而言,那又不算什么了。你瞧赵昀老早想通,淡然自若,那是大智若愚,成就无可限量。小姑娘,你却还须多加学习体悟。” 李洁洁哼道:“啰嗦什么,你爽快点说要什么法宝就是了!还说一大串故事,你是有多无聊?我们听了你又臭又长的故事,你有给我们钱吗?” “人老了,又难得遇上你们这两个非常之人,废话不觉就多了。既然嫌我啰嗦,那就切入正题吧。赵昀,你既想要这北冥暗晶,就替我取一粒开明内丹来吧。” 李洁洁脸上极度震惊,玉手指着金色光球,一字一顿道:“要一粒开明内丹?还说的这么若无其事?” 集宝阁主还未作答,赵昀不假思索,已然应承道:“好,一言为定。我必定为阁主取来开明内丹,还请为我留存这片北冥暗晶。” “丑家伙,你疯了!”李洁洁一个响栗就敲到赵昀头上,骂道:“你知道开明内丹是什么吗?还一口答应。拜托你清醒点好吗?” 赵昀摇了摇头:“我虽不知此是何物,但相信阁主一定会予以说明的。” 李洁洁忧心如焚,提高了嗓门:“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开明是洪荒异兽,你要取他的内丹,比登天成仙还难。便是十大门派掌门联合起来,亦不敢打包票说能打败开明。” 赵昀淡淡一笑:“我自然知道任务艰巨,但北冥暗晶就在眼前,我总要试一试的。” “你说的真轻巧,真自信!你这是送死,知道吗?再说你知道开明在哪里吗?你御气之法都不会,光找到开明都至少要一百年的!” 赵昀摇头道:“李洁洁,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对集宝阁主道:“还请阁主告知开明内丹的所在。” “开明神兽在西极山飞天岭上,我可施用传送法阵将你直接送到岭上。你若是取到内丹,我自有感应,即刻将你召回此屋。但此行确是凶险异常,难保就永远葬身开明口中。生命宝贵,你不必急于回答,还是再考虑一下。我也并不是很想要这开明内丹,只是见你为北冥暗晶烦恼,才给你一个机会。” 集宝阁主语气淡然,确如他自己所言,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吃准了赵昀会答应要求。 赵昀果然没有任何犹豫,道:“我知道,这是我的选择,生死由天,与人无尤。” 集宝阁主笑道:“好气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金光一闪而逝,地上骤然已现一个缩地法阵。 李洁洁见赵昀迈步欲行,尖声叫道:“丑家伙,你现在还是我的护卫,我命令你不许去飞天岭。记住,这一年时间里,你的命属于我,不容你胡乱浪费。” 赵昀诚恳说道:“李洁洁,这一片北冥暗晶我牵挂很久了,请你原谅。我不会御气之法,还好阁主设了直通飞天岭的法阵,所以这个机会,我绝对不能错过。你放心,我并没有忘记承诺的。请你好好的待在法阵外,我若能侥幸不死,一定会继续履行诺言。” 他所有事情都可依从李洁洁,可以对李洁洁的刁蛮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唯独这一次,他却是义无反顾,固执己见。 因为那一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早已融入了他的血脉,从出生而始,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哪怕没有半分希望,哪怕死路一条,他也必须闯上一闯。 “你真是冥顽不灵!丑家伙,你真以为你的剑术天下无敌了?” 赵昀再不理会,左脚一抬,右脚一跟,已踏入光圈之中。 李洁洁眼中亦现出决绝之色,恨声道:“罢了!不过一条命而已。”身形一纵,就在传送法阵发动刹那,瞬间也飘落光圈之内。 赵昀惊道:“李洁洁,你做什么!”忽然天旋地转,周遭已是风驰电掣,呼啸风生,那一句话便被淹没在风声中。 传送光圈一隐而没,集宝阁主仍是对着地面出神,叹息道:“这便是威斗神剑的主人吗?死劫一场,看你如何应对。呵呵,李家的小姑娘竟也这般冲动,却出乎我的意料。既有此转机,但愿不要让我失望呢。不然,这天下也太过无趣了。痴男怨女,漠视生死,此间情怀真让我欣羡,可惜我的《七煞碑》早已太监,不然倒可以大书特书一笔,瞧瞧我现在还会不会落一滴眼泪。” 瞬间风定人停,赵昀双足立定岩石,却见身旁的李洁洁发丝已被劲风吹乱,苗条绿衣亦是褶皱起伏,不禁叹道:“李洁洁,你进来做什么?既知此番危险,你还这般乱来。” 李洁洁冷笑道:“到底是谁乱来?我若不同来,你以为你会有成功的机会?我跟你说,从这传送法阵判断,足见集宝阁主修为早已沟通天人,实在恐怖的很。他若真要这开明内丹,为何不自己亲自来取?反要你一个丝毫真气都没的人,实在居心叵测。我一开始便觉得很不对劲,极力阻止你前来换宝,你却傻乎乎的主动往火坑里跳。你自己说吧,你是不是笨脑袋!” “都已经来到飞天岭了,再说其他都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开明。”又是一连串的怪责砸来,赵昀不由生出难以应付之感。 李洁洁又是一声冷笑:“这一战由我来吧。你这三脚猫的护卫,顶不了事的。丑家伙,你自己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吧,不要在我眼边碍事。快点,开明此刻已察觉到我们的气息了。” “这魔女也太过小看我了吧?虽说她修为远胜于我,但我自大荒一梦悟道以来,除输给海棠夫人外,手中威斗还少有败绩。那开明虽然厉害,但我亦要叫它乖乖交出内丹。” 赵昀心下不服,非但没想逃跑躲避,反而极目远视,寻找开明身影。但见周围怪石林立,独峰一指,遥接苍穹,一派荒凉萧瑟景象。 “这哪里有什么异兽?该不会是集宝阁主传错地方了吧?” 赵昀心生疑惑,突听空中“嘶吼”一声雷鸣,乍然便见阴云滚滚,天地无光,一朵壮硕蓝云迅捷无比的飞了过来。 李洁洁瞳孔紧缩,美如芙蓉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这头开明兽比想象中还要威势赫然,今日一战,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移注目光到赵昀身上,暗道:“丑家伙,你为了那女人甘冒奇险,真真傻透了!呵,我莫名其妙的来送死,却比你还傻呢。” 252回 王霸合一 “愚昧凡人,既然一心求死,吾便成全你们。” 震天一吼中,庞然大物由天而降,飞沙漫天,岩石崩乱,响彻天穹。 赵昀定睛一看,只见这开明身高十丈,形如老虎,白色皮肤上幽幽环绕着蓝光。最恐怖诡异的是它脖子上长着九张人脸,有喜有怒,似哭似笑,同时张合着嘴唇,却只发出一个声音。 “孽畜休得猖狂,吃我一剑!”赵昀一心求得内丹,全无惧意,右手挽天河,威斗化神舟,一身神力灌注,“长风破浪会有时”浩荡而出。 此招饱含必胜之念,虽无真气加成,其势却足以威荡寰宇,披山斩海。 开明轻蔑发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正中人脸上眼睛一眨,倏然射出一道蓝色电光。 便在耀眼一闪间,电光已点到威斗剑锋上。 赵昀但觉手上一股雄浑巨力袭来,一往无前的气势瞬被摧残殆尽,身体不由自主被甩到空中,就好像一艘困在风暴中的海船,即将陷入支离破碎的局面。 “这样的修为,也敢上飞天岭来,真是让吾失望。”开明目中再射一道电光,“咻”的尖锐鸣叫声毕,堪堪便将贯穿赵昀身体。 赵昀才知自己与开明的修为差距天差地别,竟连一拼之力都没有。在这种绝对力量的悬殊面前,根本无法施展料敌机先的手段。他的剑甚至都挨不到开明,他的人却只能颓然待死。 这一段时间他的剑术不断提升,较之对战万毒蟾王时已是脱胎换骨。若再次对战万毒蟾王,他自问已有五成的把握,未必没有一拼之力。所以他以为同样是洪荒异兽的开明,应该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可惜赵昀并不知道万毒蟾王只剩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力,而这头开明神兽却十成修为饱满,两者完全不能类比。 便在绝命惊魂刹那,蓦然却见一点绿光迎风招展,在千钧一发之刻,化作一团棉墙挡在赵昀身体前。 “呜。” 电光撞上墨绿气团之后,锋利如刃的刀尖竟难以突破薄薄一层,只留下一声痛苦的哀叫,随即化为虚无。 赵昀还来不及踹口气,身体已被两股霸道力量所产生的冲力甩开百丈,四脚朝天,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亏他身上还穿着金线宝衣,缓和了冲击之力,不然光这一下,小命就已断送。 但饶是如此,赵昀身体仍是极不好受,五脏六腑都感觉移了位,脑廓嗡嗡的轰鸣不止。 “丑家伙,说了你不行,还要逞强。乖乖躲一边吧!” 耳中传来李洁洁远远的喊声,赵昀苦笑道:“这场战斗,我这点实力,竟真的插不上手。没想到李洁洁的修为竟已强悍如斯。但她一路上都不显山露水,为何这次却破例出手?如此也好,我可先在一旁仔细瞧瞧开明招式,看看它破绽到底在哪里。” 他缓缓的挪动脚步,向着李洁洁靠近,突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才觉胸腹里好受一点。 开明错愕的瞧着李洁洁,十八只眼睛上首次有了色彩:“呵呵,吾居然看走眼了。小丫头,你的真气很强大,可惜,你却是女子之身,天生便与此功法克制,无法完全发挥霸道凶狠的力量。” 它这一番话到得李洁洁耳中,霎时掀起天风海浪,比那威势骇人的蓝色电光更让她震撼:“只是一招交会,开明便已知悉‘霸气决’的特点,更看出我体质与真气不合的缺憾,这份眼力委实让人震惊。它的实力,哎,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 她早有败亡的心理准备,是以虽然震惊开明的修为,却仍能稳住心神,冷然一笑:“何必多言,今日之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开明哈哈笑道:“错啦,注定是你死。电光殛杀斩,杀!” 一声杀字,口中吐出一道蓝光,超越速度,击碎空间,毁天灭地的强大威能,毫不怜惜的扑杀而下。 李洁洁神识紧绷,身体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不敢有一丝分神,全心关注的吟念咒诀,随即两只手掌上各生出两只墨绿光球。 眼见电光即将临身,李洁洁冷喝一声:“霸凌天下,破!”双袖齐甩,两个光球正面迎撞无情杀斩。 电光划破寂静,绿球爆裂天空,强招碰撞,引动绝岭恐惧,大地亦在同一时间簌簌发抖。 赵昀只觉耳旁猛风吹过,忽见左侧山峰中半而折,半截峰顶“轰隆隆”的跌下崖边,不禁目眩神移,惊叹交战双方实力。 李洁洁忽的咳嗽两声,呕出朱红血花,将那一尘不染的绿裙涂鸦的不堪入目,苗条纤瘦身体在风中微颤不已。 原来她的功力究竟不如开明深厚,纵是拼尽全力,也化消不尽神兽巨威,脏腑已受了内伤。 “才一招就扛不住吗?继续,别让吾失望。”开明意犹未尽,九张脸上尽是猫戏老鼠的享受:“雷霆电狱!”十八只眼中各射出蓝光一道,组建密密实实的电光牢笼,劲急锐猛,封锁一切生机,欲将李洁洁身体穿透。 赵昀不由惊叫一声:“不妙!”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李洁洁一个不慎,便香消玉殒。 这雷霆电狱乃是仿天地造化,蕴自然之理,与唐门的漫天花雨手法大是不同。漫天花雨看似遍天暗器飞舞,实则暗器与暗器之间,不能延续,仍留有破绽余地。而雷霆电狱虽然只是十八道电光组成的囚笼,却真正的掩有八荒,覆盖四海,提前已锁定气机,将一切可能的避闪方位通通抹掉。 “李洁洁,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赵昀祈盼声中,却见李洁洁身体急速旋转,整个人化作一颗陀螺,墨绿色的真气将她的身体包裹成密不透风的一颗蚕茧,更旋出一股龙卷风,将急袭而来的蓝色电光一一吞噬。 “好一招借形化力!亏她想得出来。”赵昀瞧见李洁洁巧妙应对,不由喜动颜色,暗忖:“她这招与我的‘桃花潭水深千尺’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利用旋转时的真气流动作为缓冲地带,消解雷霆之势。” 赵昀才高兴一会,重又眉头不展,心情烦躁,心急如焚:“怎么办,我死不足惜,但把李洁洁牵扯进来,我于心何安?可是这开明的修为如此强悍,根本看不出其破绽所在。”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李洁洁又大吐了一口鲜血,而她的脸色亦显得苍白无力,足见消耗了大量的真气才得以勉强保住性命。 “小丫头,这才两招啊,就承受不住了吗?既如此,吾就给你一个痛快。电火共鸣,烧!” 九张脸上射出九缕异火,俱带着幽幽蓝色电能,“噼里啪啦”的响动着。 李洁洁擦了擦嘴唇边鲜血:“你莫要得意。你以为,这就是我的极限吗?瞪大你的眼,看着你的头怎么掉下。” “哦?”开明实在想不透李洁洁何以还有说大话的心情,笑道:“还未被电火焚烧神识,你就已神智不清了吗?” 李洁洁将右手中指放入口中,狠心咬破手指嫩肉,疾速将指上鲜血点到眉心,心念守一,悍然发动“霸气诀”第九式“王霸合一。” “咦,霸道气息更强了三成,但仅仅多三成功力,又怎么破的了我的电火共鸣?” 此时九缕电火倏然已将贪婪吻上李洁洁身体,乍然却见一道墨绿色真气从李洁洁眉心处磅礴喷出。 紧接着,墨绿色真气撞上一缕电火。电火在真气中刺啦啦的响着,想要焚烧光阻拦在眼前的烦人障碍。 墨绿真气不但没有消散,反是更加壮大。而电火倒像是被欺凌的小孩,张牙舞爪的姿态俱化成萎了的皮球,软软的瘦了下去。 “嗤嗤!”再闻电火一声痛苦的嘶鸣,墨绿真气中,再无蓝光闪烁,而气团已经壮大一辈。 “怎么会这样!吾的电火乃是天地异种,无法被别种真气锤炼吸收,怎么会轻易被那团绿色的真气吞噬呢?还好,剩有八缕电火,仍足以收拾下这丫头。”开明虽然吃惊不已,但也并未太过忧心,冷冷发笑,静观其变。 但转眼开明就笑不出来了。 剩下八缕电火竟毫无例外,如飞蛾扑火般,一个个主动献身,一个个主动送与墨绿真气享用,眨眼间竟被墨绿真气吸收殆尽。 墨绿真气原本只如指头般宽,此刻吸收九缕电火异能之后,竟已宽如瀑布,势如奔流,反击向开明正面三个人脸。 “哼,你是洪荒古兽,神力非常,但说到底仍是无知野兽,岂知人类数千年钻研法术,精极御人之道,化收万物,兼收并蓄。王霸合一,万物皆可为我所用。也该你吃点头了。”李洁洁真力耗尽,虽知难挽败势,但好歹出了一口闷气,稍为宽慰心怀。 王道荡荡,四海闻风而化;霸道威威,叛逆束手就缚。王霸合一,乃得天下。王霸合一,威震九天。 这一式,要你吃尽苦头! 253回 霸御五龙 墨绿色的霸道真气吸收了电火异能,威力又瞬间翻了三倍,奔腾如虎,席卷如龙,形成摧枯拉朽之势,奋力逼向开明。 开明收起小视之心,两只前爪向上伸直,如巨人般站立,九张脸异口同声道:“你的招式有模有样,但想要伤吾,仍是痴人说梦。” 它已知这团绿气有吞噬雷电之能,再不敢施放“电火齐鸣”,九张嘴一齐张到最大,涌出九股无形无色罡猛声波:“貔虎裂天吼!” “轰隆隆!轰隆隆!” 巅峰无极力量无差别的覆盖整个天地,连番地动山摇,大块大块的岩石寸寸震裂,有如漫天飞刀激舞,气流顿变紊乱不堪。 赵昀虽在三十丈之外,仍感耳膜震裂,呼吸艰难,生出即将窒息的错觉,身体一个踉跄,便被狠狠的摔到岩石上,手掌“唰”的摩擦地面,血痕淋漓,惨不忍睹。 但赵昀却没时间检查自己伤口,而是艰难的抬起头,投出关注的目光,却见远处那一袭纤弱绿裙亦经受不住狂霸威力,如一只断线风筝般脆弱无依的倒下,不由揪心大喊:“李洁洁!” 李洁洁人虽倒下,但那一式“王霸合一”非但没有被裂天吼波阻拦下,反而顺风顺水,越行越强,墨绿色真气上散发出无可抵御的王者气息,直袭开明面门。 王霸合一,乃是天子之道,足可宰制八荒六合,何况这小小莽兽! “居然如此强大,可恶!” 直到此刻,开明才认识到自己还是错估了这小丫头的修为。 打起精神,用足十成功力的绝招,竟也压不住这霸道气息。 它庞大身躯更不知何故生出麻痹之感,动弹不得。 顷刻间,墨绿染乾坤,霸气绝人寰,开明正中三张人脸已被气团严严实实覆盖。 轰然巨响过后,那三张人脸顿化虚无,诡异消失,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正面光秃秃的开明神兽,就像被削了皮的西瓜瓤,纵然虎躯仍在,却丧失了傲啸寰宇的威严,只剩下滑稽与可笑。 开明甚至连痛苦都忘记了感应,只是傻呆呆的杵着,迟滞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傻猫,而非威撼洪荒的神兽。 一个不可接受的现实不断在它的心头盘旋:“吾高贵不可侵犯的圣躯,竟被这一个小丫头毁伤!” 一声声凌厉的咆哮在它识海中反复狂暴:“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许久许久。 开明大梦初醒,语声如汹汹烈火,宣告心中愤怒:“很好,你成功的挑起了吾的怒火。接受惩罚吧,无知的凡夫!” 但见开明全身蓝光大盛,白色毛肤竟瞬间变成蓝色,紧接着,一声“十万雷火”暴喝,一团蓝色火焰从开明蓝色虎爪中缓缓脱出。 这看似只有拳头大小的火焰,却神奇的让原本黑压压的天色立刻变成一片深蓝。崩乱山石也感受到浩威前的寂静,噤若寒蝉,静待不世怒火的爆发。 再说李洁洁虽然惩戒了开明兽,真气却一时用尽,仓促间无力反抗,被声波砸到了岩石上,胸腹闷痛不已。 她从小把各种珍贵灵药当糖吃,这点伤害自是不放在心上,真正可虑的乃是“霸气决”强横的反噬之力。 要知王霸合一本是天子之招,借用天地威严,树立万代规范,精髓在刚柔并济,慑服万物。而李洁洁虽然熟谙法家之学,精修御人之术,毕竟只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颐指气使有之,严明法度有之,但距离神驭四海、万国宾服的气度还遥不可及。 因此李洁洁强行催动王霸合一,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气脉首当其冲,已有部分碎裂,真气难以自如运转。 眼见远处一团蓝火击来,不急不躁,李洁洁却生出难以抗拒之意,斜卧碎岩,刹那间心思电转,无计可施:“洪荒神兽,果然非同凡响。这一团火焰,蕴含杀气磅礴,我又气脉凝滞,根本无从抵挡。我一身修为在尘世可谓超然,在它面前竟只是一碟小菜。哎,我拼着损耗八成功力,犹可用元神脱壳法逃下飞天岭去,但丑家伙他,他一点保命手段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定睛一瞧,却是赵昀横剑挡在身前,不禁又气又急,骂道:“丑家伙,你干什么!叫你躲一边去,听不懂人话吗?” 赵昀紧紧握住剑柄,应和威斗神剑无所畏惧之心,精神紧绷,双眼盯着缓缓而来的蓝火,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感应气机,心知开明已突破速度的极限,混合缓急的概念,亦不觉惊叹神兽实力,却是义无反顾,置若罔闻伊人焦心话语。 “你聋了吗?还是哑巴了?你滚开啊!” 眼前伟岸身躯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山石,把她纤弱身体牢牢挡在身后。李洁洁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酸,秀美睫毛上竟沾上了晶莹珠光。 赵昀冷然不可更改的语声亦随之响起:“我是你的贴身护卫,自然要护你周全。答应过你的,我不会忘。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拼死拼活,我要是躲在一边,还算男人吗?” “你是丑家伙,也是笨家伙?到此刻,你还狂妄自大,无视开明实力?你就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三声叩问,三声牵挂,三声情意,声声如天雷响动,玉笛清鸣。 赵昀心潮奔腾翻涌,但觉暖流阵阵,难以自己。 李洁洁救他性命,帮他厘清凌夜来、叶芷心意,更甘冒奇险,为他上飞天岭,为他触犯开明神威。 就像李洁洁亲口说的那样,她对他是与旁人不同的。那些嬉笑怒骂,那些戏谑娇嗔,旁人就是磕破了头,也换不到蛾眉一顾。 点点滴滴,是情意也好,是友谊也好,他焉能安心视而不见? 饶是情势紧张万分,赵昀亦掉头回目,目注那盈盈泪光,洒然一笑道:“李洁洁,你以知己待我,为你,我一死何妨。” 俊美无双的面容此刻已被醒目刀疤占据,淡淡双眉,枯黄肌肤,也无轩朗风度。只有那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依稀透露出当时绝世风采。 但这一笑,在李洁洁眼中,却是鲜花一时盛放,冰川一时消融,仙乐一时奏响。 就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瑰丽最难得的奇景。 她那颗被坚硬冰块包裹的玲珑芳心,“砰”的一声,碎裂开重重伪装,最柔软之处已被赵昀击中。 少失怙恃,师父早逝,缺爱的少女,就如一朵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寂寞以冷持。 她看淡这蝇营狗苟人世,亦看轻这朝三暮四情意。不料一次邂逅,一次留足,终在此刻体会到两心相知的幸福。 “丑家伙,原来你明白我的心!原来你懂我!” 刹那间,一颗心晕晕眩眩,却又明明白白,只分不清是酸涩是甜蜜还是满足,千言万语无声,唯用一双泪眼相酬。 “可恨,你们两个!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狂妄愚昧的凡人,闭目待死吧!”一旁开明神兽见赵昀两人一个劲的争执不停,蔑视“十重雷火”威严,更加火冒三丈,吼声咆哮而出。 赵昀急忙回头,收摄心潮,凝神戒备:“李洁洁,我有我的坚持,你不必再说了。” 李洁洁心中主意亦决,嘴角透露出一丝冷笑:“哼,闭目待死吗?那可未必。你虽是洪荒神兽,我也要逆天而为,助丑家伙得偿所愿。” 她拈出一枚“五龙五德丹”,再无犹豫,一口吞下,霎时有黄、青、赤、黑、白五色光华在她身上来回闪烁,华耀夺目。 这五龙五德丹的功效与天师道的“分身奋血符”相近,具有瞬间激发人体潜能的夺天之功。 分身奋血符只要控制在一定分身范围内,于人本身并无碍害,但分身多少则要依施法者修为而言,如张云龙最多只能控制五个分身。 而五龙五德丹锤炼上古五帝莽荒气息,有逆天改脉之玄能,不管服食者本身修为如何,都可让其在一瞬间功力暴涨百倍。但此丹干犯天和,有违自然,不出一盏茶时间,服用者便会因五气冲腾而丧命黄泉。 当年李家费尽千辛万苦才寻获五帝遗息,却一直未得炼制之法。因缘巧遇,一名绝世医者看中李洁洁根骨,动了收徒之念,更顺手为李家炼制了这一枚五龙五德丹。 李洁洁一直以为这枚丹药只是摆设。只为提升百倍功力,就要将性命顷刻葬送,除非是傻子,才会选择这片刻的极致神通。 而此刻,她忽然明白父母双亲临走之际,为何要珍而重之的将丹药交给自己。 这世上,确有许多东西比生死更有意义。 至少对她而言,为了珍视的那颗心,死一点都不可怕。 “得君一语,死而无憾。” 李洁洁眷恋难舍的最后一瞥,苦涩告别,亦是期待满怀:“丑家伙,你一定要成功啊!”绿袖轻挥,一道光华轻轻将赵昀送到十丈之外。 赵昀才发现李洁洁周身五色光华流转,错愕目光中,只见李洁洁漂浮而起,翩然如仙,清癯脸上现出决然之色。 “好强大的气息。怎么会这样,我居然不由自主想要臣服拜倒?” 同一时间,开明亦发觉情形不妥,气元疾提,足生蓝云,主动放弃神兽尊严与脸面,竟欲仓皇窜逃。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李洁洁冷叱一声:“霸御五龙!”纵身一跃,直扑迎面而来的缓缓蓝火。 重要备注:《七煞碑》首发于网易云阅读,第一时间更新,有条件的兄弟请来网易云阅读订阅支持。另外,红包看书,作者拿不到一分钱,有条件请花钱订阅。看到有朋友留言支持,我开心的跳了起来。可再看看收入,我又伤心的哭起来了。因为,支持只是一句空言,瞬间掉到冰窟窿里去。空口白话伤人心,真金白银是支持。这本书奄奄一息,请大家给我动力!游泳的猫顿首。 254回 同归于尽 十重雷火不明情势已变,不知死活,仍是慢悠悠逼近。 却见李洁洁迅捷而行,纤手驭五龙,浩威荡八方,五色光华流转不定,声声龙吟傲啸睥睨,迎头痛击,正面相撞,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雷火消弭无形。 李洁洁苗条身段不加停留,一鼓作气,宛如一条彩虹长练,直奔开明而去。 腾云欲跑的开明察觉身后巨力袭来,不由心头大震:“不好!这是洪荒五帝的气息!” 它知道如若一味逃遁,无情杀势将让它瞬间毁伤,局面只会更加糟糕,万般无奈,只有止步转身,疯狂催动内丹妖元,再不敢保留,竟是拼死一搏之势:“天雷妖域!” 万年洪荒修行,最强招式再现锋芒。眨眼间,李洁洁周围气流尽数被斩断,一个阔大的雷霆炼狱从天而降,烧灼无数闪电雷火,蓝色光芒瞬间掩盖掉五色光华。 一时间李洁洁左冲右突,虽然不被雷火所伤,却也是难以前进一步。 “哼,吾此番将积贮妖元源源不绝的输出,狂下血本,就不信你这丫头还能翻天!”开明肉痛不已,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不断输送妖元,但求挡住李洁洁绝杀之势。 赵昀满目惊异,又是惊喜,又是焦急,暗忖道:“李洁洁她怎么突然间实力如此强劲,竟足以抗衡开明,似乎还占了上风。莫非是使用了天魔解体丹之类的有害药物?她似乎被无形屏障阻碍,难以脱出,但愿她不要再受伤才好。说到底,还是我太没用,无法参与到这等境界的对决中。” “今日,我必要为丑家伙赢得一线机会!” 死志早萌,一心精诚,李洁洁冷喝声中,借用五德之力,身体一阵抖动,瞬化为黄、青、赤、黑、白五条神龙,腾云御风,哗啦啦撕开雷电光障,分袭开明五张人脸。 “连天雷妖域都无法阻挡她的步伐吗?” 开明不敢相信,亦不忍相信,数万年的妖元真力竟抵不过一个毛头丫头。 世间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念头才生,五龙呼啸已至,磅礴劲气涌到开明头上。五帝之威浩然加身,竟让开明一阵迷糊,不知避让,甘心就戮。 然后,五张人脸一齐落地,蓝色的血液“哗哗”涌出,就像五股喷泉,毫不吝啬的喷出它们的惊诧与敬畏。 五龙冲霄入云,合而为一,五色光华流转中,再现李洁洁绝美仙姿。 她含情不语,殷殷再望赵昀关切眼神,只恨不能再弹玉指,再送一颗香栗,亦再不能再调皮的呼一声“丑家伙”,泪珠两滴悄然而坠,那是寂寞幽兰最后的期盼:“丑家伙,五龙五德丹的力量已尽,这最后的绝杀就要拜托你自己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如有来世,如有魂灵,你可愿再与我相会?” 五色光华悄然而逝,身上气脉亦因五气冲腾而毁坏殆尽,李洁洁恋恋不舍的闭上双眼,嘴角边却是一抹无悔的微笑。 “哗啦”一声,一枚断线绿筝从高高云空跌入尘埃,跌碎了芳心,亦跌折了幻梦。 “啊,痛杀吾也!”九张脸只剩其一,更被五帝真气焚烧内脉,开明受伤严重,痛苦哀嚎,嘶叫声竟比“貔虎裂天吼”还要响彻天际。 赵昀却恍若未闻,飞奔至李洁洁身旁,摇晃伊人冰冷躯体:“李洁洁,你醒醒,你醒醒啊!” 伊人不言,只有嘴角边的前浅笑无声回复。 她从高空跌下,全身骨骼都已跌碎,能保持一副完整尸身已是万幸。至于她的小命,那是毫无疑问,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昀何德何能,能得你青眼有加?你这样对我,我于心何安?李洁洁啊李洁洁,我是你的护卫,呵呵,却要让你为我拼死。你不许死,不能死!听到没有,给我醒来啊!” 赵昀心痛神伤,不假思索,从君子囊中取出那一个小瓷瓶,最后两滴金露琼浆尽数灌入李洁洁口中,紧张忐忑,颤颤抖抖的伸手去探她心口,惊觉心口似乎已有跳动,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李洁洁有救!” 但赵昀心口上那块石头却仍未落下,瞧着李洁洁含笑的面容,忍不住又伸手去探她心脉,这一次那颗心却毫无反应,冷冰冰的体温瞬让赵昀坠入冰窟中。 “怎么会这样!金露琼浆足可救活死人,在我身上,在大哥身上都灵验非常,为什么救不了李洁洁?” 突然间,赵昀怅然若失,怔怔呆住。 他的四肢竟也如李洁洁尸体般冰冷,只有一颗心还翻滚着最炙热的血液。 “不会的,李洁洁一定有救的。她这样一个大医仙,医术超神,一定有办法保住自己性命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回复,对,一定是这样。” 赵昀不愿相信眼前现实,刻意忽略了医者不能自医的古训,不由低头呆望,只期盼着下一刻伊人能再度苏醒。 这一望之下,赵昀却更加心惊。 李洁洁面上的浅笑竟在眨眼间诡异消失,透出嗔怪恼怒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怎会??????啊,是了!” 赵昀忽然醒悟过来,狠狠的责备自己:“赵昀,你真是糊涂到家!金露琼浆已用,就算呆上万年,也无法再医治李洁洁伤势。李洁洁舍生为你赢得一线机会,你竟呆如木鸡,白白错失良机,难道想等着开明反应过来再取内丹吗?你这才是对不起她的牺牲啊!” 赵昀恍如梦醒,冷汗淋漓,手中威斗却是愈加握紧:“当务之急,是取开明内丹。这是李洁洁的期盼,我不能辜负!” 取内丹,本是赵昀一个人的心愿,现在却成了他与李洁洁共同的心愿。 无论如何,就算死,亦要完成她的心愿! 威斗神剑苍然龙吟,“愿同尘与灰”两败俱伤之招由心而发,悍不畏死,转动至寒阴息,一道冷锋带起赵昀,飞跃而腾,奔袭开明胸口。 开明头颅上五道血泉仍不住喷发,沉浸在痛苦哀叫中不能自拔。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人能将他伤到如此地步。这一番痛彻心扉,当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眼见威斗剑锋将至,开明才终于意识到赵昀的存在。从头到尾,他根本没将赵昀看在眼里,正因如此,此刻他就更加愤怒:“小小蝼蚁,竟敢来捡吾的便宜!纵然只剩一成功力,捏死这蝼蚁还不是吾一道雷电的事。对,先把他双腿打折,吾再想想怎么折磨他,必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开明对李洁洁的满腔怒火全转化到赵昀身上,不顾身上鲜血涌出,再施“雷霆电狱”奇术,唯一幸存的两只眼中喷出两道蓝光,分击赵昀双腿。 赵昀心沉若渊,志凝于剑,不避不让,无视激射而来的电光,威斗神剑按照既定轨迹而行。 “啪!” “啪!” 两声响后,赵昀但觉腿骨麻痹,竟似不属己有,冷然一笑:“断腿又何妨,这一剑必取你命。” 本该坠落的身体奇迹般没有掉落,被威斗神剑带着,竟似与宝剑融为一体,继续刺向开明。 愿同尘与灰,本是不惜一死以求制敌的妙招。赵昀心中早忘记了自身性命,心境与剑意两相吻合,剑招中的精妙尽数被发挥出来。 这一剑的速度虽快,对开明而言却是来势甚缓,它只需轻轻一挪,便可避开剑刃。何况它的虎皮刀枪不入,这等没有真气的招数,就算给宝剑刺中了又有何妨? 是以开明全然不放在心上,眼中随意射出一道雷火击向赵昀胸口,只在思考该用何等酷刑惩罚赵昀。 “还有那可恶丫头的尸体,也要挫骨扬灰,方能稍消吾的怒火。” 开明还在沉思,突然间胸上一凉,那柄不起眼的苍黑宝剑已如切菜般划开它坚硬的虎皮,一股寒冷阴息瞬间袭入心脉之中。 开明先是被李洁洁五龙真气重挫,极力调息亦是难抑伤势,这股阴息一进入它体内,瞬发寒气凝冻经脉,让勉力维持稳定的气脉再度失衡,此消彼长之下,开明庞大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压力,“啪嗒”一声,软软瘫痪,气机不断流出。 “吾不相信!” 沉痛四字代表开明震撼内心,亦成了它最后的遗言。 它凸张的眼咆哮着不甘心的怒吼:“明明吾的电火击中了这小子的胸口,为什么他还能气力突破吾的防御?吾万年洪荒修炼,为什么会连连败在凡人手上!” 赵昀胸口上有金线宝衣护身,消耗抵御了部分雷火,是以虽然受创严重,意识仍保不失,眼见开明终于死去,最后气力驱动剑锋一剜,便见一颗蓝色斗大圆球漂浮而出。 这圆球上环绕着雷电耀芒,应是内丹无疑。想来也正是靠这枚内丹,开明兽才有了驱动雷电的神通。 一番苦辛,惨痛代价,终于取得开明内丹。赵昀第一念头却是:“李洁洁,我不辱使命,终是将内丹取得。你也一定要醒过来啊!” 这时地上突现一道金色光环,随即响起集宝阁主爽朗笑声:“好个赵昀!竟真取得了开明内丹。可喜可贺!” 255回 得失之间 胸口受重创,腿骨被打折,赵昀的处境十分不好过。他眼睛先瞥到开明内丹上,再瞧到李洁洁身上,勉强提起一口气,道:“我已依言拿到内丹,请将李洁洁带出飞天岭。” 集宝阁主哈哈一笑:“放心,我做交易是以信誉为先,公道的很。既说了要带你们回返,自不会食言。” 话毕,天降罡风一道,将赵昀、李洁洁及开明内丹一并扫入金色光环之中。 一阵天旋地转,赵昀等人已回到素净的集宝阁中。 “我一取出内丹,集宝阁主就立马得知,并轻而易举的将我们送回。这等神通惊世骇俗,他的修为真是难以估量。但既有此等本事,他为何不亲自动手去取内丹?” 赵昀心头疑惑一闪而过,随即又将关切目光投到李洁洁身上,却见她依旧沉睡,伸手摸她心口,仍无一点跳动迹象,不由咯噔一下,一股不详的预感冲腾而起。 “难道金露琼浆也无法救回李洁洁吗?不,这不可能的。” 他心中大声的辩解着,却另有一个冷漠而清晰的声音告诉他:“李洁洁已经死了,为了帮你而死了!” 金色光球轻轻一抖,将那个珍藏北冥暗晶的红色锦盒弹到赵昀身前,笑道:“能取得洪荒异兽内丹,你们两人真让我刮目相看。依照约定,这片北冥暗晶归你了。” 笑声中,那颗闪烁雷芒的内丹亦被集宝阁主收入囊中。 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取得北冥暗晶! 叶芷的病有救了! 但为了这片北冥暗晶,他不但身受重伤,更害的李洁洁昏迷不醒,毁一人而救一人,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呢? 在这一刻,赵昀没有一丝激动,甚至连瞧都没瞧那锦盒一眼。他呆呆的望着李洁洁尸身,心中又悔又痛。 那曾经娇俏调皮的面容已然无声无息,那送出无数响栗香风的纤指再也无法动弹了。 “若非我一意孤行,若非我实力不济,怎会让李洁洁为我牺牲?” 身上的巨痛都已麻木,唯有悔恨无穷,反反复复拉锯赵昀内心。 集宝阁主又是一笑:“呵,你既已取得所要之物,为何还逗留集宝阁内?是了,你腿骨被雷电打断,难以行走。还有胸口也被雷电真气肆虐,这样罢,你若愿用威斗神剑交换,我可给你一枚‘梨元断续膏’,瞬间可让你恢复如初。赵昀,你意下如何?” 赵昀先是恍如不闻,呆立良久,随即抬起了头,对视着金色光球道:“我不要换什么梨元断续膏,你如有什么丹药可以救活李洁洁,我心甘情愿用宝剑相换!” 他紧握剑柄的手不自觉将松开,始终不曾放弃的神剑竟在此刻轻落于地上。 赵昀别过了头,不敢再瞧威斗神剑,因为他内心有愧,再已无脸面对。 威斗是他的兄弟,他曾经许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威斗,但现在却要自毁诺言,赵昀的心已在泣血。 集宝阁主不由一愣:“你不管自己伤势,只为救活李家小丫头吗?” “不错。阁主既如此想要威斗,就看你是否有灵丹妙药了。” 集宝阁主长长叹了口气:“哎,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流传万年,实在不假。瞧你气度不凡,怎也惑于女色?先是为天生阴脉之女出生入死,现在又为李家丫头甘心抛弃威斗神剑,却不顾自身伤势。你这般多情,在仙林中将寸步难行,又如何能完成你的宏愿大志?” 赵昀道:“是不是惑于女色,我自有主意,用不着阁主操心。阁主这般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你也并无灵药吗?” 集宝阁主道:“我集齐万宝,她身上伤势虽然难办,却也难不倒我。只是替威斗神剑不值而已。堂堂神剑,只换得小丫头一命,未免太贱卖了。你蹿起仙林,震撼天下,足可攀登武道顶峰,若以神剑换得复元之药,留待有用之身,方是英雄之为。” 赵昀坚定的摇了摇头:“若为我的命而舍弃威斗,那才是真正对不起威斗。你既有灵药,无需多言,将药拿来交换吧。”他心中沉痛,暗暗发问:“威斗啊威斗,为了救李洁洁,不得已将你交换,你可明白我的心吗?你会怨我吗?” “吼!” 威斗神剑苍然龙吟一声,奇异金光闪烁剑身,将四面墙壁照耀的灿烂辉煌。 “你是说舍不得我吗?我也舍不得你,但我怎可让李洁洁香消玉殒?我对不起她,也辜负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从集宝阁主手上换回你的。”赵昀右手上指甲已嵌入肉里,情势逼人,再三不舍,却只有放手一途。 集宝阁主闪过一丝异色:“宝剑有灵,竟是认你为主了。也罢,你既有所选择,我也不必强要你改变心意。至于救治李洁洁之药,其实早在你手中了,威斗神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是说北冥暗晶?”赵昀眼放光亮,终于将目光望向了那红色锦盒。 “不错,我确是小小的甩了点手段,想让你用威斗交换。但若我不加指点,你只能眼睁睁瞧着小丫头死掉了。她之所以仍在昏迷,乃是因为体内五气冲腾,气脉紊乱。本来她要立刻爆体而亡,幸亏有金露琼浆压制五气,让她留有一线生机,可惜治标不治本,因此她仍没能复苏。唯有利用北冥暗晶中和阴阳,安抚好气脉,才能真正让她起死回生。” 原来北冥暗晶才可以救回李洁洁,但若是给李洁洁服用了,叶芷的病怎么办?她的天生阴脉,也是不容拖延的绝症。 那么,是救李洁洁还是救叶芷? 最难报答美人恩,汗水不断从赵昀额头渗出。威斗神剑虽然保住,但再一个两难选择实在让他头疼。 对他而言,两女并无轻重之分,他甚至可以为她们任何一个区赴汤蹈火。他不忍辜负每一个人,但情势却不能两全其美,又逼他做出取舍。 集宝阁主凝神观察赵昀面部神色,他亦很感兴趣知道这个多情种子到底会如何决断。无论如何选择,总要放弃一个人的。 赵昀怔了一会,突然想通:“我在犹豫些什么呢?是在想她们谁对我恩情多一些吗?是在想心目中李洁洁和叶芷哪个更加重要吗?我行事一向只看当做当为,血仇在身,却不惜一死,何曾考虑过轻重得失?怎么在两女之间,倒彷徨迟疑了呢。无论如何,先救眼前人。至于叶芷的病,只有再寻良机了。” 主意已决,赵昀勉力伸出手去,将锦盒打开,取出那片珍贵无比的北冥暗晶,一口纳入李洁洁口中。 奇宝入体,灵验非常,不一时便有无限生机从李洁洁身体上散出。 赵昀再探李洁洁心口,终于感应到心跳与温暖,如释重负,脸上也有了喜色:“谢天谢地,李洁洁总算有救了。” 一旁金色光球忽然问道:“赵昀啊,北冥暗晶仅剩一片,想不到你竟这般轻易就喂给了李家丫头,那亦是绝了那天生阴脉女子的生机。你这番兜兜转转,反而赔了两滴金露琼浆,断了腿,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呵呵,你心里是不是很后悔来到集宝阁。” 赵昀摇了摇头:“我失去了一些,亦得到了一些,得失之间,已经无憾。” “你的觉悟倒是不错,亦没对我产生怨怼之情,着实让我惊喜。冲着这点惊喜,我免费提醒你下,出得门去便有杀机潜伏,你若想继续行走仙林,劝你还是用威斗神剑交换梨元断续膏,不然,你这样的状态,李家丫头又需要半天才可苏醒,已是注定难逃一劫了。 “门口杀机?是指什么?”赵昀疑惑问道。集宝阁主说的煞有介事,赵昀不知道他所指的杀机是确有其事还是诱他乖乖交出威斗。 “再无交换,你们便请离开。兔宝,送客!”集宝阁主避而不答,反而下起逐客令来。金色光球一隐而没,房间重归于寂静。 不一会,那个胖乎乎的门童便小跑着进入门来,皱着眉道:“我说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走。” 赵昀腿骨急切难好,自身行动都是不便,何况身旁还有一个昏迷未醒的李洁洁,实在难以挪动。他想起进门时这童子贪婪眼神子灵光一闪,不假思索将君子囊打开,将所有珍珠尽数倒在地上:“小兄弟,你帮我将这姑娘送出门去,这些珍珠都是你了。” 兔宝眉开眼笑,肥乎乎的白嫩小手瞬间将地上珍珠全部捡光,笑道:“小爷我也是热血心肠,焉能坐视不理,便帮忙把你们送出府门。” 不一时,兔宝将赵昀与李洁洁都扶出了集宝阁,笑道:“欢迎惠顾集宝阁,下次再来。” 赵昀趴在门口,摇头苦笑:“这小小孩童也是这般贪婪。集宝阁主可见一斑了。他自从卖文失败,做起交换生意之后,总显着要占人便宜。但他的见识与本领实在神秘可怕,不知他是什么身份来历。还有,他几次三番想要威斗神剑,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又望了望李洁洁,不知道伊人何时才能苏醒过来。忽听一声熟悉笑声响起:“赵昀,很好,你总算出来了!” 杀气亦随之而起! 这声音? 居然是他! 赵昀抬头望见了那张想不到的面容。 256回 忘恩负义 来人红脸长须,油光满面,手上握着一把青龙偃月刀,透出逼人杀气,赫然便是关烁。 “他怎么还在集宝阁门口?” 赵昀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却听关烁得意笑道:“赵昀,乖乖献出你的威斗神剑,老头子还可以放你一马,要不然,嘿嘿,休怪我刀下无情。” 赵昀不由心头大震,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又找集宝阁主交易了!” 要知威斗神剑外形苍劲古朴,颇不起眼,仙林诸人虽然数次找他麻烦,却没有一人留意到威斗。唯一对威斗神剑流露出切切欲得之意的,只有集宝阁主一人而已。再联系到关烁出现时机,赵昀稍一思考,便猜中了事情来龙去脉。 “不错。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教我心愿得偿。我指引你来此地,本想一走了之,终是不甘就此放弃青龙真解,随后又找上了集宝阁主。他先是十分不耐,我苦苦哀求,他突然开出威斗神剑换青龙真解的条件。” 关烁显得十分开心,脸上闪耀兴奋光芒,继续道:“我知你这段时日剑术大进,绝非你的对手,根本没有机会夺得宝剑。正心灰意冷之时,集宝阁主却言道你为求开明内丹,已受重伤,叫我安心等候门外即可。又说念我三次登门,其情可怜,才白送我一场机缘。我将信将疑,还道他只是戏耍之言。没想到啊,你果然已奄奄一息,集宝阁主当真可信,嘿嘿。”他虽然不停的笑着,但眼中的杀气却未曾消减半分,牢牢锁定,不让赵昀有一丝异动。 赵昀一望而知若自己拒绝交出威斗,关烁必然会下手强夺。偏偏此刻内伤在身,还没从开明雷火重击中缓过劲来,只有先拖延时间,让劲力回复一点是一点。便皱着眉头道:“哼,亏你是武圣后人,却这般卑鄙无耻。稍有良知的人都明白强夺他人之物乃是不义,更何况我救过你性命,你这般对待救命恩人,忘恩负义,简直无耻之尤。” 关烁哈哈一笑:“赵昀,你在装什么圣人!你救我性命是不假,但我告知你集宝阁的秘密,咱们已是两清了。你还用武圣挤兑我,嘴巴够毒啊!人家开明神兽好好的呆在飞天岭上,你为一己之私,就害它性命,夺它内丹,五十步笑百步,我就奇怪了,怎么还有脸说我!为了这青龙真解,老头子几次差点死掉,此刻唾手可得,岂会因你一句话而放手?废话少说,最后给你个选择机会,是主动交出宝剑,还是要老头子帮你一把。” 赵昀不由语塞,忽然灵机触发,冷笑道:“你也不必说这些假话了,无论我是否愿意交出宝剑,你肯定要杀我灭口的。假惺惺说什么放我一马,你以为我瞧不出吗?” 关烁最近郁闷无比,先是被唐开一个小辈追杀,又被赵昀一个小辈相救,真是丢尽脸面。好不容易逮到虎落平阳的机会,本拟先让赵昀为保命而主动献出神剑,继而在赵昀悔恨不甘的眼神下一刀结果掉性命,不但出一口闷气,更可拿赵昀的头颅换得金龙令悬赏。没成想竟被赵昀窥破心计,不由恼羞成怒:“哼,我仁至义尽,你却冥顽不灵,那老头子只有狠心除魔卫道了。” “就凭你,想从我手上拿到威斗,那是痴人说梦!”赵昀岿然不惧,反而冷眼射出一道寒芒,竟似乎完全不把关烁的威胁放在心上。 “噢,口气还好大啊。”本欲砍断赵昀头颅的青龙刀倏的止住下沉之势,鄙夷的瞧着僵卧不起的少年:“醒醒吧,小子。你以为你自己还是那个傲啸仙林,秒杀三十金丹,击败墨麒麟的风云人物?你眼睛是瞎了吗,脑子是糊了吗?看看,好惨啊,你的腿怎么不动了,你倒是站起来啊。嘿嘿,一个连站立都不能的废物,竟还有勇气说出大话,真是让老头子我一阵可怜啊。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你就要身首分离,你知道不,小子?还敢在我面前骄傲!从第一次见你,我心里就很不爽了。也算老天有眼,叫你落到我手上。” 关烁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准备先好好先享受下玩弄仙林名人的快乐。反正赵昀已经成了一个予取予夺的废人,如果白白浪费机会,那甜美的胜利果实岂不白白丢了点纪念的价值? 赵昀右手紧握着剑柄,以无上坚韧的毅力忍住雷火侵蚀巨痛,剩余气劲皆凝聚于臂膊,蓄势待发,冷冷的盯着关烁:“对付你这种不入流的老狗,何必站起来?” 那冰冷眼神里非但没有一丝害怕,更清清楚楚的表露出对关烁的不屑之意。堂堂金丹高手的关烁,在赵昀眼中竟连一只狗都不如。 “就这样了,你还敢狂!我先把你眼睛弄瞎,看你还拿什么猖狂!”关烁气的胡子都吹了起来,一阵怒气上涌,刀尖如电急点,便欲挑穿赵昀右眼。 眼看长刀就要剜出那颗傲慢眼球,突然一阵刀身上一股大力涌来,关烁未曾提防,震得虎口发麻,差点便要撒手丢刀。 原来赵昀料敌机先,看到关烁肩膀微微一动,在他说话之前,便已勉力运剑往右前方而行。长刀虽然快如闪电,但早被窥破刀路,被威斗挡个正着,刚猛力量瞬间反弹回去。 关烁望着冷笑的刀疤少年,忍不住心头一阵惊诧:“我这一刀虽然没有刻意使用真气,但迅捷无比,这小子明明战后脱力,怎么反倒把我震的生疼。不过刚刚那一刀没有使用真气,他毕竟年轻,蛮力大些,也是正常。” 他努力平静心情,施动“青龙诀”,霎时汹汹真气从刀身迸出,哈哈笑道:“赵昀,你睁大眼瞧着,我这一刀要把你右眼刺瞎。” 话声中,青龙偃月刀又是急速砍出。关烁刚吃了个闷亏,因此这刀就用了七成修为,料想收拾重伤的赵昀已是绰绰有余。哪知刀势下沉之时,那柄黑黝黝的古剑竟主动突击而上,一道至极阴息迫发而出,竟也是袭向关烁右眼。 赵昀竟然不顾自己被刺瞎的风险,针锋相对,意气用事,也要关烁付出血的代价! 关烁虽知赵昀剑招无力,也忍不住眼睛惊惶一眨。他以逸待劳,真气十足,自不会让赵昀如愿,新进一半的刀招瞬变,忽的回返而来,将至极阴息轻松荡开。 但刺瞎赵昀眼睛的意图再一次被扼杀在摇篮里,掷地有声的宣言流窜为见不得人的空言大话,就如狠狠一巴掌打到了关烁脸上,让他本就有如火烧的脸上更加红的发热。 “赵昀的剑术不凡,必须要使出真功夫了。先把他双手砍断,让他没法捣鬼,再好好收拾他不迟。” 两次受挫,关烁终于明白赵昀能享誉仙林,确是有真才实学,登时如临大敌,神色一肃,再没有一丝轻视之心,身体先退后三步,继而长刀一摆,真气宣荡,竟是关家绝学“青龙傲月斩”倾世而出。 偃月刀上寒芒森森,飞腾出一条盘旋舞爪的青龙,虬须怒张,青光闪耀,卷向赵昀右臂。 “不过如是,玲珑望秋月,破!” 赵昀心静如水,全身心沉浸到剑意当中。关烁这一刀虽然呼啸风雷,在他眼中却如同蜗牛般爬行,将浑然一招拆解成无数慢慢悠悠的小段,心念一转,当即举剑往青光中刺去。 青龙傲月盘旋,杀气雄发狂猛。侍女望月低叹,多情消尽百炼钢,正是绝妙对招。 玲珑望秋月本以招式巧妙见长,赵昀又瞧破刀势走向,益发灵动剑身,一瞬间击破青龙身上三十六处破绽,将青龙真气全数破掉。 眼见绝招失利,关烁差点就要喷出一口老血来:“明明赵昀已经衰弱无力,只能躺在地上,为什么我用尽全力也奈何不了他?” 到这时,他连戏弄赵昀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杀了赵昀,尽早拿到威斗神剑,再不迟疑,一招“千里走单骑”,卷起万里罡风,浩威奔雷千里,掩杀赵昀胸口。 赵昀连续三次出剑,已感吃力无比,心知关烁真气满满,仍可不断攻击自己,绝难一次次都将攻势挡下。若不咬牙一拼,不但他性命难保,威斗亦要落入集宝阁主之手。 “还有,李洁洁正在苏醒的关键时期,若我不能应对这老狗绝招,只怕连李洁洁都要遭受毒手!为今之计,只有一赌!成则生,败则死!” 此念一起,赵昀狠劲再现,重重咬住自己舌头,霎时鲜血狂喷而出。借助这刹那巨痛的神奇力量,赵昀手上力气再度涌现。 但他没有举剑格挡奔雷般落下的青龙刀,因为他清楚的感知到这一招千里走单骑蕴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悍勇之气,没有足够劲力,贸然迎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随着一场场的战斗,赵昀仿佛生成了一种本能,就是每每能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想出用出最合适的剑招。 这一刻,他的剑竟出人意料的的击向地面,随即借助反弹之力,整个人飞到半空上。 谁说断腿就不能杀人的! 在关烁惊愕眼神中,赵昀冷酷出剑。 257回 吐露情意 孤剑一柄,孤胆一枚,不守反攻,孤注一掷,全部的力量都汇成了黄河之水天上来“万里游”的变式。寒气一缕,直冲而下,恰如独行万里的旅人,纵然风霜凛冽,热血却从未冷却,坚强意志誓要斩下敌首。 那一招千里走单骑,是关烁家传最强招式,更灌注了十成功力,只望一击杀掉赵昀,哪想到瘫痪在地的赵昀还能负隅顽抗,突然飞天而起,使得那一招白费心力,完全击在了空处,不由得瞳孔剧烈收缩,懊恼焦躁:“没有青龙真解,我的家传刀法就不够完美浑融,竟让赵昀脱离了刀气锁定。” 眼见头顶上剑光寒耀,关烁凝神细细瞧去,却分不清那柄剑将击向自己身体何处,不敢怠慢,急忙撤回青龙偃月刀,使了一招“单刀赴会”,刀柄护住身体,刀身雄伟倨张,静待赵昀宝剑落下。 在关烁想来,就算赵昀还有力气挥剑,就算青莲剑法精妙绝伦,但没有真气的招式便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是空架子而威力大减,必不能破掉自己的十成功力。因此这一招他就只守不攻,因为进攻有可能错判赵昀攻击方位,有可能两败俱伤,而防守却足以将赵昀的困兽之斗轻松瓦解。 赵昀确如关烁猜想,已筋疲力尽,剑招还未靠近关烁,已感力不从心,只有紧咬牙关,才勉强做到剑不脱手。但这一招关系重大,只能胜不能败。 “越是没有可能,我便越要创造奇迹!” 坚定信念加身,赵昀尽情燃烧战意。剑招软绵无力,却是似软而坚,似衰而久,更胜罡风千丈。 “威斗神剑要刺向我的脖颈!”关烁虽然信心十足,但窥见赵昀一往无前的气势,忍不住呼吸急促,终是判断出赵昀剑招意图。霹雳一声暴喝,青龙偃月刀朝着剑身猛砍过去,要将赵昀连人带剑甩到尘埃中。 哪知就在青龙刀撞上剑锋的刹那,威斗神剑忽然改变方向,斜刺而进,竟不可思议般逼近关烁胸膛。 “糟糕,上当了!” 关烁心头狂震,突然感应到死亡的阴霾无情笼罩而下,却已不及回刀格挡。他自以为看准了赵昀的攻击方向,原来只是赵昀故意卖的破绽。 所谓强弩之末,犹能力透箭靶,威斗寒气便在关烁惊慌后悔刹那,无情刺入他的心口,挑一捧鲜血,尝一味不甘,将不能瞑目的关烁送到黄泉。 “若是我学会青龙真解,怎会败于你手上?可恨啊!” 为一份祖光,为一份名利,为一份执念,劳碌一生无得,武圣传人最后的愤恨也随着清风而消逝。 一击毙敌,终是保住威斗神剑,赵昀气力顿失,坚持不懈的一口气终于挺不住,“扑通”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又是狂呕出一堆鲜血,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这时候随便来一个人都能轻易收拾掉赵昀,只可惜集宝阁前寂寞无声,并无一人经过。 一个时辰后,李洁洁率先苏醒。她怜惜眼波投瞥在赵昀身上,先不想自己何以得救,急忙取一粒真仙丹喂与赵昀,凝起霸气诀真气助赵昀驱除开明残留雷火,又以混元针刺激他腿部脉络,确保腿脚安健如常。 这一切完成之后,李洁洁心思不定,眼望苍天,默默祷告:“师父,你吩咐我一天只医一人,我虽然破戒,但丑家伙他与旁人不同,我非医不可的。你能原谅我违背誓言吗?但愿他能早点醒来呢。瞧着他静静躺在地上,我忽然感觉到好孤单。” 心中柔情涌动,不觉伸手去抚摸赵昀面颊。便是那道她向来觉得恶心的可怖刀疤,突然间也变的英武帅气,一万个看不够。 李洁洁三管齐下,一盏茶后,赵昀病躯立得回复。 死生共闯,难关同度,初睁眼时四目相对,静默不语,别有一番情味。 李洁洁璀璨明眸上不住发出奇异光芒,竟让赵昀一阵心颤,忙别开了头,笑道:“李洁洁,你又救我一次。是不是又要什么新条件了?” 李洁洁又是欢喜,又是伤心,轻轻皱着眉,又是春笋一弹赵昀脑壳:“丑家伙,才刚醒,你又说什么疯话?你老实说吧,是不是把那片北冥暗晶给我吃了?”她深明药性,心知天下虽大,还能将她从地狱拉回人间的只有北冥暗晶了,是以一猜便中。 赵昀只好点头,道:“你既然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李洁洁默然半晌,又问道:“那地上这老头是怎么回事?” 赵昀将事情经过说了,忽然想起一事,拍着大腿道:“真是怪了。集宝阁主既授意关烁强夺威斗神剑,刚刚我俩都昏迷不醒,宝剑已成他囊中之物。他却偏偏像聋子一样,竟没有出门来捡漏。你猜他是什么用意?” “此人神秘莫测,正邪难辨,我也难以看出他的来历,只知他神通广大,不可轻易招惹。哼,现在回想起来,他分明故意设计,让我们去夺开明内丹,又叫关老头来夺威斗神剑。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真是占尽便宜。等着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找回场子的。”一提到集宝阁主,李洁洁亦将儿女心情收起,皱着柳眉,苦心冥思此人用意。 “小姑娘,你不要背地说人坏话。须知隔墙有耳,何况此地乃是我的地盘,我就是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你不怕我生气吗?”竟是集宝阁主声音突兀响起。 李洁洁没好气道:“装神弄鬼的家伙。你既然要维护你童叟无欺的信誉,自不会亲自动手。若不然,我们哪还有命在?只怕威斗神剑都要被你强抢去了。” 集宝阁主哈哈大笑:“你倒是我知己。你们有求于我,我费尽苦辛满足,却是吃力不讨好,反落得一阵埋怨。这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你们慢慢谈情说爱,我就不打扰了。记住,不许说我坏话,哈哈。” 李洁洁脸上一红,啐道:“谈什么情说什么爱,胡说八道,难怪你写的《七煞碑》都没人看。丑家伙,这人烦的很,我们先离开此处。” 赵昀初时心系北冥暗晶,是以浑噩不觉,此刻再得李洁洁提醒,顿时疑云丛生:“七煞碑?为何听到这三个字我竟隐隐感觉不安?莫非我体内那一块石碑,竟与这七煞碑有所关联吗?”忙不迭问道:“阁主,这七煞碑有何所指?你写的小说可否与我一观?” 集宝阁主冷笑道:“你也是好笑。我写的时候不来看,此刻我早已不写,焚烧光文稿,你却来求。呵呵,纵然将全仙林的宝贝都堆在我面前,也换不到这小说了。还是谈你的情去。” 集宝阁主瞬间态度大变,更让赵昀摸不着头脑,忽然额头一痛,却是李洁洁催促道:“愣着干嘛?快走啊。” 赵昀从集宝阁主强硬语气中推断出无法从此处问出端倪,只好先将疑惑放下,问道:“来时那匹马也已奔逃,我们只好步行到镇上再说。” “说什么呆话!你过来抱着我的腰,我用御气术带你走。不然这集宝阁主老是阴魂不散,烦人的很。” “抱着你?”赵昀一时呆住,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李洁洁:“御气术也没必要抱着吧。” “美的你!你以为我愿意让你抱?我此刻真气回复不足,掌控力道丧失,你若不牢牢抱紧,非跌入时空裂缝中去。土包子,丑家伙,赶紧过来抱住,这么多废话。”李洁洁一脸嫌弃的望着赵昀,白玉般透明的耳朵上却不由自主的燃烧起红霞。 赵昀暗道:“她这番话明是托词,既然真气不足,又何必使用御气术?瞧她眉间似有忧色,虽然尽力掩饰,却还是透露了出来。她是怎么了吗?罢了,她是女孩子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只要心无邪念,抱着她又何妨。” 话虽如此,当双手环住李洁洁细柳腰肢时,心头绮念不觉涌起,不论怎么正心定意,也仍是心猿意马,不肯安伏。 李洁洁亦是身躯一颤,只觉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连语气亦是软了不少:“丑家伙,你可不许乱想,听到没有?闭上眼睛,我们动身了。”御起霸气诀,瞬间穿梭万里云端。 清冷喝令一变为温柔软语,这种奇异的反差,更令赵昀生出快活难言之感,竟不舍忍闭上眼睛,只呆呆望着绿色罗衣上透出的皓白脖颈。 风驰电掣中,赵昀虽知不该再惹情债,却因李洁洁眉头那一点忧色,禁不住怜爱横生,神思飘荡。 忽听得李洁洁低低说道:“丑家伙,我说过要你当一年的贴身护卫,现下我反悔啦。从现在起,你再不必做我护卫了。” “啊!”赵昀不料李洁洁忽出此言,当真意想不到,惊呼出声:“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舍不得我吗?”李洁洁反而露出了微笑:“此番我虽得北冥暗晶救回性命,但真气耗损甚巨,必须闭关静养才能完全回复。我还有家族使命在身,虽然舍不得你,只有中途反悔呢。” 258回 送君千里 李洁洁低低耳语,柔情依依,不加掩饰的表达深埋心底的眷恋。 “瞧她模样,竟似已喜欢上我了。但我可曾有喜欢她吗?我又怎能再喜欢上别的女人?”赵昀生出为难之感,不知接什么话为好,极力掩饰情绪,道:“李洁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谁舍不得你了,我巴不得你早点离开。你以为我很喜欢当你的跟班吗?” 赵昀还以为李洁洁要恼羞成怒,再获响栗一个,哪知她只是一阵沉默,幽幽说道:“看来是我想多了。这样最好,一拍两散,正称了你意。” 此时此境,赵昀已是无话可言,多说多错,只好不发一言。 云风呼啸,荡尽尘涛,爽人心肺,尴尬气氛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寂寂沉默,使赵昀不禁怀疑手上所环的玉人已非那个刁蛮古怪的魔女,就好像雾里看花,明明熟知花的芬芳,却究竟难以看透心意。 不知是多久,赵昀终于忍耐不住,问道:“李洁洁,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不停止御气?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 “放心吧,你这么丑,卖不了你的。你着什么急啊。”李洁洁咯咯一笑,显得俏皮灵动,但那语声中的黯然之意却是流露无疑。 赵昀心中纳闷倒是其次,主要是受不了李洁洁这般变化,难以安定心神,继续问道:“以你的御气术,此刻早过万里之境。你就算生我气,也不必故意捉弄我吧?” “和你这笨家伙生气吗?我可犯不着。怎么这么多废话,是要我赏你一个板栗吗?” 赵昀只有再度闭嘴,腹诽道:“小魔女虽然性格大变,但仍是那么暴力。” 忽听得李洁洁幽幽一叹:“你就这么想快点落地吗?一年之约,剩得这最后片刻相处,呵呵,你既然不耐,我加快速度便是。” 叹声中,墨绿色光华遽然浓郁,穿云追风,比刚才快了十倍不止。 赵昀瞬觉李洁洁身体变的冰凉,心头大震,突然有一种渴望想瞧瞧李洁洁此时脸上神色,更想脱口说出“不是不耐,而是不安”,又觉难以出口,终于忍住,只将那叹息留驻心间。 “好了,丑家伙,你放手吧。” 许久之后,绿裙缓缓着地,李洁洁一把推开了赵昀。 赵昀不提防李洁洁一阵猛力袭来,差点便摔了个跟头,好歹站立脚跟,环顾四周,见所处之地绿草繁茵,景色甚是宜人,不知李洁洁把他带到此处是何用意,只有虚心求教:“李洁洁,这是哪里?” “此处离逸阳郡大概三千里。你随便买匹骏马,不需三日,便可驰达故乡。上次在破庙中听你讲述,离此不到百里,应该便是当日你被海棠夫人抓去之所。虽然我只是猜测,相信亦不会差哪里去。”李洁洁莲鞋钻入草丛,连眼睛亦是不肯一瞧赵昀:“我可不想与那两只狐狸相见,省的她们把你当宝,还以为我对你这丑家伙那啥了。” “原来李洁洁竟是不顾身体虚弱,不惜耗费大量真气,将我送到此处。”赵昀如梦方醒,对李洁洁更是感激,讪讪道:“李姐姐,多谢你了。其实,你没有必要的。” “我不帮你,你要走到什么时候!丑家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头着急嘛?你曾经是我的护卫,我离开在即,无论如何,总要帮你一把的。”李洁洁转过了头,摆了摆手:“好啦,你不必多说。就此分道扬镳,你快走吧。” 那一袭绿裙忽做冷漠之态,紧锁心扉,不欲任何人靠近。 “那好,我们就此告别。”赵昀见李洁洁意兴阑珊,知道不必多说,也是回过头去想要离开,那一双脚却如被定在草地上,根本不能挪动分毫。 两人就这般相距三丈,背对背默默站立。微风暗动,清香袭人,难理心中丝弦。 “丑家伙,你为什么还不走!” 李洁洁终于忍耐不住,猛的转过身来,幽兰般清冷的双目竟是泪花涟涟,生生强忍,才不致泪珠落下。 赵昀亦是回转声来,叹息一声:“你这般态度,叫我如何放心走开。我纵然铁石心肠,怎能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李洁洁摇了摇头:“我不要你记着我的恩情。我对你的也不是恩情,你是真不懂吗?” 赵昀指甲已经发白,有一种不得不拒绝的坚定阻止了他的犹疑,点了点头:“我心中已有了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你胡说,那两个狐狸精又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你那斩杀三十金丹的一剑是什么意思?你舍命挡在我面前,又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喜欢那两个狐狸精,却不能喜欢我吗?”李洁洁不依不饶,忽然飞身到赵昀身前:“那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李洁洁急促的呼吸带出阵阵幽香,全扑到赵昀脸上。 赵昀望着李洁洁倔强扬起的脸,望着她脸上的哀伤,只觉心里一塌糊涂。就算当即剖出心来,也难以分辨是不是有点喜欢李洁洁。 这段日子来,他对李洁洁的看法从一开始的看不惯,受不了,到现在的怜惜,不知不觉间这刁蛮霸道女子已占据了他部分心间。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只知道李洁洁拼死使出“霸御五龙”,昏迷不醒之时,他心中的震动惊惶,那种焚天灭地的愤恨,绝非报恩两字能够解释。 但他更不能够开口说一句“我喜欢”,只因他知道情是不可以轻许的。 赵昀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李洁洁,你挺好了,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们只是朋友之谊,我是不喜欢你的。” “嘻嘻。”李洁洁咯咯而笑:“丑家伙,你还是这么傻,傻到可爱。无怪连海棠夫人都看上你。” 赵昀退后一步,脸带歉意,道:“对不起了。” 李洁洁又是一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呵,这世间总有这许多好诗,将人的心境尽情道破。呵呵,你瞧人家多不虚伪,偏你这么顾忌,还要借口说什么朋友之谊。为什么你对兄弟就那样体贴,为他百般着想,却让我们这些女子受尽委屈?” 赵昀沉默着,亦在拉扯着。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海棠夫人的诱惑,对李洁洁却终是难以狠下心来。 任性蛮横的李洁洁忽然比大家闺秀还要哀婉,那种自怜自惜、无以排遣的忧愁,让他忍不住有一种冲动,将那绿衣紧紧抱在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就算给不了承诺,也好过让她白白痛苦。 站立不动的身躯,陷入了犹豫不决的痛苦徘徊:“我要对得起淼姐姐,对得起胡晴姐妹,更要对得起自己。但我对得起李洁洁的一番心意吗?” 李洁洁悄然拭去眼中泪光,直视赵昀彷徨双目:“丑家伙,你还欠我一个条件。你总不会忘了吧?” “没有忘。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帮你做到。”赵昀知道李洁洁此时提起条件,必是心中不快,要刻意为难自己一番,他心怀歉意,因此满口答应。 “丑家伙,说的这么爽快,我却怕你做不到呢。”李洁洁痴痴望着赵昀,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赵昀以命相偿便是。” 李洁洁又踏前一步,伸手掩住赵昀嘴唇,嗔怪道:“我要你上刀山做什么?还怕你麻烦不够多吗?你挺好了,我要你做的事,简单的很。你亲我一下就行了。” 什么! 赵昀差点掉头就跑,神情哀婉的李洁洁却说出这般生猛之话,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他想不到李洁洁竟会这般主动。 淡雅的清香锁住他感官,红艳的嘴唇近在咫尺,只要微微一俯首,他便能品尝到主动绽放的甘甜。 甚至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李洁洁话中的意思,他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只是露水一场,只是欢情一刹,只要他想。 “这???????” 颤抖的手透露出赵昀心内的犹豫,李洁洁这样的佳人任他采撷,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赵昀很快就清醒了神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坚定摇头道:“李洁洁,你这个要求,我恕难从命。请你,再换一个要求吧。” 他不敢再看李洁洁哀怨的神情,更深怕她坚持要他履行这个要求,心头惶恐,只有再次转开目光。 “果然是不肯呢,又丑又倔,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换一个条件。你抱一抱我,好不好?我们就要分别,这个条件可不过分呢。”李洁洁纤手轻施,不由分说就掰过赵昀面庞,定定的瞧着他。 赵昀暗忖:“之前便已将她腰肢紧紧搂抱,现在抱一下,也没有什么,总好过亲她那么尴尬。”顿有如释重负之感,苦笑道:“行,那就这样罢。”说话中便张开了怀抱。 “我要你抱我。”李洁洁站立不动,紧闭双目,白皙脸上慢慢润出灿烂红云。 赵昀猛一咬牙,再无顾忌,将伊人柔弱无骨身体一揽,轻轻的靠在怀中。 “贴紧一点。”李洁洁浑身颤抖,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却仍是勇敢呢喃。 赵昀依言将李洁洁箍紧,亲密无间的感受造化之工,才明白此刻静静的正面拥抱,与云端上背面相贴的感受天差地别,不禁呼吸急促,吞咽下一口口水。 软玉温香在怀中,他突然生出了后悔之感:“为何我要拒绝亲她呢?” 书友群:481737955,欢迎订阅的兄弟加入。 259回 月夜独亭 李洁洁只说“抱一下”,但这一下是多久,她和赵昀两人似乎都没心思去计较,一任时光消磨,珍惜难得温柔。 赵昀双手更无意识的上下游移,感受那份软腻酥滑触感,一时沉醉难醒。 “你对她,到底是何种感情?” 迷乱识海中似乎有一人瞪大了眼睛,声色严厉的在质问着他,赵昀却特意紧闭双唇,不与置答。他更皱着眉,堵上了耳朵,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伊人低声燕语:“丑家伙,轻点,你勒疼我了。” 赵昀这才如梦初醒,涩声道:“好了,抱也抱了,你的条件我完成了。”但他的双手仍不舍离开李洁洁,虚环着最后的眷恋。 李洁洁已是全身瘫软,连站立都是不稳,闻言不依道:“不要,还没抱完一下呢。” 赵昀眉头再皱,终是克制住自己泛滥情绪,刷的松开了手,身体亦不着痕迹的后退。 “好不容易争到这个机会,我就是不知羞一回,又如何呢?” 一阵冲动涌起,李洁洁纤手一探,娇颤身体重又贴入赵昀怀中,玲珑芳心内点点密鼓相伴,牵出无限勇气,倏忽间已踮起脚尖,螓首上扬,送出一缕清冷幽香。 赵昀但觉嘴上一凉,竟是李洁洁冰冷颤抖嘴唇贴上,遽然而惊,顿时睁大了眼,不知所措的望着娇羞伊人。 那嘴上的冰冷亦瞬间化为炙热,羞涩如白兔,惊惶如稚鸟,却热烈如火焰,痴狂如彩蝶,懵懵懂懂间展开侵略攻势,纵然遭遇重重关隘,亦不肯后退一步。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入赵昀口中,颤颤抖抖,又酸又甜,说尽少女心语。 “轰!” 赵昀脑中一热,刹那间天雷勾动地火,熊熊烧尽理智,唯留那一声悲悯叹息,回荡心湖涟漪。 扑火焚身的飞蛾,终究得不到所期,追不及幻梦,这又是何苦呢? 赵昀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用力拥紧痴情佳人,反客为主,变守为攻,放纵领略丁香芬芳。 李洁洁“嘤咛”低吟,一颗心只欲跳出胸腔,宛转相就,追寻那纯熟手法指引,铭记下羞人腻人伤人的辛酸甜蜜。 绿草茵茵,无风而动,静静守候这对忘我男女,低语感叹,哀愁不展。 赵昀情热如沸,这一吻只欲吻到天荒地老,突感脑门上一痛,竟是李洁洁突兀再赏香栗一颗,不由停止了动作,惊异的望着李洁洁那带着星辉的双眸。 李洁洁纤手无力一推,逃出温柔怀抱,语声犹带颤意:“千里送君,终须一别。丑家伙,我该走了呢。” “没想到,最能克制最先清醒的反倒是她。”赵昀心下惭愧,望着那含情不尽的目光,却不知该说什么,双手顿不知放哪里好,只是道一句:“你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养伤。” 李洁洁点了点头:“我知道。” 散乱青丝顽皮的逃到李洁洁额边,她红着脸将发丝收拢,忽然道:“丑家伙,原来你喜欢我,却不敢说出来。” “啊?什么?”赵昀一时没法回应,表情尴尬无比,更觉无法面对伊人目光。 “没什么。嘻嘻。” 李洁洁这莫名一笑,笑的赵昀心虚不已,却听她嘱咐道:“你接下来的路艰险无比,虽然不能陪着你,但我相信威斗神剑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你一定会平安无恙,化险为夷。但你务必要更加小心,好好保重。” 赵昀这才心下稍定,问道:“那你,疗伤需要多久呢?” “连我自己都说不准,但也不难回复如初便是。”李洁洁不欲赵昀担忧自责,轻描淡写的说着,心内却道:“你能问这一句,我当真无悔了。” 赵昀点头道:“那就好。” 李洁洁缓缓转过了身子:“丑家伙,我真的要走了。珍重。” 赵昀无话可说,只有静默以待李洁洁离去。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何的话语都已没有必要。 李洁洁缓步而行,走出十步,忽然回转过头来,目中柔情似水,缓缓吟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丑家伙,但愿你看到绿草之时,都会想起有我这么一个姐姐。” 赵昀心头一震:“难怪她要选择这片绿草地与我告别,真是用心良苦。”再度情潮翻涌,脱口而出道:“你不是我姐姐,你是李洁洁!” 李洁洁含着满足的笑意,翩然回身,御起霸气诀,顿化为一团墨绿色气息,疾驰云间而去。 赵昀目送芳踪,神色怅然,不知如何了断这一桩公案,却觉这一川烟草,满目风絮,尽是清愁。 缥缈云间却又传来伊人清丽语句:“丑家伙,忘了告诉你。最早我和你说,天生阴脉无人能够医治,只是骗你玩的。这世上除了北冥暗晶外,据我所知,仍有一人能医治天生阴脉。那人唤作万毒医仙,要救那女人,你去找他便是。” 赵昀慌忙问道:“那万毒医仙又在何处?” “不必心急,机缘若到,你自能寻得。” “李洁洁,你说清楚点再走。为何之前那么久你都不告诉我?” 赵昀连连仰天发问,伊人却如仙鹤杳渺,再无声讯。 赵昀不由苦笑一声:“这魔女!我还疑心她不如万手毒仙,连北冥暗晶都不知道。没想她竟是故意戏耍我。算了,既离当初分别之地不远,先去找寻师兄他们,再做打算。过了这一段时间,也不知他们情况如何。” 赵昀急奔数里,到市集上买了匹骏马,再马不停蹄,问明方向,搜索记忆,赶回了当日住宿那个客栈。 果不其然,众人早已不在,连记号都没有留下,只好向店小二询问师兄与胡晴胡岚去向。 店小二对骆绮红一众美人那是印象深刻,不需回忆,立刻就回答道:“当日赵昀与拥剑公子去演武台比斗,半日后蔷薇仙子等人就返回客栈拿了包袱走人。至于去向嘛,我哪敢去问啊!对了,听说赵昀大败拥剑公子,却奇怪的没有跟她们一起回来,有可能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吧。客官若要追问蔷薇仙子下落,不妨从那赵昀下落着手。只是最近一段日子,赵昀也突然般销声匿迹,许久没听说他的传闻了。” 一锭黄金在手,店小二知无不言,滔滔不绝,却不知眼前刀疤少年便是他口中所说的赵昀。 赵昀心想:“那她们会去哪里呢?对了,师兄与晴儿必会想方设法救我,但他们不知天香宫所在,不知会从哪着手。只有先问问看最近天香宫的情况。” 关于天香宫,店小二却说不出子丑寅卯,尽是些没用的情报。 赵昀心知此等偏僻小镇,仙林中人绝少涉足,消息滞后也在所难免,径自出了客栈,寻思道:“时间既已耽搁许久,徒自焦急也是无用。我不在他们身边,十大门派应不会再找他们麻烦。至于宵小鼠辈,有师兄保护,应该无虞。既回到逸阳郡附近,便先报了血海深仇,除了心头之患,再寻师兄与胡晴姐妹不迟。” 于是赵昀不加歇息,又纵马狂奔,越靠近逸阳旧地,他的心就愈加迫切。 “灭门之仇,毁家之恨,终于等到今天。五通,你准备承受我的怒火吧!” 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两日便赶了两千里路。 逸阳郡已近在眉睫,抬眼望见月光浩漫,不远处更有一个孤立亭台等候,那是专供旅人歇脚之处。 赵昀忽然心中一动,知道欲速则不达:“我现在必须养精蓄锐,静心休息,才可确保不出差错。虽然五通之修为,在我眼中已不足一哂,但我绝不能麻痹大意。多年的等待,刻意等到剑术小成才回来报仇,决不许有什么纰漏。” 于是赵昀翻身下马,将骏马缰绳系在亭柱上。 此刻亭中别无他人,唯有月光清冷,照亮石凳石椅。 赵昀双腿盘坐椅上,默默闭目养神,告诫自己道:“越到关键时刻,越要安定心神。报仇之事时刻惦记,所以现在反而要淡然处之,才能不留遗憾。” 他此刻被锁龙丸锁定全身真气,是以也无法修炼四象真气,瞑目只在演练青莲剑法八招剑式。 青莲剑法虽然只会八招,但每招有百种变化,再加以循环演变,再加以自己新领会的变招,那便是无数种招式可以使用。 他冥思片刻,忽而轻笑道:“目睹李洁洁与开明惊世一战,我所悟良多,对于剑道更有精进了。此刻,该无忧无思的休息一会了。”便把头靠在石桌上,将诸多杂念排除,不一时便思游太虚,沉沉睡去。 “哈哈,大半夜的怎么有人睡在这里?起来,跟我喝酒!” 赵昀迷糊中突然听到一声爽朗笑声,肩膀更被一双胖手拍上,不由惊醒过来,惺忪睡眼打量着来人,心内却是警惕暗惊:“我也实在睡的太死,有人靠近我身边,我居然毫无所觉。是近日连续奔波,没有好好休养吗?” 抬眼看时,见此人身材甚矮,体型却胖,如冬瓜一个突兀摆在眼前,分明只是个普通醉汉,不禁恼怒道:“你自喝自酒,何必拖我起来?” 260回 有我无我 那胖子将一个酒壶在赵昀眼前晃了晃,醉醺醺道:“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来,走一个。”肥手又去按赵昀肩头。 赵昀只觉酒气扑面而来,心生嫌恶,一侧身躲过那双脏手,皱眉道:“哪来的醉汉,劝你莫要惹我。” “惹你?我的哥哥,我是请你喝酒呀。”胖子浑不觉赵昀怒意,又将酒壶递到赵昀嘴前,却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堆浑浊。 赵昀全无防备,一身白衣被胖子喷个正着,顿时斑斑点点,腥臭难闻。 “你找死吗?”赵昀顿时恼怒,神力一运,立时将那胖子重重推于地下。 胖子立刻杀猪似的叫唤了起来:“哎呀,痛死爷爷了!我的屁股啊,我的妈呀。” 赵昀冷眼如刀:“我不想再说一遍了,别惹我。快给我滚开。” “哎呀妈呀,杀人了,抢劫了,我的酒啊!”胖子呼天抢地的叫着,却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酒壶,咕噜噜的灌了一口,纵声大喊道:“好酒啊好酒,爽!”晃晃悠悠的一屁股蹲在石椅上,竟将赵昀的威胁当做了耳旁风,全不在意。 “你,太过可恶!” 赵昀眉头一拧,怒气大盛,握剑的手紧了又松,终于强行忍住:“此人不过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又与他并无冤仇,岂能胡乱伤他?意识不清的烂酒鬼而已,我喝醉时也发酒疯,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来,小兄弟,喝酒啊。”那胖子倒是不计前嫌,又将酒壶递了过来:“如此美味,你不能不品。” “罢了,是我惹不起你,我走,这亭子归你了。”赵昀无奈一叹,大步踏出,欲步下台阶而去。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双胖手已拦在眼前:“大兄弟,酒都不喝,可不许走哦。” 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身法,这胖子就像是平空闪现一般,矮墩墩的身子牢牢把住了亭口。 “原来他是故意捉弄于我!我丝毫没看出破绽,真是大意了。” 赵昀耸然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暗暗凝神戒备,冷然道:“前辈拦住我去路,究竟是何用意?”他恼怒此人装神弄鬼,更恼被无端弄脏衣服,是以虽知此人不凡,言下殊无避让之意。 胖子又灌了口酒,斜着眼睛道:“自然是请你喝酒啊。你小子又不是美女,我还能干嘛?” 赵昀哼了一声:“前辈有为而来,若不明示,休怪我剑下无情。”他这才细看胖子面容,借着皎洁月光,却见胖子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脸上肥肉横生,遮的两只小眼差点不见,鼻梁软塌,鼻子却红亮反光,实在瞧不出有半分高手风范。 “现在的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就只有脾气大,一言不合就要开杀,这风气可要不得啊。”胖子慢悠悠的坐回石椅,只顾仰头灌酒,瞧也不瞧赵昀。 自成名以来,赵昀被人轻视的次数也不少了,唯独此刻最让他恼火。本来只想静养调息的心情消失无踪,“唰”的一声抽出了威斗神剑,冷冷道:“前辈有意相侮,赵昀若畏惧不前,岂非让你白看笑话?” “赵昀?哦,我说你这丑小子是哪个,脾气这么暴躁,原来是那个整天摆着脸,把自己当做绝世高手的赵昀啊。怪哉,都说赵昀是个俊俏娃娃,却不想丑破天际,害我吐光了一壶美酒。” 赵昀剑锋直对胖子鼻尖,冷冷道:“你激怒不了我,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哎,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尽管刺来,把你青什么剑法最强的剑招都使出来。若是被你杀死,我就发誓此生永不喝酒。”他这话说的好笑,死人岂能再喝酒,但他的语气却显得颇是郑重。 “你真不肯先出招吗?留神,我要动手了。” 既然胖子执意求死,赵昀恭敬不如从命,杀意一肃,玲珑望秋月巧剑运出,缓缓递进,至极寒气迫近胖子胸口。 胖子非但没有运功抵挡,反而倏的转过了身,留一个轻蔑背影静候杀意降临。 “尚无人敢这般轻视青莲剑法,你死的不冤。” 赵昀叹息声中,威斗神剑忽然加速,转为风雷之势,浩威极意,尽现于一刺之中。 眼见胖子圆滚滚的身躯要被剑锋穿个透心凉,赵昀突感剑锋一滞,竟见诡异双指卡住剑锋,再也递进不能。 被这双根胖乎乎的手指所挡,一气呵成的剑意在最后关头土崩瓦解,反震之力逼的赵昀后退两步,更骇的赵昀心惊胆跳,一时竟是无言。 以精巧灵动见长的玲珑望秋月,中途又加以变化,无迹可寻,居然还是瞒不过胖子。 最可怕的乃是胖子眼睛没瞧过一眼,居然能不差毫厘击中剑招破绽,这份判断实在让赵昀难以置信。 胖子“咕咚”喝了口酒,叹道:“小娃娃就是听不进人劝。我叫你用最强招式,非要藏一手。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求你帮我断了酒瘾才好。” 赵昀极力稳住心神,告诫自己道:“冷静,定心。此人故作轻松而不败,实有狂妄的资本,但青莲剑法剑道独尊,必可将其击溃。” 坚定信念一起,赵昀不受先前沮丧影响,战意愈强,神识更凝,一招“长风破浪会有时”至极而施,虎啸生风,直抵黄龙。 哪知胖子又是轻轻巧巧拈出两根手指,随意一夹,便将漫天风云尽数消散。 “好强!” 纵是站在对立位置,赵昀亦不能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黯然叹道:“我败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不知从哪冒出的胖子竟可轻易摧锋折锐,力挫青莲妙招。虽然现下赵昀真气被锁,威势略有减弱,但纵是真气满满,也非此人之敌。 这不是修为的差距,而是境界的差距。仅仅两招,赵昀便知胖子对剑道的理解远在自己之上,败的是心服口服。 胖子松开紧捏剑法的双指,放了威斗神剑自由,笑道:“呵,你倒是爽快承认。坐下,喝酒。”瞬间转回了身体,正对准赵昀,从储物宝袋中另甩了一壶酒过来。 赵昀茫然接过酒壶,哪有心思喝下,语气强自振作:“前辈拦住我,究竟有何见教?” “怎么,不敢喝我的酒吗?错过这等美味,莫要后悔哦。”胖子语带玄机,含笑望着赵昀。 赵昀心下一警:“一败而已,我为何如此失神?又不是没败过啊。只因为这胖子长相矮胖可笑,便起了轻视之心,便不能接受挫败吗?境界不到,便该由挫败中感悟提升;心浮气躁,岂能攀登剑道顶峰?” 当即释怀,洒然一笑道:“有何不敢!”将酒壶高举,一气灌了大半壶,唇边沾满了酒香:“果然好酒,够味道!” 胖子望着赵昀,若有深意的笑道:“仙林传言不虚,你小子确实豪爽。虽然脾气躁急了点,但我刚刚吐你一身滓秽,你竟能生生忍下,不将我一剑劈死,此怜悯之心大是难得。世人说你残忍嗜杀,那是只见皮相表面了。” 赵昀见胖子目带慈爱,不由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的戏耍也深具用心。”他此刻已知这矮胖子没有恶意,恭声问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胖子一边喝酒,一边手舞足蹈:“这‘赤尾酿’深埋地下百年,故而香醇劲爽,回味无穷,你有幸尝得佳酿,真是便宜你了!哈哈,来,走一个。” 赵昀依言与胖子碰壶,静下心来细细品味美酒,感受又自不同,暗忖:“他这句话似乎并非单指酒而言,是特意说与我听吗?” 却听胖子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救命的。你有不忍之心,我便救你一命,小子,你赚大了。” “救命?前辈所指为何?”赵昀纳闷不解,虚心求问。 “呵,你中了牵机之毒,难道还不知要报灭门之恨,难比登天,非是易为吗?” 赵昀凛然一惊,知道此话必有根据,将酒壶停在半空,急切问道:“我实在不知前辈话中意思,可否明言赐教?” 此刻他终于明白何以会心神不安,原来冥冥之中已感觉到报仇之路,艰辛无比了。 “那些也不必多说,你既一心报仇,更不会轻言退却。我此来,专为点拨你剑术,盼能救你一命。至于能不能领悟,能不能运用,要看你的造化。” 赵昀掀动嘴唇,还未说话,胖子已抢先道:“闲话休提,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已初入剑道,但是否明了剑道的境界划分?” 赵昀茫然摇头,却知胖子将说到关键所在,心头一片火热。出幻境以来,他一直独参剑道,虽然略有小得,因为缺乏名师教导,只得摸着石头过河,连师祖紫慧留在他识海中的青莲八剑都不能完全发挥功力,更别提清晰的剑道境界了。 胖子道:“剑道境界万千,各人领会不同,有繁琐至极,亦有至简无言。而我所悟剑境亦是简单明了,只有两种,乃是有我之剑与无我之剑。” “有我之剑,无我之剑?”赵昀重复念了一遍,问道:“无我之剑次序在后,看来是无我之剑的层次更高了。” “非也非也。”一说到剑术,胖子神情大变,居然正襟危坐,判若两人:“此两种境界并无高下之分,也无先后之序。只不过有我之剑稍易施展,无我之剑更难现世而已。” 打赏三十块,加更一章。订阅的兄弟可加交流群,481737955。我在群中剧透哦。另外个人威信879430926,来个红包哦。 261回 月下论剑 赵昀益加心痒难耐,问道:“前辈,到底何为有我之剑,何为无我之剑?”这胖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种种表现皆可看出此人却有真才实学,他这一声前辈便叫的很是诚恳。 胖子道:“我老师王静安先生博通古今,学究天人,特别对史学、卓有识见。他丝毫不懂修真炼气,但我这有我、无我的剑境,却是由他大作《人间词话》启发而来。所谓有我之剑,乃是以我观剑,故剑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剑,却是以剑观剑,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剑。小子,你可听明白了吗?” 赵昀似懂非懂,如有所得,却又感觉难以纳为己用,又问道:“有我之剑,我倒是有些明白。譬如我的青莲剑法,以剑意为第一,一旦剑随人意,则威力大增。倘若无情无感,那么剑就与人形同陌路,空有剑招形式而难有大用。但前辈却说无我并不弱于有我,在我经验来说,似乎并不是这样。而且,师??????凌夜来也特嘱咐,剑意才是根本。只有心与剑沟通,体会李青莲当时心意,才可真正发挥青莲九剑的精妙。” “呵呵,你小子命运多舛,没有系统的学习剑术,只靠自己琢磨,难怪你一时难以领悟。若是你在凌夜来身边多呆上一会,那她必然也会告诉有我之外,尚有无我了。其实道人所推崇的太上无情,亦与我所谓的无我之境有所贴合。”胖子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酒瘾又上来了,抓起石桌上的酒壶,咕噜噜就是连灌一气,酒珠飞溅,将衣领打湿一片。 “前辈所说的无我,是不是指出剑之时,不掺杂人的任何情感,单纯从剑的角度来完成招数?但这样木偶泥塑般的剑招,不能随着心意而变换灵动,轻易就会被破,岂不是全无威力吗?” 胖子失声而笑,盯着赵昀的脸,又灌了口酒,方才道:“看来你对我的话是将信将疑啊。也难怪你,虽然我刚刚把两招轻易破掉,但那显然并非你最强之剑,是不是?仙林上都传你一剑荡破四象幻灵阵,更斩杀三十金丹高手,若一切属实,你的真正实力要远比此刻高多了。” 赵昀慌忙道:“我不是怀疑前辈,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那一剑之威,确是我的绝唱,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撼。我在心情激荡时,驱使剑意,就好像万物都在我掌中,一剑劈出足令山河变色。而没有极情牵引,我的剑术便随而削弱。正因为如此,我到现在再没有使出过那样的一剑。这不是正说明剑中有我,方能威势如龙吗?我实在想不出无我之剑,何以能与有我之剑并驾齐驱。” 胖子笑了一声,道:“这其中之理,本非一朝一夕能悟,何况你熟识‘有我’,匆忙间当然难以接受‘无我’。但无论你能不能理解,先将我所言记下,而不要因为与自己所想不同就先行排斥,小子,回到我,你做的到吗?” 赵昀顿时心下一凛:“我被习惯所蒙蔽,这位前辈倾囊相授,我还不虚心学习?怎么老是怀疑呢。”忙坐直身子,恭敬答道:“是,赵昀必然将前辈的话铭刻心间。” “本来呢,存疑求真,不盲从、不妄从才是精进正道。静安先生至交修水先生提倡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真乃千古不磨至言。但眼下时间紧迫,我也只能大概说明,先在你心里埋下种子。至于能不能顿悟,就看你的造化了。” 胖子喝了口酒,继续道道:“小子,你须切记有我与无我之间并无高下的分别。只不过有我情浓,往往剑染悲愤,气傲苍穹;而无我淡漠,浑然两忘,非我非剑,亦我亦剑,在有意无意间惊鸿一瞥,便是神奥。” 赵昀仍是难以理解这无我之剑,囫囵吞枣,先将话语牢牢记下。 “关于这无我之剑,最后再送你两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你若是悟得,便是在剑道上再进一大步。好了,你走吧。你非是爱酒之人,与你一起饮酒,我还是独自一人更觉快活。” 赵昀将两句诗也记下了,暗忖道:“这位前辈对我真挚关怀,不必再加怀疑。但我与他素昧平生,他何以对我特别照顾?”当即感激道:“多谢前辈点拨我剑道之境。” “还不快走!我的哥哥,你要和我抢这石桌吗?”胖子却顿将圆滚滚的身体转了过去,举起酒壶,喝个不停。 赵昀知此乃是奇人奇态,多言无益,再道一声:“多谢。前辈后会有期!”径直出了亭子,月下乘马而去。 忽听得胖子远远的声音传来:“小子,你此去自求多福。世道虽恶,还望你心存善念不灭,便不枉我一番醉语。” 赵昀身子一震,却是不加停留,头也不回的纵马而去。 胖子灌了口美酒,抬头向天,对着寂寥月色怅然叹息道:“老家伙,你到底在哪里逍遥呢?嫡亲的徒孙,却还要我来教导,你真是该死呢。记住,你欠我一坛‘千年醉’,不许赖账!怎么,你又嘴馋了?罢了,我今天就便宜你,给你尝一口。” 叹息声中,美酒潺潺倒出,转眼整壶都渗入地下。以千年水枇杷才换得六壶“赤尾酿”,竟被毫不珍惜的轻易浪费掉一壶。 胖子望着赵昀消失的方向,胸中亦有疑惑生起:“那柄威斗神剑较我当年取得之时,已大是不同。非但阴息更盛,更隐觉极威流布,真是奇哉怪也。那人连我都不敢招惹,倔小子却不知天高地厚,除非他使出逆天一剑,不然??????呵,老家伙,你自己的徒孙,你自己保佑去,我可懒得管了。” 再取一壶美酒,大口入肚,胖子却忍不住又叹息一声:“哎,你那美貌徒弟,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啊。” 赵昀经这一番曲折,一路狂奔,暗道:“本想养精蓄锐,反而喝多了酒,精神疲累,也罢,找个地方先换下脏衣服再说。” 262回 万古愤怒 赤尾酿后劲十足,赵昀脑子愈加迷糊,恰见路旁有条小溪,心念一动,拉住缰绳,跃下马去掬了一捧水,胡乱浇在脸上。 一阵冰凉醒神,赵昀这才觉思绪清晰点,暗道:“差点烂醉如泥了,看来我实在非喝酒之料。到底五通有何凭仗,以致那前辈都感所害怕担忧?我虽然不惧,但绝不能大意。” 他将身上污浊白衣丢在君子囊中,从包裹里取了那件黑衣穿上,随即盘腿而坐:“欲速则不达,我且再休息三个时辰,将状态回复至最佳。至于那无我之剑,暂时参透不出,只有先放一边。” 一番修整之后,赵昀快马加鞭,耗费半日之久,终于来到了逸阳城边。踏入城门之内,风景依稀相识,人事全然变化。 赵昀心内激动,先回到了赵家故地,却见生长之所已变作商贾之铺,梦萦之处再无一点熟悉旧貌,那一座豪华富贵的赵家庄永远没可能重遇了。 赵昀唏嘘感叹,一股冲动直冲脑廓,不由分说就跪倒在地,对着裁缝铺磕起头来:“爹,娘,大娘,孩子回来了。孩儿不肖,累的赵家全家被灭,真是后悔莫及。就是想再喊一声爹娘,尽一份绵薄孝心,也是没有任何机会了。待我将五通擒来,再向爹娘及众家人请罪。” 来往行人见这个刀疤少年莫名其妙就跪倒在马路中央,不禁议论纷纷,“哗”的聚拢上来,笑声闹天。 裁缝铺掌柜皱着眉走出,喊叫道:“是哪来的疯子?要疯可别在我店门前,耽误我做生意。伙计,你们两个去架他离开。” 那两个伙计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欲待伸手去拉扯赵昀,不料刀疤少年已先行起身,冷冷的瞧着他们,先是一呆:“好沉痛的目光!”继而清醒过来,喊道:“大兄弟,麻烦让让,可别让我们兄弟为难啊。” 赵昀收起悲伤情绪,冷然问道:“这城中可还有五通庙?你们速带我前去!” 一听此言,掌柜面色大变,恐惧斥责:“大胆!你怎可冒犯神威,擅提天神名讳!是大不敬,还不快叩头请罪。”他刚刚还要赵昀不要跪在他店门口,此刻却恨不得赵昀立马跪下。 赵昀仰天大笑一声:“还好,我还怕五通这狗贼潜匿躲藏,满腔怨恨扑了个空。没想到,老天也肯帮我一回。” “臭小子,还敢胡言乱语!你不要活,我们可要命!” “丑八怪,你还不快快请罪!” 围观众人俱在刹那间变了颜色,大声痛骂赵昀不止,更有人已先一步扑通通的连磕响头,慌张哀求道:“神仙啊,我可是全心全意爱戴敬仰你的。这疯子的话,我是一句都没听到,请不要迁怒于我啊。” “吼!” 威斗神剑傲然龙吟,苍黑剑身泠然出鞘:“你们速带我去找五通破庙!” 掌柜正横眉怒目,痛骂赵昀,忽感全身冰凉,一道至冷阴息像一支锋利匕首悬在心腹之上,顿时张目结舌,上下牙齿惊战不已,一泡老尿不争气的滴出了裤裆。 两个伙计亦感周围忽变严九寒冬,奇冷难当,所有动作都似被凝冻一般,震撼失神的望着赵昀。 “怎么,还没人带路?是都不怕死吗?”赵昀脸上煞气浮现,一语更如杀神临世,那道恐怖刀疤显得狠厉骇人,将大恐惧播布满街。 “好可怕的感觉!就好像即刻便要窒息。这人难道也是神吗?” 所有人心头都泛出难以抗拒之感,“扑通”、“扑通”同一时间跪倒在地,不敢再接触赵昀目光,无助的望着地面,祈求道:“大神恕罪,大神恕罪!” 繁华街道上只有两人正常站立。一个是赵昀,一个却是裁缝铺掌柜。 掌柜不是不想跪地,只是他已被赵昀吓破了胆子,全身就如被封印石化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眼见赵昀冷然眼色,怕是就要先拿自己开刀,究竟是天生本能,掌柜不知从谁那借的力气,终于挣脱开冰封束缚,哭叫道:“大神,息怒啊,息怒啊。我这带你去神庙,求您饶我一命!” 赵昀随众人来到目的地,眼前所见却是金碧辉煌,妆点豪华,殿宇巍峨,法相庄严,胜过钱塘皇宫。 那五通庙曾被赵昀砸个稀巴烂,没想到此回再见却更胜往昔。 想到自己全家覆亡,阴阳永隔,而五通却坐享香火,安享供奉,赵昀怒火熊熊燃烧,再也忍耐不得,厉声大骂:“五通,快出来受死,赵昀回来找你报仇了!” “啊,他是赵昀?莫非是被灭门的赵善人家的赵昀?” 听到这个名字,不少人的心不由“咯噔”一下,望着这黑衣黑剑少年,心中畏惧更甚:“当年赵家被天神降罪,全郡人都不敢救助幸存的赵昀。没想到他不但还活着,更如修罗降世,学了一身神功,神威难挡。他会不会恼怒我们见死不救,要跟我们算那笔旧账?” 裁缝铺掌柜更是全身瘫痪,软倒了在地上,只觉一只脚已进了棺材:“完了完了,我的老命真要丢了!难怪他会跪倒在赵家旧宅前,我居然不知死活的将赵家地契买下,真是冤孽啊。” 他知道性命就在顷刻,颤抖着声音说道:“大神,我错了,我错了。赵家的地契我马上还给你,一文钱都不要。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赵昀怒发如狂,全幅精神都在五通身上,哪有心听这些废话。 神力贯足,赵昀一脚踢碎庙门,右引威斗,浩然极剑蔚然而发,倾世怒火如神龙摆尾,罡风劲烈,瞬将正中那蓝脸红须的塑像荡为碎片。 一众人等目睹少年神通,俱是噤若寒蝉,低头战栗,半声喘息也不敢放出,只在心里哭嚎狼狈惊乱。 赵昀的脚踩在一堆木屑粉尘之上,重重咬牙声宣誓万古愤怒:“不共戴天之仇,没有一日忘怀。五通,纵是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神力再运,怒剑再出,将整座五通大殿瞬间摧毁! 263回 血洗仙霞 众人黑压压伏倒在地,突感剑光一寒,偷眼瞧去,惊见雄壮宝殿顷刻间化为齑粉,只觉那簌簌而下的是自己的头颅,那轰然崩碎的是自己的心脏,都被骇的面如土色,双腿不住打颤。 赵昀双目赤红,冷然环顾全场,手中漆黑古剑缠绕煞气森森,凝成寒冰冻域,将众人惶恐高悬。 众人只怕赵昀痛下杀手,连大气都不敢出,七上八下,都在祈求上苍垂怜。 在刀疤少年的冰冷目光下,热闹无比的街市竟是死寂无声,没有一分活意。 忽听得赵昀道:“不想死,就通通给我滚开!” 自忖必死,居然意外获得生机,那些低垂着的头颅瞬间疯子一样散开,跑开,不敢多留一刻。 就连那老弱乏力的掌柜,也像一只奔逃中的兔子,脚力狂猛,转眼间跑的影子都见不到。 偌大坊市,顿时空空荡荡。瓦砾场中,独留飞尘弥漫。 “五通,快快出来受死!” 赵昀紧握威斗,朝天空再次大喊。 天地漠然无对,五通声影俱是未闻。 这一刻寂静如冰,却有怒意如潮,翻腾狂卷,直欲毁天灭地。 “当年毁去五通破庙,五通狗贼也是隔了一个月才出现。可我岂能再等一个月!不踏入逸阳郡还稍能安定心神,到了这五通庙前心中杀意竟是难以克制。须想个办法尽快找到五通所在!早知便不该放那些愚民离开,或许还能问得一丝消息。” 赵昀正在后悔无计,天外突传一声严厉责罚:“哪来的小子,逞强毁庙,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五通,你到底还是来了!” 赵昀眼放锐芒,牢牢锁定云端气机,却觉与印象中声音有异,再细瞧去,只见云中一人飘然而落,羽衣华彩,甚是光亮。 “你是何人?”赵昀淡淡眉头皱起,厉声发问。 来人哂笑道:“连仙霞派都不认识,还敢在神庙前放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昀不知此人与五通有何干涉,迈进一步:“你是五通的走狗?” “呵,我乃仙霞派巡界御从樊云龙是也。记住本大爷的名字,免得到地下不知是谁杀了你。” 赵昀又进一步:“五通在哪,叫他滚出来!” 樊云龙像是见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狂笑道:“就凭你也敢招惹五通?空有一身蛮力,一点真气都没有,连开光期都不到,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跪下受罚吧!”口念咒语,从袖中急速飞出一枚赤凤印,从天而坠,击向赵昀天灵盖。 赵昀再进一步,待赤凤印将落到眼前,忽然轻轻举剑刺出,瞬将赤凤印洞穿。 樊云龙满目惊诧,像是见到了世上最荒唐的戏剧,痛呼出声:“我的宝贝赤凤印,怎么会这样脆弱!” 突然脖颈上一寒,竟是朴拙古剑剑锋已按到细嫩皮肉,森然寒息冷透心肺,只需轻轻一下,便是死亡惨局。 他这才知眼前少年实力超卓,那骄傲神色顿时飞散九天云外,哀声道:“少侠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回答我,五通现在在哪?”没预兆的跳出个樊云龙,而五通却是销声匿迹,赵昀心情更是烦躁,语气已然十分不耐。 樊云龙慌忙答道:“小人只是一个巡界的守卫,地位低微,我实在不晓得五通在哪里啊。” “还在说谎吗?你为何要替五通出头!”赵昀脸上煞气涌现,手腕微沉,剑锋下压,顿时撕出一条显眼红线,滴滴血珠慢慢的淌了出来。 樊云龙高声尖叫道:“少侠饶命啊。我们仙霞派似乎与五通有所协议,是以门主专门派人巡守神庙。我想门主一定知道五通藏身所在。” “你速将我带去仙霞派,我要立刻找到五通。” “依照门规,是不能擅自带人返回门派的,违例者死。少侠,这??????” “是这样吗?”说话声中,赵昀倏的收回压在樊云龙脖子上的威斗神剑。 樊云龙脸上大喜,暗地吟动“明霞御气诀”,欲要飞天而遁,突感剑光一闪,随即一条胳臂已在地上活蹦乱跳。 赵昀冷冷的望着樊云龙,寒声道:“现在还不愿意带路吗?” 极快的剑招,极冷的杀气,樊云龙甚至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因为另有一种大恐惧已深深占据他的心灵。 “少侠息怒,我带路,我带路。我这就动身。” 赵昀一手抓着樊云龙,在云间穿梭,心内怒气更盛,暗道:“这什么仙霞派,闻所未闻,竟敢帮助五通,真是可恶至极!必须要探清两者间的关联,若这便是五通的依仗,我便血洗仙霞派。” 据樊云龙所言,这仙霞派位于逸阳郡西边八百里的仙霞山上,门主乃是仙霞老祖,有一身通天彻地的能为。门下更有六大弟子,分别乃是魏同、徐泽、冯云霞、宋处、烈山阳、齐云天,个个神通广大。故此仙霞派在夏国中地位尊崇,连仙霞山也水涨船高,被皇室尊奉为仙山福地。 不一时,赵昀望见脚下云烟缭绕处有一巍峨庄院,知道目的地已到,不觉冷笑一声。 樊云龙刚降下云头,便听门口左右守卫于云天和齐天云呵斥道:“樊老五,你不要命了?竟敢不经禀报,擅带生人上山。” 樊云龙还待解释,忽然身体一个踉跄,扑哧跌个狗爬屎,那颗门牙狠狠的撞击到地面,登时硬生生折断,泥土和鲜血混杂在一起,塞满了他整个嘴边,哪里说的出话来。 赵昀一脚踢飞樊云龙,大步上前:“快叫仙霞老祖出来!” “哪来的黄口孺子,竟敢冒犯虎须。”于云天勃然大怒,一出手便是“金蛟剪”,赫然一道金光闪现,一条凶猛蛟龙扑噬而下。 赵昀冷剑傲然,寒光冷冻氤氲仙山:“既如此,那我便只有硬闯了。”一式“长风破浪会有时”,身体如长猿跃起,半空中威荡八方,瞬将金蛟绞碎。 “这??????你是何人!”于云天研练数年的奇宝被瞬间毁灭,心神同受震荡,难受至极,这才知道询问赵昀姓名。 “再不让开,只有送你们上路。”赵昀愈发焦躁,往大门径直而去。 于云天两人面色寒栗,连连退后,不敢稍挡其锋芒。就在无计可施之时,却听一人冷然笑道:“好大胆的娃子,敢在我仙霞门前大言不惭。” 于云天两人喜动颜色,开心叫道:“太好了,竟是大尊者亲自出面,这黑衣小子必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仙霞老祖吗?五通在哪里!”赵昀目光亦如神剑锋利,急欲知晓仇人下落。 清风一缕,霞光灿烂,魏同仙衣浩艳,满脸不屑的望着赵昀,袍袖一甩,道:“对付你这样的废物,何必老师亲自出马?跪下受罚,便仍可让你死的好受些。” 赵昀冷笑道:“跪下受罚?这话我已听到两遍,那便回送与你。” “还在逞口舌之利!找死!”魏同怒不可遏,祭出“红霞仙珠”,顿时一颗红色圆珠携带霞光万道,灌注无穷威势,劈头盖脸击下。 “仙霞老祖,给我滚出来!”赵昀大叫着再度踏步而进,主动落入红霞仙珠的攻击范围,竟是对魏同的攻击全不在意。 “瞧你这回还不死透!能什么能!”于云天两人眼见赵昀脑袋要被大尊者的法宝砸成稀烂,俱是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 “仙霞老祖,给我滚出来,你这仙霞派尽出些庸才,还敢妄自称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赵昀仍是瞧也不瞧头上危机,一心找寻仙霞老祖。 就在霞光迫近头颅,即将夺取性命的惊险一刻,赵昀这才缓缓的运转神剑,玲珑望月,纤巧破霞,一剑轻入,将漫天霞光都震为虚影。 原来赵昀身经百战,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但凡是使用各类法宝暗器毒物的,其自身修为往往低下,不堪一击。即便是以暗器闻名的唐门,也逃脱不出这个规律。而真正的绝顶高手除了所用刀剑等各类兵器外,根本不会借助各种法宝,因为在高手眼中,摘花飞叶都可伤人,纵只是枯枝一条,在他们手中亦变为无上法宝。 除了天材地宝以外,大部分所谓的法宝,不过是高手们以真身真气灌注在器物上而已,根本难以让相同实力的高手动心。 因此从一开始,赵昀就没把魏同放在眼中。 这等修为,根本没有资格让赵昀兴起战意。 赵昀只有怒意,横剑悬在魏同颤抖不已惊慌难安的胸膛前,寒声道:“仙霞老祖,你再不来,你的大弟子便只有先入地狱了。” 于云天还以为魏同稳操胜券,正想大声喝彩,话在嘴边,却见大尊者已莫名其妙落败,当即目瞪口呆:“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啊,不可能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尊者怎么如此没用啊!” 一边樊云龙好不容易才回复喘息,瞧见连魏同都在刹那间落败,反而有一丝快意升起,暗骂道:“好一个魏同,原来是徒有虚表,活该!就不能学你说话,害的老子受尽苦头,你就老实去死吧,娘希匹!” 卯足了劲憋大场面,但1月10号收入9分钱,1月11号收入2分钱,呵呵,瞬间萎了。写个毛啊,火大,直接让男主死掉算了。 264回 阻我者死 赵昀灵机一转,忙接话道:“小姐说哪里话!自从我第一眼瞧见小姐,便神魂颠倒,不能自持。莫说是玩笑,便连心底一个轻慢的念头都断不能容忍。于我而言,任何亵渎小姐的言辞,都是不可原谅的!我是既不敢也不肯开小姐的玩笑的。” 赵昀这番话直说的斩金截铁,把众人都唬得七迷八倒,纷纷想道:“也是,花小姐这般粉雕玉琢,这小厮何曾见过这般美貌?他所说的该当不是玩笑。” 花息泪对自己容貌本就自信,也见识过许多狂蜂浪蝶,听赵昀如此说法,也是纳闷不止:“莫非他说的竟是真的?这世上真有鬼神之属?可是老师分明说过,这所谓鬼神,无非是人心设计以求利己的谎言,老师学究天人,又如何会错?这,也罢,且再听这人胡扯一二,便知究竟。” 赵旭一见众人神色,都在窃窃私语,便知自己的谎言起了效果,信心大定,继续胡扯道:“今日得遇小姐,便是我三生之幸,执镫洗马皆所心甘情愿,只是我大字不识一个,若贸然自荐为奴,岂不是令小姐才名蒙羞?恰逢神仙姐姐指引,教我可先至花家私塾修习文字。小姐,我之所言皆出于肺腑,不知小姐可否大开方便之门,许我进私塾学习呢?” 花息泪秀眉微皱,道:“你可知我现下在京师国子监学习,便真让你进了私塾,你也见不到我,先生是否用错心机了。”心下暗忖:“这人满口胡柴,也不知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言道喜欢于我,哼,也是好笑。” 赵昀听花息泪语气,已然有松口之意,忙见棍往上绕,连口道:“不妨,不妨,小姐仙容我哪能轻易见到呢?是的,我喜欢你,但我有自知之明。能够在花家私塾学习,感受小姐成长之氛围,听闻小姐聪颖之事迹,已是我刻骨难忘的珍贵经历了。” 院中诸人只听的一阵恶寒,他们从未听过如此露骨的言语,纷纷起哄道:“癞蛤蟆,说话真也不知羞耻!” “也罢,既然先生想到花家私塾,息泪若不答应,也显得花家太过小气。息泪这便回转府上,禀告母上。倘无意外,先生明天便可来私塾就学。” 赵昀大喜道:“多谢小姐。”双手抱拳,对花息泪鞠了半躬,眼珠却滴溜溜的转着,跳动不羁的目光不安分的盯着花息泪。 花息泪一阵好气,便朗声道:“息泪今日来赵府赏玩,多承诸位乡贤照拂。息泪这便告辞了,欢迎诸位来花府做客。” 赵大娘虽然被赵昀的表现惊诧成傻子,总算还有点神智,急忙道:“花小姐,老身招待不周,恕罪恕罪。可否多呆一会,喝杯香茶再走?” 花息泪凝眉敛目,轻移玉莲,笑道:“大娘客气了。得在大娘家中,会见奇人奇文,可谓赏心乐事。息泪中途离席,大娘勿怪。” 粉色长裙的裙摆拖曳在院中的红毯上,花息泪款款而行。诸人原本喧闹嘈杂,于花息泪经过之时都如同石化,大气也不敢出,只觉这小仙女如天上孤鸿,偶然投瞥人间,殊不可冒犯。 花息泪堪堪走出门口,却听得赵昀那促狭的语调又复响起:“小姐且慢。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日再有机会再遇。我心中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就送小姐一首歌吧。” 赵昀今日风头盖过了天才花息泪,又得到进私塾了解这个世界风俗典故的机会,不免得意洋洋,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就想戏下这个小美女:“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烦恼。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喧闹的赵府,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花息泪倏然止步,回转过头来,目光中异彩涟涟,与赵昀灼灼目光正碰了个对着。 两人之间是长长的地毯,一个站在北,一个站在南,隔了万山千水,隔了时光纠缠的淡漠,却共有着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花息泪樱唇微动,遥望着赵昀,似欲说些什么,却终究未出一言,转身回头,径自去了。 赵昀却被花息泪这一回头迷的七晕八素,如遭电殛,跌足暗叹道:“最是凌波那一转,教我踟蹰三百年。这小妮子魅力天成,若再长大些还不是个妖精啊?要不然,我真下决心去泡她?” 这时赵大娘已经回过神来,高声对席上宾朋道:“今天可怜见,我赵府终于出了个文运之人!诸位也看见了,连花小姐这样的天才都对七蛋??????” 赵昀插口道:“我不叫七蛋,我叫赵昀。”赵大娘一愣,随即会意,七蛋这是嫌弃自己名字太过土鳖啊,忙改口道:“花小姐都对赵昀夸赞有加,我们赵府总算是有了盼头了。大家一定要喝的开心啊。” 席上有女土豪嗤笑道:“这小猴子,瘦不拉几的,连给我倒夜壶都不配,还说什么盼头,笑死我了要。”旁边男小蜜立刻提醒道:“我的女王诶,这赵昀文才比花小姐都不相上下,科举自然不在话下,日后一定成为大官。我们应该立即巴结才是啊。”土豪立刻改色道:“蠢材,还不快去准备礼单,楞在这里作死吗?” 众人正自巴结赵大娘之时,门房早有人来通报:花府来人! 赵大娘忙出门迎接,却见一个倩丽丫环手执一张门帖,款款而来。丫环福了一福,道:“紫鹃先恭贺大娘了,赵府出了个人才呐。家主特命我送上私塾门帖,先生明日便可入塾。”? 席上诸人却不由呆住,早听闻紫鹃乃是华家家主身边爱婢,身份不同小可,在花府地位比一些小姐公子还要高些,没想到居然也来到赵府。赵府这真是要走大运了吗? 却听紫鹃继续说道:“门外并有府主所赠文房四宝,并绫罗段匹等细杂,特赠与先生所用。花府私塾简陋,先生万望海涵。” 赵昀打个哈哈:“美女说笑了,我大字不识一个,花府私塾等如天堂,还要多谢花家家主才是。” 紫鹃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赵昀,美目迷离,樱口轻启:“嘻,先生说笑了,先生他日名动天下,还望不要忘记我们花家哦。” 赵昀忙打保证道:“怎么可能忘记花家的大恩大德呢,一辈子都忘不了!”心中清楚:这分明是自己表现出惊人才华,花府迫不及待要来拉拢自己了。 紫鹃轻笑道:“那紫鹃这便告辞了,先生我们花府再会哦。”纤腰款摆,美臀轻摇,这妖精出门还不忘诱惑赵昀一道。 这一天,赵大娘可忙的很。她要不断的招呼源源不断而来的礼单和贵客,又要替赵昀安排最好的房间,赶制最合身的衣服,配备最俏丽的丫环。昔日对赵昀颐指气使的地主黑心婆,瞬间变回了嘘寒问暖慈爱有加的亲奶奶。 便连平日里对赵昀不闻不问的亲生母亲花千语也一改往日做派,“宝贝儿啊”、“心肝儿啊”叫个不停,转变之大让两世为人的赵昀也是瞠目结舌。只是他知道世态炎凉乃是任何世界不变之定律,这赵府之人虽非自己的真正亲人,总算也是自己在这个东胜神州的唯一亲人了。既然他们如今对自己大为改观,也不妨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毕竟,我可是要成为大文豪的。福运乡这种小地方,是养不了我这条大龙的!” 赵府欢天喜地中,只郁闷了一蛋、二蛋、三蛋、四蛋、五蛋、六蛋。三蛋哭丧着蛋,悲催的擦着马桶,恨声道:“凭什么啊!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七蛋这狗东西,鸟没我大,脸没我圆,他妈的住着上房,我最爱的石榴姐姐还给他端茶送水,气死我也!” “啪!” 三蛋的脸上立时鲜血横流,一道长长的裂痕,“哎呀妈呀”的乱叫。赵三手执长鞭,怒目詈骂:“死东西,赵大爷也是你能骂的?也不照照镜子?脑残货,马桶都擦不干净,还不给我舔干净!” 第二日上,赵昀穿着件湖蓝长袍,坐着四人大轿,由赵三领着,晃晃悠悠的到了花府门前。 赵昀出得轿子,却见朱红甲第,栋宇连云,光门前一对石狮,高大威武,栩栩如生,便见得花府气派。“果然赵府是小家子气,泥巴地里种洋花,和花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可同日而语。就是花府门房,气势雄壮,一见便是由底蕴的。还好今天换了新衣,不然洋相是不免了。” 花府堂庑特大,各栋房宇参差坐落,其间曲径幽深,尽是以鹅软石铺地,奇花生树,群鸟清鸣,真是赏不尽风光。 再近几步,见得小窗幽绿,几缕绿萝附墙,掩映着一袭绿衣。那女子清丽脱俗,秀美绝伦,正手执书卷,认真授课。 赵昀的心不知被什么东西撩拨了,倏然悸动,四体百骸皆有一股强劲电流冲击,手脚都不复听从使唤。赵昀怕自己站立不稳,忙停住脚步,咬牙拼命坚持着,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死要死要死,这私塾老师竟美丽如斯!” 这章防盗,明天更正回来。网易订阅的,明天删除本地章节再重新阅读即可观看正常。其他地方,请加群观看。 265回 饶你一死 仙霞老祖满以为赵昀听清楚利弊后会懂得权衡进退,却实在没料到这少年竟是顽固如此,没奈何只好再劝上一劝:“小友,性命只有一条,请你再考虑清楚。” 众弟子也是愕然不解的望着赵昀,难掩心中震惊。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渡劫期顶峰的罗天君有多少能为。不要说渡劫期高手了,就算是金丹期巅峰的师尊都已让他们高山仰止。 可眼前这个黑衣少年,却大言不惭的说什么“阻我者死”,他这是把渡劫高手的尊严放置何地? 赵昀最显赫的战绩也只是斩杀三十金丹,强杀墨麒麟,但所谓的战绩在渡劫高手眼里,简直不足一哂。渡劫高手稍微动动手指,将可以将三百个元婴高手像蝼蚁一样捏死,更别提境界更低的金丹了。 单人独剑,竟妄想去挑衅罗天君的脸面,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结局早已注定。 冯云霞曾经亦对赵昀产生过幻想,此刻赵昀虽然面容被毁,再不是那传闻中风度翩翩的样子,她却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赵昀,你可别不识好歹。师尊劝你罢手,可是为了你好。” 赵昀持剑再踏前一步,离仙霞老祖只堪堪一丈之地,剑上杀气已如浓云笼罩:“罢手吗?你们冥顽不灵,是真要逼我大开杀戒吗?仙霞老祖,出招吧。” 宋处犹豫再三,眼见争斗一触而发,终于忍耐不住,对仙霞老祖喊道:“师尊,金龙令发出已许久,赵昀却还在逍遥法外。我们斗不过这煞星。你为何不将五通洞府说出?说出来,最多也是被罗天君灭门。但若不说,仙霞派此刻就要全派覆没了啊。” 仙霞老祖目望翻卷云霞下繁华人世,似不理会即将覆身的杀意,叹息一声:“若为门派计,我自不须再加隐瞒。只是罗天君此人喜怒无常,心意难测,他若是因此迁怒逸阳郡百姓,那可就毁了十万平民了。苍生何辜,我如何忍心生灵涂炭,受此无妄之灾?” 赵昀不觉一怔,倒不料仙霞老祖是这等想法,不忍之心顿起,杀意不免稍挫,皱眉道:“你若执意不肯说出五通下落,那仙霞派至此将彻底除名。” 烈山阳小心翼翼的钻出了头,色厉内茬道:“赵昀,你莫要猖狂。我们仙霞派众志成城,宁愿血战到底,也不让你阴谋得逞。” 仙霞老祖平静的看着赵昀,恍如大彻大悟:“老朽刚刚还在怪你不明情势,是一时失言了。其实本不该试图说服你的。你我皆是执念之人,一旦认定某事,绝非他人所能改易。仙霞派受尽世人供奉,我更被封为夏国仙师,总该为百姓做点什么。这叫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回头转向众弟子道:“我宣布仙霞派至此刻起,即行解散。你们各谋生路去吧,免得白白送命。” 冯云霞急忙叫道:“师尊,我们不走。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徐泽、齐云天齐声道:“不错,拼死一搏,护我仙霞。” 身后诸修士也高举手臂,齐声叫道:“拼死一搏,护我仙霞!”声音高昂,直冲上天,响遏行云,声裂金石,俱是热血沸腾,矢志守卫仙山。 宋处最是滑溜,本想就此脱离仙霞派,保住小命一条,但此刻情形,却势难以做这只出头鸟,也只有将右臂举起,有气无力的喊了几声,以壮声势。 仙霞老祖悲凉叹息一声:“罢了,大家一起死在仙霞山吧。” 赵昀被众人气氛感染,不忍之念更盛,却自把心一横,暗忖道:“关系到五通下落,我绝不能心软。若轻易放过,这番在仙霞山上情形,难保不被五通得知。他若深藏不出,而径由罗天君出面,那我的血仇只能是石沉大海了。” 他静下心来,双眼扫了一圈,冷笑道:“既然各有所衷,那便生死不怨。你们一起上吧!” “仙霞万里红!”心知敌人强悍,仙霞老祖再不留情,全力催动真气,一出手便是最强攻式。 但见他双掌中不住鼓荡红云,分作虎豹之形,风驰电逝,连绵不绝,分袭赵昀双肩。仙霞老祖已窥探到元婴的门径,此招又从如此近的距离迫发而出,浩浩汤汤,威力不可小觑。 另一边众弟子纷纷祭出“霞云披”、“七彩霞印”、“秋霞剑”等诸多法宝,协助老祖围攻赵昀。 霎时间,五颜六色的光芒不停闪烁,而远处整个天空却被“仙霞万里红”照映的一片血色,便如一副苍劲悲凉画面,使人见而感慨横生。 赵昀亦感受到这份悲壮,但识海随即却被父母惨死景象覆盖,悲壮转为愤怒,出手间更无保留,一招“长风破浪会有时”,再度坚定内心,一剑威武破空,身体随而飞起,把从天而降的霞云披、七彩霞印诸法宝全数震开。 仙霞老祖急忙变换双手方向,两股红波合为一流,像一头咆哮怒龙,朝天而吼。 “黄河之水天上来!” 一声冷喝,一剑轻安,威斗神剑黝黑剑身已从不可知的角度落下,森然一点寒气已由眉心透入仙霞老祖四肢五骸。 “最后一问,你说不说?” 仙霞老祖似乎早已预想到这番结局,淡然以对:“赵昀小友,若易地而处,你说是不说?” 好硬气的老者,好淡漠的态度,好执着的心志。 这世上毕竟还有许多人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 纵然心处敌对位置,赵昀亦不由心生动摇之意,神剑顺势右偏而下,轻易卸掉了仙霞老祖一只胳膊,叹道:“你是首个令我震动的敌人,便饶你一命又何妨。” 忽听背后一声悲怆大喊:“你竟敢害我师尊,偿命来!”却是齐云天以为仙霞老祖已遭了赵昀毒手,想起师尊恩义,纵然本命法宝被毁,也是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连对死亡的恐惧也全然忘记了。 赵昀迅捷无比的收剑入鞘,眼睛瞧也不瞧,劲风往后一推,冷笑道:“凭你也敢来偷袭。” 齐云天顿觉一股猛力袭来,不禁痛呼出声:“啊,我要死了!”身体如腾云驾雾般被甩到五丈之外,登时哑口无声。 另一边齐天云哭着大喊道:“哥哥,哥哥,你不要有事啊!你死了我怎么办?”飞步奔到齐云天身旁,不住摇晃着身体。 原来这庄门守卫齐天云竟是齐云天嫡亲的弟弟。他虽然资质不佳,完全无法修炼神通,却经由哥哥引进仙霞派,靠着哥哥的关系当了个庄门守卫,每日只消站岗,便可收进金珠无数。至于苦活累活及要命活,皆由于云天一人包办。此是夏国特色,无需赘言。 齐云天刷的睁开了眼睛,苦笑着道:“我的傻弟弟,你可别摇了。我本来没有任何事情,却要被你摇个半死。” 齐天云又哭又笑,喜不自禁,连声道:“太好了,哥哥你没事!” 赵昀亦自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之后,他满腔杀气竟是倏忽化为无形。 “若只为我要报仇,就将这群人尽数屠戮,那他们的父母亲人一定也是悲痛欲绝。何况,他们不愿说五通洞府所在,我在五通庙前等待便是,也不算完全断绝线索。一个月不行,就再等一个月。” 呆立半晌,赵昀对仙霞老祖道:“此番是赵昀肆意妄为,断了前辈一只手臂。歉意先寄下了,来日必当有报。至于你若是想要报复,赵昀随时恭候。告辞!” 当时赵昀剑势太快,肉眼难辨,又被赵昀身体阻挡视线,众人皆以为仙霞老祖难逃一劫。冯云霞泪流满面,奔到近前,才知师尊只是断了一条手臂,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忽然听到赵昀这番话,不由一呆,想骂赵昀一句假惺惺却不知怎的骂不出口去。 仙霞老祖若有深意的瞧着赵昀,轻轻一笑:“多谢小友不杀之恩。你既有放下之心,何不一放到底?” 赵昀一摆手道:“啰嗦什么?”揪起卧在地上的樊云龙,喝道:“带我回逸阳郡。” 樊云龙心内哀嚎一声:“我去,怎么又是我!我的真气最少,这里哪个人都比我强,你这煞星为什么非和我过不去?” 只是借他一万个胆子,这话他不敢和赵昀去说,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仙霞老祖,念动明霞御气诀,带着赵昀飞到半空。 一众人就呆呆的望着赵昀远去,默然不发一声。 直到赵昀与樊云龙二人隐入云间不见,徐泽恍如梦醒,喃喃道:“这煞星总算离开了。以前一直以为传闻把他说的天花乱坠,夸大其实。只有亲自面对,才知他如此可怕。” 仙霞老祖也是叹息一声:“他肯手下留情,也是大出我的意料。若能不再纠缠五通之事,此子成就不可限量。”忽然目光触及众弟子,才惊觉出声:“宋处呢?他在哪里?” 众人左右回顾,果然不见宋处,纷纷大喊也是毫无回应,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仙霞老祖脸色不佳,跌足叹道:“这小子贪生怕死,我算是有眼无珠了。罢了,由他去吧。于云天,你先去山坡下将魏同头颅收回,缝合尸身,好生安葬。但愿此事就此了结。” 赵昀飞在半空,暗忖道:“这什么于云天、齐天云、齐云天三人真是傻傻分不清楚,仙霞派真不会取名。”忽见云下山坡间一道熟悉身影在翻滚,不由眉头一扬! 266回 仇人见面 赵昀伸手拍了拍樊云龙的肩膀,问道:“你瞧山坡上那人是谁?” 樊云龙正一心御云而行,冷不防被赵昀一拍,还以为这煞星爷爷又要挑三拣四,顿时吓出一声冷汗,差点便从云中栽下去。好容易稳住心神,定睛一瞧,不由惊讶呼喊道:“呀,那不是宋尊者吗?他怎么会在山坡上?” 赵昀命令道:“速降下云头,去到他面前。” 樊云龙心说:“不是刚说要返回逸阳郡吗?你怎么又突然要见宋尊者?宋尊者与你非亲非故,你见个毛啊,成心消遣老子是吧?”他心里痛骂着赵昀,行动上却是不敢不从,迅速调动方向,稳稳落在山腰,截住了宋处。 宋处正在拼命滚跑,忽然发觉身前一寒,再一抬头,却见那柄恐怖至极的漆黑古剑已离他头颅不过半丈之地,当即三魂吓掉两魂,六魄只剩一魄,瞬间凝固当场,张口结舌,惴恐不安的神态将他内心出卖无疑:“你??????你,怎么会在这?” 原来宋处在仙霞山顶围攻赵昀时,被赵昀震破本命法宝“七彩霞印”,旋即又见赵昀神速一剑刺向仙霞老祖,那是神鬼辟易,无人可挡。他心想仙霞老祖一命呜呼后,接下来便轮到他自己身上,趁着齐云天冲向赵昀牵引众人视线的机会,他再不犹豫,立即开溜。 仙霞派毁就毁了,他这条小命可不能丢了。只是他本命法宝破碎,心神同受震荡,一时间无法驱动明霞御气诀,只有翻作一团,滚出一条生路来。他还在庆幸自己知机早逃,是仙霞派第一聪明人,哪知这黑衣杀神竟是阴魂不散,又突兀的拦在路前。 只听赵昀冷笑道:“呵呵,你叫宋处吧?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玩滚球啊?” “难道说,我这么狼狈滚地,还是免不得一死?” 宋处但觉赵昀眼神冰凉无情,知道这煞星转眼便要杀人,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想不到任何办法解决杀身之祸,只有不断的磕着响头,哭着道:“我,我,少侠,我可没有得罪你啊。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那光亮脑门上顿时沾满了泥土与落叶,配合灰败惊俱面容,显得滑稽可笑。 赵昀道:“你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竟不顾师门,独自逃跑。呵,你这等小人还有何面目活在人间?你可知我已饶了仙霞派满门,除魏同外一个未杀,但看来必须要用威斗送你上路了。” “什么?你是说师尊没死?”宋处不敢置信的问道。 一旁樊云龙幸灾乐祸道:“是啊,宋尊者,门派上下一个都没有死呢。但不幸的很,似乎你要成为例外了。” 他瞧着宋处慌张无措的神色,更不禁美滋滋的想道:“魏同已死,宋处又叛逃,仙霞六弟子只剩四个。我等下若是将这叛徒的死讯传回仙霞老祖,说不定他一高兴,破格提拔我为入室弟子,再不济也不用每日巡查四境那么辛苦。哈哈,总之功劳可不小。小祖宗啊,你倒是给我做了件好事。” 听到樊云龙再次确认仙霞老祖没死,宋处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早知道是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仓皇逃跑。现在可好,不但再当不了仙霞山庄的尊者,更要被赵昀无情杀戮,真是作茧自缚,弄巧成拙。 眼见赵昀便要举剑砍来,生死只在一刻,到底是素来机警,宋处忽然触动灵光,急忙大叫道:“少侠,请慢。我知晓那五通的洞府,你若不杀我,我便告诉你所在。” 赵昀隐约记得在峰顶之时,是这个宋处极力劝说仙霞老祖将五通藏身说出,是以刚刚在云中看到宋处时便留上了心,特意落下云头进行探问。没想到这人真的知道五通所在,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已经放弃的打算,竟又在凑巧间再度绽开机会之门,不禁喜形于色,迫不及待问道:“快说五通在哪里?” “有门!” 宋处也是人精,一见赵昀神色,心内惧怕突然消失九天之外,变得十分笃定,语声也终于不再颤抖,说道:“要我说可以,但少侠必须先立个誓言,只要我说出这个秘密,就不得再与我为难。” 赵昀心内一警,知道是自己表露的太过迫切,连忙定稳心神,冷喝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以为就你知道五通藏身处吗?杀不杀你,放不放你,皆要看我心情而定。你若将五通藏身之所说出,也许我会放你一马也说不定。但你若缄口不言,或者敢随意糊弄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宋处见赵昀不肯先承诺,不由迟疑着,眼珠一转,随即恍然赵昀这是欲擒故纵,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只要仙霞老祖尚在,其他人哪有资格吐露此等隐秘?你杀了我是简单,但五通的下落可没有着落了。少侠啊,你可不要冲动,不然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了。” “是吗?”赵昀冷眉轩动,决然喝道:“你既不爱惜自己性命,我便成全了你。”说话时,威斗神剑无情递进,至寒阴息如一条吐出毒信的长蛇,盘绕在宋处脖子处。 好冷! 只消再那么递进半寸,宋处的头颅便要落地。他这才知赵昀不是虚言恫吓,好不容易回复的镇定心又霎时丢光,连连磕头道:“少侠恕罪,原谅我的无知啊。那五通就在逸阳郡东北九百里处的黑云洞,我发誓没有说任何谎话的。” 终于谈听出五通所在,赵昀忍不住长吁了口气,向着天空默默祈祷:“爹,娘,大娘,还有诸位家人,谢谢你们保佑,这么快就得知了仇人位置。我这就前去为你们讨回血债。” “少侠,我可以走了吗?请你把我当做一个屁,放掉吧。”宋处见赵昀呆望天空,想先行溜走,却又不敢。在赵昀这样的实力面前,一切小动作只会让自己多增添些麻烦,只好老老实实的问道,不敢再有所妄动。 赵昀眉头一挑,冷然注视着宋处,霹雳一声喝道:“我允许你离开了吗?你即刻带我前去黑云洞,若所言不虚,便可放你一条生路。” 宋处愁眉苦脸道:“可是我受伤严重,短时间内真气都难以聚集,根本无法施展御气功夫呀。” 赵昀一指在旁偷乐的樊云龙,道:“自有人带你前去,你只需指路就行。” 樊云龙不料这桩苦事又落到自己头上,也是愁云不展,脸现为难之色,嗫嚅道:“我的爷,小人在仙霞派只是不入流的角色,明霞御气诀更没练得纯熟。只带少侠你一人,就已经吃力无比,更别提还带上宋尊者了。这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其实别说再带一人,就算再带十人,对于樊云龙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身为仙霞派四方巡查御从,他别的本事没有,御气功夫却已不低于六大弟子。只不过,他也听到仙霞老祖所言,五通的背后可是有罗天君在撑腰,若主动踏足五通洞府,一旦罗天君震怒,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是以故意找了点借口,想要置身事外。 “哦,是吗?那去不去由你。”赵昀甚至都没有将剑锋指向樊云龙,只是淡淡说道,却将无限霸威传到樊云龙心上。 樊云龙咬了咬牙关,顿了顿脚:“别别,别生气啊。我觉得还是可以试试看的,也许两个人正好还可以带动。”心内却是哀嚎痛哭:“沾上这么个煞星,算我八辈子倒了血霉了。” 三人说行就行,由宋处指明路径,不一时就落到一处洞府前。 “这便是黑云洞吗?五通,我来了。”赵昀强压心内激动,喝令宋处道:“快去叫门!” 虽然已经数次与五通相见,但此刻已知道五通背景,宋处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来到石门前,轻轻扣动门环,轻轻道:“五通大王,小人有事求见。” “喊响点,是没吃饱饭吗?还有,你要叫五通狗贼!”赵昀再度喝令,亦大踏步而前,手中威斗愈发握紧。 “这??????” 就算再给宋处安上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五通如此放肆。可恨背后煞星催逼,若要不从,只怕立刻就要血溅当场。 宋处万般无奈,只有先顾眼前,再度拍了拍门环,喊叫道:“五通狗贼,快出来。”他虽然勉力提声,但心内已烙下恐惧印记,这句话仍是说的有气无力。 门内传来恼怒语声:“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撩拨本尊!那便送你一死!” 这个声音,赵昀刻骨铭心,从没有一刻忘记,确是五通无疑。 赵昀喝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吧。” 宋处与樊云龙两人如遇大赦,慌不择路,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开玩笑,神仙打架,凡人可没有看戏的资格。若教五通见到他们的面,下场绝对凄惨无比。 五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血债血偿还不够,我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267回 痛快报仇 “五通,受死吧!” 赵昀心间如同万层宝塔上熊熊燃烧火焰,每一层火焰更比上层迅猛浓烈,烧到顶层之时炙热疯狂无可排遣,昊然怒意并化作磅礴一剑,刹那间引动风雷,天地失色。 威斗龙吟声中,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至极阴息融合无上剑意,狂飙猛进中,既是寒流滚滚,又有怒火三千,摧枯拉朽,瞬时将厚重石门击为碎片。 却说五通被赵昀打破神庙塑像,本命元神有所动摇,正在极力养伤调息,本拟过段日子再去收拾那砸毁神庙的杂鱼,没想到洞府门口竟有人高声叫骂,神识感应此人正是砸毁神庙那刀疤少年,不由不由激起无名怒火:“老子原想多让你活些时候,没想到你是自己活的不耐烦了!” 他飞身探出,正欲启动石门,突然间心口一慌,便见坚不可摧的石门在眼前化为寸寸碎片,更有一股强不可敌的罡风迅疾袭上身来,不及闪避,更是无法闪避,身不由己就被狠狠甩到洞壁之上。 四散而出的石门碎片更如万把尖锐小刀,一齐呼啸而上,尽数钉在五通全身各处,将五通高大身体刺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哇??????哇??????哇!”五通连吐三大口鲜血,好不容易从墙壁上挣扎着脱出,一不小心却脱力失神,一猛子跪到地上,只觉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 他勉力抬起头,眼神却是一阵恍惚,发觉眼前那人如天神下凡,又是疼痛又是恼怒又是恐惧又是疑惑,惊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问我是谁?你还记得被你灭门的赵家庄吗?”赵昀冷冷喝问中,又是一剑浩威而发。 “赵家庄?”五通一时想不起来,却见杀气扑面而来,慌忙聚起残余真力,唤出“真光剑”来,化成一缕红光,迎头而上,欲要截住无情杀势。 但赵昀此时心与剑合,毁家灭门之恨,数年刻骨之仇皆把剑意妆成丰满浓厚,受情而制,有为而发,每一招皆踏入“有我之境”,是以剑意浩然无上,如日月神光,万古不磨,亦将一切争辉之萤火小技化为虚无。 但见真光剑流星一逝,碰撞至寒阴息,却是如飞蛾扑火,顿时碎裂无形。 威斗神剑极致一击再度毫无遮挡的落在五通双腿之上,腿骨登时被打裂毁残。 “痛杀我也!”五通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在幽闭的山洞中,余音袅袅反复,更显凄厉无比。 赵昀沉步迈进黑云洞,每一步皆有开山裂地的悲痛,每一步都是无可熄灭的愤怒,每一步都让五通感觉到死神降临的震撼。 他冰冷如霜的面上全是肃杀之威笼罩,冷酷的笑声中已带有一丝癫狂:“还是没有印象吗?不急,慢慢享受盛宴,你一定会想清楚的。” “可恶,哪来的这等神秘敌人!我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五通痛极恨极之下,知道眼前这黑衣少年便要施以残酷刑罚,只好亮出身份以求保住一命:“且慢!小子,你的确很强。但你可知我的主人乃是罗天君尊上,你若是与我为难,便是与尊上为难。” 赵昀此时已离五通不到三丈,闻言冷声发笑:“罗天君?他能保住你的命吗?” “你不信吗?桀桀,尊上的修为通天彻地,宇宙称尊,天下无敌。你以为我是虚言威吓吗?告诉你,尊上的实力远比我描述的还要可怕。”五通虽然巨痛覆身,但这番话却说的掷地有声,信心满满,足见他对罗天君的实力那是毫无疑义的敬服。 “罗天君又如何,他能保住你的命吗!”赵昀重复着自己刚说的那句话,霍然又是挥动剑柄,这一次的冷然杀气的攻向是五通的胸口。 “你,会后悔现在所做!”五通一把捏碎“元神玉牌”,同时拼命吟动密咒,叫一声:“请宝贝现身。”顿时自右手食指尖现出焱阳珠,忽的变作满月般大小一颗炙热火球,喷薄乌金神火,意图以热驱寒,瓦解至寒阴息杀势。 “雕虫小技,临死挣扎又有何用?”赵昀冷笑声中,黑剑如龙,极锋震荡,将火球一斩两瓣。收集无数少女心脏之阴的焱阳珠立时崩溃,五通本命元神再受重创,“哇”的又呕出一口鲜血。 此时剑风又至,无情划开皮肉,却又留势不尽,凝而不发。 赵昀狠狠一脚踩上五通右手五指,如山岳猛坠,将那五枚手指重重压扁,血肉模糊,血水横流,厉声问道:“还想起来吗?我帮你。” 五指连心,又在连番重创之下,这一场痛当真是痛彻心扉,差点便叫五通晕厥过去。他意识已开始涣散,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你到底是哪个?” 赵昀“唰”的一声收起刺进五通胸口的宝剑:“是你喂我牵机剧毒,叫我拜师学艺,然后找你报仇的啊。你想不起来,那我只好明明白白告诉你。听好了,赵家庄赵昀今日找你报仇!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哼,你慢慢享受吧。” “他是赵昀?是那个名震仙林的赵昀?” 纵然神识混乱,五通仍不禁悚然一惊。那些遗忘的画面不知怎的又浮上了心头,残喘着道:“你,你怎么,还没有死?” 他以为服了牵机早已全身溃烂而亡的那个人竟会莫名其妙成了仙林新晋名人赵昀,更突然化作夺命修罗,凶神恶煞,残暴无情的折磨着他。 “是啊,我怎么还没有死?”赵昀抬起脚,又重重的压到五通左手五指上,恨声道:“你不死,我怎么可以死呢!我虽然没死,但为了你,我这些年可是寝食难安啊。” 在五通绝望悔恨的痛苦叫声中,赵昀终于收回了脚:“睁大你的眼睛,千万不要晕去。首先,你先体会下成为人干的快乐。” 此时的五通哪有资格出声拒绝?他瞳孔甚至已开始无神,只有惊俱不安的面容留下最后的怨念:“我捏碎了元神玉牌,尊上应该立即就得到消息,怎么还没有及时赶来?难道说,我真要死在赵昀手里?” 却听赵昀悲愤说道:“这一剑为我爹娘双亲讨债。”划的一下,如切豆腐般将五通左臂卸下,顿时鲜血横流,潺潺不绝,连黑云洞都成了红云洞。 赵昀更不停歇,锋利一剑又砍下五通右臂:“这一剑替诸姨娘与赵家庄惨死之人讨债。” 五通纵然多年修炼,但威斗剑锋上寒气逼人,轻而易举将他的火阳之体破掉。寒气入侵心肺经脉,五通再也承受不住苦寒,顿时陷入了昏迷。 “哪能这么轻易便死?连利息都没有讨呢!” 赵昀可不会让五通轻易偷懒,他狠狠一脚将五通再度踢回墙壁,用剑尖挑着五通的下巴,喝令道:“睁开眼来,我要你亲眼看见自己的下场。” 五通果然还没有死,才艰难的睁开了眼,便见剑光如雪,唰的直斩到右腿之上。 “这一剑报毁庄之仇!” “这一剑报牵机之毒!” 赵昀知道五通坚持不了多久,加快了出剑速度,将五通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竹竿。 “爹,娘,孩儿给你们报仇了!你们看到了吗?” 一剑刺心,锋利剑刃直破入肮脏皮肉,剜出了那颗罪恶心脏,终结了五通霸道一生。 五通连叫唤都不能,便沉入地狱十八层。倘若他知道是这样横死的结局,他一定不会喂什么牵机毒药,直接一剑杀了赵昀,斩草除根,便仍可安心当他的一方霸王。 赵昀犹不解恨,又是一脚踩到五通头颅之上,顿时脑浆四溅,头骨橫飞。 威斗神剑疾点,瞬间出了三百二十六下,将那光秃秃的人干剁成了碎片,只剩下一个干字,至于人字是再也瞧不出来了。 一波波的黑血,自威斗剑尖不断流淌,就像是那一个个黑色的噩梦,虽然只有那么一点,虽然终将流尽,却怎么也忘记不了的。 “最好放一堆火,将黑云洞烧个干净。只是身上没有火石,哼,那只好便宜五通这狗贼了。”赵昀大仇得报,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心内痛快至极,又悲伤至极,却又有一种不安缠绕心头,复杂心绪连自己也难以厘清。 他缓步出了洞门,忽觉心神没来由一阵波动,抬头却见天空紫电闪烁,密云排挞而来,更有一个六星奇异光芒锁定头上气机。 “这是?” 便在赵昀惊诧刹那,半空中响起仙乐缥缈,透出香风阵阵。 更有一道威严声音响彻苍穹:“哼,杀了本尊的人,还想像没事人一样离开吗?你未免太不将本尊放在眼里了吧。” 这阵仗,这声音,这气势,竟是绝顶高手罗天君亲临。 “果然还是来了啊。”赵昀其实心中早有预设,不然也不会心神不安。 你来便来,我又何惧! 赵昀仰天大笑道:“哈哈,阁下是罗天君吗?多谢你晚来这片刻,才叫我夙愿得偿。至于你,我怎么会不放在眼里呢?” “你是在讥讽本尊无能,没阻止你杀了这奴才吗?”空中语声愈发严厉威严,就如同响起了撼世惊雷。 268回 天君降世 赵昀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但阁下若是因五通之事怪罪于我,那便动手吧。赵昀何惧领教高明。” 只听空中那威严的声音继续响来:“哼,小子倒是有趣的很。你可知五通乃是本尊刚出道时降服的奴才,念他服侍甚谨,便赏他牵机之药,赠他真光之剑。只是后来他仗着有本尊撑腰,恣意妄为,非但残杀诸多处子修炼焱阳珠,更俨然以本尊代言裹挟天下。 本尊虽然心内不喜,毕竟是贫贱时留下的因果,究竟无法亲自下手,只盼着有哪家名门正派替本尊收拾了这孽障。哼,可惜这些子大小门派啊,全是一群怕事胆小的脓包,竟放任五通横行,真让本尊失望的紧。没想到竟是你小子将他杀死,了了这桩前尘,本尊还要多谢谢你。” 赵昀心内暗忖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杀这五通之时,这罗天君并没有现身阻止。瞧他的意思,早有清除五通之意,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接动手。仙霞老祖将他说的喜怒无常,不辨是非,但如今看来只是片面之词,罗天君似乎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他紧绷的神识也不由随着松弛下来,紧握剑柄的手也悄然放开,还剑入鞘,抱拳道:“我本就誓杀五通,这声谢字可不敢当。” 空中那语声威严一声,瞬时杀意深重:“你既不要本尊的谢字,便安心受死吧!你胆敢杀害本尊的奴才,就要有觉悟承受本尊的怒火。” “原来你在玩我!”赵昀还未平息下大仇得报的波澜,再遭罗天君肆意戏耍,心潮起伏,再度拔出了威斗神剑,慨然道:“便让我试试渡劫巅峰的力量,是否只有嘴上的威力。” “呵,就凭你也配挑战我老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声清叱之后,六星奇异奇芒倏然落地。祥云散开时,就见黑云洞前广阔平地上密密麻麻沾满了人。 当中一人,年约四十,面容清癯,古服高冠,颌下三缕紫须,顾盼之际,神武英纵,龙腾虎跃,仅是站立不动,便有震慑万物之威,自是渡劫绝顶罗天君无疑。 而在罗天君左右两畔,乃是一红衣,一蓝衣两个清丽绝色、倾国倾城的少女。红衣女名叫红叶顾,蓝衣女名叫蓝桥梦,俱是罗天君门下爱徒。刚刚那声清叱便是这红叶顾所发。 在师徒三人之后,更有一百个穿着近乎透明的白纱女子,手持琵琶、瑶琴、玉笛、碧萧、铃铛诸乐器,俱是有出尘之姿,妙曼之态,袅袅娉娉,一时夺人眼目。 心知眼前乃是死关大劫,听到红叶顾不屑讥笑,赵昀只是略微失态,随即稳住心神,将目光牢牢锁定罗天君,脸上更露出一丝冷然微笑:“配不配挑战,一试便知。” 蓝桥梦抢出一步,手中倏然幻化出一柄短小石杵,满不在乎的看着赵昀,道:“渡劫之下皆蝼蚁,杀只土狗而已,焉用的上牛刀?何必老师纡尊降贵,一招之内,你的人头就会被我捣梦杵击碎。” 红叶顾娇嗔道:“梦梦,好讨厌。非要抢我功劳,是要讨老师喜欢吗?不行,这小子属于我的红枫刀,你乖乖给我退下。” 蓝桥梦扭嘴一笑,露出得意欢畅笑容:“顾顾啊,我已抢在前头,你现在才说,未免太晚了吧?再说,这小子又不是什么渡劫境界的,只是一合之敌,你有什么争头的?再闹,老师可不欢喜你了。是吧,老师?” 她们两人浑不把赵昀当做一回事,口口声声赵昀都是辣鸡土狗,分明是一种从心底的蔑视,亦轻易断判赵昀命运。 赵昀却出奇的没有任何恼怒,他反而心如止水,竭力保持平静。怒火只该用在剑招上,言语的愤怒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实。何况以他眼力,也丝毫看不出两女的修为境界,是以暗暗警惕戒备:“这两个女子虽然看着水灵娇弱,但既为罗天君徒弟,必有真才实学,说不定这两女也有渡劫或者大乘修为,我只有小心应对。” 赵昀沉步往前踏进,每一步的步伐都是那么坚定有力,每一步的距离都是那么匀称协同,足见他的心态确已由初时的不安转为镇静从容。 “大仇已报,我身无悔。能领教渡劫神通,亦是我剑道路上一大幸事。不论成败生死,不辜负威斗便是。” 一灵贯注,一心痴狂,赵昀微笑横剑:“你们何必争吵,若决断不下出战之人,不妨两人同上,我一并领教了!” 好狂的语气!好自负的神态!好傻的宣言! 这黑衣少年是根本没有认清形势吧? 一百个白纱少女都是愕然的望着赵昀,眼神里是嘲笑是厌恶是悲悯。 传闻中绝世翩然的美少年早已刀疤醒目,只剩下徒然傲气。但在罗天君碾压级的实力面前,所谓的傲气只是无自知之明的愚蠢笑话。 蓝桥梦道:“好小子,胆子还凑合,到底还算有个优点。那我必须要一招送你下黄泉,才可让你称心如意了。”回头道:“顾顾啊,别闹了,回头我送你一只思梦兔,如何?” 红叶顾撇着嘴道:“罢了,我反正争不过你,只好又让你占便宜了。不过我要两只小梦兔呢,不然??????” “好吧,两只就两只。别说了,不然那小子还以为我们是故意拖延时间呢。” 蓝桥梦正欲出招,突闻罗天君命令响起:“梦儿,你退后,这一战是我的。” “啊!”蓝桥梦惊讶无比的望着罗天君,美丽眸子中写满了不理解:“老师,你说什么啊?你是不放心梦儿的实力吗?” 红叶顾也道:“是啊老师,那小子左不过是初入剑道,梦梦收拾他就是小菜一碟。何须你亲自动手?你好像都已二十多年没亲自动手了吧?” 罗天君微笑摇首:“你们不懂的。我早已决定动亲手解决,否则何必来此一趟?” “讨厌!那你就故意看我们争来争去的。梦梦啊,我不管,你答应我的是思梦兔一只也不能少。”红叶顾言语似乎有憾,实则心内喜焉。 她最关注的便是蓝桥梦在老师面前讨好献功。现在最好,大家都不用争了。至于赵昀不过一合之敌,反倒无足轻重,在老师手下更翻不出天去。 罗天君从两女身上收回慈爱的目光,正对着赵昀,双眼顿时发出锐利神光:“赵昀,我亲自出手对付你,你会否认为我以大欺小?” 赵昀只觉那目光之中有种令人臣服的霸威,心中竟不由有一种跪倒的冲动。此种感觉,在与集宝阁主初会面时便有过体会,但那时所感受的霸威远没有此刻来的强烈与清晰,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不住按着他下拜,有无数蛊惑声音劝诱着他低下头颅。 “这就是绝顶高手的实力吗?亲自对上,才知这种境界是如此的可怕。光是一个眼神,便已气势十足,令人望而生畏。但他强自他强,我岂能未战先怯?” 赵昀极力抗拒着那眼神中的威势,将威斗神剑愈加紧握,剑柄上似乎传来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的雄心壮志焕发无余:“青莲剑法,傲视无双,不必李青莲在此,便是凌夜来,怕也不会屈服于罗天君威慑。” 心头牢记青莲荣光,赵昀鼓起无上顽强意志,随即便摆脱了罗天君威压的压制。他亦由此无声的对决中体悟到罗天君的用心,不禁热血沸腾,朗声说道:“阁下以对手视我,是赵昀的荣幸。赵昀亦当勉力奋发,不教阁下太过失望。” 罗天君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轻笑道:“赵昀果然是赵昀,不枉我这般看重你。我原以为这世上已无英雄豪杰,是以只对出类拔萃的女子注目。至于那些软骨男子,只觉浊臭逼人,终年隐逸空山,无心出世。今日静极思动,但愿你值得我这一趟。” 蓝桥梦、红叶顾两人互望一眼,面面相觑,都露出震惊至极的神色,无声的交流显出心内无比震撼:“老师竟会对这小子这般看重,真是意想不到。据情报所言,这小子连番惹上凌云观、唐门、天师道、蜀山诸派,惹麻烦的功力是不小,但从其实力而言,并无特别值得称道之处。老师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 能让渡劫巅峰高手亲自出手,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天大的荣耀。 赵昀心内激烈震动,瞬间豪情万丈,道:“多谢阁下看重。请出招吧,青莲传人赵昀领教了。” 纵然已被青莲宗除名,赵昀依旧报出自己青莲传人的身份。 纵然此战凶多吉少,万难生还,赵昀亦已无惧无恨。 因为他突然发觉这一战并不是罗天君要为五通报仇而发起。 这一战,纯粹是英雄的碰撞,是生命的豪歌,是极限的挑战,是他梦寐以求印证剑道的渴望。 罗天君手一摆,命令道:“给我奏起《垓下曲》,为赵昀送行。” 一百白纱少女立即领命弹奏起来,丝弦豪壮而又悲凉,歌声宛转而又冲撞:“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天地一时悲歌,所有人心上不由浮现那绝代霸王无可奈何自刎画面。 在那无可奈何之中,偏生有一股不肯屈服的傲气直窜云霄。 这英雄的末路,竟是如此悲壮豪雄! 269回 英雄末路 罗天君道:“赵昀,本尊让你三招。珍惜最后机会,全力进攻吧。”他的身体鬼魅般一闪,竟是平空移上了六丈。 “好快的速度!”赵昀肉眼难以分辨出罗天君行动轨迹,进一步体会到此人的可怕之处。是以不敢怠慢,口中吐出“多谢,留神”四字,全神贯注,运起神力,身体直蹿上百丈高空,如流星一瞬,剑光一引,使出“黄河之水天上来”。 精诚之招,浩然之气,刹那间搅动九天风云,卷起雪寒狂来,自不可能而出,往不可知而击,神龙一纵,便是无上威势。 罗天君避也不避,平静道:“一招了。” 话声中,只见赵昀连人带剑自右面侧刺罗天君小腹,银河倾泻,寒息怒涌,却是如遇铁板坚刚,剑尖一挫,难以推进分毫。 罗天君身上诡异闪耀六星异芒,如同六条蛟龙来回游动,一股无形屏障牢牢阻住杀势。赵昀只觉握剑不稳,竟感一股反震之力扑面而回,忙急提气元,身与剑合,向后倒跃五丈,这才落到地上,虽然极力克制,仍不由自主左右晃了三下。 红叶顾拍手笑道:“老师的六虬古壁又精进了,可喜可贺。” 罗天君不置可否,对赵昀道:“全力一击的你,只有这点威力吗?看来本尊要失望了。” 赵昀虎口生疼,脸色更是难看无比。境界的差距就像一条鸿沟天堑,无论他怎么努力奋进,也越不过这重重障碍。 “赵昀,不要受此挫败影响。我连胖子前辈的防御都不能攻破,更何况是渡劫巅峰的罗天君。此刻胜败已不是关键,尽展平生所学,不坠青莲气度,才是我要做的。”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赵昀竭力掩饰初招无功的失落,镇定了心神,亦将蓝桥梦与红叶顾嗤笑神情自动过滤,全无杂念在心。 他眼中唯有罗天君古傲身躯,洒然一笑:“阁下的功夫诚然高明无上,但赵昀之剑,纵不获大家赏评,亦自莲华独放,不敢妄自菲薄。请接我‘长风破浪会有时’!” 傲然自信一剑,在《垓下曲》的豪歌哀声中,划破天空静寂,荡开万重云浪,如独舟一叶御风而行,自有百折不挠之势,万夫莫敌之威,正面攻向罗天君前胸。 蓝桥梦脸上始次变色,叹道:“仙林传言虽然不尽不实,但空穴来风,并非无因。亲眼目睹此子独剑傲啸,才知他名动仙林确是有由。光看他不受老师霸威影响,不受挫败摧折,在如此巨大的实力悬殊下,还能心定如水,刺出如此沛然剑招,也不枉我等留目。” 红叶顾笑道:“小梦梦,你该不是见人家小子气质不凡,便起了凡心吧?也是呢,听说这小子长的极俊,此刻虽然毁容,但拥有回梦丹的你却轻易可将他俊脸恢复。你若真有这个意思,那就快些和老师说。不然呐,片刻之后,那小子只能成为一缕亡魂,让你空吊相思,空留神女一梦了。” 蓝桥梦啐道:“你个小妮子,分明是你自己乱涉邪思,却来埋汰我。” 她不欲纠缠此等无聊之话,美眸瞥向场中局势,只见老师又运起六虬古壁,毫无悬念的让赵昀全力一击再度劳而无功。 罗天君淡淡道:“两招了。珍惜你最后的机会,若再是这等绵弱无力,便浪费了本尊赠曲之意。” 他言下之意竟是在说:“赵昀,我视你为英雄,但你实在不配为英雄。纵是给你创造机会,你也把握不住。” 赵昀只觉脑中轰然一响,握剑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必胜之剑,必胜之志,只剩舟沉大海的怅然。 罗天君的修为实在太强,他就像蚍蜉撼树,倾尽全力也难动分毫。 但让赵昀惊心惊颤的并不是修为上的差距,而是罗天君这种淡然失望的眼神。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偶然垂怜凡人,但凡人庸碌,当不起仙人垂怜的失望。 “罗天君视我为英雄,而我不过是凡夫,竟如此庸碌不堪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在这种天差地别中,赵昀首度泛起力不从心之感,留剑徘徊不发,质疑起自己来:“我一生骄傲,原来只是自高自大吗?为何我迟疑了,害怕了,连出剑的勇气的都没有了?” 他实在不敢随意出剑,如呆滞一般,低头凝视着威斗神剑。 威斗神剑既无一言鼓励,也无一言责骂,无声无息,静静守候。 耳中传来红叶顾的催促:“小子,怎么还不出第三招?是怕三招过后,就要丧命了吗?” 赵昀心内大喊道:“我不是怕死,是怕再遭受罗天君那失望的目光!” 青莲荣光,岂能在我手上堕落? 惶恐无计,内心愧对,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罗天君那淡漠眼神是无形的战鼓,一声声的催促,一重重递进的威压。 “李青莲,你如何看我?” “紫慧师祖,你如何看我?” “凌夜来,你如何看我?” “威斗神剑,你如何看我?” 一声声叩问,一声声质疑,一声声难堪。 我有万丈雄心,凌云浩气,却只是志大才疏,蒙昧自大吗? 众人都道我有冲击剑道巅峰的资格,却只是错爱误识,不堪褒赏吗? 极端否定之中,意志破灭之后,唯存英雄末路之悲。 眼前已无路,虞兮奈若何。遍地秋风起,何处诉心怀? 高高在上的仙人不懂我心,讥笑冷眼的绝色丽人不懂我心,连我自己也不懂我心。 这悲啊,这踟蹰啊,这无可诉说的情怀啊。 唯有剑才能明白我心吧。 赵昀再度踏入“有我之境”,体悟“吾衰竟谁陈”心境,随手一剑,缓缓而行,不计成败,只叹衰弱。 “吼!” 这平平弱弱、缓慢徐行的剑招,却激起威斗神剑慨然龙吟,响彻苍穹,直冲天际。 “威斗无能,不能助君荡破敌手。唯与君生死与共,共饮这衰弱悲酿。” 人与剑心意合一,剑招之上的悲意更是盛大,每行进一寸,便多出一寸悲哀,引动丝弦共鸣,益发凄怆生凉。 最强的剑招,原来并不是风雷震荡,而是欲能不能的悲哀。 “这是什么招数?好恐怖的剑意!看上去软绵无依,走投无路,却偏偏有无穷韧力还在复生。这把剑,口中说着衰弱,行招看着滞缓,但其中剑力竟有改易天地之能,若是沾上一点,便要身化虚无。” 蓝桥梦与红叶顾两人相顾而视,眼中俱呈现震撼之色。 这才是赵昀的真正实力? 以她们渡劫初期的实力,若教她们独自对上赵昀此剑,对上这覆盖天地的悲意,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难怪老师竟要亲自出手。以赵昀不过二十年纪,竟可领悟此等剑意,实在有过人之处。而且老师竟故意帮他一般,一开始便弹奏《垓下曲》,以催发强化赵昀心中的悲意,令这招威力更增上了十倍。是了,唯有如此,老师才有兴趣出手。他二十年来漠视天下豪杰,这次出手,又该如何凄艳绝寰?” 琵琶一声声的重复着叹息,歌女一遍遍的重复着曲词,一百少女眼中竟同时滚出晶莹泪珠。 她们仿佛看到了那个力能扛鼎的绝世英雄,亦在泪流满面。 眼前这个即将死亡的黑衣少年,默然不作一声,缓缓将剑刺向了主人的胸膛。 “这少年要死了呢。” 于是悲声更切,曲调更伤,将少年衰弱剑意浸润的苍凉悲慨。 罗天君首次露出赞许之色,微微颔首,笑道:“这第三招,才算有点意思。但可惜了,还是伤不到本尊。” 六星异芒闪烁中,六龙欢鸣,坚固屏障再现,将赵昀这天地同伤的一剑又轻松挡下。 赵昀这一剑本不抱伤敌之念,无功也早在意中,闻言反而露出微笑:“能被阁下称为有点意思,赵昀深感荣幸。” 他纵然注定要败,至少已赢得了罗天君的少许尊重。 能被一个绝世修为的敌人肯定,纵然再无法攀上剑道顶峰,赵昀已无悔了。 因为他的剑来过,悲过,爱过。 罗天君叹息一声:“侵犯我的尊严,你早该清楚代价。三招已满,最后留恋下这个世界吧,我该出招了。” 蓝桥梦双姝屏息以待,脸上现出无比期盼之色:“这些年无数次缠着老师亲自演练奇招,他只不肯答应。今日,终于能再见神功临世了。” 赵昀紧握威斗神剑,炙热的血液逐渐冷却,他亦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 他拼尽全力,踏上有我之境,甚至使出了青莲八剑最强一招“吾衰竟谁陈”都无法撼动罗天君分毫,他清楚的明白两人之间悬差的实力。 这样实力的罗天君一旦使出攻势,那么威力绝对不是他所能想象的,无论怎么样都抵挡不住的。 “终于要死了吗?” 赵昀一瞬间转过数十个念头,悲凉心境中却仍是不肯抛剑认输。 末路的英雄,究竟还是英雄! 我不会不战而降。就算是死,也要紧握着剑,也要与威斗同在。 270回 无我之剑 罗天君袍袖一展,双手运转玄黄,怒蓄宇宙洪荒,使出了“万古伤心掌”神秘杀招。但见他双掌左蓝右绿,各在刹那生出一道罡劲气流。左掌是波涛万倾,滚滚怒潮,右掌是阴风阵阵,鬼哭神嚎,截然不同的两道真气却浑然一体,和谐共处,诡异的发出蓝绿幽芒。 “得本尊一掌,你可以瞑目了。”罗天君沉喝声中,两股真气激流猛进,便如天马横渡银河,玄雷划破长空,掀起扑涌杀气,转瞬已到赵昀身前。 这正是万古伤心掌第一招“海神山鬼来座中”。此招将体内真气一划为二,最难的便是要做到互不干涉却又相辅相成,争先恐后仍是并驾齐驱。而罗天君左右开弓间,两气难分轩轾,没有先后之分,足见其境界已经炉火纯青。 赵昀感应气机,手举神剑,在那两道真气扑腾而来刹那,横剑格挡,只听得“铮铮”同时两声蹿起,继而赵昀身体就如断线风筝一般,猛的飞出二十丈之外,人事不知。就在山崖边上摇摇欲坠,只怕微风一吹便要坠下幽谷。 两者天上地下的实力差距,只在一招间明白豁然。 罗天君微微摇头,瞧都不瞧赵昀一眼。旋即转过身去,袍袖一甩,道:“不必弹奏歌唱了,走吧。”他不必再检视赵昀伤口,只因他有十足的自信刚刚那招已将赵昀送下地狱。 蓝桥梦见赵昀人虽死去,但仍紧紧握着宝剑不肯撒手,不禁叹息道:“可惜了。赵昀这小子于剑道若有会心,假以时日,便是仙林绝顶人物。但他不该惹上老师,徒然将大好前程断送。” 红叶顾笑道:“梦梦,你还在为死人伤心呐,真是搞不懂你。”伸手拉住罗天君手臂,撒娇道:“老师,你这招好生强大,我也要学,就教教我嘛。” 罗天君不假思索就加以拒绝,道:“这掌法以万古伤心为根基,初修炼时识海中便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只恶鬼哭魂,而精修之后,更牵动黄泉三千丈,万古煞气怨恨都集于一点,只会让人发狂难禁,没有刻骨伤心者不能修炼,没有绝大定力者更不可修炼。顾儿,贪多嚼不烂,你只需专心修炼红枫刀便可。好了,先回空居山再说。” 他正欲提气摄云,忽然惊讶的“咦”了一声,竟是留步不发。 蓝桥梦两女都是疑惑不解,齐声问道:“老师,怎么了?” 罗天君回转过头,凝视着赵昀,微微一思索,便即心下了然,道:“必是穿了什么护体宝甲之类,护住了心脉要处,难怪。” “老师,你到底在说什么?” 两女顺着罗天君目光看向赵昀,只一会儿,也是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赵昀还没死!” 那本该被罗天君极致真气吞噬尽魂灵、永坠苦海的少年,竟奇迹般没有断绝生机。 那一只不甘就此惨败的手掌仍在颤颤巍巍的蠕动着,虽然它挪动的只有分毫,却实实在在的还在动弹。 然后,那英武不屈的身体也在极力挣扎着,艰难无比想要站立起来,终是挨不住伤势病体,扑通一声又跌在尘埃。 “梦梦,你说他在干什么?难道还想站起来,继续与老师纠缠?”红叶顾的眼中闪烁异样光芒,轻抿着嘴唇,呆呆望着赵昀,实在不理解赵昀的行为。 罗天君又是一叹:“既如此,便再多耗些时光吧。奏乐!” 悲壮悲凉悲切的曲调再度响起,赵昀脑中再回一点神光,彻骨疼痛在全身各处翻腾,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 赖有金线宝衣挡下大部分杀气,赵昀侥幸留得半条残命,无力的趴在地上。 “我要站起来!因为,我还有一剑没出!” 他气喘吁吁的将威斗神剑竖着着倚在地上,紧握着剑柄不松手,就像是溺水时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诉说着生命最后的心声:“威斗啊,你还有那绝世一剑没出,是不是?” 叱咤风云的威斗神剑此刻甘心当一根低声下气的拐杖,托扶着赵昀,帮助着赵昀,给他一点慰藉之灵。 天君一怒,万物伤残,不可复生。但受到重创的赵昀却如死灰复燃,在众人惊讶目光中,缓缓挺直了身躯,不可思议般站立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也没有失望沮丧,也没有故作轻松,只是淡淡的看着罗天君。 罗天君皱着眉头道:“赵昀,你虽然站起来,但还有一战之力吗?若有复元灵药,就速速服下。为了这第二招,我已等了许久,可别再让本尊失望了。” 赵昀嘴巴如被缝住,极力颤动着,一声都出不来,而脏腑深处痛意却一阵阵渗透出来,透过沉默的枷锁,让他的站立更加艰难困顿。 他用尽所有心力,才将常人轻易道破的话语不差分毫的顺畅说出:“强行振作精神,只为我心头还有一剑未施,想请阁下品鉴。至于成败利钝,至于是否会让你失望,早非我所能考虑。” 这声音实在太轻,就连功力深厚的罗天君耳中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但目注赵昀嘴唇嗫嚅,也将意思猜的七七八八,叹息道:“你的意志实在令人心惊,可惜有心无力,连话语都不能宏亮说出,又如何再有一战之力?” 赵昀不再说话,只在争分夺秒的回复着力气。 眼见战云即将再启,蓝桥梦心中兴起不忍之念,忖道:“老师杀意坚决,绝不会就此轻易放过赵昀。可怜赵昀才刚刚站起,便重新要魂归虚无,到头来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在老师比天地洪荒还要强势的力量面前,他何必这般逞强呢?” “罢了,既然你有此志,本尊只有成全。相思木帖金舞鸾,赐你一死!” 万古伤心掌第二招磅礴而出,便见是无边落木萧萧下,说道相思实相别,金色光芒动天地,凤来鸾舞摧人肠。 身前是金光万丈直冲牛斗,闪耀眼中视线,难以分辨混在金光中的暗色落木帖落点何处。赵昀索性闭上了眼,全凭气机感悟杀机所在。 然后在漫天杀机袭身的刹那,赵昀最后的气力化作一记缓缓的剑招。 不计成败,不计得失,亦不计生死的一剑。 只是心头一点呐喊,只是灵台一点妙会,只是神剑一点昭示。 这一剑,只为要出剑,而非赵昀的剑,非李青莲的剑。 我之自信,我之多情,我之愤怒,我之衰弱,尽皆无存。 当真我淡去,淡到见不到我,我却悄立一旁冷观剑之无情,留下剑之本意,浑然一如,是谓无我。 刚刚死去昏倒时刻,赵昀神识飘飘荡荡,不知所在,忽然听到天上一阵熟悉语声传来:“以剑观剑,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剑。”那正是月夜亭下,胖子所教授的无我境界。 与罗天君至极对拼一招,赵昀已知两人间差距赫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更将胜败之心隐没,是以昏迷中反而忆起了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神秘剑境。 万古伤心掌携带天地不磨的伤心浩威,踏足至极有我境界,山崩地裂的恐怖威力在赵昀眼前爆炸出来。 修为根基上的欠缺,赵昀若是同使有我之境的剑招,万难抵挡震荡寰宇的威势。 但赵昀轻轻一剑,以无我无心面对,只是采菊东篱下,偶然抬头,不须刻意,便见得南山悠悠;只是寒波淡淡而兴,白鸟缓缓而下,无一丝尘垢,亦无一丝强为。 剑只是剑,剑招只是剑招,你来只是来,我去只是去。 “我醉欲眠卿且去。” 去去去。 青莲剑法失传千年,除李青莲外无一人学会的剑招竟在最紧要关头最恰当之处,不曾强求而现世。 “你去吧!” 缓剑对上烈掌,无我之境对上有无之境,毫无真气的赵昀对上渡劫顶峰的罗天君,却是势均力敌,未分高下。 刹那间漫天木帖无踪,耀目金光倏时消逝,紧接着赵昀与罗天君两人同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老师!”蓝桥梦双姝愕然不已的惊叫出声,狂掠至罗天君身旁。 “主人!”一百少女惊慌失措的望着罗天君嘴唇上那抹骇人的血痕,只觉天地翻覆,不可置信的一幕在眼前突兀上演,弹奏声、歌唱声如被人施了法咒,同时静止。 竟有人能让傲立巅峰无所败绩的罗天君受伤。 竟是这个手下败将奄奄一息的赵昀将罗天君打伤。 这简直是天地间最荒谬的事情,无论谁都难以相信,但可惜这就是事实。 罗天君伸手一摸嘴边,也像是呆住了一般,只是低头凝视手中妖艳朱红:“居然,居然会被他一剑击伤?” 赵昀吐血之后,胸腹更痛,神识再也支撑不住,趴塌一声,含着微笑倒在了地上。 但这时根本没人舍得将目光挪到他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罗天君身上。 连罗天君最疼爱的两名徒弟红叶顾与蓝桥梦都在惴惴不安。她们难以想象老师会发出何等的怒火。 对一向爱惜脸面的老师而言,任何一丁点侮辱不敬都将引爆他的熊熊烈火。就以五通而言,老师恨不得五通早死,但赵昀一杀五通,老师便要赵昀赎命。他不是在乎五通,而是在乎自己的尊严。 但此刻,老师的尊严却狠狠的被赵昀践踏了,甚至连尊严两字都没法谈起。 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小子居然让老师吐血,那罗天君的脸面又何存? 哪知罗天君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便是青莲剑法第九剑吗?果然名不虚传。李青莲啊,我若与你同生一世,该是如何快意!” 271回 失而复得 众人都不料罗天君嘴中会说出这句话来,都感无以置答,微微垂下了头,不敢去瞧他此时炙热眼神。 天地间鸦雀无声,一丝风涛也不敢靠近,安静的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之声。 罗天君缓缓步到赵昀身前,上下扫视着昏迷不醒的身躯,大感诧异:“此子受我两记强招,居然还有一线生机未绝。此等强悍生命元力,实在难让人相信。除非是他曾服食过大量金露琼浆,才让血脉内生出抗力,具有调和自然之能。对了,定林叶家与赵昀走的颇近,北门吹血亦曾出面保护赵昀,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蓝桥梦、红叶顾两人平时在罗天君面前万分娇纵,此刻亦是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罗天君的目光扫到赵昀手上,见他右手五指仍牢牢把握威斗神剑,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心,想道:“我的掌法脱胎于李长吉诗意,青莲剑法出自李青莲之手,两者一时瑜亮,但世人论诗论武,皆首推李青莲,称为天才,而李长吉则只被称为鬼才。哎,我常替李长吉前辈不甘不服,以为世人眼光有误,但今日一战,连锁住功体的赵昀都能害我吐血,真是颜面大失,竟不知如何面对梦儿、顾儿两徒。 更有一事奇怪,据闻凌云观紫慧有拔俗之姿,其徒凌夜来亦是天纵英才,但他们两人都不曾练会青莲剑法第九招。何以反而到赵昀手上,竟可使出使出这第九招来?这是否代表着赵昀在剑道的领悟上更进了一步?此刻若是出手,自能轻而易举将他性命了解,但我心内似乎有一点犹豫,竟欲先放此子一马。此种心理究竟为何,值得深究。” 众人见罗天君迟迟不做举动,俱是心内疑云渐生,忍不住胡思乱想道:“莫非今日天君真的受伤不浅,受挫严重?完全有异平日,大失了平日杀伐果断之风。天君究竟在想些什么呢!竟在赵昀面前呆立敛眉,犹豫不决。” 罗天君心内大感动摇,目光一瞥到众人神色,恍如一梦惊醒,立刻有了决断:“世事难料,我数十年建立之威信,竟因赵昀毁于一旦。罢了,不论有何种原因,今日之势已非杀赵昀不可。我越迟做决定,在众人眼中便是我失态愈久。” 他单掌运起无上真气,幽幽碧光一道,径袭赵昀胸口。 眼看雄浑碧光将要洞穿赵昀胸腹,将赵昀彻底送入幽冥,平空却起红光一道,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震开碧光。随即闪出一名白发少年,轻笑道:“天君息怒,还望将赵昀交与我处置。” 笑声中,那少年攫起赵昀昏迷身体,瞬影乍移,竟是诡异消失在天际。 红叶顾怒道:“什么人,竟敢在天君面前放肆!”也是瞬施异术,疾飞入云空,四下搜寻来人下落。 却听罗天君轻轻命令道:“顾儿,回来。不必追了。” “为什么呀!”红叶顾不甘不愿的跳下云端,撅着嘴道:“老师,我本可以追上他的,为何要叫我回来?还有人敢在我们面前如此放肆呢,若不教训他一下,岂不是??????” 罗天君微微摇头:“适才我心内有一阵犹豫,不愿就此杀掉赵昀,只是又没有理由先行放过。既出来这白衣少年将赵昀救走,便是赵昀命不该绝,此既是所谓因缘,亦正合我心意。权且寄下此辱此恨,待来日赵昀羽翼丰满,再叫他十倍奉还。” 他当着众人之面,轻描淡写而又明白透彻的说出耻辱恨意,顿让众少女疑惑尽释:“天君果然是天君,纵然一时大意受挫,也不曾失了锐气风度。就是说嘛,凭天君的实力,不要说赵昀了,全天下也是无人能敌啊。” 蓝桥梦问道:“老师是不是认出了这白发少年?我怎么感觉你的神情怪怪的?” 不消说罗天君是渡劫巅峰,便是她们姐妹两人也都是渡劫境界,但这白发少年显然在旁潜伏已久,竟能不被发现行踪,端是修为非凡。 仅从那道成功阻拦下罗天君杀招的红光判断,这白发少年至少已有渡劫期的修为。可仙林中大乘以上的高手,情报里皆有详细记载,全没有一人是这般生疏模样。 “此人身份,我大致心里有数,但还未确定,就先不说出了。免得万一猜错,又在你们姐妹两人前丢脸,哈哈。但如我猜测不错,连此人都与赵昀有所牵连,赵昀身上的谜团必然牵连重大,仙林接下来有好戏可看了。我们先回转空居山,静观好戏上场吧。” 红叶顾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暗想道:“能在老师掌下逃生,赵昀你算第一个,足可自豪一生。但此回是老师特别放过你一马,他日再见,你便不会这么容易躲过。到时候,我须得让老师允我代替出站,哼,倒要亲身会会你的高明剑术。” “赵昀,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没?” 赵昀睁开眼睛,碰上一双关切而陌生的眼睛,不禁疑惑问道:“你是谁?”随即又惊讶问道:“是你从罗天君手上救了我?” 白发少年点了点头:“嗯,我正巧从黑云洞前经过,瞧见罗天君要行凶杀人,路见不平,便出手将你相救。” 有这一会,赵昀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仔细打量着这白发少年,见此人眉如朗星,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居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更壮大心中惊讶怀疑,问道:“阁下说的这般轻易,但要从罗天君手中救人,何等艰难。怎么偏偏阁下就从旁边经过,又正好能从罗天君手中救下我来呢?” 逐渐的经历着这个仙林荒诞世事,逐渐的增长了见识与判断,赵昀已不肯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那些所谓的巧合,其背后往往有一定牵连。 再说,要从罗天君手中救人,难度更比登天。难道说眼前这少年也是渡劫巅峰实力? 白发少年伸手拍了拍赵昀肩膀,笑道:“我说赵昀啊,你现在难道不是该先感激我吗?就算不感激吧,也不该东猜西疑。这可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啊。” 在少年伸手过来时,赵昀下意识的就往右边一躲,却毫不济事,仍叫少年把手搭在了肩头。由此可见这少年的实力确实远在他之上。 因此赵昀一面留神警惕,一面感激道:“多谢阁下援救之德。还请告知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嘛,叫做君蜀客,普通的很。但我觉得,比起知晓我的名字,你应该先看下自己的身体。” 赵昀悚然一惊:“我的身体怎么了?”忍不住低头去检视,却见自己全身并无异样,“我的身体怎么了吗?还是与之前一样啊。” “你为何不试着运气看看?”君蜀客含笑望着赵昀,眼中若有深意。 “试着运气,我体内被种下锁龙丸,早已空空荡荡,又怎么?????”赵昀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下意识的照着冰心诀运转真气,已惊喜的发现体内消失已久的四象真气再度充盈经脉之内。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呵呵,你先静心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君蜀客不待赵昀回答,笑着退出房间,并顺手将门带上。 赵昀已无心去思索此人身份用意,全身心沉浸在四象真气失而复得的喜悦中。 他按照碧火真气与冰心诀两部口诀运转大周天,发现真气运转自如,确是挣脱开“锁龙丸”的桎梏,更是心花怒放。 这段日子的经历,让他进一步体会到真气的重要性。青莲剑法虽重剑意,但在剑道的领悟没有到达极致前,真气修为仍是决定剑招威力的重要因素。譬如对战罗天君,两人同是有我之境,但罗天君是渡劫修为,而他毫无真气,是以连一招都不能抵挡。但若境界高于敌人,真气便显得没什么必要了。 这也正是学剑之初,凌夜来叫赵昀进行慎重选择的原因。 一旦过度依赖真气修为,剑招的威力便全在于真气积淀,也就失去了剑意,失去了问鼎剑道至尊的资格。而若是一意追寻剑意剑境,惨淡经营,那么在一开始与别人拉不开剑境差距的那段路上将爬涉的无比艰难。 紫慧、凌夜来都是走的第一条路,先炼真气再学剑法,以修为发挥剑招。因此他们虽然在学会青莲剑法第四剑后踏入“无我之境”,但大方向已定,被一身高绝修为遮蔽灵台,已无资格悟出纯粹剑意的“我醉欲眠卿且去”。 而赵昀经历奇特,在真气被锁、无气可用的时刻,被迫与罗天君这等绝世高手全心一战。全部念头都放在最纯粹的剑意上,只用一剑精纯,忘却我之存在,才让青莲剑法第九招千年之后再度现世。 换言之,赵昀等如是同时走上了“重气补剑”与“忘气凝剑”的两条路。本来两条路是分岔而出,背道而驰,但在赵昀这里,偏偏只拐了一个弯,又奇异的汇合到了一起。 272回 天降奇缘 烛光昏黄,照亮幽幽客房。君蜀客推门而进,笑道:“赵昀,你身上伤势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赵昀慌忙起身迎接,道:“阁下出手救我,医我伤势,更令我真气回复如初。这等大恩,深感无以为报。我若能替阁下分忧,绝不委蛇推脱。” 无论这君蜀客有何企图,赵昀都对他感激万分。欠人的总该要还,是以做好了还情的准备。 君蜀客轻轻一笑,道:“我的确有一个要求。”突然停住了语声。 “是什么?阁下但说无妨。” 君蜀客又笑了:“这个要求嘛,就是想请你直接叫我名字。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你叫我蜀客就行了,阁下阁下的听着好不别扭。” 赵昀一愣,道:“这又算什么要求了?没问题。”他瞧这君蜀客人虽年轻,修为却不可估量,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名叫蜀客,莫非是来自蜀山派?” 赵昀一边疑惑的看着君蜀客,一边暗想道:“十大门派财雄势大,确有可能将一个少年培养成渡劫高手。但我杀了韩袖水,蜀山派应与我寻仇才是,怎么反而会救我吗? “怎么可能?”君蜀客拖了一只椅子坐下,道:“我若是蜀山的人,第一个就该杀你呢。赵昀,你还是心有疑虑呢。可别胡思乱想,我根本没有特别的用意,更不是挟恩求报的人啊。你现在名头之大,仙林都是震动无比。听的我耳朵里都起茧子了,特别仰慕你的风采,就想来会会你。偏巧一出门遇到了你,你说这事怪不怪,巧不巧?罗天君要与你为难,我当然要阻止他了。只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瞧得起我,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赵昀见君蜀客一脸诚恳,不像是说谎,忙回答道:“蜀客,你说哪里话?我这点所谓名声,与你的绝世神通一比,那是望洋兴叹了。你折节下交,我自是欢喜不尽。” 君蜀客伸手一拍赵昀肩膀,道:“就是这样,大家用真心相交,干什么要拘束啊。修为高低,才不是我结交朋友的标准哩。有件事我纳闷的很,不吐不快啊,却又怕你生气。” “是什么事呢?” 君蜀客将目光锁定赵昀醒目刀疤之上,眼中微微有怜悯之意:“都说你是美男子,我还想和你比比看,是谁更俊一点呢。你的脸为何会变成这样?我看罗天君都一时奈何你不得,倒是好奇的很,谁能在你脸上划出这道刀疤来?” 赵昀豪爽说道:“不过是偶陷风波,被人以奇术毁掉。但容貌美丑,本不在我心上。何况我如今习惯过来,反倒觉得这张脸很不错,至少可以吓吓坏人,一个眼神就吓得他们不敢靠近。” 君蜀客哈哈大笑:“赵昀你这话深得我心,快活快活!见面胜过闻名,你简简单单几句便将我平日疑虑打消。你果真是一等一的大英雄,真不错!能与你相遇结识,是我三生有幸啊。看来是前世注定,才让此刻一见钟情,你说对不对?” 赵昀不禁愣住,暗道:“这一见钟情,如胶似漆是用来形容男女间的感情的,君蜀客怎么乱用上了?听他谈吐质朴,想来是略通文墨,一时却用错词语了。我见他神情潇洒,还以为是翩翩公子,才勉强拽文拽墨。如此最好,说话也更畅快。”于是也不纠正君蜀客语误,点头道:“对极了,能与你相交,我也开心的很。” “咦,好奇怪啊!赵昀,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怪事啊?”君蜀客脸上忽然又现出惊异之色。 赵昀问道“啊,我又有哪里奇怪了?”不禁暗想道:“这君蜀客怎么一惊一乍的?与他的外表风姿一点都不符合。” 君蜀客指着赵昀身上的黑衣:“你自己没发现吗?我明明记得,你衣服上前胸部位被罗天君一掌打烂了,碎片扬起,但你看啊,现在这衣服上一点破洞都没有,完完整整的。除非是你换了衣服,不然就是我活见鬼了。” 赵昀经君蜀客提醒,低头一看,也是大惑不解:“我根本没有换过衣服啊?怎么会是这样?”忽然省起一事,自君子囊中取出一件白衣来,定睛一瞧,不禁呆住。 君蜀客问道:“赵昀啊,你怎么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啊。”伸手便去摸那白衣,叫道:“我知道了,这白衣与你身上黑衣都出自一个人之手,摸上去很舒服的。可你为什么发呆啊?” 赵昀回过神来,道:“昨夜这件白衣上沾满了酒渍,我还没时间予以清洗。但你瞧,现在这白衣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半点污渍,也没有丝毫气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回想起来,我这衣服也曾沾满了血,不出半日也是这般变的干干净净了。” “你自己的衣服,你自己都不清楚吗?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生活细节啊?算了,我替你想想。”君蜀客露出思索之色,忽的拍手叫道:“我知道了!肯定是这样!破了能恢复,脏了会自动清洁,一定是用‘云孙锦’织成的衣服了。赵昀啊,你的老婆对你可够好啊。” “云孙锦?”赵昀还在纠结于这两件神奇衣服,冷不防君蜀客嘴中爆出一个“老婆”来,急忙摇手道:“蜀客,你乱说些什么?我哪来的老婆?” 君蜀客戏谑的笑道:“不是老婆,那就是红颜知己了。我听家里大人讲过,云孙锦奇异非常,乃是天衣神物,难以剪裁,除非是心细如发的女孩子才可以将锦布织成衣服。再说了,云孙锦这么稀少,肯一下给你做两件衣服,不是你老婆是哪个?你不用掩饰了。” “真的不是啊!这两件衣服根本就是??????”赵昀极力想要辩解,却感有心无力,个中情由牵涉隐私,无法开口言说,即便说出,一时半会也难以与与君蜀客说清,心下一乱,当即停口不言。 他识海中突的闪过那道哀怨炙热的眼神,更是茫然若失,暗想道:“这两件云孙锦衣分明是海棠夫人放入包裹的。可她毁我容貌,锁我真气,怎么会还肯将这宝衣赠送?最怪的是,这两件衣服与我极是合身,分明是量体裁衣,难道是海棠夫人命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她的心思,可真是猜摸不透。” 君蜀客见赵昀怔怔不语,笑道:“赵昀,怎么啦,男欢女爱不是很正常嘛,你躲躲闪闪个啥啊!对了,你的老婆在哪里呢?都说你那两个老婆长的水灵灵的,她们在哪里呢,让我见见她们啊。” 君蜀客不再纠缠云孙锦衣的话题,赵昀乐得将想不明白的东西晾到一边,却又被他惹起相思之情,回答道:“前段时间,我与她们失散了。接下来,我就要去寻找她们。只不过人海茫茫,一下子不知从何找起。” 君蜀客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哎呀,那你这些日日不是天天都独守空房,寂寞孤单的很啊?你大好青年,血气方刚,怎么能过这种不是人的日子呀。你为什么不先另找一个女伴,消遣这段时日。就算你心里一下子不习惯别的女人,总好过什么都没的玩吧。” “君蜀客啊,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赵昀哭笑不得,目瞪口呆,被大大吓了一跳。 眼前这美少年哪有半分渡劫高手的气度啊!分明就是一个满脑子邪思的八卦少年,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也不知他的渡劫修为是如何来的。 君蜀客笑嘻嘻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既然你现在无人陪伴,那正好,我送你一桩美事。” 赵昀连忙推辞道:“你帮了我这许多,我都没有一点报答,我可不能再一直受你恩惠。”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君蜀客也是大摇其手:“这既是你的美事,也是帮我解决心事。你答应了我,什么救命之恩就全部还上了。” “你先说是什么吧。”对这个君蜀客,赵昀实在已难以捉摸清楚,完全预判不到他下一句话会说些什么。 君蜀客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姐姐,现今也老大不小了,还是白纸一张,没个着落。家里人急的不行,老是催她快点成亲。没想到她却说非天下大英雄不嫁。我心里那个急啊,就偷偷去问她,‘到底谁是你心中的大英雄啊,你说出来,弟弟替你说媒去。’我姐姐扭扭捏捏就说了,她心目中那个大英雄叫做赵昀,若是能嫁给赵昀,她就是做小妾也不在乎的。 我一听你的名字,就知道姐姐的终身大事有谱了,把姐姐愿意做小的意思跟家里人说了。他们全部没有二话,就催我快点办事。所以说,其实我这趟是专门来找你说媒的。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你就娶了她吧,好不好啊,赵昀姐夫?” “万万不可!” 赵昀听君蜀客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先是云里雾里,等听到图穷匕见,谜团揭开,整个人完全呆滞住了。 开什么玩笑! 突然间天上竟掉下个小舅子,还要死命给自己塞他的姐姐。 这是要闹哪样啊! “君蜀客,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坚决反对。你不要乱搞名堂了!”赵昀语意坚决无比。 不要说对君蜀客的姐姐样貌、心性、品行一无所知,她便真是天香国色,温柔贤淑,他也不会答应。 心有所属,又岂能再惹情债? “我的姐夫啊,我姐姐可是闭月羞花的美貌。你拒绝了会后悔死的!” 273回 一夜几次 赵昀皱着眉头,坚决拒绝道:“就算你姐姐比海棠夫人还美丽,我也不要。” 君蜀客两眼立时放光,叫道:“海棠夫人?是那个天下第一美人吗?姐夫,你是不是见过她了?她是不是真的美若天仙啊?” 赵昀一时说漏了嘴,却又不肯说谎,脑筋一转,道:“天下人都知道,海棠夫人是万分美丽的。”这话既没有承认,也不算说谎,可见得这些日子来,赵昀的说话水平也有所提高了。 赵昀在心里还加了一句:“海棠夫人的容貌确实可称得上天下第一,我连她都拒绝了,更何况是见都没见过的你姐姐?” 君蜀客满是失望,叹息道:“搞了半天,原来姐夫你也没见过。都说海棠夫人美的让人窒息,若是能见她一面,我真是死也值得了。” 赵昀被君蜀客这一声叹息,瞬间又勾起与海棠夫人热吻时那蚀骨消魂的醉人滋味,心旌摇摇,忙收拾心猿意马,道:“我可不是你姐夫,你不要乱叫好不好。” “姐夫啊,你不是要报恩吗?你若是做了我姐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谈什么恩啊,你说对不对?” 赵昀斩钉截铁道:“不行。你的大恩大德,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弥补,但要我娶你姐姐,那是万万不行。就算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答应。”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反悔救我,大可出手将我杀死。我绝不反抗,绝不反抗。” 君蜀客跌足叫道:“姐夫啊,你为什么不要我姐姐做老婆啊?我发誓,她真的是倾国倾城,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神魂颠倒的。我和你说啊,想娶她的人都把我们家的门槛踏破了。” 赵昀对这个君蜀客真是无可奈何,只好掩耳不闻,道:“君蜀客啊,要么请你杀我,要么请你闭上嘴巴,好不好?” “姐夫,我就是想不通啊。你说我姐姐都愿意做小了,又不争风吃醋,你还有什么好拒绝的?你这么恐惧,难道说,你那个?”随即用怪异的眼光瞟向了赵昀下半身。 赵昀虽然遮了耳朵,那君蜀客的话语可是一字不漏的到了心里,关系到自己清白与尊严,闻言立即道:“你乱猜些什么?我心中早就有人了,所谓情之所钟,哪能再喜欢上别人?” “你都姐妹花双收了,还说什么情之所钟,有点虚伪了吧?”君蜀客仍是不怀好意的盯着赵昀,坏笑着道:“姐夫啊,话说你一晚上几次,一次多长时间啊?难道说你年纪轻轻,就对付不了三个女人了?” “你这人真是惫懒猥琐!第一,不要再叫我姐夫,我绝对不会娶你姐姐。第二,不要跟我说这些风言风语。我可没兴趣对一个男人说这些。” “那就是对女人说嘛,姐夫,我懂的。”君蜀客笑嘻嘻的道:“我这趟就是专门来给我姐姐做媒的。若是没办成,我哪有脸回家啊。那就这样吧,索性就随姐夫在外面流浪好了,一来嘛我可以慢慢劝说,总可以让你回心转意。二来嘛,也可趁这个机会,多认识些名门美女,多欣赏些仙林娇花,嘿嘿嘿。” 赵昀摆着脸道:“我可没心情带你,也没那个能耐带着你。” 君蜀客嘻嘻笑道:“反正你打也打不过我,逃也逃不出我视线。姐夫,我跟定你了。” “老天啊,怎么我身边尽来这些稀奇古怪不可理喻的人啊!”赵昀心内痛苦哀嚎,只觉受伤不已:“刚走了一个刁蛮骄横的李洁洁,又来了一个胡言风语的君蜀客,怎么都缠上我了呢?还让不让人过亲近日子了?” 君蜀客问道:“姐夫啊,晚上有什么打算吗?我看街上有什么俏春阁、听香院,热闹的很,说不得要去见识一下。要不然,我们同去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兴趣。”赵昀没好气的道。 “那好哦,我就先去快活了。姐夫啊,你虽然那什么,但是我姐姐不会在乎的。她是喜欢你的英雄气魄,又不是看上那啥。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不要胡思乱想啊。”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我明明??????”赵昀虽然极力克制自己,但这个君蜀客总是一下便能让他不再淡定。 “嘿嘿,我走了,别羡慕我哦。”君蜀客做了个鬼脸,不待赵昀说完,施施然的走出了门。 赵昀才享受了片刻宁静,门外又清楚传来君蜀客的得意笑声:“姐夫啊,你可不能偷偷逃跑啊。我先跟你说清楚,你不会御气术,根本跑不过我的哦。” 赵昀长长叹息一声:“哎,悲剧啊!” 对君蜀客这人,他虽然无奈,但也真生不起气来。哭笑不得的心情下,甚至都没心情练功。 他开了窗,瞧着远处灯火辉煌,听着丝竹嘈杂,将头朝天,对着黑蒙蒙的天幕,又是一叹:“晴儿,岚儿,你们此刻又在哪里?我确实感觉到孤独了。” 第二天一早,赵昀起身离店,沿着大街而行,一路向卖糖葫芦、卖面具的、卖风车的大叔大婶打听,打听师兄与双姝下落,却是丝毫不得音信。 仙林广阔,要找寻三个人,便如茫茫大海里捞一根针,难度可想而知。 赵昀早有准备,也不气馁,只是略感茫然:“师兄没出过凌云观,晴岚姐妹又是初入仙林,人生地不熟,到底他们会去哪里了呢?” 忽然身边一只调皮小猫“喵呜”一声跑过,赵昀脑中灵光立时闪现,那脚步立刻停住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道:“啊,我怎么忘了这茬!真是糊涂!师兄他们至少有一个人认识,那就是猛兽堂的骆绮红啊。我去十万大山猛兽堡探问,必然可以得到有用线索。” 主意一定,赵昀立即上路。不管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赵昀都要去猛兽堂问个明白。而且,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笃定,觉得骆绮红绝不会对他为难:“当时,骆绮红本要和我说清石碑秘密的,却被海棠夫人平空阻止了,正好一并向骆绮红问明。”? 他疾步如飞,去市场上买了匹骏马,迅捷的出了城门,往西边而行。一路虽不见君蜀客追上来,隐隐却觉得心中不安:“这赖皮虫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我甩掉的。他昨晚的语气,虽然像开玩笑,但他的眼神坚定无比,显然不达目的不肯甘休。” 果不其然,驰骋了八百里,前方大山下一块石头上安然坐着那个胡搅蛮缠的俊逸美少年君蜀客。 逃是逃不掉的! 赵昀苦笑着勒住缰绳,悲催的目光望着君蜀客,只差用目光杀人了,暗道:“好家伙,你是真赖上我了啊!” “咔嚓。”君蜀客津津有味的咬了一口香梨,头也不抬,笑嘻嘻道:“我说姐夫啊,你为什么就不肯等等我呢?叫我一通好找。” “是谁日上三竿还不回来的?我可没时间陪你瞎耗。” “那姐夫急匆匆的要去哪里啊?真是的,你要走,我驾云送你就行了嘛。至于这么辛苦吗?” 赵昀一想也是,暗忖:“君蜀客的恩情先放一边。既然他阴魂不散,硬要跟着我,就叫他御气送我,也好早一步到猛兽堂去。”便说道:“我要去猛兽堂,要请你御气带我而去。” 君蜀客又咬了一口香梨,道:“哎,姐夫啊,我刚刚为了找寻你,一身真气都已耗尽。眼下不要说御云而飞,就是跑步都没力气啦。不好意思哦。” “你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的!那正好,我先行一步。”赵昀闻言立刻把脸板了起来,马鞭一拍骏马,如一道风般纵过。 君蜀客急忙站起身子来,对着赵昀背影叫喊道:“姐夫,我刚刚虽然没有真气了,但一想到是去猛兽堂,能见到名传天下的蔷薇仙子,忽然又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你等等我嘛,姐夫!” 赵昀明知君蜀客这小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自己,根本无法将他甩掉,只有珍惜此刻清静,狂力鞭马,喊道:“还问我一夜几次,哼,是你不行吧,才一晚上,就虚脱成这样!你还是多歇歇吧!” 骏马在风中疾驰,忽然眼前一道黑光狠厉袭来,竟是朝马腿套去。 骏马措不及防,受惊不小,嘶鸣一声,整个身躯就翻倒在地。 赵昀此刻真气在身,不慌不忙,朝左边轻轻一落,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活命,交出买路财!” 耳旁恶狠狠的传来两声威胁,赵昀又是恼怒又是好笑,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小小毛贼拦路打劫。 他曾在妖界中目睹黑虎精肆虐百姓,又撞上翻云寨贼打家劫舍,此刻再遇上毛贼劫路,登时兴起一种世道崩坏、天下不平的感觉:“我虽不是什么侠义道人,也没兴趣除暴安良。但既然自己撞上剑来,便只好心狠手辣一回了。” 他冷眼扫视着拦路两人,却不禁涌起熟悉之感,暗暗诧异:“这两个毛贼是谁?怎么像见过一般?” 274回 万仙大会 拦住两人身材俱是高瘦,面带风尘之色,身穿虎皮衣裳,狞笑着将两把青剑递上前来,半空划了一划:“小子,乖乖交出金珠财宝,还可饶你一命。若不然,叫你即刻人头落地。” 赵昀冷笑着道:“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长锋,动手砍他手臂。” 说话声中,一人举剑便刺。瞬间青光疾起,如青龙出水,便狠厉冲向赵昀。 青光劈头砍下,赵昀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过去的画面顿时回到心头,终于记起两人是谁。他惊异的说道:“原来是你们!怎么竟会在此地遇到你们?” 原来这两人乃是凌云观口把门的道士长锋、长真,赵昀初上凌云观时曾与他们哥俩有过一番过节,惹动凌夜来出面,把他们发配到北海去取蓝石长鲸的内丹。时间既久,此刻他们两个又不再是道士装扮,因此赵昀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 长真仰着头,哈哈笑道:“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才知道和我们哥俩套近乎,哈哈,晚了!你的手臂还是乖乖留一只下来吧!” 他的笑声还未绝,突听的“格棱”一声脆响,却见长锋手上青剑已诡异断为两截。 长真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长锋,怎么回事,你的剑怎么断掉了?”他早已窥探过这黑衣少年的修为,见他身上毫无真气波动,自是连开光期都没达到的菜鸟,实在搞不懂长真怎么还落了下风。 长锋面色惊恐,已来不及解释,先惊叫道:“点子扎手,快使用缚龙索!” 长真如梦初醒,收了宝剑,双手合什,道一声:“无量天尊”,顿时自他手中兴起金光大盛,乍然一道光芒如风雷激射,瞬化为一条八丈金龙,张牙舞爪,猛扑而下。 赵昀自悟出青莲剑法第九招后,全部九招剑法已然贯通一体,循环往复,皆是手到拈来,既无先后之分,又无熟生之别,变招创招,如行云流水,有我无我,全在剑心剑意,于剑道一途,实已到达一个全新境界。 此刻威斗神剑在手,再试锋芒,更不惧此等雕虫小技,剑锋正面迎击,轻叱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破!” “轰!” 金龙与剑光相撞,难敌撼世神剑,前一刻须发怒张的金龙化为断肢的泥鳅,“哧溜”一声被斩为两段,软塌塌掉落在地,变为两截金色长绳。 “我的法宝啊!这叫我以后怎么拦路打劫啊!”长真捡起那两段绳索,只欲痛哭流涕,心疼不已的抚摸着已毫无灵气的法宝。 “我的哥!你还有感叹?再不跑,连小命都没有啦。”长锋蛮是义气的喊了一声,身子早已健步如飞,顾不得苦难与共的难兄难弟,先一步逃往山上老巢。 长真也立即醒悟过来:“没想到打劫打到魔王身上,赶紧扯呼。”一把抛下缚龙索,也是没命的逃遁。 “现在跑又有什么用?” 赵昀四象真气灌注于剑上,随意自如的往身后一记空击。便见剑尖处凝出一朵斗大淡青色莲花。 赵昀双脚蹬在莲花之上,雄浑真气化为反弹之力,自腿上升腾而起,将赵昀如箭矢般送了出去。 长锋正在疯狂奔跑,突见眼前黑影一闪,竟是那黑衣少年从天而降,威风凛凛的望着自己。 那一柄漆黑古剑散发着幽寒冷气,倏忽已架到长锋脖子之上,嗖嗖冷气直蹿入心脉。 长锋顿时失魂落魄,双膝一软,便即扑通跪倒在地:“大侠啊,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你饶我一命吧。” 长真离长锋尚有三十丈之远,却见赵昀已先拦在路前,差点要吐出两口老血来:“什么鬼身法,居然会这么快!”关系自己生死,可顾不得所谓义气,立马扭头回跑,希求获得一线生机。 他才跑得两步,耳中传来少年毋庸置疑的喝令声:“你再跑一步,人头即刻落地!” 这一句话声音并不很响,却如轰天霹雳,响彻长锋四肢五骸,只叫一颗惶恐的心冲撞不安,无可摆放。 他的双脚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立刻静止在地上,连移动半小步都是不敢。只因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预感:“若不听这黑衣少年的话,绝对是活不到下一个呼吸。” 长锋不住磕头,一口心酸一口泪,一口鼻涕一口惨,哭道:“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只因生活困难,无奈出来劫道。无心冒犯了你,罪该万死,还请你念在我老娘小孩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赵昀冷笑道:“也是奇怪了。凌云观的看门狗竟会变成抢劫毛贼。叫你们去北海,却原来是不听教旨,真是罪该万死。” “你怎么会知道!”被赵昀一口道尽身份隐秘,长锋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惊,不由惊呼出声。 “我就是赵昀。” “他是赵昀?” 长锋、长真两人虽然相顾甚远,却是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赵昀一剑斩杀三十金丹的事迹早已哄传全仙林。被金龙令追杀也已数月,但仍是好端端的活着。就算是三岁小孩也知道赵昀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顿时有万千悔意激荡在他们心间,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两巴掌:“我真是活腻味了,好端端的肥羊不挑,偏偏要去惹这煞星。这下可完蛋了。” 赵昀冰冷的眼神扫向长锋不停发抖的肩头,缓缓的道:“哦,好像你们还没想起来我是谁啊。也难怪,我现在手也全了,脸也毁了,认不出来也是正常。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吧。我就是那个被你们被你们用缚龙索困住的独臂小子,你们当时还商量着要将我剩下的左臂也一起砍了呢。” “怎么会是他?” “那独臂少年怎么会是超级杀神赵昀?” 长锋猛然抬头,傻呆呆的看着赵昀覆盖伤疤的脸,一时间也磕头求饶的兴致都没有了。 眼前这人若是赵昀,若是当年那个被他们辱骂戏耍欺凌的少年,任何的求饶都是徒劳了。 长锋虽然还没有死,却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必死无疑。 死状凄惨。 另一边长真也是魂飞天外,脸色覆盖上一层灰败死气,喃喃道:“天意啊天意,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赵昀冷若冰霜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起来了吗?你们说,自己是不是该死。” 长锋早就吓得嘴唇发白,只沉浸在死亡的大恐惧中,一句话都说不出。 赵昀却偏偏挪开了剑,冷笑道:“你们虽然该死,但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们的。” “你说什么?” 长锋不可置信的望着赵昀,就好像自己突然由噩梦掉入了美梦中:“天啊,我听到了什么!这黑衣杀神是说不杀吗?我没有听错吧!” 赵昀毫不犹豫的转身,只将背影留给惊喜交加的长锋,仍觉得心脏狂跳不止:“真是好运高照。可为什么,他居然会饶了我?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赵昀啊。” “因为,我要谢谢你们!”赵昀缓步无言,心中却忽然想起淮阴侯胯下之辱的故事。 当年淮阴侯被地痞无赖所逼,竟当众从这无赖的裤裆下钻过,受尽众人耻笑。可后来,淮阴侯衣锦还乡,非带不为难这无赖,反而赏了个小官给无赖。 “这时候的无赖对淮阴侯而言,乃是蝼蚁之于天龙,早已无关轻重,甚至前日之辱,也往事如烟,没人再敢嗤笑。但若没有这无赖的刺激,便不会有淮阴侯的丰功伟绩。若没有这两个道士的欺凌,便没有我与凌夜来的相遇,便不会有拜入青莲宗的契机。而且,那时候的我确实也讨打欠揍,呵。” 赵昀走到长真近前,随口问道:“你们两个怎会在此,还做起剪径强贼来?凌云观的门风操守,由此可见了。” 长真惊魂未定,却不敢不答,战战兢兢道:“当日青莲宗主命我们去取蓝石长鲸内丹,我们两个有什么能耐,敢去招惹这等神兽?只好中途抗命,脱了凌云观道袍,算是自行脱离门派,在这云柜山做起没本钱的买卖来。” “你们仗着缚龙索肆意劫掠百姓,残害无辜,真是罪该万死??????” 长真忙解释道:“大侠放心,我们自知本领低微,唯有缚龙索撑腰,所以从不敢伤人,以免招来仇家无穷尽的报复。” 赵昀哼了一声,道:“我纵马带剑,与寻常百姓明显不同,你们都要砍我手臂,还说什么不敢伤人,是觉得我好糊弄吗?我本想饶你们一回,但你若是满嘴谎话,那是逼我改变心意。” 长真一脸委屈,慌忙道:“我真没有说谎。” 长锋心情稍为镇定,也走将过来,说道:“大侠,这确实事实。近日万仙大会即将举办,云柜山下全是仙林中人奔驰而过。我们两人埋伏在山道之上,一个月不敢动手。我们两人无钱吃饭,肚皮饿的发慌,特别渴望干成一票。只怪有眼无珠,错以为大侠全无真气入门,才冒犯了大侠神威。” “万仙大会?这是什么?” 275回 物归原主 “我的姐夫啊,亏你也是仙林名人,居然连万仙大会都不知道?”却是君蜀客从天而降,一脸疑惑的望着赵昀。 一眨眼间,便见一个美少年突兀站在面前,长锋长真两人都是骇了一跳。如此神出鬼没的身法,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不由各自浮想联翩:“这少年又是何等修为,高明至极,简直可比得上青莲宗主。” 赵昀皱着眉头,没好气道:“你怎么又跟上来了?不是说没真气了,飞不动吗?再说了,不知道万仙大会很奇怪吗?你们两个就把万仙大会说个清楚。”这最后一句,却是对长锋长真说道。 长锋两人得蒙赵昀饶了一命,又目睹他小舅子这般实力,只剩下唯唯诺诺,将所知万仙大会的情况搜肠刮肚,通通都告诉了赵昀。 原来这万仙大会乃是仙林最热闹最高规格的盛会,由十大门派为牵头,以“赏拔新秀,共卫正道”为宗旨,每三年召开一次,由十大门派之一主办,其他各门派协办。算上围观人众,每次盛会都在万人之上,是以称为万仙大会。 由宗旨而定,万仙大会分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十大门派共商仙林大事,谋求共同看法,确定一致行动,并号召仙林正道一并施行,以维持仙林格局的稳定。这一阶段虽然对三年内仙林大势影响极深,但大多是公布十大门派早已拟定的意见,只是走个过程,形势枯燥的很。 第二阶段却是万仙大会的看点所在。有个专名,叫做少年英雄会。凡正道年轻辈人物皆可赴会参加比试,夺得前三甲者不但可得十大门派提供的丰厚奖励,更可获得无上荣光的“仙林之英”称号。在天下人面前,若是技冠群雄,立即便是身价大涨,一跃为仙林名人。 虽然万仙大会的初衷是给全仙林的后起之秀创造一个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机会,所有在三十岁以下的修士皆可参加。但限于功法资质,其他散修或者小门小派基本没可能比的过十大门派精心培养的杰出子弟。这也使得少年英雄会举办以来,届届“仙林之英”都出自十大门派之中。 说到底,万仙大会不过是展示十大门派的综合底蕴的一个平台,以一种较温和的方式重新确定十大门派的地位。 就在一年多前,上一届少年英雄会才刚刚召开。在那届会上,从未在仙林露面的凌夜来初展锋芒,一剑败金丹,一剑伤元婴,以女子之身凌绝众人之上,成为新秀之冠,仙林之英。那一身绝俗傲然之姿彻底征服众人,更被好事者并置于骆绮红、华霓裳、章淼诸女之间,尊奉为“四大仙子”,一时传为美谈。 但话说回来,能在天下英雄面前露脸,对那些出身贫寒或渴望出名的人而言也是一件极光彩的事。只要不是一招落败,不是一边倒的弱势,便有了仙林上的谈资,便有了晋升之阶,有了被人招揽的资格。因此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对万仙大会可是趋之若鹜,纵然明知没有机会杀进前三,也是摩拳擦掌,全力以赴。 赵昀才知道凌夜来的声名竟是如此显赫,青莲剑法竟是如此大放光彩,情不自禁涌起自豪之感,竟比自己取得突破还要开心。 君蜀客却忽然问道:“这万仙大会三年召开一次,乃是老规矩。为什么去年才刚刚召开过,今年又急匆匆再度召开?这里面莫非有什么猫腻?” 赵昀心下一警,不禁暗叹道:“君蜀客虽然说话胡搅蛮缠,但他反应灵敏至极,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也开动脑筋,仔细思索,突然有了一丝明悟:“仙林豪客纷纷从云柜山下经过,必然也朝着十万大山而行。那这届万仙大会的主办门派就呼之欲出了。”他先不说破,随口问道:“万仙大会是十大门派都会派人参加吗?今年又是由哪家举办?” 长锋恭敬回答道:“是啊,听说每届万仙大会,十大门派掌门都必定出席,派中重要首脑也一并列席。不过我们哥俩修为低微,又一直在凌云观看门,不曾亲身到场,也不敢肯定。至于今年主办门派,我们在云柜山下多听闻过路豪客所言,乃是猛兽堂。而万仙大会的会场就设在十万大山中的天风谷。” “果然猛兽堂。” 赵昀忍不住朝君蜀客望了一眼,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然神色,对这君蜀客更是佩服:“只怕他早我许多便猜出是猛兽堂主办了。此子风度固不可由俊美容貌而妄猜,而智慧也不能由荒唐行事而轻忽。此次万仙大会提前召开,难道是猛兽堂的主意?究竟是要商量什么大事呢?” 君蜀客笑嘻嘻道:“姐夫,看来我们这一趟猛兽堡是不必去了。要见蔷薇仙子,只能往天风谷而行。但万仙云集,你可敢前去吗?” 赵昀强压下心头激动,哼了一声,笑道:“有何不敢?” 听了长锋的介绍,他心中早是波澜起伏,难以自抑。 十大门派掌门首脑并集于天风谷,换句话说,他只要到天风谷去,便很有可能重见到朝思暮想的淼姐姐,一慰相思之苦。 三年了,他多么再想见一见淼姐姐的容颜,抱一抱淼姐姐的纤腰,亲一亲淼姐姐的红唇,听一听淼姐姐的娇嗔。 就算见不到淼姐姐,他也可以再见凌夜来一面,亲口跟她说一声抱歉,原原本本将师祖的事告诉她,让她小心提防紫微。 还有,万仙大会众人云集,热闹非凡,先不说骆绮红有九成的机会在场,就算她不在,师兄与晴岚姐妹也有很大可能会凑个热闹,借盛会找寻自己。 再说了,长锋长真将少年英雄会渲染的光耀无比。他身为一个剑客,也实在想瞧瞧比试盛况,看看是否有人值得他注目,是否有再提升剑道的契机。 种种可能,都促使他必须往天风谷一叹。 君蜀客摇了摇头,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苦口婆心的劝道:“姐夫啊,你真要去天风谷?可是忘了自己被金龙令通缉吗?十大门派中,你招惹的可不止一家呢!万仙大会对别人来说,那是热闹好玩,可对你来说,却比刀山火海还要可怕。难道你以为凭你一剑,可对敌十大门派掌门?姐夫啊,你可不是罗天君,没有那份实力,可别上门送死。就算要找蔷薇仙子,等盛会结束了也不迟啊。” 赵昀听君蜀客絮絮叨叨,婆婆妈妈,不由好笑,道:“纵是龙潭虎穴,也不能吓住我前行之路。你小子害怕,就不必前去了,快点回家和你家人团聚。”被君蜀客一口一个姐夫叫着,赵昀说话竟也是毫不客气,全不把修为高深的小舅子当一回事。 君蜀客顿时叫了起来:“那怎么行,你可是我姐夫。你若是有了危险,是叫我姐姐守活寡吗?我如果就这么回家,肯定要被我姐姐剥掉三层皮啊!我只是劝你嘛,你要真是一意孤行,我只好舍命陪姐夫了。” 赵昀哭笑不得,心道:“我连你姐姐脸都没见过,根本全无关系,她守个鬼寡?小子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不必与他多说。”转对长锋、长真道:“接下来,你们两人有何打算?是还准备在此拦路打劫吗?” 长锋两人听赵昀突然问起他们的打算,顿时有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缚龙索已断,我们就算想再打劫也没能力啊。至于接下来做什么,既然大侠肯饶我们一命,就代表老天还不忍心收了我们,以后就听天由命吧。” 赵昀道:“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再做劫贼了。不小心惹恼强者,你们自是死无葬身之地。而劫掠平民,纵然让你们得逞私欲,但百姓一家生计全被你们所毁,这是干犯天和,最大不赦之事。你们原是道士出身,想来应懂得这个自然之理。” “大侠,我??????” “我们一定不再抢劫了,一定,一定??????” 长锋长真两人见赵昀不但不计先嫌,留了他们性命,更还如此温和软语,当真是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对答。 他们都知赵昀乃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又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赵昀能推心置腹的说这番话,代表赵昀没有将他们看作是最低下最没有尊严的蝼蚁,而是地位同等的对话者,一时间感动莫名,连那早已冰冻的心灵也有了一点暖意。 赵昀心想道:“这两人今日遭遇,说起来倒是受我牵连了。瞧他们面寒肌瘦,这些日子来过的肯定不是安生。既已落魄如此,受尽惩罚,往事便可一笔勾销。我须替他们谋一个出路,不然他们两个道行低微,也没路可生。” 他转念一想,自君子囊中取出了一个白玉瓷瓶,那原是盛放金露琼浆的。此刻瓶内虽然空空如也,但赵昀一直珍藏不肯丢弃,因为这一个瓶子代表着叶芷的无声柔情。 他将瓶子递到长锋手中,道:“你们可去东海定林叶家,将这瓶子递上,叶家定会将你们安排妥当的。”心中却在暗叹:“这瓶子也该物归原主了。叶芷啊,你的情意,我却只能辜负了。你怨我吗?” 276回 乘云追月 长锋脑中一片空白,呆呆接过白玉瓷瓶,又听赵昀道:“救人须救彻,东海路远,这点金珠你们拿着作为盘缠吧。” 便见赵昀将一捧金灿灿的珠子塞到手上,突然间一双热泪夺眶而出,扑棱棱就掉到地上。随即长锋高瘦身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刚刚就跪过赵昀,倒是驾轻就熟。但同是跪拜,此刻所欲诉说的心声,却与之前天差地别。 与此同时,长真亦是双膝下拜,对着赵昀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赵昀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吧。” 长锋热泪盈眶,感动莫名道:“我们两个只是最低微的小人,大侠非但不念冒犯之罪,更给我们指明生路,谋划前程。大恩大德,五内铭记,永生难忘。从此刻起,我们的命就是大侠的了,风里来火里去,我们都是万死不辞。” 长真亦是点头不已,只是道:“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他两人在凌云观时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收受门节,便是英雄豪杰来到凌云观,也须仰他们鼻息,看他们脸色,才得求见观主宗主机会。而自打被剥离了凌云观的身份,他们两人立时从高高云端跌落到凡尘,就算是拦路抢劫,也比不上那些财雄势大的大寨主,只敢挑些独身一人的旅客下手,一天到晚煞费心思,只为填饱肚皮,活的连狗都不如。 眼前黑衣少年早已名震天下,论修为一个指头就可捏死他们,论气势大可冷漠蔑视他们,他们和赵昀虽然站在了一起,但他们心里清楚的很,眼前有一道割裂天地的鸿沟。赵昀是高高九天之上的神龙,而他们只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连仰视都看不到天堂所在。 可赵昀却是真诚以待,为他们周到考虑。人皆有心,备尝艰辛的他们又岂能无动于衷? 这两个前道士这般举动表态,赵昀也是颇为意外,道:“没什么好谢的。我最痛恨的便是修真者凭借修为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哼,那算什么本事!只望你们勿要倚强凌弱,若是口不对心,仍旧打劫百姓,便是千里万里,我手上威斗神剑也不放过你们。你们这便去吧。” 长锋、长真唯唯诺诺,又各自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了。 君蜀客笑道:“瞧不出来,姐夫心肠竟是如此之软。若依我性子,既然他们敢打坏主意,那就是死有余辜,罪无可赦,早将这两人化为虚无。” 赵昀淡淡一哼,道:“可惜我不是你。” 要知赵昀天生骄傲,但他的骄傲大多是针对高高在上的人上人的。那些所谓绝顶高手似乎天生就高人一等,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生死。可赵昀偏偏不愿承认,他骄傲的挺起胸膛,傲慢的用他剑术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对手心悦诚服,甘拜下风。然后他痛下杀手,无情夺命,送那些高人一等者去黄泉地狱中继续装比。当他未学剑术之前,之所以会不顾后果的怒砸神殿,招惹五通,亦是此种从娘胎里带来的骄傲性格使然。 相反的,赵昀对生活在最底层的弱者,只抱有同情和怜悯,在这些平凡百姓面前,他不但没有一丝骄傲,反而很热忱,很温和。一步步艰难走到现在,他的热血从来未曾冷却,他的不忍之心从未离去。 “嘿嘿,我就是想学也学不来姐夫啊。谁让你是英雄,我是笨熊啊。姐夫啊,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女人为你疯狂啊。昨晚在听香院中,那些个美姑娘心中可挂念你的很。话说回来,要是她们知道你现在脸上一个大刀疤,两条眉毛淡的没影,可能也就未必喜欢你了把。” 赵昀道:“这正好,你快回家告诉你姐姐,我已是毁容之人,当不起她的厚爱。你也不必跟着我了。” “那怎么行!”君蜀客大声叫了起来:“我姐姐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她是倾心于你的气概,又岂会在乎你的容貌?再说了不管我把你说的再怎么不好,在她没见你之前,她肯定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想象里的人,总要比实际上美好,可人啊就是这么奇怪,还是忍不住要亲眼瞧瞧那梦幻中的人,就算美梦破灭,也再所不惜。” 赵昀心道:“他此话又大有哲理,这小子!据长锋所言,两天后就是万仙大会召开的日子。天风谷距离此地,至少有八千里之遥。而我的坐骑已被放倒,这小子又不肯用御气之法带我前去。我须得加快时间赶路。” 赵昀施展开施四象真气,健步如飞,一时间竟不比骏马为慢。 君蜀客慢悠悠的赶将上来,问道:“姐夫啊,你真要去天风谷吗?这可不是和我开玩笑,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赵昀懒的搭理他,全幅精神都集中于脚下,真气源源不绝的涌出,在道旁掠树飞奔,簌簌留声。 “哎呀,姐夫,你等等我嘛。”君蜀客一跺脚,一振衣,已飘到赵昀身前,双手一拦,道:“姐夫,你好歹再听我说一句,一句就好。” 赵昀无奈停下脚步,没好气道:“我服了你了。比苍蝇还粘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君蜀客施施然笑道:“姐夫啊,不怕打击到你。虽然你的脚程可称得上迅捷如风,但若是以这个速度赶去赴会,只怕你到达天风谷的时候,万仙大会都已经开完许久了。” 赵昀一想也是,以他的脚力就算一刻不加停留,也无法在两天内准时到达天风谷。即便前面市镇上可以购买到日行千里的宝马神驹,也是来不及的。 他双眼注视着君蜀客,道:“就算来不及,我也必须赶一趟,不然我心里可不安生。你小子又要跟着我,又不肯御气带我去,是故意戏耍我来着把?” 君蜀客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赔笑道:“我哪敢啊。姐夫要准时到达天风谷,我自然能够做到,但我有个条件要你先答应。” 赵昀心中展开猜测,道:“是又在给你姐姐说媒吗?那这个条件,我不答应。” “不是啊,你听我说完,心急什么!”君蜀客摇了摇手,脸色亦在瞬间转为郑重:“我要你答应,在万仙大会上只当一个看客。无论何种情况发生,都不许暴露身份,更不许上台比武。” “这??????”赵昀不由低眉沉吟,暗忖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比武,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倒是可以答应。” 君蜀客继续道:“姐夫啊,你现在面容大改,应该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你就是被金龙令通缉的赵昀。因此万仙大会的热闹,你去瞧瞧也无妨。可你一旦动用剑术,无疑自露身份,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到那时你就是瓮中之鳖,笼子中的鸟,想飞都飞不走了。” 赵昀点头道:“好,就是这样。但我也有一个疑问,想请你认真回答。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君蜀客所谓的条件,只是让赵昀好好保护自己,这其中蕴含的细心与关怀,赵昀岂能不知? 他欠君蜀客已太多,又绝对不可能娶君蜀客的姐姐为妻,是以极力想发掘君蜀客的真实想法,报恩之事才会更有针对性。可君蜀客不但施恩不望报,更一直赖在他身边,不停的给予恩惠,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听赵昀答应了条件,君蜀客紧绷的脸瞬时放松,笑嘻嘻的说道:“你是我姐夫,我不关心你还关心谁呢?再说你要是死在天风谷,我姐姐不就是守活寡吗?那我也没好日子过了。只有你活着,我姐姐才不会迁怒于我啊。” 君蜀客此言虽是合情合理,赵昀心中仍有一丝疑惑难解。君蜀客与他之前并无交往,但君蜀客出手救人、治伤还气、苦口婆心的诸般举动,却让赵昀隐隐感到不安。 俗话说,事有反常必有妖。君蜀客对他实在太好了,也对他实在太亲近了,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甚至从直觉上来说,赵昀隐隐觉得君蜀客对他的救治与关怀不仅仅在那一个未曾谋面的姐姐身上。 君蜀客每次都拿姐姐来说事,反倒是欲盖弥彰,让赵昀更生疑惑:“照理而言,君蜀客是渡劫修为,必当顾惜脸面。我数次毫不犹豫的拒绝他说媒,无异于犯了他脸面尊严,他却笑嘻嘻的毫无不在乎。这小子所谓的为姐姐做媒,究竟有几分可信?但话说回来,他对我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一切以先到天风谷为要。” 赵昀将这些细微琐碎的念头扫开,道:“那就请你御气驾云,送我去天风谷。” 君蜀客嘿嘿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反正还有两天时间,我索性将‘乘云追月’御气法门教给姐夫得了。” “你说什么?”赵昀又是大吃了一惊。 君蜀客这小子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仙林传统,各类法诀都只在门派父子亲人间流传,珍藏秘录,不示外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做法非但不能昌大武道,更是导致上古仙林绝学失传的罪魁祸首。但一点人心之私,到底不能泯灭。 可赵昀根本没有一点觊觎意思,君蜀客却若无其事的要主动说出独门御气神功。 赵昀真想再问一次:“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君蜀客笑道:“姐夫,你在吃惊什么?你是我姐姐的老公,都是一家人,这几句口诀算的什么?” 277回 照拂一下 赵昀皱眉道:“我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姐夫,我和你姐姐没可能的。无功不受禄,不敢接受你这门御气法诀。你只需送我一程就行了。” 君蜀客嘿嘿笑道:“姐夫啊,你明白你是不想欠我恩情,心里过意不去。但反正欠的已够多了,还差这几句口诀吗?难道你拒绝了我的好意,便可以心安理得吗?就两个选择,要么你学乘云追月诀,要么你就自个走去天风谷吧。” 情势如此,不容选择,赵昀心中一决,遂不再推辞,道:“那好,你把口诀咒语教给我吧。” 君蜀客笑道:“这样才对嘛,干嘛要这么客气呢?乘云追月诀乃是御气诀中的神品,位在天下御气诀前三之列。同等修为下,乘云追月诀速度是所有御气术中最快的。无论是追杀还是逃跑,居家还是游玩,都十分有用。但也因此神效,修炼的难度要比其他法诀为大。” “你究竟是出身何门派?居然拥有神品御气术?” “嘿嘿,这个问题还是等你和姐姐成亲了,让她告诉你吧。姐夫,你听好了,乘云追月诀要在清举飘逸,凝天志,转气机,纵一叶之飘忽,凌万里之渺然???????好了,姐夫,你按照我所念口诀,驱使丹田内真气,验一验效果。” 赵昀一脸呆滞,鸭听天雷一般,双眼迷茫的望着君蜀客:“这就完了?” “当然完了呀。姐夫,你中邪了?傻愣着干嘛,快试试啊!” 赵昀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将君蜀客所念口诀在心中默核两遍,确认所记无误,这才依言将四象真气运转起来。他早羡慕众人能够高来高去,瞬息万里,因此对这首次体验飞翔的感觉,心中不免很是忐忑紧张,更有些期待憧憬。 心随意动,真气在转眼间流转周身,赵昀忽觉双脚下一阵热流涌起,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被推到半空,更不断的飞至云端。 赵昀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他还有些犹疑,怕自己立足不稳,低头望去,身下白云翻卷,露出善意的微笑。 “我真的飞起来了!” 赵昀忍不住大呼出声,突然间热流一滞,体内真气四散而开,脚下顿时失力。赵昀在空中无可借力,便如一只中箭大雕急坠而下,其势凶险无比。 赵昀仓促间无计可施,下坠急湍中拔出威斗神剑,瞬间人与剑合,混如一体,借用威斗至极阴息,在身下虚空处一朵接一朵的凝出雪花。 “雪花六出!” 六朵雪花一朵朵距离精准的排列而下,如半空中突现一座晶莹玉梯,美轮美奂,令君蜀客啧啧称奇。 赵昀觑准方位,双脚虚踏雪花之上,泠然而下。到落到地面,仍是噌噌噌的连退十数步,才消解掉千钧急落之威。 他微微摇头,心道:“果然这乘云追月诀不可轻易练成。我还以为一举成功,却是差点丢了小命。” “哈哈哈。”君蜀客开怀大笑,笑声里是欢乐更是得意:“姐夫啊,不怕再次打击到你,你虽然在剑道上的领悟不错,但其他方面嘛,嘿嘿,好像有点笨笨的傻傻的啊。你那叫御风飞行吗?你那叫黄鼠狼飞到了天上,大笨牛跌破了水缸,好惊悚啊。” 赵昀没好气道:“我才初学这一会,能凌气驾云,已经很不错了。你小子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暗道:“我第一次接触御气奥妙,又不像你有千百次的训练,有什么好得意的。” 君蜀客就像看穿了赵昀心思一般,嘿嘿笑道:“姐夫啊,原谅我吧,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天才。忘了告诉你,这套乘云追月诀我只听了一遍,就将它运用自如了。顿时天大地大,任我遨游,这感觉爽啊。姐夫,你可是大英雄,可不能给我们丢脸啊!如果我把你这窘态告诉姐姐,她一定会笑掉大牙的呢。嘿嘿嘿。” 赵昀暗骂道:“这小子就是话多,像个娘们一样,没完没了。我的资质不行,自个清楚的很,还需要你多说?” 除一身傲骨与青莲剑法深合契心外,他一身修为本就是在生死搏杀中领悟而来。 资质不行,可我有刀剑锋刃上血的领悟,有千古不磨的意志,有一腔愈挫愈勇的战血。这小小乘云追月诀岂能难得住他? “既然一遍不行,那就多练两遍。我必会在一天内熟练掌握御气法诀,一定。” 赵昀已顾不得再搭理君蜀客,从头到尾将口诀复盘一遍,希图找出刚刚失败的原因。然后再度凝气起云,一飞冲天,又一屁股栽倒在地。 一遍又一遍,赵昀全身心投入,忘记了时空,抚平了沮丧,努力尝试着掌去握真气离体后的运行轨迹。 君蜀客静静的看着赵昀升空又落下,嘴中的嘲讽荡然无存,微笑中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敬慕:“好一个赵昀。为你的辉煌未来,奋斗吧!” 整整折腾了一日一夜,赵昀总算小有心得,不须念咒,神识一着便即直上云霄,化雨成风,缩地成寸,倒也似模似样。 君蜀客叫道:“姐夫,成啦。我们该去天风谷,再晚一刻就没有机会入谷了。你快随我来。” 一道红光当先疾行,瞬间遁入虚空中。 赵昀扬声一笑:“君小子,别想丢下我。”亦是撕破流云,疾穿飙风,紧随红光而行。 “喏,下面便是天风谷口了。” 只一瞬间,君蜀客俊美身姿便落到了地上。 赵昀在云端上也想一同降落,定睛一瞧,黑压压全是人头,竟已无地立足,只好偏方向离了数十里,才找到了驻足位置。 他脚一踏到地上,喧攘热闹的声音便嘈嘈杂杂的一齐涌进耳朵来,一个不留神,差点要被弄出耳聋来。 这万仙大会果然是仙林最大盛会,在这么远的地方都挤满了争抢着进谷的人群。 赵昀感应气机,见缝插针,如游鱼一般滑过拥挤人潮,瞬间已至谷口。 他这才看到这谷口边上设有十个小型擂台,每个擂台上都有人在切磋比试。 “姐夫,你快点过来报名啊,即将要停止报名了。”另一边,君蜀客已迫不及待的朝他招手。 赵昀问道:“难道这便是少年英雄会?怎么这些人的实力如此低劣啊?” 此时场中推挤非常,叫好声、加油声、怒骂声、呵斥声,密密麻麻都挤成了一个圆球,将赵昀的话声全吸收了进去。 君蜀客却仍能穿透万人声波找到赵昀声讯,撇嘴道:“开什么玩笑。这不过是初级甄别擂台,以确保入谷者都有修神期以上修为。要不然哪,你看周围这么多人,万仙大会改名叫人海大会好了。” “那要怎么报名?” 赵昀尝试着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却是半个口子都打不开,反而还被顶回半尺。在这人山人海中,纵然有乘云追月,也只能徒然一叹,无可奈何。 “姐夫,你傻啊?我来帮你。”君蜀客掌运玄黄,霎时聚起浩然红光,极力一推,在场诸人尽皆倒地,大叫道:“看到那个大篷没有,里边那些人都负责抄录名录。瞧情形正中那个麻衣汉子是他们的主事,你去找他就行。快点啊。” 一众纪录人员忙站了起来,神色惊异的望着君蜀客。麻衣汉子由衷佩服道:“尊驾好威猛的掌力,这甄选之试已没有必要,可直接通过。烦请告知姓名,以便小的录下。” 君蜀客一把拉过赵昀,笑道:“算你识相。我叫君蜀客,这是我姐夫赵大猛。”径欲钻进谷内。 麻衣汉子脸露为难之色,半欠着身子,陪笑道:“尊驾的实力我等都有目共睹,但尊驾的姐夫,这个,那个,我等也是奉命做事,求尊驾垂怜。” 君蜀客哈哈一笑:“呦,原来是把我姐夫当关系户了啊。这好办,就让他参加甄选比试呗。不过要立刻安排。” 赵昀心中一阵恶寒,腹诽道:“好你个君小子,取的一手好名字。你叫君蜀客,我叫赵大猛,任谁都知道你是主角,我是打酱油的啊。” 麻衣汉子慌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请尊驾稍待,我即刻安排。” 他径直出了大篷,去对九号擂主韩利蓝说道:“老哥哥,谷口来了个大神,小弟我眼拙,难以看出他深浅。偏偏他带了个叫赵大猛的废物亲戚,要让我们放行。本来按照规定,是不允许修神期以下者入谷的。但你也知道,强者的怒火不可侮辱的,这个,还得老哥哥照拂我一下。” 韩利蓝爽朗一笑,拍了拍麻衣汉子的肩膀:“放心吧,俺懂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还不是一回事?” 麻衣汉子这才心下稍安,暗忖道:“这下既合了规矩,又不惹火气,总算躲过一劫。哼,那几个小子眼馋我主事之位许久,若非我沉着应对,他们小报告一打,说我不按规矩办事,指不定堡主明天便要把我罢免了。做人难,做主事更难呐。” 278回 大风将起 麻衣汉子一溜烟跑回大篷,勉强稳住心跳,道:“十座擂台我皆巡视了一遍,恰好九号擂台空出,要不然就去那边开展测试?尊驾,你的意思如何?” 君蜀客微微一笑道:“随便哪个擂台都可以。我姐夫剑术厉害着呢,对不对?” 赵昀懒得多说,只是道:“那就九号擂台吧。” 对他而言,这种程度的比试对决,就好像是两个地痞无赖在街头扭打,完全提不起兴趣来。 麻衣汉子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赵昀有什么特殊,更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笃定。 难道说这赵大猛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或者说赵大猛有通心术,已先一步知道放水后的结果? 忽闻“铮”的一声轻鸣,麻衣汉子浑身一震,先清了清嗓子,大声对大蓬中忙碌众人道:“弟兄们,都辛苦了!已到截止时间,不必再受理新人报名了。我先陪这两位贵宾前去九号擂台,你们做好誊录,等下将所有花名册一并拿来九号擂台。” 麻衣汉子不再耽搁,当先领路,走了数十步,见四下无人,讨好道:“尊驾英姿不凡,龙行虎步,能与尊驾同行这一趟,实在让小人三生有幸。先前碍于人多眼杂,多有冒犯。” 君蜀客哈哈一笑:“你小子挺会说话的,叫什么名字啊?” 瞧见君蜀客器宇轩昂,贵不可言,麻衣汉子忽然心中有了一股冲动,暗暗咬牙道:“机会就在眼前,就看我能不能抓住了!”连忙矮身回禀道:“小人田无忧,乃是猛兽堂下附属门派阅笑门的小小管事,因受征召,在天风谷口暂代主事之职。还望尊驾提携一二。” 君蜀客道:“好说,好说。” 少时来到九号擂台前,擂台之侧,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人,叔田无忧压低了声线,指着韩利蓝道:“这位是金丹期高手韩利蓝,外号一拳震关东。小人已先作了准备,可以给您一个准信,贵姐夫一定能顺利通过擂台测试的。” 见君蜀客不置可否,田无忧觉得还应该加把柴火,在君蜀客心中增添多一分好感,神思一转,道:“现在演武场那边,仙林名家基本已落座了。尊驾若是不想错过十大掌门联席的旷世场面,可以先行去观看。至于这边的比试结果,虽然十拿九稳,但只怕要在擂台上多呆些时间,做足戏份,免得众人起疑。” “在擂台上多呆些时间吗?我不着急的,哈哈。”君蜀客忽然扭回了头,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巴结我?” 田无忧道:“尊驾身上有龙腾虎跃之气,一望而知有王者气象。小人虽然愚钝,若能侥幸附得骥尾,便是牵马执镫,也心甘情愿,不枉一番壮志。” “哈哈。”君蜀客失笑道:“你可不愚钝,你聪明的很啊。可惜,你的眼力全不及你的脑力。你应该巴结我姐夫的,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田无忧急速开转脑筋分析这句话的含义,却是茫无头绪,不知君蜀客为何要说这句话。 韩利蓝大步流星,跳上擂台,却见赵昀也在同一瞬间蜻蜓点水般落在了擂台上。 韩利蓝记着田无忧之言,先喝彩道:“好轻功!俺一拳可裂地开山,你要小心了。”暗暗盘算道:“怎么说俺也是成名人物,虽然是放水,但若是轻易让他过关,便显得俺无能了。俺先以雷霆之势将他逼到擂台死角,显出我的能为。再假装大意失误,一脚踏空,从擂台上掉下便是。丫丫个呸的,俺的演技太完美了。” 周旁众人见九号擂终于要开打了,而且一上来就是金丹大仙,哗啦啦一股脑挤了过来。本来最为冷清的九号擂前顿时挤满了人,当真是水泄不通。 甄别测试已经停止报名,也就是说除了这一批擂台上的选手外,在场诸人都已无资格目睹万仙大会的盛况。 大部分人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可看了一天擂台赛,总觉得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花火,就像起一个大早赶了个晚集,颇是后悔白浪费时间。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热闹接近尾声时,竟会有一个爆炸大场面出现。 有这样的大场面,一天的等待终于有了价值。 有人已大声叫道:“哇塞,是一拳震关东啊!听说他单凭一只铁拳打败关东二十三路盗贼团,扫荡八十一座临海雪寨,更单枪匹马剿灭铁枪会,号称是关东第一高手啊。” 更有人声嘶力竭的嘶吼道:“好厉害啊,好可怕啊。爱死你了,韩大叔!” “可不是嘛!听说他出招之时,拳头上会发出金光,更会飞出一条金龙,你说玄不玄?你说牛不牛?” “我还奇怪九号擂台一直空空无人比赛,现在才明白,大家肯定是听说金丹高手把守九号擂台,想法设法的调到别的擂台上了吧。” “这是哪个倒霉傻蛋竟敢和金丹大神比试?他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一副傻不拉几的神情,一个令人作呕的刀疤,他也配和金丹大神比试?” 刹那间,疯狂情绪如同被点燃,一锅热气滚滚的汤上都是刺激在尖叫。 乍然却见一道寒光闪过,从头上掠过,从眼前飞过,从心上碾过。 然后,在所有人期待满满的目光中,那本该一拳将黑衣少年打翻在地的金丹大神闷喝一声,仰头便栽到了擂台下。 金丹大神韩利蓝的衣襟上被划了一道锋利剑痕,一滴滴的血慢慢渗出。 人静。 静到心慌。 沸腾的热水竟忽然变成了冰块,将搅动的渣滓一并凝固。 心冷。 冷到手暖。 看的到擂台的数千人一齐抬头,看着那擂台上黑衣冷然少年。 看不到擂台的数万人一齐垫脚,去看被人墙挡住的人头。 金丹大神就这么一招败了? 数万双眼睛没一人看清楚黑衣少年的剑路,甚至连他收剑入鞘的举动都没看到。 他们只看到了寒光。 数万人共同生出不可置信之感,汇聚成天地间最大惊诧。 就算是少年英雄会里,一招破金丹,这样的场面也凤毛麟角,难以获见。正因如此,凌夜来虽然绝少行走仙林,但仙林却忘不了她的仙姿,津津乐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惊鸿一瞥,偶然回顾,便足以垂念终生。 可擂台上这其貌不扬的少年,仅仅一剑,便再现凌夜来逆天传奇。 “韩利蓝这老家伙是怎么了?我不过叫他照拂一下,做个戏而已,居然这么下血本,够义气。”田无忧第一念头是感激,随即便被数万人噤若寒蝉的冷意浸透心脉,如坠冰窟,浑身发凉。 到此时,他才明白君蜀客那句话的含义,张大了嘴,全身力气就像已被抽干,连呼吸都没有一丝声响。 君蜀客轻轻道:“姐夫啊,我早说过,我不急的。” 他说的虽然轻,但在死寂的此刻,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里。 赵昀跃下擂台,道:“你不急,我却急的很。” “姐夫啊,你该不会是一剑就杀了这傻大个吧?够果断。” 赵昀皱眉道:“比武而已,我没必要杀人,只是速战速决而已。”对田无忧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天风谷了吧。” 田无忧的呆滞眼神无疑已说明了一切。 君蜀客嘿嘿笑道:“这家伙也挺好玩的。”全不理把守谷口的卫兵,与赵昀两人径直入内。 随着两人离去,凝固的气息再度流动起来。无数人揉着着胸口,擦着眼睛,向前后左右认识不认识的大声询问。 田无忧如梦初醒,望着赵昀与君蜀客消失不见的方向,心内暗潮翻动:“我在阅笑门里沉淀数年,怎么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没学会?赵大猛,赵大猛,难道这一张脸并非你原有?还有君蜀客,你话中意思,难道是甘愿退避三舍,拱手将大好江山让与赵大猛?有意思了。赵大猛,既然今日风云龙虎相会,我绝不会轻易错过你的。大风将起,这鸟不拉屎的阅笑门我是不回了。勾心斗角蝇营狗苟的小管事,去你吗的,谁爱当谁当!” 天风谷虽然名为山谷,却是一块足可容纳十万人数的宽阔平地,作为万仙大会的举办地,无疑早经千挑百选。 赵昀举步踏入谷内,便见一路节钺云旗昭展,绣金铁柱冲天而立,精卫严阵以待,巍然便见雄壮气势扑面而来。 赵昀不由叹道:“万仙大会,果然值得期待。” 君蜀客轻轻一笑,道:“姐夫你能强忍怒气,我便放心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又要使出青莲剑法了,那我们就立马成为众矢之的了。” 赵昀怒道:“你起的好名字!真是令我作呕。” 原来赵昀亦知强敌环伺,步步险机,为了不暴露身份,刚刚在擂台上使用的剑法乃是仿照拥剑公子神思剑法而自创的一式快剑。一快破万法,神剑动天地,倏忽剑术如鬼神瞬移,在韩利蓝绝拳未出之前已先将他击飞。 君蜀客叹道:“可惜我的姐夫实在太出色了,想不引人注目那是绝无可能。” 忽听有人道:“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兄弟们请多多宣传七煞碑,多分享,多添加到书单,多点赞。拜年带上礼物的同时,请和亲朋好友推荐七煞碑哦。” 279回 意外招揽 君蜀客话声甫落,忽闻一阵爽朗笑声传来:“两位公子惊才绝艳,真令老头子我一见心折,还请恕迎迓来迟之罪。” 君蜀客失笑道:“看我这乌鸦嘴,说什么什么就来了。” 赵昀抬头望去,见一队五人正从红毯前方弯道口转了出来,当先一人双目有神,精神矍铄,尤其是一把白胡子特别显眼,赫然正是有过会面的熟人秋名山。 君蜀客抬头平视秋名山,微笑道:“是我们来的太晚,差点错过盛会,怎么敢怨怪他人。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秋名山道:“老头子秋名山,目下在猛兽堂里混吃等死。听闻万仙大会云聚天下英才,是以忝了老脸赶到天风谷凑个热闹。果是天从人愿,盛会未开,便先见了两位英拔脱俗的少年英雄。” 君蜀客抱拳道:“原来是‘竞速手’秋老爷子,真是失敬了。老当益壮,岂能言老?反是我们后学末辈,合于流俗,当不起这等谬赞。” “技高而谦,更见得公子不凡了。”秋名山来到两人面前,一手引路,一边道:“两位公子,盛会即将开启,请随着老头子。” “有劳了。” 赵昀两人随着秋名山缓缓转进弯道,那四名侍卫却慢慢走在两人之后,以示尊重之意。 秋名山步伐始终不离赵昀两人五步之数,忽然回头道:“人老了真是糊涂了,竟忘了询问两位公子姓名。” 君蜀客淡淡道:“我叫君蜀客,这位是我的姐夫赵大猛。” 赵昀亦只好抱拳见礼道:“见过前辈。” “却不知两位公子师从何派,老头子孤陋寡闻,老眼昏花,实在记不得两位是哪一门派的高足。” 赵昀心神一震,暗道:“这是怀疑起我们身份来了。也是,连我都十分感兴趣他的出身,更何况是负有主办之责的猛兽堂呢?君蜀客小小年纪便已达渡劫境界,若真有师父传承,那其人必是凌绝天下。君小子口才便给,自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且看他如何回答。” 果然君蜀客避而不谈,道:“我们两人都是散修,无门无派,只是初入仙林的幼雏,毫无名气,却烦长者下问。” 秋名山诚恳说道:“门派有无并不重要,真才实学才是关键所在,两位小小年纪,一身绝学便足以名动仙林,正应了那句古话,有志不在年高,英雄不问出处,哈哈哈。老头子先预祝两位公子在少年英雄会上大放光彩了。但??????” 秋名山顿了一顿,继续道:“但许多时候,单枪匹马终究比不上团结协作的伟力。现今十大门派各自争雄,只有财雄力壮的势力才有更广阔的平台以供施展才华。猛兽堂求贤如渴,连老头子风烛残年,都可委以重任。更别说两位公子青春正好,潜力无限,正是堂主心心念念的肱股人才。不知两位可愿意加入猛兽堂吗?相信猛兽堂必能为两位此次比武提供裨益。” 赵昀暗暗称奇,忖道:“怎的这老头连我们是谁都没摸清楚,就急着替猛兽堂招揽起我们来?难道说猛兽堂此次比武并无其他参赛子弟吗?还是说这老头办事如此轻率?” 君蜀客望了一眼赵昀,道:“我们两人学艺未精,来万仙大会只是抱着学习心态,并无意参与仙林英秀之争。得以赏观天下英雄,聆听十大掌门论道,饱瞧热闹,于愿足矣。” “是这样嘛?”秋名山忽然止步不发,赵昀猝不及防,差点就将一张脸挨了上去,慌忙收了脚步,却听秋名山道:“还望两位认真思考下,老头子这番话绝非随意糊弄。若是有意,猛兽堂的大门永远都为两位打开,骆堂主亦必吐哺沐发,翘首以盼两位公子来到。” 君蜀客点了点头:“我们会考虑的,多谢秋老爷子了。” 秋名山终于不再说话,不一会,便将赵昀两人引至演武场台下的等候区。 这个等候区足可容纳千人,作为参加少年英雄会的选手休息之用。只有在报名时填写了参赛意愿的三十岁以下少年,才会有特定的座椅。 君蜀客虽然说明了不参与比赛,但秋名山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仍是帮他们两人预留了两个位置,妥当之后,说一声:“盛会在即,诸事繁杂,请恕老头子不能作陪。这两个位置可供公子使用,至于公子用不用的着,那便看公子的心意了。”便先行告退了。 赵昀一路行来,只见台前广阔平地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围观人众,粗眼一看,至少有上万人数,方知这万仙大会之名,名不虚传。 “天风谷前设有甄别测试,那么师兄和晴岚姐妹便不大可能会进入谷中了。便真是进入会中,这万人的人山人海中,想要找到他们必然是大海捞针,难以如愿。看来,只有找找骆绮红询问他们的线索了。对了,骆绮红是猛兽堂大小姐,若也到了会场,应不会混在人潮中,我且左右打量,应该很快能找出她所在。” 左右之人见大名鼎鼎的竞速手秋名山竟亲自安排两个年轻后生入座,均是大为震动,纷纷打量起赵昀与君蜀客来。 赵昀屁股还未坐稳,有人早忍不住抢问道:“阁下可是出身猛兽堂?难道是猛兽堂的秘密种子选手?” 赵昀见环座都是些年轻后生,想必都是来参加少年英雄会的,明白他们的紧张之心,随口道:“我们不是的。” “那你和秋老爷子又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亲自安排你的座位?” 众人都是怀疑不信,心道:“秋名山什么时候会和不相干的人走的这么近乎?如非是猛兽堂的人,那便是秋名山的关系户了。但少年英雄会以实力扬名立万,公正无欺,纵然是关系户,没有过硬实力,也来之无益。这么说来,这一个美男,一个丑男都是有莫大实力的?” 赵昀已无心再搭理他们,远目一眺,却见演武台正中摆放着十张虎皮藤椅,料是十大掌门所坐,目下仍是空无一人。 目光稍移,却惊见一道熟悉身影。 “啊,那是!” 赵昀立时站起,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又是悲伤,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君蜀客察觉到了赵昀的异样,纳闷道:“姐夫,你怎么了?” 他循着赵昀目光望去,只见在演武台那十张椅子的左侧百步,却是摆了两百张椅子,椅子上俱有人落座,大多是仙林的成名人物。 而赵昀目光所聚焦的所在,乃是一道绝美绿色身影。 那一袭绿裙,那一头委地长发,那一身冰冷气质,竟是凌云观青莲宗主凌夜来。 “凌夜来,师父,你果然来了!” 赵昀眼中有激动难已抑制,想要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呼,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生生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虽然自以为理解了凌夜来的苦衷,但一切到底只是猜测。凌夜来心里到底是如何想法,他全没有把握。 他想,他更怕。 他本想好了,如果真遇上凌夜来,要借这个契机,将师祖紫慧的事告诉她,可当真看到了她,他却忽然犹豫了。 他怕她还会再一次将他的心刺碎。 他怕她本已苍白憔悴的脸色变得更加憔悴。 “姐夫,我还道你发什么疯呢?原来是看到美女挪不开眼睛了啊。这个女人确实有一种特别的美丽,虽然只能看到一张侧颜,只可远观,不可把玩,但单是那点冰冷气质便足以让人发疯了。哇,而且我越看她越感觉到一股奇特的魅力,就好像是一座埋在冰山下的宝藏,只看到了美丽一角,但却深信冰山下还有更一个惊心动魄的奇宝,你是不是有同样想法?” 说话中,君蜀客的嘴毫无自觉的张得老大,一缕口水慢慢的流了下来。 赵昀终于回过神来,缓缓道:“她就是凌夜来。” “啊!原来是莲花仙子!难怪难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唯有她才担得起这句美誉。天啊,我竟能目睹四大仙子的芳容,我顿时觉得我这一生圆满了。” 被君蜀客这么一喊,本来满身心记挂少年英雄会煎熬着等待的七百年轻少年,一齐将目光望向了演武台,顺着赵昀的目光,呆滞着他们的惊艳。 在一瞬间,他们心中竟生出了一种荒谬想法:“就算一上台就败下阵来,但能看到凌仙子的侧脸,真是三生有幸。” 赵昀将紊乱心思收起,继续将目光搜寻那两百个人。 他的心也随之不争气的跳了起来:“连凌夜来也来了,那淼姐姐呢?她在哪里?” 他左看右看,看到了宋江,看到了无尘大师,看到了杨虚谷。 他仔细的搜寻,却找不到淼姐姐那娇憨容颜。 “看来是我想多了。三年都未见淼姐姐,又怎么可能不期而遇?” 赵昀的心顿时失落无比。 “算了,先找找骆绮红再说。” 但遗憾的是,他同样没找到骆绮红。 忽听到一阵震天鼓响,将众人呆滞的目光惊回理智。 然后,有一声威武雄壮高喊响起:“十大掌门到!” 280回 群龙无首 听到此言,全场万人炙热迫切的眼神齐刷刷望向演武台,静待十大门派的掌门人现身。 那原是坐在台上的两百人众也是立刻起身立定,以示尊崇之意。 少顷,一阵仙乐声中,从天而降十道不世身影,仙风道骨,气定神闲,缓缓步向演武台正中。 赵昀周边瞬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兴奋不已的窃窃私语汇聚成热烈喧嚣。 “瞧,中间那道士便是十大门派实力最盛的凌云观观主紫微了,他的气度果然不凡。” “那么那位身穿黄袍的道人便是天师道的张天师张神通了。在他旁边的应是蜀山派之主伴霞楼主苏芳菲。” “哇,水月庵的灵素大师真美啊,只可惜她偏偏出家做了女尼。” “你可惜个鬼,那可是绝世高手,就算她不是女尼吧,你能怎么样啊?瞧你这熊样,妙音宗的楚碧柔楚大师可没有出家,徐娘半老,风韵动人,要不然你去追追看?” “成兄弟,你可别害我啊!这话要是被妙音宗的弟子听去,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赵昀不动声色,在众人指认议论声中,一一打量着青龙寺住持神英大师,墨门巨子徐良湖,猛兽堂主骆莱盛,唐门当家老太太唐甜心,奇儒门门主王亚圣,不禁暗自心折:“此十人神采飘纵,风度高华,自有挺拔气象,能名列十大掌门,确有真才实学。” 只听得此届万仙大会的主持人猛兽堂主骆莱盛轩昂立于台中,拱手与场下众人见礼道:“诸位英杰莅临天风谷,共商大计,是猛兽堂之幸,亦是仙林之幸。猛兽堂招呼简陋,还望诸位海涵。” 君蜀客叫道:“姐夫,这骆老头红光满面,听说已有七八十的年纪,没想到看着竟还这么年轻,是修了采补之术,胡吃鹿茸、海宝、熊胆吗?” 赵昀不由好笑道:“到了一定修为,年纪就不可能从外貌上瞧得出来了。若非你小子说话颠倒,我还以为你是四五十岁的老妖怪呢。” 君蜀客一撇嘴,道:“姐夫,我看你是嫉妒我的俊俏吧。嘿嘿,你毁了容,肯定心里不满,还趁机编排起我来了。” 这时又听骆莱盛道:“诸位道兄,请落座。” 其余九人异口同声道:“有劳道兄。”依然各自落座。 这时场上虽有万人之众,却再无一人敢有一句闲语,俱是闭口虚心,屏息以待,一听本届仙林大会所论攸关未来三年仙林的大策盟约。 骆莱盛也在主位坐下,朗声道:“本来万仙大会乃是三年一届,大家都是熟知。但眼下仙林却有一桩大危机来临,事关仙林未来格局,事关诸位切身命运,是以我们十人一合计,决定破例提早召开万仙大会,与众人同议解决良策。” “到底是什么大危机,竟连十大门派掌门都感觉到了棘手?” 众人心中无不生出这个疑问,只是不敢出声,静待骆莱盛说出下文。 赵昀心中却隐隐有一丝猜测,更隐隐有一丝不安,定了定心神,暗道:“仙林危急与我何关,且等第二阶段的少年英雄会召开,众人目光都集中在演武台上,我便可以自由行动,去找骆绮红与凌夜来说个清楚了。” 骆莱盛与座中九人互望了一眼,方才道:“想必在场众人不少都听过,前不久,在北海荒原上曾有过一场奇异幻梦。” 登时有急不可耐而又极力压抑的语声低低响起:“莫非是大荒一梦?听闻万手毒仙程公道广发英雄帖,以圣血珠为饵,引动数百豪杰进入幻境涉险。但结果是谁都没有得到圣血珠,只是空跑一趟。但这与大危机有何关联?” 左近便立时有人询问道:“老哥,你说的大荒一梦是啥,圣血珠又是啥?” 骆莱盛似乎看到了众人心中的疑问,随即将事件经过大致说明,只略了天师道符皇张运达惨死一事,方才继续道:“当时十大门派虽然察觉事情有异,派了少量人手前去探查,但万手毒仙此人公道名声在外,是以也未特别提防,哪想到原来他竟是受人愚弄,方才酿成了这桩大祸,可恨啊。” 台下不少人已不觉心中嘲笑起来:“怎么十大掌门的胆子是这般小!那什么七狂帝君说三年之后要一统仙林,分明只是痴人说梦,呓语疯言,亏十大掌门还这么胆小,真是好笑了。仙林中修真者何止千万,就算是强势业大的妖界,与仙林纠缠对抗千年,也不能踏足仙林一步。七狂帝君就算再厉害,焉能以一人之力统一仙林?再说了,大荒一梦之事过去已有一段时间,仙林上一直风平浪静,从没有七狂帝君一丝线索,哪值得这般操心?” 赵昀却是心中一警,往昔画面瞬时回到脑海,历历在目,犹自惊心:“为何十大门派竟会这般如临大敌?莫非这七狂帝君当日所言非是狂语?而他与我所说的话又代表何种意义?” 骆莱盛神光一闪,将众人神态尽收眼底,面上露出肃重之色,郑重其事道:“众人的反应早在我们意料之中。说实话,若非紫微道兄提醒,我等也不知末日大劫已是迫在眉睫了。这其中原委,还是请紫微道兄予以说明。” 紫微从座中起身,先打了个稽首,方不急不缓道:“七狂帝君之名,我本来也是蒙昧不识,只以为此人狂言祸世,不足挂怀,不几日便将此事淡忘。忽一日在本观丹书阁中,偶然翻阅一本道藏,意外却见到七狂帝君记载。依书上所言,这七狂帝君乃是数千年前的魔帝,因妄图颠覆天道,与昊天争锋,血洗中原大地,屠杀千万修士。最终还是昊天正仙出面,方才降服了这魔孽,将他镇压在幻境中,永世不得脱身。虽然仙林历史志上根本没有这段记载,但既然大荒一梦确实存在,七狂帝君再度出世,那么这道藏上的所言极有可能是真。我便急忙与其余九派掌门进行商议,大家一致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预防万一,早作打算,才可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君蜀客低低问道:“姐夫,我听说当时你也亲身经历了大荒一梦,这七狂帝君是不是真有这么狂妄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赵昀道:“七狂帝君确实气焰嚣张,但好爽大度,自有一股帝王之威,就我的直觉而言,他确实不像在说大话。” 他心中却别有一种疑惑生起:“为何紫微对七狂帝君与妖异石碑的关联只字不提?何以又刻意忽略了我体内也有一块与七狂帝君近乎相同的石碑?这等明白透彻的联想,他难道不会加以考虑吗?” 这时骆莱盛接口道:“我们推测七狂帝君之所以潜匿不出,必是想先疗养被镇压千年的伤体,以重回实力巅峰。因此这次万仙大会的讨论宗旨,乃是如何在三年之期约满前,反客为主,一举击溃七狂帝君,保住仙林永世太平。还请诸位献言献策,共为仙林献一份心意。” 众人都是不由想道:“瞧十大掌门一脸凝重的表情,看来这七狂帝君确有其事了。但我们人微言轻,虽然叫我们提建议,料来不过是一句空言,做个样子而已。他们是仙林大佬,见识超卓,七狂帝君威胁的主要乃是他们的势力与地位,一切由十大掌门做主便是。” 依照往届万仙大会惯例,第一阶段的坐而论道,不过是十大门派提出早已拟定的建议,谕知众人。十大门派联合起来的势力在仙林早是一手遮天,便有人不从规定,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徒然惹祸上身。 原本交头接耳的人群立时无声,将数万只眼睛一齐对着十大掌门身上。 但众人左等右等,演武台上端坐十人却偏偏静如处子,一个个沉思渊默,好整以暇,无一言参赞。 场中万人面面相觑,这样尴尬的情况本来根本不会出现在万仙大会上:“难道说,连十大掌门都没有办法对付这未来的大危机?” 很快就过了一炷香时间,身为主持的骆莱盛已感觉到全场目光都定定聚焦到自己脸上,饶是修养极好,也感觉到一阵无形压力,只好开口道:“这七狂帝君自出了大荒幻境,便一直不露丝毫影踪。敌人在暗而我们在明,骆某不才,一时间确实难有良策。诸位道兄,可有什么好的想法,大家一起商量参详下。” 但其余九派掌门仍是恍如未闻,依然呆坐无声。 场中窃窃私语顿时增多,一个个只感瞠目结舌:“这叫什么事!十大门派向来都是同气连枝,怎么这会却如此沉默,如此没有默契?且不论其他,骆堂主已然发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岂不是全不给骆堂主面子嘛!” 君蜀客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嘿嘿,没想到十大掌门成了木鱼,一个个呆头呆脑,被七狂帝君搞的束手无策,真也可笑。” 赵昀扫了一眼台上众人,心中忽然一动,又将目光投向那边厢安坐的两百人众,特别注意到凌夜来嘴角边含着的嘲讽之意,心中更如明镜般透亮,暗忖道:“他们不是没有主意,不过是各有打算,难有统一之策。呵,群龙无首,这场好戏有的瞧了。” 281回 仙林盟主 骆莱盛眼看众人陷入僵持之境,神色不豫,眼神扫了一圈其余九人,将目光留在水月庵灵素身上,无奈说道:“灵素道兄算卜术天下无双,世上尽皆称道。便请道兄费心,起卦一探七狂帝君根袛,如何?” 灵素如泥塑神像端坐,好半晌才回应道:“自‘君知否’毁后,吾已绝少演卦推算。正所谓出家之人,不沾因果,水月庵又不过师徒二人,一切依众人做主便是。” 骆莱盛见差遣不动灵素,心间怒气更是翻腾,只不好发作出来,却将期待双目转向墨门巨子徐良湖身上,殷殷盼道:“墨门兼爱尚仁,凡利天下之事无不奋力而为,是以在仙林中赢得侠门之称。却不知徐道兄,对应付七狂帝君一事有何见解?” “徐某思绪一团乱麻,一时难有良策。但墨门千年行事,一向以天下公义为先,从无二话皱眉之处。只需诸位画出章程,定下计策,墨门定然率先执行,以警世道人心。刀山火海,赴汤蹈火,都是不敢推辞。” 骆莱盛拍手赞道:“徐道兄真是爽快人。这番表态,已先让大家伙心中吃了颗定心丸。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 场下万人爆发出震天价的呼喊,将天空白云尽皆遏住。 骆莱盛心道:“这徐良湖滑头的很,虽然表态,终究是囫囵一团,难以下口,只等众人先做出头鸟,他好收渔人之利。但眼下情势,又不得不发,既然他故作好人,不妨与他结个同盟,我顺势将意思说出。哼,七狂帝君出世,虽说是来日之劫,却也是改换十大门派排名的最佳契机。” 他心中正在盘算,突闻天师道张天师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那道宽大黄袖便如飘起,在众人眼中化成灵动飞蝶,流畅雄辩的语声清晰的流在空气中:“诸位道兄,诸位仙林同道,天师道虽也是出家方外之人,但若浩劫来临,无处不受灾祸,仙林之大,怕是连一座塑像都难以安静摆放的。我思来想去,勉强想出个不成熟的想法,还请各位指教。” 妙音宗的楚碧柔手持赤玉短笛,嫣然一笑道:“张道兄的谋虑,想必是极好的。还请勿要再卖关子,早些说来,也可启迪我等钝思。” 张天师道:“多谢楚大师谬赞了。在我想来,七狂帝君在千年之前能以单枪匹马独自抗衡正道,使偌大仙林无有反抗之力,则他的神通实在不可小视。正如骆堂主所言,大家伙只有同心协力,不分彼此,才有可能先一步铲除七狂帝君。但合作两字,说来虽是简单,但在实际操作中却难尽如人意。只因仙林门派林立,修士远超千万,若无实际组织规范制约,难保会有一时私心作祟,只看到自我蝇头小利,罔顾仙林大义,令金玉良策全化为泡影。” 唐门老太太唐甜心睨着昏黄老眼,眼中突闪动锐利光芒,道:“那依张天师所见,该如何规范呢?” “老太太此言正是我思虑的难点所在。刚刚徐道兄言道,为仙林大义,刀山火海,赴汤蹈火,都不会推辞。一番话提醒了我,若众人浑如一体,无客我之别,何愁大事不成?在我想来,仙林正道可以结为同盟,推选出一位德才皆备的盟主,盟主但有所命皆为不易之论,凡定计策皆真心施行,使运转仙林如臂使指,千万修士如同一人,公允公心,必能事半功倍,早日铲除七狂帝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骆莱盛如被晴天霹雳击中,心里立时警惕起来:“天师道此言吃力不讨好,除非是??????对了,天师道被赵昀斩除三十金丹,连张老道的侄儿都折损两个,实力大损,看来是铁了心要当凌云观马前卒了。无怪乎凌云观极力促成此届万仙大会提早召开,看来是早存了歹心。但你这如意算盘虽打的响,别人也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凌云观借机实现膨胀的野心吗?” 唐老太的手不住抚摸着雕金龙头拐杖,苍老沙哑的语声瞬时响起:“仙林盟主?主意倒是不错,但盟主之选岂不是又成为一个大难题吗?如此沉重的担子,谁敢打包票胜任,我们又如何敢轻易将事权交托?先不说其他,德才兼备的标准又如何拟定?难道说也要像小一辈一样比武定优劣,争夺这仙林盟主之位吗?” “不错!唐老太太所言甚是。要我说,台上十大门派的掌门,都是难分高下,各有千秋,难道说十个都当盟主吗?若真是如此,岂不是与现状无异,硬要选出个盟主来,不免多此一举了。大家伙说对不对?” 这一阵语声突如其来响起,声音来处却不是演武台正中。 众人循声而望,见说话之人乃是坐于左侧的散修“万里飘雪”魏大重,俱是吃了一惊,暗忖道:“十大掌门说话,他一个元婴期的散修哪有插话的资格?却不知他怎么鬼迷心窍,竟敢贸然进言,就不怕事后给穿小鞋吗?” “非也非也。我倒是认为设立共同盟主之说,确为一条妙计。试想若没有一人统筹安排,全权决断,那么仙林对抗七狂帝君的行动只会是一团散沙,效力全无。若说是怕难以选出最合适盟主人选,仙林中公认是十大门派实力最强,十大掌门能将各自门派统领的蒸蒸日上,井然有序,便是最好的人选。大可令十大掌门轮流值起盟主之责,以一月为期也好,以半月为期也好,这才不至于因噎废食。” 台下早有人低声议论起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虽说依照安排,演武台一旁就坐的两百名宿也有参议仙林大事、提供参考意见之权,但从来只是虚应故事,形同摆设,怎么今儿个接二连三的说出话来?” 旁边又有人得意洋洋说道:“刘哥哥,你知道说话这人是谁吗?呵呵,我告诉你,他乃是凌风醉月苏道强,此人虽然也是不属任何门派,但听闻一直与墨门来往甚密。他建议十大掌门每月轮流当掌门,还不是为墨门说话?啊,你问为什么?我的傻哥哥啊,墨门只是机关术称雄一时,论修为实力在十大门派中排在最末,若是能够当上这轮流主席,哪怕只有一个月,也可以做好多事情了。这样的好事,墨门当然拍手赞成了!” 君蜀客忽然一拉赵昀衣袖,轻轻附耳道:“姐夫,我明白那秋老头为何要拉拢我们了。原来这场万仙大会,不过是十大门派纵横捭阖无声交锋的战场。猛兽堂窥见我两实力,是以极力争取,作为增强他们争取主导地位的秘密储备。” 赵昀点头道:“他们一群人自诩正道,却是这般勾心斗角。依我看,他们根本都没心认真对付七狂帝君,而是想要借助此事来夸大自己的势力。” 演武台上,天外云龙张云龙又正在出言驳斥:“无论是每月轮流还是半月轮流,难免会有朝令夕改之虞。我虽然是天师道的人,但细细体谅,却觉盟主之选并非困难。大家试想,十大门派中哪一派实力最强,那一派徒众最多,哪一派掌门就更适宜仙林盟主,这道理显而易见。而众人有目共睹,凌云观身为仙林第一大派,门徒六千有加,而观主紫微道长又以侠名睿智,宽厚无私,平和冲淡,名动仙林之巅,这盟主的位置还有比紫微道长更合适的人吗?” 他话声一落,不但两百座中数十人振臂而呼:“仙林盟主,非紫微道长莫属!” 台下亦有洪流涌动,一齐高声大呼:“仙林盟主,我们只服紫微道长!只有紫微道长,才能解除七狂帝君之威!” 导购显然很是失望,但还是耐心的问:“那你喜欢什么品牌呢?”李鱼道:“我也不怎么懂手机,只要能打电话就行。”导购一愣,没想到李鱼如此回答:“你是说,只要能打电话的手机?”李鱼看她吃惊的神色,只怕是没有这种手机,道:“怎么,这里没有吗?”导购迟疑了下,笑道:“我们手机城各种类型的手机都有,你说的这种手机当然有,说起来也是品牌,诺鸡亚,一两百块的都有,不过,”她的眼睛又往李鱼身上扫了一遍,“这都是几年前的型号了,你应该不会喜欢的。”李鱼道:“拿给我看看。” “好的,请随我来。”导购一边带着李鱼父子走向别的柜台,一边问道:“我看你应该还是学生吧。”李鱼还没回答,李纯兵已抢着道:“是啊,今年刚考上清溪大学,所以带着来买手机。”李鱼心里有些不喜,知道父亲又在替自己吹嘘了,他已跟父亲说了好几遍,不用跟人家炫耀这些,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可是父亲说,生活里也没什么如意称心的事,就是李鱼这个儿子值得他骄傲点。 282回 王道霸道 在千人同声一致推举紫微道长为仙林盟主的紧要关头,神英大师轻声而笑,强大的裹挟之力立时烟消云散。 “连一向平和冲淡的神英大师都忍不住出言劝阻了。看来青龙寺是不肯放任凌云观肆意做大了。这场战斗也即将进入白刃阶段了。” 众人无不心头一震,不知为何紧张无比,纷纷将目光投向紫微,急于知道这场无声交锋的胜负。 紫微却不动声色,如东山高卧,连眉毛都未一动,一派淡然风度。 神英大师如拈花尊者,神秘一笑,方才继续道:“依老衲所见,仙林盟主之选,关乎全仙林未来命运,而选定人选后又不可轻易更改,理应慎而重之。若仅仅由我等一番争论,未加详细论证,贸然便定下人选,实在操之偏急,后患无穷。还是等各人思虑周详,仔细清晰谋划,再行择日商议。” 张云龙抗声而辩:“大师之言诚然有理。但今日众仙云集,十大门派齐聚谷内,场中万人皆可评断正非,正是探讨人选的最好时机。既然大家都认为盟主的设立势在必行,那人选之争就始终无法回避,即便再行择日,仍是需要面对。所谓理越辩越明,既然大家有所疑义,何不就此厘清困惑。早一日推出合适人选,便是仙林早一日福分,大家以为然否?” 台下千人齐声大喊:“不错。今日必须选出仙林盟主,不先选出盟主,七狂帝君威胁阴影长在心头,我们如何能安心观看少年英雄会?” 神英大师目光扫视台下,佛珠一转,叹息一声道:“善哉。” 他饶是禅心如水,也是心中暗叹:“凌云观预先已有安排,紫微不露一点口风,猝然发难,假借众人意思,其势便如骑虎擒龙,叫人上下不得。难道便任由他如愿以偿,当上仙林盟主?早闻他广收门徒,吞并诸小门派,威逼凡界诸国供奉,其志不小,若他真当上了盟主,那自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仙林百姓遭殃不小。怕七狂帝君帝君未曾祸世,仙林已先不成模样了。” 天师道张天师微笑道:“神英大师德高望重,为仙林素所推服,此刻将疑问尽释,安定神静,足见已再无异议了。看来尊奉紫微道兄为仙林盟主,已是众望所归。大家说对不对?” “对!”台下又是震天价的喊声响起。 骆莱盛眼见局势无法挽回,五内如焚,暗道:“我名为万仙大会主持,占尽地利人和,却彻底沦为大会配角,全无说话余地。若让紫微得成盟主,那猛兽堂再无崛起之机。”眼珠一转,瞟向王亚圣,问道:“王亚圣独创心学,中兴儒道,又经历百年荣辱,于世事认识透彻,愿闻高明。” 王亚圣人虽百龄,但天庭饱满,眼神温和,容貌望之仅如六十,一副睿智的气度。听到骆莱盛问话,王亚圣轻轻站起,不急不缓道:“紫微道兄胸藏道藏,明悟天机,更兼统御有方,让凌云观短短二十年便一跃而为十大门派中最强,就治下能力而言,绝对是十大门派中最佳。” “这??????奇儒门什么时候和凌云观走到一起了?”?骆莱盛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张嘴张的老大,登时作声不得。 唐老太太拐杖重重一顿演武台台面红毯,白眼翻出,冷冷道:“看来王亚圣也赞同紫微道兄成为仙林盟主,统御全仙林喽?” 紫微一直平静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微笑。就算他早已心里笃定,这个仙林盟主尽在掌握,但听到王亚圣这般夸赞,也不免兴起得意之情。 要知王亚圣在十大掌门中年岁最长,资格也最老,轻易不夸许人。此刻的夸赞,怕是三十年来仅有一次对他人的褒奖,实在难得至极。 却听王亚圣继续道:“但对付七狂帝君,乃是全仙林同心协力共同应付之事,亦应由全仙林人士共同推举。我推崇心学,便是坚信人人皆可为尧舜,人人皆如紫微道兄般明悟天理之可能。既称为仙林盟主,若盟主之选,仅由谷中万人决定,而置谷外千万人于不顾,未免越俎代庖,有失偏颇。是以我的愚见,应将全仙林划为诸个大区,以大区进行投票推选,再将票数统计。票数最多者,乃为仙林盟主。” 骆莱盛又惊又喜,道:“不错,王亚圣所论,不失为老成持重之言,最是妥当。猛兽堂两千人众皆举双手赞成。” 神英大师念了声佛号,道:“善哉,老衲亦赞同此议。” 张天师笑道:“王亚圣说全仙林共同推举,此言乍听虽是颇佳,但仔细一想,实行中不免缺漏甚多。仙林广阔,一人一票,耗时费力,此是其一;愚民甚众,又易多受蛊惑,若有心人蓄意煽动,难免美意隐去,全民投选之举沦为恶人玩弄的手段,此是其二;十大门派于仙林为脱颖而出,凌云观于十大门派为独占鳌头,紫微道兄众望所归,若不推选紫微道兄,只怕在场的千人先不答应,万仙大会成为闹剧一场,此是其三。不知王亚圣对此三弊如何看待?” 王亚圣轻轻一笑:“耗时费力,才见选投之重要,才能敬服盟主如君如父。正义必胜邪恶,恶人纵能蒙蔽一人一时,岂可将千万人心尽数蛊惑?万仙大会者乃是论议仙林大旨,道理明在,本该辨清。我一向认为每个人不论老弱男女,不论聪明还是愚钝,都有自由表达的权利。不推选紫微道兄,有千人不答应。而推选紫微道兄,有九千人不答应,其中差别意义,想来不必多说了。” 张云龙道:“千人不答应,呼声早已分明。但九千人不答应,怕只是王亚圣凭空臆想吧?” 王亚圣轻轻一笑:“是吗?” 场中忽然爆发出一记雷鸣般的吼声:“王亚圣所言有理,我们皆有自由表达的权利。” 随即数千人同时大喊:“我们有自由表达的权利!” 赵昀见身边年轻高手无不握拳高呼,显得心悦诚服,不禁对这个王亚圣肃然起敬,暗忖道:“紫微纵然买通千人为其站台,但不外乎威逼利诱,只是霸道。而王亚圣寥寥数语便引起全场共鸣,所谓王道荡荡,无往不利,王亚圣以柔克刚,手段着实了得。” 这时全场的呼声仍是一浪高过一浪,声声发自肺腑,声声推波及远,顿令被凌云观买通的千人的极力呼喝黯然失色。 张云龙纵然巧舌如簧,但面对如火山爆发的众人意志,竭尽脑汁,也感无能为力,只好颓然落座,脸色如猪肝一样,爆酱成紫色,长长叹息了一声。 紫微在众人玩味的眼光下,哗的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朗声道:“诸位对我的厚爱,紫微深感荣幸,但自知德才尚缺,不足担任盟主大任。本该早早说清,又怕被误会成沽名钓誉,假作清高,故而心中踟蹰难定。只好耐心等候,待诸位将事情前后考虑清楚,这才敢出声发表意见。盟主之选,关系重大,确需周密思虑,谋定而后动。不妨暂将此事押后,先拟定一个妥帖的推举方法,再着手执行吧。诸位以为如何?” 蜀山派掌门伴霞楼主附和道:“道兄所言,正合我之心意。若为盟主人选而迟滞万仙大会进程,是为不智,不若先将少年英雄会召开,我等边观赏比赛,边思索更好方法吧。” 忽然左边座位上一人大声道:“其实对付七狂帝君,并不单在设立仙林盟主一途。” 众人无不侧目,循声而去,见这人红脸紫目,乃是仙林名宿“问路寻宝”石金宝,都是心中惊异:“都说这七狂帝君销声匿迹,连十大掌门都束手无策,难道说这个老头别有一番高明见解?” 骆莱盛露出极感兴趣的神色,问道:“哦,请问石老师有什么好方法?还请仔细说明。” 石金宝感觉全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鼻头发亮,大声道:“欲要找寻七狂帝君,其实还有一个线索。据我所知,当日在大荒一梦中,七狂帝君是由一块苍朴石碑演化而成,而除七狂帝君之外,尚有一人体内也有一块相似的石碑。” 他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下来,满以为众人立即会追问此人是谁,哪知环顾台上一周,却并不见一人有追问意思,不由志气消散,颇有点不知所措,满腔兴奋都化作了虚无,急忙道:“此人便是新近蹿起仙林,被金龙令追杀的赵昀!我们若是将目光到赵昀身上,大有可能将七狂帝君潜匿线索找出。” 一闻此言,君蜀客立即附耳到赵昀耳旁,低声道:“姐夫,他所说的是真的吗?” 赵昀先前就有过猜测,此刻心头已是十分淡定,轻轻努了努嘴:“君小子,急什么,耐心听着吧。” 只见骆莱盛似笑非笑的望着石金宝,笑道:“赵昀身上有石碑吗?怎么我不知道?” 283回 颠倒黑白 石金宝瞪大了眼睛,连鼻孔都扩大一倍,急迫的说出毋庸置疑的事实:“赵昀身上是有石碑啊,我听我朋友说的,他在大荒一梦中亲眼看到赵昀身上诡异的飞出一块石碑。当时尚有百人在场,都可以作证,对,有无尘大师,天外云龙张道兄,还有??????” 张云龙刷的从座位上站起,皱着双眉道:“石老师,你是仙林名宿,云龙再敬仰不过。但你说我在幻境中看到赵昀身上有一块与七狂帝君相似的石碑,这又是从何说起呢?我还不算健忘,清清楚楚的记得没有这回事啊。是不是石老师未加详查,误信流言了?” 乍闻未曾预料的话语,石金宝身躯剧震,忍不住将手指对准张云龙,颤抖不停的身躯表露了惊诧与愤怒,无比用力的语调如金石掷地,“咚咚”的回响在整个演武场中:“你,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我朋友跟我讲,你就站在他身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当时你的父亲符皇张运达分明是??????” 张云龙怒笑道:“住口!石老师,我敬你是仙林前辈,优礼有加,却不知原来你是信口雌黄之辈!难道你为了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便可罔顾事实,昧心说话?” 石金宝只觉全场鄙夷嘲讽的目光都漂浮到了空中,一张张怪异的笑脸在耳边阴阳怪气的发出喧响,只气的差点老血都要喷了出来,连说了几个“你”字,已被怒火攻心,一时憋不出别的话来。 “呵呵。石先生,不须着急。你口口声声说‘我朋友’,请问你说的是哪个朋友啊?找到他对质不就行了吗?何必这样白白气着身子。”唐老太太手扶着龙头拐杖,阴测测的问道。 石金宝一听是这么个道理,怒火稍平,极力保持冷静,沉声道:“我可不是为了出什么风头,只不过听到王亚圣说话,想到护卫仙林安危,乃是仙林中每一个人的职责,是以不怕猜疑,不怕嘲笑,只求贡献绵薄之力。若能借着这线索早一步找出七狂帝君,这不是仙林之幸,皆大欢喜吗?我冒昧发言,皆是一片公心,此情日月可鉴,不必多说了。至于我朋友,乃是渔翁隐客胡三香,与我最是知心,三十年来从未对我说过一句谎话。诸位若是找到胡三香,当面对问,自能知我所言无虚。” 张云龙冷笑道:“石老师,你这话里意思是不是说我张云龙满口胡言?仙林中谁不知我一言九鼎,实话实说,石老师这般污蔑,岂不是认为仙林千万人的眼睛反不如你的一张嘴吗?” 君蜀客颇是惊讶,又忍不住拉住赵昀衣袖,问道:“姐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快先和我说说。” 赵昀却呆如木鸡,一声不吭。 君蜀客摇晃了下赵昀衣袖,试探着问道:“姐夫?” 赵昀仍是恍如未闻,沉浸在极度震惊中,心潮更胜过海浪扑岸,疑惑之情更远超君蜀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云龙确实亲眼所见,为何要刻意遮瞒事实?” 石金宝虽知得罪了张云龙,便是得罪了天师道,但此刻箭在弦上,若是在万人面前泄了气势,装了孙子,那往后这一张老脸就再不用在仙林上混了,只有硬撑到底,勉强挺直胸膛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但事实就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的。” 骆莱盛却是眉头一展,道:“渔翁隐客胡三香?他此刻就在天风谷中啊。若真有七狂帝君的线索,他为何不早说与我们?”随即朗声一喝,响彻整个演武场:“胡先生,烦请你说明情况。” 本在议论纷纷的仙林豪客、青年才俊立时闭上了嘴巴。 石金宝惊喜交加,也是放声大呼道:“胡老哥也来天风谷了吗?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胡老哥,快把一切说清楚。”只要胡三香将大荒一梦中的经历事情再复述一遍,那么他石金宝不但不用再承受众人异样的目光,更将成为解决七狂帝君之祸的第一个大功臣。 “石老弟,我在此呢。” 台下人群中果有一人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望去,确认是渔翁隐客胡三香无疑。 张云龙冷冷道:“那便请胡老师将事情经过说个明白吧。我倒要听听这所谓的真相。” 胡三香叹息一声,道:“石老弟,你我半辈子相交,情同手足,无话不谈,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没有看透你。你嘴上与我说甘于隐逸,无心名利,哪想竟会争抢着坐到演武台贵宾席上,呵,究竟是难逃名利枷锁啊。这也罢了,为何你为了自己出风头,竟搬弄是非,胡编乱造起我的话来?胡某人敢指天为誓,从未与你说过什么赵昀身上飞出石碑的怪话。你就算是想出风头,也不必要把我作挡箭牌,拉我下泥潭吧?” “胡老哥,你在说些什么啊!那夜我们把酒夜话,你说的清清楚楚,对我说赵昀此子绝不简单,这些话语言犹在耳,怎么到今日你却全盘否认,更用这番言语伤我?胡老哥,这是为什么!我不相信!” 张云龙道:“事实在前,还要矢口否认。有些人啊,真不知道脸皮是怎么长的,居然有这么的厚啊。”摇了摇头,轻轻的坐了下去。 “你!我!石老哥,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不肯说出真相啊。你说啊,天下英雄群集于此,你有什么不能说呢?”石金宝兀自不信,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胡三香道:“既然看清你我并非同道,今日便恩断义绝吧。”说罢,悄然别过了脸,不屑再看昔日老友一眼。 “怎么会这样啊!”石金宝只觉天旋地转,头脑一阵眩晕。他怎么也想不到胡三香竟会颠倒黑白,血口喷人,将三十年兄弟情抛之一旦。 “善哉。老衲当时也曾亲历大荒一梦,的确没有见到石施主口中所说的赵昀身上飞出怪碑的景象。莫不是那夜石施主喝多了酒,神志不清,将醉梦记住了现实?” 却是青龙寺青龙尊者无尘和尚突然发话。他在仙林中名望一直很高,众人又知他素来不打诳语,因此这番话一说出来,无疑于给石金宝盖棺定论。 席面上十大掌门左右低语,无不露出微笑。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不时发出阵阵嗤笑之声。 “无尘大师,连你也要故意针对我吗?我不相信!”石金宝怒火攻心,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偏,连人带椅,尽皆倒下,顿时人事不知。 骆莱盛叹道:“追名逐利,只会自误误人。石先生,这又是何苦来哉?”双掌轻轻一拍,吩咐道:“将石先生抬下,让他好好休息。” 便见有两名护卫走上台来,将打翻椅子扶正,把石金宝扛下了台。 赵昀竭力苦思,但觉眼前迷雾重重,突然间竟似看不清台上诸人,暗道:“他们刻意隐瞒我身上的怪碑,究竟是何种打算?连无尘大和尚都说了假话,这背后必然隐藏着绝大秘密。只恨当时骆绮红没将话语讲个明白。等下寻得机会,必须尽快将骆绮红找到问个清楚。他们猛兽堂是万仙大会主持,骆绮红身为大小姐,断无可能不亲到会场之上。” 忽听到台上紫微也是微微喟叹,又从椅子上离身而起,随即一阵带着自责的声音响起:“石先生刚刚提到了赵昀这个孽障,当着仙林同道的面,我必须给诸位道个歉。这孽障背叛师门,残杀同门,杀害仙林同道,屠戮无辜百姓,简直是人神共愤,罪大恶极。可惜凌云观与蜀山、天师道、唐门联合发布金龙令数月,仍叫这孽障侥幸逃脱性命。 这段日子以来,这孽障销声匿迹,逍遥法外,真让我食难下咽,睡不安寝,内心愧意深重。虽然凌云观早将赵昀除名,但究竟是我择徒不严,致有此祸。我今日在此发誓,必定亲手处决这孽障,给仙林同道一个交代。故此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更改下金龙令的内容:不必取得孽障首级,凡能确切提供孽障消息线索的,凌云观万千珍宝秘籍任君挑选其一!” “轰!” 台下顿时如炸开了油锅,各处都是沸腾一片,就好像眼前已望见了金山银山。 以前的金龙令要求杀掉赵昀,但他们实力低微,眼见无双城中围杀赵昀,只是白送人头,固然而纵然对悬赏垂涎三尺,也不敢再招惹上那个煞星。可现在只需要提供赵昀的线索,根本没有生命之危,获得悬赏的难度瞬间减少一万倍,自然是摩拳擦掌,纷纷咽下了一大团唾沫。 蜀山伴霞楼主亦站了起来:“就是这样。赵昀以卑鄙手段杀我爱徒韩袖水,不亲手处决此子,蜀山颜面将复不存,我心头之恨难以消除。蜀山之金龙令,亦变更如凌云观,凡能提供赵昀行踪的,蜀山珍宝功法皆任你挑选。” 紧接着天师道、唐门两家掌门也重新表态,参与了新金龙令,务必亲惩赵昀而后快。 284回 怅然若失 骆莱盛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也站了起来,道:“赵昀此人,罪大恶极,当真天地不容。虽然猛兽堂与他毫无仇怨,但为了仙林公道,猛兽堂亦在此立下金龙令:若有提供赵昀线索者,猛兽堂倾囊相赠,以正世风人心。” 骆莱盛这一带头,墨门徐良湖、奇儒门王亚圣、青龙寺神英大师。妙音宗楚碧柔纷纷表态,共立金龙令,誓要为仙林除一祸害。唯有水月庵灵素大师一直静默不语,如其所言般保持方外心态,没有兴趣参合进去。 “我的天,九大门派都有重赏,谁要是知道赵昀的下落,那可瞬间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名利双收乐无边啊。” “我在想如果找到赵昀,我是该向哪个门派通报呢?嘿嘿,凌云观的天宗心法,蜀山的佛光普照,唐门的暗器绝学,墨门的机关秘术,猛兽堂的御兽之道??????想想都激动,真不知道选哪一个好!” “你小子别做白日梦了,都几个月没有半点赵昀的消息了。我猜这煞星一定是知道九大门派要对付他了,灰溜溜躲在偏僻地方当缩头乌龟了。哪有机会找到他啊?别以为天上去会掉馅饼!九大门派也一定是找不到赵昀,这才开出这条件吧。” 君蜀客眉带深重忧色,附耳到赵昀耳边,低不可闻的声音急促说道:“姐夫,这下糟糕了。先前你还只是与四大门派有仇,可眼下却要与全仙林为敌。你瞧瞧他们一个个如狼似虎,若是得到一丁点消息,必然要把你的骨头都吞噬干净。要我说,趁现在他们都还没认出你,赶紧先溜出天风谷吧。反正你与老婆们都分离一段日子了,要询问蔷薇仙子,也不急在一时。还是先避过风头,再做打算呢。” “呵。”赵昀鼻中哼了一声,冷笑道:“就算与全天下为敌,我又何惧?这万仙大会的热闹,我还真得瞧瞧。” 君蜀客叹息道:“我的姐夫啊!你的脾气怎么倔的和驴一样?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考虑下别人啊。你要是就这么挂了,我可怎么和我姐姐交代啊。这么一个大美人,你怎么忍心让她守活寡啊!” 赵昀道:“自打决定进入天风谷,我就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是祸躲不过,纵然逃避一时,终究要面对一切。君小子,先和你说清楚。你虽有通天修为,独木难支,也是难挽狂澜,万勿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姐夫说哪里话!你若要一意孤行,我也只有舍命相陪。所以,请你也为我稍稍考虑一下。我不要你报什么恩,只求你不要再做傻事。”君蜀客愁容未改,语声却有开山定海的坚决。 赵昀抬头望着悠悠苍天,轻轻道:“抱歉了,我若是冲动起来,是管不住自己的。” 骆莱盛待其余掌门重新坐下,与他们互碰了眼色,方对着那两百座席道:“七狂帝君与金龙令之事暂放一边。诸位先生及在场万人英豪,若有要事急务及建议补遗,皆可当众说出。都是为仙林未来着想,诸位不必拘谨。十大门派忝为仙林中流砥柱,在此做个担保,必会认真考量建议,补短修长,精益求精,为天下众生多谋福祉。” 按照以万仙大会惯例,一旦十大门派开始征集意见,就代表枯燥的第一阶段即将结束。接下来就是动人心魄的少年英雄会了。 “一切有赖十大门派做主!” 众人皆知骆莱盛此话不过虚应故套,又全场目睹石金宝为出风头而落得血吐五步的下场,自不会冒失发言,纷纷想道:“赶紧进行比试吧,也不用再费脑子多想。只不知道今年是哪家门派的门人要摘得桂冠,取得这仙林之英的荣耀呢?” 众人无声的过了半刻,骆莱盛再度环顾全场,高声道:“既然诸位一时都没有意见,我在此宣布,少年英雄会一盏茶后开始!比赛流程早在谷外进行张贴,我便不加赘述。一旦登上擂台,刀剑无眼,生死不论,还请慎而慎之,量力而行。有请诸位道兄及先生名宿离席。” 十大掌门及那一百九十九位豪杰依次离开演武台,偌大演武台上霎时空无一人。 早有猛兽堂随从上来将座椅撤下,紧接着二十位裁定比试胜负的公证跃上了擂台。 原来每届盛会参赛者众多,为节省时间,诸选手分为二十组同时在擂台上进行,是以才将这演武台布置的特别广大宽阔。 在众人期待目光中,一盏茶时间终于煎熬过尽,只听得一声响亮锣响,少年英雄会正式开启! 真正有志争夺名次前列者,往往要藏拙等候,先将对手套路摸清,这才肯登台献艺。至于初上台的四十人皆知自己修为不足,只是为了争得头彩,都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奋力拼杀。 赵昀扫了一眼擂台,便知台上的比试不足寓目,对君蜀客轻轻道:“君小子,你先在此等候。我去找找骆绮红。”说着便走向等候区的出口。 君蜀客急忙也从座位上站起:“姐夫,你去哪我就去哪,别想甩了我。”亦步亦趋,紧随不舍。 旁边选手都是大感诧异,饶是紧张等待上台,也不禁互相议论起来。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年英雄会才一开场,就急着走出等候区?” “依我说,这两人真是猛兽堂的关系户,见到了台上的高明修为,自知不敌,为了保住小命,主动弃权了。” “就是说,一个小白脸,一个丑八怪,我早就看出他们两人毫无实力,只是来万仙大会镀个金,装个比,好回去猛兽堂迅速提拔吧。” 等候区外是人山人海的堆挤着,赵昀两人艰难穿过细如针尖的缝隙走道,穿过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挤海绵一样缓慢的向外退出,就好像脱了层皮般难受。 君蜀客再也忍耐不了,拉住犹欲乱窜的赵昀,喊道:“姐夫,你这么乱找可不是办法。依我说,蔷薇仙子若到了现场,以她的身份,一定会拥有一个观看比赛的贵宾位置,绝不会挤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群中。既然比赛场地设在天风谷中,那么最好的看席一定会设在半山腰的。居高临下,才能将精彩比赛尽收眼底。” “确是如此。君小子,谢谢你了!”赵昀到底是参加盛会的经验不足,经君蜀客这一提醒,昂着头,极目上视,果见左前方千丈山腰上有一个半圆形的观景平台。 在那平台上疏疏的摆放了百十张座椅,虽然只瞧见人影模糊,一团团的并列着,但参照演武台上所见服饰,依稀能辨认出坐在最前边的便是骆莱盛。而在他身旁,正紧挨一位红衣女子,只是完全瞧不清面貌,不知那是否就是骆莱盛最疼爱的孙女骆绮红。 赵昀道:“君小子,我没专门修炼过远视之术,你帮我瞧瞧,那是不是骆绮红。” 君蜀客不禁摇头:“我说姐夫啊,你的修为基础也太不扎实了。御气术不会还可以解释,可连这么简单的远视术都不会,实在说不过去啊。依我说,你还是早点离开天风谷,去与我姐姐成亲,让她把这些基本术法教你后,再论找人之术吧。” 他虽然这么埋汰着赵昀,但心念美人,一对眼睛可没有偷懒,瞬时将平台上众人望个一清二楚,忽然惊叫道:“好美!好艳!好迷人!我的乖乖,我感觉我的心都要窒息了,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蔷薇仙子,这四个字简直与她是绝配啊。” “骆绮红果然来了!那淼姐姐她??????”赵昀心头火热,立即问道:“快帮我仔细瞧瞧,上面还有没有其他穿火红长裙,与骆绮红一般明艳的女子?” “姐夫,你还要找谁啊?我早就细细看过了,上面除了骆仙子以外,再无人穿红裙了,连一点红色都没有了。倒是莲花仙子凌夜来,你那个曾经的师父也不知不觉到了山腰上呢。” “又是无缘会见淼姐姐吗?” 赵昀心头黯然,明知望不见伊人,仍徒劳无力的将脚尖垫高,只望见青峰滴嫩,只望见平台上人影闪绰,只望见了心底深处的惆怅忧伤。 他强压下失望之情,忖道:“既然凌夜来与骆绮红都与十大掌门呆在一起,那一时间倒无法与她们交谈。只有先看看比赛,再等待合适时机了。”伸手一扯君蜀客道:“君小子,你流什么口水呢?你不是要我出谷吗,怎么你自己倒流连忘返了?” 君蜀客叹息道:“你又不肯走,擂台上又没什么好看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美景,你废什么话呀!怪就怪你不会远视术啊!” 赵昀脸露苦笑,转将目光投到演武台上,虽然无味,总比无聊要好。 随着赛程递进,时间由白昼转到黑夜,青年辈高手不断登台,比试的可观赏性逐渐提升。连君蜀客都被精彩打斗吸引,将目光牢牢锁定演武台,看的津津有味。 285回 仓促生变 一颗大如圆球的万年夜明珠高垂在演武台上,将深夜照耀的比白昼更加光亮。 台下万人嘴唇干燥,嗓子嘶哑,却还是疯狂的吼叫着、喝彩着、拍手着,精神振奋,一点疲意都没有,翘首等待着这届少年英雄会决出最后的王者。 擂台上,只剩下了两人。 一个是身穿鹅黄色百褶裙的绝色少女,一个是衣衫褴褛的邋遢少年。 双方俱拿一把宝剑,互有攻守,妙招迭出,宛若星垂浩野,光芒四射,又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 两人不知不觉已缠斗了三百多招,却是各出机杼,妙想奇思,皆出人意外。连番精彩,狂轰滥炸看客感官,只欲勾人心魄。 赵昀叹道:“今日再度目睹春花秋露剑,才知蜀山派千年底蕴,确乎有独到之处。这个方当韶龄的女子,其剑术竟在韩袖水之上了。而那少年的剑术更夺鬼神之机,招招有壮阔河山之感,若换上我与之对敌,一时间也不知谁胜谁负。” 君蜀客也不住点头,道:“这两人果是旗鼓相当,看来都对这第一势在必得了。但那少年神情潇洒,可见仍有余裕。料来只须再过百招,这少年便要独冠群雄了。” 转眼台上两人又交手一百二十三招,忽听得“铮”的一声,两柄名剑剧烈碰撞,乍然却见少女身躯如飞鸿连连倒退,鹅黄色裙摆迎风而舞,直如仙女一般。 邋遢少年收剑入鞘,神色悠然,拱手道:“张师妹,承认了。” 话声中,少女仍是不住后退,极力想要稳住身形,可惜力有未逮,终是优雅掉落擂台之外。 前排众人纷纷闪避,却听一声娇喝道:“好个闫师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敢是忘了你们的门派大旨。” 闫姓少年潇洒一笑,露出歉意而真挚的神情:“半为苍生半美人,醉辞浮名醉揽腰。张师妹人比花娇,小子岂敢无礼?只是天地君亲师,五者为最大。小子刚刚出道,若不能一战成名,怎对得起恩师一番教导?” 场下万人都是意犹未尽,沉浸在剑影中不能自拔,到这时才醒悟过来:“这届少年英雄会的桂冠已为这邋遢少年所得。”纷纷鼓掌欢呼起来。 霎时间,天风谷中回荡起雷鸣般的掌声与令人振奋的喝彩声,冲击云霄,响彻苍穹。 而在半山峰上,伴霞楼主面朝着王亚圣,眉间堆欢,笑道:“恭喜王亚圣收得一个好徒弟。我的月儿,却是远远不及了。” 原来那鹅黄衣裙少女便是伴霞楼主爱徒,名列蜀山四秀的张聆月。而邋遢少年正是王亚圣八十五岁时收的关门徒弟闫柏侨。 王亚圣轻声笑道:“少年英雄会举办初衷,本就是想让孩子们相互交流,增进友谊,胜负倒在其次了。柏侨侥幸得胜,还好没叫大家瞧了笑话。” 紫微道:“王亚圣说哪里话,大伙儿瞧的清清楚楚,闫师侄取得首位,乃是实至名归。过于谦虚,可是形同虚伪噢。”心中却在暗暗恼恨:“王亚圣此番绝对是特意针对凌云观,有备而来,哼,老而不死是为贼,是我之前太小瞧他了。先是搅了我的盟主大计,又不声不响派出个徒弟,窃取了蜀山张聆月的状元头名,夺去少年英雄会头彩。这岂不是明摆着要在凌云观头上撒野吗?等着吧,王亚圣,你纵然思接千载,智虑百端,也休想翻出天去。” 骆莱盛从椅子上站起,哈哈而笑:“紫微道兄说笑了。仙林中谁不知王亚圣说话皆从心底淌出,这虚伪之名可怎么也落不到他老人家头上啊。头三名既已决出,诸位道兄,你我便下去宣布吧。” “咚!” 一声震天锣响后,十大掌门再度降临演武台上。 即将亲眼见证三名仙林新秀的诞生,场下万人观众更是疯一般的鼓起掌来。 骆莱盛朗声而道:“诸位英豪,我在此宣布,本届少年英雄会选出的仙林之英,分别是奇儒门闫柏侨、蜀山派张聆月、唐门唐百川。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仙林之所以千年不毁,正在于有年轻一辈人才源源不断的站出来,文武气脉保持不坠。目下乃是多事之秋,身为朝气蓬勃的青年,更应同心合德,锐身猛任。还盼诸位青年才俊,能以闫柏侨三人为楷模,刻苦修炼,将自己锻成有为之身,共护仙林安定大局。” “说得好!” “以仙林之英为榜样!”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又如雨后春笋,遍地掀开。 君蜀客撇嘴道:“说的倒好听,还不是把年轻人当成你们争名夺利的棋子。要不然秋名山那老头也不会对我们这么客气。” 赵昀笑问道:“君小子,我听你话中似乎对这些名门正派都含有敌意,看来你不是出身十大门派了。那我倒是奇怪了,究竟是哪一派能教出你这个年纪轻轻的渡劫高手来?” “这个问题,你还是问我姐姐吧。最好现在就去问,反正比试也已经完了,也省的我为你的安全担惊受怕。” 台上已到了颁奖时间,闫柏侨三人一字排开,恭敬的结过十大掌门递上的奇宝异珍与镌刻着“仙林之英”的金环。 张聆月忍不住偷眼去瞧闫柏侨,不料闫柏侨目光也在同一时间飘了过来。不期而遇的尴尬交汇,顿让少女清丽面庞飞起一朵红云,羞意无限。 待三个年轻人走下演武台,骆莱盛便进行着万仙大会的最后一项环节,朗声道:“关于设立仙林盟主一事,我等十人刚刚已有过沟通,都认为牵连重大,不宜操之过急,待论证详密后再行公布细节。关于下届万仙大会,按顺序应由墨门主持,至于举办时间,因目下情况特殊,不限定遵循三年之例,而举办地点也会另行通知。感谢诸位英豪来到天风谷,我宣布,本届万仙大会就此闭会!” 台下立即掌声如潮,此起彼伏的呼应着,恭送十大掌门离台。 “且慢!十大掌门请留步!” 骆莱盛正欲腾云而起,耳中却突然听到一声劝阻,不由停住脚步,锐利如刀锋的目光循声望去。 那个方向正是赵昀所在的方位! 君蜀客烦躁说道:“姐夫,是右后方十步处那个家伙!他搞什么鬼,他喊了这一声,就让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这方向了!” 话声中,突见一团黑影凌云御气,径直飞向了演武台。 赵昀抬头一望,大吃一惊,只因他居然认得喊话这人。他万没有想到在此地还会遇到此人。 那人赫然便是宋处,此刻已成了仙霞门叛徒的宋处。 骆莱盛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宋处只觉头顶有万重威压袭将上来,呼吸瞬变为艰难无比,急忙道:“请骆堂主饶了小的冒昧之罪!我乃是猛兽堂附属门派仙霞派仙霞老祖座下弟子宋处。” 骆莱盛心道:“不过是修神初期的小角色,不知他哪来的胆子敢这般放肆。”微笑着收回了威压,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我等洗耳恭听。” 宋处捂着胸口,一颗心犹在跳动不已,颤声道:“这番叫住诸位掌门,实有不得已的原因。只因我已发现了赵昀的行踪,为怕错失良机,这才不顾一切叫喊出声,请诸位掌门千万不要见怪。” “你说什么?你知道赵昀在哪里?” “你快说,赵昀在哪里!” 除灵素外,九大掌门十八只眼睛汇到了一处,齐刷刷的将火热目光投在了这名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身上。 他们眼里何曾有一丝怪罪,他们的眼睛就像见到野兔奔走的饿狼,红烁烁的直欲噬人骨肉,迫切想要知道赵昀的下落。 宋处畏畏缩缩道:“白天九大掌门立下金龙令,说无论给哪派禀报赵昀行踪,哪派便有赏赐。但眼下九大掌门都在,我不知道该告诉哪一位掌门为好??????” 骆莱盛与众人互望一眼,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如若当真知晓赵昀下落,那我们九大门派的悬赏自然一并给你。你放心,万人在场,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宋处欢喜万分,差点就要爆炸出来,心中暗道:“富贵险中求,我果然赌对了!”随即又想起一事,连忙道:“我,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诸位掌门要保护我的安全,以免被赵昀那煞星报复。我可实在招惹不起他。” 骆莱盛道:“这是自然。我们九人在此担保,绝不让赵昀伤你一根毫毛。” 其余八人一齐点头,道:“宋先生,你大可放心。” 九大掌门一同承诺,差不多已是这世界上规格最高的安全保障了。 宋处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音也变的宏亮起来:“其实赵昀这家伙就在天风谷内,就在场中!” 一听此言,九大掌门立即开启神光普照,瞬间将场下万人扫了个遍。 就算是灵素大师也一改漠不关心的态度,展开紧闭双目,开始逡巡起来。 “什么,赵昀就在场中?” “那怎么没有一人发现过他?” 天风谷内所有人都开始左右环顾起来,生怕自己身旁就躲着那杀人不眨眼的煞星。 唯有君蜀客嗤之以鼻,冷笑道:“这家伙倒真是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竟被他胡乱说中了。” 赵昀脸色郑重,轻轻道:“不,他不是乱说的。” 286回 万众瞩目 君蜀客疑惑不解道:“姐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忽听得台上宋处大声道:“大家都不必忙着寻找了,我敢保证,全场万人中只有我能辨认出赵昀来。” 他这时得十大掌门承诺,胆气颇壮,语调亦充满着得意,就好像已经飘在天上,连骨头都酥麻了。 万把人一齐专注的听他说话,十大门派的掌门全要用正眼看他。这万众瞩目的礼遇荣光,不要说仙霞老祖,就是仙霞老祖的祖宗再修炼个八辈子也修不到这福分。 骆莱盛问道:“宋先生此话何意啊?” 场中万人又是诧异又是期待的望着宋处,不明白这貌不惊人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何以独能辨认出赵昀来,都急盼他说出原因。 宋处露出神秘的微笑,却故意迟疑着不说话,细细体味着众星捧月的眩晕感觉。 原来当日宋处得蒙赵昀饶了小命,却因叛逃之举难回仙霞派。无路可走之下,正好万仙大会召开,他刚巧能过谷口测试,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盼望着能投靠到某家大势力门下。 当宋处听到九大掌门另立新金龙令的时候,他敏锐的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试问仙霞老祖忙着养伤,一众原师兄弟也被勒令不得外出,那么在这天风谷的万人之众中,赵昀变换容貌的秘密只有他一人知晓。 这可是天大富贵!纵然还不知道赵昀行踪,但只要通报这条线索,赏赐之类总不会少的。 哪想到老天还真他码的眷顾着宋处,他的幸运远不止此。他一边焦心的等待着少年英雄会结束,好向九大门派告密,一边无聊的左右乱看,却惊喜的发现赵昀竟从他眼前经过。 走过来的哪是赵昀,分明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与晋升上层的千载难逢机会! 宋处知道赵昀厉害,只怕赵昀先下手把他杀了,不敢打草惊蛇,因此等到少年英雄会结束、十大门派重新现身时才猝然发难。 有了十大掌门的担保,他性命必然无忧,故而说话也有恃无恐起来:“这其中原因,说出来一点也不神奇。那就是赵昀这家伙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在人群中,所以刚刚大家都找不到他!” “什么!”君蜀客双目一紧,情不自禁的低声惊呼。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连忙俯到赵昀耳边,急迫说道:“姐夫,你的身份即将暴露。可恨那宋处在十大掌门保护中,毫无灭口机会。快,趁现在没人注意到你,马上离开啊!乘云追月诀移速天下第一,只要你先走这片刻,便是十大掌门也绝对追不上你的。” 赵昀坚定摇头道:“若是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什么攀登剑道顶峰?” 在这片刻时间里,台下已然议论四起:“怪不得赵昀这段时间如同隐身了一般,原来他早已乔装改扮行走仙林了。”“想不到这冷面杀神,居然如此狡猾。害的老子一通好找。” 神英大师老成持重,仍带了疑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宋施主此言有何根据?毕竟众所周知,赵昀只会几招剑术,连御气术都不会,更别提什么易容术了。” 无尘返回青龙寺后,曾将北海一行经过事无巨细的禀报给神英大师,是以神英大师对赵昀的情况颇是了解。 紫微亦眉毛一扬,道:“青莲宗并未传授这孽障易容术,这点我可以断言。我也很感兴趣宋先生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 君蜀客满脸焦急,仍在努力劝说着赵昀:“姐夫啊,你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别?不可逞匹夫之勇,不可犯一时之气啊。姐夫,你可不可以理智些啊!就算不为我姐姐考虑,也请为你自己考虑啊。” 赵昀握紧了威斗神剑,坚毅的面庞上镌刻着百死不悔的决心,轻轻笑道:“十大门派既然众口一词,封我为仙林煞星,一口一个的孽障叫着,我若不杀几个人,也太对不起他们的推许了。” “难道姐夫忘了来万仙大会的目的吗?你若是再不走,连性命都没有了,就算让你找到老婆师兄,又有什么用呢?” 赵昀将目光投向演武台,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君蜀客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亦清楚明白若再不走,今夜便是他的死期。 若只听到风声鹤唳便仓惶窜逃,连亮剑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称为一个剑客? “该面对的总该要面对。洪荒神兽不曾让我退缩,罗天君也不曾让我动摇,便是十大掌门同上,赵昀又有何惧!” 君蜀客恨不得大声狂叫道:“你真是一个疯子!” 话到嘴边,却还是生生忍住了。 因为,他是赵昀。 令人又恨又爱的赵昀。 这时台上宋处已将赵昀大闹仙霞山的大概过程说了一遍,又故意顿了一会,方才道:“赵昀并不会什么易容术,而是被人用刀毁了容。在他的右脸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他的眉毛,也像被人用刀刮掉大半,淡的见不到影子。” 一闻此言,秋名山脸色大变,立即俯身在骆莱盛面前低声而急促的说话。 那些原坐在赵昀身边的少年选手也立刻醒悟过来,霎时间竟感毛骨悚然,后怕不已:“我的天,原来他就是赵昀!还好没将他惹怒,要不然以我只有修神巅峰的实力,还不够他塞牙缝的。我就说嘛,他一脸傲气迫人,绝对不是凡人啊。”“呸,你明明说他是关系户啊,关系户你大爷,差点害死老子。还好他没有没到我的骂声。” 赵昀感到十大掌门的神光一齐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不慌不忙,洒然一笑,轻声道:“君小子,热闹已瞧完,你该回家了。还有,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是你姐夫。” 紧接着,他抬头仰天而笑道:“哈哈哈,赵昀在此!想要我的命,就拿出点本事来。” 赵昀左近的仙林豪杰俱是骇了一跳,忙不迭的闪开身形,脸色不自觉已变的惨白一片,深怕自己沦为这煞星临死拉的垫背。 赵昀收住了笑声,目光凝寒,缓缓走向演武台。 他的步伐很慢,但所有人都看的出他没有一点畏惧。 近乎一模一样的步距,表明赵昀的心丝毫没有紊乱。 坚定有力的踏步声更比惊雷闪烁,声声震撼万人心脏。 这一刻,已没有一个人关心赵昀的脸何以由俊美无双变成丑陋难看。 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已被赵昀的气势所夺。 谁都想象不到一个行走在死亡边缘的人,竟还能这般镇定。 即便是涵养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十大掌门,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万仙云集,罗网密布,金龙令号召天下,十大掌门誓除邪魔。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邪魔外道,都知道此时此刻的天风谷,乃是不能踏足的死亡禁区。 谁又能想到,赵昀竟敢来天风谷,竟敢呆到现在都没有离开,竟敢坦然走向十大掌门并立的演武台? 宋处突然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以为享受到的万众瞩目的光荣,从未归属于自己。 一切只是拜赵昀所赐。 在那不羁笑声响起时,万人目光都聚焦到了赵昀身上。而他宋处依然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黯然无光,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悲喜。 君蜀客眼里已有泪光莹莹,望着赵昀决然而去的背影,轻轻感叹了一句:“天下英雄,唯有赵昀一人。真是愚蠢的可爱,骄傲的可恨。傻子,白教你乘云追月诀了。这一回,怕是我都救不了你了。” 紫微云淡风轻的脸上首度露出厉色,喝问道:“好一个孽障,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狂妄!今日天下英雄俱在,你已是插翅难逃。还不跪地伏诛?” 赵昀冷冷道:“那就你拿出你道貌岸然的本事来,别在天下人面前露了陷。” 紫微心中一警,厉声道:“孽障,还敢逞口舌之利。今日凌云观便要当众清理门户。” 唐老太太抢出身形,道:“道兄莫要激动。唐家的‘八门金锁’在大荒幻境中被这畜生杀死,于情于理都应由唐门来进行惩处。” 伴霞楼主虽是女子,亦是意气激昂:“我的三弟子命丧赵昀之手,今日若不能由蜀山亲手惩治,那今后蜀山就真没法在仙林中行走了。” 骆莱盛心中了然,忙出言止住剑拔弩张之势:“诸位道兄,暂息雷霆,万勿动怒。赵昀此子罪恶滔天,非止与各大派有血仇,亦是全仙林公敌。既然刚举办了少年英雄会,叫小儿辈代劳便是。以我等身份,若为了谁出手而生了嫌隙,未免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紫微心中盘算道:“依照宋处所言,赵昀曾上黑云洞寻仇而毫发未损,那必是罗天君还不曾动手。但赵昀既有此胆量,足见必有所恃,最大可能便是修为已较之前大有提升了。哼,关系到七煞乱世的谶言,每个门派都想把赵昀控制在手,便让这些炮灰先摸清赵昀根袛。十大掌门碍于身份,必不会亲自出手,而以门徒实力而论,最有希望擒获赵昀的自是我凌云观。” 287回 时无英雄 主意打定,紫微施展“传音入密”神通,收束英线,将话声只传给其他九大掌门:“事关七煞谶言,诸位道兄对赵昀都是势在必得。可赵昀只有一个,怎么办呢?我以为最妥当的方法,便是大家先订个君子协议,哪派的门下能擒拿下赵昀,他便归哪派所有。不知诸位道兄是否同意?” 骆莱盛忖道:“这老狐狸!凌云观门下宋江、凌夜来、不哭头陀都来了天风谷,可谓是高手云集,夺得赵昀的胜算自是最大。但话说回来,紫微的提议也算是相对公平,猛兽堂也并非全无机会。呵呵,刚刚秋老头说道赵昀只用一招便打败‘一拳震关东’韩利蓝,这情报非常重要。料来赵昀如今的实力必然远超诸人先前预期,大可先利用诸派消耗赵昀实力,等时机得宜,猛兽堂再一举擒拿赵昀。目下凌云观势大,只好让紫微占些便宜。” 他一瞬间识海中已闪过诸多念头,立即下了决定,亦用传音入密回复道:“如此甚好。” 其他八派掌门也均无异议,与先前秘守“七煞谶言”一样,共同达成了君子协定。 赵昀这时已跃上了演武台,见十大掌门神色异动,轻蔑一笑:“怎么,你们还没想好由谁先出战吗?若是争论不出,那就一起上吧。” 台下顿时一阵哗然,有惊讶的,有佩服的,有鄙夷的,滔天喧嚣趁势而起,扬起众人心中难抑兴奋。 “天啊,我耳朵是不是出错了?这赵昀太狂妄了!在十大掌门面前,他还敢如此挑衅!” “这家伙真是无法无天,竟要一口气单挑十大掌门,难怪敢叛出凌云观啊。不过怎么觉得着话真是有够帅气啊。我要是也能像他这么牛哄哄的说这么一句,再加上我俊气潇洒的面貌,那绝对要风魔万千少女了。” “你瞧的眼睛,像不像一把冰剑,我的妈呀,怎么感觉好冷啊。” 本以为少年英雄会结束了,万仙大会繁华落幕,可没想到原来最精彩的篇章才刚刚开始。 “千古煞星对上十大门派,不用说,肯定是好戏连连啊。这趟天风谷之行真是物超所值呢。” 骆莱盛面色一肃,寒声道:“好一个孽畜,还敢大言炎炎!以大欺少、群起围攻的事,十大门派自不会做出。但天下英雄俱在,岂容你如此放肆?”转头对场下群雄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万仙俱会,还请诸位英豪为仙林公道挺身而出,捉下这孽畜,叫他悔忏自己的罪孽。” 话声才一落下,十大掌门果然言出如山,瞬化为十道迅疾光华,与各自门人会合一处,将偌大演武台全让给赵昀。 赵昀横眉冷顾台下众人,冷笑道:“只怕都不济事,到头来还是要你们亲自出手,更叫人看了十大门派的笑话。” 众人心中同时想道:“这赵昀真是狂的没边了。他话里意思竟将场上万人都视如无物,只肯把渡劫期的十大掌门放在眼里。但听说此人出名以来,斩三十金丹,杀墨麒麟,战拥剑公子,还没有一次败绩,确是有点狂妄的资本。实力稍弱的人,若是轻率上台,只怕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此时有万人目光共同汇聚,众人都知若是能擒下赵昀,必定立刻就扬名立万,替代赵昀成为仙林最耀眼的明星。 但上台的风险实在太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在场众人大多只有金丹与修神实力,面对这等煞星杀神,实在难言有取胜之机。 只要一个不慎,揽不到名声事小,就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何况赵昀此刻就像一张无懈可击的巨弓,根本没露一点破绽,第一个出场的人势必受到他强劲的反击,难免成为可悲的炮灰。 一时间,众人皆盼有人能不顾生死,锐身而出,替仙林正道挽回颜面,可偏偏无一人敢上台应战。面子虽然重要,但与小命相比,取舍并不困难:“我们实力不济,只能期待十大门派的高手出场了。” 赵昀又是冷笑:“你们说我是邪魔外道,我还有些不平。可见到如此胆怯的仙林正道,我真是无心为伍。还好,还好。” 君蜀客轻轻叹道:“你总是这般骄傲,非要激怒所有人吗?” 神英大师露出悲悯神色,道一声:“善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对身后站立的一个中年和尚道:“道苦,你先去与赵昀对上几招,消消他的锐气。此子不是易与,小心应对,一有危险便即退下,万勿恋战。” 道苦双手和什道:“徒孙省得。”正欲跃上擂台,忽见一道紫光急如流星已飞上擂台,不禁脱口而出道:“紫星飞影,是洛稀声前辈!” 洛稀声害怕赵昀突袭剑刺,在赵昀二十丈外立稳身形,紫袖一甩,露出轻蔑的神色:“数月来你的名声风行海内,我还以为你是真有三头六臂,神通无敌,却原来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老夫洛稀声,今日便要为仙林除害。” 台下观众立刻涌起一阵欢呼:“有劳洛老前辈!让赵昀知道点厉害!” 要知洛稀声成名甚早,以一手快如闪电的袖里飞星驰名仙林。他三十年前便已是元婴高手,经过这三十年的岁月磨砺,修为不用说更是水涨船高。 刚刚群豪被赵昀骇的不敢反驳,不敢上台,见洛稀声肯替大家挽回颜面,都是无比欢喜振奋,纷纷想道:“赵昀虽然可以秒杀金丹,但若对上元婴期的洛稀声,胜率应该不到两成。” 徐良湖也不禁皱起了老眉:“糟糕,这洛老头竟是抢先出手。若他不知轻重,径直杀了赵昀,那可是一切计划都要泡汤了。但势如骑虎,倒是没理由唤他下场。” 他忧心忡忡,转眼瞥向骆莱盛,却见骆莱盛气定神闲,毫无焦急神色,大是疑惑,心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骆莱盛不怕赵昀横死当场?莫非他是自知无望寻获帝陵秘宝,所以甘愿让秘密永沉海底?” 许良湖满腹疑窦,将目光投回演武台,一颗心咚咚咚的快速跳跃,竟是步入渡劫期后最剧烈的紧张忐忑。他极怕赵昀一招间就被洛稀声的袖里紫星击毙当场,那墨门可真是要崛起无望了。 只见赵昀摇了摇头:“一大把年纪了,非要来送死。便如你所愿。” “送死?我看你是找死!” 洛稀声一记苍遒怒喝,尽提浑身内元,紫色袖中飞出十二点紫芒,飞影赛极光,杀气鸣天穹,分上中下三路,径袭赵昀头颅、胸口、小腹三处。 楚碧柔啐道:“洛稀声也是成名高手了,怎么出招如此阴毒?” 在她身边俏立着的是“丁香仙子”华霓裳,闻言轻轻一笑:“洛老头嘴上说的轻巧,心里还是怕了赵昀,所以出手就不择手段了。名利不该强求,可怜他到死都窥不破。” 劲急紫芒飞驰赵昀三大命穴,赵昀却如被吓坏了的呆头木鹅,一动未动。 场下群豪同时哈哈大笑:“如此快速的紫星电芒,根本让人无法防备。赵昀无论是跳起还是蹲下,都无法躲开三路进攻。哈哈,赵昀就算是不死,也必然要断子绝孙了,看他还狂不狂。” 说时迟那时快,紫芒已到赵昀身前咫尺,赵昀却仍是不动如山。 眼见得只需再递进分毫,便可将这煞星彻底抹除。群豪俱是大为惊讶:“怎么他连躲都不会躲一下?” 心念方动,却见赵昀霍然挥剑,眨眼间连刺出十二剑,“钉钉钉钉”迅雷不及掩耳的清脆声中,十二枚凝聚元婴巅峰真气的紫星居然一齐落到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法!” 群雄心中的疑惑,同样在洛稀声难以置信的双眼中震荡。 叠加了十成功力的袖里紫星,怎么会这般轻易的被破掉?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赵昀轻轻一声叹息,清晰无比的落到了每个人的心头。 然后,一万多双眼睛就看到了那柄漆黑古剑已刺进了洛稀声的胸口。 赵昀的手握着剑,剑上流淌着血,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洛稀声的身前。 群豪根本不知道赵昀是怎么刺出这一剑的,他们只看见了洛稀声瞪大的两只瞳孔已被那柄覆天盖地的漆黑古剑尽数占领。 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没有一丝征兆,大名鼎鼎的洛稀声竟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神速一剑,瞬斩元婴。 亲眼目睹这逆天的实力,就算赵昀将一个元婴巅峰高手轻蔑的辱骂成“小崽子”,也没有人觉得赵昀狂妄了。 去年的万仙大会上,凌夜来同样也曾一招击败元婴。 但众人都清晰的感觉到她冰螭神剑上锋芒毕露的凛冽寒气,在她出招前已提早预知到了她剑招的威力。 可现在,最令人感到可怕的是,赵昀剑上并无丝毫真气波动。 这简直是无声无息、惊世骇俗的神秘威力。 就这样猝不及防,就这样莫名其妙,就这样匪夷所思。 赵昀只用一剑将群雄本已舒展的心再度驱入畏惧的囚笼。 288回 痴痴而望 道苦望着擂台上意气风发的赵昀,双眼布满不甘,十个手指泛出苍白之色,喃喃自语道:“看来我已无上台的必要。”他的嘴角不自觉浮现着一抹苦笑,恰如其名,说尽苦涩。 隐虎尊者无戒目中燃起兴奋火焰,自告奋勇道:“师叔,请派我上台与赵昀一战。” 神英大师露出思索之色,微微摇头:“不必心急。若我没有瞧错,刚刚赵昀所施展的身法,应是天香宫的乘云追月诀,所以才能飘忽若神,快如惊雷。莫非赵昀已与天香宫搭上了关系?” 青龙尊者无尘道:“师尊,以我与赵昀的相处可以论断,他并非嗜杀残暴之人,反是存了正心仁意的赤子之怀。师尊要稳仙林和平局面,为何不与赵昀说个明白?无尘以为,参与立下金龙令,将青龙寺与赵昀对立起来,并非明智之举。” 神英大师轻叹一声:“凌云观自联盟蜀山、天师道二派之后,益加明目张胆,加速吞并步伐。若非王亚圣应对有方,紫微此刻已是仙林盟主了。而帝陵秘宝有变易天下之伟力,猛兽堂、唐门、墨门各派都是虎视眈眈,紫微更不会轻易放过。故此我也只有??????” 语声戛然而止,神英大师慈眉惊动,神光一道投到了赵昀身上。 无戒、无尘亦是遽然抬眼,惊愕的望着台上那个黑衣少年。 便见赵昀倏忽运转四象真气,磅礴浩然的力量随着冷然一喝倾泻而出:“黄河之水天上来!” 威斗神剑如黑龙破空,吟动九霄霎寒,顷刻间破开浩瀚星河,飞入天外三十三离宫,只在万人心湖上留下一道残影。 “他是要做什么?他这一剑是要杀谁?” 众人浑不解赵昀用意,更难窥剑路来势,只有目瞪口呆,极力垫着脚尖仰着头,怔怔瞧着一览无余的天幕,想早一点知道这一剑落在何方。 张聆月琼鼻微皱,轻轻哼道:“装神弄鬼!” “砰!” 乍然一声巨响,高悬半空的万年夜明珠竟承受不住浩大威压,瞬间裂为无数细小碎片。 视线一暗中,却闻风雨大作,天幕惊开,自虚无杳渺中现出一朵月盘大小的淡青色的莲花,晶莹通幽,清癯傲寒。 而在莲花之中,赫然是那柄令人心寒的漆黑古剑。 群雄心中震动,却见威斗神剑翻动九天云浪,径如流星飒沓,急纵向凌云观主紫微。 “赵昀这一剑竟是要刺向紫微掌门!”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荒诞之感:“紫微掌门爱惜羽毛,不亲自动手擒拿赵昀,已是赵昀的幸运。可赵昀竟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主动招惹紫微掌门!真是作死啊。” 赵昀能一剑斩了元婴,确实可以在青年一辈中称雄。但若想胜过高立武道顶峰的十大掌门,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赵昀这惊天动地的一剑瞬间已不再让人期待。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结果早在众人意料之中。 紫微微微一笑:“无知。”袍袖轻挥,分出一缕天元真气,不慌不忙的迎上淡青色的剑光。 实力上的天差地别,不容孤傲少年放肆。纵使是惊才绝艳的青莲剑法,也难逃惨败的丢人下场。 “呜!” 威斗神剑一声哀切龙吟,被劲风荡出千丈开外,霎时踪影全无,受足了灰溜溜窜逃的尴尬之耻。 群雄哄然大笑,热烈鼓掌,漫天喝彩随之震动天地:“果然是正道旗帜,一出手便是无敌神威。”“凌云观主没用一成真气,就把赵昀的剑打飞了,真真是厉害啊。”“依我看,赵昀也是个大傻瓜。以为杀了个元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哈哈,他就是井里只没见识的丑青蛙,哪知道天外有天啊!” 骆莱盛手指弹动,又一颗万年夜明珠辉亮大地,却意外照见赵昀脸上神秘莫测的笑容。 受此挫败的少年本该像热锅上蚂蚁般急的团团转,可赵昀脸上哪有一丝惭愧之色? 赵昀只有冷笑,傲立,冷静的不像一个活人。 群雄又是大笑起来:“这家伙真已经黔驴技穷,只好装傻充愣了。他难道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就像是一个丢尽脸面的小丑吗?” 他们自己虽然没有打不过赵昀,但紫微既然已让赵昀威风扫地,那就相当于他们亲手打败了赵昀,这当然是一件痛快淋漓的大喜事。 空气中顿时浮起了欢快的气息,先前被赵昀震慑凝冻的心脏再度闹腾腾的跳跃。 张云龙却是眉毛紧锁,对张神通道:“叔父,赵昀的实力绝不可小觑。他故作惊人之举,我觉得此中有诈。” 张神通道:“这一剑确实好没来由,可实在不明他用意。” 话声未落,却感无边杀气自眼尖绚烂绽放,他的眼中竟在虚无中看到了一朵神秘莲花。 这是? 张神通凝聚神通,感应天地气机,突然惊呼道:“不好!” 已来不及了。 寒光一道自不可知方位而出,悍然浩威瞬时而至,笨重的剑锋已无情划开宋处的头颅。 突如其来的惊变,愕然惊凸的眼珠,漫天飞散的脑浆,都在明白宣告着群雄的欢呼只是一场闹剧。 到此刻为止,才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招数完结。 那无端一剑,竟是剑指仙霞门徒宋处。 赵昀伸手一招,剑意感应间,威斗神剑如有灵性,主动飞回到他的手上。 他目光如冰,对着宋处荒凉无依的尸身,冷笑道:“黑云洞外已饶你一命,却又来招惹我。像你这样的人该怎么改变呢?只有死才最适合你。” 一剑在手的黑衣少年,便如威风凛凛的地狱杀神,叫人不敢仰视。 那道醒目刀疤,耀武扬威,益发张狂着少年的骄傲。 群雄再度噤声,一大团惧意由识海蔓延至四肢五骸,就好像那瞬间沉入地狱冰窟的并不是宋处,而是他们自己。 紫微的双手指骨“咯咯”作响,怒火万丈只化成了不可洗刷的耻辱,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悔,他恨,可结果已不可挽回。 当时在台上,九大掌门联合担保宋处平安无事,紫微跃下演武台时还特意将宋处带上。 可没想到转眼间,九大掌门信誓旦旦的说不让赵昀伤害宋处一根寒毛,可转眼间,宋处已是个死人。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简直比一巴掌狠狠打到脸上还更要羞辱与痛苦。 谁敢相信,堂堂凌云观观主竟被赵昀玩弄于股掌? 谁能相信,那看似鲁莽的少年竟会使用这声东击西之计? 原来赵昀虽有强杀宋处之心,但宋处人在凌云观门徒保护垓心,根本无法突破重重防护。是以他灵机一转,打起利用紫微的主意来。 他精准判断出紫微的反击时机,再利用这反震之力,将威斗神剑隐去,在凌云观众人神思松懈时,施展出第二段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干净利落的结束了宋处坐享荣华富贵的美梦。 人群中几个大乘巅峰的仙林散修俱在瞬间打消了上台的主意,重新审视起赵昀的实力来:“这一剑恐怖的威力还在其次,关键是赵昀的战斗本能已经成长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他才二十左右的年纪,真不知他怎么会修炼出这么敏锐的意识。我与他又没有血仇,何苦为了些不切实际的虚名与他对拼?胜则鸡肋,败则辱声,哼,还是叫十大门派自己上场吧。我嘛,看看好戏就行了。” 蔷薇仙子骆绮红眼中已有泪珠涌动,那是担惊受怕与喜出望外的融合。她痴痴的望着赵昀,再没有仙子出尘之态,而只是一个邻家女孩守候幸福的爱慕欢喜:“你果然还活着,你果然不辜负我的期待!才分别这几时,你的剑术已然突飞猛进。只不知你遭遇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面貌?赵昀啊,你视万人如无物,视十大掌门如微尘,傲立不屈,我却更是怜惜了。你可知,我这些日子来,都没有一天可以放下心来吗?” 她正呆呆想念,忽然眼帘被一只金色铃铛遮住,顿时瞧不见那英武不凡的身躯,立时凤眼怒瞪,恨语娇嗔:“爷爷,你做什么!快把手拿开!” 骆莱盛叹息一声,道:“红儿,你的小乖宝吞噬了万毒蟾王的血肉,体内已育有洪荒气息,再经过这些日子灵药的滋养,已抵的上绝顶高手。再配合这枚筑梦铃的催化,它的实力更可提升十倍。为了猛兽堂大业,爷爷希望你能代表猛兽堂出战赵昀。毕竟你秋爷爷碍于渡劫高手的身份,不好出手。除你之外,再无人能擒下赵昀了。” 骆绮红柳眉一竖道:“休想!爷爷,你再打赵昀主意,那红儿就永远不理你了。” 骆莱盛又是一叹:“你先听我说。你的心事,那日你都和我说过了。你想做什么呢,爷爷都没有不依你的。猛兽堂未来基业,也只有你能继承。但眼下情势,各大门派都对赵昀虎视眈眈,他剑术再好,也不能全身而退。你若能擒他回猛兽堂,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此中道理,你当然明白,才会任由我行事至今。何况,你就真的不想走上演武台,与他近距离的相见吗?” “想见,当然想见了!但这样的相见,还不如不见。” 骆绮红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却依然下意识的接过了那枚筑梦铃。 289回 再战唐门 另一边厢,刚夺得“仙林之英”称号的唐百川正在唐门话事人唐老太太跟前主动请缨:“老太太,请让百川出战吧。” 唐老太太白眼一翻,不悦道:“你行吗?连蜀山派的小丫头片子都打不过,真是丢尽唐门脸面。” 唐百川身子微弯,露出尴尬之色:“这,张聆月剑术上天资太高,蜀山的佛光普照又是至强防御之术,是百川有愧老太太期待。”随即面色一整,恢复了满满自信:“但对付赵昀,百川有一百个把握。正所谓骄兵必败,赵昀现在志得意满,目空一切,正是出击的最好时机。若在他最骄傲的时刻将他擒下,他的意志必将一败涂地,对我们探问帝陵秘密,就是事半功倍了。再者,唐门若还不出手,只怕要被其他门派抢了先机。凌云观他们??????” “嗯,你所说不无道理。”唐老太太沉吟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镶刻着繁艳百花的漆金小筒:“便再信你一回。无影针你拿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再搞砸,家法伺候!” 唐百川喜动颜色,堆着笑道:“得令!老太太,你就看着我凯旋而归吧。” 而台上赵昀见群豪只是畏缩不前,将挑衅的目光对准了紫微,冷冷道:“哼,万仙大会,我等着你们来杀我呢。怎么了!刚刚金龙令立的这么爽快,现在倒一个个谦虚起来了?” “杀鸡焉用宰牛刀,你也配十大掌门出手?唐某不才,誓要让你服罪认诛!” “这个声音,是唐百川!” 场上群豪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好戏开演了!” 唐百川今年正好三十,正是年富力强,一身修为享誉南疆七十二府,在小字辈中最得唐老太太倚重。他刚刚在少年英雄会上力挫群伦,攀折下仙林之英的桂冠,实力毋庸置疑。他肯出马,必能与赵昀这煞星势均力敌,压下赵昀的嚣张气焰。 但见唐百川凌空一跃,化作一道黑影飞向演武台。 赵昀亲眼目睹过唐百川的暗器手段,知道此人较为难缠,警惕心起,横剑护住身形,嘴上却毫不示弱:“唐门三番五次找我麻烦,便先拿你祭剑。” “嗖嗖嗖!” 唐百川人还未到擂台,暗器已先一步狂袭而下。 四十支毒龙镖摆成两列长龙,乌幽幽的透着绝毒光芒,呼啸中展露狰狞杀意,先要给赵昀一个下马威。 赵昀早有预防,不惊不乱,挥剑在头顶舞动光圈,轻松无比的将毒龙镖击落:“不必试探了,拿出你十成的本事来。” “好大的口气。你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吗?可笑至极。” 唐百川刚落定演武台上,双臂一振,自袖口中呼啦飞出数百只“食火鸦”,俱是口中喷出五丈烈火,扑愣愣的扇动火翅,一股脑的涌将过去。 这食火鸦小巧玲珑,只有巴掌大小,但体质特异,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唐门以三昧真火饲养,因此体内积蕴无穷火能。即便是元婴高手,只要沾上一星半点火焰,神识魂海立将被焚烧毁绝,性命立丧。 在之前的擂台比试中,唐百川便是以此一路晋级。 顿时有重重热浪升腾而起,自擂台中央漫延而出。天风谷四边俱有高山遮挡,寒风难进,益加助长了真火之威。 此刻唐百川将六白只食火鸦全数放出,台下群雄纵然修炼有成,纷纷施用真气护体,后退开百丈。怎奈三昧真火酷热炙烤,无远弗届,群雄仍觉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恨不得将身上衣衫尽数扯没。 被火能稍微波及便已如此难耐,正面对抗食火鸦的赵昀要承受的压力更可想而知。 火舌还未靠近,他身上黑衣已然冒出了黑烟,在夜明珠的柔光照耀下,分外显明。 似乎已经看到了赵昀被烈火焚灼的苦痛,唐百川先一步得意笑道:“看你死不死!” 眼见最先那只食火鸦喷出的火焰即将触及赵昀脸盘,却见赵昀长剑一舞,淡青色四象真气再化一个深邃光圈,竟是桃花潭水深千尺名招再出。 威斗神剑上至寒阴息融进浩荡真气,宛如螺旋风起,只是轻轻一卷,便将那只食火鸦吞进虚无。 “青莲剑法,当真绝妙啊。” 群雄虽站在赵昀对立面上,仍不免心驰神往,目眩神迷,共作一声喝彩。 在这喝彩声中,剩下五百九十九只食火鸦浑没有逃命的觉悟,前仆后继的钻进了幽邃剑圈,无穷热力顿时烟消雾散。 “好一顿烤鸡肉,只是太焦了些。还你!” 话声中,赵昀招数瞬变,绵绵不绝光圈顷刻间拉直覆平,再用力一挥。只见那些被遁入虚无的食火鸦再度现身,却已是被寒息冻成一只只冰鸦,晶莹剔透,被磅礴剑力牵引,冰冰爽爽密密麻麻,朝着唐百川就是一顿猛砸。 这一招乃是赵昀随机应变,利用吴宫花草埋幽境传造出的变式,若定要安个名目,可美其名曰“冰鸦咳嗽唾都比”。 “辛辛苦苦饲养二十年的暗器就这么没了!”唐百川脸色难看无比,却知死亡威胁已近,不得不接受现实,神速无比的从衣襟中取出三枚“霹雳雷火弹”,朝着那一团冰鸦猛砸。 霹雳雷火弹比普通的霹雳火威力更大上三倍,又是三枚的大份量,是以他完全有信心将赵昀这一招破掉。 “轰!” 惊天雷火响动,冰鸦瞬间化为粉尘,簌簌而落。 只是,这亲手毁去至宝的滋味,实在比吃了一记当头闷棍还要难受。 唐百川的心不停的滴血,双目赤红,恨声道:“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赵昀冷然而笑:“只会说废话吗?再见了!” 他心知自己还在群敌环伺之中,真正的对手乃是十大掌门。因此这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以保存劲力。 心中主意明晰,赵昀更不恋战,抓住唐百川失神刹那,腾身而跃,神剑恍如神龙出海,寒光更胜寒飙压境,浩大杀气兴风作浪,怒卷千里波涛,已先预定下了唐百川死亡盛宴。 “这是???????长风破浪会有时!他果然见过紫慧!” 目睹奇招现世,紫微双目中惊诧难安,在刹那间已知先前猜测全成了事实,心潮翻滚时,却有一袭狠厉之色在眼上一闪而过。 宋江毕恭毕敬的呆在紫微面前,恰巧瞥见紫微如欲噬人的眼角余光,不觉心中一寒,忙若无其事的将头投回擂台之上,一颗心却仍在战栗不止,不由自主的想道:“掌门的眼神好可怕!分明是要杀人!” 赵昀剑行一半,眼看就要如愿以偿将唐百川胸腹洞穿,忽然间心头生出一丝警兆:“不对!我的剑虽然迅如奔雷,但以唐百川话语推断,让断无理由不进行垂死挣扎。这般不躲不闪的站立着,多半有诈!” 心念急动,再改剑招,威斗神剑猛的往下一挥,整个人便顺势飞起十丈。 他人在半空,眼光再探,果见唐百川右手上已捏着一个漆金小圆筒,不禁暗叫一声侥幸。心知若非这鬼使神差的警兆,自己就要被暗器击中了。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不上当?为什么!” 唐百川手握着无影针筒,眼睁睁的望着十枚无影针落空,眼中的失望再也掩饰不住。 这无影针一筒十针,无形无影,无色无相,借由筒上机关发动,快如闪电,却偏偏无声无息。针上抹有见血封喉的毒药,若无唐门特制解药,中针者不出半个时辰便要七窍流血而死。可以说是杀人于无形的超级暗器,最是阴毒无比。 他本以为自己演技已经够好,本以为赵昀即将成为阶下之囚,哪想到无影针发出的刹那,赵昀竟也倏忽退开。 “可惜了!”唐老太太将全部过程都瞧在眼里,只好暗叹一声:“不怪百川没演技,只怪赵昀太狡猾。” 赵昀人在半空,充满极劲的剑招又被迫中断,本应落到地面稍做调整。他却不依不饶,只不肯食言,冷冷道:“我说过,这一剑,要送你上路。” 一听此言,群雄无不生出怀疑之念:“这话却是空说大言了。明明此招锐气已失,强行再用,也将威力大减。唐百川又是绝顶高手,此刻有了防备,必然会腾挪闪避,绝不会再让赵昀得逞。” 唐百川也笑了:“赵昀,你说你这招还能杀了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笑声未落,赵昀已将必杀唐百川之志融汇神剑之上,心意两通,剑意即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再度一击猛下。 顿有咆哮龙吟如倾盆大雨,将天地震撼,将人心惊呆。 唐百川还在发笑,突觉身外世界突然静默无声,一切景象都在瞬间褪去颜色。 他就好像被囚禁在没有颜色的监牢中,眼睁睁看着神剑威猛下来,不得丝毫动弹。 感受到浩大的剑意,唐老太太老眼一惊:“不好!是有我之境!百川有危险!” 究竟是唐门最得力子弟,纵然不合规矩,她也不得不出手了! 290回 平分秋色 “苍涯石,去!” 唐老太太再不犹豫,右手神速一弹,一块鸡蛋大小的苍黑石头急往擂台掷去。 “当!” 苍涯石与威斗神剑剧烈碰撞,赵昀一往无前的剑势如遇山峦重叠横阻,纵然挥击九牛二虎之力也难破重重障碍。 “这突如其来的小小石块怎么硬如金刚,连威斗神剑都难以击碎?” 赵昀全神贯注,都融入剑招有我之境中,全不知这石块来路。方疑惑间,却有一股巨力从小小石块上震荡开来,瞬将他身躯逼退七十丈,踉踉跄跄,险些便要跌出演武台,无懈可击的杀意密网也瞬间破裂。 唐老太太见唐百川还是呆如泥塑,一动不动的杵在擂台上,怒火更盛,怒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现丢脸不够吗?” 唐百川如梦初醒,才知令人窒息的杀意牢笼已经告破,急切间疯狂催动真气,化作一道狼狈光华,灰溜溜的下了演武台。 赵昀堪堪站稳身形,这才知是唐老太太奇石出手,不觉心中一凛:“这老太太暗器手法简直是防不胜防,我感气应机功夫已大有进步,却根本未曾察觉她的出手。尤其是她这招意在救人,而不在偷袭,若她直接向我身上招呼奇石,我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但他个性本是不肯服输,反而放声笑道:“好厉害的暗器手法啊!唐掌门为何不索性上台呢,躲在台下偷偷施放绝招,可一点也不能人尽兴啊。” 虽然赵昀被小小一块石子打的站立不稳,但这石子既然是威震鬼神的唐老太太所发,群雄俱是认为理所当然,不觉得赵昀有何丢脸,反而纷纷想道:“新夺得仙林之英称号的唐百川竟是如此不顶用,连赵昀一招都抵挡不住。若非唐老太太及时出手,他的身体就要被那把黑剑绞成肉泥了。赵昀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话真没有错,唐百川还真是丢人到家。换我上去,至少能顶个四五招呢!”? 唐百川只觉遍地群雄都将鄙夷目光投来,不禁如坐针毡,脸色惨白,又羞又愧。 他又想到帝陵秘宝一事关系重大,刚立了军令状就把事情搞砸,怕是难逃严酷家法。自知倘若不能引发唐老太太慈心泛滥,必要受无尽炼狱折磨,忙“扑通”一声跪到唐老太太面前,泪水纵横,将头磕出血花来:“老太太,我给唐门丢脸了。愿领一切处罚。” 唐老太太龙头拐杖狠狠一顿地面:“跪着作甚!你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回唐门再收拾你。” 唐百川信誓旦旦,信心十足,她先前以为他真能马到功成。孰料他非但无功而返,让唐门失了争夺帝陵秘宝之机,更这般不知大体,害的唐门一再丢人,害她在其余九派掌门面前抬不起头来。 唐老太太真是后悔带唐百川前来天风谷:“早知道便带了惊儿来赴这万仙大会,他若在此地,岂会让赵昀如此猖狂,又岂会让唐门如此被动?百川这畜生屡次求我,说年已三十,再不参加少年英雄会便要超龄永无资格了,我念他做事还算勤谨,便给了他这个机会。哪知道他,可恨啊!” 赵昀望着唐百川的眼神更充满了讽刺,冷冷道:“就凭你也敢上演武台?你也配?” “你也配”这三个字是唐百川刚上台时所说,此刻赵昀原物奉还,再送上万人唏嘘讥笑的利息,可谓是大方慷慨,情真意浓。 唐百川人虽然站了起来,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好躲开这无边羞辱。他更恨不得自己是双眼俱盲,双耳俱聋,但天不从人愿,令人难堪的眼光与声音却源源不断的钻入了他的身体。 纵然下台已有一会,可他身体还在不停颤抖着,心中不知觉已堆砌起高高悔恨城墙:“为什么要这么心急就去惹那煞星呢?我这是犯什么贱啊!”再也无心观看接下来的对拼,也无法冷静判断形势,将自己放逐在痛苦深渊中。 “赵昀,你敢犯我蜀山,敢杀我韩师姐,哼,那是自取灭亡。青莲剑法很了不起吗?我让你三招!” 凌空一道黄影翩然而降,落在赵昀十丈之前,正是蜀山四秀之一的张聆月。 劲敌来了! 赵昀迅速将嘲讽唐百川的心境调回正常,睥睨着张聆月,冷笑道:“我可从来不占人便宜。你便是出手,又怎能抵的过青莲剑法的傲世芳华?” 张聆月轻笑道:“你居然还如此狂妄,那就如你所愿,伸头受死吧!”手中“秋水”名剑划出一道绚丽光圈:“蜀山可不只有佛光普照。今日在万仙面前,我要为蜀山剑术正名!” 赵昀全幅精神紧绷,极力感知张聆月出招方向:“青莲剑法傲立剑法之巅,从不惧怕任何挑衅。” 说话间,张聆月已施展出“春花秋露剑”的“百花艳发”,瞬时连绵剑术如桃花灼灼,梨花淡淡,梅花冷冷,茶花浓浓,变化莫测,顿时有花团锦簇,五光十色,炫晕众人眼目。 赵昀亦在同一时间长风破浪会有时极招出手,以简破繁,以直破曲,身体与宝剑合一而起,径直对上蜀山神剑。 “铮!” 威斗与秋水两柄名剑相击,竟是难分高下,两人各后退三步,目中俱露出惊异之色,马不停蹄,立即又对拼起来。 要知张聆月在蜀山四秀中年纪虽然最小,修为却是最高。似乎是老天眷顾,张聆月与剑术可谓是若有夙缘,刚会说话,便要父母寻剑给她,更舞的有模有样,骇的父母以为出了个女妖怪。 她的剑法上的天资一马绝尘,远超诸人之上,纵然最艰深晦涩的剑法,也是一学便会,更往往能举一反三,自创剑招。 也因此,张聆月最得伴霞楼主欣赏,认为假以时日,四个弟子中继承蜀山剑术衣钵并发扬光大者非张聆月莫属。纵然是最有希望接任蜀山下任掌门的李碧云,也要拼命讨好张聆月,不敢对张聆月的门徒婢女有一丝怠慢。 赵昀在日间的少年英雄会上已看出张聆月的剑术精湛老道,通玄若神,因而根本没被她二十不到的容貌迷惑,出手之时都带用上了十成的四象真气。 但真正与张聆月对拼到十招,赵昀才知她的剑术更远超自己想象,不论是威猛刚强的长风破浪,还是剑路不明的黄河之水都难以使丫头就范。 “韩袖水手中的春花秋月剑,与张聆月一比,那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没想到还没与十大掌门动手,我就先遇到了个好对手。” 赵昀暗暗称叹,手中威斗却不曾气馁,斗志昂扬,越斗越勇,转眼间又与张聆月对上了三十招,仍是胜负未定。 自赵昀上得演武台来,皆是秒杀对手,使人完全看不透他的虚实,台下群雄只知他的剑术名不虚传。而此刻眼见精彩招数层出不穷,你来我往战斗酣畅,无不瞠目结舌,便如行走在秀美山阴上,所见皆是美玉屏风,秀丽碧草,清澄湖水,真是目不暇接,不舍得挪一下紧张的眼睛,道一句喝彩的闲话。 即便是眼高于顶的十大掌门,也是看的聚精会神,兴趣十足。 紫微语声高纵,对伴霞楼主笑道:“苏道友,恭喜你收了一个好徒儿啊。她现今才十八吧?若是再给她几年,我们这群老头子都打不过她了。” 伴霞楼主也是心花怒放,却仍是保持镇定,道:“有什么可恭喜的呀。这丫头不过尔尔,还是王亚圣会教徒弟啊,你看他不声不响就教出了一个少年魁首,让这丫头输的心服口服。” 王亚圣闻言,亦是露出微笑,朗声道:“苏道友莫要说笑。若说小徒有些什么本事,那就是长的还算英俊。你可瞧见颁定仙林之英时,你家姑娘偷瞧小徒的眼神?只怕是她有意相让,让小徒一战成名呢。” 伴霞楼主芙蓉面上堆满桃花,呵呵笑道:“王亚圣满腹经纶,学通天人,我们都敬仰无比。却不料竟对这些琐事如此着紧,真叫人意外。但实话实说,你徒弟的剑术更胜过月儿呢。” “男女有情,自然惺惺相惜。小儿女情事,更别有一番滋味呢。你家月儿应是尚无婚配吧?我想替我那不成器的小徒提个亲事,只不知道友可看的上他?” “这个??????”伴霞楼主神识一缕却不由望向了紫微,微微沉吟,已有了说辞:“能得如此徒婿,我自然满心欢喜。但还没问明月儿心意,我虽然是师父,也不敢提她做主的。” 王亚圣哈哈而笑:“怕徒弟的师父才是好师父呢。那就只有让我那徒儿的相思病多害些时候了。” 他的目光望着在繁密剑圈下越斗越勇的赵昀,不禁叹道:“这赵昀也是万中无一的剑术奇才啊。话说回来,也只有凌云观青莲宗才能在不到一年时间内,便教出如此佳徒吧。” 紫微笑容顿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郑重道:“入了歧途、道德不堪的孽障,还不如没有!若不是为了七煞谶言,凌云观岂容他活到如今,以致千年清名蒙羞?哎,说起来,当初若不是灵素道友??????” 灵素正独自盘坐一隅,远离喧嚣,闭目不语,默默的念着虔诚密咒:“但愿淼儿能平安度过劫难,灵素万死不辞!” 291回 故技重施 演武台上,赵昀与张聆月两人转眼又已对拼六十招,各使出生平绝学,场面一时陷入胶着。 这一场好杀,但见两柄名剑逞雌雄,誓要分出高下之别;各自剑心守动静,不肯稍纵之优劣之机。威斗刚猛,雄赳赳展布气势无穷;秋水繁密,意绵绵编织剑网凌厉。天仙谪下一朵青莲傲世,自是天下独尊;遍地开满春花烂漫,更生百般风姿。一个是生性孤傲,冷将横眉对世间;一个是天资卓颖,偶留丽影在尘寰。月下乘舟去,杀气冻入魂魄;香中望芳来,彩光炫尽瞳孔。变幻招式变幻对,纵横意气纵横行,端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亦步亦趋,难解难分。 赵昀见久攻不下,而丹田内四象真气源源不绝挥霍,不由暗自思量破解之法:“不行,张聆月的剑法以精巧为主,更似将防守之法寓于进攻之招中,不露破绽,一时难以突破。我一味猛攻,只是徒劳浪费真气。看来,我要改变路数,待将她剑路观尽,再一举击杀。” 于是赵昀使出“玲珑望秋月”的精巧之招,将大开大阖、一气劲猛的剑招变为缠绵跌宕,含而不露,不急不躁的试探着张聆月的剑术。 这一路剑法使出,正中张聆月下怀,暗忖道:“没想到赵昀不但能使浩猛剑招,更会用沉郁剑招,融合阴阳,刚柔相济,看来这青莲剑法果有精微深奥之处。哼,你既换为徐缓,我便换做促急,且看谁的剑法才是剑中王者。” 秋水剑凝聚生息诀天地元气,剑身上瞬间发出十丈红光,席卷九方云气,奔作遍地洪流,正是“秋水荡荡”的威猛之势。 “来得好!” 赵昀不慌不忙,剑尖运巧力,四两拨千斤,轻轻将威斗神剑递到盛大红光之前,意随心转间,竟奇迹般的将红光反推回张聆月身上。 本来寄予厚望的绝招再度被破,更反过来攻击自己,恼的张聆月银牙恨咬:“你,好可恶!”避也不避,默运咒法,使出蜀山防御神功“佛光普照”来,立刻在身前出现一道虚幻光墙,将来势汹汹的红光尽数挡下。 台下群雄见状,纷纷拍掌叫好:“好厉害的佛光普照!有这样天下第一的防御神功,看来张仙子是有胜无败了!” 见张聆月已牢牢占据主动,群雄都将悬在心口的那块石头放在了地上,不约而同起了别样心思:“这小子如此嘲笑我们,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一回,看谁才是阿猫阿狗,谁才是阶下之囚。” 他们有意刺激赵昀,让他心神失守,用尽力气放声大喊:“赵昀,别装了,你就乖乖等着气力耗尽被张仙子一剑穿心的那刻吧!嘿嘿嘿。” “这小子一直耀武扬威,我还以为他能笑到最后呢。没想到啊,张仙子一出马,他就像是被戳穿了的纸老虎,再没有力气唬人啦。” “就是说,还妄想挑战十大掌门,我说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张仙子年纪比他小多了,还不是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打的服服帖帖?哈哈哈,虽然这小子剑法看上去有模有样,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到底还是个废物啊。” 天风谷中喧闹声再度沸腾,如同一条条饥饿的赤红着眼睛的野狼,争先恐后的想要将赵昀理智吞噬干净。 不用群雄提醒,赵昀亦知久战之下情况不利于自己,紧要关头中更分出一缕神识去窥十大掌门脸色,见除了唐老太太与灵素外,其余众人都是神情笃定,显然已把他当做了囊中之物。他一边应付连环递进的剑招,更是急思破解之法:“若连张聆月都打不败,我又何能去挑战十大掌门?但我现今所谓的有我之境,虽然已将自我心意与剑招融合,但缺乏强烈的神魂刺激,根本无法发挥出最强威力。而无我之境更是可遇不可求,急切间不能再次用出,我该如何是好?” 张聆月见赵昀脸上神色如阴晴变幻不定,不禁喜道:“你终究是心乱了!”益发使动春花秋露剑玄奇刚猛剑法,步步紧催,想让赵昀逐渐感受心理压力而自动认输。 赵昀心中虽然焦急,可数次挣扎在死亡边缘,早就练就了一身坚毅意志,仍能保持冷静,丝毫不将场下的嘲讽放入耳中,只将精神都集中于剑上,手中剑招不乱,仍是见招拆招,以巧劲化去对手雷霆之招,牢牢护住自己的身形。 “说实话,你能与我对上七百多招,确实有狂妄的资本。但遇上我张聆月,是你最大不幸,今日便要叫你折戟沉沙,再不能如此狂妄。” “痴人说梦!剑法之中,唯有青莲剑法名留星汉,震铄古今。我又岂会败在你手上?看着吧,蜀山剑术究竟只能俯首称臣。” 这一番变攻为守,赵昀体内真气不断耗竭,不禁思虑道:“依照我与韩袖水的战斗来看,蜀山真气生息诀具有瞬息再生之功用,是以能源源不绝的支撑着张聆月的进攻。而我的四象真气虽然是万气之祖,亦有自动回复之效,而且每次真气耗竭之时,就会使得经脉扩大,丹田气海更盛,四象真气境界飞速提升。但若论起回复速度,却是治本不治标,远较生息诀为慢,倘若再久耗下去,纵然最后取胜,就真只能沦为十大掌门任意宰割的鱼肉了。为今之计,只有用感气应机之能,想方设法寻得她破绽,便可将其击败。” 但春花秋露剑如密网巧织,环环相扣,难寻破绽。张聆月又甚是机敏,将破绽藏在华丽剑招之中,仓促之间,实在无法寻到那决定胜败的关键一环。 赵昀一边要应付长江大河般涌来的剑气,一边还要分心寻找破绽,竟是渐落下风,步步后退。所舞剑法,八成都是防御之招,只剩二成是反击之招。 毕竟是少女心性,相持这许久,张聆月心中的不耐与焦躁已在逐渐增加:“我这么久都擒不下赵昀,师父都瞧在眼里,可真丢脸死了。还有那俊秀可人的闫师兄,虽然我让了他,让他得了少年英雄会第一。但我连赵昀都对付不了,他肯定会瞧不起我的。” 此刻终于迎来收获曙光,俏丽少女喜动眉梢,咯咯笑道:“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更将秋水剑迅疾而挥,连番巨浪卷动,一浪更比一浪强,想要速战速决。 张聆月不笑还好,这一笑反让赵昀灵光闪动,寻获了取胜之机:“有办法了!这张聆月与韩袖水一样,虽然从小修炼,剑术超神,但实战经验不足,战斗意志更加不堪。我还怕拖延下去会对我不利,哪知她竟听到我心声一般,急不可耐的使出快攻来。呵,那我便示敌以弱,故技重施,将对付韩袖水的手段再用一遍。” 注意打定,赵昀出招时留了三分力气,装出力不从心的模样,剑上威力不断缩减,步伐亦不断后退,逐渐引张聆月上勾。 群雄见赵昀颓势大显,不消片刻便要葬身张聆月湛然秋水剑下,还以为是他们的嘲讽神功奏效了,更是得意洋洋,声嘶力竭的叫喊辱骂着,大有助力打败赵昀,厥功甚伟之意。 连群雄都看出赵昀已是强弩之末,更别提是亲眼见证赵昀衰弱的张聆月了。她急剑翻舞狂花,心中涌起如释重负之感:“与赵昀战斗已有千招,谢天谢地,终于要结束了。” 赵昀勉力持剑格挡“秋风乱云”绝招,“铮”的一声,两柄名剑再度相撞,却见赵昀真气耗损泰半,握剑的手臂微微一滞,瞬即脚步散乱的连退六步,更狼狈的将头发散开,把双眼都遮蔽完全。 “就是现在!” 张聆月眼中闪烁决然无情神光,不放过这稍纵即逝的制敌良机,气运丹田,九成生息诀尽数附着于秋水剑上,电光火石间,春花秋露剑最强招式“秋露无痕”再度降世。 演武台上七色光华大作,更平地涌起三千狂风,如龙如虎,吼声动处,群雄双目尽被刮疼,虽然心中极力想亲眼目睹这一招强劲剑法的威力,仍身不由己的都闭上了眼睛。 因为师父交代过要留赵昀一命,下手已有所留情,但张聆月对自己的剑法极度自信。她知道只需再一刹那,赵昀便要像那微弱不可自主的露水一样,被劲风扫灭无痕,乖乖的弃剑认输,所以她看也不看赵昀,反而转身对伴霞楼主喊道:“师父,我赢了!” 伴霞楼主脸上却一点欢容都没有,反而焦急的大喊一声:“月儿,小心身后!”同时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叹息在她心底升起:“月儿天资过人,才小小年纪,剑术便已炉火纯青。她杀人只需一招,击败师姐妹也是毫不费力。但也正因如此,她从没有过生死对拼的经验,在临敌上,实在不及赵昀的反应。” “身后是怎么了?” 张聆月不解师父话中意思,惊愕转身,赫然却见那柄黑漆古剑飞驰而来! 292回 为我出气 “我那一剑??????他怎么会没有倒下?” 张聆月双目迷茫,实在想不通明明已到极限的赵昀非但能逃过秋露无痕的冲击,还能生龙活虎、凌厉十足的向她攻来。 她心念刚起,赵昀极致一剑已随着乘云追月诀倏忽砍到她面上。 这是长风破浪会有时! 这是苦等了千招蛰伏隐忍的决胜一拼! 在千钧一发之刻,张聆月急使出佛光普照,红光如云霞灿烂,护住身前要穴。同时剑舞苍茫,幻出千般云雾,正是“蜀山云海”之招,欲要半路阻挡赵昀杀势。 高手相争,只在片刻之机。虽然张聆月反应超快,及时补救,但刚刚露出的破绽已足够赵昀发挥出融汇必胜信念的终极剑招了。 威斗神剑上幻化出斗大青莲一朵,虚影腾空,施展开天辟地之威,霎时间青光耀乾坤,霹雳斩万界,轰隆一响,万年天纲石筑造坚固无比的右半个演武台瞬时崩塌,烟沙乱走,威势无穷。 少顷,烟雾散开,只见张聆月双膝跪地,咬牙切齿,将秋水剑死死横在头上。 群雄都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张仙子无恙。想要偷袭对付拥有佛光普照的张仙子,赵昀是白费心机了。但赵昀也实在狡猾,他竟装作气力不支,把我们都当猴耍了,真是卑鄙无耻。” “你使诈!”张聆月眼中露出深深悔意,愤怒的对着赵昀喊道。 然后,场下万人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噗!” 是血! 浓艳的血从张聆月的口中呕出。 原来她还是受伤了。 赵昀瞧着张聆月,露出欣慰的微笑,道:“你败了!蜀山剑术,终是不敌青莲剑法。” 张聆月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单论剑术境界,张聆月甚至还在他之上。可他终究打败了她,终究没有辜负青莲传人的称号。 仙林世界就是这样,修为高强,并不代表就能取得对拼的胜利。每一场较量都要看双方境界、功体、意志、经验、谋算、气势等各方面的发挥,也因此充满了悬念。 “怎么会是这样?” 群雄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赵昀何以能突破佛光普照的强极防御,还将张聆月心脉震伤。 伴霞楼主叹息一声:“月儿,下来吧。你输了。” 张聆月站直身躯,委屈而又坚定的道:“师父,他使用诡计骗我!我还有一战之力,我一定要将赵昀捉下!” 赵昀目中闪烁着钦佩的神光,暗道:“我那一剑已将她心肺打出内伤,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也有铁一般的意志。好,那便重新来过。形势再难,赵昀却不会有一点惧怕!” 伴霞楼主无奈摇头,右手一挥,弹出一团彩云,不由分说就将张聆月裹下了台,将她轻轻放在了自己座旁。 张聆月不满道:“师父!你做什么呢!” 伴霞楼主一直把张聆月当心头宝,赶忙解释道:“我的好月儿,你就别闹脾气了。你可是千金之躯,犯不着与他一般见识。你受伤不轻,若再战下去,虽然能将赵昀擒下,但你的身体可就要受损严重。得不偿失,何必争一时意气呀。” 她瞧了瞧紫微,忖道:“反正捉下赵昀,也要被凌云观强要了去,蜀山可必要这般卖力。”脸上露出惭愧微笑,对其余掌门传音入密道:“小徒一时大意,只让赵昀更加得意了。蜀山已失去了争夺赵昀的资格,看来只能靠诸位道兄发掘出七煞谶言的真正含义了。” 骆绮红眼中泪迹未干,又是欢喜,又是怅然,对骆莱盛道:“爷爷,你都看到了。赵昀这样的剑术,我还有上台的必要吗?” 骆莱盛望望赵昀,又望望骆绮红,眼中泛出苦涩,张了张干涩嘴唇,却没说出一句话。 秋名山劝慰道:“骆老头,我看还是算了吧。依我说,你只要将红儿的心安顿好,她必尽心尽力的帮助猛兽堂崛起。哼,有红儿的智计谋划,未必不比虚无缥缈的帝陵秘宝管用。” 他的目光亦飘在了台上睥睨群雄的黑衣少年身上,喃喃自语道:“唯有这样胆色的男人,才配的上我们独一无二的红儿呢。” “你是说??????秋老头,你瞎说什么呢!”骆莱盛身躯一震,不可思议的望着秋名山,胸中顿起惊澜百丈。 秋名山恍若未闻,不予置答,沧桑面容上露出了然于心的司空见惯,暗道:“赵昀若死了,红儿能活吗?你就算想袖手旁观,关乎红儿性命,你还敢不听红儿吩咐吗?” 徐良湖打量一圈自己所带的门人,轻轻的跺了跺脚,叹道:“罢了,便将这人情送与他们吧。反正要寻帝陵秘宝,无论哪家门派都须依仗墨门的机关秘术,也不怕不能分到一杯羹。” 见许久没人上台,赵昀持剑冷喝道:“接下来,是哪个要来送死?” 王亚圣对紫微道:“道友,似乎能挑战赵昀的,只剩下你我门下了。为何凌云观迟迟还不出马呢?看赵昀又在叫嚣,若迟迟不上台去,倒显得我十大门派无人了。我准备让小徒上场,不知你同意否?自然,若是道友有意先让贵门出场,奇儒门也乐得轻松了。” 紫微心道:“老狐狸!你分明见赵昀被张聆月纠缠甚久,真气耗损巨大,想要白捡便宜吧?可你那徒弟,分明是由张聆月有意相让而夺得少年英雄第一。连张聆月都饮恨败北,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又能做得何事?便将顺水人情让与你。” 于是他微笑道:“奇儒门肯替凌云观教训这孽障,自是求之不得。那就有劳闫贤侄了。” 王亚圣转头吩咐道:“柏侨,你上台去会会赵昀。” 闫柏桥恭敬道:“徒儿领命。”凌空一跃,便登上了崩塌半边的演武台。 “呀,是闫师兄上台了!”还在撅着嘴唇的张聆月忽见那道英俊身影立在台边,忽然芳心一喜,立将目光凝聚于闫柏桥身上,暗道:“闫师兄,你一定要胜过赵昀啊。这样才是为我出气,知道不?” 闫柏桥对赵昀拱手道:“赵大哥,你好啊。常听得杨师兄说你英雄事迹,豪气干云,柏侨好生向往。今日一见,赵大哥风采更胜传言,柏侨真是欢喜不尽。” 赵昀见这邋遢少年到得台来,张口却尽说些客气话,倒是吃了一惊,不禁细细打量此人。只见这少年衣衫不整,头上逍遥巾也是戴反,更有脏兮兮一团污渍粘在胸前衣襟上,但眉目分明,唇红齿白,风采照人,仪表堂堂,乃是一等一的样貌。 对付既然谦恭友和,何况其中还牵扯到了为数不多的熟人身上,赵昀自不能再冷言冷语相对,也是回报以客气:“是杨大哥他谬赞了。刚刚在台下看你力挫群雄,实在是令我称叹。既然你上的台来,少不得要与你尽情比划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这新科仙林之英怎么与赵昀称兄道弟起来?他难道以为还是在少年英雄会吗?奇儒门在搞什么东西啊!” 群雄都是大跌眼睛,只差把掉在地上的眼睛捡起来吃了,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张聆月抿着小嘴,幽怨的望着闫柏桥,不满的心语道:“闫师兄,你怎么这样啊!你要再不为我出气,瞧我以后理不理你!” 紫微亦是奇道:“须知正邪有别,怎么闫贤侄与那孽障说话如此客气?奇儒门虽然行事独特,但一向秉持公心正义,是仙林共所仰慕的。只是单看闫贤侄的行为,不免有与邪氛同流合污的嫌疑啊。” 王亚圣微笑道:“奇儒门所宗尚的,乃是贵心不贵言,论事不论人。许是小徒觉得赵昀身上亦有几分可许,才这般说话吧。我相信,若论起除魔大业,他绝不会甘于人后的。” 紫微心道:“老狐狸又语带双关,哼,倚老卖老的家伙。”回复道:“如此最好。我也只是提个醒,他若是对那孽障手下留情,怕于奇儒门名声不好呢。” 闫柏桥自百宝袋中取出“心问剑”,横剑一立,笑道:“赵大哥,请了。接下来的路还不好走,请你不要留情呢。” “多谢提醒。也请你尽展所学吧。请。” 闫柏桥脚踏玄奇,赤红色的三尺长剑高歌猛进,荡起激昂雄风,直扑赵昀面门,正是奇儒门绝学“凛然正气剑”第一招:“天地正气”。 赵昀不敢怠慢,亦将全幅精神集中,左右格挡,勉强推开红色剑气,竟颇有吃力之意:“他这赤红色剑气似乎专克威斗上的至寒阴息,使得我挥剑之际,常有拖泥带水之感。” “赵大哥,我的剑法可还使得吗?” 问声中,闫柏桥连人带剑飞起,招式瞬间变换为正气浩然,君子巍巍之风如山岳凝立大地,厚德载动乾坤,至意感奋天地,浩浩汤汤,光明正大,带起移风易俗的大毅力大功德,欲将煞星杀意吞没。 赵昀眼光闪动:“你的剑术果有精到之处,乃是融学入剑。呵,但青莲剑法,可不会这般轻易认输。” 293回 一心二用 纵然四象真气耗损颇巨,赵昀依然不改豪情决心,长风破浪,狂傲迎击闫柏侨凝重剑风。 心问剑恰似正襟危坐的高头学士,以厚实学养为积淀,一板一眼都有根据,一挥一动皆合于规范,如典重雅乐,使人肃然起敬。 而威斗神剑却如猛喝浊酒醉题画壁的狂士,以随心所欲为宗,绝不循规蹈矩。在狂态毕露之中,偏有一股锐气无双,摧锋芒于正盛,挽狂澜于急危,即使明知久战之下不利于行,犹欲直上九天摘月,直下四海捉鳖。 心问剑上耀目红光被淡青色莲花相阻,只行进到赵昀身前三丈,再也推进不得,就像是宿雪经日,簌簌掉为粉屑。 闫柏侨脸上毫无沮丧之色,反而笑道:“赵大哥好剑法!请试试我这招经天纬地。” 心问剑再换绝招,横划三道红线,竖列三道金线,构成一个九宫格,竟是包容宇宙天地,融扩古今人情,缓缓的逼了过去。 赵昀见六条真气形成的粗线上光芒大作,显是不可易予,猛的一咬牙,全身气元尽数灌注神剑之上,再度使出桃花潭水深千尺化威行海内、消移风易俗之力。 九宫格撞上莲花旋涡,光芒更是大作,凝附着先贤济世之志的浩盛力量以正破强,以理破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深千尺之私情不及开万世太平的伟愿,淡青色光圈瞬间层层粉碎。 九宫格饶有余力,浩荡飓风继续推进,欲要点化愚狂顽石。 赵昀瞳孔一缩:“好极致好纯粹的力量!”身形急后退十丈,却是退无可退,反而胸膛一挺,反扑而上,坚定信念不容否定,孤傲莲花再度尽情绽放。 “噗!” 极招相会,赵昀吐出朱红鲜血,终将九宫格扫灭。 自上得演武台,这是赵昀首度受伤呕血,无疑代表了擒拿赵昀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群雄顿时喝彩如雷,疯狂大叫道:“仙林之英,仙林之英!” 赵昀伸出右手抹去嘴边血痕,镇静的瞧着闫柏侨,道:“你这招是融合了儒心学理在剑招之中吧。这一剑泾渭分明,纲举目张,明白晓豁,这份浩盛威力,大出我的意料。” 闫柏侨微微一笑:“赵大哥眼力真好,一语中的呢。不过我也看的出来,若非刚才与张聆月的对拼使你心力耗损巨大,你根本不会受挫于我的剑招。那我们,还有必要打下去吗?” “算你还有点眼力劲。若非我为你铺垫了这么好的基础,你休想将赵昀打伤。”张聆月得到闫柏侨肯定,芳心窃喜,美滋滋的像吃了蜜糖一样。 赵昀将剑一挥,道:“赵昀识海中从无认败二字,再来。” “好一份孤胆豪情!小心了,接我这招正气永存。” 心问剑坦荡而来,剑锋上三丈红光响应万古仁人志士坚信的天理人心,势叫众邪退散,煞气俯首。 “这一次,我不会退缩。威斗,是不是?” 赵昀嘴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天生孤傲尽化此刻疏狂,不计成败,不管生死,挺直了脊梁,心意催发剑招,不必再说一句话,却已将心意写尽。 你们都说我是邪魔,说我是孽障,说我是煞星,要将我打入无间地狱。 都来吧,赵昀何曾惧怕过。 休想叫我摧眉折腰! 孤愤直冲牛斗,铁胆闪耀星华,偏不信邪顽固执拗的极情一剑强势击出,再度耀世而芒。 但见疯狂一剑对上义理一剑,却是魔长道消,滔天气浪已将红光埋葬于怒奔银涛之中。 闫柏侨虎口剧震,把握不住心问剑,仓郎郎清脆响鸣起于地上。 众人侧目中,更见闫柏侨身躯摇晃,终于支撑不住重伤之躯,双膝不争气的跪倒,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禁受不住形势陡变,群雄心中咯噔,不由担忧起来:“连新科少年英雄第一都治服不了赵昀吗?这可真是??????” 同时更有一颗颗由衷佩服的种子悄悄滋生在他们心田,再也难忘这漆黑古剑的绝世风采。 不管赵昀态度如何,品行如何,他能连番战胜唐百川、张聆月、闫柏侨这三位仙林之英,的确让人震撼无比。 倘若赵昀仍在凌云观中,那这届少年英雄会的第一已要归到赵昀头上了:“搞了半天,原来赵昀才是真正的英雄第一,他才是无冕之王啊。” 连伴霞楼主都已在叹息了:“王亚圣,闫贤侄已尽力了。唤他下来吧,不然只怕赵昀要痛下杀手了。” 王亚圣微笑道:“多谢道友关怀,但这场战斗还没有分晓的时候呢。” 张聆月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闫师兄还有反败为胜的转机吗?凛然正气剑法太过公正无私,太过轩朗浩盛,须有大情怀大愿力的圣人才能发挥出全部神髓力量。而观闫师兄的剑招,虽然有板有眼,但因缺乏切身体会,又有欠学养,尚无法与赵昀抗衡呀。” 闫柏侨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将一颗朱红色丹药纳入口中,笑道:“赵大哥剑术独步一时,是柏侨班门弄斧了。但我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赵昀赞道:“好气概,赵昀亦是敬服你的勇气。可你若是坚执不下演武台,我也只有下杀手了。” 闫柏侨眼中闪烁视死如归的信念:“不必留情,请出招吧。” “那就如你所愿,自求多福了。” 眼见闫柏侨伤重喘息,赵昀改变进攻策略,念动乘云追月诀,鬼魅身影一动,倏忽到得闫柏侨身前,快剑一纵,不用一点真气,已是毒龙疾点,梦海觉迷,刺往他胸口位置。 “快躲开啊,闫师兄!”张聆月惊慌大叫,只恨语声快不过剑光,待师兄两字说出口时,黑色剑尖已紧贴在闫柏侨胸前。 赵昀心念电转,想到闫柏侨谦恭有礼,不忍心就此夺了性命,剑尖微微一滞,瞬间将速度放缓十倍,准备只在闫柏侨身上浅尝辄止。 惊魂一刻,万众瞩目,只听的当的一响,却是赵昀连退后五步之多。 闫柏侨左手上不知不觉已多了支紫毫秃笔,感激的望着赵昀:“多谢赵大哥手下留情。柏侨得罪了。” 赵昀诧异的望着闫柏侨,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趣。再来比过。” 张聆月又惊又喜,差点便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大骂一顿闫柏侨:“害我白白担心!原来是学赵昀这家伙搞偷袭呢。” 但一瞬间,她瞧到闫柏侨左手握笔,右手持剑,抢攻赵昀的潇洒身影,目光不自觉的充满了迷茫震撼之色,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少年英雄会上,闫师兄竟一直藏拙!他的实力根本就远在我之上。” 紫微亦是吃惊不小,叹道:“好一个闫柏侨!王亚圣,你的关门弟子可实在了得,连你的一心二用都学了去,将我们大家都瞒了。” 其他掌门也纷纷赞起闫柏侨的修为,恭喜道:“有此良才,奇儒门必将光大门户了。” 王亚圣虽然看淡世情,仍免不得微微得意,道:“柏侨非是有意隐瞒实力,若非赵昀逼得他如此狼狈,柏侨必不能发挥的如此之好。” 赵昀再度与闫柏侨交锋,只觉使出左笔右剑的闫柏侨实力何止增了一倍,即便他使出蕴含有我之境的剑招也是难敌,只剩下勉强招架之力,霎时间情况急转而下,颓势尽显。 闫柏侨按部就班,稳妥的步步逼进,微笑道:“赵大哥,我这招姹紫嫣红又如何?” 原来王亚圣独宗心学,将致良知之理融于修炼之道上。他以“心外无物”为基础,精研体悟,终于让他创出“一心二用”的神奇功法来。 只要一心明白,一切外象招数皆是由心而动,何妨阴阳相济,便如花之开闭,似是两种形态,而其实乃是为一:“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此刻闫柏侨左手所用的笔法,正是奇儒门另一绝学“江山风月笔”。心存正气与留恋风月,看似格格不入,背道而驰,实则正如奇儒行事,只在一心安如,而不须他人品评,不限外在形骸。 “可恶,闫柏侨左笔右剑,明明是截然不同的路数,明明是旨向不同的分味,但却被他有效的统一在进攻之招上,龙虎交泰,并行不悖,我是力不从心,无从破解。” 赵昀被笔风剑影团团围住,连招架都感踌躇,首次生出了难以抗衡的感觉。 这时,闫柏侨左边使一招“一树梨花”,摇荡万千风情,欲说还休,缠绵不尽;右手使一招“正本清源”,微言大义,道统渊源,不可更改。 双手的攻势构成了一个和谐的圆,如一张难以突破的巨网,将赵昀困在垓心。 赵昀神剑往前一伸,将正本清源的红光击退,却难逃满树梨花一夜鱼龙舞,吹落惆怅乱心绪。 “哇!” 他胸口正中白色梨花光幕,狠狠的吐出了一口血。 294回 三气合一 眼见进攻奏效,闫柏侨铁笔长剑,左画“天光云影”,徘徊风月无边,右奏“正声雅乐”,响彻黄钟巍峨,不给赵昀一点喘息时间。 赵昀重伤之下,不及擦拭嘴边鲜血,岿然立定骄傲身躯,悍不畏死再挥强剑,幽幽一朵青莲宣告永不服输信念,急迎左右两道浩然气浪。 轰! 负隅顽抗的威斗神剑终是难敌风头正劲的双强夹攻,再也挡不住凶猛来袭,泣血哀吟,饮恨而落。 赵昀被气浪重重打上胸口,身躯不由自主的飞入半空,重重的落在演武台下,骇的前排群雄连忙推散开去。 咔嚓! 清晰可闻一记骨头断裂之声,群雄都是喜形于色:“太好了,这煞星终于被打败了。” 只见赵昀四肢朝天,向天空猛喷一大口鲜血,却仍是强撑伤体,以无上毅力艰难撑起身躯,想要从地上站起。 闫柏侨站在擂台边上,瞧着赵昀垂死挣扎行为,没有半分骄傲之色,只是微笑道:“赵大哥,得罪了。请与柏侨回归墟谷吧。” 赵昀摇摇晃晃的站直身躯,凝聚被打散的真气,气力一提,跃上了演武台:“我们不是切磋技艺,赵昀还不敢言败。我们再来过。” “赵大哥好气魄!那柏侨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望你别太勉强自己。” 赵昀哈哈一笑,面上壮气仍雄:“放心,我早已习惯受挫,但最后胜利终将属于我。” 这话一出,群雄无不心想:“这样的伤体劣势,赵昀仍要徒劳抵抗,妄想扭转乾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令人发笑。但他虽然可笑,却也值得敬重。也许我们身上便是少了他那样的傻气与疯劲吧,所以才不敢亲自面对这个刀疤少年。” 赵昀重伤之下,再度交锋中真气运行如遇淤泥牵阻,难以得心应手,威力大减。而闫柏侨乘胜追击,铁笔扫荡,长剑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只一会已将赵昀杀的溃不成军。 君蜀客眼露惶急之色,恨不得立刻就上台救下他,但心里却隐隐有一个声音在阻止着他:“不可!这是赵昀自己的战斗!出手救他,反会惹他不快。若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他就不是赵昀了!” 话虽如此,望见赵昀又一次呕血,那种惊心动魄的剧烈冲击,拉扯识海惊悸魂灵,君蜀客实难保持古井无波的心态,只觉左右为难,心绪百转,不知如何是好。 赵昀品味着节节败退的苦涩,亦在心念电转,苦思反败为胜之策:“闫柏侨这套笔剑合击,之所以威力非凡,主要在于他左右手上使出截然不同的攻势,就好像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共同攻击我。一边是礼义分明的学者气派,一边是贪花爱色的浪子情怀,大相径庭的两种气质却能浑然如一体,相得益彰。我能击破其一,却无法同时应对两者,这才导致我举步维艰。要打败闫柏侨,难道也要同时使出两套剑法?虽然我能模拟神思剑法,甚至春花秋露剑,但我不会左右互搏的本事,左手无法使出掌剑啊。” 闫柏侨招行汹汹,语声却如春风暖暖,一片诚恳之意:“赵大哥,请你务必往归墟谷一行。把酒邀月,共话婵娟,秉烛夜榻,乐何如哉。柏侨保证奇儒门并无恶意,请不要如此抗拒。” 赵昀一面拼力抵抗,拆下当头一剑,一面喘息道:“我要事在身,没有时间去奇儒门盘桓,只有说声抱歉了。” 忽然识海中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便如望见波涛汹涌黑漆漆海上夜航中瞥见一缕指路明光,喜的赵昀差点便要叫唤起来。 “奇儒门,奇儒,奇儒,我明白了!闫柏侨的攻击哪里分做两个人了?分明只是一人,分明只是一心。放浪形骸是奇,正襟危坐是儒,看似截然不同的两者,其实只是一心安如,分作两形而已。 我真是迟钝的可以!当日花息泪考我三道试题,第一道便是心画心声之问,我怎么全忘光了!我当时回答说,李青莲仰天大笑出门去,积极入世是真;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不求闻达也是真。截然不同的两者,统一在李青莲身上,毫不违和。岂不正与闫柏侨的一心二用异曲同工吗?李青莲是儒生,又不是儒生,正是奇儒两字的最好注解。但李青莲又岂止奇儒可以概括?呵,闫柏侨,多谢你提醒我。接下来,便该你领教我的三气合一了。” 闫柏侨见赵昀嘴角边露出神秘笑容,微微一怔,只道赵昀心意坚决,不容劝说,没奈何轻叹一声:“看来柏侨只有强请赵大哥了。” 左笔右剑,掀起天风海雨,描下月涌大江,强势压下。 赵昀气元饱提,却不急着挥剑击出,反而闭上目眼睛,凝思李青莲一生行事,心间缓缓流淌一行深刻文字:“庄屈实二,不可以并,并之以为心,自李青莲始。儒、仙、侠实三,不可以合,合之以为气,又自李青莲始也。” “赵昀怎么束手就擒了?” 群雄都是大吃一惊,不解其意。赵昀话中意思分明还要抵抗,可为什么会在这紧要关头闭上了眼睛?难道说他忽然知道自己不是闫柏侨对手,所以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挣扎? “这一回,换你要小心了!” 就在笔剑临声刹那,赵昀终于将双目睁开,沉声一喝中,猛的将手中威斗神剑掷了出去。但见青光闪耀,寒气迫人,自创绝招毫不起眼的呈现在群雄面前。 “这一招是??????”一直冷冷旁观的凌夜来终于忍不住秀眉颤动,神思一惊,游荡于缥缈剑海之中。 这一招是长风破浪会有时,是李青莲致君尧舜、自信济世的儒者之气。 这一招是愿同尘与灰,是李青莲不平拔刃、不惜一死的侠客之气。 这一招是我醉欲眠君且去,是李青莲通脱自然、无虑无念的仙人之气。 这一招竟是混融了三招剑意,将儒仙侠三气合一,就好像在同一时间施展出了三剑,星辉共映,仙乐齐鸣,威力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刹那间极光碰撞,轰天裂地的巨响中,赫然却见闫柏侨难敌极致剑意,铁笔败退,名剑服输,两大神兵一左一右不约而同的震飞脱手。 而闫柏侨的身体亦被无情甩到地上,口中源源不断的吐着鲜血,便如决堤的洪水,凶猛不可收拾。 赵昀微笑着望向闫柏侨:“我说过,最后的胜利只会属于我。这一剑我已手下留情,你性命虽然留下,但相信此刻再无一战之力了。” 群雄瞠目结舌,完全想到最后的胜负就在顷刻决定:“怎么会这样?”“还真邪门,竟让赵昀翻转了局面!”“他那一剑看着一点也不厉害啊,怎么闫柏侨反而招架不住?” 连王亚圣都是暗地纳闷:“柏侨一心二用,明明已占据上风,为什么突然就落败不敌?赵昀那一招到底有什么玄虚?” 满座皆惊中,唯有凌夜来空灵美目中露出欣赏之意,亦只有她看明白了神奥所在:“这一剑不是青莲剑法九招中的任何一招,却又明明是青莲剑法,李青莲的剑意淋漓尽致的展现。才短短数月,赵昀的剑术造诣竟已达到此等境界,可惜他??????” 闫柏侨手指不停颤抖,艰难的将一颗红色丹药喂入口中,这才稍微好受些,缓缓站起了身体,微笑道:“技不如人,柏侨认输了。” 他忍着心脉剧痛,缓缓走到赵昀身前,手掌一翻,已放了三颗红色丹药在掌心,递了过去:“这是奇儒门特制归元返气丹,对回复真气,缓解伤势极有效果。赵大哥请速速服下。” 赵昀伸手接过,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吞下,道:“多谢你,赵昀感激不尽。若叫今日不死,这份情谊,我必会偿还。” 虽然已打败了闫柏侨,但十大门派绝不会轻易放他离去,不想而知,接下来将会是更艰难的战斗。这三颗是归元返气丹对内伤在身真气耗损的赵昀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是以赵昀根本没法拒绝。 闫柏侨道:“多谢赵大哥的信任。你既拒绝归墟谷的好意,接下来,只能祝愿赵大哥逢凶化吉了。” 台下群雄已是哗声大起,对闫柏侨的举动极度震惊。 “闫柏侨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要送极品灵丹给赵昀?” “靠,归元返气丹!不送给我,反而送给赵昀这个邪魔外道?” “他们奇儒门也立下了金龙令,将赵昀作为必须剪除的敌人。闫柏侨技不如人,被打败也就是了,可为什么要帮赵昀恢复真气?这可真是养虎遗患,其心可诛啊。” 也有少部分人联系到闫柏侨之前假装真气不济骗赵昀上当的智计之举,心道:“莫非闫柏侨在丹药中做了手脚?看似大方的举动,实则已埋下擒敌的诱饵。若真是如此,那赵昀马上就要遭殃了。” 闫柏侨似乎全听不到周边嘈杂异动,面带着微笑,缓缓走下了演武台。 295回 你是师父 紫微脸色不悦,如罩着一层冰霜,直视着王亚圣,问道:“闫贤侄这是何意?是少年人不知轻重,恣意妄为?还是说,因为奇儒门已可能捉下赵昀,所以有意资敌,助赵昀恢复元气,好让凌云观也栽个跟斗?我们刚刚还称赞奇儒门出了个好传人,但他若是这等罔顾仙林公义,只知打自己小算盘的自私之人,难免叫众道兄心寒,难免叫众英雄小瞧了这仙林之英。” 紫微这一声已运上了天元心法,响遍天风山谷,是以场上万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杂闹议论声都立时消匿,群雄只将目光瞧往王亚圣身上,看他如何应对凌云观主的质问。 王亚圣心知紫微是恼怒奇儒门坏了他盟主大业,是以逮住机会就借题发挥,神情平静,微微一笑道:“紫微道友言重了。小徒虽然年幼荒诞,但对于公理人心从来不敢怠慢荒疏。待我问问他,便知究竟。”转头问道:“柏侨,你赠丹之举,究竟是出于何者心理,明明白白讲与众人听。” 归元返气丹灵效非常,只这么一会,闫柏侨身体已大见好转,先对十大掌门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我们既为仙林正道,自应有相称气度。赵昀接连苦战,未得歇息,而我们以逸待劳,轮番上阵,虽然不是一哄而上的围攻,但也难逃以多欺少的嫌疑。况且赵昀此人,虽然声名狼藉,也不乏可取之处。他剑术如此高明,柏侨败的心服口服,更动了怜才之念,冲动之下就慷慨赠丹了。场上群雄若是觉得柏侨做错,柏侨自愿领罚,但请勿将无端猜疑归于奇儒门。” 闻听此言,群雄不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拍掌赞同的,也有嗤之以鼻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嘛。咱们可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啊,可连番战斗都拿不下赵昀。非要赵昀重伤才能捡到便宜,这要传到仙林去,那还不笑死啊?我看万仙大会都不必办了。” “一派狡辩之词!他若真如此想,为何不一早先出马?偏等到赵昀与张聆月力战千招,筋疲力尽之时才上台迎战?现在打不过赵昀了,又不想别的门派得了好去,还振振有词,哼,明显就是一个伪君子。” 紫微却露出微笑来,温言道:“原来闫贤侄是这般考虑,却是紫微失言了。人老虑偏,请不要放在心上。” 闫柏侨道:“紫微掌门说笑了。柏侨一时冲动,没铸下大错已是幸运,怎还敢有怨怼之心?” 紫微点了点头:“你是为仙林公义名声着想,非但无错,反而有功呢。闫贤侄快坐下调息气元吧。接下来,便让凌云观出手收拾那孽障。纵然他真气回复如初,凌云观亦有信心叫他在天下英雄面前谢罪。” 凌云观位列十大门派排名之首,此次又出人意料的带着宋江、不哭大师、凌夜来、林传甲四大宗主齐来天风谷,可谓是众星云集,实力强大。众人不知紫微将派何人出马,纷纷在心中猜测起来。 宋江移动脚步,凑到紫微面前,轻轻道:“掌门,请让我上台!纵然暂时不能动他性命,我也要让他血染擂台,生不如死,让地下的浪云先出口恶气。” 紫微摇头道:“你不用着急,我已有打算。放心,浪云的仇我也从未忘记。”伸了伸手,招呼道:“夜儿,你过来。” 凌夜来如言来到紫微面前,玲珑心已先有七分猜测,问道:“师叔,怎么了?” “夜儿啊,赵昀既是从你门下叛出,便该由你清理门户。上次你北海荒原之行,疏忽未察,竟仍让赵昀逃得一命,才惹出天师道三十金丹覆灭,蜀山韩袖水丧命的惨剧来。赵昀执迷不悟,没有半点悔改之心,这一回,你可不能再心软了。” 凌夜来沉默一会,方才道:“师叔是要我将赵昀就地杀死吗?” “这孽障所犯罪行太大,不能就这般轻易便宜了他。先将他押回凌云观再论处决之事。” 凌夜来点了点头:“夜儿省得。”心道:“师叔,你分明有事瞒着我吧?我虽然向来不理会门派事务,但也并非盲聋之人。自打我北海一行回来后,你便刻意疏远我,赵昀说你不可信任,莫非是真有其事吗?赵昀身上又有什么东西,令本欲立除赵昀的你改变主意呢?” 赵昀被闫柏侨伤的颇重,趁着众人说话之际,闭目凝思,盘坐练气,收摄心神,将一切杂念摒弃于外,如同孤立在无人之洲,寂然忘我,悄无声息的在血脉各处化开灵丹之力,争分夺秒的进行调息,以迎接接下来的苦战。 突听耳畔传来众人齐声惊呼:“我的天啊,竟是凌仙子亲自上台捉拿赵昀!” 凌仙子! 这三个字如有神秘魔力,不但让群雄如陷疯狂,更让无虑无念的赵昀心神震动,专心致志状态立时告破。 他不由分说就先睁开了眼睛,果见熟悉七宝莲台自台下飘然而至,莲台上俏生生的端坐着那个他未尝一刻忘怀的清冷绝色佳人。 赵昀不假思索就就站直身躯,差点脱口而出“师父”二字,话到嘴边,却忽然一阵心伤心酸,强自压下激动心绪,呆呆的望着凌夜来缥缈身影。 莲台稳稳的落在演武台上,凌夜来轻轻从莲台上迈下莲步,行步仪态之美。而那一头快要垂到地上的青丝,更送出冷香幽绝,恍如天上一弯新月,可望而不可迫近,草绿色裙摆无声飘动,却已勾得人魂无数。? 饶是群豪以修炼为先,不念美色,亦不由目瞪口呆,全部精神都只在凌夜来身上:“她静立之时,虽然美绝人寰,但犹可抗拒她的美丽。而她一行一动间,却立时让绝美的容貌生动起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花仙子之称真是恰如其分。” 伤还未好的闫柏侨已然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草。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古人之句虽好,却实在难描摹不得仙子万分之一的美丽。上次凌仙子降临归墟谷,柏侨尚在闭关之中,深以未得一面为憾。今日有缘得见仙子,才知梦中想象是那么苍白无力。柏侨一生已然无悔矣。” 王亚圣目中亦露出欣赏之意,连连赞同道:“凌仙子自是天人下凡,我生平所见诸女子中,她可排进前三了。若是年轻个三十岁,我必然会疯狂的去追求她,宠她爱她,不叫她受一丁点委屈。” 他激动之下,语声不免放大。伴霞楼主坐在王亚圣左近,闻言不由一阵心头恶寒:“一百岁的人了,还是这般贪花,这般不成体统。说出的话真让我想要呕吐。好歹我也是个绝色美人,我坐你身旁这么久,也没听你夸我一语半句啊。” 张聆月更是板起小脸,重重的跺了跺脚,恨声道:“有这么好看吗?还吟诗,还一生无悔,看我以后理不理你!” 群雄如陷梦寐之中,却闻凌夜来冷冷一语:“出剑。” 群雄这才惊醒过来:凌仙子可不仅只有美丽,正是一年前的万仙大会上,她一剑败元婴,当之无愧的成为那届大会的焦点,更成为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对象。 而赵昀同样有瞬斩元婴的实力,又曾是凌夜来徒弟,这一场对决不但是两个少年天才的较量,更充满了师徒反目的刺激气氛。 前面的战斗虽然华丽炫酷,虽然动人心魄,但若与接下来的场面相比,却如昨日黄花,再没有任何味道。 一个是绝色佳人,一个是孤傲少年,这同样年纪轻轻就已剑术超神的两人将进行的乃是师徒之间,正邪之战,宿命一战。 谁都无法阻止的一战。 但赵昀却似乎一点都没有战意,恍如未闻凌夜来冰声寒语,只是呆望着眼前佳人,痴痴不语。 凌夜来再说一声:“出剑。你是认为我不配你出剑吗?所以一定要我先出招?” 赵昀在心头大喊道:“你是我师父!我怎能向你出剑?我怎会向你出剑?你若是将剑刺过来,我绝对不闪不躲。” “噌!” 剧烈白光在凌夜来手上猛然绽放开来,现出一把通体雪白散发至极寒气的三尺长剑,正是以天龙九子之一打造的冰螭神剑! 然后,响起凌夜来毫不带丝毫情感,比刀锋还要冰冷的语声:“是一定要逼我先出手吗?还是说,曾经身为青莲传人的你,又想不战而降了?” 赵昀眼中如见清绝白莲一朵,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最美的风姿,却是凌夜来欲说不能说的最冷的心境。 他清楚的知道,那森森寒气并不是冰螭神剑本身的酷寒,也不是冰心诀真气凝结的寒冷,而是凌夜来心中欲断不能断的情谊。 只隔着五丈之地,赵昀的身体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寒意。 因为他早已知道,凌夜来仍没有放弃过他。 从来没有。 她一直就在他身边。 296回 我是徒弟 赵昀脑海中浮现一幅幅过往图画,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本该遗忘的悲痛欲绝与欢喜若狂却依然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小径樱花之畔,是凌夜来嫣然一笑,不计较他的少不更事,化消开他胸中焚烧愤懑。 危难紧急之时,是凌夜来教诲在脑海中浮现,让他一次次战胜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 北海荒原之上,是凌夜来手下留情,为他不惜违逆紫微命令,为他不惜闭门思过。 有些事,她不说,他也不知道。可有些事,她虽然不说,他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从一开始的极度抗拒,到现在的刻骨难忘,凌夜来,这个名字就像他赵昀的影子。 每一招剑法中都有她,每一次顿悟中都有她,每一次绝望时都有她。 赵昀清楚的知道,她那一场大病,那一次两难,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此刻重见,她的瘦削的身形更瘦了,清冷的面容更冷了。 “紫微让凌夜来上台,是又要她为难吧?若如此,我宁愿性命不要,也不要她再受委屈。” 赵昀望着寒光大盛的冰螭神剑,痴痴的想着,浑不将自己安危放在心上。 “这赵昀是怎么了?像他那样残忍杀害同门、叛出凌云观的煞星,面对凌仙子也会不好意思吗?” “确实奇怪。赵昀还一直发呆,这么说,凌仙子岂不是可以兵不血刃,将他轻易拿下?” “难道说,是他自认为技不如人,所以甘心束手就缚?可眼下情形不对啊,他看向凌仙子的目光可是充满了敬重啊。” “哼,我听说在北海荒原,凌夜来也曾与赵昀对拼,极致一剑却没有将赵昀杀死。再对照眼下情形,莫不是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瓜葛?” 本以为师徒反目的精彩大戏就在眼前上演,谁知只看到熄火的哑炮,便如本可到达山顶却戛然而止,群雄的兴奋心情瞬间掉入山谷。四下里议论纷起,莫衷一是。 凌夜来莲步迈进一步,将冰螭神剑对准赵昀胸口,眉头蹙起:“赵昀,你是真不准备出手吗?” 赵昀毫不犹豫,正欲说出“不错”二字,忽觉一道冰冷凶戾目光直冲将过来,悚然一惊,立刻反应过来:“那目光根本不是投向我,而是凌夜来!” 是紫微的目光!那是隐藏极深而又狰狞毕露的杀意! 情况不对! 关系凌夜来安危,赵昀识海瞬时急速旋转:“紫微怎会对凌夜来发出这种目光?是了,我无端会使青莲九剑,又从断妖禁域脱出而不死,紫微必怀疑我与师祖有了联系。北海之行,凌夜来并未下手杀我,更加重了他的怀疑。只是我从未将紫微联合妖界杀害师祖的事告诉任何人,也还来不及与凌夜来说个明白,凌夜来一切表露如常,所以他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依照他野心勃勃的性格,绝对会采取杀人灭口。我的性命是小,但如就这般死了,便无法将真相告知凌夜来。而她不加防备,必然难逃紫微毒手,到那时我可真是百身莫赎,就算是在十八层地狱中也不能安宁。 就算凌夜来已当众把我逐出宗门,我也还是她的徒弟,决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她一根毫毛。可眼下人多眼杂,根本不是细说之机。说不定紫微就是故意派凌夜来上场,借机观察我与凌夜来之间的颜色与反应。我若再露百依百顺、任她宰割之态,只怕紫微乱加联想,反会提早下手。为今之计,只有装作与凌夜来毫无瓜葛,才是对她的最好保护。” 在这片刻之间,赵昀已做出了最不愿意的决定,无奈的情绪化作利刀剜心,将他的心割成了两半。 到此刻,他终于完完全全体会到冰螭神剑刺入他胸膛之时,凌夜来的心境。 情非得已。 不得不为。 毫无征兆中,却听威斗神剑“铮”的一声怒鸣,如黑龙出渊,云影瞬移,突然咆哮而起,猛刺凌夜来胸口。 “这??????” 眼见赵昀突下杀手,群雄都是猝不及防,一张张嘴都是张的老大,不知凌夜来能否从偷袭下全身而退。 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实在令人措手不及。即便是凌夜来冰心诀练到巅峰,也没能感应瞬发杀气。眼见危机临身,她急忙身躯一侧,同时挥动冰螭神剑格挡。 她反应已算迅捷,若换做其他人在此猝然杀意中,只怕早已骇的不知所措,难逃死亡厄运。 却可惜格挡之剑还是慢了一步,四象真气已先一步如惊雷奔至,正中凌夜来清寒左臂。锋利的剑锋切开娇嫩血肉,一道殷红血迹已悄然将绿色罗衣染透。 凌夜来立定身躯,反是露出了微笑:“好,赵昀,你很好。” 群雄无不破口大骂起来:“好个阴险小人!竟对自己的师父用这般诡计!”“我还以为他是迷途知返,幡然醒悟,没想到却是装模作样,故意演戏,骗凌仙子上当!” 又有人关切的问道:“凌仙子,你手上的伤势没事吧?我这里有祖传止血丹,你若是需要,我把一瓶都送给你吧。” 闫柏侨露出难以索解的表情,暗忖道:“奇怪!依杨师兄所说,赵昀应不是这样暗下毒手的小人啊。虽然与他是初次相交,但擂台上的交锋,他能对我手下留情,无不说明他本性并不算坏,怎么会是这样的阴险小人呢?” 赵昀哈哈大笑道:“凌夜来,你也有受伤的时候啊!受伤的滋味怎么样啊?北海荒原上,你狠心刺我一剑,更将我无辜驱逐出青莲宗,便该想到今日!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我对你只有无解的恨意。哈哈,我受的屈辱与苦痛,要叫你十倍承受。” 他这番话语,虽然伴着笑意,但笑声却比夜枭哭声还要惊戾。疯狂杀意如冷风一阵,呼啦啦渗透入群雄体内,令他们毛骨悚然。 闫柏侨心神大震,忍不住望向了王亚圣:“对敌之时,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但赵昀能对曾经的师父下此毒手,还说出这能丧心病狂之语,可谓是心狠手辣,已入魔道了。师父说赵昀可以争取,难道以他老人家的卓时慧眼,也会出错吗?” 凌夜来脸色平静如水,本来苍白的脸上此刻仍是苍白,浑不将赵昀的咬牙切齿放在心上,淡淡道:“你这么想杀我吗?那只有看你的本事了。” 赵昀又是大笑,就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道:“哈哈,我的本事?凌夜来,你是眼瞎没看到吗?我可是会完完整整的青莲九剑啊!而你呢,似乎还只会青莲七剑吧?哈哈,你拿什么做我师父呢?你配吗?” 凌夜来目中闪烁着攫人异芒,淡然语态终是有了异动,急切问道:“你的青莲剑法又是从何人学来?” “怎么,听到这世上不止你们青莲宗有青莲剑法,让你感到不安了吗?我可以告诉你,好好听着,因为我要让你感到最深的悔意。正是拜你们凌云观追杀所赐,才叫我走投无路之下,有机会见到了集宝阁主,换得这世上唯一仅存的青莲剑法真解,从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从心所欲的报仇雪恨。现在,又到我报仇的时候了!珍惜你最后的时间,相信不到九招,你就要被我祭剑。” “集宝阁主是谁?” 从赵昀口中听到的这个名字,大部分人都是毫无所闻,左右询问,不得要领。而部分人则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他!怪不得身为徒弟的赵昀反而会比凌仙子多会两招剑法。集宝阁主遍集世上珍稀诸宝,若说赵昀从他手上换来青莲真解,倒也合情合理。” 紫微目中露出思索之色,忖度道:“赵昀素来狂妄,不屑说谎,听他话语更不似作伪,确是对凌夜来横溢无穷。而集宝阁主此人高深莫测,别院三千,行踪难定,连我都是机缘凑巧才在二十年前与他交易过一次。赵昀初出茅庐,若不确实与集宝阁主见面过,又从何知晓此人名字?难道是我想多了?其实赵昀并没见到过紫慧?话说回来,我原本就有些疑惑。一来当年受我们联手攻击,紫慧绝不可能活命。二来,他若是真活着,以他对凌夜来的疼爱,绝无可能这么多年不露一面。可赵昀又是怎么从断妖禁域中脱身的呢?莫非是与他身上的七煞谶言有关?这小子身上的秘密很多呀。” 凌夜来轻轻叹息一声:“数月不见,你愈发狂妄了。纵然让你练到第九招又有何益?青莲剑法中可从来没有狂妄两字。” 赵昀道:“多说无益。受死吧。”倏忽将威斗神剑丢入半空,威猛杀气立刻像奔腾的黄河之水,在云间轰隆隆的响动着,酝酿着磅礴一击。 凌夜来心中一痛:“师徒反目的场景终于重新上演了。呵,我还真是个失败的师父呢。”瞬时凝聚冰心真气,冰螭神剑上寒光再度大作。 297回 伤心曲调 龙吟震动天穹,难辨威斗神剑隐于何处,也不知将在何时降落。 凌夜来目光闪动,忽将冰螭神剑举到头顶。乍然却见威斗神剑如黑龙一条,从天幕星空中窜出,孤傲锋芒吞吐万古愤恨,绝情一击斩断所有羁绊,杀气昂昂的飞落而斩。 冰螭神剑“铮”的一声清鸣,自剑尖上生发出一道白光,恍如极雪峰顶中的一朵白莲,通体晶莹明润,淡然迎对狂风暴雪。 青光寒气交锋,赵昀足以劈开华山的一招竟是劳而无功,威斗神剑更似醉酒大汉,在半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 凌夜来妙曼身躯亦在同一时间跃入空中,“铮”的一声,抓住赵昀手中无剑的良机,森森寒气暴涨十丈,神速刺出夺命一剑。 “来得好!” 只见赵昀手一招,威斗如有灵性,忽的又飞回到他手中,再顺势往上一横,堪堪挡住来犯的冰心诀真气。 凌夜来脸上无悲无喜,施展开玲珑望秋月巧妙招式,连环三点,精妙绝伦,几乎是同时攻向赵昀咽喉与左右两边肩膀。 赵昀仗着乘云追月诀速度第一的优势,身体急速后退,仓促间剑舞光圈,飞出十五朵淡青色莲花,每五朵为一个小光圈,掩上那三道白光。 凌夜来身形闪动,已在半空的身体再度凌空而上,居高临下,“嗖嗖嗖”又是连发三道白光,与先前白光形成合围之势,反将那十五朵青莲扫荡一空。 群雄喝彩声中,赵昀脸色也是微变,再御四象真气,身与剑合,志意坚定,居然不避锋芒,直冲寒光而去。 轰! 一往无前之势,摧锋折锐,开山裂海,终是让那六道幽幽白光烟消云散。 凌夜来轻叹一声:“以死求生,倒也还有点本事。”翩然身姿再动,瞬化作一道绿色光华,近身缠上赵昀,连番妙招源源不绝使出。 赵昀面色再变,亦唯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用出玲珑望秋月来,快剑连施,挡下凌夜来的攻势。 这两人虽然距离只在咫尺,又风雨不停的进招拆招,数百招间两柄名剑却没有一次相撞,都是点到为止,一见被对方窥破心意就立时变换招式。 同使相同剑法的两人,此刻已分不清攻守之势,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透彻玲珑,不可凑泊。你来我往,尽是渊奇,横逸斜出,风华毕露。 群雄都瞧的目眩神移,方知青莲剑法一招间竟有如此多的变化,不禁想道:“凌仙子与赵昀都是使用青莲剑法,互相之间的剑招都是烂熟于心,故此一时难分胜负。按理说,凌仙子身为师父,总该比赵昀厉害,但她的剑法比赵昀少了两招,又增未知之数。只不知两人将鏖战到几时?” 赵昀一边与凌夜来周旋,一边大笑道:“哈哈,凌夜来,你枉自修炼十几年的青莲剑法,也还是打不赢我短短数月的修炼。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师父?” 他虽然是在笑着,其实心内已在泣血,忧心如焚,不知如何了局:“未说真相之前,我绝不能被凌夜来杀死。可要真下狠手,我又如何能够?我虽然凭着贯通青莲九剑的优势勉强与她打成平手,但再拖延下去,只怕情势会更加不妙。” “呜,呜呜。” 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悲切萧声,虽然只是轻轻漂浮在空气中,那种彻骨的伤心之意却毫不阻碍的钻进入了众人心底深处。尽管众人全副精神都悬在场上动人心魄的决斗上,但此时仍然忍不住循声而望。 数万个人一齐回头,然后便望见了那素冷淡静的丁香仙子华霓裳。 若说凌夜来是清冷,那华霓裳便是冰冷,浑身散发着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以众人初见到陪伴在妙音宗宗主楚碧柔之旁的丁香仙子时只觉其寒,不觉其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但此刻群雄却惊异的发现,华霓裳比冰山还要冷漠的脸上竟写满了悲伤。那种哀婉意态,瞬让华霓裳变的迷人无比,使得群雄都是心中一动,恨不得将手持碧萧吹动哀曲的华霓裳拥在怀中,好好安慰。 这一怔神间,萧声中的苦涩之味更浓,悲切之意更重,便轻易夺了群雄心魂,几个意志不坚的壮汉已然禁不住泪流满面。 华霓裳呆呆望着凌夜来,将那一曲“解连环”吹奏的益发缠绵悱恻而又伤心欲绝:“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素。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汀州渐生杜若。料周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永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落泪。” 她的眼角已悄然渗出晶莹剔透的泪珠,视线亦已逐渐变的模糊。 模糊影像中,她仿佛看到了凌夜来不顾性命之虞,冒然使用“血祭之法”,将自身一半神识度入威斗神剑,压制住威斗神剑中的凶灵妖物,只为让上古妖剑再度开锋,得为那个基础全无的毛头小子所用。 她仿佛看到了凌夜来披星戴月,四海奔走,绝少踏足尘寰的她不惜低头卑声,只为寻找一味解救牵机奇毒的灵药,好让那个不识好歹的愚蠢小子能够无病无痛。 她仿佛看到了凌夜来当众跪倒在地,清寒傲骨化作恳切哀求,只为力排众议,能够亲自前往北海荒原,费尽心神的救下那个恩怨不分的负心小子。 她看到了凌夜来病体无依,看到了凌夜来柔肠百结,看到了凌夜来左右为难,受尽折磨。 这天地虽然旷大,智士虽然无数,却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这些吧。 而那个小子呢,非但什么都看不到,反而疯狂的叫嚣着恩断义绝,报仇雪恨,铁定了心要杀凌夜来,要让凌夜来受足十倍屈辱。 呵,他竟不知道,他根本再不必任何刀剑,只是这一番言语,已经让凌夜来心死了吗? 他竟不知道凌夜来心中的痛苦早就是千百倍于他,还要说什么十倍奉还,真是可笑又可怜。 可她华霓裳其实更可怜吧。 虽然知道凌夜来的苦,知道凌夜来的悲,却什么都做不了。在不负义该死的徒弟和奋不顾身的师父间,她只是个如同透明的局外人,解不了凌夜来的忧愁,也抚慰不了凌夜来的痛楚,只能远远的吹一曲伤心词调。 纵有妙手,谁能解连环?闲语闲言漫记得,终在今日烧却。 “夜来,你可千万要挺住啊!还有我呢,知道吗?” 阵阵萧声入耳,凌夜来脸上亦闪过一阵悲色,不由将冰螭神剑舞的更快更急,想要极力掩饰心中的震动不安。 那声声悲歌飘入赵昀心中,益发让他志气消磨,待瞧见凌夜来苍白面容更显憔悴疲累,更是不舍得使出凌厉剑招,威力悄然已减了三成。 “不行,若再这般被动下去,我必然要被凌夜来打倒。为了凌夜来的安全,为了有机会亲口能向她道歉说明一切,我必须要活下去!必须狠下心来了!凌夜来只会前七招青莲剑法,那我就用‘最强的我醉欲眠君且去’对付她。” 有时候,离别是为了相见。有时候,伤害是为了保护。 “纵然明知那一剑刺中的不止是心脏,更是一颗炽热诚真的心,凌夜来仍是刺下了那一剑。她宁愿委屈自己,宁愿被我怀恨也不解释。我为了她,又何尝不能品味这撕心裂肺的苦痛呢?哎,我明知她此刻心碎已成万片,却不能说一句话安慰,反而要进一步伤害她。” 最艰难的决定终于还是不得不做。 赵昀忽然大叫一声:“去死吧!”身形乘云追月,倏然脱出冰螭神剑的包围,同时将全部杂念摒弃,瞬时进入了无我之境,威斗神剑朝天一摆,极端强招便欲横空出世。 “这就是青莲剑法第九招吗?便让我来看看究竟有多少威力吧。” 心知最终绝招不是易与,凌夜来丹田内的冰心诀真气全部凝于冰螭神剑上,使出吴宫花草埋幽境来应对。 霎时间寒气直冲碧霄,冰螭舞动银河,忽如一阵冷风吹动,自天汉星幕中落下千万朵幽白莲花,如一场清泪淋漓,封锁宇宙无垠。 赵昀窥见凌夜来此招清绝威势,心神再度震动:“她手上使出的吴宫花草埋幽径比我所使的,威势何止多了百倍。这一招如此,那其他招数,也不想而知了。就算是我学全了九招,其实也根本无法与她的剑术相抗衡。原来,她刚刚仍还一直在让着我,凌夜来啊,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心中一叹,赵昀手中威斗终于挥出,劲风千缕,浩气万端,直迎天空中落下的白莲。 “想来两人都不想拖延下去,这样的气势,已是终极一拼了。” 群雄都是屏息以待,虽然有万种想象,可不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断言曾是师徒的两人孰胜孰败。 298回 互相留情 我醉欲眠君且去这一招讲求的是无心无我,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出剑之时放任自然,不须强求而剑意自出。 但赵昀此时满脑子都是愧疚都是难受,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叫他根本不能淡然以处。虽然他已经将烦虑百念驱出识海,勉强进入无我之境。但此刻的无我,只是一味强求,蒙骗了自己的理智,实际上根本不曾淡去自我。 剑招中“君且去”三字,代表了无挂无碍,毫不留恋的心境,而反观此刻赵昀内心深处,实在不愿凌夜来离去,实在不忍刺出这强极一剑。 是以他挥剑之时,虽然剑气纵横,剑芒耀目,威势十足,实则已失了这一招的神韵,巅峰威力根本无法发挥出来。 空中白莲幽谧而落,扫去千古繁华,看尽沧海桑田,在夜明珠的柔光照耀下,便如下了一地凄冷雪花,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赵昀的冲天剑光冰封埋葬,空留一地白茫茫干净。 凌夜来俏生生的立在满地白莲花中,更如莲中仙子,清癯孤举,弱不禁风,却偏有一股倔强之意盘旋萦绕:“想杀我,这样的程度可不够呢。在冰螭神剑面前,你口中所谓的第九招剑法,又有何用?” “嘶!” 群雄均不由自主吸了一口冷气:“凌仙子,真是??????强大到逆天啊!”他们见赵昀也能一剑斩杀元婴,又与凌夜来对拼许久,还以为两人间的实力相差不大。可见到凌夜来若无其事的将赵昀的极致一剑轻巧巧破掉,才知凌夜来的修为早已不是他们能够窥测。 赵昀大口喘着粗气,脸色难看无比,暗想道:“连第九招都奈何不了她!难道说,真的只能眼睁睁的被她打败,然后死在她的面前?”忽感眼前寒气凛冽袭来,却是凌夜来快剑再施,狂风骤雨般洒袭,想要速战速决。 赵昀猛的一咬牙,再度掩身而上,以快对快,本未完全恢复的真气快速消耗,渐感力不从心。 宋江满脸喜色道:“掌门,凌师妹的剑术竟已到了这个程度,看来是胜券在握。我虽然已修成三个身外化身,怕是还挡不住她的一剑。” 紫微点头道:“不错,夜儿的天资悟性可谓是万世无一,她能有这番造诣,连我都是想象不到。”语声稍轻道:“蜀山那小丫头号称剑术天资第一,可若是与夜儿比起来,呵,只能是寒鸦见了凤凰,头都不敢抬一下。”心中却想道:“捉下赵昀之后的首要之事,便是严刑拷问,确认他青莲剑法从何学来。若真是来自集宝阁主,赵昀与紫慧确无关联,那我便不必再防备夜儿了。她纵是不满我行事,终究偏向于凌云观,乃是我掌握的一把锋芒无双利剑,所到之处,不服门派皆可荡灭,于我未来布局甚有关联。何况我看着她从小到大,已将她当做女儿般看待,若非万不得已,也实在舍不得杀她的。” 四十招瞬时而过,赵昀仍是全寻不到突围之机,在剑雨狂花中狼狈不堪。 凌夜来一边无情递出杀招,一边冷冷道:“你要杀我,怎么只有这点道行?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啊。看来你的仇恨,只能留到下一世再报了。” 群雄哄然大笑:“哈哈,凌仙子居然也会说俏皮话。看赵昀他羞也不羞!”“赵昀也算有点厉害了,但一遇上凌仙子,就像老鼠遇到猫,被克的死死的,依我判断,不出三十招,赵昀必然撤剑倒地。”“我就奇了怪了,赵昀有什么资格嘲笑凌仙子?话说回来,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狂妄了。你瞧他一上台就叫十大掌门一起上,哎呦呦,这话回想起来,可真要笑出我的小心肝了呢。” 赵昀望着凌夜来清冷眼眸,望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忽然心中一动,竟明白了那复杂眼神中的潜在意思,随即一股热流激荡全身,情难自已,差点便要仰天长啸:“她没有恨我!凌夜来没有恨我,反而特意用言语刺激我,好让我一定要将她打败。” 他炙热双眸与凌夜来深邃眼光在半空中碰撞交汇,无声中言语万千,最想说的却是那一声:“师父,对不起!” 凌夜来大是诧异,心中也是一愣:“怎么,他的眼神突然会变成这样?他不是很想杀我吗?怎么又??????也是可怪,与他亲自对招,才知他剑上实力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威力。我虽然已控制了四成真气,但他再不振作,我势无法再拖延下去。二十招之内再不拿下赵昀,师叔一定会发现是我手下留情。到时候严命下来,为了凌云观的声名,我只有全力以赴,而他??????再休想走出这天罗地网了。” 旁人见赵昀眼珠瞪大,如欲喷出火来,还以为他师徒两人是因为仇恨而怒目而视,哪知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赵昀此刻心中不断翻滚的是师恩深重,无以为报,惶恐不安。 “凌夜来这般为我着想,我怎能让她受到紫微的威胁?我再不全力出手,那才是真的对不起她。怪只怪我剑道境界不足,若是我有罗天君那般实力,大可明白将真相告诉她,不让她受一点危险。哪有那么多误会,哪会一次次的伤害她?” 所谓情极而动,赵昀此刻满心都是自恨自艾,惶恐心境与剑意两相吻合,恼恨之心不自觉流于剑招之上,右手如不受控制,自然而然再现青莲剑法第八式“吾衰竟谁陈”! 耳畔响荡着华霓裳至纯至真的伤心萧声,更增难过压抑之意,使得缓缓刺出的剑招充斥衰弱之意,便如秋风萧索,落叶悲歌,满是悔恨与不甘。 “这一招好强!你,果然不辜负我的期待。” 凌夜来眼神微变,心中也不知是苦是乐,将六成真气凝于剑上,一招长风破浪,正面迎击。 威斗神剑缓缓而进,便见冰螭神剑上焕发的六丈寒芒全数消散,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夺的一声,竟已刺入凌夜来的胸口。 赵昀冷冷的拔出了剑,带出那最不忍见到的鲜血,带出那心底最深处的痛惜:“看到了吗?这就是青莲剑法第八招的威力。” “一剑还一剑,咳咳,这样也好。只是没想到,我居然会输给你。”凌夜来苦笑一声,脸上却反而写满了解脱。 “可恨!”紫微神速飞上擂台,将一颗“至乾天王丹”纳入凌夜来口中,随手一记“天地元气掌”送出,霸道威猛力量瞬将赵昀狠狠甩出。 赵昀毫无招架之力,连人带剑,咕噜噜的就翻滚下演武台。头颅触碰地面,染出一路血花来。 “这,这,这??????” 群雄都是骇的说不出话来,眼神之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实在想不通凌夜来竟会输给这毫不起眼的一剑。 “夜来!” 萧声戛然而止,华霓裳惊的从位置上站起,却又被楚碧柔按了下去。楚碧柔轻轻道:“凌云观自有主意,你不许着急。” 张云龙露出畏惧之色,喃喃自语道:“就是这招,就是这招。” 张神通问道:“这是那杀害我天师道三十金丹高手,破我四象幻灵阵的一剑吗?” “是的。伯父,他这一剑好可怕,简直就不像是仙林能有的剑法。” 张神通点头道:“就算是我亲自面对这一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接下来。赵昀才这点年纪,为什么就能使出如此威力难敌的剑法呢?除非是??????” 紫微狠狠骂道:“孽障,在我面前也敢行凶!”却碍于与诸派定下的规矩,不能以掌门之尊亲自擒下赵昀,只有抱着凌夜来,先下了演武台。 宋江迎了上去,问道:“掌门,凌师妹她怎么样?” 紫微将凌夜来放下,命门人细心照顾,方才道:“还好她修炼的冰心诀本是极寒真气,孽障那一剑又没有刺破心脏,是以虽被阴息入侵体内,却没有什么大碍。服了至乾天王丹,好好调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了。” 宋江眼神投到赵昀身上,叹息道:“没想到赵昀短短时日便如此厉害。若换做我应战,怕是难以留住性命。那眼下凌云观等于战败,岂不让赵昀逍遥法外?” 紫微脸上一寒,道:“那孽障之所以能修炼如此神速,我猜测大有可能便是那七煞碑作怪。所以必须要把他控制在手上。连夜儿都打不过他,其他门派也应没有合适人选了。” 宋江问道:“掌门是否已有计较?若非十大掌门亲自出手,难以叫赵昀束手就擒。但若是十大掌门出手,那最终的控制权怕是很难争夺到手啊。” “这个问题,目前来看,自有他们先苦恼。我凌云观实力最强,他们无论做何种决定,都必须看我脸色。我折中取一,无论如何,想法设法,都必须把赵昀握在掌中。” 果不其然,骆莱盛已经用传音入密与其余九大掌门开始商量起来:“诸位道兄,眼下势成骑虎,若不能拿下赵昀,只怕全仙林就要嘲笑十大门派无人了。可若是我们亲自出手,这以大欺小的难听名声可就坐实了。何况我们一开始就说不会亲自动手,现在半途反悔,更是大丢脸面啊。” 299回 失魂落魄 十大门派子弟悄然掩上,布在赵昀四周,神情警惕,生怕赵昀趁乱逃跑。他们见赵昀趴卧在地,不知生死,但想他剑术高超,若暴起伤人,执意逃跑,可实在拦他不住,极有可能还要白送性命,俱不免带了七分畏缩之意。 赵昀那一剑虽将两难情势斩断,却也将师徒情谊一并粉碎。他瞧见凌夜来脸上的苦笑,顿时失魂落魄,心头便只剩一个声音在不停呐喊:“我伤了师父,我伤了师父!” 那一剑不仅刺在了凌夜来胸口上,更狠狠的刺入了他自己的胸口,在心脏上捅出个血窟窿。即便日后能解释清楚误会,但千万个理由都不能抹去刺出此剑的事实。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是以紫微一掌拍来时,他浑浑噩噩,全不防御之心。他满脸是血的挨着地面,甚至希望紫微这一掌打的更重一些,好让身体上的剧痛掩盖心中的巨痛,也唯有自残才能稍微减轻他心中的愧疚。 耳畔不停的响起闲人议论之声:“赵昀怎么趴在地上不动啊,该不会已经被凌云观主一掌打死了吧?” 赵昀忽然惊立而起:“凌夜来她,伤的怎么样了?我那一剑没有刺到她要害吧?” “吾衰竟谁陈”极招运使之初,他根本无法控制力道,虽然在刺入凌夜来胸口时急忙收手,但实在对凌夜来的状况没有把握。 抬眼望去,黑压压全是一群人头,难寻想要望见的身影,心中一急,御起乘云追月诀,再飞上那坍塌半边的演舞台,高临一望向凌云观诸人所站方位,只见那袭绿色罗衣已被凌云观门人护在当中,正坐在角落一边调息。 瞧凌夜来的样态,微闭双目,运功自如,似乎并无大碍,赵昀这才稍定心神,眼神中的愧恨之意却是更加浓烈:“师父,我真该死!” 好巧不巧,凌夜来若有感应,倏的睁开清眸,迎上而望,正相遇赵昀目光。 猝不及防,相互难堪,却不舍遽离,俱强自镇定,珍惜这无言的交汇。两两相望,是歉疚,是欣慰,是痛苦,是欢喜,在两人心底演绎各自滋味。 群雄见到赵昀浑若无事的再度登台,本来就没有冷却的沸油被刺激的更加火热,直接就炸开了锅,熊熊火焰燃烧更旺:“这下可好,连凌仙子都奈何不了赵昀,年轻一辈中谁还能制服他啊。看来,金口玉言的十大掌门也不得不食言了!” “她还好就好。我,我总算可以放心。” 心知此刻强敌环伺,不是分心之时,赵昀极力收纳心神,振声一喝:“皆下来是谁来送死?奉劝你们还是干脆点,十大掌门一起上吧!” 他脸上血迹未干,眼睛、鼻子、两腮都是耀眼猩红,尤其是那道醒目刀疤,给狂妄之态增添了一抹凶戾气息,更显得狰狞恐怖。 群雄生怕惹祸上身,一阵噤声,只有等待十大门派的“雪耻之举”。 十大掌门商量已有一会,虽然制裁赵昀并非难事,但苦于各派牵制猜疑,均不肯将赵昀拱手相让,一时难有共同决定。 徐良湖跺了跺脚,望着赵昀恨声道:“怪只怪我们错估了赵昀实力,把话说的太满了。现在可真是首鼠两端,光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嚣张,却只能干瞪眼,拿他没辙。” 骆莱盛道:“此事不宜久拖,不然在场万人皆会认为我们十大门派无勇无谋。我以为可以先命各派子弟联合上台,将赵昀降服,至于最后赵昀的归属嘛,我们押后再议。” 灵素忽然张口道:“赵昀若不出现,万仙大会早该结束了。水月庵对于赵昀归属毫无兴趣,这便先行告退了。” 灵素自万仙大会开始便一直沉默无言,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告辞之语。视帝陵秘宝如敝履,主动放弃资格,实在让其余九大掌门大感愕然。 骆莱盛想道:“水月庵虽然自王胜男消失后,势力不断衰落,如今孤零零只剩师徒二人。虽然仍位列十大门派,不过是王胜男生死不知,众人看她面上才保留水月庵的位次。王胜男盖过天下英雄,极力扩展势力,而灵素身为王胜男传人,行事大异其师,这其中原因实在古怪。” 神英大师想道:“关系到未来仙林格局重洗,灵素道友竟能说放就放,毫不留恋。这份不着不挂的境界,实在难得,更令我生愧。我不能一心向佛,空自念经无数,却仍是违背了佛旨。” 紫微却想道:“灵素的卦数卜词天下无双,测吉凶,明未来,几能与大师兄的‘龙虎望气术’并驾齐驱。莫非灵素她早已测算出赵昀身上并无帝陵线索,所以才故作大方?” 徐良湖在十大掌门中实力最弱,眼睁睁看着其余各派连横合纵,大有孤掌难鸣之感。他眼见灵素要走,脑筋一转,心道:“莫非灵素是自觉争斗不过其他门派,所以才黯然离场?瞧她若有心事,必定是为了这个原因。我须把她争取到相同战线上来,好赢得话语权利。”连忙劝止道:“好戏尚未上场,道友何必着急呀。此时离场,只怕会被众人水月庵误会成怕了赵昀这小畜生。” 灵素毫不犹豫道:“误会便误会吧,又有什么相干了。灵素这便告辞,各位道兄再会了。”说罢不待众人回言,便欲御气腾空,忽然间惊慌无比的望着天空,满脸不可置信之色,顿时手脚瘫软,全身力气竟似全消失不见。 “臭小子!” 九天云外,毫无征兆的响起一声娇嗔。 这个声音是?????? 淼姐姐! 赵昀恍如石化,不敢抬头又急欲求证,不敢相信又充满期待,艰难无比的抬起了头。 他只希望不是自己的幻听,不是自己的痴想。 如果这是梦,就让这个梦长一点,好让他记的清晰一点。 星空中翩然降下一位绝美仙子,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红红的嘴唇,身上一袭妥帖蓝色长裙,将她身材包裹的益发动人心魄。 难忘的绝色容颜,尤其是那不住在眼波流动的娇憨之气,更是独一无二,令赵昀刻骨铭心。 除了琪花仙子章淼,谁还能有这份宜嗔宜笑的气质,谁还能在这声臭小子中叫出缠绵情意来?? “臭小子,怎么,不认识我了?还是说,这么久没见,你已经忘了我了?” 章淼立在赵昀二十丈外,脸上露着笑,轻启香唇,痴痴的望着赵昀。 灵素这从心悸中回过神来,惶急叫道:“淼儿,你怎么来了?快下台来!快走,我们回天华山去!” 章淼头偏向灵素,酸涩的笑道:“玉衡九式我已练成,已没必要闭满三年死关了。师父,你骗的我好苦!” 灵素身形正欲展动,耳中却已传来章淼坚定不移的语声:“师父,你不要动。不然,淼儿即刻就死在你的面前。你知道的,淼儿说到做到。” “淼儿,你??????”灵素从章淼眼神中看到了不容置疑,满腔的话竟是说不出来。她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不能承受的悲惨景象,全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如同困在冰柱之中,连呼吸都已不能。 章淼将目光转回了赵昀:“臭小子,为什么你不说一句话?是不喜欢见到我吗?” 真的是淼姐姐! 我不是在做梦! 多少个日夜想念,多少次梦中相会,多少次梦醒长嗟。 凄凄惨惨戚戚,终于等到重见时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不枉龙潭虎穴,生死丛中走这一趟。 赵昀眼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深情大喊,喊出那珍藏于心间的最炙热情意:“淼姐姐!” “臭小子,原来你还记得我呢。” 章淼幽幽一叹,莲步轻施,缓缓移向了赵昀。 赵昀却再也忍耐不住,瞬时飞到章淼身边,狠狠的抱住了相思。 他只怕幸福消失,用尽了一身气力,很紧很紧。 欢喜欲裂的心,就像拥有了全天下的满足。 而他眼中的泪水也不断流淌着,唯有喜悦的泪水才能说尽心中千言万语。 骆绮红眼中也在流着泪,怔怔的望着欢喜拥抱的两人,突然间发觉原来自己正站在独孤世界中,悲伤的荡着那无人陪伴的秋千:“原来,她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天若有情应怜人,遣长风浩荡,为送离恨到天涯。好一番温柔,好一番深情。章淼啊,你竟有如此有福气。而我却只能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你们拥抱,看着我自己哭泣。” 同一时间,珍珠般晶莹的泪水从君蜀客眼中滚落,他终于明白了赵昀何以冒着生命危险,坚决不肯逃离天风谷:“只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相遇可能,你竟甘愿为此付出生命代价吗?好一个深情如许!怪不得天底下最动人的身体放在你面前,任君采撷,却丝毫不能动摇你的心意。” 群雄见琪花仙子竟与赵昀紧紧拥抱在一起,全是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倾国倾城的正道仙子怎会与赵昀这个魔头煞星有了牵连? 愕然不解间,却忽然见到赵昀愕然不解的脸。 章淼轻笑着退开了两步,只留着梦缡剑插在赵昀胸口。 300回 一霎白头 比鲜血还要红艳的梦缡剑无风轻颤着,剑身上清晰照映出赵昀不肯相信的双眼。 他绝不肯相信,才一见面,才拥抱没多久,淼姐姐竟舍得刺他一剑,竟舍得离开他的怀抱。 梦缡刺的很深,已将赵昀的心脏刺破,可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痛,只是痴痴的望着章淼。 他实在不舍得就这样仰头便倒,不愿意就这么带着遗憾离去。 即便是阎王要立刻拉他下地狱,他也不会屈服。 他要再多看几眼淼姐姐。 这最后的机会,他不想再错过了。 没有怨恨,亦不求解释,只是这样痴痴的望着她,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惊变,温馨相拥瞬变无情杀势,饶是群豪仙林惯走,阅尽世事百态,也难以想象这样的剧情反转。一个个都是张大着嘴,惊疑不定的看着台上伫立的两人。 骆莱盛脸上露出苦笑,百般滋味只化作了一句自嘲:“想不到诸人费尽心力都擒拿不下赵昀,竟被水月庵不费水灰之力就做到了。水月庵布局可真够深的呀。” 忽然眼前红影一闪,竟是视若掌上明珠的骆绮红不告而飞,眨眼登上演武台,站到了赵昀的身边。 骆莱盛脸色大变,急忙叫道:“红儿,你疯了!快下来!” 满脸是泪的骆绮红早已听不到任何声响,踮起脚尖,手指颤抖着将“兽王保心丹”喂入赵昀口中,惶急道:“赵昀,你快吞下丹药啊!你不要命了吗?” 却听赵昀冷冷道:“请你走开,别挡住我的视线。” “赵昀!”骆绮红心中酸涩,玉手死命撬开赵昀牙关,终是将丹药推入,在死亡边缘救回了赵昀一命。 她眼中的泪珠更如洪水决堤,怎么也抵御不住,大滴大滴的从闭月羞花脸蛋上流下去,将那颗炙热真心埋葬在万里波涛之底。 章淼仍是轻笑着,望了望赵昀,又望了望骆绮红,恍如大悟道:“骆姐姐,原来你??????” 骆绮红伤心目光在赵昀那痴痴眼神里呆了一会,依言往右边挪开了身体,一任珠泪横流,坚定不移的道:“是的。当着天下英雄之面,骆绮红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吧。我爱赵昀!这一生,此心只属于他一人。” “这是什么情况!” “我的天啊,骆仙子居然说她爱赵昀!” “这??????这??????这??????” 群雄再起喧哗,实在难以承受连番意外刺激,只觉脑中一片混乱。 先前台上连番拼斗,华丽逆天,动人心弦,可骆绮红短短几句话比跌宕起伏的决斗更加惊心动魄。 仙林四大仙子俱出于名门,美绝人寰,风华若仙,是何等迷人,何等尊贵,不知让多少青年俊杰魂牵梦绕,让多少绝色佳丽自惭形秽。 众人皆知这四大仙子是远在天边的星辰,只可远观,只能空想,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可赵昀这全仙林皆深恶痛绝的煞星,却不知何德何能,竟如此受到老天眷恋。 娇憨的琪花仙子和他有情感牵连,热火的蔷薇仙子更当众真情告白,让人不由欣羡赵昀的福气。若是再加上清冷的莲花仙子曾当过赵昀的师父,三大仙子竟都与赵昀有这种非一般的亲密关系。 若换做是他们,能得其中一人垂怜,便是死也值得了。 骆莱盛大声喝道:“红儿,你在乱说什么!还不给我下来!” 赵昀也是一怔,偏头望向那美丽不可方物的真挚双眸,叹息道:“你又是何必。”随即扭头一偏,再度将目光锁定了章淼,痴痴的道:“淼姐姐,你这些日子里过的可好吗?” 骆绮红见赵昀毫不留恋,心中更觉委屈,自嘲般一笑:“章淼,你瞧他这个人,真是铁石心肠。我低着身子,哭着求他爱我,而他却这般不屑一顾。他心中想的可都是你啊。” 她忽然往前踏了三步,冷冷道:“可你呢,是怎么对他的?章淼,你对的起他一片痴心吗?他为你相思彻骨,他为你夜不能寐,他为你坐怀不乱,他为你吟诵愁词,他满脑子心心念念的都只有你一人。可你竟舍得用剑刺他,竟想要他的性命。到今日,我才知你竟是这般没有良心的女人!” “住口!”赵昀愤怒吼道:“又关你什么事了!”痴望着章淼,温柔说道:“淼姐姐,此刻相见,你可是又瘦了。” 章淼手一招,梦缡剑从赵昀胸口自动脱出,落回了她的掌中。她复轻轻一笑:“是吗?骆姐姐对你很好啊,你怎么能如此对她?不怕冷了她的心吗?” 赵昀遽然一惊,突然明白过来:“淼姐姐这是吃醋了吗?”张了张口,却只是道:“淼姐姐,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吗?” 不必多说,他相信淼姐姐一定会知道他的心意。 章淼轻笑道:“是啊,臭小子,你和我说过的,你不会忘了我,死也不会忘呢。”忽然间轻笑变成了泪语,楚楚生怜偏作斩钉截铁,凄凉的吟诵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原来淼姐姐知道我与晴儿岚儿的事情了!” 赵昀终于明白过来,心内更是酸涩:“淼姐姐一颗心全寄在我心上,这些日子来我结识了许许多多的人,更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可以稍解相思之苦。而她只有灵素相伴,过的一定比我苦。” 他不想做任何解释,只是深情款款的望向章淼:“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要杀我,我不怪她。” 当时初见,在他最绝望最没有勇气的时候,章淼三千风华,如天上仙子温柔眷顾,慰藉他无可安放的灵魂。 那不能忘怀的谑笑。 那不能抹去的娇嗔。 初吻的滋味,唇上的眼泪,矢志不渝的约定。 人生若只如初见,便不会让淼姐姐再受这番痛苦折磨吧。 赵昀满是心痛,满是怜惜,却突然发现章淼一头青丝竟在瞬间化作白发,不由惊呼道:“淼姐姐,你的头发!” 天地异象亦在同一时间陡变,晴朗星空忽然飘动冷风千缕,飘飘扬扬的送下无数雪花,随风而逝,而又冷入心底。 那一头白发,在漫天白色雪花中,非但没有失色,益发衬显的孤独凄寂,触目惊心。 数百个日日夜夜镂心刻骨的相思,终化作此时不舍不愿而又不得不一刀两断的决绝。 提早出关的章淼,来到天风谷中,悄然隐于人群中,本想给师父灵素一个惊喜。 可她没有想到啊,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了那个最想见到的身影。 当前后的人众津津乐道赵昀为红颜怒发冲冠,一剑斩杀三十金丹;当左右的男子欣羡不已赵昀左拥右抱,可以同时与一对绝色双胞胎温柔缠绵,章淼的心瞬间沉到了地狱深渊之中。 她怜惜他的脸蛋被毁,她欢喜他的手臂复全,可她也绝望他的移情别恋。 她害怕过赵昀牵机奇毒发作,再也见不到他;也害怕过赵昀脾气太过骄傲,会受坏人欺负,可她从没有想过赵昀会轻易变了心意。 因为,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变的。 “臭小子,你既有他心,那你我之间,便只剩下了永别。” 极真之情,故有极决之心;极浓之爱,反为极淡之态。 臭小子啊,这九百个日日夜夜能有你陪我度过,我已没有遗憾了。 臭小子,为了早日见你,我加快修炼,提早出关。天从人愿,非但见到了你,还能与你相拥,淼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章淼将头朝向灵素,盈盈下拜道:“师父,淼儿立下过誓言的,今生再不与赵昀相见。淼儿还是食言了呢,所以,只有拜别师父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淼姐姐!” “淼儿!” 赵昀与灵素均是魂飞天外,同时一跃而起,大声惊呼,却怎能阻止那一心求死的决心。 梦缡剑轻颤中,倏忽已倒转剑尖,红光急纵,猛朝着章淼心口刺去。 眼见佳人便要香消玉殒,霍然却见金光耀动天穹,一个柔和光圈奇迹般出现,将章淼身体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竟将梦缡剑弹了开去。 身在半空的灵素忽然身形不稳,重重跌落于演武台上,“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还好我早有所见,早给淼儿施加了大舍身印。这一剑之苦,由我全力承担下来,才保住淼儿一命。” 赵昀虽得兽王保心丹续命,终是伤势严重,此刻却不知哪来的气力,径将章淼搂入怀中,泪水夺眶,疼惜不已:“淼姐姐,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吓出魂魄了。” 章淼玉手轻抚赵昀脸上刀疤,痴痴道:“臭小子,我一剑刺进你胸口,你不怪我吗?” “不怪,我当然不怪!我怎么舍得?” “可是臭小子啊,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去以前了呢。你有佳人,我独一身,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吧。” 赵昀心中酸涩,用力拥紧了章淼,连呼道:“淼姐姐,我不要离开你。死也不要。” “臭小子!没的商量啦,但愿来世,你只有我一个。” 幽幽之声中,章淼全身竟突然散发出诡异蓝光,而空中的飞雪下的更加劲急,将情人双双眼泪定成了晶莹通透凝珠。 “这蓝光是??????”紫微双目暴缩,狠厉之色再现:“南海夜帝宫,天葵真水身!灵素,你瞒的我好苦!” 301回 为君痴狂 灵素见爱徒章淼心神剧震之下,竟尔压制不住“天葵真水身”,在群豪面前露了端倪,不由心口猛跳,脸上更现出枯败懊丧之色:“淼儿这一劫,终究是难过!” 她站起身来,见淼儿仍留恋的依偎在赵昀怀中,伤心彷徨之情化作悲愤怒火,恨声道:“悔不该当日一时心软,竟救你这灾星一命!”手指疾结“大慈悲印”密印,瞬间弹出一个金色光球,直袭赵昀背后。 徐良湖终于醒悟过来:灵素是要将赵昀杀死!急忙喊道:“道友,手下留情啊!” 变起仓促,灵素极招全无征兆的出手,纵然是其余九大掌门想出手救下赵昀,也因为慢了一步,再也无法更改结果。 “灵素全力出手,赵昀绝对难逃一死了。那帝陵秘宝的线索,岂非要从此中断?” 大慈悲印名字中虽带了慈悲二字,但此时灵素满腔怨恨尽蓄在一招之上,雷厉风行,最是刚猛霸道不过。而此刻赵昀重伤未愈,又全身心沉浸于和淼姐姐的最后温存上,根本没想过防御背后杀机。 眼见金光便要穿透赵昀身体,忽然有红光一道后发先至,堪堪挡住极杀之招,将金球荡为粉碎。 群雄才发现居然是灵素大师亲自出手惩治赵昀,均是大感愕然:“明明灵素说不关心赵昀死活,怎么突然又动用密咒杀招了?” 疑惑方起,却是兔起鹘落,天降红光一道已将灵素绝招击溃,一个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已横身挡在了赵昀身前,更是大为惊异:“灵素大师可是十大掌门啊!这少年年纪不过二十,居然可以抗下这招?从赵昀应对唐老太太和紫微观主两人的狼狈中可以推测,就算是完好无伤、状态最满的他,也绝无一战之力啊。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呀?难道他竟有渡劫修为?” 那少年赫然正是君蜀客。他全幅精神都在赵昀身上,如同戒备警惕的弓箭,一见到灵素手上动作,立时快速反应出手,这才在惊险万分中救下赵昀一命。 灵素不敢相信的望着君蜀客,诧异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又为何要救下赵昀?”她识海内急速翻捡,将仙林之中渡劫高手一一与眼前少年对照,却徒劳的发现这少年根本没法与那些人的名字搭上一点边。 君蜀客冷笑道:“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只要我站在这里,你就别想动赵昀一根毫毛。” “今日我必杀赵昀!劝阁下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灵素佛眼一杀,手中“风雷咒印”再结,金光以霹雳之势,冲将君蜀客身前。 漫天飘落的雪花瞬间被漫天光势冲开,化为一阵苦雨,淅淅沥沥的掉入每个人心间。 章淼急从赵昀怀中挣脱开来,泪眼婆娑,喊道:“师父,你要杀臭小子,那就先杀了我罢!” 灵素恍如未闻,双手极速再结“千手千眼印”,一声沉喝,便见一尊金光菩萨平空而现在半空,霎时之间,千手千眼同时射出锋利光箭,如水银倾泻,无孔不入,密密麻麻的共往赵昀头顶击落。 骆莱盛眉毛一皱,以传音入密对其余掌门道:“灵素道友究竟何意?她竟不与我们打一声招呼,便要动手杀掉赵昀。这岂不是不把我们的共同协议放在眼里吗?” 紫微淡淡道:“道兄多虑了。她想杀赵昀,只怕难以如愿。刚刚她替章淼挡下一剑,身体受创严重,绝非那少年对手。如此也好,我们正苦于无法亲自出手擒下赵昀,但这少年既也有渡劫实力,我们就师出有名了。等下先擒下赵昀,至于他归属谁派,再慢慢商议不迟。” 这一番道理骆莱盛岂有不知?只是刚刚骆绮红当众说出喜欢赵昀之语,低声下气,何曾有半分天之骄女的傲气?可恨那赵昀竟显出不屑一顾的态度,不但引起台下轩然大波,更让骆莱盛的老脸无处摆放。他此时开腔,不过是转移视线的无奈之举。 楚碧柔奇道:“仙林之中何时有这等出类拔萃的少年了?这可真是旷古未闻啊。当年叶枫横空出世,已是惊世骇俗,但若是与眼前少年比起来,却又是相形见绌了。眼前这神秘少年,怕是二十岁都不到吧。” 众人纳闷不解之中,却听君蜀客轻蔑一笑,手中极光一运,九天之上霎时响动凤鸣轩朗,红光如温柔丝绸先覆上赵昀头顶,将急速落下的万千光箭尽囊于中。几乎同一时间,他倏的伸展开双手,便见左右两手更生出一对彩色凤羽,轻轻一扇,两道五色光华急冲而出,浩荡一击,瞬破齐动风雷,更逞强弩之末,沛然威力一鼓作气撞上灵素身体。 硬用大舍身印救下章淼之命,灵素身体上伤势本就非同小可,此时纵然强运绝招,怎敌君蜀客以逸待劳的巅峰实力? “噗!” 灵素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被狠狠甩到擂台了之下,口中不住溢出鲜血。 “师父!” 章淼神魂一惊,急忙掠到灵素身边,拥着她身子,关切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灵素摇了摇头:“无妨。淼儿你没事就好。”勉强站直身体,清气一运:“若我没有猜错,这一招当是彩凤双飞翼吧?都说天香宫主二十年来不下怜月峰,只不知为何却会维护起赵昀来?” 其余九大掌门也是神色剧变,心中疑惑由亲身体会过绝招的灵素口中说出,无疑已是板上钉钉,只是不明白五大邪派之一的天香宫主为何会来到正道云集的万仙大会上,都在第一时间思索海棠夫人来意:“她拼命护着赵昀,难不成天香宫也知晓了七煞谶言,想在帝陵秘宝上参合一脚?这等机密信息只说与门下几个心腹得知,莫非天香宫广施雨露,竟将情报做到我身边来了?” “什么,他是天香宫主,他是海棠夫人?” “灵素大师竟说眼前的美少年乃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海棠夫人?这又怎么可能呢?” 群雄都是大吃一惊,只觉得这一夜有过的惊讶比一生都要更多。虽然还不能确认君蜀客真实身份,但此夜注定终身难忘。 闫柏侨也是目露痴迷,心头一片火热,呆呆想道:“谁都没见过海棠夫人的容貌,但仙林中无人不知海棠夫人乃是艳冠群芳,人间无二。若今日能目睹她绝代芳华,那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君蜀客咯咯一笑:“不错,正是彩凤双飞翼。不动用彩凤曲,怕是难挡下你的极招。但一旦动用彩凤曲,我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了。现在,我只怕赵昀要生我的气啦。”他言下之意竟是承认自己乃是海棠夫人了。 群雄听君蜀客如此说法,俱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对准了他,狐疑不定的上下打量着君蜀客身段:“这少年俊则俊矣,但若说他的容貌是天下第一,我第一个先不答应。” 赵昀只觉听到了世间最蹩脚的笑话,皱眉道:“君小子,你在说什么疯话?你和她性格秉性可完全不同,你还特别喜欢去青楼楚馆,又怎么会是海棠夫人?” 君蜀客回头望着赵昀,轻轻一笑:“你不是问过我出身哪个门派吗?我不是不说,只是怕你生气。其实乘云追月诀乃是天香宫镇宫之宝,仙林中也不少人知道的。你随便问一问,当知我所言不虚。” 赵昀兀自不信,他不肯相信孤冷的海棠夫人竟会一口一个姐夫的叫个不停:“可是你说要给你姐姐做媒,还有你见到骆绮红的样子??????” “既然要扮作君蜀客,自然要像样点,不然你恨我入骨,我又怎能终日伴你身边?其实我早告诉你了啊,海棠又别称‘蜀客’,我真正的名字便是君海棠呀。你还是不信吗?是不能接受海棠与你有过亲密的兄弟关系呢?还是不能接受海棠赠你乘云追月诀,你巴巴的练个不停呢?”他有意将“亲密的”三字咬的特重,眼珠一转,竟是瞥到了章淼身上。 灵素道:“海棠夫人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连番阻止杀赵昀?” 君蜀客轻轻一笑:“毕竟是出家人啊,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瞧不出来,非要我明白讲出?你挺好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赵昀是我看中的男人,是我的如意郎君,你说我要不要救他?” 话声中,君蜀客身上五色光华再起,流动彩云如同一个蚕茧将他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 紧接着,彩云散开,便见俊小子诡异消失,原地上已立着一个倾国佳人:一件镶花粉色罗裙,显出双云秀美,岩壑跌宕。一双娇弱瘦削玉肩,窥见镂香带雪,皓璧映寒。妖媚入骨,偏有仪态端方,正是纤秾合度,增一分则太肥,少一分则太瘦,称之天下绝色而当之无愧。 群雄只瞧的神魂颠倒,如痴如醉,方知“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尚不足以形容海棠夫人之美。不要说张聆月,即便是骆绮红之艳,凌夜来之冷,章淼之娇,在海棠夫人面前都仿佛突然枯萎的花儿,再没有任何颜色。 更有人疯狂大叫道:“完了,完了,我要窒息了。她只要瞧一瞧,我是十辈子给她为做牛做马,都是心甘情愿。” 海棠夫人痴痴望着赵昀,却是露出苦笑道:“纵然明知君对海棠无意,但海棠却不能不为君而痴狂。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愿君勿怪海棠一路相欺之罪。” 302回 黯然离去 海棠夫人再次毫不避忌的表露对赵昀的情意,迷失在她美貌容光中的群雄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一个极其荒唐的事实已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无不神识呆滞,脑中一片混乱,十万个想不通海棠夫人为什么会看上赵昀。 要知海棠夫人艳声久播,仙林中渴求一亲香泽者多如过江之鲫,便是正道名宿也未尝不作此想,偏偏海棠夫人一律不假颜色,隐于仙山之上,从未给人亲近之机。“天星皇”落雷天、驭鬼司主人“鬼皇”符天君、“空谷书生”徐一山等正道与邪派绝顶高手都曾亲上天香宫,想要赢取海棠夫人芳心,却无不铩羽而归,徒被仙林传为笑谈。 而此刻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海棠夫人突然宣告她爱慕赵昀的事实,就像一块大石沉入平静湖中面,惹起涟漪无限。 “赵昀剑术高强,但仍是远远不如那些傲立峰顶的强者。何况他又是单人独剑,势力全无,难道在海棠夫人眼里,赵昀比那些绝顶高手、豪族大派还更值得托付终身吗?” “若赵昀没毁容前倒也罢了,但你瞧他,驴脸似的,长的比我还丑。就这样的刀疤脸,凭什么能得到海棠夫人的垂青?他嘛的,我可比赵昀长的帅多了,这不公平啊! “为什么琪花仙子喜欢他,蔷薇仙子喜欢他,连海棠夫人也喜欢他?难道全天下的美女都只喜欢赵昀吗?我真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场更有不少人曾与天香宫门下亲密相交,不管是倾尽家财还是交出独门秘籍,都是耗费甚巨,代价不菲,可他们却心甘情愿,深以为物超所值。门徒已是如此,若是能与这丽绝人寰的海棠夫人静室独处,香馨相接,领略风情万种,其中美妙简直不可描摹,光是想想便足以让人意荡魂飞,口水横流:“听海棠夫人话中意思,赵昀居然暴殄天物,对她的深情视若无睹,他脑子是有病吗?还是说他身体有病啊?要不然,我就不信他能忍住这等诱惑。海棠夫人再加上骆仙子,嘛的,这等福分,你瞧他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真是欠揍!这样的大美人,他不要的话,给我好了!” “赵昀他,可真是铁石心肠,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无情。海棠夫人的美貌,我见犹怜,自愧不如,可他居然毫不动心呢。”一旁在侧的骆绮红既感欣慰,又感辛酸,眼中泪水又是夺眶而出,只恨自己与赵昀相见太迟,再没有交心机会:“倘若他第一个遇到的不是章淼,而换做是我的话,他会不会像喜欢章淼那般喜欢我?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我?我从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视天下男人如无物,可好不容易遇到了赵昀,这今生唯一的喜欢,却只能是这么默默的立在旁边吗?” “君蜀客真的是海棠夫人!” 赵昀呆呆的望着君海棠,先前诸多疑问终于想通:何以君蜀客能在关键时刻从罗天君手上救下他的性命?何以君蜀客能轻而易举的解掉“锁龙丸”之毒,令他真气复归?何以君蜀客会认出云孙锦衣的来历,又何以要三番两次的故意提起海棠夫人? 囚禁之辱,毁容之恨,救命之恩,授艺之德,是恩是仇?是爱是恨? 赵昀一时间竟难以廓清,只觉心头茫然:“我与她从一开始就是素昧平生,为何她会这般纠缠于我?她说我是她看中的男人,我都已经那样对她,她怎么还是这么说?” “哼!” 一声娇喝,正是从琪花仙子章淼口中发出。 赵昀恍如梦醒,连忙道:“淼姐姐,你不要误会了。” 章淼冷笑道:“臭小子,我说过的,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更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今后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又关我什么事了?” “淼姐姐,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赵昀顾不得再理会与君海棠的羁绊,眼中含泪,直望着章淼无情眼眸。他心里清晰的知道,从淼姐姐刺过来一剑开始,他与她,已经再不可能回到初见那时了。 海棠夫人扭头对骆绮红自嘲一笑:“呵呵,女人啊就是这么奇怪。他越是对我不屑一顾,我反而越喜欢他了。骆妹妹,你是不是也作此想呢?” “淼儿,答应师父,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咳咳,好不好?”灵素伤势突然变的严重,一句话中被咳声隔的断断续续。 章淼心情一紧,连忙低头审视灵素伤势:“师父,你的伤真不碍事吗?都怪淼儿不好。你放心,淼儿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守住水月庵这个家。” 她当时陡知赵昀变心,心情激荡之下,只想杀了赵昀后再拔剑自杀,两人同赴黄泉,再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掺杂进两人世界,也算应了当日诺言。只是梦缡剑刺入赵昀体内时,似被一件奇异衣服阻挡,剑尖一滞,真气竟不能瞬取赵昀性命,而骆绮红更给赵昀喂下兽王保心丹,帮助赵昀暂时脱离了生命险境。而她本想自杀的那一剑,却反而嫁接到了师父身上,更让她心内有愧。 “淼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赵昀听章淼语意竟大有落发为尼,终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之意,立刻忧心如焚,想要大声劝阻,却根本无法开口。 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过错,他有什么资格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呢? 灵素见海棠夫人一意保护赵昀,心知今夜想要除去赵昀已是没有可能,暗忖道:“绝不能让淼儿与赵昀再有牵连。何况淼儿天葵真水身既现,此地已不宜久待。先离开天风谷再说。我装作重伤难行,她挂念我伤势,势必无法逗留下去。”遂对章淼道:“淼儿,咳咳,我胸内气机迟闷,一时间真气难以运使。你快送我回天华山,静心疗养伤势。” 章淼点头道:“好,师父,你先忍忍。我这就带你回水月庵。” 心知此时一别,便是后会无期。本待绝情而去,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泪光盈盈,深深一瞥赵昀双目。 “在千万年的时光里,在千万人的洪流中,在最懵懂也最纯真的年纪,不早一步,不晚一步,恰恰遇到了你,这已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了。只可惜,我们还是不能和说好的那样,相拥着走下去。我想拥有完完全全的你,只想要毫无瑕疵的爱,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吧。臭小子,只好和你说再见了。今日你若是身死,我安顿师父之后,必会相从你于地下,求得来世一人一心。你若能突围,便祝你娇妻相伴,恩爱情好,更忘了前事种种。” 赵昀如同听到章淼心声,身体巨震,更是痴情一片尽凝目光之中。 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他明白,亦尊重淼姐姐的选择。 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之间短暂而又永恒的感情。 不需任何言语,黯然目光相对,满天飞雪飞舞,就像是一个美丽幻梦破灭前的不舍与眷恋。 月可瘦,星可沉,泉台可冥,唯有情不能忘。 “淼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臭小子,请你忘了我吧。” 海棠夫人忽然曼声吟道:“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你们两人,又是何苦?我们两人,又是何苦?” 当时相见,以为获得所有。此刻决绝,终留心有徘徊。 “淼儿,该走了啊,咳咳。” 一声催促,亦是一声决断,从此后,皓月冷千山,孤灯照帷帐,我与你,终是相忘于江湖。 章淼终于下了决心,将那颗滚烫热烈的心凝冻心底冰渊,倏的转过了头,梦缡红光起动,便载着灵素凌空而起,遁入了虚空之中。 “淼姐姐啊!” 天空中再无玉人身影,连飞雪亦同时消失。赵昀遥望着空荡荡的星幕,只觉自己是孤零零被遗弃的孩童,再望不到春光明媚,也再享不到那苦涩而又温馨的月夜思恋。 他胸口上的剑伤到此刻方才发作起来,心脏剧痛无比,“哇”的一声,呕出一地相思:“她,今后是再也不肯与我相见了吧?可我又怎么能忘记?” 紫微双目也留在灵素与章淼消失的方向,但目光却是充满了杀气,绝冷胜过了飞雪。 他随即望向台上,朗声道:“海棠夫人,天香宫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素来也没什么恶名,又何必与赵昀牵扯在一起?” 骆莱盛大叫道:“红儿,你还呆在台上做什么?赵昀与水月派的感情纠葛,又关你什么事了?,快快下来。” “大呼小叫做什么?爷爷又何必担心红儿?”骆绮红终于止住了眼泪,对着海棠夫人福了一副:“海棠姐姐,赵昀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海棠夫人苦笑道:“骆妹妹,你未免太过看的起我了。九大掌门在此,我何德何能,又怎么帮的了赵昀?” 骆绮红凄凄一笑:“终究是劳烦姐姐了。” 303回 一世一时 骆绮红飘落于骆莱盛之旁,道:“爷爷,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回猛兽堡。” 骆莱盛见骆绮红泪痕未干,犹是梨花带雨,不禁充满了心疼,忖道:“红儿当众告白赵昀,这时何等勇敢,何等炙热真诚的情感。可恨赵昀非但不懂珍惜,反而让她受尽了委屈,受尽了羞辱!我必会让这小子付出惨痛代价!”便点了点头,柔声道:“嗯,你累了就先回猛兽堡吧。好好休息,睡一个觉,什么不快乐的事就都忘啦。” 骆绮红柳眉一竖,一字一顿道:“爷爷,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我是说,我们一起回去,立刻,马上。” “胡闹!”骆莱盛眉头一皱,本想训斥些重话,但瞧见红儿眉角含恨的模样又实在下不了狠心,只好低声解释道:“爷爷身为万仙大会主持,岂能在此时离去?” 秋名山无声一叹,走上前去:“红儿,你执意此时离去,难道就真的不想亲眼见到赵昀的结局吗?” “我要你们立刻回猛兽堡!我不想再说一遍了,爷爷,你若是不回来,后果自负。” 语声坚决中,骆绮红倏的凌空而起,化为一道神速红光飞向天边,只将一个美丽背影留与演武台前众人。 她没有再望一眼赵昀,因为她怕看这一眼,便再也下不了决心离去。她怕留在此地,眼睁睁看到赵昀被八大门派擒获的悲惨画面。 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海棠夫人一样,勇敢而坚定的陪在赵昀身边,不顾一切,不计生死,听从内心召唤,求得一心安如。 但她却不能,她骆绮红是猛兽堂大小姐,她还有爷爷,还有秋爷爷,她实在没法任性的把整个猛兽堂绑在她一己之私上。 “我唯一能办到的,便是将猛兽堂势力调开,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一件事吧?” 她头也不回的掠影飞去,这一路,却注定是肝肠寸断的痛下去。 目送毕骆绮红只影远去,海棠夫人这才回答紫微发问,轻轻嗤笑道:“凌云观主这一问却是多余了。一个女人为救自己心上郎君挺身而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这一笑不须经意,只是自然流出,却偏有风情万千,摇荡众人魂灵。 骆莱盛不甘的望向演武台上赵昀与海棠夫人两人,神情变幻不定,终是黯然一叹。 秋名山苦笑道:“瞧吧,骆老头,我就说你根本拗不过红儿的。” “秋老头,是你平时太过宠溺她了!简直无法无天!” 骆莱盛亦是露出苦涩笑容,饱提内元,浑厚音声飘入场中万人耳中:“若非赵昀现身捣乱,按照万仙大会流程,少年英雄会后便是众仙散会之时。骆某忝为本届盛会主持,只怕招待不周,慢了天下英雄,满心惶恐,身不知安,总算差强人意,没出什么纰漏。而今重任既卸,猛兽堂中尚有要务处理,只好抱愧先退。至于赵昀这孽畜魔头,只好有劳诸道兄及在场英雄了。” 八大掌门见骆莱盛突然要走,都是吃了一惊:“骆莱盛对于帝陵秘宝甚为在意,怎么在紧要关头说走便走,毫无留恋?”旋即又欣喜想道:“我等俱为如何处理赵昀归属而愁,灵素、骆莱盛自动退出,那是再好不过。” 骆莱盛只怕宝贝孙女怀疑他的决心,先一步摄气凌云,快马加鞭而去。秋名山命人传下命令,撤去谷内外三千警卫,只留下数十位好手帮助维持场面,其余人等俱乘着各色坐骑回返猛兽堂。 张神通神思一凝,对着海棠夫人朗声道:“夫人自是天仙化人,修为高绝,但思虑未免欠周。你化身而来,门下不及拱卫,若一意孤行,庇护赵昀,天风谷中必无一人肯加援手。何况天香宫数十年经营不易,方有此际影响仙林之巨力。但若失去了夫人这唯一的主心骨,怕是立刻土崩瓦解,夫人一番心血也将付诸东流。夫人之绝世容貌,便是神通一意向道,也作心猿意马之想,以故冒昧进言,不愿见夫人一时糊涂,而花容受损,心血白耗。是敌是友,皆在夫人一念。而夫人聪颖悟达,自能明辨得失。” 海棠夫人咯咯一笑:“张天师真是好口才!只不过既上了这演武台,海棠之心早有裁定。一世周虑,何妨一时冲动?一世小心经营,何妨一时捐掷千金?人的一生,总该做些不得不做的傻事,才叫圆满,不是吗?” 她虽然轻描淡写,平静说出,但笑声中的坚持却是毋庸置疑。 赵昀心神再受巨震,神情痛苦的捂着胸口:“海棠夫人,你请走吧。赵昀与你只有怨仇,不愿再受你半分恩惠。” 海棠夫人眼中一泓桃花迷离,说不尽深情如许,叹息道:“你是不情愿受我保护,还是不忍心我为你拼命?但海棠最想知道的是,那一吻,你可有曾想起过?告诉海棠,好吗?” 紫微眼中杀意决闪,以传音入密告知其余七大掌门:“诸位道兄,天香宫虽然只涉风月,不曾表露图谋疆土之心,但究竟以邪立派,乃是一股极不稳定的力量。既然海棠夫人一意孤行,那便怪不得我们不仁不义。她此刻孤身一人在此,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良机。只要擒下她,非但赵昀唾手可得,而切天香宫庞大的隐形势力,也将由我们八派共同划分。如此一来,虽然赵昀最终仍只能归一派所得,但有了天香宫的补偿,其他门派也不至于空手而归。诸位意下如何?” 既然擒拿赵昀乃是势在必行,而海棠夫人非要护住赵昀,那么众人对紫微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均表示了赞同之意。 张神通自告奋勇道:“便在神通去领教下她的彩凤曲。”朗声长啸,呼出仙风道骨,悍然降在演武台上,欠身道:“夫人既有决定,神通只有得罪。” “彩凤傲天!” “紫雷惊天符!” 两大渡劫高手均知对方不可易与,一出手间便是至强绝招,强风浩威,毫不保留的倾泻而出,光耀天地八荒,震动四海波浪。此番声势,远胜先前诸人对拼,当真骇人眼目,种种神通皆是匪夷所思。 群雄只觉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但紫微诸掌门却不由蹙起了眉头,暗暗思索道:“情况似乎不妙。两人修为虽然都在渡劫中期左右,但海棠夫人的魅功浑然天成,使得张神通无法可防,下手之际便不自觉的轻了几分。如此下去,张神通必败无疑。” 要知天香宫之人素以烟视媚行扬名仙林,一旦除去衣服,各种诱惑功夫足以让坐怀不乱的端方君子血脉贲张,情难自已。不想可知,一手创立天香宫的海棠夫人,对魅功的领悟见解会有多么可怕。 她早已脱出了用外在身体的初级诱惑阶段,在魅惑两字上达到了道的境界,不必脱去衣服,不必做出银象,只须横眉懒顾,睫毛微颤,消魂意态便足以让人杀意尽弃,最终沦为她阶下之囚。 张天师虽然意志坚定,究竟是俗家火居,领略过男女美好,在海棠夫人蹙眉喘息之中,心神不知不觉便受控制,神识慢慢松弛,而祭动灵符的速度渐有迟缓之意。 紫微目光投向伴霞楼主,传音道:“局势已明,光凭张神通已无法胜出。若由你们两人联手擒下海棠夫人,那么分配天香宫势力之时,你们二派便自可争取多分一份。关乎我们三派未来大计,还请道友速度出战。” 伴霞楼主心下会意,倏然一声清喝:“天香宫之徒,以魅功惑世,害多少家庭破裂,令多少壮年颓废,看似与人无害,实乃仙林之一大毒瘤。海棠夫人,你身为女子,难道就没半点羞耻之心?如今还敢对张天师挤眉弄眼,真是不知廉耻!我今日为除魔卫道,可顾不得虚名了。”随即青光一纵,加入了战团之中。 台下群雄俱被海棠夫人艳光所惑,见蜀山天师道两派掌门合力围攻,都生出不忿之心:“大家都是渡劫顶尖高手,以二敌一,可实在有些无耻了。当时见十大掌门不亲自出手对付赵昀,还以为他们真是爱惜令名,不肯以大欺小。如今看来,其实不过是他们觉得他们的手下与门徒有实力收拾赵昀,不必亲自出马,结果他们派出的弟子却被赵昀一一打败。真也可笑!倘若海棠夫人不出手,只怕他们也会想着办法,亲自上台去对付赵昀的。” 凌夜来冷望着台上战局,益加忧心忡忡,柔肠百结,却不知如何是好,暗想道:“我先前以为十大掌门珍惜声名,总不肯轻易食言。是以在台上手下留情,教赵昀打败了我,好为他求一分离开天风谷的生机。但如今想来,却是我天真了。十大掌门对于赵昀,大有势在必得之意,甚至不惜与同是渡劫高手的海棠夫人撕破脸面。如此看来,赵昀身上必然藏着一些重要秘密。到如今的地步,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下赵昀性命?他好不容易修成如此剑术,若就这样被毁,实在太过可惜。而且,他的眼神,分明不像他的话意,只有歉意,而没有一点恨意。他好像??????仍有很多话对我说。我一定要救下他!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304回 热血浩志 海棠夫人以一敌二,腹背受敌,招招受制,渐渐落于下风。但她既处在劣势之中,哀凄艳光自然发散,益发楚楚可怜,令张神通神魂颠倒,每每错过擒杀良机。 伴霞楼主虽是女子之身,神识也不禁受到影响,出剑之时,力道先减了三分,竟无法施用重手。 徐良湖不甘落于人后,嘿嘿一笑:“是海棠夫人仍可勉强支撑,让我再去添一把火。”随即加入战团之中。 身受三大绝顶高手同时进攻,海棠夫人独木难支,但闻千里凤鸣悲慨,彩光明灭间,已被徐良湖盘古锤砸在玉臂之上。 赵昀身体颤动,手指发白,勉强聚集气力,喊道:“海棠夫人,你快走啊!此时御起乘云追月诀,你犹可全身而退。” 海棠夫人置若罔闻,花枝狼狈,却是一心凝神,奋力与三大高手周旋,用性命践行心底最坚定的誓言。 不一会,她的右肩便又着了伴霞楼主一剑,鲜血立时涌出,把粉色罗裙染成枫叶红透。 赵昀只瞧的虎目发红,再也忍耐不住,不顾伤重垂危,悍然再举沉重宝剑,纵身一跃,刺向许良湖后背。 “哼,不自量力!”许良湖感气应机,早知赵昀袭击方向,左袖轻轻一拨:“倒下吧!” 赵昀人还未到,便感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急忙将威斗神剑变刺为挡,试图抗下凶猛威势。怎奈风中蕴含劲力远超他的想象,只闻“啪嗒”一声,他连人带剑便被狠狠甩到地上。 赵昀攸关帝陵之秘,徐良湖自不会将他杀死,出手间留有分寸,旨在让赵昀安分服帖。 “可恶!” 赵昀用了无上毅力,才没让威斗脱手而飞,但他受创严重的心脉已然无法运转四象真气,全无防护之力。这一番猛砸地面,天纲石未动分毫,他的双肩却血肉模糊,左肩骨更是饱尝断裂之痛。 “我决不会轻易认输!就算没有真气又如何?就算是渡劫高手又如何?” 天生骄傲驱使赵昀艰难爬起身躯,坚硬意志驱策他缓缓的将垂在地上的剑尖抬起,对准徐良湖后背,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 “不知死活!”徐良湖见赵昀一而再再而三的蔑视自己渡劫高手的尊严,心头无名火起,左掌再运掌风,呼啸而出,将赵昀轻而易举的撂倒在地。 依他的想法,赵昀本就身受重伤,又连受他浑厚两掌,应再无捣乱之力,孰料耳中再闻台下群雄诧异惊呼,竟是再度感应一股杀气缓缓而来。 徐良湖恼怒回头,果见得赵昀已二度站起,颤颤巍巍的拖着病躯,缓缓曳剑而来。 那“咯登登”的宝剑与天纲石摩擦之声更像刺耳杂音,让徐良湖极不舒服。他不觉焦躁起来,呵斥道:“我两次手下留情,你却非要来找死吗?” 赵昀嘴角边勾起一丝轻蔑笑意,那是无声的嘲讽:“以多欺少,算什么绝世高手,连下九流的混混都不如!” 他的步伐散乱缓慢,整个身体更是摇摇晃晃,就像是会被轻风吹倒一般,每踏出一步都要付出艰难努力,都要受下连心巨痛。但他的目光却依然那么坚定,那么镇定,竟没有半分将死亡放在心里。 赵昀刚刚为了保住性命,不惜刺伤最敬重的凌夜来,但此刻心底冲动之下,蛮性发作,再无一点理智考虑,只知一定要向徐良湖刺出这一剑。 哪怕生死威胁,哪怕无济于事,他也必须勇往直前。 因为,那是他骨子里的骄傲。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他必须听从心内的召唤。 “你这样的状态,又什么用呢?”徐良湖冷笑声中,右手盘古锤终于无情发动:“墨定天下!” 猝然一道乌光快愈闪电,不由分说扑到赵昀身前,神威一展,便将赵昀掀翻在地。 徐良湖脸上泛出快意冷笑:“乖乖躺着吧!非要螳臂当车,可笑。”掉钻过头,再度围杀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神识飘掠,惊见到赵昀倒地不起,心不守舍下胸口露出破绽,便中了伴霞楼主“秋露无痕”绝招。随即徐良湖盘古锤如毒蛇一般跟上,又在她左臂上砸出了血花。 紫微心中笃定,暗自思量道:“海棠夫人已然章法错乱,不出二十招便要成为瓮中之鳖。”目光转视赵昀:“这孽障倒是性子刚硬,看来想要从他嘴中撬出秘密,还要大费周章啊。啊,怎么会!” 紫微的目光再也不能淡定,惊愕的望着那一袭黑衣的神秘少年。 赵昀右手的手指分明在轻轻的颤动! 承受徐良湖猛然一击的他,居然还没有丧失意识。 “快看啊,赵昀的手,他嘛的还在动啊!” 人群中不知谁一声高喝,引得万人不可置信目光尽汇于一点。 天地也瞬间如同凝固,听不到海棠夫人与三大高手死战的惨烈,看不到彩凤曲、春花秋露剑、天痕锤法的名招冲突,只记得沉默少年脸上倔强神情。 徐良湖亦已发觉场中异样,猛然转过身躯,死死的盯着赵昀,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不过是在保住赵昀性命的前提下,将赵昀击倒在地,可怎么就这么难呢?这小子的意志,真是邪了门了!” 他本以为毫无悬念不须烦心的的小事,突然间成了最棘手的难题。而他墨门巨子徐良湖,数次三番搞不定一个重伤在身的小辈,当之无愧的成为了群雄眼中的笑话。 眼睁睁瞧着赵昀拄着威斗神剑,极其艰难的再度站起,徐良湖竟觉束手无策:“赵昀此刻身躯早已残弱不堪,我纵然极力约束力量,只怕一出手间便会要了他的性命。但我若是置之不理,任他走到我面前,我还有什么脸面争取天香宫的势力?” 眼见赵昀燃烧生命般,一步一步的拄着剑锋慢慢挪动,群雄俱是心神大震,被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感染,眼眶不由自主就滚出了泪珠。 那一道悍不畏死的身躯更胜泰山巍峨,挟裹天地苍茫厚重走入了他们的心中。 到此刻,他们才真真正正的怕了赵昀,真真正正的敬了赵昀。 英雄之泪,当为英雄而流! 这一滴热泪,我敬你! 为感谢“annalways”兄弟的打赏,今天加更一章!等更的同时,先来个真爱测试吧:敢不敢把七煞碑的链接分享到你的微信朋友圈、qq空间,再说上一句最肉麻的夸奖? 另,有月票的兄弟,请把月票投给七煞碑! 粉丝qq群:481737955,个人微信:879430926 305回 为君狂舞 “赵昀,他还活着!他,他是为我挥剑吗?但他根本无法突破徐良湖的盘古锤啊。” 眼见赵昀以顽强毅力再度迈出艰难步伐,海棠夫人又惊又喜,痴心里掺杂三分忧虑,绝望中暗藏一丝期待,忍不住将神识瞟向赵昀。 伴霞楼主见海棠夫人后背空门大露,焉能放弃这绝佳机会,清喝道:“就是现在!” 秋骊名剑引出一泓秋水,神速一击,径直刺入,将海棠夫人身体贯穿,颤然剑尖在她的胸口前明晃夺目。 “大局已定!” 伴霞楼主冷然拔出秋骊,剑身上竟没留有一丝血迹,足见这一剑的速度已然快到巅毫。 海棠夫人身体一凉,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倒下,再无反抗之力。但她仍极力仰着头,目光痴痴的望向赵昀,只盼他能多挨片刻。 张神通黯然叹息道:“夫人这是何苦?得罪了!”一道“缚身符”突的拍了过去。未得紫微裁定,他可不敢自作主张处理海棠夫人。 紫微对海棠夫人之败早就胸有成竹,是以毫不关心。他的目光只集中在赵昀身上,望着赵昀那明亮坚定的眼神,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赵昀将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徐良湖百般思量,仍是不知所措,打也不是,避也不是,眼见得赵昀一点点靠近,而其他掌门好整以暇的瞧着,分明是要看他笑话,不觉更是焦躁:“看来只有求老秃驴出手了。这虽然是下策,也不得不选。” 他便用传音入密对神英大师道:“大师,赵昀关系七煞谶言,却是这么胡搅蛮缠。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请大师相助。此番恩德,墨门谨记不忘。” 神英大师传音道:“善哉。赵昀此子的确迥异于人,老衲便出手一试。” 赵昀拄着威斗,只凭一股坚韧意志艰难而行,胸中急速闪过青莲剑法九招一千多种变换,思索道:“第九招威力最强,连罗天君都能阻挡下来,但要求也最为严苛,做不到无心无我,此刻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效力。所以眼下我唯有使用极情极我之招,方有一丝机会。” 于是他每走一步,便在心头默念道:“我一定要挥剑。我一定要击败徐良湖!”胸中信念愈发昭明,而心中剑意也益发清晰起来。 终于,赵昀距离徐良湖已不到三丈。 终于,赵昀停住了脚步,将威斗神剑缓缓的举起,对准了徐良湖的胸口。 群雄均是屏息以待,虽知赵昀毫无机会,却忍不住生出期盼,盼望着会有奇迹发生。他们倒不是希望赵昀能够突围,而只是觉得这一剑若再无疾而终,未免太对不起赵昀一次次的跌倒重来了。 “威斗,拜托你了!这一剑之后,或许便该是你我分别之时,就让这一剑成为我最后的倾诉吧。” 赵昀执剑的手愈发火热,全身所有力量都聚集到了剑柄之上,用力的挥出执着壮志,斩出长风破浪会有时,虽是没动用一丝真气,但凝聚了至纯剑意的招数,声势浩大,使人不敢小觑。 神英大师双掌合什:“善哉,赵施主还是停手吧。”话声中,佛言枷锁瞬发而至,淡淡一道白光光圈拦在威斗神剑之前,使得神剑不能再进寸步,更柔和的化消着剑意。 这一手确实漂亮,既不伤害赵昀,又不让赵昀得逞,群雄忍不住大声喝彩以来:“毕竟是得道高僧,一出手就是两全其美。” 赵昀耳旁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劝导:“放下剑吧,放下你的剑。”剑意也随而被渐渐压制。 “不,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会放弃我的剑。”赵昀牙齿一咬,意志不容旁人瓦解,极力的将剑向前挺出,想要突破佛言枷锁的束缚。 “善哉。” 再一声佛号,神英大师再度加强枷锁念力,白色光华愈加浓烈,如同一串佛珠锁链,攀上威斗神剑,欲强行把剑从赵昀手里扯落。 “这下山穷水尽,再难以支撑了。”海棠夫人眼力如炬,自是看出神英大师神通展露之下,赵昀已是无力回天:“赵昀,能与你同死,海棠不悔。” “就算必须放弃威斗,就算我必须要死,也要先将你们打败。”赵昀紧握着威斗神剑,强撑心力,死也不愿放手,进行着最后的顽抗。 “还不彻悟!” 神英大师见佛言枷锁还不能奏效,也是钦佩赵昀的意志强心,只好再使一招“当头棒喝”,以精神力量化作一道威严佛光,直接攻向赵昀的识海。 赵昀只觉脑中一晕,再也抵抗不住,顿时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赵昀总算是倒下了。他这回总不会再爬起来了吧?” 群雄均作此想之时,乍然却见威斗神剑上的白光全数消没一空。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有收功,佛言枷锁怎会被金光冲散?” 神英大师莫名其妙,欲要上台查看究竟,忽觉心口一怔,蓦的立身不稳,竟是地动山摇起来。 四周山脉竟同时震动,大块大块的岩石不停掉将下来。而群雄立身之地更不断裂出一条条缝隙,见不见底的深渊即刻形成。 “怎么了?天风谷怎么会有地动?而且这声势十分不小。” 群雄相顾失色,忙飞在空中,同时施展护体真气,将头顶落下石块震开。 紫微朗声道:“似乎是天风谷地貌丕变,大家先离开此地再说。” 徐良湖左手虚空一抓,乌光施出,欲将赵昀抓在手中,猝然再见威斗剑上一股剧烈金光爆裂而开,瞬将乌光震碎。 这一回,众人都瞧得明明白白,惊呼道:“这把剑有古怪!” 话声未落,威斗神剑再起变化,如有灵性般主动飞起,将赵昀托到九天之上,更散发出耀目金光。 “怎么会这样!快将赵昀夺回!” 徐良湖纵身欲上,却感极光炫目,无法视物。便在此时金光陡然散乱,一道黑气猛然从威斗神剑中窜出。随即便闻天穹之处响起震耳欲聋的龙吟咆哮,一声比一声悲慨,一声比一声狂放,一声比一声凌厉。 紫微目运神光,穿透星空万里无垠,忽然双眼瞳孔紧缩,惊叫道:“好恐怖的黑龙!” 众人都知凌云观主一向镇定,这回忘形呼喊,难道说这世上还有让他恐惧的龙吗? 仙林之中早有神龙的传闻,据说龙可行云布雨,威力非凡。但众人都是修真之人,神通广大,颇不把神龙放在眼里。 因为说到底,龙族只不过是是妖界中的王族,虽然妖力非凡,究竟也难以抵御渡劫高手的攻击,甚至还有不少修真者以捕捉猎杀神龙为乐。比如凌夜来的冰螭神剑,正是凌云观前辈利用捕捉到的一条龙子冰螭锤炼而成的名剑。 “到底是什么龙,竟会使得紫微失态?” 王亚圣急运神光,却见云端上神龙已然将赵昀与威斗神剑卷起,呼啸而下,纵是风雨经惯,不由也是咂舌心惊。 “杀气好重的龙!” 这一条龙的样子与图画所绘并无多大不同,身长千丈,通体漆黑,但让人感觉到恐怖的是那两只脸盆大小的赤红色眼珠里浓重的杀气,就好像是睥睨万古、君临天下的王者再度降临。 “吼!” 黑龙神速而下,凶猛龙头闪现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 本来飞在半空避难的群雄,惊见一条龙尾扫天而下,纷纷躲避,却挨不过狂风肆虐,纷纷跌下尘寰。不少人更跌入深深沟壑之中,瞬间被埋入深渊。 黑龙庞大龙尾一扫,如同在九天狂舞,竟是直袭台上的伴霞楼主和张神通。 这两人虽是绝顶人物,但猝然应对神龙摆尾,竟是没有良策,只觉一股庞大劲风袭来,不可能强行接下,忙不迭滚落一边。 神龙尾巴一抄,竟将地上的海棠夫人卷起,轻轻放于龙背上,再吼震天一声,便见天风谷四周山脉同受巨震,大块大块的巨石更猛烈砸了下来。 “可恨,这黑龙竟是声东击西!被它救了赵昀和海棠夫人。” 徐良湖盘古锤展动,乌光连斩,猛然砸向黑龙。 吼! 黑龙似乎毫不在意,浑若无事的受了徐良湖强势一击,强尾向下一探一卷一扫,便将一座山脉连根拔起,狠狠丢向众人。 “大家小心防备。这黑老着实有些道行!” 紫微面色凝重,天元宗心法提到极致,天地元气掌猛然向高空打出。 黑龙似是知道厉害,庞大身体灵活一转,先避开飞上来的神掌,再度怒吼一声,口中喷出一团团烈火。 炙热之火如雨水猛下,所受之人皆着酷焚之苦,在天地之间构成了一座烈火地狱。 “是真阳紫火!足可焚烧一切的神秘之火!” 八大掌门面色大变,他们虽然不怕真阳紫火的荼毒,但他们的门下就难说了,只好运转功体,将门人庇护旗下。神英大师更怜群雄哀苦,源源不绝的提供佛力伟能,救治伤者。 “吼!” 黑龙再吼一声,如悲歌一阙,凶戾眼中布满不甘,却仍是身躯一转,驰出了天风谷危险之地。 306回 虚惊一场 紫微立时反应过来,对张神通道:“这黑龙主动退去,足见已是强弩之末,难成气候。有烦道兄出手,将赵昀捉回。我等既与海棠夫人撕破了面皮,若不斩草除根,怕要后患无穷呐。” 张神通爽快道:“我这便去了。”招呼张云龙等人御符飞空,搜寻赵昀踪迹。 紫微眉头一皱,复又传音于宋江:“你也跟去,命弟子分头搜寻。须防有人浑水摸鱼,暗中将赵昀与海棠夫人隐匿。” 王亚圣略微思索,将闫柏侨唤至身边,吩咐道:“柏侨,有一重任给你。去方圆千里内找寻赵昀及海棠夫人行踪,务必要找到,并将他们带回归墟谷去。” “徒儿省得,必不辱使命。”也是凌空一跃,消失于空中。 凌夜来见徐良湖、唐老太太、神英大师等人俱急匆匆离去,不禁蹙起眉头,思量道:“赵昀,你的仍是处境非常不妙。你光凭集宝阁主一本青莲真解便能悟通九招青莲剑法,又能召唤出威斗神剑内的黑龙助你脱身,足见我当初选你为徒并未走眼,只可惜,你的路走偏了啊??????说起来,那条黑龙的威力,实在惊世骇俗,连师叔都是难以撄其锋芒呢。” 她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十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候师父还在,那时候他捧着一坛桃花酒,爽朗欢快的大笑着,‘丁矮子真乃我毕生至交。我十年前偶然说了一句,他竟然还记得,真亏了他的耐心与决心,走遍五湖四海,方才替我找到了这柄宝剑。’ 师父所指的便是威斗神剑了。我见这把剑苍朴无华,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有何特意之处,便坐在师父膝盖上,缠着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告诉我说,‘据传这把剑中蕴藏着一头上古妖物,目下虽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若能重新开锋并降服剑中妖灵,足以凭此剑无敌于天下。但我之所以高兴,倒并不是这个原因。这柄剑的主人,乃是我一生最推服敬重的奇男子秦祖龙,能手抚他的佩剑,于千年后与他精神相通,真可谓赏心快事!’师父便将秦祖龙的一生事迹说与我听,并殷殷寄语,希望能做一个自创自立的奇女子,才不愧为青莲传人。哎,后来师父便莫名失踪,这柄神剑也只能孤独闲居诲学轩中。” 凌夜来收赵昀为徒后,苦无合适宝剑赠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威斗神剑头上。她对着并未开锋的神剑研究许久,终是铤而走险,以血迹之法,将神识度入剑中,试图一探神剑韬光原因。没想到剑内天地风云翻涌,凶狠异常,若非她当机立断,主动将大半神识喂与剑中凶灵,只怕性命便要当即葬送。 而吸收了凌夜来神识后,威斗神剑终于再度开锋,突然金光大作,更在剑身周围布满了阴森寒息,成为了赵昀一次次击败强敌的最佳助力。 亲身体会过剑内妖灵的恐怖,凌夜来虽然庆幸黑龙救了赵昀一命,但隐隐感到了不安,疑云重重,不能豁清:“据师父所说,剑内妖灵会吞噬剑主魂力,我的神识也确被它强横掠夺。以黑龙的凶残之性来看,不知为何反会帮助赵昀脱困?黑龙刚刚所喷的真阳紫火,乃是极刚极烈之火,足见此龙乃是纯阳之体,那剑身上的至极阴息又从何而来呢?还有,至今日我还不曾亲口询问赵昀杀害浪云的原因,虽然真华、真明言辞凿凿,终是一面之词,我须得另找机会,详细与赵昀交谈,好将他带回正路。他如此修为,毁去可惜,可他若仍一意孤行,那我绝不会再次留情!自然,这一切的前提,他要能安然躲过诸派追捕,化险为夷。赵昀,你既能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召唤出威斗神剑黑龙助你脱身,但愿你能再一次的创造奇迹。你眼中的目光,应该也是想和我好好的坐下来谈一谈吧?我们师徒??????已好久没有安安静静的说过话啦。” 黑龙急速飞离天风谷上空,逶迤向东而行,海棠夫人虽然手脚不能动弹,心内却是欢喜无限:“本以为此回必死无疑,没想到赵昀剑中居然寄存有如此威势的神龙,将我们两人性命救出。” 她望着昏迷不醒的赵昀,只恨被“缚身符”所困,不能伸手抚摸赵昀的脸庞,忽觉身下的庞大龙躯逐渐缩小,只剩数丈之长,飞行速度也是越来越慢,不一会似是气力耗尽,盘旋着缓缓落入林木中。 黑龙“吼”的低低一声龙吟,将赵昀及海棠夫人轻轻放在草丛中,瞬化为一道黑气,钻入威斗神剑之中,再无影踪。 上空不断闪烁各色光芒,更不断听得声声喧哗:“左边可有赵昀?”“王师兄,右边千里范围由我负责搜寻。”声浪此起彼伏,显示众人都在认真搜寻,不肯轻易放过一草一木。 海棠夫人脸上不禁露出苦笑:“俗话说,救人须救彻,我却是白欢喜了。这条黑龙虽然将我们带出了天风谷,但并未改变任何结果。十大门派转眼便到。我们都是待宰羔羊,非但没有抵抗之力,连行走都是不能。随便哪个人来,我们都是有死无生。” 她正在思索间,忽然感到一股冷酷的肃杀之意侵入心间,紧接着眼前人影晃动,一个狮鼻鹰目的白衣老头已站在了她的面前。 “好强大的杀意!张神通、徐良湖、伴霞楼主三人联手都不曾让我恐惧,但此人只是一眼望来,我便觉得全身冰冷无比。这人到底是谁呢?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月牙刀疤,又是身穿白衣,啊,他是一怒屠龙手北门吹血!” 海棠夫人终于想起了那个销声匿迹多年的仙林奇人。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死,反而站在了她和赵昀的面前。 这一回是必死无疑了! 若换做其他人,她还有自信能利用自身容貌,稍缓局势,争得一线生机,但对方既是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北门吹血,那就不必做任何奢望了。 “与赵昀死在一起,我不是早料到了吗?又为什么要恐惧呢?” 海棠夫人将最后目光投到赵昀脸庞上,全不管杀气凛冽的北门吹血,忽然痴想道:“这么看去,你脸上的刀疤淡眉倒也挺有豪情气概的。难怪骆绮红仍还这般喜欢着你。早知道,我就将你脸上全部刻花,咯咯,看还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你。” 北门吹血忽然手指神速一弹,一缕劲风拍向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毫无感觉间,身上缚身符悄然而解,却听得北门吹血冷冷道:“你的身体可以动弹了。” “他不是来杀我抓我的吗?” 海棠夫人放在疑惑,却见北门吹血手中递过一枚淡白色丹药:“此丹服下,可助你尽快恢复伤势。” 海棠夫人不由踟蹰,不敢贸然接过:“此丹若是迷幻之药,我便保住性命,怕从此要听命于他人,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北门吹血嘿嘿一笑,随即将手伸了回去:“不敢服药便算了。不过我真是不曾预料,天香宫的海棠夫人竟也如此痴情。但赵公子既受剑伤,又受锤伤,奄奄一息之际,更被青龙寺佛光震晕,三伤混合,甚是棘手,非雪鲍丸可以奏效。你可有办法医治吗?” 海棠夫人心中一愣:“怎么,北门吹血也与赵昀有所关系?他为何会如此关心赵昀?”点了点头:“我有一套秘法可有救他性命。不过此法不可让人打扰,否则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北门吹血点头道:“天香宫的奇银技巧享誉仙林,希望你莫要让你老夫失望。你速带赵公子离开,我设法替你们拖住众人。只是有一件事你要谨记,赵公子苏醒后,你切不可与他提起我。等他伤好,我自会再找上他。” “北门吹血到底有何用意?他莫非是别有所图,欲擒故纵?”海棠夫人益发不敢轻信北门吹血,迟疑道:“十大门派人数众多,单凭你一人又岂能尽数挡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难道会不懂这道理吗?”北门吹血哈哈一笑,人影瞬在九天之上,运转浑厚真元,朗声一喝:“赵昀和海棠夫人已在我手上,你们想要的话,自己想好条件,来北天十三峰望日台找我一谈吧。记住,价高者得!” 话声未毕,北门吹血的人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海棠夫人目中闪过深深震撼:“好快的速度!看来北门吹血的实力比消失前大大提升了。看他说走便走,如此果断,似乎是我多虑了。” 虽然北门吹血调虎离山,但十大门派也非蠢人,必仍会派人在天风谷周围搜寻。因此海棠夫人没有多余时间感慨,勉强支起伤躯,抱住赵昀与威斗神剑,不敢暴露踪迹,只凭着求生意念疾步在林间穿梭。 才走了一盏茶时间,海棠夫人已是气喘吁吁。光是威斗神剑便已不不轻,再加上一个赵昀,实在让她难以承受,更加重了身上伤情。 她虽然仍可施展“乘云追月诀”,但在浑身重伤的情况下,乘云追月只是乌龟爬行,只会徒然暴露行踪。 “哈,原来你在这里,害的我们好找!” 眼前忽然响起了惊喜的呼声! 307回 阴阳合修 随着声音落下,前方丛林中“嗖嗖”窜出两道人影。 海棠夫人经历过北门吹血的一场虚惊,已提前上演了死亡恐惧,心静无波,只是将赵昀抱的更紧些。她定睛一瞧,不禁失笑道:“原来是你小子呀!看来你的运气真的不错,竟然被你撞到进身之阶,不枉了你一番热衷。” 眼前两人赫然便是田无忧和韩利蓝。 田无忧走上前来,开心笑道:“能发现你们,注定我田无忧此生不凡。” “客套话就不必说啦。我此刻伤重气滞,无法出手,你们爱怎样变怎样吧。”海棠夫人眼波流转,哀愁之态如雨中丁香,结缔亘古幽怨,试图瓦解两人意志。 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田无忧与韩利蓝两人竟出人意料的跪在海棠夫人面前,恭声道:“我二人愿为赵公子马前之卒,赴汤蹈火,百死不悔。求夫人给我们这个机会!” 海棠夫人反是一愣,笑道:“这我倒是不懂了。唾手可得的富贵不要,反而求一个虚无缥缈机会,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田无忧目光坚定道:“锦上添花,怎及的上雪中送炭?未来虽非我可窥探,但若能追随赵公子座下,无忧相信,他日之得,必将远胜过今日之失。” 韩利蓝亦道:“赵公子年纪不大,剑法就这么厉害,将来肯定会更猛哇。我一剑被他击倒,那是心服口服。话说回来,俺老韩最佩服的不是剑术,而是那份豪情壮志。赵公子连十大掌门都不放在眼里,那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吓倒他呢?跟着他,俺放心!” 海棠夫人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美目中露出思索之色。 田无忧见状,立刻举掌向天,诚挚发誓道:“无忧之言皆发自肺腑,若有一句欺瞒??????” “不必发誓了。”海棠夫人出言打断了田无忧的话,沉吟道:“我心中有一疑问,你先回答吧。你说你出身阅笑门,一呆便是十年,可一见到我们,便急匆匆脱离阅笑门,毫无留恋之情。忘恩绝情之人,说不定还会反咬主人一口,又谁人敢用你?” 田无忧昂着头道:“俗人眼中无国士,只为知己抛头颅。阅笑门又岂可与赵公子相比?” “哦?”海棠夫人又笑了:“你要效忠赵昀,可眼下赵昀昏迷,一切决定权都在我手中。我若帮你如愿成为赵昀心腹,对你可算有知遇之恩?” “自是大恩,没齿难忘。” 海棠夫人幽幽一叹:“但你也应知赵昀当众无视了我的表白,我现在虽然不觉得难堪,但世事难料,说不定以后我会与赵昀反目成仇,到那时你帮我还是不帮?” 诛心一问顿让田无忧哑口无言,一刹那间思虑万千:“若说不帮,那便是知恩不报,愧对知己。若说愿意帮忙,那便是背主求荣,不忠不义。以常理推演,她既为权衡答案之人,心目中应更倾向于选择‘帮她’之答。但海棠夫人以女流之身创立天香宫,难与常人比类,说不定她故意要试试我的忠心呢?” 海棠夫人问道:“怎么,很难回答吗?呵,论较识断,你已出局了。也是,你若真有良才,又岂会埋没十年之久?” 田无忧悚然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苦等的机会竟擦身而过,黯然悲叹一声:“夫人教训的是,无忧谨记了。但此处不是说话之所,先让无忧带你与赵公子离开。” 说罢,田无忧站起了身子,手上瞬间变出一只干瘪麻袋:“此是我法宝‘乾坤袋’,可容纳万物,只有先委屈夫人暂时栖身了。”真气一运,便将海棠夫人与赵昀吸入了袋中。 乾坤袋确是奇异,装了两个大活人,袋内天地仍是空阔无比,但表面看起来却是干瘪如旧。 “老哥哥,起来吧,我们没戏啦。” 韩利蓝嘟囔着站起:“我们是要效忠赵公子,她说了可不算。” 田无忧身体剧震,呆了半晌,方才询问道:“却不知夫人需要我送至何处?” “柔雨镇,你知道吗?镇上的玉芳院是天香宫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你进去之后,只要找到弹琴的女子,与她说一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她便知是自己人了。” “哦,离此地大约千里,我这就送夫人前去。” 田无忧御气凌空,急速向西边飞去。他们二人不过是金丹修为,没有什么引人注目之处,又逢群雄源源不绝的从天风谷撤出,更显得普通庸常。一路上平安无事,不一会就到了柔雨镇上。 落到玉芳院门口,田无忧忽然道:“不管如何,我既然认定了赵公子为主,就算资质愚笨,难被赵公子接纳,我也不改初衷。” 袋内默然无声,似乎全不听不到田无忧话声。 田无忧自嘲一笑,叩门进入玉芳院,按照海棠夫人吩咐做了。少顷便有三个极美少女上前将他二人引入内室。 田无忧乾坤袋一翻,将海棠夫人与赵昀放出。 “宫主!”惊见到海棠夫人意外现身,更是遍体伤势,三个少女均是脸色大变,惊叫了出来。一个少女反应较快,颤抖着取出一瓶治伤灵丹:“宫主快服用耀灵丹。” 海棠夫人伸手接过,取了两粒纳入口中后,吩咐道:“雪颖,这两位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找几位姑娘,带他们去放松一下。” 韩利蓝眼中突然闪动着兴奋光芒:“是什么类型的姑娘啊?俺喜欢胖一点的。” 田无忧却立刻拒绝道:“多谢宫主美意,但我们非为寻欢作乐而来,这便告辞了。” 海棠夫人笑道:“你们不能走。要是他醒来了,瞧不见新收的手下,一定会很失望的。” 田无忧一愣,惊在当场:“你,你是说??????” “我们要先治疗伤势,耗时颇久,你们可有的等了。” 待田无忧和韩利蓝走出门去,海棠夫人又吩咐道:“明绣、织锦,你们两人严守密道门口,千万不要让人打扰。” “领命!” 海棠夫人在墙壁上一掀机括,刚步入密室之中,坚固铁门随即又将门外喧嚣锁住。 明绣、织锦两人相顾骇然,只以为眼睛出错,异口同声道:“宫主怀中抱着的真是男人吗?” 话声出口,两人又同时愣住,只感匪夷所思:“宫主从来不与男人亲近,今日怎么破天荒的竟会抱着个男人进了密室?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一个脸上有着长长疤痕的丑男?这,这可实在是太不可置信了啊!” 密室里两排红烛高照,温暖的红光营造出一幅旖旎温馨气息。流苏罗帐内,海棠夫人媚眼如丝,缓缓将赵昀衣裳剥落。 待脱到那件薄如蝉翼的金线宝衣时,几次用力都不能脱除,海棠夫人不禁啐了一口:“这是什么鬼衣服呀。还好,下面的裤子可没有那么麻烦。” 玉手轻按赵昀胸膛,海棠夫人主动施为,在“剥剥”烛声中,抵死倾诉爱意。 许久许久,就像天风去后,海潮退时,赵昀终于又再度醒来。 他触手可及的是一团软腻脂玉,鼻中充盈的是浓郁芬芳,一时神识未明,更搞不清状况,急低头看时,却寻获了海棠夫人那浓的化不开的情谊。 赵昀立时惊诧坐起,将海棠夫人猛的推开:“你,你做了什么?” 海棠夫人直起半个身子,傲雪欺霜,美态必露,咯咯笑道:“这还需要问吗?自然是,我把你给睡了啊。” 什么! 晴天再闻一声霹雳,赵昀整个人又已呆滞,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会与海棠夫人?????? 他想狠狠的怒骂,却一声也说不出来。眼前这个女人,是那个肯为了他不惜性命的君海棠啊! “啪!”赵昀别无他法,只有重重的给自己一个一大嘴巴子,瞬间将右边脸颊打的通红。 “呀,这是干什么呢?”海棠夫人心疼不已,妙曼身子已然依偎了过来。 赵昀恶狠狠道:“你不要过来!”随即又道:“快把衣服穿上!” 海棠夫人咯咯一笑:“好吧,但你为什么自己不先穿好衣服呢?”慢悠悠的将贴身小衣穿上,半遮半掩间流露的姿态之美,比之坦荡无余更增朦胧魅力,骇的赵昀别转了头,不敢再看。 “你现在做这幅模样有什么用?奇怪啦,刚刚分明持续了一个时辰,你虽然是闭着眼睛,但分明是很喜欢的样子啊。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没有?”海棠夫人仍是不肯轻易放过赵昀,戏谑的望着他,更将满腔情意注于盈盈秋波之中。 赵昀差点脱口而出:“我还以为是和晴儿岚儿??????”好在及时醒悟,知道不能顺着海棠夫人话意,怒道:“你怎么可趁着我受伤昏迷之时乱来!你以为,你是渡劫高手,我便不敢与你拼杀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既记得自己昏迷,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为何能苏醒吗?不和你开玩笑啦,为了救你性命,我才被迫使用《天地交泰阴阳合修大乐赋》的!” 308回 赠君二语 “《天地交泰阴阳合修大乐赋》?”赵昀的眼睛差不多要瞪出眼眶:“疗伤的手段千万种,你为什么一定要使用这种!” 海棠夫人娉娉袅袅的走到梳妆台边,优雅坐下,香木梳温柔的把略显散乱的青丝拢到了一起,十只纤纤葱管灵活的跳动,再度无视赵昀质问。 “你!” 赵昀怒喝声刚一出口,海棠夫人已盘好了坠马髻,正轻轻将一枚紫玉钗放置其上,幽幽叹息道:“我枉称海棠夫人多年,到此时才是名副其实。” 这一声叹息里,有光阴虚掷的感慨,有闺房空待的寂寞,有守得云开见日月的欢喜,更有那一见君子便相伴终生的承诺。 赵昀循声而望,只见铜镜中现出海棠夫人宜笑宜痴的半边脸颊,那一弯柳眉更是喜不自胜,不住流动着春辉,比满园鲜花盛放都要生动活亮。他不禁心中一呆,不知如何处理这段纠葛,只感左右为难:“君海棠已与我??????她已是我的女人,这?????她怎么可以这样??????” 海棠夫人缓缓转过了半边身子,嘴角边情不自禁的一抹微笑,眼眸中无须掩藏的浓浓爱意,这一刻的风情,惊心动魄,胜却千秋四海百宫粉黛。 “你中了神英老和尚的‘当头棒喝’,识魂陷入昏厥,须得青龙寺‘指点迷津’、凌云观‘大音稀声’、奇儒门‘茅塞顿开’诸手法方可解除。若在平日,我的‘凤鸣千里’亦可奏效,但我当时受了重伤,你也亲眼所见,根本无力施展此招。” 赵昀默然不语,心道:“若非你这般深情,我岂会如此平静的坐在这里?” “而这阴阳合修借势天地自然之道,非但可以刺激你魂识,医治你我伤势,更可令双方修为大幅提升。你易地而处,难道会不用这种方法?再说了,在天香宫中我无法如愿,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你又正好不能抗拒闪避,我怎么会放过你?” “你??????”面对直言不讳的海棠夫人,赵昀实在无话可说。 海棠夫人却将身子逼近,目光灼热,紧盯着赵昀:“你心中其实有我的,对不对?你只是不敢说出来,对不对?” 赵昀只感威压遽来,便如身处刀枪丛立的修罗场中,坐立难安,竟不敢正视海棠夫人,亦无法用言语回答。他背上冷汗哗哗而下,自有生以来,还从未有此刻的狼狈与挫败。 海棠夫人复又幽幽一叹:“我曾经发誓,要让你三个月内喜欢上我,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但你能与我如此安静的同处一室,没有大声呵斥,足见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赵昀将头一甩,硬将复杂难明心情横放一边,转移话题道:“我们两人怎能从天风谷脱身?又为何会在这里?” “在我看来,这些问题并没有讨论的价值。相反,如何处理你我之间的关系,方是你的当务之急。你于一切都勇敢面对,连十大掌门万仙围困都不曾让你变色,为什么唯独对感情,你却每每回避?” 海棠夫人咄咄逼人,赵昀终于心有决断,坚定回答道:“我心有所属,虽万年而此心不变,故此只能辜负夫人一番美意。” “叫我海棠。”海棠夫人脸上忽现戚容,缓缓道:“章淼已与你彻底决裂,难道说,你还要为了她弃我于不顾?” “不错。淼姐姐虽离去,但我的心意却不曾有丝毫改变。我当初心志不坚,已让淼姐姐离我而去,若我再沾染情债,就更对不起她那一份痴心了。” “能说说你与章淼的故事吗?我忽然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让你如此深情不易。”海棠夫人悄然将身体退回梳妆台边椅子上,做出倾听之状,自然流出一种亦妻亦母的属性,使人全不设防,亦让赵昀心扉大开,陷入回忆之中,将与章淼的故事源源本本说了。 “当时我连遭变故,虽然一意报仇,但其实心里已不能承受如此重负。在最绝望最灰暗的时候,是淼姐姐的出现,再一次让我的世界充满了色彩。她不嫌弃我毫无修为,她不嫌弃我手臂断缺,她为了救我,更不惜以自杀来讨得若木丹。你说,我怎么能对不起淼姐姐?” 海棠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淡淡道:“你若真矢志如一,又怎会与那双胞胎扯上关系?” 当头一记重棍敲来,赵昀只觉诉说无力,却仍是辩解道:“她们不同,她们为了我??????” “没有什么不同。”海棠夫人不由分说就截断赵昀话语:“我与那双胞胎有何不同?骆绮红与那双胞胎又有何不同?” 她忽然站起了身子,一针见血道:“你不敢想,也不敢说,那我便替你说了吧。” 赵昀愕然而问:“什么?” “其实你对章淼的感情,并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深。你对章淼,也不过是对我们的程度罢了。只不过,那是你经历的第一次感情,而这段感情又是在家破人亡的灰暗世界唯一的安慰。所以在你的识海中留下了强烈的印记,并随着时间不断强化这种怀念与思恋,更让你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从不敢正视真实内心。” “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可以扪心自问下。”海棠夫人全不顾赵昀的须发怒张,依旧款款而谈:“你与章淼的相处,不过短短数日,纵然刻骨铭心,怎比的上你对凌??????” 她忽然顿了顿,继续道:“你分明是多情之人,又何必装作冷漠无情?” 赵昀狠狠盯着海棠夫人:“君海棠,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你说个明白!” 海棠夫人失声一笑:“你现下叫我的名字,说明你心底对我已有一些接纳啦。咯咯,你别生气,我想说的很简单,只有短短两句。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赵昀身体一震,喃喃复述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这两句是不是一下就击中了你内心?这岂非就是你这个人的最好写照。你冲动起来,就算还有天大的事未做,却依然随意抛掷性命,无视之前的承诺与责任?你一次次拒绝喜欢你的女子,是你心里不喜欢吗?不,不是的,是因为你要装出无情的样子,好让她们不至像章淼那般承受情痛。但你可知道,越是这样逃避,越不想伤害别人,实际上你却把人伤的更深。” 赵昀又已呆住。他从未认真剖析过的内心,就这样被海棠夫人轻描淡写的揭露开来。 他想否认,想辩解,但在事实面前,在心内最深处的认同面前,他又能说什么呢? “所以,”海棠夫人忽然飘至赵昀身边,螓首依偎赵昀脸侧,呵气如兰,媚声道:“是以你想挽回与章淼的关系,就应该明明白白与她说,你的心中虽然有别的女人,但最爱的却独她一人。同为女人,我知道那一句情话的力量,远比排山倒海更具威力。她若当真心里有你,等气头过后,必会原谅你的,吃醋则有之,决绝则不会。非只是我不愿离开你,那对双胞胎不也没有因为你喜欢章淼就弃你不顾? 像你这样的男人,就算容貌被毁,依旧能让女人为你疯狂,你能逃避一时,能逃避一世吗?大不了分别院置之,让她们老死不相往来,这样既少了飞醋,更不会伤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赵昀脸色变幻不定,忽然一把将海棠夫人推开,沉声道:“我自有主意,你休想变动我心。” 海棠夫人低低一叹:“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看来我与你之间,仍是好事多磨。海棠与此立言,此生必不负君,惟愿君早日正视内心。”右手轻弹,旋出一方白色罗帕,轻轻落于赵昀手上。 赵昀眼睛望时,却见罗帕正中绘有火红海棠灿烂,灼灼迷眼,更有一股股奇香扑鼻而来。 “此方罗帕乃你我今夜见证,愿君珍藏之。” “这是?????”赵昀忽然明悟过来,但心内繁乱心绪并未因海棠夫人一番言语而理顺,反觉愈加纠结,思虑再三,终是将手帕收入君子囊中。 “这就是了。赵昀,我还有一个要求。今后能否称呼我为海棠?” “你非要如此迫我吗?”赵昀重重的一拳敲击到床边,震得整个密室嗡嗡回响。 海棠夫人定定的望着赵昀,正在失望之际,却听赵昀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一瞬间,笑靥如花,将这方密不透风的小天地装点的美丽无限。 赵昀道:“海棠,既已疗伤完毕,请让我离开,我尚有要事待办。” “我也有百务待理,十大门派围攻之仇,天香宫算是记上了。但你离开之前,尚需做一件事。” 赵昀想不通海棠夫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何事?” “吻我一下。” 赵昀忍不住又皱起了淡眉:“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海棠夫人咯咯一笑:“好啦,开玩笑的。我真有要事和你说。” 309回 真假赵昀 海棠夫人继续道:“当日我将你毁容,一来是威胁恐吓,逼你改变心意;二来是让别的女人以你为怪物丑鬼,勿再靠近你。但如今看来,这两个目的倒是全落空了。所以,在你走之前,我必须先把你的脸恢复过来。” 赵昀惊喜道:“哦,我的脸还能恢复如原吗?” “那是自然。能毁不能回,便不是海棠的‘无双变幻术’了。只不过,与一切事业相同,破坏容易,重建则难的多,所需时间也要大大增加。” 虽然赵昀已逐渐适应现在这张刀疤脸,并不觉得有多难看,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继承着存在的印记,如果能回到以前那副俊脸,自然是求之不得,欢喜不胜:“那就有劳海棠了。” 海棠夫人甜甜一笑:“你我之间,哪值得这般客气?你将全身衣服脱下,闭上眼睛,不许偷学我的技法。” “我只有一张脸被你毁容吧?何必要脱光全身衣服?” 海棠夫人露出狡黠神色,轻笑道:“是你懂无双变幻术还是我懂?再说了,你的身体,那一寸我没有感受过?不要浪费时间喔。” 赵昀只好依言躺在细细毛毯上,只觉略带冰凉的指尖在全身各处拂过,又痒又怪,心中更忍不住一缕荡思生出,全凭着坚忍毅力才没有将双眼睁开。 这一躺便足有三天之久,于赵昀固是难熬的温柔折磨,对海棠夫人来说更是一场香燕考验,神魂摇荡,鼻翼通红,身体渐渐酥软,亦是强撑肌体不断施为。 待将最后一个关键难题解决,海棠夫人再也忍耐不住,将一个赛玉欺香的身子软软瘫到赵昀胸膛之上,心中爱念愈发强烈,双手虽只能无力按撑,嘴唇却是坚定抵达目标。 赵昀只觉嘴上一烫,一个调皮的精灵已是破关而入,半推半就间再也无法镇定,终于不管不顾,将一切思绪抛开,反客为主,刚柔并济,共享别离前香馨幻梦。 良久,良久,终是唇分,终是情伤,海棠夫人起身将衣服穿好,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凝视赵昀面庞半晌,方才道:“你去镜子边照照,看海棠的无双变幻术效果如何。” 赵昀神智略回清晰,先将全身各处吻痕擦去,对着铜镜一照,果见那俊美无双的面容再度回归,分毫不差,不禁赞美道:“海棠之术,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无怪乎你变成君小子在我身边,我竟全无所察。” 海棠夫人得意笑道:“岂止于此呢!”玉掌一翻,掌心中已拿着三张凝松般闪亮的轻薄布片:“耗时许久,总算大功告成。”话声中便递给了赵昀。 赵昀伸手接过,五指一触,但觉滑而不沾,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做成,问道:“这又是什么?” “当时毁你面容,无意中倒给你带了点好处。他人不知你面容改变,难以寻获你的行踪,是以你的名字在仙林中销声匿迹许久,并无人来啰嗦打扰。此番十大门派再立金龙令,你的前路艰辛无比,是以我量体裁衣,特意做了这三张面具。戴上面具,非但面容变化,就是声音、外形也随之改变,于你行走仙林应有所裨益。当然了你要隐藏身份的话,必须要先将威斗神剑收起,不然一看到你的宝剑,你的名字也就呼之欲出了。” 赵昀轩眉一皱:“我可不愿藏头露尾,再做什么赵大猛!” “傻瓜!”海棠夫人噗嗤一笑:“你先带上,万一会有用到的机会呢?为了让敌人难以推测你的真实身份,这三张面具可花了我许多时间思考,才略有出奇制胜之妙。第一张是变作一个老态龙钟的古稀老人,第二张是变作一个凶狠凌厉的仙林豪客,第三张嘛,咯咯,是变作一个花容玉貌的大小姐。他们就算是想破脑子也不会想到,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竟会是豪气冲云霄的赵昀。” “你又要捉弄我!”赵昀望着海棠夫人得意的笑容,心中叹息一声,终是将面具收于君子囊中。无论如何,这是海棠的一番心意,他就是收起来不用也不能拒绝的。 海棠夫人将衣裳再度检视一遍,笑道:“跟我出密道吧。我们在里面呆这么久,指不定这些下人怎么乱想呢。” 雪颖、明绣、织锦三人见宫主久久不出,俱是焦心不已,围在门口叽叽喳喳,猜测不断。 忽然得密室铁门开出,现出海棠夫人与赵昀一对神仙人物,顿让她们遐想联翩,咂舌不已:“刚进去时,分明是一个丑鬼,怎么出来时变作了这么俊的一个美郎君!宫主与他在密室中孤男寡女,同呆三日之久,瞧宫主脸上红润,双眼娇美,简直要腻出水来,这必然是与这郎君??????” 海棠夫人见分管一方的得力手下全成了木鸡呆立,嗔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将田无忧与韩利蓝请来。” 三女如梦初醒,急忙溜出了内室。 赵昀奇道:“田无忧?他怎么会在此地?” “是他救的你,而且他死活要追随你呢!” 少时田无忧与韩利蓝两人衣衫不整的来到房中,举起惺忪睡眼望向赵昀,奇道:“这位公子是?” “他便是你们要效忠的赵昀。” “啊,是赵公子!原来赵公子竟是这般倜傥绝世人物!” 田无忧两人同时跪倒在地,扣了三个响头。田无忧道:“云从龙,风从虎。得与公子相遇,是我二人三生之幸,是以虽自知愚笨不堪唤使,仍是毛遂自荐,鞍前马后,万死不悔。” 赵昀皱眉道:“两位快起来吧。我并无特别之处,不值得两位追随。何况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可不喜欢有什么随伴。” 田无忧似是已下定决心,闻言并不沮丧,只是道:“我们自不敢与公子同行。公子只须一个吩咐,我二人虽在千里之外,也必竭尽全力,火速办妥。” 赵昀见田无忧态度诚恳,大有不答应请求便长跪不起之势,心道:“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绝不能让他一直跪着。但这世上焉有把救命恩人当下属的道理?这事倒颇为棘手。”不禁把头瞥向了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轻轻一笑:“两位快先起来。赵昀的意思,不是瞧不起你们,而是不愿把你们当下属。这份意思,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而且他现在确实身有要事,嗯,要不然这样吧,你们先随我回天香宫,顺便也找几部秘籍勤修技艺。不然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就算有心,也帮不了他的。” 田无忧大喜若狂,心道:“这事终于成了!”连忙又磕起头来:“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韩利蓝却鼓着眼睛道:“上天香宫去?那俺的胖妞怎么办?” 雪颖不由笑道:“这个我可以做主,胖妞也随你上天香宫。” 韩利蓝这才欢喜的站了起来。 赵昀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赵昀必将谨记不忘。本当与两位但此时尚有他事,先一步离去了。” “公子好走。我二人在天香宫静候佳音。” 赵昀就目光转向海棠夫人,道:“海棠,你也保重。十大门派不是易与,一切小心。”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忽然间泪珠涌出,低低道:“你终是不肯留下,与我一道??????” 赵昀心生不忍,只觉得心上那一只海棠花愈加明晰,却是毅然转身,大踏步出门而去,再不回望一眼。 听到“赵昀”两字,听到赵昀如此亲密的称呼宫主为“海棠”,雪颖三人心中波澜起伏,都感难以置信,震惊的惊呼出声。 雪颖望着赵昀潇洒背影,嗫嚅道:“宫主,他,他便是??????” “不错。他便是我的男人,天下无双的赵昀!” 赵昀出了玉芳院,目光逡巡,正欲施用乘云追月诀,忽然呆住,惊愕的看向前方。 大街上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正从趾高气昂的从他眼边经过。那少年脸色昏黄,眉毛惨淡,右脸上一道刀疤醒目,而腰间更佩戴着一柄漆黑古剑。 这路边偶遇的少年,赫然竟是另一个翻版赵昀! 赵昀大是惊讶:“怎么会有人与我如此相似?”定睛再瞧,却见此人脸型相貌,其实并不与毁容后的自己相同,只不过那几样特征明显,分明便是赵昀的打扮,连他自己都一时误认了。 “这人脚步虚浮,显然并无多高修为。那他刻意扮做我究竟有何用意?” 赵昀心中疑惑,却见那少年缓缓拐向长街右侧路口,心中一动:“既如此凑巧,让我遇到了假赵昀,那我非得去问个明白不可。” 他轻轻几个纵身,便即追到那少年身后,只听那少年朗声一喝:“我赵昀在此,尔等还不避让,是想找死吗?” 一听此言,热闹街市立时停住了喧嚣,紧接着却爆发出一身欢呼:“哇,是赵昀!是大名人赵昀呐!” 更有少女尖声高叫,声嘶力竭:“赵昀!赵昀!我的王啊我的郎,爱死你了!” 310回 蓦然杀机 赵昀更是纳闷:“怎么这些人听到我的名字就像疯了一样?且再看个究竟。” 只听那少年冷冷喝道:“不必为我疯狂。我赵昀,从来就不是哪一个女人能完全拥有的。赵昀的心,只在攀登剑道,至于女人嘛,我可不放在心上。即便蔷薇仙子都不能让我心动,何况是尔等庸脂俗粉?” 他这么一说,街上的少女欢呼的更加激动了,甚至有不少老头子都两眼发光,不停的叫着赵昀的名字。 几个乡绅在仆从簇拥下,从人群中了出来,躬身道:“赵公子,您大驾光临柔雨镇,我等忝为地主,冒昧邀您到天极园中相会。薄酒一坛,劣曲三支,亟望公子赏光。” 那少年又是嗤之以鼻:“凡夫俗子有何资格与我并坐?速速推开。” “是是。那这些黄金明珠,还望公子能收下。” 那少年点了点头:“也罢。我向来是欺硬而不忍欺软,你们既然诚心一片,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赵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人胡说一通,还真煞有介事。如此看来,他乃是以我的名字行骗仙林,虽然不值得深究。但既然撞上了,我须容不得他继续坏我名声。” 五个家丁捧着金珠等物,缓缓走到少年面前,矮了身子,恭敬呈上。 少年瞧也不瞧,大手一挥,冷然将这些孝敬扫尽百宝囊中,沉声道:“我尚有要事,这便离开柔雨镇了。我本不属于这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你们千万不要记住我的名字。” “忘不了,我们忘不了赵公子!” 忽然间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赵公子啊,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三天没吃饭啦。” 少年淡眉一皱,目光望去,却见左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知何时竟钻出了层层人群,正匍匐着向他而来。 “求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赏一文钱给我的二狗买个馒头吃啊,求求你了。” 那乞丐面黄肌瘦,不住的磕着头,瞧着甚是可怜。 乡绅首领田修厉声道:“哪里来的乞丐,是成心叫柔雨镇在赵公子面前丢人吗?来人,拖下去给我狠狠打!” “大老爷,赵公子,我只要一文钱啊。打我可以,赏我一个馒头吧!” 那少年冷冷道:“哼,这种刁民不给个教训可不行。但我是何等样人,岂会与他一般见识,将他两只腿敲断,也就是了。” “好嘞!”家丁如狼似虎,不由分说就将那乞丐踢倒在地,举起棍棒就要猛砸下去。 “不,不要打我爹爹啊!我,我不要馒头了,不要钱了,不要打我爹爹啊。” 一声有气无力的哭腔响起,赵昀循声而望,却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小乞丐脚步虚浮的弯着小瘦身板从人群中钻出,一把扑到了先头那中年乞丐身上,哭叫道:“你们要打就打我!不要打我爹爹!” 中年乞丐叫道:“二狗子,你快走开啊。你早就饿晕了,哪受的起一下!”张开双臂,将小乞丐护在了身下。 赵昀心中忽然一酸:“这乞丐小小年纪,便知爱护爹爹,宁愿以己为代。而他的爹爹更是满心爱意,不肯让儿子受一点伤害。我的爹爹,我的娘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为我担尽苦心,更受我牵累而死,我就算是想报答他们恩情的万分之一,也不能够了。爹,娘,大娘,各位姨娘,如今我就是想听一声责骂一句唠叨,也是不能够了。是昀儿不孝呐!” 他再也忍耐不得,飞身而出,一脚将众家丁踢飞,冷冷的望着那少年:“你好大的胆子啊!” 那少年给赵昀冷如刀锋的目光一望,便觉心儿一颤,浑身一阵冰冷,却兀自强壮声气,扬起黑漆宝剑,道:“无知鼠辈,竟敢在赵昀面前放肆!你若不立刻跪地求饶,我敢保证,你会见到自己的头颅落地。” 他话声未落,忽觉眉心一寒,继而整个人如坠冰窟,竟是忍不住全膝发软。 一柄散发着寒气的漆黑古剑正对着他的头颅,将他的性命吊在悬崖边上。 围观人众一阵哗然:“怎么,赵昀这么不顶事,竟会被一招制服?这个俊的不像话的黑衣少年又是何方神圣?” “你是赵昀,那我又是何人?”赵昀森森话语更寒过冰剑穿心,瞬间将那少年生机冻僵。 他惊慌失措的望着赵昀,牙齿互相磕碰,迸出吐字不清的语句:“你,你说你是??????” 赵昀沉声一喝道:“跪下!” 一声霹雳惊雷炸开心湖,那少年只觉意志在瞬间崩溃,双膝猛的一弯,乖乖的跪到了地上,瞬间尿湿的裤裆更添无尽冷意。 那样浓烈的杀气,那样冷酷的话声,他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他知道只要自己有所妄动,他的人头便真会落地了。 “现在,说说你冒充我的原因吧。只要有一句谎话,用你的话来说,你会看到自己的头颅落地。” “你,你,你真是赵公子!”那少年面如土色,身体随着语声不停颤抖:“在万仙大会上,赵公子你连胜仙林之英,更从十大掌门手上安然脱身。虽然只是短短三天,可你的大名已然响遍整个仙林。无数人为你而疯狂,无数人以你为榜样,纷纷在脸上刻上刀疤,学你的装扮行走仙林。我,我叫李旺,一时鬼迷心窍,以为这是一条发财捷径,就冒用你的名讳招摇撞骗。请公子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他,他,他真是赵公子!”旁观人群初时还不信眼前俊美少年便是那传说中刀疤煞星,但那冒称“赵昀”的少年已经全盘招供,而两相对照,真赵昀的风采气度远超假货,真威斗神剑的锋芒更是远胜假价,更是轰然雷动:“赵公子,赵公子!” 那几个先前为假赵昀狂呼乱叫的少女眼见真赵昀外貌迷人,气度摄人,俱是承受不住心内喜悦:“赵公子居然如此帅气俊美!天啊,我真的亲眼目睹了这般美男!”不免兴奋过头,一时晕厥过去。 田修赶忙点头哈腰道:“赵公子,是我等老眼昏花,居然错认了???????” 赵昀哪有空搭理田修,对李旺道:“用我的名字去做好事,我都不喜欢。可你却用我的名字来敛财骗人,坏我名声。若不给你点教训,只怕你难长记性。” 话声未已,威斗神剑极速一挥,已将李旺一只手掌斩断。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赵昀的剑就回到了原位,剑锋上也毫无血迹沾染,都是心惊胆战:“好快的剑!” 那一截断掌“啪嗒”一声落地,活蹦乱跳的转了两转,才响起李旺痛苦的哀鸣。 赵昀冷冷一笑:“还不将骗来的钱财拿出,是真不要命了?” 李旺强忍着痛楚,忙不迭将黄金、金珠、玉器诸物从百宝囊中取了出来。 赵昀随手抓了一把金珠,转身递向那中年乞丐,和颜悦色道:“大叔,拿去买些衣食吧。今天是我累你受苦了,对不起。” 众人见赵昀竟向一个最低贱的乞丐道歉,均是大吃一惊,只觉看到了这世界上最荒谬的景象:“高高在上的赵昀,怎么会对一个乞丐这么客气?” 那中年乞丐颤抖着双手接过金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赵公子啊,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你真是大好人啊!”偏头道:“二狗子,还不谢谢赵公子。” 小乞丐爬到赵昀脚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谢谢哥哥!” 赵昀道:“你身体虚弱,快别磕头了,好好??????”忽觉手中威斗突的一动,心中警兆也随之升起,语声便戛然而止。 “受死吧!” 蓦的一声暴喝,竟是来自于身下那名唤作二狗的小乞丐。 一道惨绿色掌风自下而上,罡烈劲猛,神速突袭赵昀胸口! 二狗此刻脸上浮现着得意的笑容,哪有半分气疲力弱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任你名满天下,也要吃我鬼童子的洗脚水!” 笑声突兀的停歇了下来,因为他惊愕的发现赵昀根本一点事都没有,他出其不意的突袭在那轻轻一剑的叹息中竟是土崩瓦解。 鬼童子满脸不可置信,大呼道:“怎么可能?你猝不及防,怎么还能逃脱我的‘鬼力掌’?” 中年乞丐脸色凝重:“只有一个解释。才短短三天,赵昀的伤势已经全好了。” 赵昀冷眼盯着两人,眼中愤怒火焰凶猛燃烧:“现在该你们两人说说最后的遗言了,我敢保证,你们的头颅将会落地。” 这两个刺客扮乞丐扮的有模有样,竟利用他的不忍之心将他一直瞒在鼓里,简直是可恶至极。若非威斗的灵性提示,只怕他便真要遭受毒手了。 中年乞丐心知难以与赵昀剑术匹敌,脑筋一转,已有了对策,道:“哼,好一个沽名钓誉的赵昀!说什么李旺撞骗坏你名声,其实呢,你就是个鸡鸣狗盗的小偷!若不想罪行暴露,赶紧杀了我俩!” “骂我嗜杀骂我忘恩负义,我听到的已多了。但说我是小偷的人,我倒是头一次碰到。还真想听听看!” 中年乞丐挺直胸膛,目光在街上周围转了一圈,朗声道:“好,你要故作大方,我便不客气了!嘿嘿,大家伙都听好了。你们知道赵昀手上的威斗神剑从何而来吗?告诉你们吧,这把剑便是他偷来的!这把神剑的真正主人,乃是我的主上鬼皇符天君!” 311回 霸气凌人 中年乞丐面无惧色,侃侃而谈:“我两人都是鬼皇座下八大将之属,鬼逍遥、鬼童子是也。诸位观众,今日便由我将赵昀的虚伪面目揭露于天下。” 赵昀心中笃定,冷眼旁观,嘴边一抹冷笑,竟是任由鬼逍遥滔滔不绝。 “十年前流沙逆境中突然有人闯入,我等各处检视之后,才发现是符天君的藏宝库出了窃贼。窃贼处心积虑,盗走了鬼皇最珍重的威斗神剑,从此销声匿迹,逍遥法外。我等无能,既不知盗贼是何人,更不知盗贼逃往何处,惹得鬼皇震怒,命我们一定要将神剑寻回,不然不得再踏入流沙逆境步。哼,我两人扮作乞丐,辛苦寻觅十年,苍天不负有心人,终是寻到鬼皇被偷盗的威斗神剑。” 他口齿便给,特别于细节处描述甚清,如何检视失物,如何彻查全宫,如何追踪窃贼,诸般情状说的有眉有眼,使人不得不信。 人群中便有人喊道:“啊,原来傲气凌云的赵昀暗地里还是鸡鸣狗盗之徒啊。我真是瞎了眼,竟会崇拜他!” 却有人大叫道:“不对,不对啊!十年前赵公子才几岁啊,怎么能从流沙逆境中安然脱身?那可是天下最凶险的禁地啊。” 鬼逍遥这番话不尽不实,虽有七分真但关键的三分为假,是以竟然被普通凡人一语窥破其中关键破绽。众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既然神剑在十年前失窃,那时赵昀断无作案的能力,绝对不是盗剑之人,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原来当年宝库失窃之时,一番鸡飞狗跳之后,鬼皇符天君发现丢失的只有威斗神剑一物,根本没有一点震怒,只是有一丝疑惑。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甘冒奇险来偷那把黯淡无光的宝剑。 符天君刚得到威斗神剑时也曾下过苦心,仔细研究。但一来不知此剑来历,二来见此剑虽然削铁如泥,实在没有他特别之处,便随手丢到宝库之中。若非窃贼这么一闹,若非对照着宝库珍藏图录一一查验,他根本想不起自己曾拥有这把剑。 符天君既不上心,派出去追查窃贼的手下也自是敷衍,只在逆境外转了一圈就放弃了追查,十年过去,大多数人都已将这件微不足道的窃案遗忘。等到赵昀仗着威斗神剑横空出世,一个当年的宝库守卫突然忆起此事,便将赵昀手中拿着威斗神剑的信息呈报给了符天君。符天君却是哂然一笑:“神兵不过外物,修为仍在一心。既让赵昀得去这把剑,那让给他好了。他被名门正派追杀,保命不暇,只怕这把剑很快就要湮没无闻喽。” 但符天君万万没有想到,他认为是一把废剑凡品的威斗神剑偏偏在万仙大会上大放异彩。从剑中窜出的那条黑龙真有吞吐宇宙之威,傲啸天下之能,不仅让万人品尝恐惧,更让八大掌门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黑龙带着赵昀突围而去。 这样的神剑,这样的威势,早已脱离了一般神兵范畴,如有此剑在手,必能称霸天下,非取回不可!符天君当机立断,命令座下八大将通通出动,务必要在十大门派之前捉住赵昀,取回这把逆天之剑。 鬼逍遥素以智计闻名,他根据赵昀受重伤的情报,推测赵昀会就近选择僻静地方养伤,于是约了鬼童子在天风谷周围数千里方向转悠。他们两人刚来到柔雨镇上,好巧不巧,李旺正扮作赵昀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的走过。 人的名,树的影,虽然明知赵昀重伤未愈,但两人还是不敢贸然动手抢剑。鬼逍遥便想出扮乞丐乞讨接近赵昀的计策。 他们两人扑到李旺面前,正欲动手行刺,真赵昀却突然现身,揭穿了李旺的假身份。鬼逍遥两人不惊反喜,只因赵昀一副心思全放在了假货身上,而对他们疏于防范,他们一击得手的机会实在很大。只不过,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赵昀。 赵昀非但没死,反而在瞬间逆转了形势,将随意主宰他们两人的命运! 鬼童子一颗心已经吊在了嗓子眼中,只盼鬼逍遥能以巧计度过生死难关。只是听周边众人议论不停,都是揪着鬼逍遥话中破绽不放,只怕那攻心之计难以成功,更不觉冷汗直冒。 却听鬼逍遥冷冷一笑:“威斗神剑在谁的手中,谁便是偷盗的主谋,这道理再明白不过。就算不是赵昀亲自动手偷剑,可他既然用了这把剑,那就是说他拿到了贼赃!铁证如山,赵昀就是个卑鄙小人!我们驭鬼司确实是邪派中人,可从来不做偷盗这样的下九流之事!大家伙瞧的清清楚楚,赵昀刚刚还装作一脸清高,痛声责骂李旺,可他自己呢,嘿嘿,真是人不要脸则无敌啊。” 他傲然抬头,直视着赵昀,嘲讽的叫嚣道:“怎么,你是不是很生气?你大可以把我们两人杀死啊,我们虽然不能反抗,但你的贼名也永远洗刷不了!就算你剑术再高有什么用,做了一次贼,一辈子都是贼!” 鬼逍遥见赵昀久久不发一声,似乎已被他的态度镇住,心下更是得意:“哈,我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了!我越是叫赵昀杀我,他就越是不敢杀我。我往一个屎盆子扣在赵昀脸上,偏偏他还不能反抗,这感觉真是酸塽啊。” 赵昀突然踏上一步,冷喝道:“你说完了吗?你确定这把宝剑是符天君的?你知道这把宝剑原来是谁的佩剑吗?你知道剑身上这五个字符是什么意思吗?可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说,这把剑是谁的?” “这??????”鬼逍遥不自觉后退一步,立时有了对答之言:“你这两个问题,鬼皇本人能轻易回答,我只是一个下人,会知道这些秘密吗?至于你,得到宝剑已经十年,就算弄清宝剑来历,又有什么稀奇!这么凶神恶煞的逼过来,是想杀人灭口吗?” 众人听鬼逍遥言辞凿凿,所说又都在常理之中,心中天平不禁靠在了鬼逍遥一边,望向赵昀的目光不禁变了味道。 赵昀胡乱杀人,他们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能杀的了人反而最能说明本事。但赵昀竟会偷窃,竟会使用偷窃来的宝剑,却让他们难以接受。 因为他们本来已把赵昀当做大英雄来崇拜,本来都认为赵昀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假如那个以一己之身力扛十大掌门的孤胆英雄,真的与下三滥偷鸡摸狗的小贼对等起来,那实在会瞎了天下无数人的眼睛,更伤了无数憧憬着相遇英雄的少女芳心了。 赵昀面对鬼逍遥质问,脸上冷峻神情无一丝波动,盯着鬼逍遥道:“实话告诉你,我才是威斗神剑的真正主人。” 追溯威斗神剑源头,乃是天狐族先祖赠与秦皇之物。而当日在孤云城胡晴家中,两位正宗天狐后裔便已做主将威斗神剑赠与赵昀。何况赵昀与晴儿岚儿的关系已是亲密无间,他这个天狐族的外来夫婿拥有威斗,那是名正言顺,心安理得。 赵昀心中不禁又想起了凌夜来:“退一万步讲,就算威斗确实是丁矮子前辈从符天君手中盗来,但若无凌夜来牺牲神识,用血祭之法重新让神剑开锋,那威斗神剑依然只是凡铁。驭鬼司现在知道来捡果实了,这个梦未免做的太美了!” 鬼逍遥只觉心中一寒,似已感到一股极致杀意已在磨刀霍霍,心忖道:“不好!难道我弄巧成拙,赵昀竟要硬来了吗!”强硬着头皮喊道:“哈,大家快看啊!赵昀他无言可对,所以强词夺理,想要杀人灭口!” 赵昀再踏前一步,神剑化作一道银光,倏然划破众人惊诧,漠无情感的对着鬼逍遥的眉心:“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指责我?我说威斗神剑属于我,你有意见吗?” 冰冷的语声就像死亡的提前宣告,一字慑心,一句夺命,鬼逍遥再也承受不住居高临下的残酷威压,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流利的口齿只剩下战栗不已的凄惶。 “回答我!” 赵昀凶厉再问一声,冰冷杀意如从银河飞下,轻而易举便将鬼逍遥的意志击溃。 鬼逍遥身体匍匐于地上,再不敢接触那凌厉目光,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在赵昀的威势面前,我完全没有反抗之心。” “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怎么,成哑巴了!还想用所谓的名声束缚我!赵昀想做之事,就算天下人反对,又有何用!” 鬼童子眼见情况不妙,心中立下逃跑决断,一边装出畏缩模样,一边吟动“鬼御诀”,化作一道绿光,疾飞向天。 “既然敢偷袭我,为什么没做好死的觉悟呢?” 赵昀背后如长眼睛,捕捉到鬼童子逃跑气机,倏的将威斗神剑抛入半空。 冥冥鸿鸿,难知其向。浩浩荡荡,不可抵御。 鬼童子突觉心口一凉,愕然而望,他渴欲获得的那一把漆黑神剑竟毫无征兆的到了他的身上。 一剑穿心。 断线风筝一样,急坠而下。 连惊呼都未留一声。 鬼童子,死! 极致的剑意,急速的杀势,狂傲的语态,凌人的傲气。 那些本已对赵昀失望的围观人众忽然发觉,自己根本没资格崇拜赵昀。 原来,想崇拜一个人,也需要资格的。 而他们,不配。 312回 自寻死路 赵昀右手轻轻一招,威斗神剑“噌”的从鬼童子身上破体而出,稳稳落于他掌心。瞬而剑锋斜下,冷对着大气不敢喘息的鬼逍遥:“你的回答呢?我好像还没有听到。” 鬼逍遥此时脑中一团乱麻,平日自诩的智谋无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念头不住轰鸣脑海:“只是一剑,鬼童子就这样死了!” 他趴伏在地上,眼睛不敢再望赵昀一眼,但赵昀语声就像是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不住的将那冰冷彻骨的蛇躯盘旋到他的头上胸上,更将他的脖子狠狠的勒紧,令他生出一种窒息的错觉。 深受鬼皇重用,纵横仙林多年,鬼逍遥终在此刻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败涂地。赵昀已经站到了与鬼皇同等的高度,而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与赵昀斗智斗勇。 他只能仰视,只能卑微而艰难的蠕动着嘴唇,回答道:“我,我,没有意见。威斗神剑是属于你的。” 赵昀右脚运力,猛然一脚踢向鬼逍遥的背脊,冷冷道:“你好像还没有心服啊。” 鬼逍遥深知任何反抗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不敢运功防御,一任劲风霸道袭来,身体便不由自主飞到五丈之外,更咕噜噜的在地上连翻滚跌,满面是血,凄惨无比。他顾不得后背巨痛,重又趴伏在地,极力让自己混着血牙的语声显得诚恳些:“我是真的心服口服啊。” 赵昀鬼魅般一闪,便来到鬼逍遥身侧:“要你个废物服气有什么用?符天君既然一口认定威斗神剑是他的,那就让他自己前来。我倒有看看,这邪派之主的脸皮是有多厚,又有什么能耐敢来强夺我的威斗神剑!” 本已呆滞的围观人众再抽一口冷气,双眼俱已被赵昀那伟岸傲然身形占满:“他已经惹上了十大门派,寸步难行,没想到他竟还有胆量招惹五大邪派之一的驭鬼司,同时与正邪两派宣战。他的胆子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啊!” “啊,赵昀的意思是放我回去?”鬼逍遥在鬼门关口走了一趟,听到赵昀松口,喜出望外,连忙满口答应:“是,是,小人一定将公子的话原封不动禀告鬼皇。” “那还不快滚!” “是,是,小人马上就滚。” 鬼逍遥生怕赵昀变卦,急速运转鬼御诀,飞起半空,正欲挣脱牢笼而去,陡然却闻赵昀一声冷喝:“难道你就想这样安然无事的离开?鬼皇手下,怎么全是一群傻蛋!” 这一声强如晴天霹雳,明明没有附带任何真气,却裹挟着一股的不可违背的威势,鬼逍遥只觉心口一寒,一个失神就从云端跌下,摔了个狗爬屎。 他也算一方人物,当机立断,鬼牙刀霍的祭出,猛的将自己左臂斩断,霎时鲜血迸流,那一截断臂犹在地面不停跳动。 鬼逍遥咬着牙关,强挨巨痛,嘶声道:“这样可让公子满意?” “挑衅我的代价,只是区区一条手臂吗?鬼逍遥,你这个蠢货,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了!”赵昀那冷漠的眼神就像一把催命刀悬在鬼逍遥的脖子上,让鬼逍遥更是胆战心惊。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没算到赵昀能可能在短短三天伤体尽复。一着之差,后悔莫及啊!”胸中悲声长叹,鬼逍遥再祭鬼牙刀,无情猛斩,浑忘了那一左条腿属于他自己。 “啊!” 一声痛苦嘶吼,他那血迹斑斑的脸极度变形扭曲,显得恐怖骇人。 赵昀摆了摆手:“罢了。你也算还有点自觉,滚吧。” 鬼逍遥如蒙大赦,拖着残腿残手,急忙狼狈窜逃。 李旺望着那面无表情的鬼童子尸身和血淋淋的断腿断手,心中忽然一阵后怕:“真是好险!多亏赵公子开恩,只砍了我一只手掌,不然我哪还有小命站在这里。” 赵昀见身旁众人都是呆如木鸡,不觉失笑道:“诸位不必如此畏惧。赵昀之剑,只杀该杀之人。当然,对于我,诸位更不必欢呼款待抑或是指责失望,因为这些只是浪费时间。仔细想想自己的路该怎么走,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才比较重要。” 乡绅田修唯唯诺诺的赔笑道:“对对对,赵公子所说真是金玉良言。可笑那鬼逍遥满嘴胡言,真是一个跳梁小丑。” 赵昀摇了摇头,知道没法与这些俗人交流,却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可有这一带的地图?” 田修连忙点头道:“有,有。”偏头对家丁斥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快回府去拿《天南地理图》。” 家丁迅速回返,恭敬呈上了地理图。 赵昀展开地理图,仔细的在心里默记一遍,便将图纸递回田修手里:“多谢你了!” 田修连忙道:“这幅地理图是赠给赵公子你的啊。你能用的上,是小人的荣幸。” “不必了。赵昀这便告辞。” 他吟动乘云追月诀,瞬时不见影踪,只留下满街人心犹在梦寐,犹在震颤,犹在期冀。 忽然有一人先反应过来,大叫道:“这个李旺胆敢冒充赵公子,把我们当猴耍,简直罪大恶极。大家伙一起去打死他啊!”吓的李旺魂不附体,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奔跑,一边哀嚎道:“我也是崇拜赵公子,这才扮演他的角色让大家得到满足啊,大家可别误会我的良苦用心啊!” 本是人山人海的长街忽然寂寞如雪。 海棠夫人就独立于街口上,更比海棠寂寞,轻风不散细愁千点。 她久久举头,望着那早已望不见爱郎的天空,伫立风露晓月,只留下轻轻的一声叹息:“赵昀啊,你怎么一点也不怕死呢?为什么不叫我陪你共闯狮虎横行的猛兽堂呢?还好我早有预料,先以阴阳合修之法将一半功力度入你体内。你此行虽似自寻死路,但你有这般傲骨,这般决心,我相信你必可全身而退。只是······哎,以有情为情,情自勉强而出,则情不久;以无情为情,情由自然而生,则情倍真。赵昀啊,有情反似无情的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敢亲口对我说一个爱字呢?” 兄弟们请把月票投给我,感谢!网易云阅读第一时间首发! 顺便骂下看盗版的狗东西,老子每天辛辛苦苦3小时,你丫一分钱都不肯花,还要点脸吗?还有点良心吗?你他嘛的怎么不去看那些火书红书,那些作者不骂你,你也能心安理得不是!非要犯贱来找骂?看老子白书的狗东西,有多远滚多远!别他嘛的自己找不自在!老子心软,恶毒的话就不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好自为之吧。 313回 熊心豹胆 赵昀落定在猛兽堡前,抬眼望去,但见万顷平地上城墙高峙,正中一座雄峻古堡,星散百点院落,气派十足。 耳中不绝传来猛兽嘶吼声,赵昀不觉失笑道:“若论门派占地范围,猛兽堂可谓第一。要养那么多猛兽,也确实不易。” 城墙大门两边分别设有一队卫兵戍守,忽见这个俊美少年从天而降,均感愕然。领队一望而知这少年不是泛泛,忙不迭上前,恭声问道:“不知阁下有何事见赐于本堡?” 赵昀道:“去跟你们大小姐通报,就说赵昀有几句话相询。” “什么,你是赵昀?”领队忍不住惊叫一声,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其余卫兵也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赵昀,目光中又是佩服又是畏惧。 “赵昀这样的人物,绝非我可以自作主张。还是速报与堡主,叫他处理这棘手难事吧。”领队也算风雨经惯,只愣了一会,更为恭敬道:“公子少待,容我前去回禀。” 赵昀左顾右盼,随意流览周边景致,心中毫无风光留驻,只是微感踌躇:“待见了骆绮红,我该先说什么呢?在天风谷中,我如此伤她,她可还会理我?” 少时,却闻空中雷霆一喝:“好个赵昀,真当我猛兽堂无人吗?” 话声甫落,两道不世人影“刷刷”立于赵昀身前。 骆莱盛瞧见赵昀面目全非,倒是吃了一惊。秋名山低声道:“这便是赵昀本来容貌,也难怪红儿??????” 紧接着,听得“咚咚咚”沉重步伐响动,犸象卫队势若奔雷,迅疾而来,扬起烟尘四散。 赵昀既敢独身闯上猛兽堂,早就做了最坏准备,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平视着骆莱盛,道:“不敢。只是有几句话要和骆大小姐说清楚。” 他的语声轻淡平和,但骨子里那股傲气怎么也遮掩不住。说的虽然是“不敢”,但谁都可以轻易听出赖,他可实在没有半点“不敢”的诚意。 骆莱盛心火更是一阵猛攻,喝道:“放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灵武,先给他颜色瞧瞧。” “布阵!” 犸象侍卫头领灵武一声令下,四十头高达十丈的长毛象“咚咚咚”?摧残地面,迅速布开阵势,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赵昀围在垓心。 赵昀岿然不动,叹息一声:“我只想问骆小姐几个问题,骆堂主为何非要逼我出手?” 骆莱盛冷笑道:“你是自投罗网,可怨不得旁人。我既参与金龙令,岂能容你继续猖狂。动手!” 一声动手,四十头长毛象虽多不乱,或甩鼻或踏腿,默契配合,顿成乌云蔽月之势,一堆堆肉墙狠狠的砸向赵昀头顶。 赵昀心知这群象阵不可小觑,“噌”的拨出威斗神剑,源源不断将四象真气灌注于剑身之上,却忽然惊觉修为大涨,心中又惊又喜:“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四象真气,竟已同时达到碧火真气的潜龙境和冰心诀的冰心碧霄境界,充沛精纯,浩然无缺。海棠说阴阳合修能大幅提升功力,我还不以为然,可如今看来,这效力也太恐怖了!” 杀招将发未发之际,赵昀嘴角勾起微笑,左手轻轻一弹剑身,止住了狂傲一剑的施展。 现在的他,对付这种小阵仗,已没有必要出剑了。 只听威斗“铮”的一声长鸣,恍如龙吟咆哮,一股睥睨雄风先一步奔腾而出,霎时震慑四海凶灵,威服天下百兽。 长毛象顿时停止了攻势,更现出跪伏之状。那四十个犸象侍卫急忙用密语勒令长毛象,却突然发现与身下长毛象的沟通被莫名切断。惊慌失措的刹那,他们的身躯已被惶恐不安的长毛象狠狠甩到了地上。 “这??????赵昀还未出招,犸象卫队便已一败涂地了!纵横天下、坚不可摧的犸象卫队在赵昀面前却只是一个笑话。” 灵武满脸惭容,急忙跪倒请罪:“是灵武无能,给猛兽堂丢脸了。自愿接受任何罪罚。” 秋名山摆了摆手:“你的对手乃是赵昀。虽然战败,但非你之过,更不必自责。带着儿郎们下去吧。” 他先望了一眼骆莱盛,继而一跃而前:“赵昀,你既欺上门来,老头子只好倚老卖老,不管如何,先将你擒下再说。” 赵昀道:“爽快!但我既要见骆绮红,你纵然使尽绝招,也拦不住我的。”心知功力大涨,赵昀话语里更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秋名山丝毫不为赵昀狂妄态度激怒,专心施展灵咒:“紫刀定天下!” 半空中竟平空现出一柄十丈长的紫色光刀,奋力一斩,便如银河中分,华山成险,爆裂杀气汹汹席卷而下。 赵昀不敢怠慢,也是尽提全身修为,周身漂浮着淡淡青光,更比流星绚烂,独行万里傲天剑,不破楼兰誓不还,四象真气化作一股劲浪,逆流而上,以强碰强,与那一道紫刀极致交锋。 轰然裂天巨响之后,秋名山的身体竟在摇晃不定。 而他嘴巴的一抹妖异猩红,更无情的剥夺着他的尊严与自信。 自那日受北门吹血羞辱的刺激,秋名山痛定思痛,痛下苦功,再辅以各种珍稀药材,终于突破了大乘瓶颈,迈入了渡劫绝顶高手之列。 所以他实在无法相信渡劫初期七成的功力竟收拾不了那一剑,无法相信赵昀的实力会到如此地步。 那个在万仙大会上倾尽全力也敌不过渡劫高手一拂一掌的黑衣少年,才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经跑到了他的前头。 他怀疑,他失落,然而这就是事实。 可笑而又可慰的事实。 “这样的惊才绝艳,红儿与他岂不正是绝配?” 所以秋名山的脸上竟露出了笑意,淡淡道:“赵昀,你很好,不错。” 骆莱盛的眉毛却不觉拧了起来,心道:“秋老头这是做什么?是故意给赵昀放水吗?他难道全忘了红儿受的委屈?” 似是知道骆莱盛心意,秋名山回头朝他咧嘴一笑:“骆老头,这回你怕是真拦不住赵昀的步伐了。” 很多兄弟不知道怎么投月票,我说一下投月票的方法:必须登录电脑网页版网易云阅读,在七煞碑的目录下方找到“月票”两字,鼠标移过去,点击投月票!只要等级5级以上的兄弟每月都有月票,过期作废,不投白不投。麻烦兄弟们登录电脑版投下月票,支持下我啊! 这两天有点感冒,脑子有点晕,兄弟们用订阅和月票刺激下我啊! 314回 冰息运用 骆莱盛微恼道:“秋老头,他才一剑,便让你生了怯意吗?” 秋名山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反正我是不行啦。骆老头,只有你亲自出马啦。”慢悠悠的走回到骆莱盛身边。 骆莱盛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宠红儿,往后还怎么了得。又不是你的亲生孙女!” “这可真冤枉我了。得,你自己上吧。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一句,不要因为他是你的孙女婿就手下留情,不然可是要吃闷亏的。” “你越发不像话了!待我擒下赵昀,定要你罚酒三杯。” 秋名山呵呵一笑:“我拭目以待。” 赵昀见骆莱盛只顾与秋名山攀谈,那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傲气不由猛增:“骆莱盛自以为是渡劫高手,未肯把我视作对手。呵,他却不知如今的我已然脱胎换骨,该还他一个惊喜了。” “年轻人太狂妄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是极有天赋的年轻人,也是一样。”骆莱盛终于肯把眼睛投向赵昀:“不出三招,你会后悔来到猛兽堂。” 赵昀潇洒一笑:“倚老卖老,更不是一件好事。只需一招,你会后悔自己说出的话。” “是吗?”骆莱盛沉声一喝,雄霸天南的浩盛气势不加保留的鼓荡而出,就好像是千百头狮子同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急欲吮血的锋利獠牙,在天地间形成一股噬人威压。 那些长毛象好不容易才站稳身躯,惊魂未定的准备返回猛兽堡修养,被这么突然其来的一吓,心脏再大也承受不住,霎时又如泥瘫倒。一只只趴在地上,用长鼻子护住了耳朵,筛子一样簌簌发抖,只不肯起身。 犸象卫士俱是大惊失色,心脏不争气的狂蹦乱跳:“我们久跟随堡主身边,已逐渐习惯堡主的威压,但堡主全力施展气势之下,仍不免胆颤心惊。赵昀他,真值得堡主如此重视吗?” 处于威压中心的赵昀,感受却与旁人大相径庭。他恍如闲庭信步,云淡风轻,坚定的目光直直向前,竟是丝毫未受到骆莱盛影响:“总有那么多人认为自己很厉害,认为用目光就能吓唬住我。骆堂主,你虽是绝顶高手,但好像也没有更聪明点啊。” 就连孤立绝顶的罗天君都不能在气势上压倒赵昀,更别提只是渡劫中期的骆莱盛了。 天生傲骨,再加上一次次生死考验,单论斗志与毅力,赵昀已可谓天下第一。哪怕对手比他强大十倍百倍,都休想让他产生真正的惧意。 “你休想激怒我!”骆莱盛的瞳孔剧烈收缩,终究难掩心中震撼:“赵昀他为什么能无视我的威压?难道秋老头所言不假?” 毕竟是绝顶高手,骆莱盛心中惊诧瞬间消失,轻视也在同时隐去,只剩下了洞烛入微的冷静。“闲话少叙,手底下见真章吧”他气凝双臂,双掌同时推出:“虎啸生风!” 两股真气化作两只斑斓猛虎,击爪狠扑,“吼吼”怒声震断天南千峰。 赵昀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骆莱盛不愧是渡劫高手,两虎并行,互相配合,竟如天衣无缝,毫无一丝破绽。 他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日与骆莱盛之战,将成为他人生中不可磨灭的璀璨记忆。只有踏过此关,他才真正称得上步入剑道之境。 “一剑击退秋名山只是牛刀小试,便让骆莱盛成为我剑道路上第一块真正的试金石吧。” 心中战意如火莲怒放,赵昀转真气,透玄关,积蓄星火燎原之势,爆发石破天惊之鸣,运剑直击而前。 剑身上淡淡青色光辉一闪而没,而那猛袭而来的两道罡风也瞬间湮没于虚无中。 骆莱盛脸露凝重之色,忽然道:“好一个赵昀!是我错把你小瞧了。如果可以,我要收回三招制服你的大话。” 赵昀道:“骆堂主怎么忽然客气起来?全力施为吧。”心中却不由一警:“骆莱盛明明脾气火爆,但动手时居然可以保持这般镇定。他这番话一说,表明他心中已把我当做势均力敌的对手,谨小慎微,更不会轻犯错误了。” “那就接我这招巨猿投石!”骆莱盛右掌高举,掌心猛然窜出一道真气,迎风便化作百丈巨猿模样,一条三十丈长的手臂恶狠狠的攫下。 赵昀乘云追月诀倏然发动,身形疾飞而上,避开这夺命一击,不待喘息,调转威斗神剑,将剑锋对着巨猿的壮大长臂。 “破!” 一个破字出口,赵昀身形如闪电飞逝,锋利剑尖挨着长臂一路向中,径至巨猿心脏位置,只用力一刺,便搅碎了庞然大物。 此时剑势犹然未绝,赵昀自不肯错过良机,身剑合一,裹挟风雷之怒,直取骆莱盛咽喉要害。 “来的好,猬刺倒寒!” 便在剑锋临近一刹,骆莱盛身上忽然冒出一圈乌黑光刺,堪堪挡住了剑锋去路。 赵昀只觉手上一股阻力凝结,锐气正盛的一剑居然不能突破,小小吃了一惊:“我功力大涨之后,长风破浪会有时之招应是锋芒毕露,将一切阻碍防御结界打破,怎会毫无动静?既如此,我非要强破你的结界。”? 偏执之念发动,赵昀全身真气都汇聚于手臂上,再展吴宫花草埋幽境绝招,三十朵青莲同时旋出,要将那乌光埋葬。 就在青莲与乌光交汇那一刻,异状陡生。乌黑光刺猛然伸展开来,千万枚比牛毛还要细小的光刺竟同时刺入青莲花瓣上,使得青莲即刻凋零。 骆莱盛微笑道:“交锋才真正开始呢。小心了!” 他不想给赵云留下喘息之机,话声未落,双手一摇,奇招再出:“千蜂乱针!” 密密麻麻一大堆黑色光针扑腾腾就遮盖了天空,无孔不入,无缝不补,构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罗网。 赵昀领教过唐门施展的漫天花雨,那时他曾称叹唐门手法的精密与果断,使人难有落脚之处。但如把漫天花雨与眼前的千蜂乱针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些蜂针无不具有锁定气机之能,就好像真是一只只具有生命灵性的蜜蜂,若不把将赵昀咬的遍体鳞伤,那是永追到底,誓不甘休。 赵昀避无可避,只有强硬头皮,剑舞层层光圈,护住身形,真气鼓荡,将前仆后继的蜂针化入虚空之中。 但骆莱盛源源不绝催动真气,露出枭雄本色,丝毫不在意真气的虚耗,仍是一个劲的催发毒针。 秋名山不由点起了头:“骆老头眼光果是毒辣。他只亲历几招,便已看出赵昀的剑法重剑意而不重修为。所以利用强拼真气的办法叫赵昀舍长用短,难以发挥青莲剑法真正实力。” 赵昀亦知处境不妙,急思对策:“我稍有不慎,这蜂针就会瞬取我命。相反的,骆莱盛却毫无生命之忧。四象真气虽能快速恢复,但瞧骆莱盛神采奕奕,浑无枯竭之象,必也有回复之能。假如继续陷入僵持之中,只会让我越来越被动,我必须尽快想出破局之策。” “青莲剑法中虽然没有一招可破千蜂乱针,但真正的剑客临敌之时总是随机应变,从心所欲的变创剑招。恩,有了,就用这招!” 赵昀心有所计,再度倾尽全身真气,剑荡风雷,狂风大作,将漫天蜂针忽的震开三十丈外。 秋名山纳闷道:“明知蜂针有锁定之能,赵昀这招可是白费真气啊,难道是病急乱投医了?” 果不其然,蜂针只避开一会,重又泛起渗人乌光,远远的反扑回来。 赵昀嘴唇上露出会心一笑:“我要的就是这片刻的时机。” 他手中威斗神剑猛然旋转,在一刹之间,孤注一掷般竟旋转了三百六十六次,将剑身上至极阴息酝酿的更加醇厚。 终于,蜂针急切回返,而威斗神剑上极招也在同一瞬间形成。 “冰封千里!” 嘭的一声,一点至纯寒光在威斗神剑剑尖上绚烂炸开,那旋转了三百六十六次的浓郁寒息借助四象真气之能,忽然扩展为了一道壮阔的冰潮。 乌光虽然覆盖天地,冰息却欲冻绝寰宇。 交碰的瞬间,便是冰封的扩张,无可抵御的寒冷气息终将乌光冻住。 “成了!” 赵昀这一招消耗极大,精神也高度紧张,终于破掉了闹人的蜂针,不由先喘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欣喜:“先前我只在没有真气之时,利用威斗神剑的寒息冻人魂魄心神。到今天才明白,真气浩荡之时,更可利用至极寒息助长剑招的威力。那一点寒息经由剑招扩张,无疑更为浩盛,也更为难挡。换言之,通过对至极寒息的运用,足可令剑招威力提升一倍以上。无怪乎秦皇当年能凭着威斗纵横天下,无有败绩。” 骆莱盛叹道:“好一把神剑。听说万仙大会上,此剑中飞出一条黑龙,睥睨无敌,我还心有疑惑。此时真正交锋,真忍不住羡慕你的好福气。” “黑龙?这是什么?”赵昀倒是愕然不解起来。 315回 御兽之术 骆莱盛更是一愣:“怎么,你自己反而不清楚?” 赵昀一边抓紧调复内息,一边虚心请教:“确是不知,还请骆堂主不吝告知。”他苏醒时曾经问过海棠夫人脱困经过,但当时海棠夫人避而不谈。后来他心情激荡的离开玉芳院,便一时忘记询问清楚。 骆莱盛经验老道,自不会给赵昀喘息之机,哂笑道:“现在可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待你成了猛兽堂阶下之囚,再好好给你说罢。”右掌运气,狂施“鲸吞四海”绝招,乍然便见一排蓝色夺目光华闪耀,翻滚云浪,迭推怒潮,浩浩荡荡的掩杀而去。 “那便再领教骆堂主高招。”赵昀初悟寒息运用之法,正须进一步印证,有骆莱盛这等高手给他喂招,那是求之不得。 身形疾退十丈之外,赵昀心中更生出一个奇想,忙不迭虚心定意,气纳沧海,使全部四象真气尽归于丹田之内,凝练成一个球状气团,刹那间急转三百六十周天,然后猛的一喝:“燕山雪花大如席!” 急速旋转的真气圆球急速涌到威斗剑身之上,更在一霎间急速旋转三百六十次。重复叠加的速度,喷薄欲发的真气,在最压抑也是最高昂的时刻遽然爆裂。 “好冷!” 四十头连受折磨的长毛象终于得到了彻底解脱,长眠于酷寒美梦。 “好冷!” 犸象侍卫的一身盔甲瞬间冻僵,想要痛哭却只能流出冰晶。 “好冷!” 寒热不侵的秋名山忽然有一种置身冰窟的错觉。 在他们全心体会这彻骨寒意的同时,一片雪花正飘落在那堆蓝色气浪之上。 也许并不该说是一片雪花。 那是一朵比睡席还要大的冷莲。 没有一丝莲花的样子,但却实实在在是一朵莲花。 清冷寂寞,孤芳自赏,狂舞醉歌。 奔腾的怒潮,再没有了前进的勇气。冰封的寒意,早赢得了瞩目的尊敬。 骆莱盛浩气一运,震碎身上寒冰,叹道:“这一招算你小胜。再来过!”御云诀踏虚凌风,掌风顺势一变,化成“灵蛇魅舞”,千变万化,虚实难测,如不断吞吐的长舌,急掠而至。 “骆堂主这一套掌法似在模拟世间猛兽,力道刚柔并备,招数层出不穷,真令赵昀心生敬意。” 赵昀连胜两招,心中更加笃定:“有威斗神剑相助,我胜过他已无悬念。不妨珍惜这难得的极致对拼。”一边挥剑挡住骆莱盛飘忽奇掌,一边凝神观察他掌势变化。 骆莱盛笑道:“能看出我‘万兽变’的奥妙,你再一次令我惊异。但你能尽窥万兽变化吗?”他这一套掌法确是在驯服百兽的过程中,精研猛兽生存之道而创出的一套绝学。眼见灵蛇无功,掌风又变为“天狗食日”,狂击赵昀头颅。 “不管你如何变化,如何张狂,我只知一剑傲寒。” 赵昀静心体悟寒息妙用,将青莲九剑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如浩瀚海面上一苇孤舟,不管波涛汹涌,依旧风平浪静;如高峰破岩上一根竹管,不管千磨万击,依旧坚韧如常。 直到此刻,紫慧留在赵昀识海中的青莲剑意才真正消没。 赵昀也终于形成了自己对青莲剑法的认识,或痴或狂,愈明愈坚,剑道之种终于破开层层深土,育成一颗了茁壮青苗。 骆莱盛连化罴熊、猛豹、狂狼、青猊、白鹤诸般兽态,非但无法拿下赵昀,更逐步趋于劣势,终是不得不放弃多年骄傲,无奈叹息道:“秋老头,你的话果然不错。我不使用全力,竟是难以拿下赵昀。” 秋名山道:“你还以为我在骗你吗?真是笑死我了!快点拿出你的真正本事,莫让孙女婿小瞧了未来爷爷啊。”转头对赵昀道:“赵公子,小心些!” 赵昀倏然一惊:“骆莱盛、秋名山两人不似作伪,难道说这样的连环攻势都未触及到骆莱盛的极限?” 不及与秋名山澄清“未来爷爷与孙女婿”的玩笑,赵昀抱元守一,全神再度高度紧绷,静待渡劫高手真正实力的展现。 “呵,我猛兽堂列身十大门派之位,所依仗的岂是区区真气掌法?你虽有神剑之助,但逼我至此,足以自傲了。吖啥米需是卡,密西哎阿!” 赵昀忽然明白了骆莱盛的话意,突然想起了骆绮红手上的那一头闹海灵貂,更是不敢怠慢,先用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护住身体,以防猛兽突然奔袭。 就算是没有刻意修炼的小乖宝,都能让韩袖水狼狈受挫,那猛兽堂主骆莱盛亲自携带的异兽绝对更加可怕。 这一阵晦涩密咒灵语之后,骆莱盛的胸膛上便来回闪烁着五色奇光,果然是神兽降临,气势非凡。 “大黄牛,出来吧!”一声暴喝之后,竟有一头病怏怏的老黄牛从骆莱盛身体中缓缓踏足而出。 饶是心神高度紧张,赵昀仍不免笑出声来。他一心以为是形如开明神兽狰狞的神秘灵物,居然只是一头年老体虚、骨瘦如柴、垂头丧气的老黄牛。 这玩笑未免开的有点大了。 他的精神也在不经意间放松:“这样的老牛,难道还有一战之力?” 似乎听到赵昀疑问,老黄牛高昂着头,“噔噔噔”的踏着缓慢步伐“冲”了过来。 骆莱盛忽然笑了一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老牛兴于前而目不瞬。你的镇定只能够做到前者吗?可惜了!” 一声可惜,似怜悯似提点似长久压抑后的开怀,万兽变再作“蛟龙出海”,乌黑奇光再度兴风作浪,卷动浩荡威势。 “不好!我失态了!” 一声不好,是惊醒是后悔是知错改弦后的奋发,威斗神剑狂卷千年风雪,再作冷静高姿,分挡两路奇兵。 老黄牛病体虽伤,却是志在千里,大口一张,便吞尽覆身冷寒,依旧慢悠悠而踏向坚定目标。 “这黄牛吞了我至极寒息,居然若无其事,果然不可小视。”赵昀心中竭力保持镇静,以快制慢,身形疾起,一剑砍上牛头。 “叮!” 一声清脆动听的轻响,落在赵昀心中,却不啻一记惊雷。 这看似瘦弱无力的黄牛非但能吞噬真气,更是刀枪不入,连吹毛立断的威斗都不能刺进分毫。 骆莱盛脸上露出复杂之色:“虽然终于让赵昀体会到挫败滋味,但我心中只有沮丧吧。”掌上浩力再运,从旁侧翼黄牛进攻。 老黄牛越来越近,它的眼中只有一往无前的意志,那种坚定执着并不亚于任何一个绝顶高手。 顷刻之间,局势大变,纵有神剑相助,赵昀已成困兽之斗。 他一剑可以斩断突袭掌风,却无法截断老黄牛明目张胆的步伐。 “擒贼先擒王,不妨用遁身术破开危局!”赵昀施展黄河之招,身飞九天之上,化作苍茫一点,穿越重重云雾,劲风千道藏住身形,银芒一点锁定骆莱盛气机,如银河倒悬,猛然倾泻而下。 只可惜,又是“叮”的一声,老黄牛居然窥破赵昀心意,先一步飞至半空截住剑光,更奋起犄角,足生五色五彩,又缓缓踏将上来。 “大黄牛能捕捉一切真气意图,不必枉费心机。赵昀,你现在后悔来到猛兽堂了吗?” “后悔?骆堂主未免想多。” 从离开玉芳院的那一刻起,赵昀就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算没有修为大涨,他也同样会做出这个选择。 “选择,总要付出代价的。但即使是死,我亦无悔。” 为晴儿岚儿,为师兄,为自己,更为了骆绮红,他都必须踏上这条注定之路。 “海棠说的话没错,我不能逃避情感的。无论如何,总要当面说清楚。何况,我也未必会输给你啊,骆莱盛!” 眼前注定无路,胸中斗志反是高扬,赵昀重作徒劳抗争,催剑再发酷寒,果决的冲向骆莱盛。 骆莱盛闪身避过寒光,灵宠与掌风双管齐下,只待收网一刻:“成全是最好的美德。我会让你如愿见到红儿的,不过,那是在你五花大绑之时。” 十招翻过,老黄牛左冲右突,坚硬牛角终于抵上赵昀胸膛。 无奈心头血,不屈斗志燃。胸口的剧痛却不曾涣散赵昀的眼神:“一头牛都能忘形留神,老当益壮,我岂能就此绝望!” 明知徒劳,古剑仍在不停运使极招。 明知山穷水尽,壮志仍要开出一条血路。 秋名山低低暗叹:“这样的场面,我又重见了啊。赵昀,每次看到你,我就发觉自己是真的老了。我该恨你呢还是要谢你?” 不一时,黄牛再度剧烈撞击,令赵昀胸口又添新红。 黄牛不怕真气攻击,但它的攻击却携带了骆莱盛渡劫期真气的锋芒。 这一次,赵昀心脉受创严重,血花蔓延的速度,更快过了云孙锦衣洁净的速度。 骆莱盛朗声一喝:“还不束手就擒吗?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我不会败的。我有一剑还要与你说。” 身上剧痛,手上无力,赵昀却忽然笑了。 那一道纯粹剑意,终于让他的坚持有了最好的回报。 316回 老人的心 什么是剑? 剑即是我,是执着是极端是炙热奔放,患得患失,强求两全。 何者为我? 我即为剑,为纯粹为无思为简单直白,无挂无碍,自然通达。 我与剑之间,只是一心。 在狼狈吐血之时,赵昀忽有所得,识海中响动玄妙仙音,意在有我与无我之间,役心成剑,持剑明心:“我还有一剑,请骆堂主赏评。” 微微一笑中,他直起胸膛,将威斗神剑向前刺出。 没有真气纵横,没有狂风滔天,只是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一剑。 这没有任何威势的一剑,却偏偏让骆莱盛面色大变,高声叫喊:“秋老头,还不来帮我!”双掌凝力,施展出“旋龟护体”,霎时绿光大盛。 秋名山神情凝重,急跃到骆莱盛身前,饱提气元,狂催一生修为:“紫刀斩乾坤!”长达百丈的真气紫刀从云端现出,一刀斩下,千百道紫色刀影暴躁猛击。 老黄牛实力犹在骆莱盛之上,更用不着主人提醒,先深吸一口气,继而将大嘴张到最大,狼吞虎咽般狂吸,试图让威斗偏离目标。 威斗神剑转瞬已至。 刀衰,掌开,嘴裂。 三大绝顶高手合力,仍是难敌一剑之威,同一时间各吐出了一口鲜血。 赵昀嘴角含着红血,轻笑道:“骆堂主,这一剑如何?” 骆莱盛死死的盯着赵昀,静默不语,终于叹了口气:“若以此剑判定胜负,我已是输的一塌涂地了。若只由我一人硬抗,我已是重伤难起。” 老黄牛深有戚戚,吞了一口喉间血,郑重的点了点头。 秋名山问道:“这一剑,似乎与青莲剑法全无关联吧。” 赵昀一脸骄傲:“不错。这一招的剑意全由我自创。” 以一招同时击伤三大绝世高手,他当然有资格骄傲。但他最骄傲的,乃是能在青莲剑法基础上真正的创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法。 尽管尚未成熟,尽管琐碎残缺,但从此刻起,他便可以无愧于心的说出:“我是一名剑客。” 骆莱盛点了点头:“赵昀,你再一次让我惊艳了。但你自己亦清楚的很,此招全凭机缘顿悟,无法随心所欲的重演。你离真正的绝顶高手,终究还差了不少呐。” 这道理赵昀自是明白。青莲剑法首重剑意,就目前而言,他只能在特殊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最强威力。正如与罗天君交锋的那一剑,可遇而不可求,他曾不断的在识海中模拟出当时情况,却再也无法表现出相同威力。 “换言之,有老黄牛相助,你尚不是我的对手,你到底还是难逃阶下囚的命运。” 赵昀伸手抹去血痕:“刚刚那一剑便是我最好的回答。骆堂主全力施为便是。” 云孙锦衣已焕然一新,虽只有素静黑色,却也如散发夺目光亮般,骄傲的扬起衣袖。 秋名山皱眉道:“骆老头,你这可有点耍赖了。若不是我助你,你早就趴在地上了,哪来的脸说这些话?” “秋老头,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结拜兄弟?怎么反帮赵昀说起话了?这可不是比武切磋,是他要硬闯猛兽堡。我没命千万蚁军,百万鸟兵出战,反而亲自出马,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哼,强词夺理,食言而肥,未免堕了猛兽堂主的气度。” 冷冷一声娇喝突兀响起,竟令赵昀、骆莱盛、秋名山、老黄牛四大高手同时转头。 一袭明艳红裙翩然飘至,但那张比蔷薇更要芬芳的玉靥上却如结了一层冰霜,竟是说不出的冷淡。 赵昀惊见骆绮红到来,欲要开口一时却感迟疑,心思急转,只是无言以对。 骆莱盛尴尬一笑,道:“红儿,你怎么来了?赵昀这小子想要强闯猛兽堡,若教他得逞,我一把老脸也不用在仙林上混了。” 骆绮红看也不看赵昀,只是冷冷道:“他不过是要来找我说几句话,说完便要走的,你一个渡劫高手连让他进门都不敢?拒人于外,又岂是猛兽堂待客之道?” “骆老头,瞧吧。我就说有你受的!”秋名山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着,悄悄退出了骆绮红的视线,心道:“我才不会傻乎乎遭池鱼之殃呢。” 骆莱盛亦是避开宝贝孙女的冰冷目光,兀自辩解道:“这小子在万仙大会上如此狂妄,更让你,不是,是让猛兽堂丢尽脸面。我还没有发难,他自己上门来送死,那可怨不得我啊。” “呵,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谈什么崛起大业,实在可笑。” 骆绮红冷笑了一声,再不瞧场上任何人一眼,倏然御云鸿飞,遁入猛兽堡高高城墙。 “咳咳。”骆莱盛尴尬的连咳两声,惹得秋名山一阵发笑。 赵昀终于回过神来,昂首道:“骆堂主,我们再来比过。” 骆莱盛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你此刻的状态,根本没法与我抗衡。你若是不信,”话声戛然中断,骆莱盛身躯瞬移到赵昀身后,右掌如神龙出云,按住赵昀后心要穴:“瞧见了吗?” 赵昀大吃一惊,满眼不可置信:“如此快的速度,我根本来不及感应气机!怎么骆莱盛吐血之后,实力反而猛增?” 但他早已想到败亡的结果,并无一丝畏惧之色,苦笑道:“我终是技逊一筹,任凭骆堂主处置。” 骆莱盛忽然冷喝一声:“吞下吧!” “吞什么?”赵昀愕然张嘴,一枚“兽王保心丹”突的跃入他口中。 他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又感一道和煦而又雄浑真气钻入他脉之中,更是大惑不解:“骆堂主,你这是?” 口口声声要把赵昀五花大绑的骆莱盛不但赠送灵丹妙药,更不惜耗费真气,替赵昀安抚受损经脉,反差之大,实在让赵昀莫名其妙。 骆莱盛须臾收功,收回了右掌,瞪眼道:“还不快去找红儿?她就住在流水小院。但你若再教她伤心,我必饶不了你。” 赵昀恍有所悟,诚挚道:“多谢骆堂主。”身形疾纵,也跃入猛兽堡之中。 骆莱盛虎目转到呆如木鸡的灵武身上:“你还愣着做什么?传令全堡,任何人都不得过问那黑衣少年的行动。同时严令守门戍卫与那队犸象侍卫,不得透露赵昀身份。若传出去一丝口风,拿你是问。” “领命!”灵武急忙带着那四十名心灵受伤的手下去堡中各处传令。 秋名山乐呵呵笑道:“怎么,骆老头,你终于想通了?” “赵昀既然敢冒着生命之险,独身闯上猛兽堂,更在我连番威胁之下毫不动摇,说明他对红儿并非虚情假意。我总不能再让红儿伤心吧?” “呵,如此说来,在猛兽堂的大业与红儿的幸福之间,你已有了选择?” 骆莱盛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苍茫阔野:“这两者难道不是一样事吗?在天风谷中,你不是就这般鼓动着我吗?你自然能够看出,从一开始,我的出招都是极有分寸,目的自然是想要进一步看看赵昀的潜质。他虽然在三日内跃至渡劫境界,但冒失冲动、不顾一切的性格,本非红儿的良配。可红儿一心都在他身上,我只好拙劣的演一场戏了。” 秋名山哈哈大笑:“若非你逼他如此,他怕不能使出刚刚那绝世一剑来。若非我及时出手,你非得躺上一段时间不可,那仙林就有笑话可瞧了。” “那一剑,确是惊世骇俗。也许,正是他这样的性格,才能使出这样的一剑。所以我相信他不至于轻易便死,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只可惜红儿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瞧她那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实在让我心疼。” “她恼的可不是我们。我都由着她性子中途从天风谷撤兵,她还能怪我什么!不过,你听见没有,红儿那几句话说的极是漂亮呢。七煞谶言既已开启,接下来的仙林舞台,便该由小一辈粉墨演出了。红儿身负猛兽堂继承重任,少不得她劳心劳力。至于我们这些老人,也只剩享享清福的份了。” “骆老头,你我双影纵横,又怕过谁了?何况你素来志向远大,怎么忽然消沉起来了?” 骆莱盛又是叹了一口气:“以前红儿没看上哪个男人的时候,你我天天催她早日考虑终身大事,各路青年俊彦都恨不得摆到她跟前,随便挑一个都行,就是希望她早点出嫁。而如今她为了赵昀,跪着哭着求我,对我乱发脾气,哼,她对赵昀的在意,都要远超对你我这两个老家伙了。秋老头,我和你说,眼睁睁放赵昀入堡,我心里可满不是滋味。你说我能不消沉吗?” “可不是嘛。被你一说,我也满腹心酸呐,比喝了整瓶醋都要难受。我也是亲眼看她长大的,除赵昀外,从没有见她对哪一个男人如此着紧。都怪我当时拦不住她,叫她与赵昀就这么相遇了。” “只能说,红儿长大了,而我们老了。这天下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骆莱盛望着那雄峻古堡,高峙城墙,那是他辛苦一生才打下的基业,感慨万分只汇成半信半疑一问:“赵昀,你真能替我守护红儿吗?” 317回 惊世秘闻 “看盗版的狗东西滚出,别不知羞耻!我每天就几毛钱收入,还有脸偷吃?” 赵昀跃入猛兽堡之内,放眼一望,只见道路曲折难穷,湖泊宽阔迂回,仓促间难寻骆绮红芳踪,只好乘云乱纵,茫然翻过栋宇山石,如一只无头苍蝇般在庞大迷宫中来回碰壁。 堡中行人甚少,即便是发觉赵昀黑影掠过,也不以为异。沿路不住传来猛兽凶厉吼叫与神秘役兽灵咒,更让赵昀心生焦躁:“如此瞎找,只是大海捞针,必须找个人问问。” 正巧目光已瞟见一个玄衣青年,赵昀便倏然落地,问道:“你可知流水小院在哪个方位?” 那青年全无提防,很是吓了一跳,待转头望见赵昀,见他眉宇轩朗,猜是猛兽堂的贵宾,便先行了个礼,一脸茫然道:“流水小院?我从未听说啊。公子又为何独自一人行走?你是娇贵之躯,若是被窜出的虎豹伤害,那可怎么得了?” 赵昀二话不说,纵身飞奔,不一时又望见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再度问道:“你知道流水小院怎么走吗?” “这是哪里啊?我在猛兽堡已有二十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个院落吗?” “那你可知骆绮红骆大小姐住在何处?” 那大汉听到此言,立时醒悟:“原来这公子也是仰慕小姐,想要抱得美人归啊。数不胜数的少年英雄心急火燎踏入猛兽堡,都只为求见大小姐一面,但大小姐总是不假辞色,他们一个都是灰溜溜空手而出。嘿嘿,往常来的青年俊才都由秋老爷子陪同,亲自送到听雪小院。而眼前这位公子独自一人,必然是已被秋老爷子淘汰,那就更不要说能过大小姐那一关了。就算他一表人才,气度非凡,也只能白害相思病喽。嘿嘿,大小姐永远不嫁人才好呢,那样的话,我们这些偶尔能望见她仙姿的驯兽师,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喽。” 他便装出一脸歉意的回答道:“大小姐是何等尊贵之躯,而我只是小小一个驯兽师,怎会知道她的住处呢?” 赵昀大失所望,不禁想道:“难道说,骆莱盛竟是故意骗我,骆绮红根本没在流水小院?但他既给我疗伤,又轻易放我入堡,根本没有骗我的必要啊。” 忽听得背后一声冷叱响起:“刘索阿,你在猛兽堡的二十年都是怎么呆的?居然连我住哪里都不知道?” 这声音是?????? 赵昀惊喜回头,果然见到了那一双的宜笑宜嗔的秋水双瞳。 刘索阿手足无措,急忙磕头行礼道:“大小姐,我只是,我只是与这位公子开个玩笑。” “哼!”骆绮红冷笑一声,道:“你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吗?这里不是说话之所,跟我来吧。” 刘索阿更是惊惶,生怕骆绮红要对他处以严刑,脱口而出道:“大小姐,我没??????”没字刚出嘴唇,突然醒悟过来:“大小姐可不是跟我说话!” 耳旁脚步声逐渐远去,刘索阿大着胆子抬眼偷瞧。却见刚刚那公子竟跟在大小姐身后三丈之处,瞧路径是往听雪小院而去,而大小姐更是少见的缓步而行,似是特意等待那公子跟上。 “这,这怎么可能!大小姐居然,居然为一个男人走出听雪小院,亲自为他引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该不会同时坏掉了吧!” 刘索阿一颗心震荡至极,只知将双目死死盯着两人背影,连脖子僵了都没感觉。 骆绮红默无一言,娉娉袅袅的在眼前神引路,细嫩腰肢绣出生花妙景,火红裙摆晃荡妖冶风情。 赵昀先前找不到骆绮红而满心焦急,但此刻真见到了骆绮红,却不知怎的一阵心慌,更隐有一种“为什么这么早就见到了她”的叹息。 小径清幽,非但再无闲人碰面,也听不到一声兽吼,赵昀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与心跳声:“我该如何开口呢?她这么板着脸,一定是恼了我啦,那她,还会不会说明师兄他们的下落?” 这一路漫长煎熬,终到了坦然面对的时刻。 骆绮红轻推小扉,当先进入孤寂小屋中,却倏的转过身来,直对着赵昀,冷冷道:“只是为了听几句话,你就这么恣意妄为不顾性命吗?坐吧,我说给你听。” 赵昀只感辞风如刀,将预先想好的满盘话语都切成碎片,尴尬坐到椅上,狼狈不堪道:“骆仙子,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骆绮红又笑:“你难道不是要我告诉你,你那两个红颜知己的下落?” “还有我师兄的下路。” “呵,师兄怕是排在第二位吧。”骆绮红将丰腴圆盘盘在床沿之上:“你当时一去不返,现在倒装作很着紧的样子,那么多天你又干嘛了?你可知,那两个女人,可被你折腾的够呛。” 赵昀惊道:“晴儿岚儿怎么了?”尴尬情绪瞬间抛诸脑后,只怕两女遭受意外,有所损伤。 “呵。现在又是一片痴情了,但万仙大会上你可是只喜欢章淼一个啊。” 赵昀只有生受她抢白,再次问道:“她们到底怎么了?请骆仙子明白相告。” “好一声骆仙子,你别急,我既然让你进了流水小院,自然会与你说清楚。” 骆绮红纤纤葱管轻轻敲击桌面,缓缓而谈:“当日你被海棠夫人抓走,你那两个红颜知己心焦如焚,是我主动请缨,跟她们说爷爷可能知晓天香宫所在。” 她不禁回想起胡晴胡岚那声“骆姐姐”,心内酸涩突涌,顿了一顿,方才继续道:“我们便星夜赶回猛兽垒,爷爷虽然不肯出手相救,但秋爷爷耐不过我,终究是带我们上了怜月峰。” 她不禁想起那夜久久跪在爷爷房门之时,饱受风露侵袭,语声也愈加冷冽:“天香宫的人倒也客气,什么天香四艳恭敬的将我们请上了天香宫。但她们一口咬定你不在宫中,你那两个红颜和师兄自然不肯罢休。天香四艳居然忍气吞声,只说如果我们不信,尽可将天香宫搜查一遍。哪知大搜十天,仍是见不到你踪影。” 赵昀问道:“莫非是因为找不到我,你们与天香宫起了冲突?”他当时已然离开怜月峰,即便她们再搜上十年,也是一样的结果。 “当时海棠夫人始终未曾露面,她们自然要怀疑是海棠夫人将你藏在别处。而且,事实似乎也正是这样。要不然海棠夫人怎么会为你独战十大掌门?呵,你又想要辩解了,被我一说又觉得对不起章淼了?你安安静静的听着,别打断我行不行?” 赵昀只好咽下嘴边的话,无奈道:“好。” “但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自然没法再在天香宫呆下去了。下了怜月峰,我邀请你那两位红颜先到猛兽堂栖身,再慢慢查访你的下落。哪知胡晴断然拒绝,说天香宫势力庞大,而她们修为低微,就算明知你在海滩夫人手上,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她们决定先回老家取族谱,掌握修为速成的方法,再回来救出你。当时她姐妹眉间俱充满悔意,说在你身边时,明明可以快速修炼,却一直不肯好好用功,才导致现在的束手无策。不过她们也深信你可以平安渡过难关,我问她们为什么对你这么有信心。胡岚说,因为你是昀哥哥。呵,她们两个对你真是一片深情,也难怪你宁愿承受章淼一剑也要做负心人了。” “她们姐妹与师兄是回孤云城了?”赵昀心潮澎湃,情难自已:“她们两个为了我,万里奔波出妖界。而现在又为了,劳碌万里回妖界。这一路风霜迢遥,她们又不会御气术,可真要苦了她们了。” 骆绮红玉掌一翻,冷冷道:“瞧你的样子,应该已知道她们的下落。话既说彻,恕不相送,你便自行离去吧。” 赵昀见骆绮红脸上尽是冰霜,心中莫名一疼,不肯就此离去,道:“我还要话要问骆仙子的。当日在那小镇上,我曾问骆仙子为什么跟在我的身边,却被天香四艳所阻。” “哦,原来你还要问这个啊。”骆绮红忽然笑了,笑比桃花绚烂:“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原因吗?” 赵昀奇道:“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你既然没印象,当然是我记错了。”骆绮红还在笑,笑比蔷薇倔强:“那你可要听好了,不要吓着了。” “我洗耳恭听。” “我跟着你,是想使用美人计套你的情报。怎么,你猜对了?所以你现在才能这么平静。那你是否也猜到十大门派心心念念想得到你的原因?不是为了仇恨或者公义,只因为你是挖掘七煞谶言的唯一线索。” “七煞谶言?” “不错。七煞乱世,帝陵崩毁。仙林板荡,血海漂橹。就是这看似简单的十六个字,却让十大掌门勾心斗角,情热难抑。我爷爷更是不能淡定,一直说要把你控制在手中。” 赵昀隐隐有一种预感,萦绕在识海中的迷雾终于要彻底散开了,忙将理不乱的情愁放在一边,再度发问道:“这十六个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318回 你会等吗 “那就说来话长了。”骆绮红眉毛一蹙:“也罢,既然说开,就将我所知原原本本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能光让我说,你却什么都不吐露。我要你将体内石碑的事告诉我。” 赵昀点了点头:“没问题。我正要与你参详。” “七煞谶言乃是出于当今凌云观掌门的师兄紫英之手,你渊源匪浅。” 赵昀心中更是纳闷:“按辈分,此人便是我师伯祖,怎么从未听凌夜来说起过?” “当年凌云观三子,紫英未卜先知,紫慧剑术无双,紫微博通百家,师兄弟联袂行侠,当真轰动仙林,凌云观在他们手上也愈发兴盛。只是紫英心在山林,甘于无名,终于有一天起了退隐之意。在他离去之前,却诡异的给十大掌门都送去了这十六字谶言。” “这十六字到底有何玄机?” “你可知道秦皇此人吗?故老相传,秦皇被天上真仙刺杀后,他一生聚敛的数之不尽的秘宝便都随他陪葬。若是谁能发掘帝陵秘宝,那就等于拥有无数上古秘法神器。你别看现在十大门派威风的很,但若与上古秘宝相比,各派所谓术法奇宝都黯淡无光。是以一直以来仙林都流传着一句话‘得帝陵秘宝者,便为仙林霸主。’紫英的‘望气术’神通,能预知过去未来,以往所言无不应验,比之水月庵灵素的卜卦术更为精妙准确。他作的谶言既提到了帝陵,自然将众派的心都吊了起来。” “那仙林板荡,血海漂橹又作何解?” “起初大家也是一头雾水,以为是说秘宝出现后,仙林势力重新划分,大家打的你死我活,以致血流成河。后来七狂帝君横空出世,大家才明白这谶言的真正意思,原来应该分作两句解读。前面两句是提示秘宝的线索,而后面两句却是指七狂帝君的祸世之灾。若古籍记载无误,七狂帝君乃是难缠无比的绝代魔头,能阻止他的恐怕便只有帝陵秘宝了。 爷爷说紫英身为凌云观之人还将帝陵秘宝的线索透露给其余门派,正是为苍生着想,希望大家早做准备,免得生灵涂炭,惨剧上演。拥有秘宝的门派,非但可以免遭祸害,更可以顺势成为救世英雄,一跃而为天下至尊。所以十大门派都对秘宝势在必得。 而这段日子来,七狂帝君之所以毫无声息,除了破封不久,伤势未愈的原因外,只怕也在铆足了劲寻找帝陵,以消除隐患。毕竟‘帝陵崩毁’四字是落在‘七煞乱世’之后,所以大家都怀疑只有七狂帝君能找到帝陵。但具体事实到底如何,当年紫英言之不详,除非找到他询问清楚,不然谁都无法确定。 当日在大荒幻境中,你体内飞出的石碑与七狂帝君那块石碑一模一样,也因此大家怀疑你与七狂帝君有所牵连,想要从你口中探听出他的下落。毕竟现在他伤势未愈,大家还有机会抗衡,还有机会杀掉他。若真过了三年,教他毁去帝陵秘宝,那大家都没有任何机会了。” 赵昀仔细回想诸般经过,结合钱江所说,骆绮红所言当是无假。十大门派发下金龙令追杀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七狂帝君,然后寻找到帝陵秘宝的下落。 他不由思考起来:“但除去七狂帝君犹在其次,帝陵秘宝才是十大门派的真正的目标。因为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秘宝将成为重新奠定仙林格局的最大关键与变数。只为了一颗圣血珠,江湖豪杰纷纷云集,十大门派兴师动众,天师道更派出符皇张运达这样境界的高手。而帝陵中秘宝恒河沙数,珍贵非常,难怪连十大掌门都难以抵抗诱惑。” 骆绮红见赵昀陷入沉默,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思绪:“好了,轮到你说了。说完了,也好早点离开。”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块石碑,更不清楚七狂帝君行踪。但七狂帝君确是对我表露出非常怪异的举动。在大荒幻境时,他说我是什么七杀碑,又说什么先不熔炼我的命格,给我三年时间再进行决战,我实在搞不清楚他的意思。” “七杀碑,七杀碑??????”骆绮红沉吟着,声音忽然变亮:“听闻七狂帝君那块石碑上曾出现七个狂字,所以那石碑便是七狂碑无疑。而你叫做七杀碑,难不成是与七狂帝君一样有着神秘可怖的身世?七狂、七杀,那‘七煞乱世’的七煞两字到底作何解释?” 她喃喃自语,那“七煞”两字落入赵昀耳中,却不啻惊雷狂震,更添愤懑难平:“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不断的连累亲近的人,就像是天煞孤星一样,沾上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父母因我而死,刘妈被我害死,师父为我自杀,淼姐姐两次自杀,我真恨这个命运!我恨这什么七杀碑!” 骆绮红一时默然,玉掌轻按床沿,忽然道:“你既不知,那便请离开吧。” 赵昀霍的站起身体,直盯着骆绮红:“你这么想要我快走,是也怕被我牵连?” 骆绮红笑道:“是呀。你既知道,为什么还不走?” 赵昀道:“我还有问题,自然不能走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烦死了!要问就一口气问完呀。”骆绮红避开赵昀灼灼眼神,不耐烦的说道。 “因为,我很想知道答案啊。那天晚上,在小酒馆中,你跟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骆绮红奇道:“啊,什么话?” 赵昀又问:“那在万仙大会上,你跟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骆绮红挥了挥手:“我说了什么话?我怎么自己反倒不记得了!” 赵昀忽然瞬移到骆绮红身边,闪电般捏住骆绮红的手腕:“你都忘了吗?可我,记得很清楚呢。” 骆绮红不禁一阵心慌,眼睛不由自主的就垂了下去,那冰霜冷态竟在瞬间瓦解殆尽,局促道:“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虽然一直不肯屈服,表现的那么勇敢,但其实心底对这个命运感到无奈,感到恐惧。我害怕再一次有人因我而受伤。但我现在是真的不怕了,因为逃避永远不是办法。所以,你会等我吗?” 319回 只此一次 等待,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等一章更新很累,等一声道歉很难,等一人赴会很烦。 但等待,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弹尽粮绝时,等来援军突至;走投无路时,等来柳暗花明;劫波渡尽时,等来相逢一笑。 还有资格等待,无疑已是一种幸运。 赵昀开口问道:“你会等我吗?” 纵是早断希望,纵是强装高冷,骆绮红如死灰般的心倏尔如春风一度,花香满衣,那两颗大眼睛扑闪闪着喜悦光芒,却只是一声半惊半喜半信半疑半梦半醒的呢喃:“我还有等待的机会吗?” 确认过伊人眼神,赵昀再无怀疑再不犹豫再不退缩,忽然手臂一扯,将手中白玉手掌一带,瞬将温香绵软身子拥在怀中,一腔诚挚便顺着语声流淌而出:“骆仙子,如果你愿意,如果你不嫌弃,如果你不怕这委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骆绮红丰腴双肩忽然颤抖不已,连带的语声也是惊疑不已:“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些?我是真没有听错吗?” “你没有听错,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心里,其实很早就有你的影子了。当刘星云为了你前来挑战我的时候,我心里不知怎么就充满了不快。而当打败他之后,我心里更不知怎么就充满了快乐。到此刻我才知道,我留他一命,只是因为想让他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就算他活着,也再不可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了。” “那你,为什么还叫我骆仙子?”梦中情景忽然成真,高傲仙子也化作柔情似水,一颗芳心如在云端漂浮,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只是说不出的欢喜。 这一刻,她宁愿自己没有理智,宁愿自己不会思考,只想安安静静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拥抱。 哪怕,只是一瞬。 赵昀的拥抱却没有放开,反而越来越紧:“红儿,你在万仙大会上说的那些话,我一字也没有忘记。我当时不敢搭理你,不但怕淼姐姐会更加伤心,也是怕你会被我再重重伤害。” “赵昀,原来你说起情话来,竟是如此动听。你再多说些,让我一次听个够。那样即使是梦,我也能在醒后回念,也不枉这一霎痴狂。” 骆绮红将螓首深深埋在赵昀滚烫胸膛之上,双手用力攀住他的后背,两滴明珠热泪不争气的滚了出来。 “一直以来,我都怕自己太贪婪了,老天会加倍的伤害身边的人。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若不是海棠一番点醒,我只怕到现在还不敢直面真实内心。” 骆绮红噗嗤一笑道:“我明明比你大许多,怎么你却称呼我为红儿?” 她此时玉靥上两道珠痕显明,如带雨梨花娇柔,嘴角边的微笑甜蜜,如红透胭脂明艳,益加增添惊心动魄美丽。赵昀心中一荡,竟有一种迫切想要吻她的冲动,强自勒马悬崖,也是轻笑道:“你不喜欢吗?那我叫你红姐姐可好?” 一只玉手忽的掩上赵昀嘴唇,不依道:“不要,我喜欢你叫我红儿。” 那一股温雅触感直从唇上窜入心间,赵昀更感情思难抑,轻轻将骆绮红手掌移开,温柔道:“那好,今后我便叫你红儿。” 骆绮红笑道:“那我是不是要叫你昀哥哥?哎呀,好讨厌的感觉,我还是叫你名字得了。” 刚刚在谈论胡晴姐妹下落和七煞谶言时,骆绮红就一直在笑。但那一连串的笑声,却全不及此时的一声动人。赵昀心中那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只是紧抱着伊人不肯放手。 不用再说别的话,这无声的温柔,便胜过言语无数。 许久,许久。 骆绮红的身体渐渐绵软,忽然问道:“赵昀,你为什么不吻我一下?是我的嘴唇太难看了,还是我的嘴巴上有毒药?” “都不是。你的嘴唇上有蜜糖,我怕吃了后会着迷,不舍得再离开的。” “不舍得离开有什么不好?反正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只要你想,你可以??????”骆绮红的耳朵已经红透,羞意无限,但柔柔目光中的坚决却是毋庸置疑,她等待甚至期待着爱郎的采撷。 “现在还不可以呢。”赵昀脑中不禁浮现出淼姐姐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轻轻道:“所以,我才问你肯不肯等我的。我现在不是害怕,而是想名正言顺的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必须要与淼姐姐说清楚,等她接受我与你们众人的感情之后,才可以给你真正的承诺。” “哼,说来说去你是想要诸美皆收,坐享齐人之福啊!”骆绮红玉手轻锤赵昀胸膛,娇嗔薄怒,更现出无尽魅惑。 “我确是贪婪之人,谁都无法放下。我不忍你伤心,也不忍淼姐姐痛苦,所以,只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将红儿你抛在一边。” “哼,口说无凭,谁知道你今日之后,是不是就把我撂在一边,叫我空等傻等?你必须给我个信物。” 赵昀爽快道:“好,你要什么?” 骆绮红眼珠一转,咯咯笑道:“我要什么,你自己仔细体会罢。” 便见伊人踮起脚尖,递上晕红双颊,颤抖双唇紧紧贴于紧闭门关,丁香生涩,虽是不得要领,却用一股镂心刻骨的芳华挽住匆匆流年。 赵昀惊道:“红儿你??????” 这一张口便是引狼入室,勾起一腔怜爱,难以豁清理智,再做一场欲擒故纵的悦恋。 “你还不,还不教我?” 含糊语声里是饱满欲滴的爱意,赵昀的双掌亦随之下意识的游动不止,满满掌握着盈丰雪秋的滑腻。 又是许久。 骆绮红终于肯舍得离开嘴唇,喘着气道:“这可,可不是你自愿的,是我强要的,知道吗?” 赵昀唇齿之上尽是芳香,苦笑道:“是我自己迷乱了。你实在难以让我拒绝。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就今天一次。”骆绮红平复未定,便又扬起嘴唇,嗔道:“是又要我强取豪夺吗?你那男子汉的气概呢?” 赵昀迟疑道:“那,那就要算第二次了。”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来还是迫我动手,才能将你的口是心非彻底拆穿。” 一声娇哼,唇合四瓣,再度体会对方的情意。如饥似渴,不知休止,只想让一刻延续永恒。 终于,骆绮红肯移开嘴唇,将头轻靠赵昀胸膛,软绵无力的语声中是最的邀约:“赵昀,你真的不想现在就拥有我吗?有这一刻,就算以后??????我也不后悔的。” “我还是想等到与淼姐姐说清楚之后,再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 “但你的淼姐姐又岂是那么容易给你说服?要么不爱,要么独一无二的爱,她可是纯粹激烈之人呐。要是她像胡姐姐一样,我也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不管多难,我一定会说服她的!她就算是不肯认我,就算是已经与我决绝,但我非让她做我的女人不可!” “赵昀,你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我已经想过了,虽然十大门派都立下金龙令追杀于你,想要从你身上寻获七狂帝君下落,但实际上仍大有转圜之机。爷爷既肯放你入猛兽堂,自不会再对付你了。水月庵灵素自身受创不浅,又有章淼在,也不会对付你。而青龙寺、奇儒门两派素来以稳定仙林格局为主旨,不求扩张势力,只求保有现在地位,延续香火不断,更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墨门的徐良湖不过是一个墙头草,除了一手无双机关术外毫无可取,不足为虑。妙音宗主一直以来态度暧昧,也是可争取对象。换言之,你主要的敌人乃是以紫微为首的凌云观、蜀山派、天师道三派联盟。紫微的野心已是路人皆知,他这回谋当仙林盟主不成,必将恼羞成怒,不择手段的扩大势力,帝陵秘宝对他意义重大,绝不肯善罢甘休。” 赵昀点头道:“纵有千万险关,我亦是不惧。只要你们没有危险就行。” “但有天香宫的海棠夫人帮你,你又扳回一城。对了,你快老实说,你和海棠夫人发展到哪个程度了?你还叫的那么亲切!” 女人的醋火要是烧起来,哪怕前一刻柔情蜜意,接下来也要海浪滔天的。赵昀已从胡岚与章淼身上得到教训,再不敢轻忽,只有撒了个谎道:“只是和你一样的程度啊。而且,我和她吻的时间,远没有和你吻的时间那么长。”心说道:“我这其实也不算撒谎吧。阴阳合修之事,我都在昏迷之中,全无抗拒之力,总不能也算我头上。” 骆绮红直直的盯了赵昀好一会,在赵昀头皮发麻之时,终是露出了欢喜欣慰的笑容:“这才好。同是后来人,我可不能被海棠夫人抢先!” 赵昀不敢接话,却听骆绮红又问道:“那接下来你肯定是要先去与胡姐姐相聚了?” 赵昀郑重的点了点头:“正是!她们都是我的女人,我非但不能保护她们,反要害她们万里奔波,害她们违背心性去刻苦练功,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这么多天了,我真的很想她们,真的很想师兄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回到孤云城,是否一切都好呢?我不亲眼见到他们,总是放心不下。” 320回 意外来客 骆绮红双臂再攀上赵昀脖颈,将头依偎在他胸口,腻声道:“你去找胡姐姐她们也好,正好可以让九大门派白费工夫。日前蜜蜂阁探子来报,一个狮鼻鹰目老人宣称你落在他的手上,惹得各路人马齐聚,重重包围北天十三峰望日台,却仍是被他神乎其神的速度脱逃。有人认出此人便是隐匿许久的北门吹血,害我也担心你性命安危。后来海内各处突然都传来你的消息,竟如雨后春笋一般,仔细一查,却都是些模仿你外貌的好事之徒。咯咯,此刻你那张刀疤脸已经天下皆知,相信没有人会想到你早已换回面貌,更没有人会相信你竟敢造访猛兽堂。” 赵昀奇道:“北门吹血前辈?他怎么也介入此事?我已好久没见过他面了呢。当日我与海棠两人皆身负重伤,至今也不知是如何突围的。红儿,你可知晓这经过?” “当时你的宝剑中突然飞出一条黑龙,神威无敌,连各大掌门都无可奈何,你们也因此逃出天风谷,之后便是北门吹血的诡异现身。”骆绮红露出思索之色,道:“如今看来,他正是使用声东击西助你脱困之人。这一阵模仿你外貌行事的风潮,想必也有他在推波助澜,好使追兵混淆方向。” “北门吹血前辈一直助我良多,我欠他们叶家实在太多。至于威斗中的黑龙??????凌夜来曾说剑中有一凶灵,莫非便是它了?一直以来,威斗极有灵性,似乎能听到我心声一般,如果说真有神龙,那我也毫不意外。威斗就像是我的兄弟,多亏有他,我才能一直走到现在。” 骆绮红道:“我也会陪你一直走下去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此心永远只在你身上。” 最炙热的眼神,最诚挚的情语,最坚定的约定,都在诠释着最纯粹的真心。 赵昀不禁回手反抱,感激道:“红儿,你是从何时喜欢上我的?” “喜欢?你应该说爱呢。你虽然还不能对我说这个字,我却可以不用掩饰的说出来啊。你知道吗?第一眼见到你,我心里就有刻上了你的影子。你明明不敌韩袖水,却以一股韧劲和狠劲反杀了她,我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有你这样的疯狂,这样的骄傲。我甚至还煞有介事的对秋爷爷说要用美人计迷惑你,其实,只是为了能有个借口再见一见你。赵昀啊,你可知道我住的这间别院叫什么名字?” “应是流水小院吧。”虽然是骆莱盛亲口所说,赵昀却不能十分肯定。若真是唤作流水小院,他问了数人,怎么他们都是一脸茫然? 骆绮红一脸惊喜道:“你居然知道这名字。这里原叫作听雪别院,是新近才改名叫作流水小院,尚无他人得知。想必是爷爷和你说的这名字吧?” 赵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我问了一大圈,都没人知道流水小院所在。但要我说心里话,流水这名字,实在没有‘听雪’两字来得典雅有味,来得有意境。” “咯咯,我倒忘了,我的男人也是个懂得风雅儒墨的人。”骆绮红快慰发笑,又踮起脚尖,如蜻蜓点水,却是印在赵昀的耳廓之上。 赵昀老脸一红:“快别寒碜我了。你的学识翰养才是真正不凡,若不是有你相助,我早被花息泪考倒了。” “不不不,你的诗写的很好呢。听雪嘛,当然听起来要比流水好听,但对于我来说,却只有流水两字才能表达我心意。你应是没读过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干做的《室思》诗吧?那我读一段给你听。飘摇不可寄,徙倚徒相思。人离皆复会,君独无返期。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我对你的爱啊,就像这流水一样,永远没有停歇之时。” 赵昀心中更是感动:“原来她是为我??????若不是这一趟我幡然醒悟,踏入这流水小院之中,岂非要伤了红儿的一片痴心?” 情思绵绵,难以自已,赵昀终是化为主动,捧起伊人绝美容颜,桃花乱落如红雨,送上最炙热的告白。 “赵昀,你能明白我的心,我很欢喜。” 虽然仍是要等待,然而已拥有了勇气,已充满了动力,已望见了希望。 只要两心合一,等再久又有何妨呢?此时的分离,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赵昀,我会等你,为你将猛兽堂治理的蒸蒸日上,给你前行之路再添一层保障。而你在会合了胡姐姐她们之后,要尽快找到紫英道人,只有从他那里,才有彻底弄明白你身上的石碑之谜和所谓的命运之数。” 赵昀忽然想起一事,道:“当年我上天华山之时,灵素便百般对我表示厌恶,简直深恶痛绝,甚至还骂我是什么顽石,红儿,你说她是不是也知道我的身世?” “灵素的先天卜卦之术确实独步一时,说不定她真知道你的来历。虽然可以双管齐下,但以你与章淼的关系,你与水月庵的关系,灵素不太可能坦白告诉你的。” “反正我已下了决心,之后便要前去天华山与淼姐姐解释清楚。淼姐姐原谅我之后,灵素也应能心平气和些吧。” “我不想让你泄气,但她们师徒都固执如你,你还是要做好充分心理准备。” “放心吧,我可不会轻易言败。” “咚咚咚!” 门扉上忽然传来急促敲门之声。 骆绮红恋恋不舍的离开赵昀怀抱,先整理了下云鬓衣裙,方才开了房门,见是犸象卫队统领灵武到来,斥道:“什么事如此着急?” 灵武神色慌张道:“大小姐,门口忽然来了北门吹血,指门要见赵公子。秋老爷子为雪上次之辱,上前与他挑战,竟是一招就败下阵来。堂主要亲自与他动手,他却说此来非是动武,只说有句话要对赵公子说,让我们快把赵公子唤出来。大小姐,他一口咬定赵公子就在堡中,你看如何应对是好?” 骆绮红尚未答言,赵昀已出声道:“北门前辈找我必有要事,我这便前去与他一会。” 骆绮红心中忖道:“北门吹血来的蹊跷,莫非又要平起波澜了?但愿他可别将赵昀拖下水去。” 灵武当先引路,带赵昀两人来到了猛虎议事厅。 一踏入门,北门吹血就已迎了上来:“赵公子,你果然在此处。” 赵昀瞥见他眼中的焦虑神色,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问道:“北门前辈,你究竟有何事要对我说?” 北门吹血传音入密道:“小姐,小姐她日渐病危,已没多少时日了。请赵公子务必前去见一见她。拜托了!” 不祥预感成真,赵昀如遭电击,呆立当场,随即神智清醒,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转头对骆绮红道:“红儿,你我之心既已互明,便无疑义之处。此刻径别,他日再会吧。” 骆绮红道:“你自己要一切小心。” 赵昀复对骆莱盛抱拳道:“多谢骆堂主成全之德。赵昀先告辞了。” “你还叫骆堂主吗?真是礼数不周!算了,我一个老人也就不和你计较了。”骆莱盛目光直盯着北门吹血:“北门吹血,你今日无心恋战,我也不占你便宜。上门寻衅之仇暂且寄下,等你事情忙完,你我再行决战吧。” 北门吹血哂笑道:“你非我的对手,若不施展双影纵横之术,根本没有比试的必要。一年之后,北天十三峰望日台,你们两人一起来吧。”说罢径起腾云术,化作一道极光遁去,竟丝毫没将骆莱盛、秋名山两大渡劫高手放在眼里。 赵昀急忙也祭起乘云追月诀,化作红光神飞入空,身下却传来骆绮红坚定的话语“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身形微微一滞,随即更提气元,不一时便追上了北门吹血。 北门吹血叹道:“出道至今,在速度一途上,从未有人能令我佩服。赵公子你的御气术居然有这等神速,实在让我大开眼界。而你剑上的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即便是天资卓异的少爷也不能在三天跃为渡劫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赵昀道:“我的御气术及修为精进皆是受海棠夫人所赐,并不足奇。此刻我也没有心情聊这些。敢问前辈,莫非是金露琼浆已然穷尽,才让叶姑娘她,她??????”竟是说不下去。 北门吹血心道:“姑爷虽然桃花满身,但对小姐确是一番真情,如此着紧,也不枉小姐日夜相思。”复又叹息道:“问题并不在此。金露琼浆虽然珍稀难寻,目下尚有一些。只是,用金露琼浆压制天生阴脉,一开始就是治标不治本,只是无奈之策。这些年小姐这么坚持下来,虽然命是勉强保住,但也渐渐让天生阴脉适应了药性,金露琼浆逐渐失去了效用。换句话说,现在喝下金露琼浆,剂量虽已翻倍,效果却大不如前。” 321回 病中惊起 北门吹血继续道:“眼见小姐一天天衰弱,少爷千水万山寻医求药,却是劳而无功,至今未返。我见小姐郁郁寡欢,实在不忍她病痛之余更受寂寞折磨,是以暗地来寻公子。只不知公子你相貌变易,直到万仙大会召开,才锁定了你踪迹。总算老天有眼,小姐她,她还来得及见你一面。” 赵昀眼前浮现叶芷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蛋,蓦觉心中一疼,道:“北门前辈,你可听说过万毒医仙吗?据我一位好友所说,此人医术通神,竟可解救天生阴脉之病。” “此话当真?那万毒医仙现在何处?”北门吹血倏然停住了脚步,惊喜之余却是不敢置信。 “她必不会骗我。只是连前辈都未听说此人名号,人海茫茫,怕是一时难找。”赵昀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未待北门吹血回言便即斩钉截铁道:“但不管多难,我绝不会放过这一线希望,定会让叶姑娘平安无事,恢复如初。事不宜迟,你我便即打听万毒医仙下落。” 北门吹血摇了摇头:“赵公子不必心急。我们还是先回叶家再说。” “情况如此紧急,怎能耽误时间?若再迟疑,就怕叶姑娘她??????” 北门吹血道:“其实对小姐而言,现在最管用的良药,乃是公子你出现在她的身边啊。我瞧的清清楚楚,少爷不在,只有你能让她坚持下去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昧打扰公子。何况,我亦需要回叶家安排人手,就算天涯海角走遍,也一定要将万毒医仙下落探出。” “那我们加快速度,赶往东海。” 北门吹血迟疑道:“赵公子,我还有一事拜托。若是小姐问起你为何会身在叶家,你能不能别说是我请你前去?只说是你自己想念少爷小姐??????” 赵昀不禁默然,暗忖道:“这几日中,我甚少想起叶芷,实是不该。她身世如此可怜,只能说些假话了。”点头道:“前辈放心,我省得。” 北门吹血心中担忧方才消去:“姑爷他虽然性子偏执,倔强到底,但非是无情之人,为了小姐连谎话都肯说了。” 一路无话,两人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叶家庄外。 北门吹血道:“未免小姐怀疑,公子你一个人前去见她吧。我这就去吩咐手下打听万毒医仙,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到。”随即唤了个丫鬟,由她替赵昀指明路径,引向叶芷闺房。 “公子请稍等,容我先向小姐请示。” “不必了。”赵昀心急如焚的推开紧扣房门,大步踏入。 “哎,公子你??????”丫鬟欲待呼喊阻挠,却只是叹息了一声,轻轻关上了门扉:“总管找来的这位神俊公子,真能让小姐重生笑颜吗?” 空气中是淡淡雅香,眼帘所见却只是一床萧索,那一条鸳鸯绣锦被正静静守护病中佳人。 叶芷的头侧向来边,瞧不见正脸,但那一侧云鬓,一片脖颈,尽显凄凉酸苦,一股悲伤同情之意便瞬间涌上赵昀心头:“我恨自己身世可悲,但叶芷却比我更加可怜。她生来又做过什么坏事了?却从小便要受病痛折磨。就算叶大哥是天之骄子,就算叶家有滔天势力,又何曾能让她少受一分苦痛?” 他不由放慢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至床前,欲要开口,终是不忍唤醒好梦中的苦难人儿,轻轻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静静守在一旁。 大约一炷香时分,忽闻叶芷低低惊呼起来:“哥哥,不要离开我!” 赵昀急忙寻视,见叶芷睡姿未变,身子在微微颤抖,知她是正做着噩梦,又添了一分怜意:“她定是也知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梦呓充满了对亲人的留恋。” 少时又听到叶芷低低唤道:“赵郎,赵郎。” 这两声缠绵入骨,不尽相思之意表露无疑,赵昀悚然一惊,思绪如潮:“她对我竟是情根深种。哎,先前我从未认真思考与她之间的关系,此刻再见到她,才知我心中亦存留了她的影子。” 他正在震动之际,又听叶芷唤了两声:“赵郎,赵郎。” 这两声却是低回哀叹,充满了遗憾失落与自怜自伤。 赵昀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俯下身子,道:“叶姑娘,我在这呢。” 一声答复,惊醒了梦中流泪的怅惘,喜极了念念不忘的相思,叶芷不敢置信的转过了身体,睁开惊喜双目,语声是千年思恋千年愁,一霎相见一霎欢:“赵郎,赵郎,我终于梦见你啦。你这些日子来,可还好吗?” 此时撞见伊人脸庞,却是愈发苍白,毫无血色,唯独那一道红线,夺目的红,触目惊心,由眉心发端,已然蔓过鼻尖,延至下巴:“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念及叶芷默默深情,赵昀再也不能克制情绪,眼泪竟也夺眶而出,道:“好,我一切都好。而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赵郎,你为什么要哭啊?我的赵郎,就算面对再大难关,都不会流泪的。” “好,我不哭。你都这么坚强,我又怎会不如你?” “呵,赵郎,梦里的你,真的好温柔,真的让芷儿好欢喜好欢喜。只是啊,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梦的。赵郎,现在的你,到底在哪里了呢?已好多天没人告诉我你的消息了,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困难?” 赵昀伸手轻轻抚上叶芷脸庞,强自抑住泪水,笑道:“傻丫头,我就在你面前啊。现在你没有做梦呀。” 温暖的手,炙热的心,受惊如兔,叶芷突然坐直身体,半信半疑问道:“我真没有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 “啊!”叶芷惊呼一声,忙挣脱赵昀的手,低下了头颅,羞涩不安道:“赵公子,我,我刚刚失态了。实在抱歉的很,病中寐语,请勿往心里去。” 赵昀道:“叶姑娘,你没有失态,是赵昀来迟了。” “你??????”在这一瞬间,叶芷心里竟涌满了喜悦。 那些深埋在心底从不敢说也从不会说的羞人话语居然就这般糊里糊涂的吐露给了心上郎君。纵然是今生注定无缘,纵然是此后再难会这般旖旎情境,这一生也自不枉了。 她呆了半晌,忽然醒悟起来,道:“赵公子,麻烦你出门稍待,容我先穿好衣服,再行叙礼。” 赵昀怜惜她苦辛,道:“你既在修息,好好躺着便是,还费什么神穿衣服啊?”复又笑道:“有这被子遮住了你身体,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呢。你也无须劳累。” 叶芷晕飞双颊,总算让脸蛋显露了一丝生机,却是坚决道:“赵公子远道而来,我不能失礼的。请公子门外稍待。” 赵昀知道拗不过她,只好退出房门。 又等了一炷香时分,房中终于传来声响:“赵公子请进,有劳久候了。” 赵昀推门进去,却见叶芷薄施粉黛,如新月一弯俏立,脱口而出道:“叶姑娘,你好美!” 叶芷淡淡一笑:“赵公子,你不必安慰我啦。我脸上这一道红线,可是丑死了。你不以为嫌的来探视我,还这般刻意体贴,我心里,心里感激的很。” 赵昀思索道:“清醒之后,叶芷便与我撇清关系,虽然就在眼前,却好像远远的挂在天边一般。是了,一直以来,我对她的情意都藏在心底,她自然会以为我是为了她的病,可怜她才这么说的。我欲待直接与她说明心意,她既然刻意保持距离,又未免显得冒昧。”只好先说一声:“上次相别,已有许多时日。我着实想念叶大哥,还有叶姑娘你,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叶芷心中一甜,道:“只可惜我哥哥现在不在庄中,要不然赵公子就可以与哥哥把酒言欢了。” 赵昀心道:“此刻我若还不主动,便白费海棠一番劝导了。”便笑着道:“能见到你,也是一样。何况,我说见叶大哥只是个借口,其实我只是,只是想来见见你。” 惊见目光灼灼,一片诚挚,叶芷只觉浑身温暖,不由低下了头:“赵公子,莫要说笑。我,我只是个零余之人,没多久日子了。” “叶姑娘,你放心。这世上仍有人能医治你的绝症,赵昀发誓一定会让你脱离病痛。” 叶芷脸上焕发希望之光:“赵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这么美丽,这么年轻,老天爷可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的。” “如果我还能活着,我与赵郎??????” 一念触及,叶芷早已羞的不敢再想,不知不觉间勇气已然重生,笑道:“那就要借赵公子吉言了。”她忽然忆起了什么,道:“对了,赵公子,当年杀害刘妈的那只黄鼠狼精,被叶家寻到后,哥哥已命人处以凌迟极刑,也算报了仇恨。可是刘妈却不会再活过来了。” 赵昀又恨又喜:“只恨我不能亲手为刘妈报仇!真便宜了这畜生!” 刘妈不仅是赵昀的救命恩人,那一段悲惨往事更是他人生中永不能磨灭的记忆。但他现在的心思却放在了更要紧之处:“只凭我在大荒幻境中一番描述,叶家便能寻到行迹诡秘的黄鼠狼精,如此看来,叶家确实大有可能寻获到万毒医仙的下落。只要找到了他,叶芷的病一定可以康复的。” 322回 隐世家族 叶芷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还有你当时介绍过来的长真长锋两人,现在也在庄中修行‘逆神刀’绝学,他们可很是念叨着你的恩情呢。赵公子,你现在要不要见他们一面?” “多谢叶家肯收留他们。就让他们认真修炼吧,何必去打扰他们呢?我说了,这一次来,主要是来看望你。” “赵公子,你??????”叶芷更感惶惑心乱,侧头避过,再也不敢看赵昀灼灼眼神。 赵昀深情目注,一脸郑重:“叶姑娘,赵昀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刚刚你梦中的话我已听的很清楚,我心里的话却一直没机会与你说。今天来到叶家,就是为了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在那幻境之中,我心上便存了你影子,亦暗暗发誓,一定要将你的病治好。我希望,能够照顾你一辈子,请给我这个机会。” 咚咚咚! 比密鼓更响,比惊雷更亮,比流星更绚烂,比鲜花更芬芳。 叶芷整个人都似痴了,只有急剧起伏的胸膛表露着天风海雨,狂涛惊澜。 终于,叶芷的魂灵从十里桃花回到凄苦闺阁,身体亦回复了知觉。她先对赵昀行了一礼,继而道:“多谢赵公子的垂青,但叶芷乃是衰弱之身,命艰福薄,难持中馈,不敢受公子厚意。再世有灵,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公子之恩。” 赵昀倒是愣住,心道:“她怎么反而拒绝了?她明明对我有意,为何又?????”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佳人情意,只有他拒绝女人的份,从没有女人会拒绝她。自章淼之后,尚是首次明白的向一个女子吐露心意,却没料到这难得的表白竟遭到了大挫败。 叶芷见赵昀脸上露出尴尬难堪之色,心中黯然一叹,又道:“我梦中的话,是做不得数的。梦里郎君,究竟不是现实伴侣。赵公子已有佳人在侧,先不论叶家身份地位,即我内心亦不愿与人争宠,难将终身托付良人。叶芷是病余之人,得蒙赵公子如此怜惜,感激不尽,但感情的事,到底勉强不得。天涯芳草何其多也,公子必可再寻到合适之人。” 赵昀苦笑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叶姑娘请勿放心里去。”心中却想道:“光从那一声梦里‘赵郎’,叶芷对我的深情,绝非作伪。但她如此明确的拒绝,究竟是什么原因?哦,对了,我数次说到她的病痛,她定是以为我只可怜她的身世才安慰于她,不肯轻信我心中对她有情。哎,仔细一想,确是如此。若非她命在旦夕,我绝不可能如此明白的向她表露心意,亦不可能在未征得淼姐姐同意前便许下一生承诺。叶芷她察言观色,定是觉得我心不诚,更不想勉强我。她虽然拒绝我,但更见出她的情意了。我不可操之过急,再将关系闹僵。” 一时间,房间中竟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两人目光更不敢轻易交汇。 “赵公子,你不会恼我吧?”叶芷忽然问道。 “没有啊。相反的,是叶姑娘让我及时醒悟,自己其实没有什么魅力。前不久在街上听到一大群小女孩疯狂叫我的名字,我心内居然洋洋自得起来,真是有点忘形了。我自诩超迈流俗,实际上也还是被世俗所影响。” “赵公子是天纵英才,可惜我无福消受。我有些乏了,需要休息静养下。又要请赵公子恕我不能相陪之罪了。” 赵昀方知自己刚刚话语讲错,此刻想要挽回已是无用,只好道:“好的。此回我要在叶家庄逗留数日,明天再来探视叶姑娘。” “你有时间留在庄里?” “我说过,一定要将你的伤病治好。这一回,你病体若不治愈,我就永远不离开叶家庄。” “若是我病情痊愈,你就要立刻离开吧?”这一问,却只在叶芷心间幽幽环绕,苦涩满满,只剩一丝甜味。但在那无边的绝望中,却仍有一丝希望光亮在:“若是我的病真能够医好,那该多好啊。” 赵昀带上房门,正欲与北门吹血相商,突闻房内“扑通”一声,心中立时一紧,不假思索,返身推门,惊见伊人身体仰卧于地,人事不知。 赵昀急忙将叶芷抱起,喊道:“叶姑娘,叶姑娘。”但见叶芷牙关紧闭,惨淡无光,身体亦是冷冰冰一片,竟呈现断绝生机之象。 有如热火焚身,赵昀气运丹田,猛然大喝:“来人,快来人啊!” 附近守卫丫鬟顿时涌将过来,叶芷的贴身婢女春桃惊叫道:“小姐她又晕倒了吗?”急忙自怀中掏出两个小玉瓷瓶,凑到叶芷嘴边,小心喂她服下。 赵昀伸手一探叶芷的手温,终于感觉到稍许温度,这才稍稍放下心思,却又感阴云密布:““金露琼浆灵验非常,但叶芷现在竟需要喝下两瓶才有疗效,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北门吹血不一会也赶到叶芷房中,运功探查叶芷状况,心中已是有数,对赵昀道:“叶公子,你随我来,有几句话相谈。” 赵昀默默跟在北门吹血身后,入了议事厅坐定,歉意满怀道:“对不起。都怪我,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让叶姑娘的病情更加恶化。” 北门吹血摇了摇头:“此事并不怪你。小姐她乍然见到你的面,惊喜交加,情绪大幅波动,又强行振作,实在大耗精力,一时支撑不住,所以陷入了昏迷。观她面色,确是焕发了一丝生机,只是,不知怎么又添上了三分忧郁。” “是我不会说话,惹得叶姑娘烦恼了。” “哦,此话怎讲?” 待赵昀将经过大致讲了,北门吹血道:“原来如此。赵公子,小姐之所以拒绝,是怕她自己难以治愈,怕她去后你更加伤心。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无奈说出这番话,但她对你的情意可从未有更改啊。” “我知道。不知前辈查访万毒医仙一事,可有什么进展?叶姑娘的情况不对,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 “目前我已命叶家所有探子尽快打听。同时用秘法联系到了少爷,禀告了万毒医仙可治天生阴脉的信息。只是此人确是无有人知,不知道他性别年纪,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毫无一点蛛丝马迹。叶家中不少人行商天下,对这个名字也是没有一点印象。” “万毒医仙,你究竟在哪啊?叶姑娘可撑不了多久了。”赵昀喃喃自语,忽然忆起什么,道:“前辈,请给我些纸笔,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或许可以有些帮助。” 赵昀接过笔墨之后,将李洁洁的样貌画在纸上,递给了北门吹血:“前辈,这就是和我提起万毒医仙的好友,李洁洁。万毒医仙既然毫无线索,我们可以从李洁洁身上着手,只要先把她找到,顺藤摸瓜,就大幅提高了找到人的可能。虽然我也不知她来自何方,但有了这个画像,就方便的多了。对了,她说的语调,是如此如此,前辈能听出这是哪个方位的口音吗?” 他和李洁洁相处多日,她的语调熟悉已极,特别是那句“丑家伙”被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北门吹血大喜若狂道:“这语调,是渭北一带人所常有!赵公子,你提供的消息太有用了!我这就吩咐有了画像,找起人来就方便多了。真是要谢谢你。” “前辈不要客气。为了我自己,也一定要将叶姑娘的病治好。我不想让自己遗憾。” 此后三天,赵昀想要再次探望叶芷,却都被她以需要静养的理由委婉拒绝,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昀无奈,只好整天与北门吹血聚在一起,分析每日探子回报。 第四天一早,赵昀又来到叶芷房前,毫无例外又吃了一个闭门羹。离开之时,却闻房中传来低低一声叹息,更让赵昀怜惜不已。 还未走到议事厅,北门吹血已快步迎出,兴奋道:“赵公子,有消息了!我听从你的建议,命探子重点从各处医馆下手,终于有所成果。这李洁洁乃是‘长兴城’隐世家族李家的家主!” “隐世家族?” “隐世家族是一个统称。这些家族有个共通点,千年前曾经辉煌一时,震惊天下,随着世代变迁,家族中落,虽然底蕴深厚,已然无法在十大门派主宰的仙林中立足,只好隐没深山小城,与世无争。确如你所说,李洁洁医术也是通神,据北姜门门主所说,她小小年纪,医术已在昔年万手毒仙之上,奇迹般治好了他的宿疾。我们这就出发前去长兴城,就算找不到万毒医仙,让李洁洁帮忙看看小姐的病情也是好的。” “好,我们立刻动身!” “只是,还需要公子你的劝说啊。小姐本就是多愁善感,内向寡言,这段日子来,小姐愈发敏感,几次流露出不欲苟延残喘的意思。不但拒见医师,连饮用金露琼浆都是不肯,全要靠婢女春桃机警,巧妙混在食物之中,小姐虽知不妥,只是找不出明证,才没有话说。这几日来,小姐虽然不肯见你,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比平常一年还要多些。” 赵昀不由叹息一声:“也实在难为叶小姐了。我这就去劝说她。前辈先将诸事安排妥当,稍后我们就出发去往长兴城。” 323回 总有蠢货 赵昀刚来到叶芷房前,春桃已横臂拦在门口,歉声道:“小姐吩咐,身体抱恙,不见任何外客。又劳赵公子空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赵昀笑道:“你若是想你家小姐快些病好,就放我进去。” 春桃方在愣神间,赵昀已施臂推开了门,再阻拦亦来不及了,只好老老实实的替他关上了门,心道:“小姐也太是奇怪,明明心里想着赵公子,为什么还不肯见他呢?” 叶芷正坐在书案前写字,惊见道赵昀闯入,忙放下了笔,不悦道:“赵公子,不问而入,可不是尊主之道呢。” 赵昀目光神运,已见到宣纸上字迹,笑道:“明明是你叫我来的啊。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虽然没读过什么诗,但这意思还是能看懂半成的。” “你!你耍无赖!”叶芷万料不到赵昀眼神如此之好,慌忙将墨迹未干宣纸叠起,苍白面色上印染了点点红霞。 赵昀又走近几步:“叶姑娘,你冤枉了我,我什么都敢,就是不敢耍无赖呀。” “赵公子,请你自重!” 赵昀又是苦笑:“好吧,我实在不懂该怎么和女孩子说话的,尤其是和你这样的女孩子。” “那你就别来和我说话。谁稀罕和你说话了?一瞧见你的笑容,我就觉得难受。”叶芷骄傲的扬起了头,一双眼睛却仍是不敢看向赵昀。 赵昀心道:“叶芷原是温婉如水的女子,但此际却现出调皮娇蛮之象,若非情绪大幅波动,怎会如此?顺着她说话便是。”便将笑容敛去,轻声道:“是北门吹血前辈要我前来告知,已找到能治疗天生阴脉的神医,只是需要远赴渭北,请叶小姐作好准备。” “北门爷爷为何不亲自来和我说,反而要你来跑这一趟?赵公子,我再和你说一遍,任凭你苦心费尽,也只是徒劳。叶芷之心,丝毫没有系在你身上,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叶姑娘,我保证不对你起非分之想。如果你还是不信,我可以立下毒誓的。我赵昀若是对叶姑娘有??????” “算了,不必立誓了,你有没有想法和我有何关系呢?有劳赵公子回去告诉北门爷爷,说我身子乏累,无法长途跋涉,这渭北之行还是作罢吧。” “叶姑娘,万毒医仙非是一般庸医可比,他定能医治好你的病疾。我本无任何立场劝你改变主意,但赵大哥为你千山万水踏遍,北门前辈为你日夜忧心,就算是逝去的刘妈也心心念念想要治好你的顽疾,希望已在眼前,你怎能如此任性,怎能白白放弃机会?” “若是你也像我这般,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希望与失望,到头来只是一次次的劳烦牵累众人,你是否也会作我这般想法?任性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呢?”叶芷心中更暗叹了一声:“像胡岚那样任性的女孩子,岂非更得你的疼爱?” “我明白叶姑娘的想法。若是异地而处,我也宁肯早些死去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不把我的决定告诉北门爷爷?” 赵昀瞬移至叶芷面前,深情目光直追着愁肠百结佳人,不让她再逃避开去,深情一语,穿透层层无形隔膜,直达心扉:“因为,我希望你能好起来。就算你拒绝了我,但我对你的心意,永不会改变。” 叶芷心头鹿撞,似乎承受不住这炙热迫人的目光:“你不是说对我没有想法吗?怎么又满嘴胡言起来?你这个无赖!谁会信你的鬼话呢?” “我从未对女子耍过无赖,但不介意对你耍一次无赖。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反正我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 赵昀又踏进三步,身躯竟差点与叶芷紧密相贴,雄厚气息如一股热浪直袭叶芷心底:“叶姑娘,为了我,请珍重自己的身体,可以吗?” 叶芷举起了苍白的手掌,怒道:“你信不信我一个大耳光打醒你?” 赵昀不避不闪,镇定自若:“我已深陷,一个耳光怕是打不醒我。至少也得一百万个吧。” “赵公子,你扮起无赖来,倒真的挺像的。看来我必须要验证一下你说的话。” 玉掌沾上赵昀俊秀刚毅面庞,却是化刚为柔,蜻蜓点水,只剩一声叹息:“我已黔驴技穷,唯听君之所命。哎,赵公子,多谢你肯陪我胡闹。” “叶姑娘,你没有胡闹。即便这一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我亦会陪你走下去。” “赵郎,赵郎,你如此待我,我真是??????”羞涩心声仍是不敢说出,只用感激眼神掩饰住复苏雀跃的惊颤。 赵昀欢喜的走出房间,眉宇间都是自得的笑,愈加显得意气风发:“谁说我不太会说话的。连叶芷这般七巧玲珑心窍,都被我说的服服帖帖,无言以对。” 殊不知这世上每一个人原都是固执己见,如果一个决定还能被人说动,要么是更大的利益驱动,要么就是主动选择退让。对叶芷而言,宛转随郎,本就是一生所期,纵是二十年疾病缠身,又何尝没有憧憬过美好呢? 到了午间,一切准备妥当,众人便即踏上了前往渭北长兴城的道路。依北门吹血意见,这一趟轻车简从,由他和赵昀两大高手亲自护送,足以应付沿途宵小。 叶芷不便于行,更无法承受御气术风压,依旧乘着那俩油壁香车,除了春桃、春花两个婢女伺候叶芷起居外,便只有两个马车夫随行。 这一路逶迤迢遥,转眼已是五日,离长兴城却仍有大片距离。北门吹血与赵昀两人乘马当先开路,见叶芷精神日渐萎靡,中间又晕了一次,都是暗暗心惊。 北门吹血道:“我已派人与少爷取得联系,更将万毒医仙与李洁洁情况说明,他已先一步赶往长兴城而去。” “李洁洁此人脾气甚怪,若是叶大哥他言语间不慎,只怕此事还要多费周章。” 北门吹血道:“事关小姐性命,少爷他当有分寸。”忽又以传音入密道:“探子回报说李洁洁此女脾气怪冷,比冰山还要酷寒,怎会与公子成为好友?我别的不怕,只怕她意气用事,故意为难阻隔。” “故意为难?”赵昀先自一愣,随即也明白了北门吹血意思所指,叹息道:“我想她应不至如此。否则也不会告知我万毒医仙可医好天生阴脉。” 车厢内忽传来叶芷淡然语声:“若是天不从人愿,李洁洁不肯告知医仙所在,那也是命数使然,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只是要让赵公子白受奔波之苦,我心内实在不安。” 北门吹血朝赵昀挤了挤眉,传音道:“你不会传音入密,实在交流不便。等有空我必须要教会你,免得又被小姐听去,多增她心内郁结。” 赵昀笑道:“我求之不得呢。” 车厢内又是一声娇嗔传来:“赵公子,你又在贫嘴耍无赖吗?” 赵昀与北门吹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回却是春桃探出头来,恼道:“笑什么笑?还让不让小姐好好休息了?” 北门吹血面色忽然一肃,喝道:“快回车厢之中!”又喝道:“十三、十四,停止前进,注意警戒。有客人来找我们了。” 赵昀这时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机逼压而来,脱口而出道:“是墨门徐良湖!” 不一时,黑云翻卷,狂飙猛进,便听天外虚玄处传来沉声一喝:“北门吹血,你既已消隐多年,当思半生狂名不易,为何又参与进仙林纠纷中?望日台上侥幸让你逃脱,今日你若是肯交出赵昀与海棠夫人,还可饶你一命,如若不然,便教你顷刻化为齑粉。” 北门吹血仰天一啸:“这世上为何总有蠢货以为能杀的了我呢?墨门巨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黑云顷刻落地,十丈外便现出以徐良湖为首的墨门众人,浩浩荡荡,竟有四十多人。 “好个北门吹血,我秉承墨家兼爱非攻之旨,本欲饶你一命,但你兀自大言炎炎,那就休怪墨门不再客气了。梯云堂主,锯齿堂主,箭羽堂主,有劳了。” “谨听巨子号令!”一个瘦小侏儒,一个彪形大汉,一个妙龄女子,同时出列,抱了抱拳:“北门老师盛名久传,甚至凭大乘修为就挑战渡劫高手成功。我等自知不敌,只好占点便宜,三人同战,还请北门老师勿怪。” 北门吹血冷笑道:“墨门巨子亲临,十大堂主来了三个,更有‘天志卫队’虎视眈眈,这样的阵仗,确实够给我面子了。” 百里外北天高峰之上,鬼皇符天君冷冷瞧着一触即发的惊天局势,轻笑道:“那俊美少年便是赵昀吗?” 腿脚残废尚未复原的鬼逍遥乘坐于担架之上,唯唯诺诺道:“敬禀吾皇。那小子千真万确便是赵昀!威斗神剑就在他的手上!” “蠢货!你也配叫赵昀小子?” “是是,是小人失言,请吾皇勿怪。”鬼逍遥的语声中是至寒冻骨的畏惧,却又有一股嗜血兴奋从骨髓心脉中生出,怎么也压抑不住。 “儿郎们,还不取本皇的瑶天琴来?本皇要为赵昀奏一曲《梅花三弄》。好戏嘛,总是要连台上演,才教人印象更加深刻啊。” 324回 三才合阵 徐良湖笑道:“北门吹血,看来墨门之强悍,也让你深深忌惮啊。你既清楚局势,为何还要负隅顽抗?你所挣得的,不过是数息时间。”他的眼神就像是逮到了猛虎凶兽的猎人,得意非凡。各大门派都在苦辛寻找北门吹血下落,唯独他墨门先一步锁定北门吹血,守株待兔,合而围之,牢牢将主动抓在手上,当然忍不住要得意的。 北门吹血不屑道:“我就奇怪了,你到底为什么就这么有自信?你以为凭你们就能取得我的人头?蠢货就是蠢货。” 徐良湖又笑:“为何事实面前,你还要嘴硬呢?我们这么许多人,你拿什么来抵挡?两个金丹期的废物马车夫?还是你身旁这个真气驳杂毫不入流的小白脸?” 北门吹血哈哈大笑,差点便要笑出眼泪来:“你说他毫不入流?堂堂墨门巨子,竟只有这等眼光。看来此战已没有悬念了。” 赵昀陡将傲世气势放出,神光大盛:“但这墨门巨子在万仙大会上可威风的很呢。没奈何,就由我这不入流的人物负责解决大掌门了。” “你是赵昀!”熟悉的气息如滔天波浪袭来,徐良湖瞬间惊悟过来,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为找你而来,你却不知死活,有趣,有趣。”他心中却忍不住诧异难明:“才这么几天,赵昀不但伤势尽愈,功力更直达渡劫初期,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居然看走眼了,他修炼的究竟是何种功法?” 早前凌云观诸派立下金龙令追杀赵昀之时,墨门亦曾闻风而动,图形画影,将赵昀外貌神采描摹了七八分相似。但天风谷一战,刀疤脸的赵昀名震天下,众人脑中所刻印的赵昀便皆知是这般模样。而对擂台上受赵昀难堪的徐良湖而言,咬牙切齿的也只是那个刀疤脸赵昀,一时竟没有想到赵昀已然回复了容貌。 梯云堂主罗云峰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巨子,请让我出战赵昀,我必将他擒下。”锯齿堂主孟惊天,箭羽堂主刘小芳亦同时请缨,恨不得立马按下赵昀头颅,为巨子分忧解难。 徐良湖心知肚明,这几个属下显然是怕了北门吹血的名头,纵然有三人联手,仍不敢轻易招惹下手狠辣的“一怒屠龙手”,眼见赵昀露出头来,自是想要避重就轻。他虽是巨子之尊,也不好违逆众意,只好皱了皱眉,道:“赵昀已是渡劫修为,切不可托大。也罢,你们三人联手对付赵昀,我亲自对阵北门吹血。” 三人大喜道:“我等必不负巨子厚望。”随即招呼赵昀道:“你小子在万仙大会上风头不小啊,今天不幸运的很,要你俯首称臣。” 北门吹血大笑道:“想不到堂堂巨子竟逃避畏缩,不敢迎接赵公子的挑战,反而要让手下去送死。也对啊,天风谷中徐巨子对重伤在身的赵公子都是无可奈何,想来早已在心里留下恐惧怯战阴影了。赵公子,恭喜你,如今你已真正的立在仙林之巅,足以令十大掌门胆战心惊啊。” “满嘴胡言!看招!”昔日耻辱重现心头,徐良湖怒意翻滚,盘古锤乌光发亮,神威一击,便即驰向北门吹血头颅。 北门吹血身形诡异闪动,如破开时空,随意扭曲空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徐良湖身旁,浩掌一运,惊天撼地威能狂奔而出。 “好强大的威势,你名声久在仙林,果非浪得虚名!”徐良湖万料不到对手速度如此恐怖,匆忙间只有横锤格挡,虽然避过夺命杀招,手臂已被罡风刮出血痕来。 初招相会,便已落入下风,徐良湖忙迫使自己保持镇定,大喝一声:“盘古开天!”盘古锤上混沌之气苍黄聚集,瞬引天象剧变,电闪雷鸣,惊心怖意。 另一边,三大堂主已成犄角之势,各已拿出奇形怪状武器,将赵昀困在垓心:“便让你品味墨门三才合阵的恐惧。” 北门吹血一边推掌将袭身混沌气息驱散,一边传音道:“赵公子,这天地人三才合阵乃是墨门祖师墨子所创,以紧密严规著称。那个拿梯子的侏儒是梯云堂主罗云峰,身法灵便如猿,那个大汉是锯齿堂主孟惊天,他手中的鲨齿锯霸道非常,而那女人是箭羽堂主刘小芳,她手上所拿是特制圆盘羽箭,能引动万千风火。三人虽都只是大乘巅峰,但通过配合无间的阵法发动,威力已有渡劫中期,你切不可强攻,以自身安全为要。” 赵昀心沉若渊,威斗在龙吟声中激越而起,欢然大笑:“我便来会一会墨门绝学密阵。” 他从来不会畏惧敌人的强大,反而怕敌人不能让他尽兴。只有战斗才能让他实力再一步成长。长剑如连绵秋雨,一阵密一阵,如连环魅舞,一圈一圈直荡向了刘小芳。 徐良湖见连续两番攻势都已落空,而北门吹血更饶有余裕的传声指点赵昀,心头大震:“我能听到北门吹血传声内容,足见他功法修为在我之下,可为何我会感觉自己力不从心,难以抵御他的威势?当年北门吹血已然号称渡劫之下第一人,如今再出,竟到了如此地步吗?还好我一开始就未曾低估了他。”当机立断,喝道:“天志卫队,一同掩杀北门吹血。”盘古锤再出新招:“墨守成规!” 偌大黑锤抛向半空,一股斗大墨色水流便从锤上引出,瞬间化成一面巨大城墙,挡住北门吹血致命一掌,同时重锤如泰山压顶,万钧巨力奔腾怒下。 早已待命的黑衣死士俱是脸色凝重,一半人架起破防蚀脉的噬魔弩,“嗖嗖嗖”幽蓝色羽箭密麻麻激飞而出。一半人召唤出飞天鸳,“轰轰轰”深红色烈火扑腾腾猛扑而下。羽箭与烈火铺天盖地,却是如同长着眼睛,只往北门吹血身上招呼。 要知天志卫队乃是墨门精心训练的一支特殊卫队,个个修为不凡,尤其精通机关秘术,号称秉承天之意志,代行人间轨则,虽只有三十六人却胜过百万雄师。 北门吹血纵然强煞,也不敢硬抗遍天烽火,凭借着神速空间的转换,避开了四面八方的攻击,但一时受制,竟无暇反击。 叶芷脸色苍白,挣开了春桃春花的阻挠,从马车中探出了头,淡淡道:“以多欺少,十大门派便只有这般气度吗?我一个小女子亦为先贤墨子感到可悲可怜。” 徐良湖老脸微红,却装作没有听到,益发狂催真力,乘势追击,定要格杀北门吹血。他百忙中分神望了一眼赵昀那边的战况,见在天地人三才阵中的赵昀已显颓势,不禁心喜道:“他们三人总算还未让我失望。” 这时天外忽传一阵清幽琴声,酣战中众人无不心神大震:“一点琴声便如此威压,竟还有绝世高手窥伺在侧!此人本可坐收渔利,竟出声提醒,足见是自负非常。他这一招敲山震虎,虽然人未出现,却让我们心神大受影响,真是可怕的一个劲敌。” “难道是妙音宗来人了?”徐良湖心头猜疑,不肯将胜利果实轻易让与他人,眉头猛皱,吩咐道:“众人速战速决,切不可留手!” 接到巨子指令,三才阵益发猖狂起来。罗云峰手中一架云梯变幻莫测,身形亦随着梯子上下起伏,如一条窜来窜去的小蛇,“滋滋滋”不断扰乱赵昀视线。孟惊天手中的鲨齿锯大开大合,全是刚猛路子,呼喝间狂风大作,霹雳不绝,乌黑色的锯齿就像一只只饥肠辘辘的饿狼,一个劲的噬咬着威斗剑圈,想要突破而入。刘小芳身形更是飞展,她手中圆盘羽箭诡异的化作护体箭圈,十万八千枚羽箭飞飘在她周身,以身体为武器,径直逼杀赵昀。 惊涛拍岸,却惊不动英雄胆色。赵昀眼中全是坚毅,根本没被配合的心有灵犀的三人吓倒,反而是逐渐思索出应敌之策:“多亏北门前辈指点,我总算看出了些端倪。罗云峰处于天位,负责惑我眼目心神,孟惊天处于地位,由其他两人掩护,负责主攻,而刘小芳处于人位,从旁侧应,保证不让我脱出包围。我若是想要破掉这个阵法,必须从天位下手,一旦将幻象驱尽,那他们便是黔驴技穷,再无法发挥合攻之效了。” 主意已定,赵昀气凝剑上,身形飞起,威斗阴息霎时如冰潮怒涌,浩荡奔腾,便是无边威势震天。 “长风破浪会有时!” 看我一剑破天位! “哼,想的倒美!若是如此容易便给你破掉阵势,岂会成为墨门千年之宝?”罗云峰冷笑一声,云梯收纳,身形急速退后,而刘小芳身形飞闪,急补空缺,周身羽箭如旋灯怒张,坚硬不可崩催的翎羽如幽灵般发笑。 天位变人位,人位转天位,三才阵的阵势突变。身在地位的孟惊天鲨齿锯抓住赵昀极短一瞬间的失神,身体亦随之跃起,朝着赵昀的双腿就是猛的大砍! 325回 破釜沉舟 赵昀双眼尽数被漫天羽箭占领,只觉四面八方都是肆虐狂突的绚丽箭光,一时难辨敌人所在,心知处境不妙,电光火石间索性将双目紧闭,全凭气机感应敌袭方位,威斗神剑霍的下移,卷起苍山千雪,瞬间冰封住鲨齿锯来路。 罗云峰叱一声:“云梯千幻,疾!”那一架云梯忽然暴涨十倍,从鲨齿锯侧后方撞击赵昀腰眼。刘小芳亦将周身羽箭聚拢成束,化回原来那圆圆形状,呼啦啦转动飙风,迅疾无比,抹向赵昀咽喉。 孟惊天狂催真力,杀势卷动狂澜,不放威斗神剑回撤,大笑道:“赵昀,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叶芷见赵昀目不能视,分身乏术,只够挡住孟惊天,再难以应付罗云峰、刘小芳两大高手围杀,不禁心神慌乱,却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肯惊叫一声,以免更令赵昀分心。 赵昀临危不乱,长啸一声,运转浩瀚四象真气,猛的将威斗神剑下按,强逼孟惊天退后半步,紧接着乘云追月诀发动,神速移动身形,堪堪避开了云梯暗袭。与此同时,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熟极而流,猛的将威斗神剑掷出,身体亦随之迅飞而起,在羽箭圈临喉刹那,已先一步踏足剑身,弹上了九天。 三人合击几乎在同一时间落空,罗云峰大失所望,却也更加谨慎,在急于求胜同时保持住头脑清醒:“赵昀此招威力难挡,转动阵势,先用防御削他锐气。” 三才阵阵法再变,孟惊天站在最前,鲨齿锯一圈圈的环绕头顶十丈方圆,护体罡风浑厚绵密,乌黑色光芒顿时盛放如花。刘小芳羽箭圈一绕,如万千雷火同时旋转,在三人周身环了个护体罩。罗云峰再叱一声:“云梯护体,变!”那架云梯每节阶梯的缝隙瞬间弥合,如一块密不透风的金刚铁板,再在三人头顶形成了一个护身屏障。 赵昀身在云端之上,瞧见三人举动,心中不禁一动:“他们三人之招与‘桃花潭水深千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他们三招以地载万物之意,层层缩小范围,层层阻挡杀势透入,将阵法之能发挥的淋淋尽致。能练出此阵,墨门底蕴,确是不可小觑。” 心中虽然称叹,剑下却不留情。威斗神剑将三人气机牢牢锁定,如神龙穿梭云间,一往无前的傲世雄姿在蓄势待发中逐渐增强威力。 “你们的防御已布置完善了吧,那就受我一剑!” 赵昀傲气十足,偏要等敌手最强力集结,方才一抖寒息,擎起极光霎寒,摧刚折锐,立志要将三重护体屏障击的粉碎。 “铮!” 龙吟清越,光影动荡。 三大防御屏障同时破碎,三大堂主同时按住胸口,喷出了一捧鲜血。 同时破碎的还有他们自以为是的信心。他们的目光不由瞟向身法受制的北门吹血,开始有一丝后悔:“为什么要挑选赵昀做对手?为什么不和北门吹血战斗?” “尚有不明高手窥伺在侧,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最大,我绝对不能再让叶芷受我牵连。”赵昀心念及此,也想速战速决,不给三人喘息之机,剑锋再递,强极一剑,刺向孟惊天胸膛。 孟惊天朝刘小芳喊道:“防御没有任何作用,快使用地法天相!” 刘小芳亦知情况紧迫,急速念动咒语,倏然将手中羽箭丢到了孟惊天鲨齿锯上。 两样法器甫一接触,异变突生,极光耀眼中,竟变为一把乌黑色弓弦红色羽箭的神秘长弓。 孟惊天咬牙切齿,勉强将长弓拉到半满,双脚重重挫地,竟让地面裂开了百丈深的裂缝。 赵昀浑如未见两人机关秘术,一心只知将剑招使完,高歌猛进,连人带剑,正面撞上红色箭羽。 “轰!” 猛烈爆炸声起,孟惊天极不好受,虎口崩裂,胸口气闷,喘息不止:“没想到,赵昀居然强到了如此地步。” 赵昀也觉胸口一滞,不由自主便退后了二十丈之多,却根本没时间查看伤势,因为他忽然间醒悟过来:“叶芷怕是承受不住这番巨震冲击!” 一颗心猛然跳动,惊惧神识不敢去验证脑中恐怖猜想,只慢慢转动一双担惊受怕眼珠,小心翼翼探视叶芷安危,待见得玉人无恙,终是大出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事!” 原来刚刚双招冲突之时,十三、十四两名马车夫狂催毕生真力,试图护住马车不受牵连之殃,但怎抵御的住磅礴巨威,多亏北门吹血分神打出惊天一掌驱散罡风,才没让叶芷香消玉殒。 徐良湖与天志卫队组成合击,虽然天衣无缝,占据了主动之利,但一直都没有发现北门吹血的破绽,这时见北门吹血竟敢分心,自不会客气,盘古锤一招“天开辟地”,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北门吹血右臂之上。 若换做他人,早被这狠命一击送去见了阎王。只不过北门吹血的两条胳膊可不比寻常,他外号“一怒屠龙手”,毕生所修炼的就是以肉身对抗神兵的极致炼体之道,是以虽然气体受损,但仍能坚持下去。 他面上还在冷笑着:“墨门巨子,不过如是!”但心里早已焦急万分,不知如何破局:“这些魔弩烈火实在恼人之极,不但威力恐怖,更是无穷无尽,必须先将这群卫士荡破,我才有可能脱离被动,打败徐良湖。可惜徐良湖不停纠缠,我无暇分身,无法安然冲过漫天剑雨的重重保护。看来只有希望姑爷那边速度破掉三才阵,替我将这群卫士牵制住。姑爷啊,小姐的安危,可全拜托在你身上了啊。”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要面对变幻莫测的三才合阵,赵昀处境并不比他好受:“墨门这一回出动了这般精锐力量,显然是算计了一切可能。假若小姐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自可以先行退避,但如今,只有血战到底了!” 刘小芳见赵昀目光痴痴望向马车方向,眼光闪动,与罗云峰同施机关秘术:“天人合一!” 那架云梯倏忽缩短成寸,飞到羽箭光圈之中,两样法器滴溜溜的旋转成团,瞬间七彩神光异动,竟尔化作一辆高达百丈,大如小山的攻城战车,鸣动震天怒响,闪烁七彩炙芒,以碾压一切的态势冲向赵昀。 孟惊天略微调息,鲨齿锯为防万一,再度侧翼助攻,定要一雪前招挫败之辱。 赵昀实在料不到小小云梯与羽箭光圈居然能化作这等庞然巨物,却没有时间多加称奇,威斗神剑一摆,扬起孤帆独影,纵身猛扑:“无论你们何等幻化,我还是一剑。” “吼吼吼!” 攻城战车连番投出七彩异光,四面八方全范围覆盖式的攻击,只为叫赵昀俯首称臣。只是可惜,如今的赵昀已将青莲九剑融会贯通,更在与骆莱盛的战斗中熟悉了这种程度的悍压。 淡淡青光自剑锋上流淌而出,莹莹寒息在剑锋上沛然大盛,信念昭彰,无所畏惧,便击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风华绝代,这一剑惊艳四方,这一剑无可匹敌。 “扑扑扑。” 在剑舞雪花之中,怒扬的炮火成了喑哑的笑话,冻成一枚枚七彩琉璃,无比郁闷的掉落在地上。而那辆冲势劲猛的庞大战车,也挨不住这等强悍剑风,辟易百里之外,依旧散为云梯与羽箭圈。 还做着偷袭美梦的孟惊天正巧跃至剑风左近,适逢其会,便成了弄巧成拙的可怜兮兮,一口浓郁鲜血吐不尽心内酸苦,舍命似的将不肯服输的脑壳重重敲击地面,才算消停下来。 “孟堂主!” 刘小芳、罗云峰急忙奔至孟惊天周围,给他纳入了一枚续命补气灵丹。 徐良湖怒叫道:“还不快恢复三才阵势!是想叫赵昀各个击破吗?还说什么不辱使命,太让我失望了!噬魔弩队,转头攻击赵昀!” 天志卫士感受到巨子心中暴怒,急忙调转过头,幽蓝色羽箭便尖锐鸣叫着前仆后继而来。 北门吹血压力稍减,喊道:“赵公子,这些弩箭有锁真气破气机之能,切莫让它们击中。” 赵昀笑着回应道:“多谢北门前辈提醒。”密集剑舞,用一招“深千尺”将蓝光弩箭化入虚无。只是天志卫士手中噬魔弩乃是机关所制,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箭弩这般源源不断的飞将过来,乘云追月身法虽快,但弩箭在周围密密麻麻的飞浮着,赵昀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只有暂时以高妙剑术保持不败之势。 他不禁对北门吹血心生敬服:“北门前辈居然能在徐良湖、噬魔弩和烈火中行走自如,这份快到极致的速度,实在可怕。乘云追月诀依然有迹可循,可北门前辈却似将时空扭曲,再一瞬间将身体平空消失后,又瞬间出现其他位置。” 这时孟惊天也重新站起了身躯,现出决绝神色:“看来,我们非使出天地人三才并绘之招了。” 刘小芳眉毛一皱道:“但你的伤势,还可以发出这至强一招吗?我只怕??????” “不妨事!我还撑得住。若我们三人联手都无法拿下赵昀,那此后在门中地位将是一落千丈,不用我多说吧。我相信,两位堂主也一定会破釜沉舟的!” 326回 风骨犹存 再无迟疑,刘小芳三人各伸出双手,两两相搭,各自真气在三人间不断流动,构成了一个浑融的圆圈。云梯、羽箭、鲨齿锯三样机关奇兵同时泛出瑰丽神光,在三人头顶上飞旋不止。 “这一定是极强招数,赵郎他可否安然度过难关?”叶芷虽然不懂丝毫修炼之法,亦感沉重压力来临,脸色白的便如透明,目中尽是担忧,一颗心只在不断祈祷:“老天啊,我的性命已没有多少天了。这是我的宿命,我也不奢求能够多活下去,只求你不要再捉弄赵郎了。” 赵昀见三大堂主联手运功,知道他们必是要使出终极一击,无奈力有未逮,根本无法从噬魔弩箭羽下分出身去,索性把心一横:“他们合招虽然强悍,我便以强破强,剑心何惧?” 他心中虽无怯懦之意,但剑上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全幅精神都如弓弦绷紧,等待那石破天惊一刻。 “三才并绘,落!” 三大堂主同声大喝中,便见他们头顶上的三大兵器剧烈颤抖,如同冲破阻力破茧而出的三只蝴蝶,一时交汇五彩斑斓,顷刻融为一片彩色云雾,绘成一幅锦绣山河图画,包宇覆宙,刷的一声便纵向赵昀,瞬将赵昀身处天地化为画中景色。 天志卫队亦看出三大堂主是想要毕其功于一招,加速机关秘术,幽蓝色的噬魔弩箭变成了深蓝色,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三倍。 赵昀握剑的手再度一紧:“好兄弟,你我今日再战绝顶!”威斗神剑豪迈龙吟,欢喜这即将到来的至强力量,剑身上阴息愈发茂盛,寒气直欲冻裂苍穹。 李青莲的孤傲身形倏忽在心神中浮现,罗天君的凄伤身形莫名在脑海中惊现,北门吹血的伟岸身形生动在眼底下生光。 赵昀亦如同威斗神剑,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这一刻,他心中的目标更加明晰起来。 “赵昀,你为何要学剑术?你这一生,是为了什么?” 凌夜来当初的问题,他感到踌躇难答,却终于一霎豁明,坚定无比。 他这一生,不只为报仇,不只为恩义,不只为红颜,更想要体验这至极力量的挑战,在惊涛怒海中仗剑逍遥。 绝顶巅峰,漫漫剑道,那是他注定要踏上的征程。 “我心有定,再无人能惑我心。” 古剑递出,一式三变,从海棠夫人身上得来还未彻底被四象真气同化的“彩凤曲”真气奇迹般的在这一剑中变得真纯一体! “桃花潭水”兴起剑意,狂吸噬魔弩箭,再变“月下乘舟”,招如水返月光,将万千弩箭回敬天志卫队,最后作“长风破浪”,一剑轻安,所向披靡,直斩覆身彩色图画。 彩光炽盛,蓝光阴毒,却不敌这黑衣坚毅,黑剑狂傲。 锦绣山河图轰然裂开,三大机关神兵寸寸崩毁,刘小芳、孟惊天、罗云峰三人元神剧损,俱是抱头惨呼。 而另一边天志卫士更是凄惨,纵然用尽最快速度,但他们所发弩箭仅够抵消回返箭能,根本无法抵御附着的凌厉剑气,连惊呼声都不能够,一十八人连同噬魔弩同时告废。 “赵昀竟已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徐良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那一剑的威力,就算他亲自对上,只怕也是有败无胜。 若他早知赵昀是这般实力,他必然会放弃这个围杀北门吹血的计划。因为没有必要了,就算不惜代价的擒下赵昀,也绝对无法从赵昀口中得到任何七狂帝君的消息。 能使出这样纯粹一剑的人,根本已无法动摇心志了。 徐良湖望了望惊魂未定的剩下十八个天志卫士,又望了望狼狈不堪的三大堂主,长叹一声:“此回是我大意了!北门吹血,赵昀,他日再作决战吧!” 北门吹血冷笑道:“不留下些什么,就想溜走吗?”此刻三大堂主一时神魂难复,只要赵昀乘胜追击,加入战团,足可让徐良湖狠狠受到教训。 徐良湖倒是很快恢复了镇静,脸上是不置可否的笑意:“十八个天志卫士死亡,这代价还不够大吗?哼,北门吹血,你难道真以为吃定了我们?盘古锤上有混沌元气,你手上的伤势真一点都不碍事吗?我门下三位堂主和天志卫士都还有一战之力,赵昀却难以再同样使出刚刚那一剑来,你莫非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如此局面只能是僵持之势,若你我两方竭尽全力,拼死相搏,只会让那神秘人白得渔翁之利。” “错了,徐巨子可谓是大错特错。”空中忽然传来爽朗笑声,伴随笑声的是那一缕幽幽琴声,清晰无比的透入众人心间。 徐良湖心中一警,一边继续与北门吹血周旋,一边问道:“阁下是什么意思?我究竟错在哪里,倒要请教高明了。” “你错就错在低估了你自己。你难道没瞧见北门吹血与赵昀极其在乎那辆马车,极其在乎那个毫无修炼的女人。你只需挪一挪脚步,轻而易举便可将那女人控制在手中,呵呵,到那时他们两人还不是束手就擒,予取予夺?” 刘小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啊,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想到这个办法?只要让天志卫士用飞天鸳火阻拦下北门吹血与赵昀,以巨子的神通,瞬间便可将那女人制服,那我们今天的损失便不算浪费。” 北门吹血怒喝道:“我看你们谁敢乱动!”他暴怒之下,须发横张,那一道刀疤益加恐怖骇人,铁手急速狠抓徐良湖周身要穴。 赵昀乘云追月瞬时发动,横身在马车之前,冷冷道:“徐良湖,你若不怕死,不妨来试试。” 就算面对的是墨门巨子,就算已将真气消耗泰半,赵昀仍是满口狂傲,不将徐良湖放在眼里。因为他心中信念昭明,绝不容徐良湖侵犯叶芷一丝一毫。 徐良湖却是笑了:“两位何必如此紧张?我若是想打叶姑娘的主意,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现在损兵折将了,再做这等乱命。不要说墨门列身十大门派,要为仙林正道表率,就算只是小门小派,既秉承墨子未竟之志,我们怎会做这等绑架威胁的无耻之事?” 他随即便跃出了战圈,道:“北门吹血,你我暂且罢手。”那十八个天志卫士乐得收手,迅速将飞天鸳收起。 空中豪迈声音又起:“话说的是不错,但本皇怎么看到了墨门以多欺少,若不是赵昀剑术高明,北门吹血血手无敌,早给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了啊。” 北门吹血道:“他们人再多,我又何惧?不须阁下挂怀。” 徐良湖道:“他们两人有这般实力,我尽起门中精锐围杀,才是真正的尊重他们。论单打独斗,我是打不过北门吹血的。只怕,也比不上赵昀了。” “哈哈,本皇一向瞧不起你徐巨子,以为你不过是见风使舵的小人。但今日一见,倒是风骨犹存,只怕是情报有误,实在抱歉的很。” 这一番话明褒暗贬,徐良湖却坦然受下,对着空中抱拳道:“阁下应是鬼皇符天君吧?还请现身一见。” 仙林中自称本皇而又有如此修为的便只有居于流沙逆境的符天君了。 “不错,正是本皇。怎么,徐巨子想要和本皇联手拿下赵昀?” 话声中,阴风忽起,气浪千叠,三千鬼骑兵从天而降,那清幽琴声却未曾断绝,曲到中程,渐入佳境,优雅之境与昏沉沉鬼气极不搭配。 赵昀心道:“此人便是五大邪派之一的驭鬼司主人?怎么让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哼,鬼逍遥动作很快啊。” 他拭目以待,却见空中优雅落下一道潇洒出尘身影,青衣飘举,眉目轩朗,三缕长髯,风神秀逸,悠然自得的注视着瑶天琴琴面,聚精会神的弹奏着《梅花三弄》。 他虽然极不礼貌,连余光都未扫视众人,但众人却生不出怪罪之意。只因众人皆从符天君神情中看出他是真在用心弹奏,而非有意怠慢。 叶芷脱口而出道:“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阁下操清弦,作清声,恍见疏影横斜,如游绿窗幽梦,而又有仙风和畅,万卉敷荣,纷纷现于指下。可谓新声奇变,超凡脱俗。” 符天君面色大变,忽作劲急弹奏,变作铁马金戈之声,转荡廋直,银瓶乍破,“铮”的一声,遽然停止了弹奏。但那琴声却久久不散,在众人心间三日萦绕。 叶芷更露出佩服之色,叹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阁下之于琴艺,真是叫我高山仰止。” 符天君兴奋站起,一双眼中尽是炙热,欢喜不尽道:“想不到,我此生竟能遇见知音。高山流水,伯牙再遇,真是幸甚!你叫做叶姑娘是吧?为何不见你我早日相遇?使我萧索许久!我这就再弹一曲与你欣赏。” 徐良湖眉头一皱,心道:“听闻这符天君痴于音律,今日一见,果是如此。但他这般疯疯癫癫的,未免全无举止可言。” 327回 曲中传情 符天君对徐良湖、北门吹血等绝世高手都自称“本皇”,却对叶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自称“我”,足见心中对叶芷的看重与欣赏。 这种对音律的痴情,正如赵昀对剑的执着,让赵昀立刻对符天君生出好感,但又不由自主便泛起不快:“符天君对叶芷的眼神,实在过于炙热。我虽知他丝毫不涉儿女之私,却就是难以忍受他对叶芷这鬼样子,恨不得立马就往他的眼上狠狠揍上一拳。” 这时许良湖突然咳嗽一声,道:“鬼皇琴艺自是高妙,却不知比妙音宗如何?”刚刚符天君不冷不淡的讽刺了他一句,终究是不能如清风拂面,转瞬即逝。是以他特意提起妙音宗,想要压符天君一头,心道:“叶丫头虽把符天君琴声夸的天花乱坠,怕不是出于本心,而是借以博得他的好感。妙音宗以音律屹立仙林百年,哼,那自是要远胜于符天君这个附庸风雅的邪派头子。” 符天君嗤之以鼻道:“妙音宗以音律作为杀人工具,乃是对音律的污辱,落入下乘,近乎魔道,又怎能与本皇相提并论?” 即便元神还在剧痛,刘小芳仍然住心中好笑:“你明明就是邪派人物,居然说妙音宗是魔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她面上可不敢流露分毫。仙林都传鬼皇符天君的修为,在五大邪派首脑中可称第一,她就算再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作死的。 徐良湖竟也没有直接反驳,只是道:“鬼皇的话,我会转告给音宗主。至于她的品评,我会派人传至流沙逆境。” “俗陋之言,听之无趣,反生尘垢。本皇还没蠢到要去听楚碧柔的破论。” 符天君瞧都不瞧徐良湖,只将目光对准叶芷,堆笑道:“叶小妹,我乍得知音,一时忘形,急于表现拙劣琴艺,还请不要笑我。” 叶芷道:“相交唯知心,音声已先语,阁下又何来忘形之说?” 符天君大笑道:“想不到四海八荒,所谓才俊并出,却均不及你一个女子识见,快哉快哉!我所谓忘形,乃是只知敝帚自珍,忘了‘知音者,其弦法更在操着之上’这句古训。却不知能否有幸聆听小妹仙音?” 叶芷道:“叶芷技法生疏,自不及大哥精湛。但大哥既有所命,我勉为其难弹上一曲,还请大哥指点。” 他两人忽然兄妹相称,众人皆是相顾骇然,连符天君座下三千鬼骑士都是愕然想道:“鬼皇年纪至少要比叶芷大上五六十岁,又是邪道至尊,居然会毫无征兆的称呼她为小妹。而叶芷毫无修为,坦然受之,自然而然,竟似不在乎鬼皇的绝世凶名,真是奇哉怪也。” 符天君拍手称快道:“太好了,太好了!小妹,快请过来。” 叶芷举步欲行,北门吹血横臂拦住,面带忧色道:“小姐,你如今的身子,实在不宜弹琴的。” 少女脸上那苍白颜色无声的印证此言,益发显得人比花瘦,迎风欲倒。 “小妹,是我失察了,今日暂且作罢。待你病好,再弹奏不迟。”符天君竟如此善解人意,闻过即改,也算是破天荒第一遭。 叶芷坚定的摇了摇头:“不碍事的。对弹无人,我亦久废操弦之心。今日既有因缘兴会,又岂能白白错过?北门爷爷,请让开吧。” 北门吹血满心无奈,却知叶芷之心无法扭拗,乖乖的让出道路来。 叶芷缓缓行到瑶天琴边上,端身坐定,纤纤葱管轻抚琴面,叹道:“焦桐七弦,音清调古。能得此琴,是大哥之幸;能归于大哥,是此琴之幸。能在名家之前弄名琴之弦,亦是叶芷之幸。” 手指拨弄,低低切切,隐隐微微,便听三两个音声飘入风中。继而宛转音调,连绵不绝从琴面上飞将出来,如慕如诉,如歌如泣,径现凄婉之声。 符天君将双目闭上,用心聆听,不住摇头晃脑,浑然忘我,怡然自得。 徐良湖不识音律,见符天君现身之后只顾论琴,反将正事全抛在一边,心中不耐,高声问道:“鬼皇来此,究竟有何打算?莫不是只为弹琴赏曲吗?” 符天君眉头微皱,手掌瞬发一道黑气,倏然已到徐良湖身前。 徐良湖万料不到符天君竟会突然翻脸,忙运足元功,盘古锤悍然护身,舞出一道乌光耀目,却仍是难敌浩瀚之威。重达万斤的盘古锤竟被小小一道黑气震慑,“嗖”的脱手而飞。徐良湖的口中更吐出了一大捧鲜血,心脉震荡难平。 眼见盘古锤要重重砸于地面,符天君又是眉毛微皱,再弹出一缕“鬼幽神功”真气,举重若轻,就将盘古锤轻轻托放于地面,遏止了即将发生的震天怒响。 徐良湖面色如土,心中震撼惊惧更比伤势来的痛彻心扉:“符天君的修为,居然如此恐怖!虽然我与北门吹血的纠缠,害我消耗了大半元气,但即便这样,我也不该一招间就惨败至此啊!莫非符天君已至渡劫巅峰了?哎,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般重伤,我已无法图谋赵昀了。罢了,及早脱身,将赵昀行踪告与紫微,也许还能混得些汤头。只是,符天君似对叶芷特有好感,有他插手,我还走的了吗?” 他脸上阴晴不定,偷眼去瞧符天君,见他完全沉浸于琴声,忽然醒悟过来:“符天君之所以突然对我出手,乃是嫌我扰了他听琴。这个疯子!这笔账我记住了!” 虽然心中发狠,毕竟怕了符天君的威势,徐良湖竟连传音入密也不敢用,只对诸手下使了个颜色,瞬间腾气御云,消失无踪。三大堂主及十八个天志卫士见巨子当先奔逃,也不甘心落后,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急急如饿死鬼投胎,匆忙离去。 北门吹血从未放松对徐良湖的警惕,见他先行离去,倒是心中一松:“叶家和墨门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保护小姐为主,先放徐良湖一马。反是这符天君修为莫测,敌友难分,实在让我暗暗捏一把冷汗。徐良湖那句话倒真问对了,符天君诡异来此,又怎会只是弹琴听曲那么简单?” 他也不解音律,那一连串凄怨音声落入耳中也是淡而无味,颇觉无聊,偏头朝赵昀望去,却见赵昀一双眼呆呆的盯着叶芷。 赵昀整个人如陷魔怔,眼角边还挂着几滴热泪,显是被琴声感染。 北门吹血心中大奇道:“怎么姑爷也像是懂琴艺的?原来他不仅精于剑术,也妙解音律,于小姐正是良配。只是小姐的病??????”一念及此,那幽怨琴声如精灵般叩开他心扉,更引动深埋心底的往事。桀骜一生,相爱不守,悲欢离合,纷至沓来,忽然间悲切无比,忍不住纵横老泪,悔思翻飞。 叶芷虽在弹琴,一双眼却未曾离开过赵昀,只凭心意流淌琴弦。见到赵昀这般模样,她的眼角亦情不自禁流出清泪,有一种爆炸开的喜悦震荡心灵:“赵郎,赵郎,你真的懂我。你真的爱我!但我的病,真可以治好吗?” 预见惨然结局,怀疑遗憾注定,满心喜悦又怎敌一世凄苦?一颗芳心便自惊颤,十枚手指便知惊怆,冰凉无比的心境,在那仅剩的一缕阳光之中凝眉,温暖慰藉着幽幽情思。 她所弹奏的曲子乃是《湘妃怨》,说的是上古一段凄美情事。相传舜帝巡察南方时突然病故,他的两位妻子娥皇、女英闻讯前往,一路失声痛哭,眼泪便洒在满了一路竹叶,斑斑点点,尽是哀愁。而她们在哭泣了一阵后,竟飞身跃入湘江,殉情而死。 千年往事,此时心境,我悲古人,古人怜我。 “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相爱却没不说出口,而是明明两心相通,却被命运捉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死别。赵郎,我本欲装作矜持,本欲与你断情,却终究耐不过心中渴望。我能为你弹这一曲,而你能明白我心声,此生能有这样的契合相知,纵然立即死去,老天也算对我不薄了。” 指尖在琴面上轻抚,就像轻抚着赵昀俊朗的脸庞,那些在大荒幻境中的梦境一件件浮现心头:“那是多么美丽的梦啊。我与你同看一个星空,你为我不惜舍命换血,你我两人就这么一路扶持着,铭记了这美丽幻梦。只是,美梦终是太短,总是会醒的。赵郎啊,我舍不得啊。我怕,我贪,我恋,我更怜我死去时候你的愁苦。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你瞧,你现在就这般难受了,真到那时,又叫我于黄泉地下如何安心呢?” 弦声幽幽,如寒蝉凄切,将四人泪水同汇成千秋愁绪。 三千鬼骑兵也陷入沉默,木头一样的站立着,不发一语,眼中似见到了天边清冷月影。 符天君忽然长吟道:“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琴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328回 兴尽而返 悲伤长吟中,符天君潇洒身形凌云而起,在半空中作出手舞足蹈之状,猎猎风响便掺杂进幽幽琴声中。 琴声被这风声乱入,非但没被中途打断,反而愈加投入,一抹一挑,说尽无限心事,与这看似杂乱的风声配合无间,相得益彰。 叶芷眼角边几点清泪剔透欲滴,手指轻拨,凝聚起古往今来同感之凄怆,弹奏出天上人间共有之怅惘。那一片凄楚月华如被忧愁湘夫人牵引,流转千山杳渺,万海沧溟。 符天君低眉望了望叶芷面色,心道:“小妹心内郁结已有所发泄排遣,于她身体该有益处。但若任由她随性下去,只能让病情更加棘手。我须出手干预了。”便将双掌合拍,以手掌为钟鼓,击出一阵金声玉振,庄重之声如父如兄,慈眉善目,欲将误入歧途的年少逐步带回正轨。 幽幽琴声先自一愣,似错愕似委屈,“铮铮”的不住抗拒,涩咽阻险,流于艰酸。 符天君见状,更将手掌拍重,高拔入空,响遏行云。同时长声吟道:“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叶芷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终于不再抗拒,顺从掌声指引,指法由忧幽转为轻快,凄楚情怀顿时化作典雅平和气象,步入新途,别开天地。琴弦“铮”的一声终响,阴霾尽扫,只留光风霁月。 “小妹之琴艺非止技也,进乎道矣!全由心底流出,是故情真意切,琴动人心,实在让我自愧不如。” 叶芷慌忙站起:“大哥又来夸我。我自知琴理不到,只是班门弄斧,还好有大哥协助引导,才没有贻笑大方。” 符天君摇了摇头:“不然。你的琴艺本无可挑剔,而对曲子的领悟契合,更远在我之上。只是你的心境太过悲观,乃至琴声亦变为晦涩幽凄,一味寒苦,于琴艺非为正格。要知音为心神,好色而不银,怨诽而不乱,无过无不及,中庸守和,才是光明大道。我当年亦有过惶惑,乱闯一气,锋芒毕露,至今日痛觉昨日之非,极力纠正也难以如愿,勉强才得一‘清’字。小妹应以我为鉴,切勿走入歧途,则他日音律上成就必是无可限量。” “小妹谨记大哥教诲。” 叶芷话声未毕,忽然身子一摇,双目紧闭,笔直的便朝着地面倒去。刚刚这一曲《湘妃怨》曲转时长,她以疲累之身驾驭极悲之声,又验证出赵昀心中爱意,情绪翻涌如潮,精力耗费甚巨,使得天生阴脉再度狂虐起来。 赵昀急忙伸手揽住伊人,大叫道:“春桃,快拿金露琼浆来!” 三瓶金露琼浆入肚,叶芷才悠悠醒转过来,见自己躺在赵昀怀中,先自轻轻挣扎,低声道:“赵公子,请放开我,我没事的。” 赵昀满心不愿,却也只有如言松手。 叶芷环顾一圈,道:“我真没有事的,多劳大家为我费心了。” 符天君手掌中翻现一枚黑色光泽丹药,递到叶芷面前:“小妹,此乃百鬼驱邪丹,以阴克阴,或许于你的病症有所裨益。” 三千鬼骑士无不面色惊变,既有贪婪之色,又有震惊之色:“鬼皇竟将百鬼驱邪丹如此轻描淡写的赠出!这小姑娘真是天大的面子,天大的福气!” 叶芷却不肯接过,推手道:“久病成医,我的病非药石可解,就不浪费大哥的灵丹了。” 符天君见她眼中坚拒之意甚浓,也就顺势收回了手掌,道:“小妹不须过于忧怀。观你非是早夭之相,此去投医定能称心如意。以琴声为杯酒,虽初见而交心,小妹,我这就告辞了。” 叶芷愣道:“大哥这就走了吗?”能得符天君一番指点,她的心情确已好了许多。 鬼逍遥更是惊诧莫名:“鬼皇此来,是为了要取回赵昀手中宝剑。怎么剑没到手就要离开?难道是被弹琴听琴这么一打岔,鬼皇便忘了来的目的?那我该去提醒一下,也许又挣下件功劳。”自担架上歪起身体,撑起头颅,嗫嚅道:“吾皇,威斗神剑正在赵昀手上呢。” “蠢货就是蠢货!本皇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又何必取什么威斗神剑?儿郎们,摆驾回流沙境。” 三千鬼骑兵齐声一喝,瞬起黑云千条,拥着符天君洒然而去。 叶芷目送符天君倨傲背影,叹道:“大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当真有魏晋风度。” 赵昀笑道:“叶姑娘,这一回,我真是沾了你的光了。若非他爱屋及乌,只怕我就要遍体鳞伤了。”罗天君,符天君,名字敢叫天君的人,实力的确非同凡响。他究竟要到哪一天,才能追上他们的境界呢?但目标既明,即便眼下相隔甚远,他亦有信心这一天不会来的太晚。 “就算真要一战,我知道赵郎也不会败给大哥的。你、大哥、哥哥,同有一颗执着痴狂之心。”这一句话,叶芷当然没胆宣诸于口,她只是欢笑道:“那赵公子该怎么谢我呢?”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的!” 赵昀尚是首次见到叶芷如此明媚动人的笑容,陡闻万花芬芳,乍遇万紫千红,心中一股强烈冲动涌起,化为一个坚定誓言:“这一生,我定要让你笑容常驻,再不用这般惆怅幽苦。” 叶芷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赵公子怎么当起真来?”心下却微微失望。 北门吹血仍是惊魂未定,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见到符天君带领三千鬼骑士来临,我整个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中。赵公子和我都是消耗巨大,光是一个符天君就难以对付了,更别提还有三千虎狼之师给他助阵。” “谢谢北门爷爷。”叶芷的语声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若不是为了她,北门吹血根本不会这般紧张的。 “没想到符天君弄出如此浩大的阵仗,居然只是来听小姐弹一首曲子,便即爽快离开,真称的上是个奇人。仙林传说符天君性情偏执,出手狠辣无情,若不是亲耳所听,我怎么也想不到‘无过无不及,中庸守和’这些字眼会从他口中说出。” 叶芷又是一叹:“知音难得,他只是个寂寞的人吧。” 越是英雄豪杰,越是才智过人,越是傲立峰顶,就越会感觉到寂寞。 赵昀心里却没有任何寂寞,他只是想着叶芷的病情,深情道:“叶姑娘,你感觉还好吗?你刚才精神损耗太多,还是快回马车上休息吧。” “赵郎??????” 心意早已相通,无须再说一言,叶芷低眉暗瞥,便由春桃扶着回到了马车之中。 北门吹血传音入密道:“赵公子,你也看见了,小姐现在已需要三瓶金露琼浆,方能苏醒过来。她的病势已越来越严重了,接下来的路途千万不能让她大喜大悲了。” 赵昀心下也自沉重,点头道:“我知道。” “凡是论及小姐病情,皆不可让小姐听到,免得她徒增猜疑,更加重她病情。赵公子,你不会传音之法,只能听而不能说,究竟是说话不便。我这就传你传音之法,你真气修为已达渡劫之境,定然一学就会。” 赵昀心道:“有些话确是不便当着叶芷的面说出,学会传音之法可谓百利而无一害。若是我会传音之法,那早就可以将紫微的真面目告诉凌夜来了。”便压低了声线,感激道:“如此最好,谢谢北门前辈。” 北门吹血继续传音道:“有一点,我必须先予以说明。这传音入密,正如御气术一般,各派皆有秘修之法,虽然炼气法门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凝声成束,单独将声波送与目标之人。因此,所谓传音入密,实际上并不绝对保密。只要在场旁人的修为境界高于传声之人,那么传声内容便要落入他人之耳。而修为相同之人,最多只可以知道他人正在传音,却无法侦听到具体内容。譬如我修为是渡劫初期,我刚刚传声给你,就被徐良湖听的一清二楚了。” 赵昀奇道:“徐良湖的修为强于前辈吗?依我看,情况应该倒转过来。” 北门吹血呵呵一笑:“你不是也以渡劫初期的实力大破三才合阵吗?修为不代表实战能力,这话你应该最有体会。说这些,只是想提醒公子,下次传声之时,一定要先探清楚在场人的修为,以免机密外泄。” 赵昀心中一警,心道:“如此看来,我想要揭破紫微的假面目,仍需要挑选一个合适时机,而非可以随意说出。” 当下一行人再度启程前往长兴城,北门吹血边挥马鞭,边将独门传音秘术详细教与了赵昀。 赵昀用心记诵,默默将法诀念熟,照着步骤传音道:“前辈,能不能听到?”话声出口,才醒悟是尴尬的失败尝试。 叶芷好奇的挑开车帘,却撞见赵昀一脸专注的模样,只不知他两人在搞什么名堂,询问道:“什么能不能听到?” 赵昀慌忙道:“没有什么。赵姑娘,你听错了。” “赵郎,你都学会骗人啦。”心中柔情百转,叶芷苍白脸上不觉便浮现出一抹笑容。 329回 划清界限 折腾许久,赵昀方才传音入密成功,叹道:“我资质未免太差,却是让前辈见笑了。” 北门吹血道:“公子太谦了。你学成的速度已是鹤立鸡群,少有人及,如果这都算慢,那仙林中一大帮高手要钻进地缝中去了。” 赵昀道:“前辈请不要再给我脸上贴金了,赵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对了,徐良湖和符天君相继到来,表明我们的行踪已然暴露,却不知前辈有何打算?” 北门吹血沉吟道:“刚刚我已用秘法将消息传与少爷,已知事情紧迫,正移形换影,神速赶来相会。前路不远大风镇、矿石镇、迷虚镇、无忧谷等地皆有叶家的联络据点,尚可以征集四位元婴门客和二十多位金丹仆从前来护卫,但这些人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少爷刚刚还在寒极北狼之山找寻李洁洁的下落,鞭长莫及,急切难回,我也正为此事烦恼。” “北狼之山?李洁洁不在长兴城吗?” “少爷无暇细说,我也就没有问。我们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精力未能全复,加上小姐行走不便,目标明显,接下来的腥风血雨怕是难免了。” “哎,说到底都是我牵连了叶姑娘与前辈。”赵昀叹息一声,心中涌起一股悔意。果不其然,他还是给亲近的人带来了祸害。 “赵公子,你怎能作如此想法?若不是你在,我刚刚便要被徐良湖擒去墨门了。” “他们所要的目标是我。若我此刻与你们分开,前辈只需说明我的下落,敌人忌惮叶家之势,应该就不会穷追猛赶。但??????”赵昀将目光移向了马车:“我若现在离去,实在放心不下叶姑娘的病情。” 北门吹血焦急道:“公子当然也清楚明白你对小姐的重要性。若不是你在,她只怕已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了。无论如何,请公子一定陪在小姐身边!我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让她伤到一丝一毫。” 赵昀郑重许下了诺言:“我亦是作此想法。无论敌人有多么强悍凶残,都不能阻挡你我求医之路。” 马车中忽然传来春桃声音:“你们两个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北门吹血传音道:“得,小姐又心生疑惑了。我们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然她可放心不下。”随即朗声笑道:“哈哈,我一个糟老头子,公子哪有这许多话对我讲?要不然春桃你说个笑话,给我们这无聊旅途解解闷啊。” “呸,想得倒美。”春桃啐了一口,放下了马车帘子,瞬将面庞隐去。 赵昀嘴角露出微笑,对北门吹血挑起了大拇指,传音问道:“前辈被盘古锤伤了右臂,现在伤势如何了?” “锤上附有混沌元气,使我元功散逸三成,一时怕是难以恢复如初。”北门吹血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暗忖道:“若是十大门派精锐尽出,我与姑爷两人根本难以抵挡。说不得,只有舍掉老命,让小姐与姑爷脱身。” 赵昀亦是明了北门吹血话中玉碎之意,心下不免黯然,却不肯就此轻易认输。时势艰难,刀枪剑戟名列如雪,他却偏要挑战这弄人命运,大笑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刚刚符天君读了一首好诗,正好让我们共勉共励。我们未必就没有胜利之机。” 北门吹血由衷佩服道:“怪不得公子能在短短时间内进步如此之大。所谓英雄,正是在认清残酷现实之后,仍能坦然面对,勇往直前。你,真的让我自愧不如。”他忽然抬头望向天边,喝道:“十三、十四停车!又有客人来临了。” 只比北门吹血稍晚一息,赵昀也立刻感应到熟悉气息,一双眼遽然发出神光,沉声道:“天师道!” “北门前辈,神通早闻你的大名,只可惜无缘一见。今日总算是圆了想望了,真是不胜之喜。” 笑声甫落,天边一团黄云急驰而至,以天师道天师张神通为首的二十多个道士飘落在马车前十丈之处。 北门吹血冷冷道:“我只是叶家一位老奴,可当不起天师如此称呼。即便我肯当你的前辈,你的徒子徒孙可不愿意当叶家的晚辈啊。” 张神通毕竟仙风道骨,全未把讽刺放入心中,淡然笑道:“叶家崛起仙林,傲立东海,声威远布,近来已是无人不知。叶家少主叶枫更是少年天才,如流星灿烂天际,谁敢不敬?天师道本要向叶家学习的。” 北门吹血哼了一声,却传音赵昀道:“天师道以符术称雄,论修为张神通不过才是伪渡劫,你我可以放心说话。” 赵昀睨眼一扫,见天师道此来众人与万仙大会上无异,除张神通外,并没有特出高手,但他数次领略天师道符箓之能,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张神通又道:“叶家正在崛起关键时期,又何必与赵昀这个仙林败类沾在一起,白令清名蒙玷?我听闻叶小姐身体微恙,挂心不已,特来送上龙虎补元丹,礼轻情意重,还望小姐能够笑纳。” 张云龙跨步而出,手捧着一瓶特制灵丹,道:“这里有三十颗龙虎补元丹,对于体虚之象最有补益,或可稍缓叶小姐痛楚。” 赵昀曾给胡晴服用龙虎补元丹,知道此丹确有回天神效,绝不是药效未知的百鬼驱邪丹能够比拟。刹那之间,他心思电转,决定立下,对北门吹血道:“前辈。叶小姐神疲气弱,此瓶灵丹能助她平和阴脉之苦,正是雪中送炭,切不可白白错过。你们不妨暂时与我划清界限,这样就有理由接过这瓶丹药。而且我单独迎战他们,也仍有较大胜算。你看这办法成吗?” 北门吹血也素知龙虎补元丹的神效,只苦于此丹是天师道密宝,就算叶家诸般请托,愿意耗费万金,也难以获得一枚。此刻天师道主动送上门来,当然求之不得,只是若因为这个原因就将赵昀独自陷入实战之局,难以心安,迟疑道:“张神通符能通天,又有一群金丹道士相助,我怎么能放心让公子你独自面对群狼?” 赵昀语声坚决道:“前辈刚刚还夸我来着,难道全是客套话吗?如此决定,乃是两全其美。既可缓叶姑娘之病情,又可锤炼出我的极限所在。前辈又为何犹豫呢?” 北门吹血牙齿一咬,决心也随之定下:“好吧,就这么办。我相信公子你,一定会再创奇迹的!请一定记住,小姐还需要你陪着,一起去找万毒医仙治病呢。”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马车帘布分开,春桃春花满脸无奈的扶着叶芷,缓缓步下马车。 “小姐,你不好好在车上休息,怎么又下车来了?” “叶小姐,这瓶龙虎补元丹以九十九种属性炙热的珍惜大补之物炼制,于你的疾病大有裨益。这一份小礼物,是天师花费三个月时间,专门为你炼制,请一定要收下。” 北门吹血、张云龙同时出声,叶芷却恍如未闻,只是将目光对准赵昀,眼角边已有一丝雾气:“赵公子,我不许你再为我做傻事。你能为我放下诸多要事,陪我这许多时间,这小小一瓶龙虎补元丹,我又怎会放在心上?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会与你共同进退。” 赵昀本已镇定如山岳的心再度剧震,他望着伊人那楚楚生怜的苍白面容,听着那磐石无转的真挚誓言,脑中“轰”的一声,滚烫热血涌动全身,嘶哑着传声北门吹血道:“你不是说,修为低的人绝对无法侦知传声内容吗?那叶姑娘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决定?” 他恼怒之下,竟连前辈都不叫了。 北门吹血略感委屈道:“事实虽是如此,但小姐她冰雪聪明,岂会不知你的决定?她又怎能让你独涉险地?”随即提高了声线:“叶家已决定与赵昀共同进退。至于张天师的美意,叶家心领了。虽然略显无礼,但较之无情无义,总还是稍微好一点的。” 张神通面色一暗:“看来我们两家是没的谈了?我听说前辈刚被盘古锤砸中手臂,就真的那么有信心将我击退吗?” 赵昀长啸一声:“呵,你的敌手乃是我。” 威斗慨然龙吟,“噌”的一声出鞘,黑色剑身如凶神夺目,森严寒息如煞星耀闪。 明明是极冷的杀气,众人眼中却见到了熊熊燃烧的万丈热火。 那分明是一股无可抵御的至强力量,只是一望那柄剑,就好像身体已被烧毁。 张天师却哂笑道:“赵昀,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本想先放你一马,你偏急着跳出来。呵,你破了三才合阵,便以为天下任你横行了?” “天下横行?我现在还没想过。我只是知道,不管你是什么实力,我都会把你击败。” 少年的心,益发滚烫,益发痴绝,益发张狂。 于这悲怆人世间,赵昀何其幸运,能得到一个你这样的知己。 叶芷,这一战,飞扬跋扈为你雄。 330回 惊人结果 掷地有声的话语,象征眼前黑衣少年一往直前的决心,如苍穹裂破,海澜荡平,使人不禁凛然生惧。 没有人会去嘲笑,没有人敢去质疑,天师道诸道士甚至有一种大逆不道的错觉:此刻的赵昀,简直已无法战胜。哪怕天师亲自出手,都无法叫赵昀屈服。 张云龙心中黯然一叹:“越来越强的你,我该怎么亲手讨回亡弟之仇?难道我殚精竭虑,积极奔走,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饶是张神通道心坚固,亦被赵昀沛然气势撼动,识海中翻回徐良湖苦口提醒之言,沉声一喝道:“很好,你已赢得我的尊重,手上见真章吧。请了!” 赵昀紧握威斗神剑,精神高度集中,静待符术千幻:“请!” 天师道诸道士知道天师要使出真本领了,纷纷急速退后。 北门吹血望了一眼赵昀,柔掌一推,力道恰到好处,将叶芷三女稳稳送到五十丈外。 “赵郎,赵郎??????”叶芷玉靥抛洒晶莹玉珠,半带期待半带愁,三分感奋七分痴,心底千言万语,尽化作多情凝眸。 张神通念玄旨,拈灵符,沟通天地法相,“嗖”的祭出一张“万里风沙符”。刹那间,天地变色,狂风怒吼,黄沙滚滚,铺天盖地,又密又快,席卷万里烟尘而至。 赵昀耳目被狂风遮蔽,周身又被黄沙弥漫,丝毫察觉不到破敌关键,便先自用急舞剑圈护住周身,放出一缕神识,试图接触到张神通本体。 张神通马不停蹄,再施展一枚“藤蔓缚身符”,一株高达十丈的苍天绿藤从虚空混沌中前来,竟自赵昀立身的地下破土而出,根节怒涨,枝叶狂扑,将赵昀顶到半空之上,便趁着蔽目风沙,欲将赵昀捆住。 赵昀毫不受防,惊见一根粗如儿臂的藤索缠上手臂,紧接着胸腹腿脚各处都已被碧油油枝叶黏住,心下一惊:“这参天巨藤凭空而来,我居然毫无所觉,张神通的符术确有过人之处。” 这念头刚起,倒生尖刺倏忽已将云孙锦衣无情划开,湿冷藤条更不断地收缚紧贴,如同千万只手掌一齐发力,想要扼绝赵昀周身百窍生息。 多亏赵昀身上穿有金线宝衣,自然而然生出抗力,已先卸了一层束缚之力,才没有让他当场晕厥。但外有黄沙狂袭,内有蔓藤缠身,形势已是间不容发。 赵昀早已对张神通的实力有所预估,临危不乱,神速一念驰奔,剑锋虚化千影,四面八方挡住飞扑黄沙,同时四象真气磅礴倾泻,一剑砍在脚下粗枝之上。 “铿!” 无坚不摧的威斗神剑居然砍不动丝毫,赵昀虎口一滞,巨大的反震之力差点就让宝剑脱手。 “呼啦啦!”似乎被赵昀的挑衅激怒,整株绿藤猛然摇晃起来,无数条藤蔓拖拽着赵昀,让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吱溜溜的转起了圆圈。 “再给你加点火候,以示我的敬意。”形势虽然大好,张神通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酣然再祭“紫电惊雷符”,?配合漫天黄沙,驱使紫电狂蛇,不给赵昀一点逆转局势的机会。 “北门爷爷,赵公子他??????”叶芷心惊不已,却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赵公子他一定会赢的,对不对?” 北门吹血郑重的点了点头:“对,他会赢的。因为他是赵昀。” 晕头转向中,黄沙惊电都将降临,胜败已在一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华丽结果的解密一刻:赵昀能不能挺过三大符咒的合攻呢? 就连张云龙都在暗暗期待:“赵昀,你该不会只有这点能耐,对吧?” 赵昀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中闪回孤云城对招寒衣铁卫的画面,心中计议笃然,模仿神思剑法淡定出招。四象真气先火后冰,极致速度中,缠身蔓条已是断为寸寸碎片,脚下绿藤更是应声而解,委顿如泥。 甫得自由,赵昀急纵神剑,道一声:“还给你!”如月下行舟,赠还水中明月,剑风扫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紫电反推回黄沙,先解了眉睫之危。 他知道此乃治标之策,银牙一咬,再提全部真气,在一刹中使一招“雪满燕山”,将威斗神剑上的浩漫阴息发散于天地,顿时将四面八方的符能全部冻结。 直到此时,赵昀才有时间对付张神通本体。但他眼睛一眺,却不见了张神通身影,再用神识一扫,也是一无所获。 只闻虚空缥缈中传来张神通哂笑之语:“我已祭起‘隐身符’,你是无法找到我的所在的。还是享受符能盛宴吧。” 笑声中,天空中符箓再现,遍地黄沙、裂地藤蔓、破空紫电再度兴风作浪,耀武扬威发作。 赵昀心中一紧,连忙挥剑挡住符能冲击,暗自忖度道:“只有击中张神通本体,才能停止他的符箓攻击。但他的人到底隐于何处呢?完全搜寻不到神识波动的痕迹!张神通非但能随意说话,将话声分散于天地各处,更可以在隐身时不断祭出符箓而不让我发现,简直匪夷所思。我曾经经历过蜀山、隐杀道刺客和刘星云诸般隐身之术,但那些隐身术与张神通的隐身符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没有可比性。” 虚空中又传来张云龙的笑声:“我这番有备而来,准备了用之不竭的灵符。而你呢,体内还有多少真气?你真气的恢复速度能快过我祭符的速度吗?” 赵昀笑道:“你若真的自信,就不会须要说这些来打击我的信心了。刻意诱导,只会弄巧成拙,让人笑话粗劣的演技。” 张神通默然半晌,方才道:“你果然不凡。” “彼此彼此。你的隐身术也教我大开眼界。” 赵昀一边与张神通虚与委蛇,挥剑阻住符能肆虐,一边极力思考破局之势。 他故意卖了几个破绽,想要引诱张神通全力施为,借由最浓郁符能散发之处来推测张神通准确所在。 只可惜,张神通滑溜非常,只将符能均匀发出,不露一点蛛丝马迹。他知道自己只有伪渡劫的修为,若是硬生生承受赵昀一剑,非要躺上一年半载不可,所以打定主意与赵昀僵持,用消耗战术来磨灭赵昀的热情,在赵昀真气无以为继的时候再施以倾力一击,就可将赵昀手到擒来。 北门吹血暗暗思索,眉头不觉皱了起来:“若是我面对这种局面,可以利用极致速度撕毁空间,让符能陷入乱流之中。那张神通必须要祭出双份的灵符,才能将已变为无序的哪些符能控制住,我便可在一瞬间察觉张神通所在。但姑爷并不会这一招,而且之前那招雪满燕山消耗过大,他若是不能在百招内想出应对之法,就只有输的结局了。” “究竟要怎么才能破掉他的隐身呢?” 斗大疑问盘旋在赵昀识海中,不断压迫着他的神经。他明白眼下局面已是危险无比,更不是只凭一股锐气就能够化险为夷的。 感应不到张神通所在,就算挥出毁天灭地的一剑,张神通也不会败。天地毁了,张神通还隐在虚空中发笑的。 “怎么办,怎么办?” 真气渐渐无以为继,赵昀额头上也开始冒起了冷汗。 失败阴影足见浓郁,赵昀心中一痛,百忙中用余光掠了一眼伊人牵挂神情,登时再回冷静澄明之心:“为了叶芷,此战我不能败!越是在这种时候,我必须保持镇静。这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的功法,只要找出那一点破绽,那一切问题皆将迎刃而解。” 赵昀尝试着使出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身随神剑飞上九霄云外,想要暂时脱离战圈,冷眼旁观张神通举动,但周身黄沙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竟也随着他飞到了天上。地上的绿藤更噌噌的猛涨,参天之形,窜入云端,只为封住赵昀退路。 “真是阴魂不散!” 俯视着苍茫大地,人皆成为渺小黑点,赵昀心中忽然浮起一个疯狂念头:“哼,隐身术吗?就不信你这回还不现身!” 他再不迟疑,再度猛催四象真气,涓滴不剩都流入威斗之中,同时不顾一切的旋转至极寒息,令阴息酝酿的更加醇厚。 “这是?” 所有人都惊奇感觉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着,有一股护体真气都无法抵御的寒意正弥漫于整个天地。 春桃见叶芷脸色难看至极,心叫不妙,忙拿了瓶金露琼浆,喂与她喝了,劝道:“小姐,车外苦寒,还是回车上暖暖身子吧。” 叶芷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要亲眼看着赵公子打败张天师。” 此时,天外传来怒声一喝:“桃花潭水深千尺!” 蓄势待发的剑气毫无保留的展露绝世锋芒,剑圈万叠,在天外形成一个宽阔无比的淡青色深洞,罡烈寒风狂吸,眨眼间便将漫天紫电、黄沙与绿藤全部吞噬进去。 “你还不肯现身吗?” 赵昀手上威斗散发着惨烈的光芒,等待着两败俱伤的惊人结果。 331回 纷至沓来 虚空中张神通的语声首次带上了紧张的颤动:“我不信你会挥出这一剑。诚然,这一剑能重创我,但你自己也难以承受反噬之力,定会立刻爆体而亡。” 赵昀冷笑道:“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威斗神剑发出幽寒极光,也似充满了不屑。 他这一招“桃花潭水”利用四象真气的同化之力,将三大符箓之能尽吸于剑上,加上本身剑招威力,已相当于两个渡劫高手的实力。剑气符能再经由至极阴息的翻倍扩张,便相当于有四个渡劫高手在同时发招。 这一剑一旦挥出,便是毁天灭地、崩裂星河的浩大力量。这样的力量,已不用再费神寻找张神通的身影。 因为不管张神通隐于何处,只有伪渡劫修为的他都难逃这一股牢笼宇宙的巅峰力量,粉身碎骨,不言可知。不单是张神通一人,方圆千里之内都将同受毁灭性的打击,寸土不生,万劫不复。 当然,作为超出极限的代价,赵昀亦将付出生命来承载反噬之力。 “你这是在虚言恫吓!我赌你不会出剑!”张神通兀自不肯现身,但语声里已没有了一丝仙风道骨,只好用高声的喊叫来掩盖心内的不安。 赵昀脸上尽是嘲讽,冷酷无比:“我不怕死,你呢?为什么事到临头,你就是不肯相信呢?” 张神通心念急转,忽然撞见一丝天光,厉声笑道:“你不敢出剑的!你骗不了我!你一旦出剑,这下面叶家的小丫头就要随你下地狱了。好好想想吧!” 赵昀双眼燃烧着炙热火焰,疯狂气势如一头黑龙横冲直撞,咆哮万里:“我不怕死,她也甘心为我而死。我说过,我要打败你的!哪怕,是付出所有人的生命!” 张神通忽然沉默了。从掌握的情报来看,赵昀的确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他要是莽撞冲动起来,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别提他人的死活了。 威斗神剑苍然龙吟,发出死亡通牒:“张神通,我最后数三下,你还有时间考虑出不出来。” “他嘛的,这赵昀真是一个疯子!”天师道诸道士的眼中都已被恐惧占领,他们知道只要天师再不现身,所有人都得给赵昀陪葬。就算是想要逃跑,也根本逃不出这一剑的掌握。 “三!” “二!” 赵昀将威斗神剑握紧,即将喊出那致命“一”字,陡然却闻张神通一声不甘叹息:“不用出剑了!我认输了!” 张神通的身形终于自虚空中现出,神情复杂,又是一叹:“你真是可怕的人。六十年来,已没有哪个人能令我感到恐惧,你是第一个。” 赵昀绷紧神识终能稍松,心内暗叹道:“好险!还好我不曾露出迟疑之色。”随即撤去四象真气,收回阴极寒息,长剑轻轻一转,将困于剑上的符能化作一场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 他跃回地面,冷冷望着张神通:“你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吧。” 张神通摇头道:“我已认输,哪有脸再继续纠缠下去。后生可畏,好自为之。”转头对张云龙诸人道:“走吧!” 赵昀长剑横举,煞气更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我劝你还是留着点真气为好,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要是轻易败给别人,天师道可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赵昀心中一警,便没有再行阻拦。 天师道众人祭出飞云符,黄云仙气包卷,眨眼已飞出百里之外。 张云龙欲言又止,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将心头纳罕说出。 张神通察言观色,问道:“怎么了龙儿,你有话说?” “天师,你为何不使用分身奋血符,反而主动撤退?再加上诸人的五行聚灵阵,即便北门吹血插手,赵昀也难逃出我们手掌。” “你说错了,并不是我们的手掌呐。” 张云龙立时警醒,道:“是龙儿太在意报仇之念,思虑竟也蒙昧。” 张神通传音道:“若我们像徐良湖一般早寻到赵昀,自可全力一搏。但眼下是代表三家联盟出战,又何必生死相搏?若再损实力,只会更失立身根本。呵,天师道在紫微心中只不过是一颗利用的棋子,赵昀不单是他心心念念的猎物,更是他的一把利刀啊。” 张云龙点了点头,也传音道:“不错。紫微显然更看重与蜀山的合作,那自是因为蜀山财雄势大。至于我们,他反而想借助赵昀之手,进一步削弱天师道实力,让我们死心塌地,不得不听命于他。” 张云龙虽被赵昀一剑毁掉经脉,但他是张神通亲侄子,又是天师道未来继承人,所以张神通不惜耗费三年修为,为张云龙炼制了一枚续脉丹。也因此,张云龙不但武脉修复,修为也更上一层楼。 “刚刚那番比试,事实上我已倾尽全力,紫微便是想要挑刺也没有什么话说。话说回来,这一回虽没有功劳,苦劳是逃不了的。要寻找帝陵秘宝,凌云观总不好意思撇下我们。” “只是将功劳白白让与伴霞楼主,为她们蜀山做作嫁衣,真的不甘心啊。” “蜀山也别想轻易占到便宜。赵昀的剑术倒在其次的,但他心志的坚定委实令我心内生寒。刚刚我真怕他会不顾一切的与我们拼斗下去,还好他心内仍有些顾忌。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我赌伴霞楼主也只能消耗一下,擒下赵昀还是要靠凌云观的人。” 张云龙失笑道:“我还是不赌了。因为我也觉得赵昀不会那么轻易便被捉住,再说还有个北门吹血在帮他,这也是一盏不省油的灯。” 此时赵昀正站在叶芷身前,满怀歉意道:“叶姑娘,我刚刚??????” 刚刚若是数到三,张神通还不肯现身,赵昀也只有偃旗息鼓,再思良策。张神通那一句话其实没有说错,他不敢使出那极端一剑,更不舍使出那毁灭一剑。 他要叶芷平平安安的活着,又怎会为了求胜而就将叶芷牺牲? 可幸的是他的演技甚好,气势骇人,不出所料的将张神通逼出。 但他现在却只希望自己演技差一点,只怕叶芷也会被他的演技所迷惑,内心中竟是忐忑难安,更比拼斗中还要紧张。 叶芷展眉微笑:“赵公子,你不必说了,我,我都知道的。”螓首羞涩,却在赵昀的灼灼目光下渐渐的低了下去。 一句“知道”,已胜过千言万语,赵昀只感心间填满了蜜饯,嘴角边笑容也充满了温暖。 北门吹血语声沉重,传音道:“从张神通话中可知,前面必仍有埋伏,这十大门派实在无耻!他们虽然不是一拥而上,联合来攻,但却用车轮战术,不断消耗我们真气意志。公子虽然剑术无双,但只凭我们两人,怕是难以突破十大门派的围困。” 赵昀还未回话,却听叶芷道:“公子刚刚又大战一场,真气消耗必多。请喝一瓶金露琼浆补充点真气。”对春桃努了个眼色。 “这??????”春桃迟疑着,不情不愿踏出一步,却紧捏着白玉瓷瓶不肯递出。 赵昀大笑道:“无妨的。我的四象真气具有自动回复之能,只要稍加调息,不一时便可将真气恢复如初。”他心里自是清楚,连番狂用真气,又一直没有得到好的休息,丹田经脉内真气虽在不断回复,到底是杯水车薪,无法让状态重回巅峰。 北门吹血拿出一枚白色丹药:“这是雪鲍丸,虽然比不上金露琼浆,但亦有三分灵效,公子可先服下。” 赵昀知道不是客套之时,伸手接过,一口纳入口中,随即传声道:“须要思考出一个两全之策,保证叶姑娘安全离去。” “强敌包围,你我势单力薄,确是不能硬闯。不如我们按兵不动,在这里等能少爷回来。到那时我们三人联手,情况就大为改观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是车轮战术,对方又怎么会让我们得到修整?我猜用不了半炷香,就该有人过来了。” 北门吹血奋然道:“不管是谁来,这一回都由我出手对付。公子你先调息一下。” 赵昀盘腿坐下,神识集中,念动冰心诀和碧火真气口诀,争分夺秒的回复四象真气。 叶芷偷眼望着赵昀,心中甜蜜涌动,竟不顾车外寒冷,虽是脸色惨白,亦坚持站在赵昀旁边。 春桃实在看不过眼,劝道:“小姐啊,你可别伤了身子,快回马车上啊。等你病好了,想要赵公子多久,都没人拦你。” 叶芷脸上一红,啐道:“要你多嘴多舌,是讨打吗?”忽觉鼻中馥郁芬香袭来,情不自禁叹道:“好香!” 北门吹血眉头暗锁:“果然又来了!”对着空中喊道:“伴霞楼主,你也来捡便宜了。但抱歉的很,你只能失望而回。” 赵昀亦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猛的站立起来,虎目露出警惕之色。 “咯咯。”伴霞楼主苏芳菲轻笑道:“什么捡便宜?说的那么难听。我此来,只为以剑会友。” 332回 接我三剑 绚丽桃花漫天飘落,霞光一道划过长空,便见伴霞楼主娉娉袅袅的站立着众人面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那一柄泛着七彩霞光的明霞古剑更是熠熠生辉,显示莫大威力。 北门吹血奇道:“怎么,就来了你一人?” 刚刚张神通无功而返,紫微及伴霞楼主自是难免吃惊:“张天师亲自出马,难道还奈何不了伤滞气疲的北门吹血和赵昀?”待张神通说明战况之后,紫微心下明白:“张神通必是有所保留。”便请伴霞楼主一人出马,以此来暗讽张神通办事不力,阳奉阴违。 伴霞楼主虽是单枪匹马前来,但信心却是十足,根本未将北门吹血放在眼里:“素闻北门吹血一怒屠龙,名声之烈,如雷贯耳,叫我好生钦佩。无奈我偏居一隅,无缘讨教。今日既有此契机,正该会逢高明,哪容旁人插手?” 北门吹血血手一摆:“客套话不必多说,让我看看你的剑术,是否已登峰造极。” “请了!” 两道极光飘忽而起,迅疾如电,只是一眨眼,相互间已交往了十二招之多。但见明霞晃动朝露,在绚烂中杀势绽放;血手撕裂空间,在极速中杀机奔腾。两人各逞绝学,毫无保留,一时间却是难解难分。 奇招迭出,翻覆变化,只令赵昀目不暇接,心羡神驰。 他之前也曾看到过刘一刀与叶枫的巅峰对招,但那时境界不够,虽然恍有所得,实际上只是浮光掠影,似懂非懂,无法真正理解其中神髓。 而这时得以局外人的身份,冷观两大绝顶高手火拼,细细思索招中精妙及缺漏之处,真可谓是旷古机缘:“我还以为自己到了渡劫,便算入了剑道之门,哪知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伴霞楼主与北门吹血的实力都远在我之上,只怕连张神通、徐良湖也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容易对付。” 渐渐的他将自己神识也融入战团之中,设想着自己如何应付伴霞楼主的“秋露无痕”,设想如何应付北门吹血的“铁手撼天”,再一一与两人实际所用拆解之招印证,于得失之中得益犹大:“也多亏我学的是青莲剑法,以剑意为先。死战之时,只要我能使出‘有我至情之剑’或者‘无我至纯之剑’,仍大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剑意不可强求,不易悟得,我亟须提高的就是普通状态下的剑招威力。” 北门吹血深知肩上重担,不顾手臂伤势,沉声一喝,施展出“血影十三掌”,每一掌都是磅礴推出,排山倒海,呼啸生风。 怎奈身体仍受混沌元气牵制,失了三成功力的旷世神掌,在伴霞楼主绵密剑势下支离破碎,劳而无功。 北门吹血首次泛起焦躁之情:“她有生息诀快速回复真气,我纵是吞光一瓶雪鲍丸,也比不上她的持久耐战。我若无法击败她,姑爷又真气未复,那小姐她??????” “你的心,乱了。” 伴霞楼主口中叹息,剑上却益加迅疾。春花秋露剑法在张聆月手中还能看出是灵动的剑招,可在伴霞楼主手上却已融于自然,就好像日出日落,霞生霞灭,本来就在那里。就好像她不是在出剑,而只是将自然放到北门吹血面前。 一时失察,北门吹血竟未窥破剑路,虽有破碎虚空的速度,却仍避无可避,只好奋力一搏,手掌变拍为抓,径直去抓明霞剑尖利剑锋。 伴霞楼主欢喜不尽:“等于等到你的破绽。”生息诀催到极致,剑招也随之瞬变,化刺为削,疾砍北门吹血手掌。 “铮!” 血手名剑剧烈交锋,耀起光芒千丈,竟是相持不下。 北门吹血急于撤出手掌,却觉对方剑上一股粘稠吸力覆住手掌,极力挣脱也难以破开,心知不妙:“她竟以生息诀黏住我手掌,叫我不得不与她进行真气修为之拼。”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不顾一切,全部修为都倾巢而出,抗拒伴霞楼主的侵略之气。 一剑一掌便这么悬在空中,北门吹血与伴霞楼主也静在众人惊诧目光中,一动不动。 叶芷虽然不太明了修为之事,也不禁忧心如焚:“北门爷爷强的是速度,鬼魅之攻能令敌人防不胜防。但为何此刻他手掌不动,身形不动,这不是舍长用短吗?” 北门吹血只有渡劫初期的修为,一炷香之后,终是难敌伴霞楼主深厚元功,自知败局已定,悲愤一叹:“可恨!” “承让了!” 伴霞楼主微微一笑中,便见北门吹血手掌无力的移开,明晃晃生光剑尖便欲刺他的心脏。 北门吹血身体狼狈急滚三丈,虽躲开致命一击,终是难逃剑气锁定,“噗”的一声,猛的喷出一口鲜血,心口更是疼痛难忍,两只手不停的在颤抖着。 叶芷喊道:“快,金露琼浆。” 春桃这时没有半点吝啬之色,急忙跑过去,将一滴琼浆纳入北门吹血口中。 伴霞楼主将目光转移到赵昀身上:“现在,轮到你了。” 赵昀傲然挺胸,横剑踏上一步:“我会打败你的。” “咯咯。到底是年轻人,总是抱着幻想。”伴霞楼主轻轻一笑,随即面色便的极其寒冷:“你敢杀我爱徒,便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她要送死,我只有成全。你要送死,我也一样会帮你的。” 伴霞楼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赵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了。张神通说你是个可怕的人,看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像一个狂妄而没有理智的傻瓜。” “这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杀了你,狂妄就不是狂妄了。我管这叫做自信。” 伴霞楼主叹道:“我总以为一个人到了渡劫境界,气度会有所不同。但你非但狂妄,还死鸭子嘴硬,实在不明白你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能到渡劫修为的。” 伴霞楼主的徒弟张聆月最有天分,可张聆月离渡劫还差了老远一段距离。而赵昀明明资质不佳,却不知为何已成了渡劫高手,这不能不让伴霞楼主心生疑惑。 赵昀将剑对准伴霞楼主:“我的剑会告诉你的。” “你为什么还在逞口头威风?我知道你真气未复,虽然我亦有所消耗,但对待傻瓜,我一向是宽容的。这样吧,你只要能接我三招不倒,我便立即离去。” 赵昀摇了摇头:“我可不会和你订什么三招之约。不管需要多少招,最终的结果我都会让你品尝失败苦涩。”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第一招,蜀山佛光!” 明霞剑上光耀迷眼,转出一个七彩光圈径袭赵昀胸膛。 真正面对伴霞楼主,赵昀更加体会到蜀山剑术的神奥,仅仅是那股肃杀的气势便值得他用上残存的全部四象真气,“长风破浪会有时”极剑推出,如逆水行舟,目标坚定,即使路途艰涩,也不肯稍稍后退。 “铿!”长剑击偏光圈,同时余势不尽,长驱直入,挡在了明霞剑剑身之上。 伴霞楼主似笑非笑,似喜似怜:“呵。赵昀,你让我失望了。” “难道她一剑竟是虚攻?”赵昀心觉不妙,乍然却见被那个被打偏的七彩光圈崩裂开来,无数枚剑影越过威斗防御,倏忽间一齐扑上他胸膛。 赵昀欲要变动剑势,却觉剑上被一股异力束缚住,登时明白了北门吹血刚刚何以竟会与伴霞楼主比拼真气:那根本不是北门吹血主动,而是伴霞楼主生息诀的吸力迫使他无奈做出这愚蠢决定! 赵昀已来不及转向,只得硬生生做了靶子,被那爆裂真气窜入体内,登时也如北门吹血般倒在了地上。但他有金线宝衣护体,四象真气又立即同化了一部分生息诀异气,所受之伤反比北门吹血要轻。 “哎,我还说三招,没想到你连一招都扛不住。那你又什么脸说这些大话!”伴霞楼主面色转厉,恨声道:“今日我不会杀你,但你必须要受到惩罚。” 明霞剑上彩光暴涨,挥剑之势更加灵诡如狐,迅捷便如紫电惊闪,正是春花秋露剑的极致绝招“秋露无痕”。 她身形瞬移,剑光瞬动,将剑招中的“快”之精髓淋漓尽致挥发,果真当得起无痕无影之名。 “任你少年天才,任你狂妄向天,只不过是秋露一滴,注定要在暴晒狂风下饮恨伤心,惭愧无门!” 叶芷只见眼前一花,根本瞧不清伴霞楼主是怎么移动的,待再凝眸细瞧时,明霞剑已虚悬在赵昀心口上方三寸咫尺之地,再也控不住心内惧意,惊呼出声:“赵公子!” 北门吹血亦是心中一紧,怎奈无力出手协助,只有不甘的送一声无济于事的提醒:“公子,小心啊!” 赵昀脸上没有丝毫沮丧。伴霞楼主若无其事的能将北门吹血击败,他早已知道了蜀山掌门人的难缠之处。 怪不得,十大掌门中,除了紫微公认修为最高外,伴霞楼主已可以与青龙寺神英大师和奇儒门王亚圣相提并论。 “但那又如何!” 333回 事急从权 生来狂傲,又怎会屈服于眼前困顿? “哪怕全世界都笑我以卵击石,我也会坚持。何况,还有这么多人欣赏我,信任我,期待我,我又怎能不奋力前行?” 眼中燃起炙热火焰,赵昀长剑一荡,身体亦自拔地而起,坚韧意志映衬的脸色益发冷峻,就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般,依旧威风凛凛。 他在脑海中已无数次设想过破解“秋露无痕”的招数,眼见伴霞楼主使出这至极一剑,正中下怀,一招“我醉欲眠君且去”,奏响送客之琴。不管秋风朝露,我自熟睡酣眠,剑光只是闲步雅院,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装饰澹然之态,布成洒脱之姿。 明霞剑凌厉如疾风的冲到赵昀眼前,堪堪只差一寸,却怎么也突破不了看似平淡的剑圈,风狂雨骤,竟是难将露水化消。 伴霞楼主大为纳闷,明霞剑尖亦在惊颤不已:“怎么突然间赵昀实力猛增?按理说,他应对不了蜀山佛光,那绝对无法抵挡秋露无痕。这可是蜀山剑术中最强一招啊,怎么会是这样?” 赵昀“哇”的呕出一口鲜血,将威斗漆黑剑身染上一道疯狂的红线,昂然威视:“你也接我一招!” 长剑顺势一摆,赵昀识海中瞬息已将青莲九剑全盘演过,更把与罗天君、骆莱盛、张神通诸高手的血战经验再度审思,坚定明霍,再展逆天之志。虽然只是一式,却已将九大剑招神髓尽皆包汇,融会贯通,剑意在有我无我之间,独剩下对胜利的渴念。 伴霞楼主冷然道:“第三招,花落露亡!”明霞剑转动苍茫,七彩霞光一时退散,竟是唤动风刀霜剑,绣出花谢花飞花满天凄楚图景,便欲叫红消香断,剑落人倒。 双招交锋,明霞剑纵是上古神剑,花落露亡纵是绝世剑招,却敌不过黑衣少年坚定的心,“砰”的一声,出人意料的断为两截。断剑残篇,顿失神采,只变作一块破铜烂铁。 “明霞,居然被砍断了!” 伴霞楼主的眼睛就死鱼一般,茫然无神,惨白惊怵。她之所以自号“伴霞楼主”,非但是因为蜀山顶上的云霞明艳天下,更是因为这柄明霞剑已陪伴了她五十光阴。她万万没想到,明霞竟会在这里被赵昀砍断。 “终于,还是震住了伴霞楼主!” 赵昀嘴唇上的血迹还带着腥味,但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欣慰:“我终于真真正正的打败了渡劫高手!” 一切都如他设想的那般发展,哪怕他自己也受伤不轻,气血翻涌,但能够让伴霞楼主如此挫败,所有代价都是值得的。 原来在北门吹血落败的时候,赵昀就已在思考对付伴霞楼主的办法。但实力的差距摆放在眼前,以他目前的剑道领悟,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所以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自己进入避无可避的生死边缘,用伴霞楼主的嘲笑激发心中的浩志,以此发挥出青莲剑法的极致剑意。 伴霞楼主挟战胜北门吹血之威而来,第一剑蜀山佛光更用的气势强极,不可一世。赵昀故意示弱,主动选择中招,一方面让伴霞楼主鼓荡的战意懈怠下来,另一方面却不断在心中激发出对胜利的渴望。紧接着,他巧妙化解秋露无痕,令伴霞楼主道心疑惑,信心也产生了动摇。最后,他再用九式合一之招,一举挫败了伴霞楼主。 北门吹血大声道:“恭喜赵公子!你只用三剑,便击败了蜀山掌门。这样的战绩,可以说是旷世稀有,天下无双!” 伴霞楼主回过神来,脸色平静道:“你说赵昀击败我,未免言之过早。明霞剑虽断为两截,但断剑犹可杀人。而赵昀呢,重伤在身,有心无力。虽然眼前局面看起来很让你欢欣鼓舞,但其实结果还是那样不利。” 北门吹血大笑道:“伴霞楼主,你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也怎么都掩饰不了你心中的挫败苦涩。你的手指正不住发抖,还非要我挑明吗?哈哈,你说赵昀重伤在身,那你自己呢?明霞剑被毁,你本命元神大受牵累,还能发挥几层功力?” 伴霞楼主楼主到底是一派之主,被北门吹血这么一提醒,立刻手不抖眼不跳了:“不管还剩几层,对付你们两人都足够了。” 赵昀慨然道:“继续来比过吧,我也没有尽兴。放心,我会让你败的口服心服。” 他眼神中那强大的自信,就好像掌握主动局势的是他,而不是伴霞楼主。 伴霞楼主盯着赵昀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结果只看到了满满一腔战意,其他什么天赋异禀、妖碑传承之类的神秘东西一点都没有看出,便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说过的,三招之后,你若没倒下,我就会离开。作为蜀山之主,这点信用还是要讲的。你还是留着最后一丝力气,去向凌云观逞强吧。呵,你真是一个异数。” 不待赵昀等人说话,伴霞楼主已然将两截断剑收回百宝囊中,驾云撒花,翩然离去。 赵昀强撑着的身体也瞬时软倒下来,叹了口气道:“还好,伴霞楼主也算是有点风骨,说话算话,还肯留一点喘息时间给我们。” 北门吹血眼中充满了敬佩之意:“我并不以为她是在讲信用。她其实还是怕了你。哈哈,我想她终生都忘不了今天的悲剧画面。” 春桃不待叶芷吩咐,举步走到赵昀身边,将那个白玉小瓶递向赵昀:“赵公子,这两滴金露琼浆,请快服用吧。” “我说了,用不着的。我的真气有回复之能。” 春桃眼中已泛出泪花:“你能这么对待小姐,春桃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了。请一定要喝了它,就算是,为了小姐好。”她不用再去缠着小姐,刨根问底去问小姐和赵公子的故事,因为她已知道小姐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要是也有一个男人这样的对待我就算是叫我立刻为他去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芷悲喜交加,心内低骂了一声:“傻丫头,又在多嘴了。”却怎么也不舍得骂出口。 赵昀抬头看了一下叶芷,也不再推辞,道一声:“多谢春桃姑娘。”将珍贵无比的金露琼浆吞入肚中。只是灵丹再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无法消除即将到来的忧患。 十三、十四还沉浸在激动中,连连赞叹:“总管、赵公子,你们两人连番挫败徐良湖、张神通、伴霞楼主三大掌门,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仙林一定是彻底轰动,全天下人都会被你们折服。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呢,谁敢相信呢,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北门吹血与赵昀相视一笑,满是苦涩:“只怕已没有传出去的机会了。” 赵昀传音道:“凌云观的人转瞬即至,不知前辈有何打算?” “你我皆不宜再战,就算勉强撑着战斗,仍无法抵挡以逸待劳的凌云观。不用紫微出马,我看凌夜来、宋江、不哭道人随便两个联手,都会让我们难受无比。只怪我前面不慎,竟让徐良湖盯上了。又没料到他竟会给紫微通风报信,他们三大门派合力围杀,我们前面一番努力也只能化为流水了。” 赵昀心中更添愤恨:“这些该死的东西!”强行压抑住滔天怒火,仔细思索解局之法。 他一时无得,心中烦闷,抬眼又转向叶芷,想要得一分安宁心定,哪知竟又撞见叶芷那温柔烟波,忙避开了头,心中猛的窜起一股冲动,忖道:“我绝不能再让叶芷受我连累!看来,我还是只有主动投向凌云观罗网,与叶家撇清关系,才能保住她安全。但叶芷又岂会让我独闯虎穴,她一定会阻拦我,一定会为我担忧的。事急从权,只有先将她打晕了!” 北门吹血见赵昀目光闪烁,问道:“公子,可是有所想法?” 赵昀将自己打算说了:“为今之计,叶家只有与我撇开,才能避免这无谓的争斗。” “公子却是想岔了。先不说我们两家的情谊,光是紫微、徐良湖他们敢打叶家和我的主意,表明他们根本没将叶家放在眼里。现在既已与叶家结下隙怨,他们又怎么会半途收手呢?哼,他们要是知道少爷如今的修为,一定会后悔今天的莽撞。犯我叶家者,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赵昀心中一警,道:“是我糊涂了。”他一心只怕又牵连叶芷等人,所以才会没有想透这最简单的一点。 北门吹血道:“不过公子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主意。” “啊,是什么?” “敌强我弱,为了小姐的安全,只有请公子暂息雷霆之怒,带着小姐突围而出。由我负责牵制凌云观之人。” 赵昀惊道:“那怎么行!你们留下,岂不是白白送命了?叶姑娘肯定也不同意的。何况对方必是留人在附近监视我们动作,连番来人这才能找到锁定我们。凭我现在的状态,只怕护不住叶姑娘的。还是待在一起,力量也不会削弱。” 334回 怕不怕死 北门吹血道:“周围十里内都没有别人气息,可见他们只布在外围监视,不敢过分靠近,这就给你们的突围提供了机会。我有一招‘逆乱乾坤’,真气不会丝毫波动,却可以撕碎空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和小姐送出万里之外。有这片刻的拖延,凌云观就是发现你们失踪,一时也无从下手。” 赵昀道:“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北门吹血神情不变,语声却是豪迈苍然:“我一生大小血战四百六十二场,哪怕对手修为比我高出十倍,但最终活下来的都是我。凌云观虽然强横,但我也未必就会死。” 赵昀心中思索,立下决定,慨然道:“眼下处境,这是唯一保护叶姑娘的办法了。好吧,就这么办。但叶姑娘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北门吹血道:“事急从权,先弄晕她,你再和她解释吧。”手指弹出一缕微风,瞬让叶芷意识退散,软软的倒向地面。 赵昀急忙用手扶住伊人娇躯,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春桃惊叫道:“大总管,你这是做什么?” 北门吹血道:“只是让小姐休息一会,免得她不肯离开。你将金露琼浆都交给赵公子罢,要靠他按时给小姐喂药了。” “怎么,春桃姑娘不与我们一起离开吗?”赵昀又是吃了一惊。面对凌云观来人,北门吹血也许还能凭借极致速度全身而退,但春桃春花及十三十四两个金丹期的马车夫怕都是难逃罗网。 北门吹血摇了摇头,苦笑道:“逆乱乾坤并不依靠真气,全以意念破开虚空裂缝,难度非小。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最多只能同时送出你们两人。至于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我现在状态不佳,要保证你和小姐同时离开,不中途失落,都已感压力深重,不敢打包票。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冒险一试看看。” 春桃等人齐声道:“我们没事的。赵公子,你们快走吧。” “事不宜迟,我这就运招。小姐,就先拜托赵公子照顾了。等小姐醒了,她知道叶家联络之法,沿路都有人照顾的。” 北门吹血咬破右手中指,将一滴鲜血印在两眉中间,道一声:“逆乱乾坤,开!” 众人面前瞬时便出现了一道虚空之门,不断发着炙热红光。 赵昀扫了一眼北门吹血,知道他此刻使出这招必是吃力不已,再不拖延,抱起叶芷便跃入了虚空之门。他的身体一跃入门中,那扇红门便立时消失在空气中。 北门吹血脸色难看至极,只觉全身血液都被抽空,猛的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春桃眉间锁忧,问道:“总管,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北门吹血道:“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等着凌云观来人就行。”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呵,我此刻虚弱无比,连金丹期都打不过的。若是有办法,我怎么会对小姐出手?春桃春花,抱歉了,让你们年纪轻轻,就要陷入死亡。” 春桃春花都是心中一震,齐声道:“我们不怕的。能为叶家而死,这是我们的光荣。” 十三十四亦道:“不错。叶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希望临死前还能杀几个贼人,这样才算够本。” 北门吹血叹道:“你们能做此想,我甚感欣慰。至于想要拉垫背的,那是没什么希望的,紫微岂会让你们如愿?不过你说的很对,叶家之人,绝不会束手就擒。哪怕是死,也要是战死,流尽最后一滴血。” 那匹拉着马车的骏马乃是万里挑一的神骏,深具灵性,不畏杀气威压,就算连番惊天动地的爆裂轰鸣也没让它感动恐惧。但这时感受到诸人心中沉重,也不禁心中一悲,忽的仰天长嘶,哀声动于长空。 一盏茶之后,末日终于来临。 紫微带着宋江、凌夜来、不哭大师等人,翩然降在诸人面前。 紫微眼中神光闪烁,问道:“赵昀那孽障呢!” 北门吹血哈哈大笑:“你不是派人监视着我们动静吗?难道还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明知故问,可配不上你们凌云观的大派之风啊。” 早有一人跪地磕头,慌张恐惧:“掌门,我实在没有察觉赵昀的气息离去啊。” 宋江道:“北门吹血,不必装神弄鬼了。赵昀必是被你藏在百宝囊之类的法宝中,将你拿下后,赵昀自然也逃不出去。” 回答他的只有嗤之以鼻的笑声:“只怕你们要大失所望了。” 紫微皱眉道:“北门吹血,你也是仙林一代英豪,三十年前就已震动天下,为何要自甘为奴,为叶家办事?又为何要铁了心包庇赵昀这孽障?这可实在不明智啊。我念你苦修不易,生了爱才之意,假如你有意的话,凌云观诚心邀你加入,以前的一切恩怨都一笔勾销。而且我将委你以重任,让你位在五大宗主之上。你看如何?” “以一人独战幽悲三十三狼王,以大乘挑战渡劫,北门吹血,一向是都是不明智的人。凌云观主莫非是现在才知道吗?那我所谓薄名又何以能到观主耳中,更何以会让观主欣赏,这可真是让我想不明白了。” 紫微道:“原来北门吹血除了有一双血手之外,还有一张铁口。可惜了,你现在的状态,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一个死字。” “死有什么可怕的?枉你修道数十年,竟还看不破一个死字,实在让我觉得可笑。” “千古艰难惟一死。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最可怕的。你虽已是渡劫境界,到底不是真仙,不能万古不灭,我就不信你能真正的淡然处之,毫不挂碍。” “人虽然都有一死,但有的轻于鸿毛,有的却是重于泰山,比活着还有价值,还有滋味。我今天虽然会死,却是甘之如饴,死得其所。” 紫微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叹息一声:“你虽然骨头很硬,但你的手下呢?他们一定会说出赵昀藏身之处的。” 春桃春花、十三十四一齐道:“我们都不怕死,你为什么还要用死来威胁我们?” 北门吹血大笑道:“凌云观主,你瞧见了吗?” 紫微不置可否,只是向不哭大师递了个眼色。 不哭大师桀桀笑道:“不怕死是吧?那贫道就要测试下,你们是不是真的不怕?桀桀,从谁开始呢,就从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开始吧!”他虽然笑着,却比哭着还要难听。 他原是出身佛门的一个僧人,只因生性残忍,叛出了师门。后来被紫微招进了凌云观,离佛入道,穿起了道袍,却留了“不哭大师”的名讳,发饰也仍作头陀打扮,既僧既道,不伦不类。 北门吹血挺直了腰板,血手一横,怒声道:“你敢!”纵是状态虚弱,依旧不改豪绝伟态。 不哭大师身体微震,哭笑道:“我怎么不敢!昔日的北门吹血是一头雄狮,而现在连一头病猫也不如的。桀桀,留神,我要当着你的面杀死这左边的小丫头咯。” 话声中,不哭大师手上已变出一把乌黑戒刀,突的一挥死煞之气,便朝春桃面上击去。 北门吹血急忙伸手狠抓,但他施展逆乱乾坤之后,出手速度已大不如前,手掌才伸出,死煞之气已飞越而过,连残影子都不叫北门吹血摸到。 不哭大师得意洋洋,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显得极其欣喜极其满足:“桀桀,北门吹血,你是有多可怜啊!想你威风一世,却连小小一个丫头都护不了呐!” 春桃虽然嘴上说着不怕死,但真正死到临头,依旧花容失色,身体蜷缩成一团,尖声狂叫,等待着永恒的寂灭。 便在惊魂一刻,一道浩气乍然显现,瞬时震碎死煞之气。同一时间,天外传来傲然之声:“是谁许你满口胡言了!” “来人是谁?”不哭大师心中才泛起这个念头,突觉颈上一寒,低头看时,只见一个头颅正迅疾的飞旋而出。 紧接着一种大恐惧爬上他的识海:“这竟是我自己的头颅!我看见了自己的头颅飞出去了!” 他还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可惜死人是没法发问的,连念头也不许再有的。 春桃惊喜的睁开了眼睛,瞧见那倔强的喷着热浆的半截尸身,只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她却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因为,少爷来了! 一切噩梦都要结束了。 紫微的眼中异光暴闪,面色如铁灰寒:“来者可是叶家少主叶枫?” 赵昀跨过虚空之门,眼前所见已是一个繁荣市镇,果是离了连番血战的天南荒原。他低头一望犹在昏迷、玉容惨淡的叶芷,心中升起一丝欣慰,但同时亦升起一股自责,忖道:“我不能让北门前辈独自面对死关。叶芷既已暂时安全,我必须即刻赶回协助北门前辈。” 他抬眼一瞧,眼前便有一家客栈,正好可以将叶芷暂时安置。他正要举步,忽然想到一事,反而转身向僻静无人角落走去。 335回 画风不对 赵昀抱着叶芷,步入巷子中一个僻静角落,警惕四顾,确定没有人窥视在侧,便从君子囊中取出了海棠夫人所赠的三个面具。 叶芷秀色可餐,又陷入昏迷之中,独留她一人在陌生客栈之中,他实在放心不下。但若改形易容,将丽容掩去,那就安全多了。 他略一思索,决定将那张江湖豪客的面具覆盖在叶芷脸上。 无论在哪里,相貌凶狠的人都是大爷,没什么人会傻乎乎去触霉头。而老实巴交的人总要多吃点亏,被别人占便宜的。 那张非胶非纸的异材落在叶芷脸上,却是动也不动,丝毫没有变化。 “咦,怎么会毫无效果?” 赵昀心头纳罕,努力回想当日海棠夫人所言:“是了,这三个面具是海棠为我量体裁衣而制,她曾说过,只有我能够使用的。照理而言,面具乃是无灵之物,它何以能只认我为主?我不妨一试。” 他将另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眼前一阵雾气遮住,再摸自己脸庞之时,只觉干枯硬涩,皆是皱纹,忖道:“如此看来,面具在我身上确是有效。那问题关键在于我的气息了。” 他当机立断,咬破中指,将一滴血珠抹在叶芷眉心之上,再将面具盖在叶芷脸上。 有了鲜血牵引,面具如贪吃长蛇一般,尽力长大了嘴,忽然已紧紧贴附着叶芷脸蛋,与她脸上血肉融为一体。瞬时便见一阵雾气腾空,叶芷整个身体都被包拢起来。俄而雾气散尽,叶芷已然面目全非:满脸络腮胡子,一双龙虎凶眼,虽在昏睡之中,却仍显煞气深重,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神异的是,叶芷不但脸蛋判若两人,身体亦变的又高又壮,丝毫看不出端倪。 赵昀啧啧称奇,由衷叹道:“海棠之易容术,可谓天下独步了。”以如此面目现世,三大门派就算眼线并布天下,将脑袋想破,也想不到赵昀与叶芷变成了这般模样。 当下赵昀便扶着叶芷,进到客栈之内,喝道:“小二,还不快给大爷安排个房间。” 店小二见来人虽然老态龙钟,但分明感觉到一股杀气弥漫空气中,身体一颤,慌忙道:“有上房一间,客官这边请。” 他这时已瞧清楚叶芷面貌,更是心中发慌:“这两人分明就是邪派中人,我须小心应对。只要一个不慎,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赵昀进了客房,将叶芷轻轻放于床上,柔情再望一眼:“叶芷,你先好好睡一觉吧。你放心,我就算是爬,也一定会爬回来,不会丢你一个人在此。” 他将房门带上,却见小二若有所思,仍傻立在门旁,赵昀不由哼了一声:“你还在这做什么?” 虽只是轻轻一喝,店小二却吓的差点就尿了裤子,结结巴巴道:“大爷,我,我,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可以伺候上的。”这小二一副见了鬼的惊恐模样,就像有一把刀悬在他头顶一样。 饶是心弦紧绷,赵昀亦不禁失笑出声:“这没你什么事,你自己去忙吧。”随即大踏步走下了楼梯。 刚走出客栈大门,赵昀便施展出乘云追月诀,红光一道,疾往天南荒原而行。 小二身体未动,眼睛却偷偷瞧着赵昀,却见一道耀目红光闪过,老人便平空消失于嘈杂街道上,更是瞠目结舌:“见鬼了,我真的见鬼了!老人都是这般恐怖,那别提客房中的那个凶汉了。哎,今天怎么轮到我当差啊!” 赵昀心忧北门吹血等人安危,快马加鞭,极速御气,满脑子都是早一步赶回天南荒原。无奈消耗甚大,速度第一的乘云追月也成了普通货色,区区万里路程,再踏入天南荒原,居然要耗费大半日之久。 尚在九天云端之上,赵昀已见到地面勾横交错,处处龟裂,显然经历了一场大战,而北门吹血等人踪迹全无,心中便自咯噔一下,大喊道:“前辈,春桃姑娘,你们还在么?” 根本没有人回答他。 能回答他的只有风的哀嚎,以及飘逸在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道。 “难道,前辈他们已被凌云观捉去了?”赵昀不敢多想,连忙跃下云头,四处查看。 但见宽阔无垠的天地之间,一道道深壑裂缝触目呈现,就好像是一枚沾血的毛笔在苍茫天地间任性挥书,随意抹杀掉凡人性命。 空旷原野上寸草不生,一遍遍的呼喊都是白付秋风。 “北门前辈,你们真的已??????” 望着那不见底的深沟,此一刻,赵昀心中充满了自责。哪怕现在他已是渡劫实力,哪怕他已可以堂堂正正的打败伴霞楼主,但他还是恨自己还是不够强。 “如果我也有罗天君那般的实力,又怎么会需要带着叶芷先行奔逃?” 突然间赵昀识海中灵光一闪,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叫道:“该死,只顾着焦急,我真是糊涂到家了。北门前辈所受伤比我只深不浅,实力完全不得发挥,绝无可能还留下这等威势的痕迹。除非,是另有他人到来了!” 能让现场乱成一潭,连承天载地的万年山川都无法承受巅峰对决的杀气,足见打斗的两人那非同凡响。再联系当时情势,那么打斗者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只有叶枫与紫微的对拼,才能造出如此磅礴震荡。 赵昀这时才能进静下心来,俯身捏了一把泥土,敏锐直觉嗅出残存杀气,竭力想象当时情景:?“却不知他们两人谁胜谁败?现场可丝毫没有任何暗示。但叶大哥能与十大掌门修为第一的紫微相互对拼,足见他修为之恐怖。” 这一下又耽搁颇久,对于结果依旧茫无所得,但至少还存了一个希望。也许,叶枫及时赶至,更及时将北门吹血等人救出也说不定。 这一趟,究竟没有白跑。 “先回柔福镇与叶芷会合再说,带她去叶家联络点,自能找到北门吹血所在。她若是先行醒来,知道自己变成了这幅怪模样,一定会发疯的。”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连番酣战的荒原,但见西风惨烈,残阳如血,尽是混沌苍茫气息,便自摇了摇头,又急忙赶往柔福镇。 店小二正在魂不守舍,望见这个神秘老头再度降临客栈,只觉一颗心被人拿捏在手心里,点头哈腰道:“您老回来了。”只是上下两只牙齿一直在打战,殊不雅观,将短短五个字说的含糊不已。 赵昀问道:“与我同来的那位大爷还在客栈中吗?一切都还好吗?” “还在,还在。小的这就为您带路。” “你好像很怕我啊?为什么?” 小二不敢多说,只是强笑道:“您说笑了,我怎么会怕呢。”他嘴上说的强硬,瑟瑟发抖的身体却怎么也说不了谎言。 赵昀也懒的多问,径直走入叶芷房间,将房门关上。 “你是何人!”房中立刻传来一声粗狂彪悍询问。 随即便见叶芷勉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来她早已醒过来了。 赵昀心中又惊又奇:“叶芷的声音居然变成了这样。这一向连遭三大门派围杀,北门前辈等人还下落未知,叶芷心中必是抑郁不宁。她身子疲弱,再经受不起悲伤情绪了。让我与她开个玩笑,让她也好好笑一笑。” 他便咳了一声道:“大爷,行行好吧!老头子我好几天休息了,能不能将你的床借给老头子休息一下呢?” 叶芷点了点头:“没问题,老头子你想睡就睡吧。” 赵昀反而一愣,反问道:“你真的肯让我睡你的床?你为什么不拒绝呢?咳咳,真是一个好人。” 叶芷微笑道:“赵公子,请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知道是你的。” 赵昀尴尬一笑:“没想到这样,都能被你发现。咳咳,我还想主动说出,让你大吃一惊呢。” 叶芷勉强举步,欲走近赵昀,赵昀连忙移将过去,按住了叶芷的肩膀,道:“你体乏气细,可不要再过度走动。” 叶芷道:“多谢。但公子总该先把你的手从我的肩膀移开。” 赵昀这才惊觉过来,随即松开了手,悻悻道:“我,我没有冒犯的意思。而且,你现在的样子,就是碰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他现在外表上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再怎么荒唐,都不可能对一个彪形大汉感兴趣吧? 叶芷袖子轻轻一挥:“那也不准碰,你的手干枯如树皮,害我都出鸡皮疙瘩了。”被袖子掩住的嘴唇边逸出一点微笑,也藏住心内一缠羞涩:“我是女儿身之时,你才可以碰我。” 赵昀无奈摊手道:“好,都听你的。但你还是先坐下吧。” 叶芷道:“好吧,但我其实也没有这么娇贵。”从一个胡茬大汉身上说出娇贵二字,画风实在有些不对,显得不伦不类。 这一瞬间,赵昀非常后悔:“为什么要给叶芷带上这个面具?”明知她是温婉如水的大家闺秀,但这么眼睁睁的瞧着那魁梧彪悍身板,听着那粗宏犷亮的语声,心理上实在很难接受。 他将心头不适抛在一边,问道:“我真的很疑惑,我的面具天衣无缝,你为何还能认出我来,又为何没有一点惊讶?” 叶芷道:“当我醒来时,发觉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便静静的想着所发生一切的。最后,我选择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336回 梦里邀约 轻描淡写一句“在这里等你”,说尽了病重少女处变不惊的镇静,举一反三的聪慧,毫无保留的信任,觉转随郎的柔情。 赵昀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道:“只可惜我赶回天南荒原时,北门前辈、春桃姑娘等人都已没有人影了。”当即将所见告知了叶芷。 叶芷点了点头:“公子所思甚有道理。看来得往左近联络点一趟,如果真是哥哥来了,应会将消息传在各处。” “这里是柔福镇,附近可有你们的联络点?” 叶芷眉毛蹙起:“我甚少管这些事务。哥哥只告知了联络切口,至于联络图也没有兴趣观看。要不然,只有返回叶家再做计议。” “我听北门前辈提起过,大风镇、矿石镇、迷虚镇、无忧谷等地皆有叶家的联络据点。我先出去打听一下,请叶姑娘稍候。” 赵昀虽然看过《天南地理图》,但当时只为寻找猛兽堡所在,于其他地点都不加留意。便走出房门,又找上了那名店小二。 店小二战战兢兢道:“迷虚镇就在柔福镇东南方向五百里之处。” 赵昀笑道:“多谢了。但你没必要这么怕我吧?我只是问个话而已,你身体为什么不停发抖呀?”不待小二说话,便即上了楼梯。 小二心道:“像你这样动作敏捷、目光如电的六十多岁老头,我不怕才怪呢!这仙林中有三种人不能惹,一种是出家人,一种是女人,还有一种就是老人。尤其是看不透的老人,杀起人来那可绝对不含糊!” 见赵昀进屋,叶芷问道:“可有探听到线索?” “迷虚镇就在附近的,没必要返回叶家。” 叶芷道:“如此最好,我们这就出发吧。” “你要亲自前去?你只需将切口告诉我,我瞬息便可返还。” “事关哥哥和北门爷爷的安危,若不亲口听到消息,我实在难以心安。” 赵昀还待劝说,叶芷已先自嘲一笑:“是了,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反倒要拖累赵公子了。那就再烦劳公子了。你只需到迷虚镇上珠宝铺打探,但凡发现店铺中绣有一只三寸长短的苍鹰,那便是叶家联络点了。你去问掌柜,‘有没有东海琉璃珠卖?’他会回答说,‘客官慧眼,小店正巧存有一颗,一向不肯贱卖。三百两黄金,一分也不能少。’你再说一句‘三百两太少,我出五百两。’他便知道你是自己人了。” 赵昀失笑道:“买东西的人反而抬高价钱,这切口颇是有趣。我这就去问问看。” 他此时真气稍有恢复,乘云追月的速度又有所加快,不一时就找到了叶家联络点。只是结果却让人失望的很,联络点的负责人王云根本没接到叶枫的任何传信,对一切茫无所知。 赵昀知道心急不得,便拿了王云递上的一包金珠财帛,又马不停蹄,赶回了悦来客栈。 这一回进到叶芷房中,却惊见叶芷仰头倒地,骇的赵昀心脏猛跳,先自大声叫喊了一声,再去推她肩膀,却依旧唤不醒昏迷伊人。 赵昀心中虽然万般不愿,却也只好从君子囊中取出金露琼浆,先喂了两瓶,叶芷毫不见反应,再加了一瓶,总算探查到叶芷鼻息复苏。 感觉到叶芷身体亦由冰冷开始转暖,赵昀却没有半点欣喜,反而眉头紧锁,忧心满怀:“越服用金露琼浆,金露琼浆的作用便越小,叶芷的身体便越是衰弱。却是饮鸩止渴,不得无为。可恨啊!现在叶大哥和北门前辈生死不知,更加重了她的精神负担,再不及时医治,她就真的要香消玉殒了。偏偏她身体衰弱已极,禁不起御气术的罡气波动,不然我就可以带她极速前往长兴城了。” 少时叶芷幽幽醒转,瞧见赵昀脸上懊恼神色,玲珑心窍立知这一趟的结果,反而安慰道:“是还没有哥哥的消息吗?其实也不用着急。这些联络点位置偏僻,又不是大分舵,或许没有这么快就接到消息。再等两天便是了。而且,我隐隐有一种预感,哥哥没有出事,北门爷爷、春桃也都平安无事。赵公子没必要过于心烦的。” 赵昀脸现决然之色,忽然道:“我们不能干等了。一路前去长兴城,治好你的病再说。凌云观就算权势滔天,但天南荒原如此大的阵仗,势能将风声全部遮掩。在这路途之中,必可以打听到叶大哥及诸人的情况。相信我,你会见到他们平安站在你面前的,就像我们当时在大荒一梦幻境中那样。” 叶芷点头道:“好。一切听赵公子安排。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她知道必是自己的病情让赵昀感到了紧张,所以她已没有必要再说别的话。就算她坚持留在迷虚镇叶家联络点等消息,赵昀也一定不肯的。 赵昀望了望叶芷,柔声道:“现在已入夜了,风寒露重,不宜赶路。明天一早,我们再行出发吧。” 叶芷叹道:“哎,我这个身子???????实在麻烦赵公子了。” “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话的。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赵昀已走到门边,忽听得叶芷粗犷声音道:“赵公子???????” 赵昀立马转过了身体:“叶姑娘,还有什么事呢?” “我,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了。之前还有春桃春花陪我,但现在,我实在睡不着。” “好,我不走了,我就在这房里陪你。”赵昀知道叶芷敏感多思,若非确是难以承受,绝不会大胆开口留他,说出这等暧昧之话,更不由心中怜惜滋盛:“她病痛加身,家人绝信,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实在非常不易。她心底一定是有很多愁,就让我好好守着她吧。” 叶芷脸上一红,低下了头:“赵公子,多谢你。”她坐到梳妆台铜镜之前,问道:“赵公子的易容术从何学来,竟如此惟妙惟肖,巧夺天工。我刚刚自己看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我可不会易容术。一切都赖友人所赠面具的神奇功效。”这时可不是说出海棠夫人名字的时候。与诸多红颜情丝牵绊,赵昀至少明白了一点,在女人面前是不能完全说实话的。 “友人,是谁啊?他对你可真是情谊深重。”叶芷随口问道。 赵昀心道:“还好我有所准备。”不假思索道:“是奇儒门的杨虚谷大哥所赠,说起来真要谢谢他。” “哦,原来是虚怀若谷杨先生,他的名字我也有听说的。”叶芷不置可否,忽然话锋一转道:“公子能否帮我恢复回自己的容貌呢?这个彪形大汉,看着连我自己都怕。” 赵昀沉吟道:“自是可以。但出门之后,还是要给你带上面具。我只怕凌云观诸人仍在追查你的下落,一旦你恢复本来容貌,又要多生波折了。” 他走到叶芷身边,伸手在叶芷脸上一抹,便即将大汉的面具摘了下来。 铜镜中立时露出了那张无血色的惨白肌肤。叶芷惊讶无比,低声叫道:“呀,太神奇了。我也尝试用手抹过,只是怎么也弄不下来。” “我手上还有一张面具,是个少女,比大汉要稍微好一点,明天出门之去前再替你换上。” “那你也将自己的面具摘掉吧。还真别说,你咳嗽的样子,是真的很像老人。幸亏我认出了你的眼神,才没有被你骗到。” 赵昀笑道:“你是法眼如炬,我哪逃得过你的眼睛。”说话间,面具已然摘除,再现俊美面容,顿让昏黄烛光中的房间如星海点亮。 叶芷捏着衣角,避而不答,半晌后才道:“我睡觉了。”她走到床边,忽的吹熄了蜡烛,用尽平生气力,爬上了床,缓缓解去了外衫外裤,钻入了被窝之中。 时间一时静的可怕,只听到自己可怕的急促呼吸声。没有了烛光照耀,周围都是黑暗一片。 叶芷脸上羞红一片,心头鹿撞,担心赵昀立即就爬上来,但又害怕赵昀不肯爬上来。芳心可可,又是期待又是害怕,连她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但赵昀显然没有这种香燕打算,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好像完全不明白叶芷的意思。 过了半个时辰,叶芷终于挨不住,轻轻问道:“赵公子,你是睡着了吗?” 这段时间中,赵昀一直听着叶芷的急促呼吸,也是心潮起伏:“早知道我还是出门去的好。我在她房中,她根本无法安心入眠。” 这时听到叶芷问话,不由叹息道:“叶姑娘,时间已不早,你快睡吧。” “你呢?叫我睡觉,你为什么反而不睡觉?你这回消耗甚大,更该好好休息。” 赵昀满心感激:“我没事的。我真困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就好。” 又是沉默许久。 连呼吸都变的低不可闻,沉默着少女的矜持。 赵昀以为叶芷这回是彻底睡着了,好歹松了一口气,耳中突然传来惊心一句:“床并不小,又不是容不下两个人,你为什么不上来呢?” 337回 清泪涟涟 赵昀万料不到叶芷竟会说出这句话来,身体猛的一抖,故作镇静,竭力将语调平缓,道:“对修真的人而言,床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场所。” 叶芷语声幽幽,虽是柔弱,别有一股动人心魄的力量传来:“若如此,我便只有下床陪公子坐待朝霞了。是我请求公子留下,却叫公子无可栖身,则我又如何能酣然高卧?” “但你??????”赵昀两字刚出嘴唇,便即住口,一念柔情翻转,将一切虚文缛节涤荡粉碎。 温娴伊人忽作如此大胆邀约,已是一往情深的最好说明,再无须用言语加以求证。 赵昀亦将外衣除了,翻上了床榻,轻轻掀开鸳鸯锦被一角,将身体钻了进去。 陡闻浓烈男子气息窜上心间,小小被窝中便自覆满的消魂噬魂的炙热,叶芷娇弱之躯便如惊弓之鸟,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赵昀又爱又怜,猿臂一伸,悄然已将文雅肌体揽在怀中,鼻息中当即便挤满了幽兰清香。但他想到叶芷病情,又不敢紧紧拥抱,只是轻轻依偎着,轻轻道:“芷儿,你终于肯喜欢我了。我真的很开心,很兴奋。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谁都羡慕我不来。” 叶芷的身体更显惊惶,低不可闻的声音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赵郎,你又在耍无赖了,尽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开心。”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说谎。能得到你的芳心,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却不知三生石上,可写有你我的名字?”叶芷低低一叹:“我想,大概是没有的。” “芷儿,你为什么要这么悲观,相信我好吗?” 叶芷将头更靠近点赵昀胸膛,对缭乱青丝置之不理,只是问道:“赵郎,我前次接连几天拒绝你的好意,你心里是不是很恼我呢?” 赵昀一愣,随即道:“怎么会呢?我明白其实你心里也一直有我,所以根本没把你的拒绝当作打击。” “呵,怪不得你还死皮赖脸缠着我,像尽了一个无赖,而不是那个威风凛凛不可稍犯的凶神恶煞。” 赵昀知道叶芷心结并未完全打开,郑重说道:“芷儿,你知道吗?除了淼姐姐以外,你是首个让我说出爱字的女人。我心中,实是爱煞了你。” 叶芷又是感动,又是酸涩,燕子呢喃道:“有你这句话,我也不输那些姐姐妹妹了。只是,我是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幸福的。我怕突然哪一天,这日子也不远了,突然就睁不开眼了,再看不见哥哥,看不见家人,也再看不见你了。所以我想要逃离这短暂的甜蜜,最终却仍是逃不开,也不想逃了。赵郎,赵郎,你为何要待我这般好呢?” “那为了我,芷儿你振作起来好不好?你是不相信万毒医仙的医术吗?他一定会治好你的宿疾,一定会的。” “我只是不相信这美好的未来。我不敢相信老天会如此厚待我的。”叶芷眼中清泪涟涟,珠玉溅落,尽是愁曲哀赋:“赵郎,你还记得在大荒幻境中,你和我同在一片树林中,同望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吗?” 赵昀蓦觉衣袖一湿,柔声道:“记得。你不要再哭了。”伸手去将叶芷脸上泪水揩去。 只是叶芷的眼泪就像决堤了洪水,怎么也揩不尽:“我最爱一首诗,读给你听好不好?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你听,这诗写的多好啊。可惜,那样美丽的月色,却只得一个人独赏了。” 赵昀连忙安慰道:“这首诗太悲观了,并不算好。况且,你一定会平安无事,我一定要和你继续走下去。” 叶芷摇了摇头:“你可以死,哥哥可以死,北门爷爷可以死,为什么我就不能死呢?其实,我一方面埋怨老天,另一面却非常的感激老天。多亏了这个怪病,哥哥凡事都迁就我一点,你也是一样,更可怜我一点,在意我一点。谢谢你,赵郎。” 赵昀道:“我可怜你,只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你要怎么样才完全相信我心呢?” “我相信的,我相信的,我只是怕,很怕这美梦是海市蜃楼,转瞬即逝。赵郎,你能吻我一下吗?” 赵昀低下头颈,循声摸索,便噙住了伊人嘴唇,吻住了苦涩情泪,亦吻住了一世伤心。 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在这惆怅的气氛之中,只有一点凉薄的欢喜,抚慰着少女百结愁肠。 赵昀满心怜惜,忖道:“她不宜经历大喜大悲,但今日又让她遭受情绪剧烈波动,怕更影响了病情。须尽快哄她入睡。”便移开了嘴唇,笑道:“好香好香,今天晚上我非大做特做好梦不可。” 叶芷破涕为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无赖。”脸上又不禁掠上一朵红云。 “那我要快快做梦,证明我此言非虚了。芷儿,时间已不早,你也快好好休息吧。” “嗯,赵郎。” 叶芷发泄出心内郁结情绪,又与赵昀表露了心内情意,亦悲亦喜,精神消耗极大,倚在赵昀身上,不一时便沉沉睡去。 赵昀右手轻抚着叶芷青丝,脑中反复回念着那两句诗:“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亦不禁痴了。 第二天一早,叶芷初撑开眼睛,便见到赵昀温柔眼波注视着自己,不觉一阵害羞:“赵郎,你已先起了啊。” “也没有起来多久。” “呵呵。”叶芷忽然笑了起来。 赵昀奇道:“怎么啦?我脸上是有花啊,还是有猫啊?” 叶芷道:“都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哥哥若是知道我和你在一个被子中度过了一晚,他吃惊的表情准比生吞了个鸡蛋还要精彩。” “是啊,谁会想到叶大小姐居然也会这么疯狂呢?我也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叶大哥便成了大舅哥啦。哈哈。”赵昀终于明白了为何眼高于顶的叶枫一见面就和他认作兄弟,修为傲视的北门吹血又为何会救他性命,折节下交,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叶芷的关系,他们是爱屋及乌了。 叶芷啐道:“你又胡说了,我们之间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望着叶芷薄红微嗔的模样,赵昀享受无比,一笑道:“反正你是我的,我一点都不着急,你又跑不了的。” 叶芷道:“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了。” 赵昀嘴上道:“你身上不是穿了内衫吗?什么都看不到的,你还在怕什么吗?”却依言转过身去。 待叶芷梳洗完毕,赵昀拿出了那张少女面具:“现在要给你改容易形了。”将中指咬破,鲜血一滴,直按叶芷眉心。 叶芷只觉心儿一颤,瞬时被那张面具盖住面庞。待包围全身的雾气散去,对着铜镜一照,便见镜中人眉目如画,肤色净美,正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惊叹道:“真可谓以假乱真,以假胜真了。” 她自己的肤色因为病症而变得的惨白,而此时肌肤白里透红,富有血色,越看越喜欢,道:“要是我真有这么漂亮就好了。” 赵昀自己则变作了那个彪形大汉,笑道:“那可不行,哪有丢宝贝捡石头的道理。你原来的容貌比这面具少女可要美丽一万倍。” 最美丽的情话都在不经意间说出,不必思考,不必修饰,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叶芷心里一甜,努嘴道:“好啦,别再说胡话了。我们出发去求医吧。” 经过赵昀昨夜的诱导,叶芷更开朗不少,只将愁绪深埋心底,先全心感受这难得的幸福。 赵昀下了楼梯,对店小二道:“节账。”他此刻外形吓人,而嗓音也自动变成粗壮,不免将店小二又下了一跳。 店小二战战兢兢,总算将房钱算好:“原价一两三钱银子,大爷给个一两便成。” 叶芷奇道:“小二,你为何如此紧张?” 小二强自辩解道:“哪有,我哪有紧张?姑娘一定是看错啦。” 赵昀取出一颗金珠,放在柜台上:“这个够了吧?”传音叶芷道:“忘了和你说,昨天我在叶家联络处收了一大包金珠,此去求医路途上也方便不少。” 叶芷道:“这些事情,没必要和我说的。” 两人随即说了客栈,踏上赵昀早准备好的马车,奔往长兴城方向。 店小二握着那枚金灿灿发光的珠子,还沉浸疑惑之中:“这大爷外形凶狠,还以为他要狠狠捉弄我一顿,故意不给店钱。没想到他非但脾气和煦,出手也这般竟阔绰。如此看来,他不少一般的江湖豪客,而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过了半晌,他才忽然醒悟过来:“怪了,刚刚与大爷一起出去的那少女从何而来?我可没有将一个女子记在登记簿中。还有,昨晚只见到那个老头子回来,又没有另住房间,也没见到他出去。莫不是他现在还在那大爷的房里?” 他大了胆子,打开了叶芷所住之屋。但见空空荡荡,哪有一人?他更是瞠目结舌:“厉害了。那老人绝对也是个神秘人物,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我眼前消失。” 338回 游戏人间 赵昀与叶芷改容易装,一路前往长兴城,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这段时间来,叶芷有赵昀陪伴,心情开朗不少,大概是一生中笑容最多的时候。 但她早已病入膏肓,病情仍在时间的推移中恶化,途中更晕倒了三次。她眉心那道红线益发妖艳夺目,不断吞噬着叶芷的最后一点生机。 眼见君子囊中的金露琼浆已经不多,赵昀心下忧愁,却也束手无策,只是强作欢笑。 叶芷玲珑剔透,也不说破,反而常常安慰赵昀说,不必担心,不必烦恼,一切顺其自然。于她而言,这正是心里最真诚的话。拥有了这么一段快乐的时光,也再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大约是改换容貌的缘故,这一路非但没有十大门派的人啰嗦,连叶家也并没有人前来联络。 照理说,天南荒原的一战惊天动地,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后,仙林上应该也轰动非常。孰料却是风平浪静,众人茶余饭后所谈的仍只是万仙大会上赵昀独战群雄,以及他与琪花仙子、蔷薇仙子、海棠夫人诸女的分流韵事,自然是有心人封锁了消息。 叶芷心忧北门吹血等人安危,也曾亲往城镇上的珠宝店去寻叶家联络点,以探听叶家实情。可神奇的是,似乎一夜之间叶家联络点全都消失一般,找了几个城市十几家珠宝店都未发现那苍鹰图案,只好作罢。她心内虽有不好联想,却不敢流露出来,以免再让赵昀烦心。 赵昀,一心只在快点找到李洁洁,探听出救命医生所在,更不欲多生枝节。他与叶芷这对胡髯大汉与绝色少女的搭配,虽则引人注目,但赵昀外表凶狠,一般人皆犯不着来触霉头。 这一日傍晚,赵昀与叶芷的马车进入了云岚城。算算时间,再有三日,便可到长兴城了。赵昀心内强自抑住兴奋,对叶芷道:“芷儿,我们先在城中休息一晚。” “嗯。”叶芷自是一切由爱郎作主,只将头轻轻靠在赵昀肩膀上。 “咯咯咯。”驶向客栈的马车才将街道跑了一半,忽然急急止住了前进之势。 赵昀问道:“怎么了?” 马车夫忙回答道:“大爷,马路上突然冒出了个乞丐,我朝他挥了挥马鞭,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你说该怎么办啊?” 赵昀曾被鬼逍遥摆了一次,对乞丐已存了戒心,心道:“莫名其妙钻出来一个乞丐,绝不会是那么简单,我须好好小心,莫要再着了别人的诡计。” 他将头探出马车,剑眉一扫,便见马路中间站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 这乞丐拿着个黑色破碗,一瞧见赵昀的脸,便立即将碗伸了向前,笑嘻嘻的弯着身体,躬身道:“大老爷,求你赏口饭吃。” 赵昀细细打量,却见这乞丐披头散发,脸色黝黑,眼神圆滑,骨瘦如柴,浑身透着一个饿字。再用神识一探,确认过这乞丐毫无修为,没有伤人之能,怕只是个庸碌凡人误打误撞。 赵昀却仍未将警惕放松,精神紧绷,取出一颗金珠抛向乞丐之手:“接着吧。拿去换些东西吃。” 街上众人眼见彪形大汉如此豪阔,一出手就是一颗价值连城的金珠,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艳羡的眼神却怎么也遮拦不住,纷纷啧啧称叹。 那乞丐接了金珠,将金珠放在破碗之中,却又将那破碗递了上去,笑嘻嘻的掂了掂:“多谢你了。但这么点财物,连让我打牙祭都不够的。大爷能否多赏赐点,好让我能够饱餐一顿。” 旁边已有人开始叫唤:“好个贪心的乞儿,也有脸狮子开大口!” 赵昀雇来赶车的马车夫更是双目火赤,狠狠的瞪着那乞丐。开什么玩笑,他累死累活赶了一个多月的马车,也才一颗金珠。而这乞丐只是随意张了张嘴,便得到相同赏赐。这世界为什么会这么的不公平。 “这乞丐必是有为而来。”赵昀立时醒悟,先弹了颗金珠丢进那破碗中,再问道:“敢问阁下有何见教?” 那乞丐只将眼睛盯着碗中金珠,全未把赵昀的话放在耳里,忽然抬起了头,依旧笑嘻嘻道:“多谢大爷赏赐。叫花子吃饭的钱虽然有了,但治病的钱还没有着落呢。大爷能不能做个好人,索性帮我到底呢?” 爱看热闹的众人早已不断围将上来,见这乞丐虽然瘦了一点,但精神状态极好中,根本不像没有什么病痛,纷纷出言叫道:“贪得无厌,也不怕独自吃不下!你明明那么健康的身体,竟然装作病人骗钱!” “治病?”赵昀心中一震,忙将身体转出车马,诚恳道:“只要真能治病,不要说一颗金珠,就算是一带金珠也没有关系。 那乞丐道:“我和大爷没什么交情,没想到大爷这么关心我,还主动问我病情,真叫我感动的想哭啊。” 赵昀须发皆竖,瞪着眼睛道:“虚话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只想听实话。”他将杀气煞威放出,顿让喧闹长街染上奇寒一片。 本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刻就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开什么玩笑,这大爷本来面色就像个金刚守卫,不怒自威,而此刻摆起面容,便如冰霜突降,比地狱修罗还要恐怖,哪还敢多嘴饶舌,引祸上身。 那乞丐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笑嘻嘻道:“我说的句句是实啊。大爷你不肯给钱也就是了,为什么还非要拿没意义的话来搪塞呢?未免太不够豪爽了。” 说话到这个地步,连街边之人也知这乞丐来的蹊跷了:“一般乞丐哪有如此的胆色,哪有如此的不怕死呢?莫非,很快就有一场好戏要瞧了?” 赵昀凶眉皱起:“如此看来,不将你打倒在地,你是不会老实的了。”他猛的跨出一步,送出苍冷杀气,如枪剑如龙,寒向乞丐心间。 那乞丐似是承受不住这么迫人气势,吓的连连后退五步,忽的脚步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在地上,色厉内茬道:“大爷,你可不要乱来啊。这可是光天化日,杀人是要犯法的。” 赵昀瞧不出此人用意,心内更是焦躁,厉声喝问道:“你到底在弄什么鬼!” 要说这乞丐身上没鬼,赵昀是一万个不相信的。他心中已有打算,只问这最后一句,要是这乞丐还在装疯卖傻,他不介意用威斗神剑让这乞丐开口说话:“哼,既来主动招惹,便休怪我辣手无情。” 那乞丐满脸委屈之色:“大爷,你真的错怪我了。我只是没钱看病,想你讨个病钱哪。你若是不给就算了,为什么要不断的吓唬我呢。我只是个不入流的乞丐,你就是把我吓死了,也不会有半分荣耀啊。” “你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想要语言框住我?可笑之极。”赵昀“唰”的展开了威斗神剑,黑漆剑身上一道至极寒息,只须片刻之时,便可让云岚城惊艳至极一剑。 忽听得马车中叶芷传来劝阻声音:“赵郎,我瞧此人颇是不凡。他既爱游戏人间,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不是要钱吗?再给他百粒金珠便是。” “百粒金珠?” 众人本已寂冷的心又已复苏起来,扑腾腾的跳个不停。这可是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是圣人也难免动心啊。马车中的少女说话极是好听,但口气未免太大,百粒金珠,是说拿就拿得出吗?就算有,眼前这凶神恶煞的大汉已有了动武的意思,又怎会被这少女轻轻一句话便说动,白白送出百粒金珠呢? 哪知赵昀的举动却偏偏与他们的设想背道而驰。 赵昀一听到叶芷的话语,当即收了宝剑,自君子囊中将一包金珠全取了出来,“啪”的丢到那乞丐面前。没有系好封口的口袋被这一摔一震,霎时便滚出了十几粒金灿灿的珠子,滴溜溜的往各处转去。 这一刹那,许多人的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一双双眼睛就像是被牵线的木偶,随着金珠的滚动,飞向了天涯海角。 “哇,好多钱呐。”那乞丐浑忘了被赵昀古剑迫倒在地的恐惧,立时灵动的爬将起来,一扒一抓一握一拈,只一会就将散落在地的珠子都丢到了破碗之中。 那个破碗也立刻变的满满荡荡,不住散发着珠光宝气,竟连本身也带了一分蓬荜生辉的意思,叫人不敢轻视。 那乞丐不停用手挥喝:“瞧什么瞧,这可都是大爷赏我的钱!你们瞧也拿不到,滚一边去。”复又笑嘻嘻的弯了身子,对赵昀道:“大爷,可真要谢谢你啦。托你的福,我这病有的救了,嘿嘿,沉疴固疾一去,此后将无病无灾,快活一世。我这就看病去了,你请走好。”捞起那包金珠,紧紧搂着,得意洋洋的穿过了人群。 人群中不少人眉目闪烁,也悄悄的跟了过去。 赵昀钻回马车之上,伸手握住叶芷冰凉手指,笑道:“芷儿,你听到没有?沉疴一去,此后定将无病无灾。” 339回 八方风雨 叶芷将头依偎在赵昀胸膛:“赵郎,你眉头深锁,是在想些什么?你本可拿下那乞丐,我却叫你停手,还叫你送他金珠,你不会生气吧?” 赵昀将叶芷的手握的更紧些,好温暖那纤纤玉指:“我为什么要生气啊。我根本不在乎他。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说那乞丐不是凡人?” “你难道不觉得他说的话别有用意吗?我刚刚探出车帘,他正好望着我。那种眼神,我直觉上感觉此人没有恶意,只是来与我们玩笑,所以也不必与他大动干戈。” “这人来的蹊跷,而且我还有一种感觉,我们很快就会再和这个乞丐见面的。不过我现在思考的并不是这一点。” “那是什么?” “我是在想,刚刚我一时冲动,把所有的金珠都送给他了,搞的现在我们自己是一穷二白,比乞丐都不如了。再想去客栈,都没有住宿的钱财了。你说,可怕不可怕?” “那,那你把这枚钗子那去变卖了吧。”叶芷说着,纤手按上云鬓,从上面取下了一枚紫玉钗。 赵昀连忙按住了叶芷的手,哈哈笑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瞧瞧这是什么?”手掌一摊,五粒黄灿灿的珠子便神奇出现在眼前:“有你要照顾,我再不知轻重,也为你得留一点积蓄啊。” 叶芷也不由笑了起来:“又在使坏了。非要我着急吗?” 赵昀将叶芷轻轻拥住:“那我可舍不得。” 赶车的马夫一边听着车中两人甜言蜜语,一边不住唉声叹气,只恨自己不是那个乞丐,不然一生都已受用不尽,哪用的着再这般风餐露宿,为人做马?他却忘了这一趟替赵昀两人赶车,也得了一颗金珠,较之以往已是十年的报酬了。 到第三日上,马车终于驶进了长兴城。赵昀小心翼翼将叶芷扶下马车,一时却不知李洁洁具体住在何处,便到路口一家茶馆打听。 茶馆伙计见赵昀面相凶恶,不敢不答,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却说不出子丑寅卯来,竟似全不知有李洁洁此人。 赵昀大是惊异,问道:“她医术如此精湛,你们茶馆往来商人旅客无数,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伙计头摇的像拨浪鼓:“别的医生倒是知道许多,但小人真的不知道这位李姑娘啊。大爷啊,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我说了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能不告诉你吗?”他看到赵昀眼中放出的凶光,就感觉身体一阵发冷。 叶芷道:“赵郎,不必问了。李姑娘既然是隐世家族的人,这些世俗人物自是难窥堂奥。再仔细寻访便是。对了,这一路之上,你是否感觉许多人都怪怪的?” 赵昀又是一愣:“哪里怪了?”他一心都在叶芷的病情上,只怕万毒医仙这最后的希望拿天生阴脉也束手无策,极是煎熬心境,是以除了警戒敌氛外,对沿路人情世态都甚少留意。 叶芷左右顾盼,低声道:“赵郎,你仔细瞧瞧,这城中是不是太多病人了?光是在这茶馆中,左边那男子右腿有残疾,而他前头那人断了一只手臂,那边桌上一个女子脸上都是被火焚烧的疤孔。” 赵昀被她提醒,方自醒悟过来:“不错!的确古怪至极。” 不只是在茶馆之中,在大街上行走的就还有两个不断咳嗽的老头,一个不住揉着肩膀的女子,一个不断打着响嗝的胖小子,六个担架上还躺着六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这偌大长兴城竟好像是一个病人集中城一般,不断有千奇百怪的病人粉墨登场。 赵昀指了指一个病人,问伙计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茶馆伙计道:“大爷,一看你就是外地赶路之人,竟不知道长兴城马上就要举办万医大会了。” 赵昀追问道:“万医大会?这是什么?” “仙林中最大盛会万仙大会你总知道吧?那是全天下的高手都聚在一起。而万医大会呢,三年举办一次,却是聚集全天下最有名的医者,大家相互比斗医术,独占鳌头者便可赢得称号‘万医之王’,更可得到十万两黄金和一箱珍贵药材。” 叶芷问道:“这奖励不少了,却不知道是谁拿出的?” 伙计道:“这位姑娘问到关键了!若没有这些奖励,这万医大会是绝不能举办起来的。各大名医都忙着治病挣钱呢,谁有空来夺个虚名头呢?” “错了,大错特错。所谓医者父母心,凡为医者,必以悬壶济世为先,岂在乎这区区黄白之物?你这话,却是将天下医者看轻了。”这声音突如其来,如云外杳渺,语带慵懒,贵气横逸,听声音却又颇为年轻。 赵昀与叶芷循声而望,却见街边一个俊朗少年正龙行虎步,手摇折扇,潇洒而来。 茶馆伙计急忙迎了上去:“西门大官人,您来啦!小店新到的明前龙井,这就给你沏上。” 那少年轻轻摇了摇折扇:“不必了,我今日不为喝茶,只为迎接美人而来。”随即将目光牢牢盯着叶芷,吟道:“芙蓉为骨颜如玉,人比花娇透清芳。小生西门有怀,有幸得遇仙子下凡,真是不胜之喜。不知能否冒昧请教仙子芳名?” 叶芷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小女子姓叶,却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茶馆伙计急忙道:“我的大小姐啊,你可真是幸运了,竟能被西门大官人邀约呢。我和你说,他可是长兴城第一首富,这两届万医大会都靠着西门大官人出资才得举办呢。” 西门有怀叹道:“款款大方,能在我灼灼目光下不卑不亢,果然是大家闺秀,非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只恨长兴城三十万人家,却再难找出你这样的佳人。《诗》曰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没想到街上一次闲逛,竟可窥见仙容,却不想就此错过。若能请仙子到寒舍小憩,琴瑟友之,钟鼓乐之,那才是我的福分呢。” 这少年一出场就不加掩饰的夸赞自己,饶是带着神奇面具,叶芷也不禁微微脸红。她玲珑剔透,又熟读诗书,知道自西门有怀“琴瑟钟鼓”之言出于《诗经》的《关雎》,通篇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这人的意思表露的如此明显,那还有什么疑义的。 她只怕赵昀会生气,急忙向赵昀脸上望去,没想到赵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介意,这才放下心来。 叶芷道:“公子出资赞助这万医大会,发扬医术,实是功德无量。小女子无才无德,却当不起公子的谬赞。多谢公子至诚相邀,但夫唱妇随,乃是天经地义。我夫婿在此,我一切行动,自是听他意思。” 赵昀抱拳道:“鄙人赵大猛,我老婆能得到你的夸奖,多谢啦。”瞧着西门有怀一脸郁闷的表情,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西门有怀望望赵昀,又望望叶芷,长叹一声:“罗敷自有夫,使君却无妇,哀哉!哀哉!”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臭钱,能捐点银钱帮助万医大会,只是举手之劳,又有什么可夸奖的?哎,我空有敌国之富,却乏中馈之人,却称不上什么幸运了。” 赵昀忖道:“这人倒也有趣。”忍不住就和他再开个玩笑,问道:“啥,你说的是啥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叶芷白了赵昀一眼,道:“我明白了。长兴城中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病人,是大家都知道万医大会召开在即,天下名医云集城中,所以就都来城中找大夫医治。” 西门有怀道:“赵夫人真是兰心蕙质,一猜便中。再有一天,万医大会便即召开了,全天下的医者都已在长兴城中了。”他一知道叶芷名花有主,改口的倒也快。 赵昀问道:“公子既为大会赞助之人,对各路名医应是很熟了吧。敢问公子是否知道李洁洁呢?” “李洁洁?”西门有怀一愣,随即道:“这是女子的名字吧?我孤陋寡闻,并未听说。而且我曾翻阅过万医大会的报名登记表,印象中也并无李洁洁的名字。” 赵昀心中纳罕不已,传音叶芷道:“这倒是奇了。听北门前辈讲,探子来报,李洁洁就居住于长兴城中,也有仙林名人曾在李洁洁手上治好病症。那为何城中所有人都似乎对李洁洁这个名字毫无听闻呢?” 西北有怀偷眼望着叶芷,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嫁给了一个不懂斯文的莽汉为妻,不觉心中酸苦,更是意兴阑珊,黯然挥了挥折扇:“我还有点杂事,只好先行告退。贤夫妇若遇到难事,可往西门府上来,我必竭尽全力。” 他不待赵昀回答,转身欲行,忽然眼中一亮,猛的顿住了身形,连那柄折扇都惊艳在呆滞之中。 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正缓步走在街上,那一份花容玉貌,天姿国色,容光直逼仙林四大仙子,比之叶芷眼下这幅面具就更是凤凰之于凡鸟了。 西门有怀仿佛瞬间忘记了忧伤,潇洒上前,笑问道:“仙子,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啊?” 340回 十个庸医 鹅黄长裙少女抬起明眸,露出皓齿,似笑非笑的望着西门有怀:“你管我要到哪里去?” 西门有怀赔笑道:“九天仙子降涉凡尘,如皓月之柔辉,布乾坤之芬芳,乃是长兴城千年之幸。小生西门有怀忝为地主,自当为仙子效劳。” 少女上下打量着西门有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实在想不通世上竟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我都不待见你了,还要纠缠不清。还半文不白,酸不酸呐?给本姑娘滚一边去。” 西门有怀毫不气馁,一颗头像小鸡啄米一般只是不停:“是是是,仙子说的极对。是我附庸风雅,站在仙子面前,真是自惭形秽。但仙子此时来到长兴城,料也有难为之处。我家中现有名医一百多人,定可为仙子排忧解难。” “哦?你所言是真?”那少女听到此言,不由停住了步伐。 西门有怀一见少女意有迟疑,忙趁热打铁:“我怎么敢瞒哄仙子?长兴城中谁不知道我一诺千金,从无虚话?不瞒仙子,上届万医大会选出的万医之王现正在我家中。” 赵昀正抚着叶芷返回马车,闻言心中一动:“数千人中选出的万医之王,说不定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既一时问不到李洁洁所在,不妨去找万医之王碰碰运气。”便折向西门有怀,问道:“公子,可否为为我引见下这万医之王?” 叶芷知道赵昀心内焦急,虽然对这些所谓名医不以为然,却不忍拂逆了爱郎意思,亦是歉意说道:“初次会面,便麻烦公子,实在不好意思。” 西门有怀正愁空言无信,不足以打动鹅黄少女,见赵昀主动上来,正在下怀,忙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这就去我府上。不管什么疑难杂症,一遇到万医之王,必然药到病除。仙子啊,我绝不肯骗你,你若仍心有疑义,大可随我们一观。” 那少女望了望赵昀一眼,笑道:“听起来这万医之王很神嘛,那本姑娘是非要凑个热闹了。” 西门有怀喜出望外,忙头前带路:“仙子,请随我来,很近的。” 茶馆伙计望着西门有怀四人远去,不由摇了摇头:“看来又有一个女人要被西门大官人拿下了。管你是多么绝色,在富贵银钱面前,都会低下高傲头颅,张开嫩白大腿的。” 西门有怀的府邸就在附近,转过街角,便见连云栋宇矗立云天,当真富丽堂皇至极。赵昀小心将扶叶芷扶出马车,叫马车夫先在府外等候。 西门府中曲径通幽,规模巨大,入大门后走了半晌,所见一众仆婢纷纷给众人施礼,果是富家景象,与众不同,只是却仍未见到那些个名医。 叶芷到底体力不济,这一段路已走的气喘微微,全赖一股志气支撑。 赵昀心疼不已,不由分说,一把就将伊人抱起:“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会。” “嗯。”一股甜蜜直流四体五骸,仿佛也病痛都已绝踪了。 西门有怀先前对叶芷还留有念想,但此刻见了那鹅黄少女,早就将叶芷抛诸脑后,只不住与那少女啰嗦,表爱意滔滔不绝,陪小心体贴入微,只差把一颗心都拿出来送给少女。 可那少女显得心不在焉,对西门有怀的嘘寒问暖一点都不感冒,反而对赵昀与叶芷外貌的奇异反差甚感兴趣,惊奇问道:“你们是一对夫妇?” 叶芷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正是。这位赵大猛,正是我的夫君。得此良人,一生无憾。”她虽然与赵昀并无三媒六聘,但心意既通,不必在乎虚文形势,早在心里把赵昀当做丈夫看待。 那少女咂了咂舌头:“你丈夫倒是人如其名,果然大猛的很,亏你这娇小身子也承受的住。” 此话一出,叶芷的脸庞立时红了起来。纵然是待着面具,亦感娇羞无限,却又无法开口去分说。 西门有怀的耳朵却亮了起来:“嘿嘿,我只道这仙女凛然不可冒犯,原来还是食人间烟火的。我到底福分非浅啊。” 又行了半盏茶时间,总算来到了名医楼边。这名医楼是三年前西门有怀为安顿五湖四海来参加万医大会的大名医而专门出资兴建的,足可容纳五百人。今年有望取得万医之王的十个热门医者,都是住在这楼里。 西门有怀振声一喝:“诸位大国手,烦请暂下楼来,小生有两个朋友需要诸位的帮助。” 赵昀遽然惊醒:“这西门有怀修为竟如此深厚,居然是绝顶高手!但之前我的感气应机竟尔全无所绝,这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他的修为境界在渡劫之上,所以能若无其事的敛气藏形。另一种那便是他的功体甚为体特,叫我无法感知。但无论哪种可能,我都要做好一万个警惕。自从遇到那乞丐之后,就感觉一切都变的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为了什么。” 一听金主有托,十个白头苍苍的医者忙不迭的下了楼来,点头哈腰,无不谄媚道:“西门官人,是有什么事了?只要是病,不管多么罕见多么棘手,老朽定当竭尽全力,确保毫无出错。” 西门有怀一指赵昀和叶芷:“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病症,你们去替他们看一下吧。” 病人只有两个,医者却有十个,也就是说有八个人没法在西门大官人面前表现了,那明天的万一医之王可就不只是吃亏那么简单了,便相互争持着,不肯稍有退让。 西门有怀也见场面不对,只好指定去年万医之王的称号得主胡纯来负责。 赵昀一见这些个绝世医王的嘴脸,心头先自不喜:“这些人如此巴结西门有怀,必是为了明天的万医大会能够胜出。但这般失了尊严,哪有医者该有的风度?”只是既来到此,总不免试试,不然就真的白跑一趟了。 他轻轻将叶芷放下,对着胡纯来抱拳道:“多谢老大夫了。” 胡纯来走将过来,一把抓起赵昀的手,不由分说就将手指搭在赵昀手腕之上,随即脸色怪异,道:“你没有什么病痛啊,为何要来求医呢?” 赵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是我,是我老婆生病了。” “噢。你怎么不早说?”毕竟是西门大官人的贵客,胡纯来倒不好出言乱骂,只是又将手指搭在叶芷脉搏之上,仔细聆听。 赵昀虽然不看好这胡纯来的医术,心里犹疑,但仍是充满了期待。 却见胡纯来将手指放下,大是疑惑,问道:“这位夫人各处生机都是勃勃,没有什么大碍的,是哪里感到不舒服吗?还是说,只是疑心生暗鬼,其实是无病无灾。” 叶芷奇道:“怎么,先生测不出我的脉搏异常吗?我可以肯定,我的痛苦不只是心理的感觉。” 之前叶家找来的大夫虽然治不好她的天生阴脉,但只要一搭脉便立刻知道她性命垂危,开出的方子虽略有不同,但都是补气补阳的。至于那位提出用金露琼浆缓解天生阴脉症状的怪医叶天士,更连搭脉都不必了,只一望见叶芷神色便知她所染何疾。 眼前这人既是三千名医中选出的万医之王,又怎会全无所觉她的病症呢?难道被这面具一戴,便把阴气都隐藏起来了? 胡纯来摇头晃脑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一切机能都健康的很,大约是月事刚去,气血有些衰弱。只要好生调养几天,自可身体健康。是药三分毒,这点小小不适,没有必要吃药的。” 赵昀冷笑一声:“我老婆性命危在旦夕,你居然说的若无其事。所谓万医之王,其实不过是庸医一个。” 胡纯来吹胡子瞪眼道:“休要胡说!你懂得什么医术了!” 那绝色少女脸上也不由浮出讥嘲之色:“没本事找出病因,反要说人家是疑神疑鬼,这样的医者,我算是大开眼界了。看来,是故意拿我戏耍了。” “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啊。”西门有怀慌忙解释,指着许两根道:“许大夫,看来还是要劳你出马。” 许两根得意非凡的睨了胡纯来一眼,心道:“胡老头,你在西门大官人面前丢了丑,今年的十万两黄金与你无缘啦。嘿嘿,且看我的!” 他虽然得意,但却不敢忘形,将手指搭在叶芷脉搏之上,认真的聆听判断,不一时他的眉毛便拧了起来。忖道:“奇怪!胡老头说的没错,这女人脉搏正常,只是体虚而已,但为何他丈夫反而说她快死了呢?” 他仔细思索,茫然都无所得,却因胡纯来前车之鉴,沉吟许久,只不敢轻下断言。 西门有怀一见这家伙也是没戏了,不由怒道:“看来明天的万医大会你不必参加了!” 许两根心头剧颤,不由就将手指松开,瞬间就像苍老了十岁。 其余八名医者轮番上阵,也是完全瞧不出端倪。 赵昀大失所望,暗骂自己道:“我也真是糊涂了。不去寻找李洁洁,反而在此耽搁时间。天生阴脉是何等棘手之症,这些俗世之医哪可能解决?”当即拱手道:“麻烦公子了,我们两人还是先告辞了。” 绝色少女道:“我跟你们一起走。这群庸医老头,我看着就心烦。” 西门有怀道:“仙子且慢。也许是赵夫人病症太过少见,所以诸人都难以诊断。但你所要烦恼的病患,相信他们必有法子解决。” 341回 所谓变大 那少女冷笑一声:“一群庸医,便不必再让他们出乖露丑了吧?”她快步走到叶芷身边,甜甜笑道:“叶姐姐,我和你一块走。” 胡纯来听众人一口一个庸医叫着,心下极是委屈。偏偏无法看出叶芷病症,惹得西门大官人不快,眼见得十万两黄金便落了空,心下焦急万分:“我必须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证明自己的医术了。”便咳嗽一声:“这位仙子,容老朽饶舌一句,却不知你是自己有所微恙还是代人求医呢?若是你本身有疾,老朽我最擅长妇幼之病,包管药到病除。” 少女噗嗤一笑:“怎么了,庸医大人,你还想在我身上证明你的医术吗?可笑的很,我可没时间陪你。” 胡纯来不依不饶道:“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呢?不是看在西门大官人面上,我是轻易不替人看病的。如果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仙子你一定会后悔的。” 西门有怀瞪了一眼胡纯来,本想骂一句“丢人现眼”,转念一想,却说道:“胡纯来,你若能治好仙子之病,我赏你一百万两黄金。” “一百万两!” 其余九个老头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哪怕医术无双,也禁不住心浮气躁,呼吸急促,俱是跃跃欲试,只恨胡纯来老奸巨猾,居然又被他抢去了机会。 那少女恍如未闻,只是跟在赵昀叶芷身边,往大门走去。 西门有怀心道:“看来要留下仙子,必先留下赵大猛夫妇。”忙施展出“天行九步”,身影瞬移,伸手臂拦住赵昀等人去路:“大猛兄弟,且留尊步。你之前不是问李洁洁下落吗?其实我知道她的下落!” 一听到李洁洁的名字,赵昀立刻转过身来,神光一束紧盯西门有怀面庞:“你说认识李洁洁?那为何之前在街上反而说不认识?她现在在哪里?” 西门有怀蓦觉心上一寒:“这赵大猛眼神中好恐怖的威压,我居然看走眼了!”立即运转“仁心诀”真气,折扇一摇,潇洒笑道:“大猛兄弟,你莫要生气。其中缘由,说来话长,待会我必会向你赔罪,原原本本说明一切。但目下却需要贤伉俪帮我一个忙。” 赵昀心中也是称奇:“从西门有怀展现的身法来看,他应是大乘修为,却能在我的威压下若无其事,倒是不可小觑。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你这人说话不尽不实,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叶芷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颔首道:“却教西门公子费心了。”转头对那少女道:“妹妹,承你高情,叫我一声姐姐,我便托大了。西门公子如此有心,你又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你如也有疾患,不妨叫他们这群医者瞧瞧?他们既是医王,真才实学应还是有的。” 少女笑道:“叶姐姐为了自己,便把我丢到庸医的火坑中去呀,这我可要不高兴了。” 叶芷亦是微笑:“我夫妇为获得李洁洁下落才这般劝说你,存的一片私心,自然瞒不过你的法眼。但所谓愚者千失,必有一得,即便笨蛋也有开窍的时候,何况他们是三千人中选出的医王呢?也许正好可以解了你的烦心事呢。” 少女点了点头:“我与姐姐虽然才是初见,但好像是前辈子就认识一般,契合无比。就听姐姐的。反正无聊,也不妨叫老头看看我的病症。虽然治不好,但能看到他们一脸发难的样子,想来也是极有趣的。” 西门有怀大喜道:“胡医王,你还不帮仙子看病?”他只盼着胡纯来能马到成功,连医王两字高帽也送上了。 胡纯来心中激动:“能不能拿下一百万两黄金,三世富贵,就看此时了!”却因有了叶芷前车之鉴,不敢托大,先问道:“不知仙子是何处有恙?”心想道:“我先把你病症问清了,八九不离十,再开个方子,就不信搞不定你。” 少女道:“怎么,你那么自信的一个万医之王,这会怎么又要先问我了?” 胡纯来趁机道出心中委屈:“望闻问切,虽古之神医,亦难免这一步问的过程。刚刚他们两人只听我一席话,便要立刻就走,连给我询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却口口声声骂我是庸医,这口锅我可不背。” 其余九个老头亦是心有戚戚,纷纷道:“不错。身为医者,本不可能每次都一眼便瞧对病症。总要仔细询问清楚了,综合情况,才好判断。”“我们虽然医术不够到家,但也不会像那些黑医一样,明明不懂,却胡乱开药,以致病情贻误,造成人间悲剧。” 赵昀听到这些话,不禁也是心生惭愧:“我近来心浮气躁,不敢承受芷儿无法可医的悲惨结果,所以一见到他们判断失误,便想立即离开,好避免再听到更恐怖之言。”他是知错就改,朗声道:“诸位大夫,确实是我失礼了,请原谅我的冒失。实不相瞒,我老婆所患疾病乃是天生阴脉,却不知诸位可有办法医治?” “天生阴脉?这是什么?该怎么医治?”十大名医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是茫无头绪,哑口无言。 叶芷伸玉指握住赵昀手掌,轻轻道:“赵郎,你莫要太过着急了。我没有事的。” 赵昀提前已体验了失望结果,倒也不十分失望,忖道:“看来唯一的办法,仍要着落在李洁洁说的万毒医仙身上。若是西门有怀所言无虚,我很快就可以见到李洁洁了。但愿万毒医仙不要再叫我失望了。” 那少女却是咯咯直笑:“好一个万医之王,说一大堆,还以为你真能帮叶姐姐缓解病患,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结果。庸医就是庸医。” 胡纯来羞惭万分,却抵不过财帛动心,厚着脸皮道:“先不说其他了。仙子你又有何病患呢?”他早已仔细打量过这少女,见她气血充盈,神情活泼,应该没有大的病症,所以虽然被狠狠打击了两次,还是很有信心的。 少女道:“行吧,我不明白告诉你们,料你们这些庸医也瞧不出。我别的病是没有的,就是我胸前的东西太小了,你有没有办法叫它们大一点?” 西门有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偷眼望向那关键所在,暗道:“仙子此物如白鸽之初生,如竹笋之俏立,确称不上大。但小有小的好处,所谓盈盈一握,有尽在掌中之妙,若变大了,岂非没的体验了?现在是恰到好处,还要变大,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叶芷也是一呆,没想到这少女居然是要看这个病,忍不住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口。 赵昀笑道:“好老婆,你的可不小了。” 叶芷晕脸上红,对着赵昀轻啐道:“众人面前,还说这浑话!讨打吗?”心下却是喜悦:“我本身样貌虽丑,但这个地方倒是中规中矩,没教赵郎失望。” 那少女却道:“叶姐姐,你夫君说谎话哄你,我却说不来假话的。你胸前那两弯,比我的都还要小一半,和大字可一点都不符合的,一点都不好看呢。若是我求得治疗之法,也给你分享好了。” 这等话语只该闺阁之中,密语耳私,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谈论?这绝色少女却毫无顾忌,款款而谈,确如她自己所说,是心直口快,无所避忌。 叶芷摇了摇头,低低道:“不必啦,这样,这样就挺好的。”她变貌易容的事不好与这少女说,这等胸前大小的事更羞于谈论,语声直如蚊呐。 胡纯来笑道:“仙子原来是为这等小事烦恼。此症又何难哉?只需每日服用木瓜三只,一月之内,必有良效。” 少女冷笑道:“若是服用木瓜有效,我还要亲自跑来长兴城吗?” 胡纯来登时愣住,急忙道:“我还有一方,将黑木琼花捣碎,糅合汁液,敷在胸前,一月之内,亦有改观。” 少女摇了摇头:“我就说你这庸医没有半点作用,你却非要自取屈辱。” “这??????” 胡纯来额头上冒出冷汗,心道:“这两个方子都是极对症的办法,怎么反而对她全无作用?” 许两根早就跃跃欲试,这时再也按捺不住,喊道:“胡老头,你不行,还是看我的。”不待胡纯来说话,已站出身躯,说道:“以我猜想,仙子这是刺激不够。假如每次沐浴之时,以手按摩,坚持三个月之后,应有效果。《医书真言》上有言曰摸摸大,便是指的此法。” 少女嗤之以鼻:“我都按摩了数千次,哪有什么变化?不要尽说些没用的废话。” 许两根心道:“数千次?你才多大啊,太夸张了,满口胡言。”但少女既不认可,那一百万两黄金显然是落不到他头上了。 其余名医都在凝眉思考,忽一人大声喊道:“有了,有了!” “怎么说?瞧你那兴奋的样子,是真想出了好办法?还是又出了一个蠢主意?”少女显然不对这些庸医抱任何希望。 342回 医仙现身 那医者咳嗽一声,道:“我仔细思谋过了,刚刚他们所提之法皆只治标而不治本,加上仙子体质特殊,所以没有功效。只要照我此法施行,必能教仙子得偿所愿。” “呵,你倒惹动我好奇了。那还不快说来听听?” 西门有怀见说话之医乃是专治疑难杂症的鹊扁,也是催促道:“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鹊扁道:“我瞧仙子乃是云英未嫁之身,未得男子阳气润养,所以无法变大。你只需找几个最强壮的男人,阴阳调和,吸收阳气,则变大可期了。嗯,一个月内只须合修个百来次,也就差不多了。” 那少女犹未发言,西门有怀折扇一摇,哗的送出一股劲风,瞬将鹊扁掀翻在地,怒道:“你提的是什么蠢主意?真是荒唐透顶。” 那少女冷笑道:“听起来倒是一个好方法,只可惜本姑娘却没法用。” 西门有怀忙赔笑道:“仙子莫要生气,俗人无知,口出无状,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叶芷瞧完了这一场闹剧,心内不由叹道:“世间所谓名医,大抵是有名无实之辈。李洁洁所说的万毒医仙,是否真能治好天生阴脉呢?”心情阴郁,体内阴气便益发猖狂。 赵昀瞧出叶芷心情不佳,已忍不住问道:“现在公子是不是该说出李洁洁下落了?” 话声未绝,他手上忽然一轻,竟是叶芷神识昏迷,撒手而倒。 赵昀急忙伸手抱住,连喂了三瓶金露琼浆,不见效果,又喂了一瓶,才让叶芷悠悠醒来。至此他君子囊中只剩三瓶金露琼浆,若按照此次一般,需要四瓶方能唤回叶芷,叶芷已没有下一次苏醒过来的机会。 赵昀轻轻搂着叶芷,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你千万别想太多。” 叶芷勉强笑道:“我没有多想,赵郎可别胡说。”她心内却叹道:“世间所谓名医,大抵是有名无实之辈。李洁洁所说的万毒医仙,是否真能治好天生阴脉呢?”心情阴郁,体内阴气便益发猖狂。 那少女也蹲下身来,关切说道:“叶姐姐,你现在可好点了没?原来你的病如此可怕,你刚刚突然间就人事不知,真是急死我了。” 十大名医既看不出叶芷的病根原因,也瞧不出赵昀给叶芷所吃的丹药有何妙用,一个个摊手挠头,一筹莫展,心下对那几声“庸医”倒也服气的很。 西门有怀叹息一声,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大猛兄弟,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实话实话了。我其实并不知道李洁洁这个人,我刚刚这么说,只是想让你们劝这位仙子留下,等医好了她的病,她也许就会对我刮目相看,哪知??????” 赵昀根本没有心情听西门有怀接下来的话,他脑中已全被失望和愤怒充斥,眼中的火焰已是喷薄欲出。 叶芷将纤纤手指牵住赵昀手掌,摇头道:“赵郎,算啦。本来不抱希望之事,又何必迁怒西门公子呢?再说他毕竟叫诸位医生帮我诊脉过了。” 那少女哼道:“一群庸医,只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叶姐姐,我们走吧。” 胡纯来惭愧说道:“学艺不精,真羞煞老朽了。不须西门大官人多说,老朽自愿退出本届万医大会。” 这一瞬间,他竟完全没有错过本届万医之王的懊丧,也没有失去百万两黄金的痛苦,只有眼睁睁瞧着病人患痛而无能为力的无奈。医者仁心,瞧着叶芷强作笑颜模样,他实在感觉到了深深的自责。 其余九大名医也都沉默不语,积极回忆哪本古书上可有提到过天生阴脉这种病疾。 西门有怀道:“你们十位皆是大国手,众望所归,焉能轻易退出比赛,轻易就卸了肩上责任?你们快回楼中好好准备下明天的考较吧。至于这两位仙子的病症,本是天人之恙,非人间医术可解,诸位先生也不必太过在意。医海无涯,薪尽火传,总有一天你们的后人辈能搞定天生阴脉,能完美解决身体部位大小的问题。” 十大名医最后瞧了瞧叶芷与那少女,齐声说一句:“抱歉!”便即返回了名医楼。 那少女叹道:“我怎么忽然觉得你变得顺眼起来了,西门大官人。” 西门有怀却恍如未闻,只将目光放在赵昀身上,道:“大猛兄弟,我虽然骗了你,但绝非存心,请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你们既带着希望而来,若是教你们失望而去,西门有怀也不必在长兴城里混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只须等至晚间,你夫人之病必迎刃而解。” 赵昀一愣:“这西门有怀信誓旦旦,似乎有百分百信心,这倒是奇了。机会虽然渺茫,对仍可一试。”眼睛转到叶芷身上,想要先瞧瞧的她意思。 叶芷道:“如此,便多谢西门公子了。” 少女道:“刚说了夸奖的话,我可不想马上改口。但若是满口大话毫无根据的人,只会让我瞧不起。” 西门有怀讪讪笑道:“不会,不会。绝不会再教仙子失望的。同样只要等到晚间,仙子之所虑,亦必烟消云散了。” “我非常好奇,你为什么要等到晚间?又为什么敢确定一定能治好叶姐姐。” “请容我卖个关子。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信心从何而来。大猛兄弟,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赵昀与叶芷已经交换过眼神,也不再犹豫,道:“那好,只有再麻西门公子了。” “看在叶姐姐的面上,我也决定留在这里,看看你晚上要闹什么鬼。”少女甚是爽利,一决定留下来,便毫不客气:“你既请我们做客,那为什么还不去准备晚宴,为什么还不请我们去厢房歇息?是叫我们饿着肚子傻等吗?” “我早就命下人备下了薄席。三位请随我来。”西门有怀引着三人,不一时便坐在宴席上,吃起晚饭来。 吃过晚宴后,那少女又随着叶芷进了客房。 叶芷对少女道:“妹妹,我俩一见如故,只是到现在还不知你的姓名,实在失礼的很。” “我叫做王月。名字虽然很普通,但我却非常喜欢。我也不知道姐姐你的名字呢?” 叶芷回答道:“我叫叶水心。” 王月拍掌道:“姐姐的名字,可比我的文雅多了。” 赵昀见两女只是絮絮叨叨,尽说些没用的话,不禁按下了愁肠,打开了窗户,但见月明星稀,浩瀚天空一望无垠,益加衬托出人的渺小。 忽听的门外有人叩响门扉,赵昀打开了门,却见西门有怀已立在门口,忙道:“西门公子,快请进。” 西门有怀这时已将那件灿烂夺目的衣衫换成了件素净衣服,施施然走入房中,道:“算算时间,已快到我与师父约定时间了。我们前去相会吧。” 三人都是奇问道:“你师父?” 西门有怀点了点头,神态间尽是敬重。:“不错。你们可知我为何要重金赞助万医大会?不是为了求名,而只是为了完成师父的嘱托。走吧,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曲径回廊,山水如在庭院,逐渐进入雅致别院中。西门有怀有意照顾叶芷,步伐缓慢,却无心流览风景,借着这段时间把葫芦里的药说个清清楚楚:“其实我的师父乃是一位绝代医仙,哈哈,你们绝对想不到吧!天上地下的疾病,只要到了我师父手上,那就完全不在话下。我二十岁那年身上得了黑焚痘,性命旦夕,恰逢师父云游至长兴城,顺手便治好了我的绝症。我心知遇见了异人,自然不会白白错过,死缠烂打,终于拜成了师父。我这一身修为,都赖师父教我。” 赵昀问道:“不知公子今年是几岁?” “二十二岁啊。哈哈,大猛兄弟虽然外表粗犷,但却心细的很啊。你确实没有猜错,只是两年间,我的修为便从毫无基础突飞猛进至大乘境界的。我师父修为之高,想必无须我多言了。” 赵昀叹道:“仙林之大,能人辈出。想不到长兴城中竟有如此的高手。” 西门有怀道:“但对我师父而言,真正的拿手好戏却是医术了。若是拿我师父的医术去比修为,就好像凤凰与一只寒鸦相比。我现在就是带你们去见我师父,请老人家出马帮你们解决难题。呵呵,这也是为什么我敢以人头作为担保,我师父的医术,简直是天下第一。” 王月笑问道:“请问你师父是什么名讳?说的那么神,我才不信呢。” “名字我倒是不敢问,但听说师父有个外号,叫做医仙。仙子啊,等你见了我师父,你一定不会再怀疑这个外号的。” 医仙!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昀就好像是一个瞎子突然又看到了光明,就好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但他却怕希望再度落空,追问道:“你师父既是医仙,为何不参加万医大会?” 西门有怀哈哈大笑:“所谓医仙,当在九天之上。这俗间的万医大会,岂在老人家眼中?” 343回 医者仁心 西门有怀一边领路,一边侃侃而谈:“医仙乃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为浮名所动,不为财帛所惑,更非权豪所能延聘。其所动也,皆是一片仁心济世,发自肺腑。凡遇疾病之人,慰以温言,施以针砭,救以灵药,桃李虽不言,而下自成蹊。” 王月轻哼了声:“又在拽文了,难道不这样说就衬托不出你师父的厉害?” 西门有怀忙改了口道:“仙子,抱歉了,我又一时忘形了。我师父常对我说,大凡人有了疾病,纵然只是伤风、畏热、牙痛等疾,都不免忧心忡忡,倘若病的厉害,更会胡思乱想,终日惶丧。也许对高明医者而言,只是一眼便可断定病症,开出药方,迅捷了当,但在病人眼中便是医者敷衍,由此每每产生对医者的怨怼之情。因此她治病之时,都会不厌其烦,耐心解释,都要教病人心里疑惑全打消了,才肯结束问诊。” 叶芷叹道:“公子之言皆出于至诚,那是假不了的。仁哉此心,公子的师父当真可称得上医仙了。” 西门有怀傲然道:“那是自然。我师父实在是一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大师。” 赵昀却显得心不在焉,并未将西门有怀的话听进去,他脑中隐隐觉得那里不妥。 叶芷握住赵昀的手,低声问道:“赵郎,你在想什么呢?” 赵昀沉浸在思考之中,这一惊之下,反而明晰了识海中的疑问,当即朗声问道:“西门公子,我有一个疑问想不通,说出来又怕公子不高兴。” “哦,是什么?但问无妨。” “之前街上茶馆伙计说万医大会三年举办一次,算上这届公子已赞助两届万医大会。而公子刚刚却说是受你师父嘱托,方才出资举办万医大会的。可是呢,从你认识师父开始算起,也才不过两年时间,换言之,要么是伙计记错了,要么是公子你说谎了。” 倘若西门有怀不能够解释这一问题,那代表他一直虚情假意,言语不实,更大有可能别有用心。 西门有怀尴尬一笑:“原来大猛兄弟说的是这个。哎,俗话说看破不说破,我只是想在仙子面开个玩笑,不料却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实话了,我今年已二十有五了,并不是二十二,是花了五年才练至大乘境界的。” 叶芷心道:“赵郎思维并不缜密,竟也看出了其中关键,足见他神经紧绷,为了我加倍警惕。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竟没考虑到男子追求心爱女子时的心思。是了,一向只有女子围绕他转,他没有这种考量也是正常。西门有怀毕竟是主人,赵郎这般直接说出,只怕西门心内不喜。” 她便轻轻笑道:“原来公子是为了博红颜一笑,不惜放下英雄之身段,小小打了诳语。呵,正印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古语了。这样的痴情,好生叫人佩服。王妹妹,你瞧公子对你可真够有心的。” 王月眼中却尽是嘲讽之色,指着西门有怀鼻子道:“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你以为能瞒的了我?” 西门有怀心说:“若不是赵大猛,你哪能发现端倪?只怕已被我如此超人的悟性震撼了吧。” 但此事既被挑明,倒显得他为人不实,他只好迅速转过话题:“我无意于医道,虽拜师父为师,也只学习些修炼之法,于医药毫不涉猎。而师父又各处游医,我虽有弟子之名,两年间倒是没几次相会。三年前,师父忽然仙履降临,说道仙林各处医者短缺,世人看病困难,尤其是村庄之中,绝少良医,极多小病酿成大灾之事。然后师父问我肯不肯帮忙。我自然一口答应。原来师父竟是要我出资举办这万仙大会,邀请天下名医齐聚长兴城中,商讨医道,切磋医术,更将无数珍贵药方印刷成册,免费分与众医。” 王月也是一愣:“你师父的心好大!向来珍贵秘籍,譬如修炼之法,为了秘而珍之,非本门不传。更严苛者,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目的都是为了保证不被别人所学,好成为独门之术。你师父这样的义举,没有大情怀是不能够的。” 一谈起师父来,西门有怀早将刚刚的尴尬抛之脑后,慨然道“我今生最大的荣幸,便是有这样一个师父!师父说医者不能被金钱驱动,给谁医治不给谁医治,先医治谁后医治谁,更不可与钱财挂钩。但万医大会非但要给胜出者万医之王的美号,更要重奖十万两黄金。这是用的千金买马骨的方法,只是想让天下人树起‘尊医’之念,好叫天下再多几个医者。哪怕这些医者最初只为名为财,但既做了医者,恻隐之心总会大过常人,总会将仁心传递下去。这世上有黑心医者,有庸劣医者,但最终良医善医总是占据更大比例的。” 这一回连赵昀也感佩不已,道:“令师真是医者仁心,尊医重医,此一举可谓是泽被天下了。”西门有怀师父的这种想法虽然近于理想主义,但到底是实在的举动,比空谈好了千万倍。 王月又是冷笑道:“但凡医者接触到钱财好处后,常如深陷泥潭,再不会关心平民疾苦。你师父是个女人吧?而且是个年轻女人,比你还要稍微年轻点。” “啊!王仙子是如何得知的?”西门有怀猛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直盯着王月的眼睛。他根本没有一分一毫透露过师父的具体信息,但王月却好像已见过师父一般,说的分毫不差。 王月嗤之以鼻道:“办万医大会,使天下人尊医,让天下医者爱民,这种愚蠢的想法也只有女人才能想出了。而且,我更可以断言,你必是对你师父抱有过痴心妄想,却被她无情拒绝。你虽然将对师父的相思爱慕转为崇仰敬爱,却仍是无法排解心中郁郁,所以到这般年纪,心性都没稳定下来。呵,你难道还没看清楚自己?高不成低不就!你心里有了师父的影子,一般女人都不能到你眼中,又一心想要绝世女子相伴。可你却忘了像你这样的人,这样的搭讪女孩子的方式,就算一万年也找不到真正喜欢你而你又喜欢的那一个。” 锋利之剑,诛心之言,毫不留情面的直刺入了西门有怀胸口中。他的眼睛瞪的老大,脸色瞬间苍白无比,肩膀更因激动而不住颤抖。他想要反驳,想要大声呐喊,一张嘴却似乎被堵住了一般,只觉得身上什么衣服都没有,只觉得自己是街上那任人唾弃的乞儿,连呼吸都是苦涩无比。 王月毫不留情面,呵呵两下冷笑之后,送上绝杀之言:“你瞧瞧你自己,有哪一点配的上我?还一直在这里纠缠不休。我若是你的师父,只怕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西门有怀拳头狠狠的攥紧,迸现一条条青筋,却又缓缓的将拳头松开,惨笑道:“不错,王仙子教训的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西门有怀受教了。”这低弱的语气,就好像全身力气都在一刹间失去了。 叶芷心中一警:“想不到王月表面上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却是心细如发,见微知著。我只猜出西门有怀的师父乃是女子之身,却一点都没有怀疑过西门有怀竟会喜欢上自己的师父。如此说来,她的识断远在我之上。还有,王月虽然竭力掩饰,但从她表情中可以见出她以前必是颐指气使惯了,而西门的大乘修为更不在她眼里,足见她在仙林中亦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惜我对仙林诸势力涉猎不多,不然定能猜出她的真实身份。目前来看,她是无意中与我们相会,更没有流露出任何图谋。为今之计,还不好将情况透露给赵郎,他面上藏不住事的。只有我心内提防,但我的病??????” 赵昀也是呆住,浑没想到王月这个外貌娇美的女子竟会比辣椒还要泼辣,便对着叶芷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说:“还好你不是这样的母老虎。” 王月似有所觉,忽然偏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赵昀,随即又咯咯笑道:“我话是有点重了,但恶意是没有的。心直口快,也是我的毛病,也是一直改不回来。西门大官人,你请我入府,又让人替我看病,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西门有怀被敲打的情绪慢慢已回复了稳定,竭力装作心平气和:“良药苦口,方有效益。茅塞顿开,得知往日之非,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师父还另有要事,能给你们治病的时间已不多,还是等给治好了病,我们再持觞畅谈吧。” 赵昀心道:“西门有怀这人,虽然装扮文人风雅而不得其髓,假作魏晋狂放而不得其神,但心胸宽大,闻过则改,实在有令人佩服之处。易地而处,我若是这般被王月呵责,我一定会怒火千丈,必是要唤出威斗,非将她吓出几滴眼泪不可。” 我申请了个微信功众号:真游泳的猫,大家关注起来!精彩番外,最新剧透,等你来。另外qq书友群481737955。 月初了,有月票的兄弟投给我吧!不投也是白白浪费! 344回 万毒医仙 随着脚步转进舒雅别院,空气中的药石奇香逐渐浓郁起来。经过西门有怀的一段渲染,众人心中无不对这位飘渺云间、垂怜人世的医仙充满了期待。 西门有怀轻扣三记门扉,恭声禀告道:“师父,徒儿冒昧打扰了。我知师父正在炼药关键时期,但这几位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合染疾,还望师父拨冗施以造化妙手。” 屋内传来和煦声语:“我的药不碍事的,这回比试也不过虚应故事。既有病痛之人,快请入内相见。” 这声音清软甜美,有如百灵啼转,玉笛清弄,虽只短短几句,却将雍容淑雅风致刻在众人心间。众人虽已得知屋中医仙乃是年轻女子,却不知是这般年轻,亦不知说话声是这般动听,是以此刻仍不禁吃了一惊,赞了一叹。即如王月这等高傲心性,亦忍不住想先睹为快,看看这医仙究竟如何。 西门有怀轻轻将小门推开,现出秀美医仙仁心慈面,但见她身着白色褶裙,上下并无饰品,便如素雅仙子踏足凡尘,虽在云端之外,却觉和蔼可亲。 医仙款款起身,身后那一个紫砂小壶正不断升腾起热气,将奇特药香送入众人心中。 西门有怀忙迎上去:“师父,徒儿又给你添乱了。” “为医自是救人,何来添乱之说?”医仙将清眸对准赵昀,轻伸出一只纤手,道:“闲话先不说了,治病要紧。便从你开始,请让我先诊脉确诊吧。” 赵昀道:“我又并无疾病,你看错病人了。” “我说的便是你。” 赵昀大是奇异,又耐心道:“我真不是来看病的,我是陪老婆求医的。”只一瞬间,对这所谓医仙的期待感便降至冰点,只觉西门有怀说的天花乱坠,却连病人都分不清楚,殊不值得信任。 王月“哼”的冷笑一声,怀疑之意亦是显露无疑。 医仙却是毫不动容,微微一笑:“她有病,你亦有病。既然你不愿求医,那便罢了。” 叶芷听到爱郎身患疾病,未知轻重,中心顿起疑窦忧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不敢轻易放过,便盈盈一拜,诚恳说道:“还请医仙垂怜,为我赵郎指点迷津。” 赵昀伸手欲扶叶芷起来,坚执道:“我并没有病,连伤势都已痊愈。还是替你看病要紧。” 西门有怀道:“大猛兄弟,我师父绝无可能说错,你何妨试上一试。” “我有没有病,自己还不清楚吗?水心,你先起来再说。” 只可惜叶芷心志甚坚,只是拜服不起:“医仙,外子性情便是如此,求你不要见怪。他的病究竟如何,还请明示。” 医仙摇了摇头,笑道:“夫人请起吧。从他的语态中,我已确认令夫婿的病症了。他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王月又是一笑:“这似乎是江湖游医的说辞。” 医仙恍若未闻,继续道:“具体来说,他乃是头部前梢两段血脉粘合一处,是天生带来的毛病,其症状表现为性格极端冲动,热血涌动时便不顾一切,将生死置之度外,无怪他能够傲气凌天,名动天下。既然他不愿治疗,这病不看也罢。至少从目前情况而言,这病也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 “这?”赵昀浑身一震,没想到这医仙只是一望,便将他一生行事看的通透,那是心服口服,顿时也跪下头去,恳求道:“但求医仙开恩,救救我的老婆。” 王月先是奇异的看了一眼赵昀,随即又奇异的看了一眼医仙,眯着眼睛道:“你真有这么神吗?那替我看看病如何。” 医仙先示意赵昀叶芷起身,笑道:“我昏眼看来,你却真没有病的。” 王月道:“我是嫌胸前太小,可有法子变大吗?” “哦,姑娘竟是为此烦油。人之容貌身段,本自天地赋育,妍媸之间,自有天意,以不更改为宜。但姑娘必欲强求,我有两法,或可一试。” “是什么方法呢?” “一者,是由我给你胸上注入凝胶,转眼便见成效,令其望之圆大,抚之绵软,但究竟非是天生可比。二者,我给你绘一套抚按手法图卷,但照此图按时抚按,便可令彼物再度生长,只是此法用时颇久,非半年不可。” 王月皱眉道:“我可不想在身体中注入别的东西,就选第二种吧。” 医仙道:“第二种方法,我需亲眼观察,是以只有得罪了。好在你我都是女儿之身,倒没有那么多顾忌。”转头对赵昀等人道:“诸位请至屋外稍候。” 赵昀等人会意,连忙出了房间,又退后十丈之远。 西门有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赵昀,眼中的那种炙热光芒,就好像他在看着一个神奇的东西。 赵昀被他看的有点发蒙,奇道:“西门公子何以用这种眼光看我?是怪我得罪了令师吗?是我不识好歹,一时冒昧,还请公子勿怪,也希望令师不要迁怒我老婆。” “大猛兄弟说哪里话呢。师父一片仁心如冰壶洁净,哪会恼怒你呢?我只是感到很奇怪。照师父的说法,大猛兄弟名震仙林,为什么我会不认识你?或者说,你是不是另有一个身份?” 赵昀一笑道:“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说不上有什么名气,是令师谬赞了。” “不会。师父绝不会看走眼的,她这般夸你,你绝对是非一般的人物。我先前还为赵夫人这般天仙人物嫁给你个莽夫为妻感到不值,大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之感。直至此刻,方才知我所想乃是大错特错。” 赵昀正欲找个借口先推脱过去,屋中远远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婴宁之声,有如白鹤高拔,欢快之意直冲云霄。随即便闻骄喘声如莺啼泉鸣,如泣如诉,断断续续,却自魔力不解。 他压在口中的一番话便自停滞,瞬间便溜回了心田,只是怔怔想道:“这王月性子爽朗,说话直接,没想到她的声音竟会这般动人。若论声音之美,涕诉之诱惑,便是海棠也难出其右。”不一时即又心思澄明,暗骂不已:“现在是为芷儿看病的关键时刻,我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该死!” 不独赵昀,听到这怪异声响,叶芷也不由羞红芙蓉双面,轻轻倚在赵昀身上,低不可闻的说道:“这是什么怪声音?”心中却呆呆想道:“那个晚上,我该不是也是这样的声音吧?” 西门有怀也无心再探究赵昀身份,折扇摇动不可名状的感伤,惆怅一叹:“如此佳人,却与我失之交臂。只怪我的魅力不足,难让佳人倾心。” 好半晌,屋中之声方自停止。又过一会,房门咯吱一声开启。 赵昀等人快速入内,却见王月脸上红艳生光,虽还抬着螓首,却已不见飒爽之态,唯存婉媚之姿。而医仙正手持狼毫,奋笔直书,专心致志的绘制那一副医治图卷。 叶芷偷眼去瞧,却见图画是由一幅幅小图组成。所览第一幅小图之上,两方圆润皆有两手按抚路线,其手法非但匪夷所思,更是荒诞失礼,当即玉靥飞红,再不敢细瞧。 不一时,医仙已将图画绘好,递到王月手中:“依此图按时使用,如此半年,应有见效之期。” 王月已亲身体会过医仙手法奇妙,这时再无怀疑之意,眼中尽是感激之意:“多谢医仙!天下医术,你当为第一。我为之前的鲁莽质疑诚心道歉。大恩不言谢,他日再报医仙之恩。”心下却不由想道:“今日才得这般舒服体验,以往竟是白活一般。” 赵昀心道:“这个医仙只是一望,便知我秉性来历。只是一抚,便让王月心服口服。如此医术,实在罕古少闻。李洁洁说万毒医仙可医天生阴脉,看来她就是万毒医仙无疑了。” 医仙轻轻一笑:“医术之道,如浩海无涯,所谓天下第一,我可不敢居之。至于恩德之言,更是举手,不必挂怀。”转对叶芷道:“三人之中,以你病症最为棘手。还是待诊脉之后再做确论吧。” 她将手搭在叶芷手腕上,秀丽眉毛渐渐拧了起来,神色凝重无比,过了一会,松开了手,叹道:“若在病起前期,尚可用绝阴草抑制你体内阴气,再服用万毒丹冲和毒性,或有根治之效。但此刻你眉心红线已直到下巴,说明病入膏肓,单凭我的医术,已难有转圜余地了。” 赵昀见医仙论断叶芷病情分毫不差,不由燃起希望火焰,待医仙说到叶芷病入膏肓,顿如有一盆冷水狠狠扑下,非但火焰熄灭,更感彻骨寒冷冻绝生机,立即又扑通跪地,恳求道:“你是万毒医仙,医术通神,一定有办法医治芷儿的!我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只要保她性命无虞,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王月大是惊讶,问道:“叶姐姐眉心上哪有什么红线到下巴?她不是叫水心吗,怎么又变成芷儿了?” 西门有怀却是心下了然:“赵夫人必然是带了面具一类东西,却不知她面具下又是何等容貌?”他笑着去扶起赵昀,劝道:“大猛兄弟,你先不要着急。师父可没有说赵夫人完全没有希望啊。” “你是说??????”赵昀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就好像冻僵边缘上看到了温暖光照,又是诚挚磕头道:“还请万毒医仙大发慈悲。” “我不是万毒医仙。” 345回 适逢其会 “我不是万毒医仙,而且我还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万毒医仙。” 医仙的话便如一阵冷酷阴风,将赵昀已然寒透的心吹得枯瘦嶙峋。 赵昀的眼中鼓荡起疯狂赤红,固执的道:“不,不可能的。怎么会没有万毒医仙呢?”他相信眼前白衣医仙,但更相信那个刁蛮任性的李洁洁。他根本不信李洁洁会在临别之时跟他开这么一个玩笑。 医仙道:“你先不要激动。你夫人的病症仍有治好的希望。起来再说吧。”她熟知医界顶尖人物,有没有万毒医仙这个人自是再清楚不过。只是赵昀此时情绪激动,却不必与他争辩这等细枝末节。 这一回轮到叶芷去搀扶赵昀起身,劝慰道:“赵郎,世上有没有万毒医仙,都不打紧的。有你这份心意,我也心满意足了。” 赵昀只是不起,又是磕头道:“请医仙原谅我的冲撞之罪。医仙所谓的希望在哪里,还请明言。”他此生绝不轻易下跪,纵是遇上强敌也从未有过屈服之意,一双膝盖只跪过恩师,只拜过兄弟,今日为了爱侣却是毫不犹豫的一跪再跪。 王月忽然道:“刚刚医仙说单凭你的医术,已难有转圜余地,玩味其中意思,岂不是说需要他人联手才可治好叶姐姐的病?” 医仙点了点头:“正是。赵夫人病症已拖延多时,天下无一人能根除其弊。若能寻到上古秘宝北冥暗晶,赵夫人病症自解。只是上古奇宝,于今难得,夫人时间无多,此法便不用再考虑了。”她见赵昀还是不肯起身,哂笑道:“我是医者,她是病人,该医则医,你的恳求与承诺并无任何意义。还不肯起身吗?” 西门有怀也道:“大猛兄弟,你们夫妻恩爱情笃,令人感敬。但师父之施医本心,乃是推远恻隐之心,一视同仁,亦非有所图报。还是别跪着啦。” 待赵昀起身,医仙方才继续道:“挟恩图报,迩来医道大坏之源也。这也不必说它了。若在平日,要下手治疗这后期的天生阴脉??????” 听到这天生阴脉四字之时,王月啊的一声轻呼而出,长长睫毛也在不住颤动。 赵昀闹她出声打断医仙说话,狠狠的瞪过去了一眼。 医仙不以为异,自顾自的说着:“我医道尚缺,确实束手无策。你们来的凑巧,我师妹眼下正在长兴城中。只要说动我师妹出手,我两人联手医治,天生阴脉虽是旷古绝症,亦可彻底根治。待我这壶汤药煎好,便带你们前去找我师妹。” 一波三折,赵昀终于又撞见了希望,连忙道:“多谢医仙!” 叶芷亦是双目湿润,对着医仙盈盈下拜,感激道:“我知道医仙不求回报,但我若不这么一拜,万难心安。”随即起身拉住赵昀的手,欢喜不胜道:“赵郎,你可暂为安心了。这一晌倒像是你自己得病一般,叫我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西门有怀却是皱了眉头,问道:“师父,你说的师妹,是不是和你比试的那人?如果是她,一直和你不对付,又怎会轻易答应你请求,出手助人?” “这是怎么回事?”平地再起波澜,赵昀的心才稍微安稳,顿时又被牵扯到半空之中。 西门有怀指着那壶还在青火上慢炖的汤药道:“大猛兄弟,你有所不知。师父之所以每三年会回到长兴城中,是因为与人约定了要对拼医术。前两次对决,她们两人都是难分秋色。今晚子时,便是第三次对决之期。我丝毫不懂医术,师父又不准我跟到现场,也是到此刻才知原来那人便是我的师叔。” 医仙叹道:“我们师姐妹对决,只是意气之争,虽然对各自医道有所促进,到底是刻意出题,无甚意义。我有心让她胜出,结束这比试,她却非要拿话挤兑,关系到先师清名,我也只得陪她胡闹。赵夫人适逢其会,既给你自己寻到了一点生机,亦可将我们师姐妹无益之对决转为救人之实务。此乃两美毕全之举,我非力促不可。诸位也尽可放心,我虽则愚笨,但还是有法子让她出手的。” 赵昀听到“胡闹”二字,心中忽起了一种怪异感觉,已有七分肯定:“医仙所说师妹该不会就是李洁洁吧?她住在长兴城中,医术亦是超神,实在大有可能。若真是她的话,便更有把握请她医治芷儿的病了。” 叶芷道:“还未请教医仙名讳,实在失礼的很。” 王月亦像是才回过神来:“就是,医仙对我也有大恩,总不至于连名字都不肯说吧?” 医仙微微一笑:“我是个孤儿,先师赐字淑华。也别医仙医仙的叫了,是了,小徒一定跟你们胡说一气了。” 西门有怀争辩道:“师父,我哪有胡说!”转而对赵昀诸人道:“师父亦是师祖赐姓,郡望清河。”师父虽然自隐名姓,不欲扬名,但他这个做徒弟的自然要彰明师德。 叶芷轻声附耳:“赵郎,原来医仙姓崔。” 西门有怀道:“要不然我们先出去吧,让师父安心炼药。”便带着赵昀等人都在附近房间中等待。 叶芷依偎赵昀怀中,怕打扰到医仙静修,两人都不再说话。 王月颇感无聊,又无话对西门有怀说,便取出崔淑华所赠画卷来,细细查看,看到一些图画之时,饶是胆大无比,也不由暗啐一口。 虽只小小一壶汤药,却足足熬了一个时辰之久。只听得隔壁门扉响动,医仙妙音传来:“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去见我师妹了。” 赵昀、西门有怀、叶芷俱都急忙走出房间。王月才醒悟过来,小心收好图卷,也赶紧跑将过去:“两大医仙对决,这样的场面一定很震撼,我也要跟去看看。” 崔淑华道:“那大家都同去吧。” 西门有怀苦笑道:“我几次求着师父带我去瞧热闹,师父都是不依。反倒是沾了诸位的光,才得去亲眼目睹这个师叔,也是适逢其会啊。” 崔淑华道:“你一点医术都不会,我只是怕你要被师妹挖苦的体无完肤的。现在伴着众人,你也能少担点责。” “是是是,我知道师父最疼徒儿了。” 赵昀轻将叶芷身躯抱在胸口:“芷儿,你行走不便,我带着你走。” 西门有怀笑道:“大猛兄弟其实也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已着人备好了马车。”手掌轻拍,早已待命一侧的四驾马车奔驰过来。 王月嘟着嘴道:“我要跟叶姐姐他们坐一起。”便上了赵昀那辆车。 崔淑华亦道:“有怀,你虽生于富豪之家,但也没必要这般奢侈。总共才五个人,两辆马车足矣。” 西门有怀连忙道:“是,是。我这不是怕客人有需要吗?师父你不知道,其实我上街去,都是步行的,根本没有叫马车呢。不信,你可以问问大猛兄弟。” “不须问了,信你就是。快上车来。” 赵昀在马车中被车壁格挡,瞧不见他们师徒神色,但只听声音亦可知他们师徒间相处的和洽无比。他心间莫名一痛,下意识便伸手按了按。? 叶芷慧心察觉,问道:“赵郎,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早点见到崔医仙的师妹,早点将你的病痛解决。” 两架马车在崔淑华的指引下飞快行进,行了小半个时辰,转入一道黑漆巷口中。 崔淑华道:“好啦,叫车夫先回去吧。” 五人都下了车,由崔淑华领路,走向巷中第三幢房屋:“就是这里了。” 众人见这屋子寒酸,都料不到两位医术巅峰竟会在此对决,都颇是惊异。赵昀更不由想道:“难道说此人不是李洁洁?” “咚咚咚。”崔淑华扣动门环,过了片刻,才有一个苍奴苦着脸掌灯出来,探见是熟悉面孔,连忙堆上笑容道:“是尊驾!快请随我来,家主等你许久了。” 崔淑华也是心细如发,立时发觉情形有异,边走边问道:“今晚绝不寻常。是还来了别的客人吗?” 苍奴道:“是隐世王家的少主突然造访。他还带了一大帮子人,指定要家主给他们看病。” “隐世王家?他们又是何方神圣?” “哎,说来话长。”苍奴向前走了五步,忽然转过了身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早是老泪纵横:“李家危在旦夕了!您仙心通达,应知家主与您的三年之约只是玩笑,绝无为难之意。现今只有您可以救李家了。虽然您与家主不是亲师姐妹,但再怎么说,都是出于一宗一源,她也算是您的师妹啊。” 一听到李家两字,赵昀再也忍耐不住,直接问道:“你们家主是唤做李洁洁吗?” 苍奴大是惊骇,忙将油灯举高,照向赵昀面庞:“这位尊客,您怎么知道家主名字?” 崔淑华也吃惊不小,同时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李师妹的?” 赵昀确认了此处便是李洁洁府邸,再无迟疑:“我们快去找李洁洁。先帮她处理了麻烦,她帮我治好芷儿的病,再说其他。” 苍奴心说:“这大汉不知是谁,好大的口气!他以为隐世王家与隐世李家是那种普通的隐世家族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有崔医仙坐镇,形势应有改观。先去与家主汇合再说。” 346回 王李之争 老苍奴快步急行,穿过一道角门后,便引着众人入了内室。 屋中极是素净简陋,唯一床一桌一椅。苍奴径直来到方桌前,在四个角上各拍了一下,继而又轻拍东边桌角五下,便听扎扎声响,木床倏的移开,现出一道幽深地道。 众人鱼贯而下,直往地下而去,大约半盏茶时分,昏黄灯光忽变光华大亮,狭窄地道亦变作宽阔大道。 四个年轻后生抢迎出来,俱是一脸焦急之态。?“平叔,这些人是谁?也是来挑衅李家的?”“平叔,我们该如何是好啊?”“让我们进去内厅吧!” 苍奴平四低喝了一声:“胡闹什么,好好在这里呆着。” 两端立柱古朴苍拙,却偏有一股浑雄厚重之气扑面而来。沿路所见房间横列,亦有朴拙之感。赵昀心中一动:“这些建筑的形状风格,怎么与威斗大有相似之处?” 在地道中又行了五十步,忽见一扇黑色大门横兀眼前。平四转身过来,又是向崔淑华跪倒:“一切拜托尊驾了。” 崔淑华道:“开门吧。师妹有难,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平四将右边门环转了两圈,黑门开处,被封闭隔绝的声音一时汹涌而出。 只听一个得意笑声道:“听闻李家主是毒医仙的传人,怎么,连这点小病人都瞧不好吗?枉我为你招揽了这许多生意。” 又听到一声冷笑道:“我的规矩可不会因你更改。王绍微,你未免打错了算盘。” 这声音正是李洁洁所发。 赵昀抱着叶芷,只一步便踏入了大门,先抬眼搜寻李洁洁所在,眼见伊人仍是一身绿裙装扮,唯独脸庞更见消瘦,不由便是一呆。 “呵,我带着这许多好朋友来光顾李府,如果就这么回去了,我的面子倒是不打紧,但这些朋友却会心怀不满的。”王绍微说道此时,才将目光转到赵昀一行人之上:“呦,今晚李府可太热闹了。” 李洁洁盘腿坐在床边,至此时方才睁开慵懒双眸,凝视着崔淑华,叹道:“妙医仙,你来的不是时候。你先看场笑话,你我再比试不迟。” 忽然又有一声欢喜喊叫道:“大爷,你也来啦!”这一声却是对着赵昀而发。 叶芷依偎在赵昀胸口,低声道:“赵郎,原来那乞丐也来了。” 赵昀点了点头,环顾一周,只见李洁洁身边围着十来号人。而那眉目萧朗的王绍微身边,除了乞丐外,还有一个紫衣剑客,一个白发老头,以及十来个亲随。便问那乞丐道:“你来此是做什么?看病吗?好一个深藏不露,真把我骗过了。” “到万毒仙这里来,自然是看病了。我把一袋金珠全给了王公子,方才得到机会拜见万毒仙呢。只是万毒仙一日只肯人医治一人,今日又说已医过了。是以我们都在请万毒仙多多通融呢。” 白发老头哼了一声:“什么破规矩,老夫纵横仙林五十余年,就没有受过这样的闲气。今天非得叫这个万毒仙把我的病治好了。” 王绍微笑道:“李家主,你瞧见了没?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你,你可不能顽固置气啊。” 李洁洁道:“真是笑话。王家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李家面前指手画脚?莫说我今天已不能再看病,就算可以治疗,也不会给你们治疗的。” “别,我可受不起惊吓。还好我没有什么病要医。”王绍微嘿嘿一笑:“都说医者不自医,你体内真气损耗巨大,这么久都还是没恢复过来吗?但这几位朋友,各自被疾病困扰多时,实在连一刻钟都等不得了。” “她不肯医,我来医。”崔淑华扫了一眼那三人:“你们三人谁先来。” 白发老头道:“我不要你医,我只要李家丫头给我医。” 李洁洁咯咯笑道:“我说妙医仙啊,你的医术可是被彻底的鄙视了啊。笑都笑死我了。” 王绍微望着崔淑华,一时瞧不出此女来路,皱眉道:“你又是谁?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不知进退,胡乱出头,可是要成为城门之鱼的。” 崔淑华淡然笑道:“我不是谁。我只是想多医好几个病人。” 乞丐高声叫道:“好!老乞儿本就命硬,就让给我试试。” 王绍微眼珠一转,道:“漠北神龙,你可不要上当了。你也是老江湖了,哪里听到过妙医仙的名字?这只是李家的缓兵之计,说不定还包藏着祸心。” 漠北神龙丁流云笑道:“不妨事。我信任大爷。我给你的金子,全都是大爷给的呢。”说话间,“嗖”的一声便移到崔淑华身边:“我全身都长着蛇鳞般的疙瘩,一穿上新衣服就特别痒,所以只能穿着旧衣服,扮着乞丐游侠天下。不知你有没有办法治好呢?” 崔淑华道:“首先你先要把衣服先脱下,让我看看病情如何了,我才敢下断言。” 丁流云二话不说,便将衣服除下,露出后背前胸一大片鸡皮疙瘩:“诺,这就是我的病了。” “将手递过来。” 崔淑华丝毫不嫌弃丁流云双手的芜秽肮脏,一边凝眉思考根治之法。 那紫衣剑客和白发老头也是瞧的意动,聚精会神的望着崔淑华的治疗。若是崔淑华治疗确有奇效,他们也没有必要吊在李洁洁一颗树上。 不一时,崔淑华放开了手,笑道:“这蛇鳞不是天生的,虽然拖着的时间已很长了,但你放心,仍可以治好的。我给你开个方子,照此药方吃上一个月,便可奏效了。” 丁流云惊喜道:“多谢妙医仙。” 白发老头道:“真有这么神奇的吗?快给我看病哇。” 自崔淑华进来后,王绍微就成全场焦点变为无人搭理的背景,一切计划都全被打乱了。不禁咳嗽一声,凑到李洁洁身边,力图挽回节奏:“呵,你从哪请来的医者,竟真的有模有样,连我都佩服万分了。” 李洁洁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王家派你这么一个人出马,实在太不明智了。你看看你带来逼我就范的人,全都不管你了。以利合者以利去,你这一趟,终究是徒劳。” 王绍微道:“练成兵王诀后,我已很少出手,对于女人,我更是不想用强。但你既然愚蒙不明,只好让你吃点苦头了。” 347回 还说不丑 李洁洁冷笑一声,轻将纤手挥出,但见绿光一闪,霸气诀内劲急速涌动,王绍微憎恶面目即被推到三丈开外:“王老爷子才卧床两天,王家少主就算急着表现立威,也不该昏了头,到李家开烧三把火。虎父犬子,后继无人,这大概是世间最令人惋惜的事情了。” 王绍微未料李洁洁竟会忽然出手,恼羞成怒道:“你住嘴!李洁洁,别跟我扯嘴皮功夫。我念着王李两家世代交好,而你又伤势未愈,这才一忍再忍,你反而益发放肆了。可别忘了,你李家存灭枯荣皆在我一念之间。” “王绍微,但愿你的实力不输你的口气。”李洁洁无奈一叹,颀长身体离开床榻,眼里发出锐利锋芒:“你不念情分在先,我亦只好多代点劳,帮王老爷子教训不成材的儿子了。” 她身旁那十几位老少青壮一齐请命道:“家主,请让我出战吧!”作为隐世李家的中高层人物,他们无不明白王家兵王诀的可怕。 王绍微虽然年少轻狂,实力却非同凡响,当世已没有几个人可做他的对手。家主李洁洁修为本要胜过王绍微不少,但她这一次从外游历回来后,竟奇异的身负重伤,即便她医术通神,静养这许多时日仍无法将伤势祛除。 王绍微这一回纠集了漠北神龙丁流云、南天仙翁、覆雨剑任无名三大高手,兵临城下,无非是趁虚而入,想要逼迫李家说出承传千年的秘密。 李家众人虽然明知不是王绍微一合之敌,但既为李家之人,一不能看着家族受辱,二不忍看着家主带伤出战,群情激奋,不计生死,一个个抢着要出战。 忽听一人坚定语声响荡全屋:“都不必争了,此战由我出马。” 众人愕然回望,却见发声之人竟是刚刚进屋的彪形大汉,俱是心内疑惑不已:“此人为何要代李家出头?” 王绍微将目光睨向赵昀,忍不住朝天狂笑:“好一个勇士!英雄难过美人关,想要英雄救美啦?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老有人嫌自己的命太长。” 李洁洁更感诧异,美目瞟向了赵昀,清冷眼神中终于有了些暖色。 崔淑华将这群人带入房中时,她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将全幅精神都聚集在王绍微身上,实在想不到这素不相识的粗犷大汉竟会主动替她出头。 但李洁洁诧异归诧异,却不会轻易将他人卷入这湍急风浪中,温和笑道:“多谢先生好意。但说句不该的话,你不知道王绍微的可怕,就别强行出头,免得白白葬送性命。” 西门有怀一边看崔淑华给南天仙翁把脉,一边将眼等候着另一边狂风暴雨降临,心道:“李洁洁师叔这般说,虽则用意是保护大猛兄弟,但实在也太过伤人了。话说回来,大猛兄弟已有了这如花似玉的妻子,为何还要去招惹李师叔呢?李师叔虽则有倾城国色,但观其面目听其语态,必是眼高于顶,冰冷无比,绝非适合攀谈交往之人。大猛兄弟这一回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啦。” 所有人都以为赵昀听到李洁洁的话后,都会羞惭悔恨,默然退后。哪知赵昀丝毫不以为杵,轻轻将叶芷身体放于地上,随即哈哈一笑:“我说过,要给你当你护卫的。眼下有人在你眼前造次,我这个护卫自然没法偷懒咯。” 李洁洁如遭电击,目光热切环绕赵昀周身,长长睫毛不觉颤动起来:“你,你是?” 她忽然生出一种莫名错觉,就好像时间突然静止,就好像美梦忽然翻到眼前,就好像所有期待都挤在一个蚕茧中守候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赵昀歉意目光先转向叶芷清澈双眸,所得到的却是温柔理解的眼波。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已在瞬间与伊人心意相通,再不用赘言将这般决定的原委说出。 他微笑着转过头,望着那一袭绿裙,缓缓吟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李洁洁,你近来可瘦了不少。” “轰!” 李洁洁的脑海瞬被巨大的幸福感眩晕,眼边泪水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丑家伙!” 赵昀展颜笑道:“说错了,我可不丑。”乘云追月诀忽然发动,倏忽已至李洁洁面前,猿臂一伸,便将李洁洁环在胸前。 当是时,王绍微侧目,崔淑华惊讶,叶芷微喟,李家众人却是全部呆滞。 李洁洁这样的女子,居然会被这个外貌粗豪的人轻易抱住!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天地翻转、日出西方一般的荒谬。 西门有怀满脑子疑问,又是满脑子佩服:“李师叔这样冰美人,大猛兄弟居然说抱就抱了?他,他真是天大的胆子啊!我要是有这种豪气胆量,哪会到现在还是孤独无偶呢?” “哈哈哈!”王绍微再也忍耐不住,捧着肚子狂放大笑:“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隐世李家的家主,居然被一个仙林莽夫随意抱在了怀里!真不枉我来这一趟,不然错过了这奇迹一幕,我定会后悔终生的啊!” 李洁洁恍如未闻王绍微嘲讽,亦是毫无所觉他人震惊,只是将手轻轻抚上赵昀面庞,柔声道:“还说不丑?你怎么变作这个鬼样子,真是丑到天边去了。是向我讨赏吗?”手指香风一弹,便送上了喷香玉栗,甜透了赵昀整个脑门。 李家众人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正想开口询问,惊见李洁洁对着那粗豪大汉做出这等亲昵之举,只差把两只眼睛丢在地上当鱼泡玩,一个个张口结舌,感受狂风暴雨的侵掠:“家主,家主真的与这大汉??????王家家主王封曾经帮王绍微向家主提亲,但家主借《世说新语》的典故,说了句‘不意天壤中,乃有王郎’,?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真是一点不留情面。王绍微心高气傲,受不得这番折辱,也难怪他初掌家权,便急着来李家讨回闲气。家主看不上王绍微这也罢了,但也不能标新立异,挑个粗鄙村野当夫婿吧!” 348回 就是很丑 赵昀微微一笑:“你可不要睁眼说瞎话,我哪里丑了?”伸手将面具抹去,一阵雾气瞬间升腾而起,包裹住了他全身。 既知所谓的万毒医仙便是妙医仙崔淑华和毒医仙李洁洁两人合称,叶芷的医治希望近在眼前,再无藏头露尾的必要。何况他又即将代李洁洁出战王绍微,势必实力全出,即便想要隐藏也难以如愿。 李洁洁方在眨眼间,眸中影像已是俊眉朗星,唇红齿白,又惊又喜,却是不假思索又送上一个响栗,撅着嘴道:“胡说,就是很丑。你那一道刀疤呢,老实交代,藏哪里去了?” 赵昀正欲答言,李洁洁忽然伸手按上赵昀嘴唇,那一滴喜极而泣的眼泪再也挽留不住,滚落一世深情:“丑家伙,你,你怎么忽然??????怎么忽然??????” 赵昀轻轻将玉手拨开:“你既然问我,总该让我嘴巴能够说话呀。”随即猿臂再伸,将李洁洁颤抖忐忑身体紧紧箍住:“李青莲说过,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以前都想不明白,但这几天来,我忽然想通了。生命如此短暂,即便修真之人,也不能长生不死,那为什么还要自误误人呢?为什么还要让你白白伤心呢?先前,是我太过胆怯了。” 李洁洁撑手反抱,只恨并无第三只手再赏响栗:“丑家伙,笨家伙,你总算开窍了。” 叶芷却是浑身一震,静望温柔缱绻一对璧人,唯有目光依依,情泪点点,酬答知己厚意。 另一厢,王绍微冷眼旁观,数次皱了皱眉,终是忍耐不住,冷笑道:“身为李家家主,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岂不丢人现眼?呵呵,你们慢慢蜜里调油,我可实在没脸看下去了,告辞!”袍袖一甩,便欲转身离去。 原来前段日子,王家家主王封走火致病,一应事务暂交王绍微处理。正巧,王绍微探得李洁洁伤势不轻,决定前来李家发难,若是得到了那个传承千年的秘密,一定会让王封刮目相看。至于顺带羞辱李洁洁,一报当日提亲被拒之耻,也在考量之中。 只是王绍微骄傲非常,自知离李洁洁尚有不小差距,这一趟趁虚而入,必然要遭李洁洁耻笑。是以他不打算亲自动手,而是四处放出风声,以妙医仙行踪为饵,纠集起三大高手。 照王绍微的谋划,李洁洁一定会拒绝为三人治病,而三大高手为了医好疾病,必会步步进逼,他再以话语在旁策动,李洁洁非与三大高手火拼不可。待李洁洁无力再战,他便出手收拾掉三大高手,手下便可轻易擒下李洁洁和李家族人,届时李洁洁心念族人性命,自然会说出秘密。这一条计策,环环相扣,特别是不失自己身份,他早在心里夸赞了自己一百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不知从哪冒出的白衣女子,医术竟可媲美李洁洁,轻易便将三大高手剑拔弩张的态势瓦解。三大高手这步棋招既出了差错,这一盘棋王绍微便输的一塌涂地。 本来王绍微恼羞成怒,便要不顾一切,强行将李洁洁拿下,但赵昀凭空冒出,又与李洁洁腻歪一阵,倒让王绍微的情绪冷静不小。 只为图一时之快,反要承受李洁洁胜之不武之讥,那可实在划不来。他决定暂时退走,等兵王诀修炼至顶层,再堂堂正正的击败李洁洁。 李家众人见这催命阎王忽然要走,掉在地上的眼珠子“嗖”的又飞到了半空,差点便要爆裂开来:“王少气势汹汹而来,居然就准备空手而回?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王绍微忽然催逼,李洁洁忽然与陌生男人堂而皇之的拥抱,这陌生男人忽然又由满脸胡茬变为俊逸秀美,一切一切都在他们的想象之外。 赵昀将李洁洁放开,沉声一喝:“怎么,就想这么走了?” 李洁洁嗔笑道:“王家少主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要你这丑家伙多嘴了!” 王绍微冷然而笑:“好笑吗?什么阿猫阿狗都出来乱叫了。李洁洁,念在两家情分之上,等你伤好之后,你我再行了断。当然,你要是想和我爹去告状,那也由得你。”竟是全然不理睬赵昀质问。 赵昀不急不躁,眼中发出神光:“可惜,我的剑不肯答应。” 王绍微这才将眼睛稍稍瞥到赵昀,嗤之以鼻道:“无名鼠辈,也有资格脏我的手吗?”话声中,双手同时燃起炙热红芒,如六龙腾跃,作势攫人。 全场之人同感神魂一颤,不由自主便生出了一股惧意。纵是在全心医治南天仙翁的崔淑华亦拦不住心内浩叹:“这少年好强悍精纯的修为。他不肯与赵昀纠缠,果非怕了赵昀的凶名,而是当真不屑。” 赵昀心神亦受冲击,却是道心坚固,嶷然无惧,三尺黑剑自君子囊中飞舞而出,“仓啷”一声唤忆千秋霸业,映照千古傲骨。 李洁洁禁不住噗嗤一声,笑道:“无名鼠辈?王少主年纪轻轻,怎么就老眼昏花了?当今天下,怕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名了。” 不用李洁洁提醒,王绍微早就愕然轻呼:“威斗神剑?你是赵昀!” 赵昀慨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赵昀。”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漠北神龙震动眼中,在王月惊奇脸上,在西门有怀恍然大悟鼓掌声里,赵昀那伟岸身躯变的益加高大,占据了所有人的心神。 赵昀,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带着无限魔力,轻易便让王绍微手上的嚣张红芒褪下气焰。 王绍微身体一凛,随即将目光锁定赵昀,叹道:“原来你就是赵昀!你的事迹,我多有听闻,也甚是佩服你的坚毅果决。好,刚刚算我失言,你确是有资格与我对决。但你目下功力尚浅,此刻交锋,必是不能尽兴。不如权且寄下此战,待你踏足山巅之后,你我再酣畅一决吧。” 349回 李家家主 李家之人无不心神大震,心道:“没想到王少居然如此看重赵昀,竟肯为他订下来日之约。如此说来,仙林中传言赵昀一人独战十大掌门,倒不像是虚话了。” 被王绍微直言功力尚浅,赵昀却是不愠不恼,丝毫没有变幻面色。他虽然不知王绍微底蕴,却相信王绍微没有在大话唬人。 从李洁洁与开明战斗时展现的实力来看,李家这个隐世家族确有傲世十大门派的实力。王绍微竟敢上门挑衅,一向张狂的李洁洁又一直竭力克制,那么王绍微的修为已不言而喻。赵昀心知自己虽然已登临渡劫之境,怕仍非这个王家少主的敌手。 但,那又如何呢? 从心驱使,当为之事,便是义不容辞。 他眼神露出坚毅目光,语声虽然平淡,却不啻有万钧之力:“多承你的看重。但你既踏上李家之门,我既然看到了你在李家,今日这一战便不可避免。来日太远,我实在等不及。” 此言一出,在场人无不变色,却终于有了一份确认,眼前这个俊美少年终于与传闻中那个孤命铁胆、任性妄为的修罗煞星重合在了一起。 随王绍微同来的仆从已纷纷鼓噪起来:“放肆!王少饶你一命,竟还敢出言狂妄!”“大胆,你是什么狗东西,敢在王少面前造次!”“收拾你这个废物,我就足够了!” 王绍微寒脸一摆,厉声一喝:“丢人现眼的奴才!我们两个说话,你们有开口的资格吗?” 那群犹在义愤填膺的仆从一个个嘴巴张的老大,本欲吐出的污言秽语一齐丢臭了自身,噤若寒蝉中却是难掩心内委屈:“本想拍你个马屁,就算拍到马脚,也不用这么生气吧。平日里不是都很喜欢我们大吹法螺吗??” 王绍微将目光转到赵昀脸上,轻轻叹了口气:“这群奴才不会说话,赵昀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再说一遍,我很佩服你的雄心伟志。哎,当今天下,能让我佩服的人实在不多的。所以,我现在不能与你一战。你这个好对手,我不想就这么毁了。” 李洁洁心道:“没想到王绍微这家伙居然如此看重赵昀,看来是真动了爱才之念。只是,丑家伙又岂是这般容易动摇心志的?王绍微越说丑家伙不是对手,丑家伙便越发铁了心要豁命一战啊。” 西门有怀却想道:“王绍微自持身份,不敢轻易与赵昀兄弟开战。胜之则无味,败之则大辱,进退两难,哈哈,这可真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赵昀俊眉一挑,正待开口说话,忽听远处一人轻轻说道:“鄙人得王少主引见,方能至李家主求医问方。赵昀既代李家主出战,我虽不才,亦愿代王少主此战,稍报王少主厚恩。” 众人循声而望,见此人缓缓步近,脚步凝重,正是紫衣剑客覆雨剑任无名。 王绍微心下大喜,心道:“他居然肯挺身而出,这一手棋还算有点作用。”哈哈一笑:“王李两家小小切磋,却促成了两位绝世剑客的惊世碰撞,当真是让我期待的很。任先生,烦劳你了。” 赵昀心知王绍微铁了心暂与自己相避,心道:“挫败这个任无名,亦算替李洁洁出了口恶气。”便点了点头,问道:“李家可有演武场,这里打斗怕要损坏房屋财物。” 李洁洁咯咯轻笑:“李家再落魄,这么点损失还是不放在心上的。丑家伙,你又狗眼看人低了。” 崔淑华正替南天仙翁针灸全身要穴,却是一心二用,劝阻道:“任先生,你身上的‘墨世燕华’奇毒侵入心脉已深,绝不可再全力催动真气。暂待一个时辰,我便可腾出手来替你解毒。待你完全恢复,再与赵昀一论剑之极道。” 任无名道:“多谢医仙。这点毒鄙人已熬了三个月,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的,却是迫不及待与赵昀的这一战。赵昀,请出招吧。” 王绍微心中微动:“这女子与赵昀等人一同前来,既帮李洁洁解围,又替任无名说话,倒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李洁洁冷笑道:“丑家伙岂会要你故意相让?也不必故作大方了。你人叫任无名,我看倒是好名的很。过来,我这便替你解了毒,即刻便可比试。哼,想要获得打败丑家伙的盛名,却要看你的剑利不利了。” 任无名一笑道:“名之于我,不过浮云。既然毒医仙肯施以援手,那就有劳了。”身影一纵,便掠到李洁洁身边。 李洁洁纤手疾点,墨绿色真气如一条条绸带凤舞,急速在任无名身上跳动。 丁流云叫屈起来:“哎呀我的大爷夫人,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你刚刚还说一天只医一个病人,怎么转眼间便破坏规矩了!这不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吗?” 李洁洁再度冷笑:“我遵守不遵守,你管的着吗?还大爷夫人,若非我双手无空,非赏你个耳瓜不可。”话虽说完,嘴角边仍存了半分笑意,心中低声道:“师父,我不遵规矩,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见怪不怪,可不要骂我哦。” 丁流云慌忙将两只脏手护住脸蛋,惊慌失措的大叫道:“是是是,夫人我知错啦!你可莫要打我啊。” 李家众人见李洁洁脸上神色虽似嗔焉实则喜焉,无不心下了然,却说不出什么滋味来:“看来,这个赵昀是当定李家家主的夫婿了!他虽则行事莽撞,但有家主统筹全局,也出不了什么大乱。也只能参照旧例,让他们两人的一个孩子认为李姓,传承李家香火了。” 几个视李洁洁如冰山女神强自按捺住爱慕情思的李家青年却是面如死灰。相伴家主从总角稚童成长为娉婷豆蔻,十数年中何曾有一日见过家主这般宜笑宜嗔模样? 眼前这个俊美的不像样的少年,偏偏却有一个慑人气势,让人不得不甘居其下。 老天啊,为什么家主才出外游历这么一小段时间,竟就遇上了这个赵昀,还许下如此深情? “请!” “请!” 任无名解了毒,便与赵昀站在垓心,各自持剑,静待对方出招。 其余人都退在了角落。丁流云却又大叫道:“这么好的房子,可不要毁太狠了,太可惜了呢!” 我的威信公众号:真游泳的猫,兄弟们可以关注一波。qq读者群:481737955。 本月更新不稳定,抱歉了!下月起每天更新,最精彩剧情等你来! 350 气势对决 赵昀与任无名两人互道“请”字之后,竟是谁也没有先行出手,各自握紧剑柄,牢牢锁定对方气机,等待对方破绽露出的那刻。 大厅之中只闻崔淑华针灸南天仙翁的微声细呐,显得风平浪静。但众人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稍离垓心的两人,俱是收拢目光,屏息以待,心如烈马狂奔,居然比自身斗剑还要紧张万分。他们知道,这两人坚定眼神的背后是汹涌湍流在激荡,也许下一瞬间便要掀起滔天波澜。 李洁洁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任无名在仙林中籍籍无名,但观其握剑手法、足踏方位,虽静立不动,却似万千剑气纵横。他这把剑至少有二十年苦心孤诣,才能够拥有如此恐怖的气势。丑家伙,你这一关不那么好过啊。” 她的余光下意识瞥向叶芷,截获那明艳女子投向赵昀的关切殷盼,再然后便掘出那张脸后隐藏起的惨白,心内莫名便是一酸。 赵昀心无旁骛,全幅精神都汇集在任无名身上,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儿女情思。他们两人就好像被隔离在时空囚笼中,一方天地中再没有旁人,而只有他与任无名。 时间一点点缓慢而又迅捷的消失,虽然两人都没有出招,但赵昀却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似乎已与任无名大战了千百回。 他好像置身于茫茫大漠里,飓风卷动狂沙,欲要将他吞噬。他好像置身于浩瀚巨海中,巨浪怒峙滚翻,欲要令他窒息。他好像置身于万仞孤城上,黑云遮天蔽日,欲要迫他胆寒。 但最令赵昀心神剧震的乃是任无名的神异变化。在这一方天地中,任无名原本普通庸碌的面貌逐渐变的肃穆威严,显的缥缈空玄,如一尊凌驾万物的佛像,将两束冷峻目光逼视着。 赵昀心里明白,任无名的脸并没有变,一切都是任无名的剑气威压所致。但正因他明白这缘由,才更加震惊。单以气势而论,他与罗天君、符天君诸多绝顶高手皆能分庭抗礼,绝无像此刻这般稍落下风。虽然说,任无名是全力施为,而罗天君是随意顾盼,两者实不能相提并论,但亦可见任无名对于气势一道的精研极修。 有那么一刹,赵昀心间涌起了强烈的冲动,想要用至强一剑结束这无边的对峙,挑破这无形的压力。但就在他剑尖欲动未动的瞬间,一股警兆“腾”的升起,令他压下了不顾一切强行出剑的冲动。 “任无名如城墙高立,布防严谨,无懈可击,我若是仓促出剑,必然要铩羽折锋。心急不得,必须要冷静下来。他虽逼我这般狼狈,但他自身也绝无好过。从一开始,任无名就想用气势破我就烦,令我急躁进攻,呵,我偏不让他如愿。这场斗剑,不仅是比较剑术,更是要比较耐心与毅力。” 赵昀坚定了内心想法,将数十次濒临生死绝境的感悟散发到剑势上,虽然仍略处劣势,但八风不动,稳如泰山,一任风狂浪啸,只是萍舟望月。 任无名穷尽毕生剑气都无法让赵昀屈服,心头便平添了一缕苦涩:“我三十年埋名沉沙,游历大江南北,只为去粗锻精,熏养至纯剑气,只道于剑术剑势已有所成就,不料却连后生小子都无法折服。这般僵持无益,更会让我信心耗尽,只好拼尽全力一搏了。” 心念转处,任无名尽提气元,双眼再露锐光,口中蓦然吟诵豪矜自怜诗章:“万里听覆雨,独行剑无名。”手中覆雨剑突化青光千束,呼啸出毕生执念。 赵昀在任无名出剑刹那,便感心头一松,手中威斗亦顺势而动,剑尖上扬,四象真气混融至纯阴息,一剑破开沙漠,一剑劈断巨海,一剑斩落孤城,无可匹敌的浩荡之威便如黑龙腾渊,鳞爪飞扬,如雄虎啸谷,百兽震惶,如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如红日东升,万物膜拜。 “咣当!” 覆雨剑当即断为两截,任无名亦是被甩到大门上,硬生生撞穿了坚固黑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吞咽着鲜血,怔怔的望着手中半截残剑,霍然抬头对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出剑的刹那,鄙人已知必败无疑了。赵昀,你对剑的领悟,对剑的执着,让鄙人自叹弗如,心服口服。剑道一脉,便靠你发扬光大了。” 崔淑华飞身一纵,拈出一粒白色丹药:“任先生,快服下此丹调养气脉。” 任无名摇头道:“覆雨中断,威斗称雄,鄙人已没必要浪费灵丹了。”咳嗽了一声,又道:“李家主,你说鄙人未能忘怀名利,鄙人虽然口中反驳,心中实是深以为然。哈,不自量力,却让诸位见笑了。自此刻起鄙人将改名任断剑,今后仙林再无任无名了。” 赵昀望见任断剑落拓模样,冲口而出道:“剑何曾分有名无名,只是一心而已。以你对剑之痴狂,任断剑三字,未必不能开启剑道新篇。” 冒犯李家的乃是王绍微,与任断剑的一战亦是为李洁洁出一口恶气,至于任断剑本人,赵昀非但没有仇恨,反而有一点点感动。仙林中对剑痴爱者,又何尝只他一人呢? 任断剑一愣,忽然仰天大笑:“哈哈,你说的是!妙医仙,鄙人却要食言了,两番大恩,权寄他日。” 王绍微伸手拍了三下,叹道:“两大名剑对决,虽只一式交锋,亦让我窜起争雄之心。赵昀,你我之约仍然算数,待你踏足至尊,我将与你痛快一战。” 赵昀傲然道:“必当奉陪。” 王绍笑道:“李洁洁,先恭喜你找了个好夫婿,但结果会让你明白,你错过的是何等天地。告辞了,你应该不准备留我吧?” 李洁洁冷笑道:“我只怕你一回王家,就要被老爷子打板子的。” 王绍微掌风一挥,那扇破了个大洞的黑铁大门扑腾腾的燃起通红火焰,顿成一刹火海。王绍微旁若无人的踏出门去,一路笑声不绝。 那些仆从苦着脸也拈着避火诀钻入了火圈,却是一个个变作焦炭烤猪,臭味扑鼻而来,更胜高温炙热。 丁流云哇哇大叫道:“这么好的大门,就这么烧毁了!真是败家子!”忽然又醒悟过来:“咳咳,忘了,他烧的是李家的大门,那是一点都不心疼的。这王少,我真是看不过眼。还是大爷你最让我佩服,却不知你身上还有没有金珠呢?老叫花身上又没一文钱都没啦!” qq读者群:481737955?。威信公众号:真游泳的猫 351回 绝命比试 李家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祭起真气消弭火势。但“灭世烽火”岂是易与,火势不匿反涨,乱舞猖狂火蛇,每一条火蛇里肆虐着王绍微的狂傲笑声,便欲蹿向厅中各处。 李洁洁冷笑道:“诸位不请自来,还非要主人下逐客令才肯挪驾吗?”右手指尖上一点绿色光华瞬飞而出,将躁动火焰一霎化为虚无。 南天仙翁心中一凛:“这女娃子竟有不逊色于王绍微的实力!”忙尴尬笑道:“是我们礼数不周,还望主人宽恕冒犯之罪。他日若有还情之处,我虽则力有不逮,亦是万死不辞。”又对崔淑华道:“医仙救命之恩,施针之德,更非言语所能报答。今后医仙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尽可报我老头子的薄名,天涯海角,我都会飞身而至。” 他毕竟老眼昏花,竟未察觉到眼前这个弱质医仙亦是修为通天,深涵渊古之人。 崔淑华微微笑道:“治病本是医者天责,南天仙翁无须挂怀。” 任断剑敛眉望了一眼赵昀,与状若疯癫的丁流云一道匆忙离开了李府。 李洁洁挥了挥手:“你等皆退下吧。”待李家众人尽数离去,方将眼投向赵昀:“丑家伙,你这回来找我,是为了这女子吗?” 赵昀笑道:“不错,你故弄玄虚,说什么万毒医仙方可医治天生阴脉,我还道另有其人,原来就是你自己。” 李洁洁摇头道:“万毒医仙之称,本就合指我与崔师姐。倒是你神通广大,居然能找到崔师姐。叶姑娘,在北狼之山曾闻令兄寻访,我避而不见,到底却难逃与你的一晤。请把面具摘下吧,我实在很好奇你是怎样的容貌。” 叶芷的面具天衣无缝,旁人都瞧不出丝毫端倪,李洁洁也如崔淑华般一眼窥破,足见医术之高妙。 赵昀伸手将叶芷面具抹去,但见玉人憔损,楚楚可怜,震动之下又大是宽慰:“还好顷刻便可除去芷儿苦痛,再不必受这般折磨。” 李洁洁叹道:“果然是我见犹怜,难怪丑家伙念念不忘你的病痛。” 西门有怀心内亦是颤动不已:“想不到赵夫人是这般苍白脸色,病患之身,坚强之态,别有一番风致。” 赵昀道:“事不宜迟,李洁洁、崔医仙快给芷儿治病吧。” 李洁洁听到“芷儿”两字,不觉逸出一缕冷笑:“我有说过要替她治病吗?” 赵昀立时愣住,张口结舌:“李洁洁,你可不要开玩笑。” “我开什么玩笑?一天只医一人,今天已破戒了,一为之甚,其可再乎?丑家伙,你可莫让我难做。” 赵昀不觉生出怒火来:“李洁洁,连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吗?”他满以为以自己和李洁洁的关系,李洁洁一定会爽快答应,孰料她竟是漠然以置,实在是难以接受。 李洁洁呵呵笑道:“医不医人,可不由你说了算。” 崔淑华道:“师妹此言差矣。一身高绝医术,焉能见死不救?” “崔师姐,悬壶济世是你们妙医仙一脉传承。我们万毒一脉可没这个说法,不必拿话语挤兑我了。” “师叔她定下每天医一人的规矩,岂非出于仁心?天生阴脉又是旷古绝代的病症,能够医治此疾,也是深具挑战之事。” 李洁洁将眼睛瞟向了叶芷:“多说无益。换一个人,我便出手医治也无妨。但既是这位叶姑娘,我万万不肯答应的。” 赵昀只觉浑身上下俱被烈火灼烧,双手强烈颤抖,愤怒的质问终是化作低头的哀求:“李洁洁,你就全不念与我的情谊吗?算我欠你人情,一定要救救芷儿啊。” 叶芷展眉一笑,眉心中那道红线益发触目惊心:“赵郎,不必为我苦苦哀求。死生有命,俱是天数,我也不能太贪心的。” 李洁洁玉掌轻拍三下:“好一个看破生死的奇女子,我不免更佩服了。却不知你是否真是那般淡然?这样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转对崔淑华道:“三年之约,毒医仙与妙医仙之争,终须分出个高下。往日比试,不过找来活畜试药,我毒你解,你难我答,彼此攻防而已。但此次比试,我突然有了一个绝妙主意,不必如往次般枯燥无味。” 崔淑华知道这个师妹智计颇多,一时难窥其用意,奇道:“用什么新办法?” 李洁洁手掌一翻,掌心中已多了块五彩斑斓的晶石:“这便是我在北狼之山炼制的五彩石,若是吞下此物,纵然是大罗天仙,不出三刻亦将暴毙而亡。叶姑娘既言不畏一死,不妨吞下此石。若师姐你有办法解了五彩石之毒,我便答应救治她阴脉之苦。自然,若是师姐无法解毒,叶姑娘身死无救之外,妙医仙亦需屈于毒医仙之下。” 李洁洁再三无视请求,更欲将叶芷性命当做比试赌注,赵昀再也忍耐不得,莫名其妙便是一股无名火起,更觉心痛如割:“李洁洁,你太过分了!” 李洁洁这般作态,又岂有半分把他放在心上?若真的在乎他,又岂会一次次的挑衅他的底线? 原来,那千里相送,那绿茵香吻,都是骗人的。 原来,自己出口拦下王绍微,横剑击败任断剑都是痴人说梦。 李洁洁只是冷笑一声,不予置答。 崔淑华迟疑道:“如此惨酷对决,大失医家之心。师妹还是换个方式吧。” “怎么,五彩石之毒,连妙医仙都没有信心吗?你若是有能,自可在她毒发之前替她解厄。若连尝试都不敢,你固是输了这场比试,叶姑娘也错失了最后的生机。医者仁心,师姐当有更深刻的认识。” 崔淑华眉毛不觉皱起:“我可尽力一试,但此事的决定权不在于我,而在于叶姑娘。一切都有赖叶姑娘的选择。” 赵昀伸手握住叶芷纤掌,只觉冰凉无比,更是心痛:“芷儿,我们走!我就不信,天地之大,就没有旁人能解天生阴脉!”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覆满了赵昀的心间。 在李洁洁心中,他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求打赏!书友群:481737955??。威信公众号:真游泳的猫 352回 用心良苦 王月忽然道:“赵大哥,你走不得。天下虽大,但想要再寻如此高明医术者,急切间怕不能够。火里觅金莲,生死搏一线,欲救叶姐姐,便只有抓住机会,冒险而试。何况,崔医仙意有首肯,料已有七分把握,怎可逞一时意气,反置叶姐姐生机于不顾?” 所有人一知道赵昀、叶芷的身份,便连称呼也改了,似是都知道赵昀这个天煞孤星并没有成亲,也没有所谓的妻子。 赵昀瞧都不瞧王月,伸手抱起叶芷,只是道:“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我也绝不容许。” 叶芷亦是美目含泪,眉上尽展无穷哀致:“赵郎,你自己能不顾生死,为何对我的生死便看不破呢?死生有定,我早该便死,即便被五彩石毒死,也不过提早片刻罢了。你这般眷眷于怀,瞻前顾后,儿女忸怩,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你若真为我好,便让我吃了五彩石吧。” 她这般直斥赵昀,强欲挣脱赵昀怀抱,众人却只见到她的无奈她的哀曲她的依恋,只见到她不愿再拖累赵昀的一片苦心。 西门有怀不禁叹道:“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你是这般体贴的好女人,无怪赵昀兄弟不舍得你冒任何危险。” 赵昀颓然的将叶芷放在地上,将一双铁拳握的紧紧的。 人力有时而穷,纵然剑术通神,亦不过是命运摆弄下的一只提线木偶罢了。为了芷儿的病与命,他反而不得不放任芷儿服下绝毒之石。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芷儿在死亡边缘挣扎,无能无力。 赵昀再度对着崔淑华双膝跪倒,痛声恳切:“崔医仙,一切拜托你了!” 至于李洁洁,他已经失望透顶,连再看一眼都是不愿。饶是自诩铁石心肠,他却不敢去想若是芷儿不幸因毒而亡,他该怎么办,他该对李洁洁怎么办。他只有刻意回避,祈求崔淑华能够解毒救人,皆大欢喜。 李洁洁冷笑道:“好啦,既然有所决定,就接过这块五彩石吧。” 叶芷取一方手帕拭了眼泪,伸手接过,见此石光晕流目,若有无穷深邃,脱口而出赞道:“好漂亮的石头。”盈盈再望心上郎君最后一眼,再不敢说其他话语,鼓足决心,急将毒石纳向口中。 毒石若有灵性,一沾红唇便化作米粒大小,“嗖”的一声,没入叶芷腹中。 崔淑华不敢怠慢,忙将熬制一夜的“九灵百叶汤丸”喂与叶芷,同时手上细针不停,宛如天女织花,刺镇叶芷周身要穴。 赵昀脸色凝重的立在一边,不敢有一点分神,只盼妙医仙能再展神迹,护住芷儿性命。 王月与西门有怀亦是紧屏呼吸,不敢出声烦扰。 大厅之上只有李洁洁连连的冷笑:“三年未见,师姐的无影针似未有长进啊。” “够了!李洁洁,你能不能闭嘴?” 赵昀再也忍耐不住,双目欲裂,熊熊烈火直欲喷薄出来,那种炙芒比之王绍微的灭世烽火更要令人胆战心惊。 李洁洁哼了一声,似是强自抑制,竟没有出言反驳。 “哇!” 李洁洁忽然张口,猛然喷出一口黑血。 “芷儿!”赵昀惊叫一声,随即便见叶芷面色竟由苍白转为红润,连眉心那道长长红线都有所黯淡。 赵昀只觉喉咙处被一块石头堵住,惊喜之极,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双肩双手不停抖动。 李洁洁冷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真是丑死了。” 赵昀这时哪有心情再与李洁洁计较,全幅精神都在那不停舞动的白色针尖上,在惊喜、焦虑、怀疑中来回跳跃。 崔淑华忽然道:“你们都先回避,我们要给叶姑娘医治天生阴脉了。” 李洁洁冷冷道:“丑家伙,还愣着干什么?想偷看叶妹妹的身体吗?” “啊,你这是?”呆滞识海中忽起一道神光,神光一照,猜疑、愤恨、怨怼、失望种种情绪尽皆消散一光,满脑子便剩下了惊喜、期待与微微的自责。 西门有怀手臂攀上来:“赵昀兄弟,不必忧心,两大医仙出手,管保叶姑娘平安无忧。” 待三人退出大厅之外,李洁洁手指一弹,一团墨绿色真气便将破碎厅门堵上,光华流转,密密实实,连一缕神识都无法逾越。 大厅之中,妙医仙、毒医仙同施针灸,源出一门,法有不同,各自操持,纤手如遣将派兵,针影如龙蛇疾走,共医天下第一难症。 三个时辰之后,李洁洁终是停下手中混元针,望着全身无衣、蹙眉昏迷的叶芷叹道:“费尽苦心,总算把这娇滴滴的小美人给救回来了。” 崔淑华亦是香汗淋漓,神思疲惫,微笑道:“得遇天生阴脉,本是医者之幸。师父师叔地下得知,亦必快慰不已。” “是你师父快慰吧。你既已解掉五彩石之毒,毒医仙终是难敌妙医仙。” 崔淑华摇了摇头:“师妹又何须过谦?我一开始竟没悟出五彩石乃是刺激天生阴脉阴气的最佳药引,论见识论精准论果决,我都不如师妹远矣,又怎敢冒领虚名?” “呵。”李洁洁轻笑一声:“你倒是谦虚的很。实不相瞒,此回比试我原是拟用‘星芒烁泪’之毒,至于五彩石,本来便是为这小美人准备的。我留意天生阴脉已许久了,终于想出这法子。以五彩石引出阴气,由极阴处逗生阳脉,以生中和之机。呵,这回比试,我本就要告知你天生阴脉之事,欲要邀请你出手。没想到你却已带着丑家伙等人来了,世事之怪,总在人意外之外。” 崔淑华伸手揩去额头上细密汗珠,笑道:“不论如何,我是不敢居上的,你我仍是平局如何?我另有一事不解,瞧你种种模样,对赵昀应是情根深种,为何不一开始不与他说清楚,反而故意惹他生气?还有,赵昀此人在仙林中众说纷纭,名头虽盛,却是毁大于誉,师妹究竟是看中他哪点?” 353回 兰心蕙质 李洁洁上下打量着崔淑华,噗嗤发笑道:“什么时候连妙医仙都开始关心饮食男女之事了?莫不是也对丑家伙有了意思?我瞧他对你好感满满,没想到师姐你也是深有同感呢。” 崔淑华天生大方,见惯苍生疾苦,丝毫未将儿女情怀放在心上,但李洁洁这般利剑发问,也不由面现局促,啐道:“你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还牵扯到我身上了,真是岂有此理。还不老老实实回答?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伤势未愈,别逼我以长欺小呢。” “你不敢说出心声,我却敢的,我就是喜欢丑家伙,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这回冒险惹恼他,只是试试丑家伙罢了,呵,如今是试出来了,他终是没有像我喜欢他那般的喜欢我。”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若是知我,断不会把我的玩笑当真。他若是知我,必会知道我把他的事都放在最重要位置,断不会有什么疑虑。如今日这般,足见他与我乃是两心不通,猜疑仍存。” 崔淑华呆了一会,忽然道:“情爱的事我不懂,但你这般试他,便不是猜疑吗?你本就对他疑心,又得了个不想得的结果,我很好奇,你是选择继续喜欢他还是就此放手?” 李洁洁望着被绿色光幕遮蔽了的厅门,悠然叹道:“你不堕入情爱彀中,自不会懂得每一个爱恋中的女子皆是患得患失。呵,他对我疑心,我努力让他相信我便是,又何来放手呢?” “他对你这般生气,怎么还会再相信呢?” “对牛弹琴,说不清的。师姐,你若是真感兴趣,还是自己找个男人体味下酸甜苦辣吧!你既不领胜名,天地大变在即,我也无心和你延续三年之约,万毒与妙医之争就此作罢。” “天地大变?师妹所指何事?”毕竟是医者仁心,怜悯苍生病苦,一听到这四个字,崔淑华脸色立时严肃起来,只盼李洁洁给一个明示。 “天机不可泄露。事实上,我亦只是一种推测与直觉,无法给你明确答复。唯一肯定的是,此后的仙林,够你忙得焦头烂额了。” 崔淑华默然半晌,郑重其事道:“义不容辞,焦头烂额又何妨?” 李洁洁笑了一声,道:“远的不说,先要劳烦师姐帮小美人的衣服穿起来。” 赵昀等在大厅外,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拳头握紧又松,松了又紧,极力约束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脑海却是云雾翻腾:“为什么这么久了,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月道:“赵大哥,不必着急。两位大医仙共同动手,保证叶姐姐药到病除。她们愈迟出来,愈见希望之大。” 西门有怀暗暗称奇:“这个王月非但容貌绝丽,尤其眼光犀利,鞭辟入里,直取神髓。与她相比,我竟是远远不如了。呵呵,可笑我之前竟想赢得她的芳心,真是昏了头了。” 赵昀仍不能放下心来,不觉又想道:“当时芷儿吞下五彩石之后,虽然吐了口血,神色却大为好转。如此说来,李洁洁定要芷儿吞下五彩石,是别有苦心,但她为何不明说呢?芷儿现在到底如何了呢?” 忽见厅门上绿光消散,赵昀急忙抢上前去,却见满心牵念的芷儿由李洁洁扶着,正俏生生的缓步走来。她脸色虽然苍白如旧,但那恼人的红线已然消失无踪。 天生阴脉解决了,芷儿的病好了! “芷儿!” 一声呼唤,满心的喜悦都随之爆裂而出,飞奔的脚步亦代表了无穷的欢喜。 李洁洁知趣的将叶芷身躯放开,一任那火热臂膀紧紧拥住苍白容颜。 叶芷低声啜泣道:“赵郎,我好了,我好了。” 此时此刻,赵昀不想说任何话语,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拥抱回应。他本用尽全身力气箍紧,又突然想到芷儿大病初愈,怕勒疼芷儿,只轻轻圈住了, 叶芷轻轻推了推赵昀:“赵郎,这许多人看着我们呢,你可不能失礼。还不先谢谢两位医仙。” 赵昀先对崔淑华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继对李洁洁道:“李洁洁,多谢你??????我??????”不想就此道歉,竟不免语塞。 李洁洁哼了一声:“丑家伙谢我做什么,你不恼我,我就谢天谢地啦。” 叶芷强撑病体,欲待盈盈下拜,李洁洁忙扶住她:“叶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崔淑华亦道:“你仍需调养,不必行这些虚礼。” 叶芷摇头道:“虽则只是虚礼,若不拜过,叶芷心中难安。” 李洁洁见叶芷意志甚坚,只好将手放开:“如此,我两人不得不接受了。” 待叶芷拜过起身,李洁洁又牵过她的手,道:“有一桩事,不言明的话,某人可要耿耿于怀了。五彩石乃是中和天生阴脉的关键药引,前言不过说笑,只为一试妹妹的胆量与胸襟,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姐姐说哪里话呢?正要谢谢姐姐赐给的难得体验呢。” 李洁洁哈哈而笑,如沐春风:“如今看来,妹妹不但有倾城之姿,更有拔俗之致,能与你结识真令我欢喜畅怀。” 赵昀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李洁洁只是开个玩笑,并非不把我放在心上,但她老是这般不知轻重,实在让人头疼的很。” 崔淑华道:“叶姑娘病痛既剪,我尚有要事,便先告辞了。”她心念“天地大变”四字,对于万医大会便更是看重,想要趁着万医云集之机挑选几个资质好、心肠好的医者,将医家秘术、万千医例传播出去。 当下便带着西门有怀离开了李府。 李洁洁对叶芷道:“妹妹可先在李家修养,待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做打算。” 叶芷却低声对赵昀道:“赵郎,你确是误会了李姐姐。等会你就跟姐姐道个歉去。”她兰心蕙质,对叶芷的做法居然心有戚戚,不但没有一丝怪责,反而极力劝赵昀与李洁洁重修于好。 赵昀正欲嗫嚅开口,李洁洁冷笑一声,便即离去,竟不肯听赵昀的道歉。 第二日晨光大放,李洁洁拿着一封书信,走进了叶芷的客房之中。 354回 火中取栗 李洁洁一扬手中信笺:“这是王家老头子来的信件,大清早急巴巴送来,妹妹可能猜出他的话语?” 叶芷凝眉细思片刻,笑道:“我才思愚钝,哪猜的出来?姐姐硬要我说,我就勉强一试。以常理推之,此信大意当是说管束王绍微不严,致上歉意,也许还有什么补偿。” “哦?”李洁洁眉毛一挑,继续追问道:“妹妹何以做此猜想?” “王家主如此着急将信笺送来,表明他仍未想与李家撕破面皮,委曲求全,自然就需赔礼道歉了。” 李洁洁由衷点了点头:“妹妹真可谓有女诸葛之智了。委曲求全四字精准评断,倒似与王老头子熟稔一般。呵,王绍微正是他丢出来的探路石,想趁着我伤势未愈的档口火中取栗,而今却在信中说什么‘稚子无知,拂逆堂前之训;老叟抱病,愧添枕上之惭’,倒撇的一干二净了。” 赵昀与叶芷两心交彻,更无需避忌嫌疑,一整晚就陪在叶芷房中,此刻心中狐疑,顾不得李洁洁视若不见的冷落,张口便问道:“王绍微想要逼问你的到底是什么秘密?隐世李家与隐世王家到底有什么渊源瓜葛?” 李洁洁恍若未闻,只是一直盯着叶芷白里透红的脸蛋,赞道:“病痛一去,美态益彰,愈与妹妹交谈论心,愈被你的气质吸引。无怪乎丑家伙那么铁石心肠的人,竟也会与你夫妻相称,风雪相伴,千里扶持。却是便宜丑家伙太多了。” 叶芷感觉到明显一股酸意,又喜又羞,红着脸道:“姐姐可勿要再开我玩笑。赵郎一路不断提及你,分明对你情思萦怀。” “噢?我怎么一点都瞧不出来?丑家伙,你自己说说老提我名字是想要做什么?” 赵昀眉间闪现不悦之色:“李洁洁,这回见你,怎么老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实在太别扭了,这还是我认识的李洁洁吗?” 李洁洁噗嗤一下,一个响栗便落到了赵昀脑壳之上:“哈哈,我明白了,你是怀念我的香栗子啊。莫非你是受虐狂魔吗?” 赵昀被李洁洁这出其不意的一下,满肚子不悦都畏惧而散,无可奈何,苦着脸道:“李洁洁,算我怕你了。求你莫要胡闹了。” 李洁洁这才正色道:“好吧,这回就先原谅你。看你下回还敢惹我生气不!” 赵昀心道:“只有你捉弄我的份,我认识的女子中数你最蛮不讲理。岚儿虽然调皮,但每每都能考虑我的心情,那是远胜过李洁洁了。哎,却不知她们姐妹与师兄现在如何了?芷儿病痛已治,我须即往妖界一趟。” 他正失神之际,额头再遭疼痛一记,随即便听李洁洁不满的哼声响起:“丑家伙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集中精神,我有极重要的事与你说。” “什么?” “李王前人原是同殿为臣,所效忠对象便是那旷古烁今的帝祖秦皇。所谓千年隐秘,碍于家规,无法对你言明。但有一物,与你关系匪浅,亦证明你乃是天命一环,与此隐秘更是紧密相连,有些话便必须要给你说个明白。” “你所说的可是威斗神剑?”赵昀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 “不错。此剑之神异,你已深有会心。万仙大会上,威斗中那条傲世黑龙,正是秦皇翦灭六国、霸凌天下的最大功臣。困顿千年,功力尽损,却仍能力撼十大掌门,其巅峰威力真令人瞠目结舌,不可想象。” 求医路上,赵昀已听到剑中黑龙传言无数,自此刻才得到确信:“如此说来,威斗深具灵性,全是因这条黑龙在暗中主导了?” “当年秦皇仙逝于沙丘,威斗神剑更不翼而飞,李、王诸家皆以为不详,各自隐去。此后便见朝代更迭,千年战火不断。前日我心血来潮,于各处流荡,果真被我撞见了携带威斗神剑的你。我将你打晕,本想将神剑带回藏剑池,哪知剑中黑龙竟尔发出神光,展露认主之象,不肯与你分离。要知秦皇而后,黑龙从未认主,威斗亦再无光华,却会认一个毫无真气的刀疤脸为主人,这可真让我震骇无比,对你也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理。 再后来,你果真没让我失望,也果然没让神剑失望。黑龙破封,灵能护主,不但将你的性命救下,更拉开了一个波澜乱世的序幕。若你能将黑龙潜力尽数发掘,千年之秘终有再见天日之时。” 李洁洁说的含含糊糊,既表示秘密与威斗神剑大有关联,又不肯明白透露秘密,赵昀心内疑云未去,反添新惑,却是志怀慷慨,感奋掷声:“威斗这般重我,我定不辜负厚望。” 转眼又是三天,眼见叶芷身体转好,赵昀便辞别李洁洁,拥着叶芷,驰动乘云追月,消失于天际。 王月恋恋不舍,欲要追上叶芷同行,却因毫无修为,难以如愿,闷闷不乐,亦自去了。 眼见风动云散,赵昀来去匆匆,李洁洁却是神色复杂:“丑家伙,天命在你,变数亦在你,只看你如何把握了。这一段时间没见,你我之间便有了隔膜。他日再见,你是否已忘了我?”忽然又噗嗤笑道:“我才不许你忘了我呢。叶芷能赢得你的心,我亦能做到。” 赵昀快马加鞭,终将叶芷送回定林叶家。叶家仆从见小姐平安归来,立时欢声雷动。春桃、春花泪流满面,喜不自胜的小跑过来:“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少爷和总管他们还在各处寻找你们的行踪呢。” 原来当日叶枫与紫微大战一场,风云失色,各自带伤而散。凌云观固然紧锁消息,叶家亦是收缩防线,仙林中竟然没有传出任何风声。 北门吹血虽则得到迷虚镇据点统卫王云通报,心知那白发老人必与赵昀、叶芷有关,亲自督查。他不知赵昀已换上了别的面具,与叶芷消匿于仙林,辛苦寻访,仍是一无所得。 叶枫心忧妹妹,亦不顾伤势,踏遍神州万海寻人,目下却不知其身在何处。 春桃哽咽着,不断重复道:“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谢谢老天,谢谢姑爷!” 赵昀深情一望叶芷:“芷儿,待我办完琐事,再来叶家寻你。天荒地老,此生不渝。” “嗯,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qq书友群:481737955。求打赏哦! 355回 寂寞杀气 赵昀摄神诀,穿云雾,正急促驰向妖界孤云城,忽感一阵浓郁杀气横亘云端之上,不由生出难以逾越之感。他身法微滞,抬眼看时,四周并无一人,正在疑惑之际,云团下却传来一声惆怅长吟:“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赵昀,独孤怜久候了。” 赵昀心中称奇:“我恢复本身容貌之事,仙林中尚未传开。我动身前往妖界,更是只我一人得知,这独孤怜是何方神圣,竟预先等在一旁?这样浓郁的杀气,非下去一会不可。” 赵昀翩然落地,却见无垠沙漠中孤身站立一人,白色衣衫,白色折扇,白色脸庞,与那人目光接触之刻,竟感神识一阵动摇,更是诧异无比:“阁下唤我何事?” 独孤怜凄然一笑:“你是隐杀道点名要杀的人,而我是隐杀道头名杀手,叫你当然是为了杀你。” “本以为你们已知难而退,竟又来招惹,可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这一回怎么不使用隐身的鬼把戏?” 一听独孤怜来意,赵昀立刻将精神绷紧,手也本能的按在了剑柄之上。 眼前这个白衣杀手,就这么凄然的笑着,让赵昀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虽然瞧不出任何端倪,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独孤怜摇了摇头:“人生已然如此寂寞,我再用偷袭杀人,便实在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出剑啊,希望我的雪影剑不会那么孤独。” 说话声中,独孤怜将白色折扇往后狂乱一丢,转眼便见没入深厚沙漠之中。 赵昀问道:“你也用剑?” “我不是在用剑。雪影是我唯一的朋友,亦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目的。你出招吧。”独孤怜露出寂寞萧索之意,幽然吹了一口气,手中便已握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 雪白的剑,雪白的脸,雪白的衣衫,隐杀道第一杀手,仙林五大巅峰剑者,“孤独客”独孤怜。 别人杀人是为了钱,是为了名,是为了发泄,是为了刺激,而他杀人仅仅是因为寂寞。 只有在对手倒地那一刻,他才能镌刻下心中的寂寥。 威斗龙吟天际,却是欲发未发:“你为何不先出招?” “因为我太孤独了,没有你先出剑,我仍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 好狂的语句,好凄的语气,在这广阔无垠的大沙漠中,那一柄雪白长剑正反射着日光的白芒,只是依然没有一点温度,只将一股寂寞剑气升腾在天地中。 赵昀心下更是震撼:“此人好强的剑气!最可怕的是他与天地形成了混同为一之势。他动也未动,长剑看似无力欲垂,却源源不断接收了天地苍茫之气,远胜任断剑极力营造的气势。我只有先行出招,阻断他进一步酝酿。” “长风破浪会有时!” 傲世之招驱动至极阴息,盘旋出怒睛长龙,直取独孤怜中盘。 独孤怜长叹一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雪影剑亦如涕泪不止,白光闪耀不停,借天地浑浩元气,一吐心中块垒。 威斗神剑舞动剑荡八荒之威,驱策雷霆之速,本该在独孤怜念完第一句诗之际便将凌厉杀气抵达,但不知怎的,一到独孤怜身外五丈之处,竟如泥浆缠覆,难以递进寸分。 待独孤怜念完最后一个“下”字,雪影剑上突然绽开漫天雪花,一片便是一寸寂寞,一片便是一段孤独,瞬间瓦解掉信心满满的果决杀气。 赵昀只觉手上一寒,威斗黑色剑锋上已被厚厚一层冰雪覆盖。这更是前所未有之事,不要说他如今已是渡劫修为,光是威斗内寄居的黑龙便足以驱散任何阴寒真气,除了被至极阴息影响外,从未如此刻的狼狈至此。 赵昀望着那柄雪白的剑,对这个独孤怜的警惕不由更上了一个台阶:“你的剑很特别,你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独孤怜却叹息道:“只可惜,你却不是我的对手。仙林把你传的那么神,到头来只是让我失望一场吗?我连孤独都未能体会到,又该怎么消除孤独呢?” 赵昀扬眉一笑:“不必着急,再接我一剑。”四象真气勇武依旧,在威斗穿云破日过程中化消开寂寞杀气,吟动出“黄河之水天上来”狂傲,锐锋橫兀天际,直直锁定独孤怜气息。 孤独怜对着雪影不住叹息:“李青莲说的好,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如此寂寞,怎能没有美酒作伴?”手轻轻一振,竟将雪影丢在沙漠之,紧接着右手虚空一抓,手上倏忽现出一个酒坛,用双手捧着,咕噜噜就往口中灌区,瞬间将白衣染透濡湿。 赵昀本将孤独怜视作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却只收获这般狂傲举动,不免心中有气:“他这般作态,分明是认为我不值得他认真对待。看来,必须让他体会下真正的青莲剑法。” 眼中杀机闪现,九天之外的神剑终于撕开云幕,以奇特诡异的方位沉雷落下。 孤独怜一口将坛子里的酒尽数饮完:“美酒看似懂我,到底仍不懂我。”臂力一展,酒坛迎风而上,主动拦住威斗去路。 “砰!” 本该一碰即碎的酒坛与威斗神剑正面争锋,竟是坚如磐石,纹丝不动,逼的威斗神剑不得不中道而止,寸步难行。 “这??????怎么可能?”赵昀失神之际,再见酒坛滴溜溜转动,胶着状态即刻告破,威斗神剑如遭重创,光华一闪,竟然不受控制的坠落。 赵昀与威斗心神相连,同感识海震荡,失魂落魄的望着那高悬在半空的酒坛,一种苦涩即刻从心底流到了天地中。 那虽然只是一个酒坛,却分明是一柄发出笑声的剑。 但那柄发笑的剑的主人,却忽然掩面大哭,若痴若呆。 独孤怜居然唱起了小曲:“秋寂寞。秋风夜雨伤离索。伤离索。老怀无奈,泪珠零落。故人一去无期约。尺书忽寄西飞鹤。西飞鹤。故人何在,水村山郭。”简直莫名其妙。 赵昀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356回 吾道不孤 赵昀的手已在微微颤抖,失神的望着没入沙中不住颤抖的半截威斗剑身,就好像呆了一般。 倘若这时独孤怜递上一剑,赵昀早已一命呜呼。但独孤怜似乎忘记了此行目的,只在不停的哀歌凄怆,痛哭流涕,直如疯狂。 “我,怎会这般不堪一击?”赵昀茫然收回威斗,耳中就好像不断盘旋着威斗的痛苦龙吟。 他的识海顿起狂澜,却在信心崩溃的边缘窜出一股强大意志支撑,心焦而神不乱,快速的反思着自己的挫败之由:“我必须冷静下来,绝对不能心乱。趁着独孤怜疏忽的时间,找回受挫的信心。” “若论剑术与实力,独孤怜给我的感觉虽然高深莫测,但绝无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威斗击飞。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独孤怜的实力远低于罗天君、王绍微等人,可为什么我的剑却敌不过他的一个破酒坛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时独孤怜的哭声愈来愈响,赵昀虽然集中思虑,亦不禁被吸引过去,却见独孤怜重又捡起酒坛,一边哭吟着“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边狂乱起舞。 这本是极可笑之景,威斗却突的一鸣,似乎受到极大冲击一般。几乎在同一瞬间,赵昀心头亦生出紧兆,既而神光一闪,恍然大悟:“我明白问题所在了!怪不得独孤怜放任我在一旁,而没有急着动手。他绝非是麻痹大意,而是在不断积聚气势,妄图除我于一击。也就是说,他其实也在忌惮我的实力!而他的剑法应是发挥出‘寂寞’的有我境界,使我难以突破他的范围。” 原来独孤怜外号“孤独客”,他的剑法更是剑走偏锋,以“寂寞自怜”为尚,极力在剑招之中营造出“天地唯我”之孤苦,使对手不知不觉便被牵着鼻子走,再也无力挣脱寂寞囚笼。 孤独怜来之前,曾从隐王手里得到了赵昀的详细情报。他深知“有我之境”的高明,对于能使出“吾衰竟谁陈”的赵昀也实在不敢小觑。所以他特地选择了这个大沙漠作为战斗之所,借助天寥廓地、荒凉沙漠壮大剑法中的寂寞之气。 若按赵昀平日的坚毅心性,纵然会受到寂寞剑法的影响,也绝不会这般容易受挫。只是事有凑巧,赵昀与李洁洁发生的那场不大不小、难以言说的误会,竟成了此刻惨败的最大因素。 被那“绝毒比试”一弄,赵昀对李洁洁的感观不觉已有所变化,印象中的刁蛮形象日益加深而爱怜情味逐渐黯淡,虽然李洁洁最后还是救了叶芷,赵昀心底已深深留下一个疙瘩。 而在离别之时,李洁洁甚至都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没表露半分特殊的情感,赵昀心中的隔膜感便越加严重。对他这么骄傲的人而言,李洁洁的冷漠简直已是一种侮辱。 海棠夫人、叶芷、骆绮红、胡晴姐妹哪一个不是天香国色,不约而同的都对赵昀情根深种,让赵昀更增添了自傲自矜之心。而前次离别李洁洁送上香吻软语,此回离别却是漠然以待,那一句“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无疑是一条讽刺的毒鞭,狠狠的鞭挞着赵昀的心。 他这颗失落孤独的心,偏偏陷入独孤怜的寂寞剑气之中,自是立刻受到致命打击。 “想我也是可笑,李洁洁在我心中固然有所位置,却怎么能被她影响到我的情绪?有威斗厚望,有师兄信任,有大哥期待,有晴儿、岚儿诸红颜心许,有师祖寄托,我何曾孤独过?有这么多人的相伴,我岂能被区区寂寞打败?” 独孤怜一边狂哭乱舞,脑中一边浮现出万仙大会上赵昀以重伤之躯力抗徐良湖的惊人画面:“只需再多跳一会‘凄凉孤舞’,借天地之功营造出至悲至通的凄楚气势,必可令赵昀心神完全受制,再无法发挥青莲剑法的精妙。雪影剑下,将再添一缕孤魂。而杀了赵昀这样盛名满仙林的剑客,我绝对能更好的体味孤独滋味。人生于世,到底只是寂寞梧桐,繁华终将落尽。” 终于独孤怜心中的寂寞之气达到巅峰,“啪”的一声胡乱将酒坛砸到沙石之上:“阑珊花落后,寂寞酒醒时。” 酒坛碎片霎时激飞,那柄通体雪白的剑却从虚空中寂寞升起,化作万道阑珊意兴,剑影重叠,剑气纵横,在浩瀚大漠中祭奠诗酒江南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怅然。 便在雪影剑逼命刹那,赵昀左右双目同时发出金黄色的神芒,光华大盛中,更见斗大一朵青莲从威斗剑锋上腾跃而出,悍然引动天象剧变,横扫八方寂寞剑气。 “这是怎么回事?寂寞剑法怎么会突然失效?”独孤怜甚至将与生俱来的孤独都忘得一干二净,眼中只剩下了讶异与恐惧。 困于寂寞牢笼、本该是俎上鱼肉的赵昀竟在瞬间焕发出无可匹敌的威势,一举冲破围阻,更不断积蓄气势,创造出绝世剑招“吾道不孤”的沉雄浩阔境界。 “重任在身,正当奋力。剑心明断,再斩邪氛!” 这一剑完全没有了青莲剑法的影子,只有赵昀惶惑后益发坚定的剑心。 “这一路艰难前行,再不怕孤身一人,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独孤怜匆忙再施“芳菲寂寞”剑招,悲怆长吟,欲要阻挡威压临身的沛然剑意。 怎奈赵昀这一剑对症下药,以“不孤”对“独孤”,?正如王道阳谋,只须光明正大的推波兴澜,便可将一切鬼蜮伎俩驱除殆尽。 两人间的剑境差距正如云泥之别,独孤怜无论如何拼命,他的悲惨结局也无法改写了。 只见半空中那朵青莲越凝越大,瞬间吹散悲泣落花,再轻轻一转,送出一缕精纯杀意,从独孤怜的胸口处疾驰而过,再无半分阻碍。 “砰!” 倒地而亡的,还有那自伤自怜的寂寞剑气。 赵昀望着那一柄犹在悲伤彷徨的雪影神剑,却充满了喜悦:“匆忙自创的剑招秒杀了绝世剑客,代表了我在剑境上的一个大进步。” 357回 重返妖界 庄严肃穆的隐王殿上,珠帘四合,瑞脑香馨,忽然却见阶下那排元神玉牒架上最大的红色元神玉牒急速抖动,“砰”的一声便化为碎片。 隐王慵懒的坐在王座之上,微微喟叹一声:“连独孤怜都不是你的对手吗?以你的样貌,以你的剑术,大约便是这世上唯一能与我为偶的男人了。” 一日之间,万里仙林便传遍了一个惊天秘闻:“隐杀道第一杀手独孤怜欲刺杀赵昀于黄贝大漠上,反被赵昀一剑刺死。” 说是秘闻实际上已不恰当,因为这消息是隐杀道自己放出来的。隐杀道大方承认自己的首次挫败,更宣布其已按百倍之价赔偿了要求暗杀赵昀的雇主,同时表示今后再也不接暗杀赵昀的任务,望仙林黑白同道谅解云云。 赵昀自从大闹万仙大会后便在仙林中销声匿迹,此刻非但得了到赵昀的确切消息,还是这样劲爆的大消息,立刻便将沉寂许久的仙林再度点燃,一时间议论纷纷,茶余饭后皆离不开赵昀两字。 “这独孤怜是何方神圣,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赵昀怎么可能秒杀独孤怜?难道说他在万仙大会上展现的还不是最巅峰的实力?”“走,大家伙都去黄贝大漠,也许还能寻见赵昀的踪迹!” 凌云观中,紫微伤势已渐痊愈,望着桌上这一份情报,眉毛拧为了一团:“之前我只是把赵昀这孽障作为寻找七狂帝君的一条线索,但如今看来,赵昀本身便是帝陵秘密的一个重要部分。若非如此,他岂能一次次逆天而行,若有神助?” 宋江望着沉吟不决的掌门师尊,首次感觉到杀子之仇竟是如此难以解决,他甚至已没有胆量再与赵昀单打独斗了:“赵昀如此猖狂,蜀山那边也会益加小心,碧云也是难处很大。那浪云的仇,该如何报呢?” 他正陷入沉思中,却听紫微吩咐道:“你去把夜儿唤来,我有事情要嘱咐她做。” “遵命!”宋江急步走向门外,却听紫微微带嗔责道:“宋江,你将来乃是承袭我衣钵之人,为何修为只是迟滞不前?若再如此,又如何慑服凌云观十万人众,如何威服仙林数兆修真之人?你瞧瞧夜儿,她的修为一日千里,怎么你竟没有半分汗颜,半点动容?她到底不甚可靠,万事还是在你,你明白吗?” 宋江感激涕零道:“是徒儿愚鲁,有愧掌门重托。自今日起,我将闭死关苦修,若不有所成就,便不再出房门一步。” 紫微颔首道:“正该如此。观中琐事,先由你门徒处理。你要快速冲关,好为凌云观的大事献上一份心意。” 赵昀紧赶慢赶,将乘云追月诀发挥极致,不一日便越过仙林,重新踏足妖界之土。 “已过去这许多日子,却不知师兄他们可还安好?”赵昀望着那龙飞凤舞写着的“孤云城”三个大字的城门,心中思绪翻飞,再不感怀逗留,按照记忆一径乘云飞向胡府。 待来到胡府门前,赵昀却不由大吃了一惊,心中先自咯噔一下。 胡家朱红色的大门之上,竟贴着“奉旨查封”的封条,还有一队铁卫精兵严阵以待,防止任何人进入府中。 “难道说晴儿岚儿她们出了什么事?但熊猛原是岚儿扶植才得以接管孤云城,又怎么会突然?不管如何,先进去一探。” 赵昀此刻的速度已非常人肉眼能辨,虚空一闪,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进了胡府。 只见院子中杂草丛生,灰尘遍布,空无一人,好像没有一丝生机,显然荒废已久。 赵昀竭力保持镇定,将全府都查找了一遍,仍是空无一人。而且胡家祠堂已被人搬之一空,之前那本族谱也不见踪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晴儿!岚儿!师兄!你们在哪里?” 赵昀心内更加焦急,忍不住便大声叫唤起来:“都怪我,都怪我!” 他诸事缠身,虽然悬念多宝等人,却一直都没争取机会先来妖界与诸人会合。 而且他一直都觉得有多宝的武力,有胡晴、胡岚的智谋,又是在孤云城这样的大本营中,他们三人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谁想到,满怀希望的来到胡府中,竟是这种诡异画面? 空堂空自传来焦急回音,得不到伊人的一句答复,反而惊动门外那一队寒衣铁卫,纷纷鼓噪着闯了进来:“什么人熊心豹子胆,竟敢擅闯禁地?还不快快跪地伏诛!” “你们快说,胡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胡晴她们又身在何处?” “好家伙!城主命我们严密布控废弃的胡府,就是为了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将她们的同党一网打尽。今天真是走运,撞到这么大一只鱼,我们马上加官进爵了!” 赵昀厉声喝道:“我问你们胡府到底怎么了?胡晴她们又在哪里?还不回答吗?” 八名寒衣铁卫相顾失笑道:“哪里来的白脸小子,竟敢在我们面前猖狂,真是令人笑破肚皮啊。” “唰!” 左边一个铁卫还在放声大笑,忽感咽喉一凉,还没搞懂发生了何事,立刻便进入了黄泉地狱。 其他铁卫也不由的胆寒心惊,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剑,根本连赵昀是如何出剑的都没有看清。 “你,你是??????你到底是谁?”寒衣铁卫同时后退,都觉胆战心寒,一个个牙关不停的磕磕撞撞。 赵昀怒道:“我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非要错过回答的时间!” 黑剑,帅脸,冷声??????一名寒衣铁卫突然忆起了前辈与他说起的那个大破寒衣铁卫,击杀熊心的煞星少年,惊呼而出道:“你是赵昀!” “赵昀”两字刚出于口,七名寒意铁卫同时倒地。 以赵昀此时的剑术,再坚固的藤甲也只是一块破布,随手便将之毁灭。 “先去桃花酒楼问问那个女人。若还没有音信,我便直接杀向孤云王宫!晴儿、岚儿、师兄,你们可一定不要有事啊!” 358回 一剑悬宫 (谢谢“杜子腾”和“龙尾女仆”两位兄弟的打赏,让我好感动!) 赵昀站在桃花酒楼前,紧紧的将拳头捏着,焦心焦神,他却必须逼自己冷静下来。 桃花酒楼早已变作了杏花酒庄,女掌柜芳娘也不知去了何处,再难寻见桃花笑春风。 酒庄掌柜一脸迷茫,街边商舍不知道生意极好的桃花酒楼为何突然易主,登徒子只是不停惋惜看不见芳娘的美妙屁股。 赵昀将目光投向巍峨雄壮的孤云城主府,他劝服自己相信,那里一定会有师兄他们的线索。 “什么人?竟敢犯逆闯宫!” 守护城主府的卫兵早已换上了熊猛的心腹,大声呵斥,浑然不知眼前俊美少年就是击杀熊心的恐怖存在。 赵昀立在台阶之下,轩眉一扬,威斗如黑龙出渊,铿然龙吟激越九天:“叫熊猛滚出来。” “哈哈哈!我的耳朵没有出错吧?” “别废话了,先把这小子擒下。” 两支长戟轻蔑怒出,快到黑衣少年来不及挥剑,眼看便要洞穿少年胸腹,突受一股无形气壁阻隔,力可开山裂碑的两只铁手顿时崩折,耀武扬威的长戟亦如挫败公鸡,茫然无主的坠向地面。 赵昀没有心情与喽啰纠缠,四象真气一引一带,威斗神剑急速挥出“雪花六出”,在这两个守卫醒悟出震颤与恐惧的刹那,把他们送至永恒冰封中。 “咣当!” “咣当!” 两只长戟这时才先后坠到了地上,清脆可怡,将肃穆宫宇的尊严敲击成粉碎。 戍守中门的卫兵瞧见这幅大恐怖图画,一个个手足瘫软,不断往后退避。总算他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锣鼓惊鸣,哨声尖叫,敲响了城主府的警戒。 盔甲鲜明的精兵锐卫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一道道人墙刀枪齐施,把赵昀包围在垓心。 赵昀提气一喝,声动孤云全城:“熊猛,还不给我滚出来!” 他认定熊猛与师兄等人的失踪脱不了干系,此际再遭杂兵拦路,逆鳞被犯,忧心烦怒,再不能压抑滔天怒火,决意大开杀戒。 威斗神剑借着这一声怒吼愤慨飞天,磅礴巨力龙行万里,哗动天象狂变,惊雷滚滚声中再引黄河之水,降下凌厉问责。 在场八百守兵同感神魂受制,面面相觑时突遭狂飙猛落,便在同一时间被那一道雄浑剑气从头顶贯入,一命呜呼。 火速赶来的寒衣铁卫目睹这一修罗惨剧,记忆深处那一副震撼画面再次鲜明的浮现在眼前。不少人更不觉惊呼出声:“是赵昀!” 赵昀! 这两个字对新进入的寒衣铁卫亦是如雷贯耳,情不自禁便生出了畏惧:“这样的实力,我们就算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阻挡他啊!” “赵昀,孤云王宫可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一声厉喝后,孤云城的新王者熊猛威严踏出殿门,昂首阔步,顾盼生雄。 赵昀长剑斜举,杀意狰狞,开门见山道:“胡晴她们在哪里?” 熊猛冷笑道:“她们好的很,但你却要很悲惨了!寒衣铁卫,给孤王杀!” 三百寒衣铁卫虽然心存畏惧,到底忠心王事,勉强振奋精神,高举藤牌护卫,刺出三百点寒芒。 赵昀直觉上感觉到一丝异样,暗道:“记得那时,熊猛对熊心都畏首畏尾,以我眼下展现出的实力,他该有所忌惮才是。他这般有恃无恐,看来必有蹊跷。哼,为找晴儿她们,就是捅破了天,我又何惧!” 四象真气狷狂一转,威斗神剑挥出一股淡青色罡气,顷刻已碾过藤牌铁戟,摧枯拉朽,瞬间将三百铁卫荡为肉泥,断肢、散肉、溅血共同汇成修罗惨象。 熊猛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目光再也保持不住骄傲与自得。他顾不得心疼寒衣铁卫这只精锐的损失,神识急速转动,权衡究竟还有几分胜算。 当日熊猛入主孤云王宫后,立即详细追问熊心死亡经过,认定了赵昀的实力勉强才胜过熊心。这一段日子来,过往行商每每口吐莲花,大肆宣扬赵昀神剑之威,扫荡仙林,无人可撄。虽然情报言之凿凿,熊猛却不肯相信赵昀在短短时间内龙飞于天,每每当做笑谈。可真正看到了赵昀的剑,他才知道错的自己有些离谱:“赵昀如此难缠,只怕两大秘宝要损折其一了,却是可惜了这样的法宝。但事情已经做了,骑虎难下,只有两败俱伤,硬挺到底了。” 赵昀俊脸罩霜,决现肃杀之色:“最后问一遍,晴儿她们在哪里?” 熊猛虎吼一声:“想知道,自己去地狱里问吧!”吼声中,左手丢出一副“百兽狂潮图”,哗的一下白光,已将赵昀吸入图中。 “吼!”“突!”“嗷!” 猛虎磨牙,花豹伸爪,巨熊撼树,狂狮瞪目,毒狼厉叫,百兽酿成狂潮,密密麻麻一齐涌向赵昀。 赵昀嘴角逸出冷笑:“吴宫花草埋幽境!”剑尖飞出青莲一朵,浑不着意旋向兽潮,顷刻便将百头幻兽斩入轮回。 “撕拉!” 只听一声凄厉哀鸣,百兽狂潮密图中分而裂,半空中现出赵昀傲世身姿。 “怎么,怎么会这么强大?大统领亲手制作的宝图都挡不住他一剑吗?”熊猛手足无措,只有孤注一掷,捧出酒火葫芦,将希望寄托在这最后的秘宝之上,惶急念道:“出来吧,地火神猿!” 红光一道,迎风而涨,化作一头身高百丈的灭世妖猿,沉重的步伐大步踏出,连稳固的宫阙都被震的微微摇晃。 “不知死活!”赵昀眼现神光,渡劫期修为尽数鼓荡,怒抛神剑,再创狂杀剑招:“剑斩天下!” 威斗神剑化腾跃九天之上,四象真气涨出十丈罡芒,至阴寒息凝聚百丈风云,遮天盖地,伟然高悬,斩下一道睥睨万里的亘古剑气。 “轰隆隆!” 熊猛无力的跪倒在地,痴呆般的瞳孔中反复闪烁着地火神猿断为两半的血腥,巍巍宫殿崩裂而开的残酷,孤云城万里疆域断体截肢的哀伤。 原来,漂浮半空的那一袭黑衣,那一张俊脸,比在那些夸大其实的传说里更要令人胆战心寒。 撒泼求打赏!最近卡文,更新不稳定,只有说声抱歉了。我微信号是879430926。qq读者群481737955。 359回 长驱直入 熊猛的灵魂在冰冷的剑气威压下战栗不安,苦涩的腔调在极力振作下才稍显连贯。 当自以为是的凭恃在那一柄剑下土崩瓦解,才明白自己是这么的愚不可及:“孤在孤云城中不可一世,其实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早知今日,何必争这城主之位,遭受这灭顶之灾?” 他把一切和盘托出,好让自己死的痛快一点:“两位姑娘修成了天狐五变之术??????大统领亲自降临??????” “天狐五变?” 熊猛察觉到赵昀神色有异,愈发紧张,瑟瑟发抖道:“好像是使用了什么天狐族秘法??????具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赵昀的心咯噔就是一下,心痛不已,感动不已,连带威斗神剑都颤抖不已:“晴儿、岚儿跟在我身边的一个理由,就是想不断吸收威斗神剑的至极阴息,好迅速成就天狐心法。可她们跟着我那么长一段时间,天狐心法也没有什么大突破。其实这只是她们想与我在一起的借口罢了。分别才这么短的时间,由天狐二变突飞猛进为天狐五变,还不知她们吃了什么苦头!佳人如此情深,我却害她们失陷囹圄,真是百身莫赎啊!” 熊猛见赵昀神情恍惚而脸色转为狠厉,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惶恐之下只知不停磕头,血染宫砖:“都是大统领强迫,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我一切都说的很清楚了啊??????” 原来当日赵昀被海棠夫人摄走,胡晴姐妹与多宝亲赴天香宫搜寻无果之后,深自痛悔未曾勤加修炼。胡晴忽然忆起亡母临终前的禁忌密语,为救爱郎,自是甘冒奇险,当下三人与骆绮红告别,万里迢遥,返回孤云城胡家祖祠。 孤云城主由熊心替换为了熊猛,虽然说辞缜密,东部大统领龙毅也只能暂时接受结果,但对于熊猛及孤云城的监视查察更较往日为重。待胡晴、胡岚同修成五变天狐之体,灵气冲腾,光华覆城,一封通报便摆放到了龙毅的案头。紧接着龙毅亲自降临孤云城,熊猛诚惶诚恐的表明忠心,泄密引路,助龙毅将胡晴三人尽数擒归天意城。 赵昀强按心神,稍为冷静,冰寒的目光直锁熊猛:“天意城在何方向?” “你,你要强闯天意城?”熊猛诧异的无以复加,瞳孔睁的死大,一瞬间甚至连自身的恐惧都忘记了。天意城固若金汤,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可以挑战大统领的权威,这黑衣少年纵是强煞,也只是自寻死路。 但熊猛瞬间回过神来:“我自己都是一个死人了,又何必为另一个死人费神?”当下便把天意城所处方位说了。 赵昀留神查看熊猛面色,确定熊猛已然胆破心寒,绝不会再有虚言诡计,用心记下了方位路线,随即厉声道:“当日全靠晴儿岚儿出谋出力,你方能坐上城主之位。龙毅前来擒拿晴儿岚儿,你置身事外也就罢了,反倒为虎作伥,忘恩负义,真真是全无羞耻!你这样的东西该怎么死呢!” 熊猛忙将头重重一磕,哀哭道:“念在我提供情报的份上,请留我一个全尸啊!” 话声未落,忽见寒光闪耀,刹那间无痛无苦,再无有任何思绪,只是那一截高壮身躯成了一百零八段肉块,簌簌的先后掉落在地。 赵昀犹不解恨,一脚将熊猛头颅踩烂,那两颗悔恨的眼珠便在横溅乱洒的噗噗浆水中脱颖而出,激飞天外。 “照熊猛所言,晴儿她们被抓已然半个多月,我须即刻前往天意城!” 赵昀提气摄云,长驱直入,径闯妖界内陆,不一日已到天意城左近。他心绪浮动,正暗忖是直闯禁宫还是先行打探消息,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质问:“何物猖狂,竟敢擅闯王城?饶尔初犯,还不去东门查验身份布牒?” 赵昀微生诧异:“我急速凌云,飞腾长空,居然被窥破了行径?天意城确是不可小觑。”循声而望,却见数十点红光急速飞来,随即见到来者的真面目,忍不住便“咦”了一声。 眼前飘浮着的乃是数十只人身凤翅的妖异怪兽,通体血红,脸上更是红如醉虾,上上下下只有一对眼睛是青色,瞧着甚是怪异。 赵昀无心纠结来人样貌,心道:“既被窥破了行藏,索性一剑狂如,闹他个天翻地覆。”当即朗声一喝:“龙毅在哪?此刻将晴儿姐妹送出来,还能留他个全尸!” “大胆!尔竟敢直呼大统领尊名,忤逆犯上,罪该万死!天罚杀网,降!” 一声叱咤风云,数十道红光自那群守卫的翅膀中耀目而动,共汇成一张红色遮天巨网,当头罩下。 赵昀轻蔑一笑,威斗神剑随心而挥,挟裹风云之势,极致怒荡,满拟剑到网破,不意剑气遭逢巨网当口,忽感一阵缠绵吸力卸去震荡剑风,磅礴之力只作了泥牛入海。 “这是怎么回事?”赵昀尚是首次遭遇如此怪异情况:“难道说这些红光有消解真气之能?” “哼!大言炎炎,原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守卫长耀光摇了摇头,后悔自己的小题大做:“好好品尝天罚杀网的滋味吧,这是尔一生最大的荣幸。” 巨网红光再盛,“滋滋”响动声中,数十道光华迅捷如蛇扑噬,由剑身直蹿向赵昀。 此刻剑身被巨网吸住,真气无可发用,若换作旁人,自是弃剑保命不迭。但赵昀不慌不忙,猛的一振威斗剑身,流转四象真气,倍旋至极阴息,瞬将来势汹汹的红光凝固,同时展现锁敌气机之能,趁着众守卫心神震动的刹那,剑尖一挑一抹,轻而易举的划开了粘人巨网。 这一回轮到众守卫大吃一惊了,一个个嘴巴张的老大,傻呆呆的望着那把黑色长剑。他们不知道赵昀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违背常理的在没有真气灵力的情况下将天罚杀网搅的支离破碎,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几十年的认知。 耀光青色眼珠光芒闪动,当即喝令道:“飞午,你速往天极宫禀告蜃相,三十年未遇的劲敌入侵王城了!” 360回 熊熊烈火 耀光所统领的这一队守卫,俱是通天凤灵的后裔族人,唤作“青眼火凤”,天生一双锐眼,能探千里范围内灵力波动,因此被龙毅委以侦察巡戒之责。 飞午听到耀光急迫严命,不敢耽搁,忙振翅疾飞,化作一道红光,纵下云端而去。 “凤舞抟流,卷!”耀光不敢稍待,再下指令,数十人红色凤翅同时扑扇,构成一道旋风怒流,呼烈震空,横阻赵昀前路,以助飞午脱围而出。 赵昀嘴角冷峻一笑:“正要人去通报龙毅,如此倒省心不少。至于你们,就先替龙毅承受威斗怒火吧。”身体在空中飘逸一纵,提剑直撞红色旋风。 但听威斗龙吟慷慨,声动九天清霄,完美契合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的必胜信念,化成所向披靡的一剑。无可抵御的威压,重现出敲扑寰宇的霸者雄风,顿时荡破了色厉内茬的旋风阻阵,无边杀势更不由分说的漫向了火凤守卫。 “噗噗噗!” 二十一名守卫同时心脉受损,各自狂喷出几口红血。紧接着,那二十名实力稍逊的守卫承受不住体内阴息的肆虐流窜,只一瞬间便支撑不住,冻成了只只冰鸟,纷纷从万里高空坠落,便如下了一场冰红鸟雨。 耀光脸色铁青,悲愤不已:“好一个恶魔,尔不必嚣张,大统领一定会将尔碎尸万段!” 赵昀奇道:“怎么,你不赶紧逃跑,反而在此虚言恫吓?” “尔杀了我这么多兄弟,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我怎么能逃跑!”耀光脸现决然之色,心中急念令咒,用最后一搏来祭奠死去的诸位手下。 赵昀再次感受到生命的无奈,饶是心肠已被怒火占据,也不由叹息一声:“可惜了,你是龙毅忠心的手下,便注定只能做我的敌人。” “我与尔拼了!去死吧!”耀光奋力一喝,双目青光再现灵凤异能,以焚烧生命潜能的代价发出“青影焚线”。两条青红相间的射线,红的是心头血,青的是怒中睛,揭起不自量力的勇气,妄图与赵昀玉石俱焚。 赵昀平生最欣赏的便是这等重义气讲情谊之人,无奈师兄与胡晴姐妹乃是他最不能被冒犯的逆鳞,此时此地更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刻。他只有用大开杀戒来成全耀光的忠义:“黄河之水天上来,破!” 剑光如龙飞出,自八表云荒借得荒古之力,自不可窥测的方位酝酿至极一击,便在两道光线即将碾上赵昀身体的刹那,云龙激荡,瞬发而至,“唰”的一声,明快简洁的穿透了耀光那满是不甘的躯体。 那两道致命青影焚线虽然已在赵昀眉睫之前,但因为失去了力量来源,瞬时便从云端跌落。 赵昀不慌不忙用手一招,威斗神剑便稳稳的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复又叹息了一声:“怪只怪你跟错了主人,还跑过来挡住了我的路。但求仁得仁,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稍微降低云头,在变幻云雾中觑准了天意城最高最雄伟的宫殿,急速乘云而落,却突然忧心蹿起:“看来那便是龙毅所住的天极宫了,但愿晴儿她们还安然无恙。若她们出了什么意外,我即便将龙毅粉身碎骨,也于事无补。” 他又忽然想道:“龙毅擒抓晴儿她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熊猛说是因为天狐五变才引起龙毅的注意,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还是说龙毅知道了世上尚有天狐存在,也看上了晴儿、岚儿的美貌,想要对她们??????” 这念头极其可怕,赵昀却不敢再想下去:“我在乱想什么呢,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出她们再说!” 他双脚立在宫门前地,无视着百廿卫士枪戟雪亮,直呼着那位统领着七州六十二城的霸者之名:“龙毅,赵昀在此!还不将我师兄与胡晴姐妹送将出来?” 话音未落,赵昀眼前情景突然发生异变。雄伟的宫殿,雄壮的卫士同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漫天火焰。 “赵昀,天极宫岂是你撒野放肆之地?还不乖乖跪下受罚!”火焰之中传来一记苍老声音,装腔作势,倒是颇具威严。 赵昀哈哈一笑:“堂堂东部大统领,原来只是藏头露尾之辈。我还真是高看你了,难为熊猛这孽畜将你说的这般恐怖。”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你满面流涕、坑头求饶的时候。我知道你很急,可是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哪。桀桀,对对对,我就是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想杀我却找不到我的表情。好好品尝我为你准备的丰盛大宴吧。” “扑啦啦!扑啦啦!”熊熊火焰便在那威吓语声里膨胀发散,烧焦了大地,遮蔽了天空,染红了世界,四面八方、上上下下除了赵昀一身之外,便只有这无边无际的大火。 赵昀顿感一股无法承受的炽热袭上心头,而额头上也立刻汗如泉涌,不禁诧异道:“云孙锦衣具有冬暖夏凉的神异特性,金线宝衣也具有水火不侵的功用,加上威斗神剑不停散发着的至极阴息,我应该感觉不到酷热。可为何此刻却是口干舌燥,浑身发烫?” 此念一起,赵昀身上再起变化,云孙锦衣毫无征兆的崩裂开来,金线宝衣更忽然燃起妖火,滚滚烈焰由赵昀皮肤直焚灼至灵魂深处。 “啊!”饶是心坚意定,赵昀仍难以承受这忽如其来的炙热焚火,情不自禁就惨呼了一声。 自他叫了这一声之后,周遭火焰更是如鱼得水,借风狂虐,益发张狂,刹那间便将赵昀扮成了一个火人。 哪怕是缠绕至极阴息、不惧烽火冰雪的威斗神剑,也在赵昀的惨叫声中,被不断肆虐的火蛇逐渐吞噬,化为灰烬! 整个天地只有火,只有红,只有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惨痛。 “威斗!”赵昀心痛威斗的异变,惊呼出声却变作了凄厉的呼号。 他身上承受焚焰的苦痛非但不亚于神剑,更超过威斗神剑百倍千倍。 361回 意志之战 (感谢“巧克力”兄弟的打赏,超级感动!) 照理说,被这样的火势加身,赵昀早已成为被焚毁的尸骨无存,神魂俱灭,可偏偏赵昀就是没有死去。一阵阵烧焦的恶臭由赵昀烧焦的鼻腔灌入烧焦的咽喉,可他却连一声咳嗽都难以发出。 浑身动弹不得的他,唯有那一份意识是清晰无比,挣扎着体会烈焰焚身的盛宴。 威斗神剑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纵然承受绝望痛苦,也不过剑逝魂灭,转瞬即逝。而赵昀身上的火焰却是愈燃愈旺,无休无止,那一种焦肤灼心的至极苦痛就好像一个个凄厉嘶吼着的饿鬼,不断的纠缠折磨着赵昀的识魂。 “如何?是否是刻骨铭心的难忘滋味?桀桀,现在选择跪倒投降,还为时未晚呢。这可是我恩赐你的最后怜悯。”那一个苍老声音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四周的火海鼓噪出一张张得意忘形的讥笑嘴脸,一齐欢庆着折磨赵昀的快意。 “休??????想!”赵昀的嘴唇虽然不能说话,但他还是发出了坚定不移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他一往无前的心海中流出,是以他坚忍不拔的意志念出,是宣告他不肯低头的不灭誓言。 “哦?死鸭子还嘴硬吗?那就让烈火杀阵找出你心底真正的怯卑吧。用不了多久,你会发现自己的逞强是多么无知,多么无谓。记住我的话,只有臣服才能得到救赎!桀桀!” 笑声更比火焰滚烫,从赵昀心上碾压而过,试图突破他最后的防线。 “不,我不会低头!区区烈火之痛,焉能让我放弃骄傲?” 赵昀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声呐喊,在他意志崩溃的边缘死死的桀骜着最后的强悍,让他硬挺着火焰的焚灼。 哪怕,他的手已成了焦炭;哪怕,他的脸已成了枯干;哪怕,他的大腿已成了灰烬。 “呵,还不够呢,哪怕再加上百倍的苦痛,也不能让我选择放弃!” 不成样子的嘴角仍是出人意料的逸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就这样的程度,便想让我投降吗?真真可笑之极。 我是赵昀! 我要救出师兄,我要救出晴儿岚儿! 没有人能够阻挡我的脚注,哪怕是这无边无际来势汹汹的火焰。 “威斗,我知道你在的,对不对?你出来呀。” 赵昀集中意念,在脑海中深情呼唤,却得不到神剑任何一句轻微的回应。 但赵昀却没有丝毫气馁,任凭噬心裂肺的火焰燃烧着他的魂灵,仍是以意念继续呼唤神剑的现身。因为他相信威斗,就如他相信自己一般。 “威斗绝不会轻易被烈火焚毁,我也绝不会被轻易打败。呵呵,这一切不过是幻术幻觉而已!” “噢?你竟知道这是幻术?了不起啊,年轻人,你真让我刮目相看了。在烈火杀阵中煎熬一个时辰,居然还能有这般清醒的意识,我真忍不住为你鼓掌称叹啊。不过我想问的是,你有办法破掉我的幻阵吗?哼,这出戏越来越好玩了。反正我时间多的是,我会守到最后的收获。你现在越是强项死硬,到最后就越会奴颜婢膝,像一条惶惶之犬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桀桀!” “敢这般玩弄我,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赵昀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的灵魂虽被架在火海中翻卷,却依然倨傲着他的顽强。 那么骄傲的人,又岂会被这小小的疼痛吓到?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人能够以武力打败赵昀,却没有一个人能在意志上逼迫赵昀低头。这些火焰看似猖狂,看似占尽上风,却始终无法挤占赵昀的心海,无法摧毁他的坚守。 “扑啦啦!”火势越发汹涌,赵昀的身体终于完全被火焰吞没,只剩下一个头颅还在坚执着他的信念。 “我是赵昀!我不能败!”? “我要救出师兄,我要救出晴儿岚儿!” “威斗,好兄弟,这火焰如此猖狂欺人,你我再次并肩作战,剑破八荒苍穹,让它们百倍奉还,如何?” 一次次的意念呼唤,一次次的负隅顽抗,竟将焚灼的剧痛忘却,唯存万古不灭的坚定意志。 苍老声音的主人脸色再也没有一丝轻松,他的脸上已写满了不可思议与敬畏叹服:“身处烈火杀阵,从没有一个人能坚持到这种地步。幻境中已过了七天七夜,如此大火焚烧,如此酷刑折磨,赵昀非但能保神魂不失,还让求胜的意志越来越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人?威武不能屈,看来我这烈火杀阵是要无功铩羽啦。” 那几番得意忘形的言辞忽然全部闪回,化成一条条尖锐的刺刀在他老态龙钟的脸上反复切割。好疼!好苦!失败的征兆充斥着他的脑海,使他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幸运的是,他的预感并没有让他再次被刺脸。几乎是同一瞬间,烈火杀阵惊起变化,无边火焰竟尔诡异的分开,让出一条宽阔大道来,如一群瑟瑟发抖的土鸡瓦狗蜷缩着身躯,静待着王者的降临。 “吼!” 一声震撼龙吟中,从天而降一柄三尺八寸的墨黑长剑,威压漫天火焰,气展八表雄风,睥睨傲啸,不可一世。 威斗神剑! “好兄弟,你回来了!” 赵昀长笑一声,伸手一招,便将威斗紧紧握在手心。同一时间,他那本已烧为灰烬的身体奇迹般的回归原貌,金线宝衣与云孙锦衣也完好无损的穿回了身上。 赵昀知道,这一场意志之战,自己已完完全全的胜利。 “该它们尝尝痛不欲生的感觉了!” 长剑一舞,一招“燕山雪花大如席”随心而发,剑尖上便盛开出一朵遗世独立的雪白莲花。这一朵雪花是一股傲气,是一种决心,是一份无惧无悔的决心,狂舞扫荡,悠然飘落,便见幻境瞬告破,火海已无踪。 “哼,赵昀,你很了不起啊。接下来,尝尝万仞刀阵的美味吧!” 风云突变,赵昀眼前已立着一座高不见顶的刀山,锋利的刃口泛着雪白光芒,尽显凶杀凌厉。 362回 无赖战术 (再次感谢“巧克力”兄弟的打赏支持,真的好暖心!) 赵昀又是一笑:“龙毅,同样的把戏有什么意义?若只有这样的本事,你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了。”昂首阔步,径在刀山上安稳前行。 既然这一切都是幻境,只需灵台清明,意念坚定,就完全无须烦忧刀刃加身的苦痛。 苍龙声音又是“桀桀”发笑:“哼,你大错特错了,大统领的威能,岂是你能望其项背的?不过你既破了烈火杀阵,便有资格知晓我的名字。我乃大统领座下大辅国蜃晖,暂管天极宫一切事务。好好体会这无休无止的幻阵吧,桀桀。” 蜃晖乃是海上蜃龙一族,其族人天生带有一阵异能,吐气能成海市蜃楼,演化大千世界。而蜃晖尤其擅长幻阵之术,单凭这一技之长数十年积功,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蜃相。这段时间龙毅参加妖界四大统领盟会,便由蜃晖镇守天意城,总领万务。 蜃晖接到长午禀告之后,心内虽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过分托大,直接布下了烈火杀阵。此时烈火杀阵劳而无功,他对赵昀的意志已有了充分的认识,脑中灵光闪耀,已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制敌思略。 赵昀一路安然,平平稳稳,简直是度险如夷,但这一条刀山之路却似乎无穷无尽,完全看不到尽头,更加看不到蜃晖藏身所在。 “想要幻阵将我永远困住?实在是愚不可及。” 赵昀嘴角含笑,当机立断,剑身悄然一转,使出了青莲剑法中专克幻境的“吴宫花草埋幽径”,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莲花源源不断的挥出,将眼前延伸至天边的刀山尽数填平。 刀锋处处,杀机腾腾,顿成为平地千里,一马平川,再无丝毫险阻。 “哗啦啦!哗啦啦!” 还未等赵昀松一口气,幻境再度发生变化,赵昀身处四周已是海潮汹涌,拍击风浪,宛若张开血盆大口,欲把赵昀吞噬的骨头不剩。 赵昀的眉毛不由皱了起来:“故技重施,冥顽不灵!”剑尖再飞一朵莲花,将万顷波浪悉数填平。 碧海幻阵虽然被赵昀轻易破掉,但几乎在同一瞬间又演化出一个“狂澜沙阵”,遍地风沙狂卷,又扮成了一只纸糊的老虎。 赵昀忍不住骂了一声:“这样的无赖作风,你可真是无耻!”坚定的意志,神妙的剑招,赵昀已用事实证明蜃晖的幻阵攻击是多么不堪一击。但蜃晖竟不断演化幻阵,用托字诀拖住赵昀步伐,以无赖作风消耗着赵昀的体能与精神。 蜃晖桀桀而笑:“对付你这样的剑客,只要能赢,无耻点又何妨?我还是那句话,等着你下跪的时刻。切莫让我久等啊。” “痴心妄想,你的死期不远了。”赵昀嗤之以鼻,只用一剑又破了狂澜沙阵。 狂澜沙阵摇身一变,又化作了聚灵木阵,随即又化作了飞岩遁阵,化作了紫电雷阵,竟是千变万化,层出不穷。 赵昀暗忖道:“如此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完全不是办法。而且最可怪的是蜃晖一直演变幻阵,我又不断破阵,他竟完全无损无伤吗?到底有何办法才能揪出他的真身呢?” 待一剑击毁百鬼怨阵,赵昀忽然触动灵机,挖掘到了那一个关键之点:“每次旧阵破,新阵生,虽然是无缝对接,近乎同时,但毕竟有气机先后之分。我若能抓住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击破幻阵灵力之源,便应能逼迫蜃晖现身了。” 这一次面对千兽狂阵,赵昀先不急着破阵,而是盘膝坐地,如老僧坐定,一任虎豹抓咬践踏,恍如静室弄月,气稳神闲。但实际上赵昀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幅精神都集中到了一点,四象真气也酝酿到巅峰,只待出其不意的刺出绝命一剑。 一旁窥视的蜃晖见赵昀忽然做此举动,还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暗暗猜疑:“照理说赵昀不该就这么放弃才对,如今这情形却是为何?还是说我高看了他,温柔杀阵根本已无必要发动?” 他正在左思右想,忽觉一股凌厉至极的杀气扑面而来,惊呼一声:“不好,中计了!”急忙施展“蜃气千幻”妖能,仓促间凝成一个本体幻象挡住剑气来路,真身则化为一道飞芒隐入“桃花雨阵”之中。 赵昀在覆灭的千兽狂阵刹那,已马不停蹄,延展剑气,直奔幻阵灵力源头,只可惜仍是慢了半步,苦心准备的必杀一剑竟只是击在蜃晖的假体幻象之上。 四散而开的桃花无比绚烂,一朵朵都是嘲笑的面孔,赵昀的心内不由便是一阵焦躁,张口骂了一声:“好一个老奸巨猾的蜃怪。” 蜃晖笑道:“彼此彼此,你也够阴险的。若非我机警遁开,这条老命就要交代这里了。桀桀,你放心,有过这次危险经历,我再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幻阵中待到天荒地老吧。” 果如其言,接下来的旧阵破灭新阵产生的刹那,即便赵昀觑准时机,闪电出手,所斩获的也只是另一个幻象。 倘若换做别人,即便不被各种恐怖幻阵惊破胆魄,也要被无穷无尽的幻阵拖到心乱神疲,主动弃械投降。也就是赵昀,硬是凭着一股坚毅之气,在内心焦躁的当口仍能保持部分冷静,未曾完全的失去神智。 遮天蔽日的幻阵中不知时间岁月,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昀已不停的喘着粗气,连握剑的手也开始发抖,呆呆的望着眼前飞舞不停的寒蜂毒阵。 他意志再强,体力再好,也感到心底已生出阵阵松懈之意。若再不破阵,他怕真要永远陷入阵中,难以支撑下去。 “无论如何,为了师兄他们,我都要再坚持!说不定,蜃晖也快坚持不住了,我若是先放弃,那就是功亏一篑。现在我们所拼的便是最后一口气,我一定不能放弃。” 勉力一剑挥出,却惊见幻阵寸寸碎裂,不复形成新阵,而是再现出天极宫雄伟面貌。 “还好,在最后关头我坚持住了!幻阵已破!” 363回 温柔杀阵 (震惊!“巧克力”兄弟又打赏了!本书粉丝榜第一位执事诞生,太给力了!) “呼??????”守得云开见月明,赵昀长长的吁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识弦也不禁松弛下来。随即一股难以抵挡的筋疲力尽感袭遍全身,让他忍不住就想要仰面而倒,好好放松一下。 但心中马上又有一股警惕浮起,令赵昀不敢就此麻痹大意:“蜃晖未除,师兄未救,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赵昀持剑冷喝:“蜃晖,你还有什么鬼把戏,尽力施为吧。”迈动蹒跚脚步,步向天极宫阶。 宫前空无一人,四周寂静无声,蜃晖更是绝终隐形,偌大天地只听到赵昀自己的回声在不住转荡。 “情况不对!” 赵昀心头警兆忽生,奋起灵台清念,不假思索便展开霹雳一剑,光影如电瞬发,旋破朱漆宫门。 便在“咣当”碎裂声中,飘出绮罗靡靡之音,吟开欲拒还迎的娇羞媚语:“好人儿,我们姐妹等你多时了,快来怜惜奴奴吧。” 天极宫内竟没有蜃晖,只有六个身着晶莹透衣的妖娆女子,持扇握萧,胡舞曼歌,缓缓的向赵昀拥将过来。 “这是?”赵昀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并未脱出幻阵范围,仍是陷在蜃晖精心设计的彀中。想来是蜃晖眼见强压威迫无济于事,故而改换方略,变化出这等温柔杀阵来诱惑自己。 “痴人说梦!”赵昀脸现厌恶之色,长剑挥出磅礴杀气,以一朵青色莲花洗濯污浊幻象,刹那间将六女一齐轰为碎片。 梨花带雨的六女却如阴魂不散,再度倾诉如怨如慕:“好人儿,你真好狠的心哪。呜呜呜,可为何奴奴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英武气度。”“奴奴知错啦,好人儿,请在床上狠狠的惩罚我吧。”“好人儿,良宵苦短,何不饮美酒?何不纵狂歌?何不忘形骸?何不会巫山?” 六个女子忽然瞬移如残影,前后左右将赵昀围在了垓心,各自轻伸纤手,轻抚慢揉,热拥冷吻,便欲沾到赵昀躯体之上。 赵昀怒喝道:“可恶!”急舞威斗,先一剑砍向一女头颅。 这一剑饱含愤恨之意,势挟风雷之吼,那女子的头颅立刻便被劈为两半。但就在赵昀移剑转杀其余诸女之时,之前那女子的身体迎风一晃,又已恢复如初,嘴中兀自喊道:“好人儿,幸亏奴奴全身只有那一处会出血,不然身体散开,可真要坏了此时的尽欢良兴。如果好人儿喜欢血的刺激味道,尽可在床上恣意采取。”香风一抱,竟是迫不及待将温香饱满身体贴将上来。 赵昀生出无可奈何之感,急忙念动乘云追月诀,一瞬千里,想要先行避开这温柔陷阱,再思破阵之法。可惜他人在幻阵之中,景随心变,纵是飞驰云端之上,那六女竟尔也同乘云雾,围绕赵昀周围,不停动手动脚起来。 六女配合无间,赵昀纵然想洁身自好,怎奈分身乏术,防不胜防,终是被一女红艳嘴唇沾到了胸膛之上。 一股消魂蚀骨的奇特滋味破关而入,极尽魅惑,引爆潜藏心里的重重念望。赵昀顿时浑身一震,真气运行戛然停滞,健硕身体便自长空中跌落。 赵昀并没有掉落在地,多情的女奴怎舍得心爱的郎君惊醒美梦,争先恐后的卧倒在地,作成一个丰腴爽滑的软垫,好让赵昀跌落的身体能不停滞的享受到那美妙如仙的快慰滋味。 这温柔杀阵中的诸女皆是由人心爱念幻化而成,极尽逗弄之材,使人魂智销尽,意气埋葬,一步步沦为裙下之臣而不自知。 本来以赵昀意志之坚定,眼界之高明,根本不会被这小小一吻迷惑心神。但赵昀自从与胡晴胡岚交心之后,得天狐族高明的魅惑本能引领,对此风月之事颇为迷恋,不然也不会与天狐姐妹荒唐共娱,征战一宿不休。而这一大段日子以来,自与海棠缠绵之外,再无女人经身。虽则因诸事烦扰,无心念及,但心底深处早埋伏下了渴念的种子。 温柔杀阵虽奇,心底欲念虽盛,但真正让赵昀如陷梦寐反抗不能的却是蜃晖的奇谋毒算。蜃晖一遍遍用看似无用的幻阵围困赵昀,并非想要以此逼迫赵昀就范,而是要让赵昀生出烦躁疲累之感。 蜃晖善于玩弄人心,深知纵然是精铁一块,在极度消耗之下,在反复折磨之下,一个人的体能意志仍不免生出懈怠,更不由自主的对安逸奢靡产生向往。他相信以无穷尽的幻术折磨,再加以至高级的香妍迷乱,赵昀一定无法保持心神的坚定:“不出所料,我成功了!赵昀再强,又哪里敌的过我的精密安排?桀桀。”? 威严肃穆的天极宫殿此刻已成为胡天胡帝的无遮道场。赵昀麻木的躺在地上,任由诸女摆弄,神思逐渐丧失,脸上的欢乐之意却不断加强。 一女虔诚的跪倒在地,曼声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奴奴这一曲好萧,却要待好人儿来品评呢。”说罢便欲将螓首下移,忽觉一股肃杀之气直摧心脏,饶是幻像无神无心,亦不禁颤栗一跳。 其余诸女也同受压力催逼,满面狐疑,纷纷停止了各自动作:“明明赵昀已无法动弹,这杀气却自何处而来?” “呵,蜃晖,你打错算盘了!” 一声冷笑,一记暴喝,一番嘲弄,一刹神变。 赵昀竟奇迹般的从地上站起,手中更不知何时已握着那柄凶煞霸威之剑:“机关算尽太聪明,你的死期到了。” 威斗龙吟一声,化作黄河之水天上来,直击天极殿顶,顷刻揭起狂霸风雨,洗涤芜秽宫殿。 “啊!” 尖锐的一声惊呼之后,妖娆六女顿如云烟消散,绮丽幻阵如破碎的镜子一般,咣当当掉落了满地委屈。 “咳咳??????咳咳??????”赵昀眼前诡异的跪着一个蓝色皮肤的紫袍老者,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鱼般盯着赵昀。 364回 再见伊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绝望的喷出一口老血,蜃晖苍老的面容更加苍老了十年光影,奄奄一息:“你怎么可能摆脱的了我的温柔杀阵?你怎么可能看破我的藏身之处?” 其实蜃晖的策略不可谓不高,环环相扣,对自己失败的原因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若知道了原因,也只能徒呼负负,哀叹运气不佳。 赵昀心底暗暗叹了一声:“真是侥幸。若非情景重现,我早有提防,只怕就要葬送在蜃晖手里,更别提救人了。” 赵昀虽然被无穷无尽的幻阵疲乏了意志,但一见到宫中争相跑出的女子,便知道蜃晖所用的伎俩了。当日天香四婢邀请赵昀上天香宫之时,所用的“欢喜极乐”阵法,用心与蜃晖今日所用毫无区别。 只不过当时的寂寞之阵,赵昀道心稳固,根本没被迷惑,而只是装作灵台糊涂,诱使四婢现身,从而破掉幻阵。而此番的幻阵纠葛,主动权全在蜃晖手上,长时间被困在幻阵之中难,赵昀已开始被各种负面情绪渐渐侵蚀,绝不可能像对付天香四婢那般游刃有余。 他知道在这样精神疲弱的情形下,一旦被蜃晖导入歧途,那就是迷醉沉沦,万劫不复。于是他急中生智,孤注一掷,在心中默默与威斗相互沟通:“威斗,在我神识迷惑之时,烦你加大至极阴息的寒气,透入我的丹田之内,使我能够保持清醒意识。” 威斗中的黑龙自复苏之后,灵性更甚往昔,果在关键之刻及时发出至极阴息,降低赵昀心火,令他在“享受”同时仍能思考蜃晖的藏身之处。 “蜃晖是幻阵的布置者,若不斩杀他的本体就永远破不了这个幻阵。我用威斗神剑斩杀幻象女子无果,表明这些女子的幻像与蜃晖无关。但有一点却非常奇怪,她们似乎能洞悉我的心思,心思百转,宛若活人,而非是操线木偶般全无精神。这表明蜃晖必然也在幻阵之内,并时刻观察着我的举动,以此来调整他的幻术。先前烈火杀阵中我在心底的呼喊,蜃晖皆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后他又及时以幻像逃脱我的致命杀招,同样都印证了这一点。那么他隐藏在何处呢?天极宫内除了这六女外,便空无一人,难道??????难道这座天极宫便是蜃晖幻化而成?但我若是再击不中,只怕就没有机会杀掉蜃晖了。我到底该不该拼上这一把呢?” 眼见六女更作银靡举态,若再有迟疑,让心内热念完全躁动,只怕为时晚矣。还好他的判断没有错误,果真击穿了蜃晖的伪装。 威斗神剑的剑尖指着蜃晖的眉心,透彻识海的杀气牢牢锁定着这位机关算尽的失败者:“不得不说,你非常阴险,我差点便着了你的道。但还好结果不算太坏,你仍是我说的那般,要死的很难看。那些恶心的女人,我不能一剑劈为两段,便由你这个始作俑者代劳吧。” “啊,不!”蜃晖高声尖叫,却逃不过一剑光寒,一颗头颅就这么尖叫着从他那颤抖不已的身躯上滚落。 “这样的好声音就此湮灭,再也发不出“桀桀”的得意阴森笑容,真是可惜的很。玩弄人心者,早该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分外凄惨。”赵昀随手往后划出两剑,将那半截身体化成了匀称的四块,榨开了四管蓝色的血泉,在天地间呜咽着自食恶果的悲鸣。 “哗啦!” 赵昀的脚步刚踏出一步,眼前空间再度异变,雄伟的天极宫殿再度出现。 三百精锐守卫刀枪齐扬,愤恨欲狂的围杀前来:“你竟敢残害蜃相,纳命来!” 赵昀暗忖道:“这些卫士与我来时别无二致,看来果真已杀死蜃晖,脱出幻阵了。龙毅不在宫中,先救人要紧。” 狷狂怒剑,迎风招展,瞬杀二百九十八名卫士,只留下两个以作问讯:“你们可知道胡晴她们关押何处?” 那两名守卫仍陷在赵昀秒杀同侪的大恐惧中,只如泥塑木雕,呆呆不语。 赵昀已懒的杀这两个喽啰,飞身闯宫。天极宫内虽然都是一国精锐,各地王牌异士,但对上剑术一日千里的赵昀,只能怪他们的命不够好了。 在连破五道防线之后,赵昀终于进入了天极宫内苑禁地。他心存希望,只盼太监宫女能知晓晴儿她们的关押之地,只是连问了十几个人都漫无消息,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先杀蜃晖!他贵为国相,是除龙毅外最知道秘密的人了。只可惜他现在已死,只有慢慢寻找了。” 他忽然忆起钱塘国陪大哥诛杀钱塘国主的经历,心道:“既然龙毅会亲临孤云城,抓走晴儿她们,表明他对晴儿非常重视,那么他肯定也会秘而藏之。说不定这宫中也有许多秘密的内室密道。我可以去问那些工匠大作,总比大海捞针有效。” 辗转问了数个太监,终于在建造署寻到了一群工匠,又从这群工匠口中探听出了天意城里最杰出的工匠班大师的住处。 赵昀急忙腾云出宫,在城南寻见了班大师。一柄杀气寒剑临身,已叫班大师吓破了胆,乖乖的献出了天极宫的几个特殊构造图。 赵昀再度入宫,这一回倒是无人敢挡,如入无人之境。他按图索骥,先寻了几个密室,均无伊人踪迹,大是失望:“难道我判断出错了?其实晴儿她们根本不在天极宫中?不,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冷静,越不能中途放弃。我若是方寸大乱,便会白白错过。” 待寻到第九间密室之时,他一剑破门而进,忽然整个人都怔住了。 房间很小,只有一床一桌。 可床上坐着的那人,正是他千辛万苦找寻的那位美貌伊人。 “晴儿,你受苦了!我来迟了!”赵昀激动的踏进了斗室,一把拥住了那俏丽佳人。 “郎君,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真的来了,我真的不是做梦吧?” 365回 绝情一剑 (感谢“巧克力”和“杜子腾”两位兄弟的打赏!) 火红色的发丝调皮的在赵昀胸膛上铺开,香软幽甜的身体仍在微微的起伏,再见伊人的感觉竟是这般镂心刻骨。 赵昀只是一个劲紧紧拥住那娇弱的身子,他是这么用力,就好像想把胡晴楔进他身体一般;“晴儿,我来迟了。你没有受伤吧?” 胡晴娇羞的抬起芙蓉玉面,但见她脸色酡红,眉闪艳光,不但未有消瘦,绝色秀颜尤胜往昔:“没有啦,郎君你不必担心。我虽然一直被关在这里,但也没什么不好。真不知道他们抓我来做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来烦扰我。只是,只是,这许久不见郎君,晴儿心里可真是想你的紧呢。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郎君了,天天对着上天祈祷,要是死之前能再见到郎君,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赵昀听到伊人如此深情倾诉,真是又感又愧,忙道:“晴儿你怎么能提死字呢?都是我不好??????”犹欲接着往下说去,忽觉鼻子边上香风一闪,甜入心扉,竟是那一点极软绵极温软的丁香突然发动袭击,送上了炙热的丝滑情意。 “轰!” 不觉间天雷引动地火,赵昀心醉如迷,小心捧着伊人玉靥,占据主动之势,尽情领略两情相悦的愉悦,稍稍弥补伊人相思之苦。 这一吻好久好久,两人都舍不得稍稍离开,恨不得一齐融化在这金风玉露相会的柔情蜜意中。总算赵昀还留有一丝神智,想起了多宝仍是行踪不明,说不得咬了咬牙,铁了铁心,这才恋恋不舍的挪开了已微微发肿的嘴唇,问道:“对了,晴儿,我师兄呢?你们不是关押在一起吗?还有岚儿呢,她现在又在哪里?” “呼??????呼??????”胡晴晕红双脸,低喘微微,只是含着羞意不敢抬头,低低道:“师兄和岚儿他们被关在另外两间屋子里,昨天那什么蜃相来此,我问过的,他们与我一般都没有大碍。” “那就好!迟则生变,我们这就去救他们。”赵昀心上的石头终于完全落地,便伸手去拉胡晴,想要赶紧去与师兄会面。 没想到这一拉并没有拉动胡晴,她的身子竟如石碑一般矗立不动。赵昀不敢用力,诧异问道:“怎么,晴儿你在想些什么?” 胡晴在赵昀疑惑的目光下,竟是不发一声,两只纤手不停的摆弄着衣带。 赵昀心里立马“咯噔”一下,以为哪里出了问题,急迫问道:“晴儿,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说啊。” 胡晴又呆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绣花布鞋轻轻在地上跺了一下,霍然抬起了头,却仍不敢直视赵昀目光,刚一接触便立即羞涩避开,以细如蚊呐的声音道:“郎君,我想??????我想??????想与你共赴鸾帐。” “什么!”赵昀想不到胡晴忸怩了半天,竟会说出这句话来,又惊又奇,又是开心又是好笑,嘴唇不由弯起了莫名的微笑:“晴儿,向来都要岚儿迫你,没想到今天你自己倒着急了。我自然也急于与你共享鱼水之欢,只是此时此地,并不是个好所在。待我们与师兄岚儿汇合之后,出了险地,我再与你大战个三天三夜如何?哈哈哈!” 赵昀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胡晴那如樱桃般动人的魅惑红唇上,那上面有一处小小的破损,沾染着少少的一道血迹,那是他刚刚情动之时用力过猛不小心弄破的,不禁痴想道:“晴儿的嘴唇可真迷人。” 此念一生,一道炙热无比的火焰便自赵昀心间猛蹿而起,邪念便再也无法压制,不免心猿意马起来:“若在这简陋狭小的囚房之中与晴儿共度春风,晴儿那宛如莺歌的声音填满整个小屋,肯定别有一番滋味,肯定别有一番刺激。” 胡晴被赵昀这么一笑,脸色涨的通红,低低道:“本来,本来我也不会这样的。可是,可是我自从修成天狐五变之后,玉念较往日提高了足有百倍。郎君你不在时,我都好几次幻想与你??????而刚刚的一吻,让我再也克制不住。我,我,我真是无地自容,无法见人了。” 赵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晴儿,你放心,我绝不会笑你的。其实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的。只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哈哈,你只有先忍忍了,一切等救人之后再说。”他不禁又想起当日胡晴姐妹在客栈的夜里,一个大胆进入他的房间,一个偷偷躲在房外偷听,便是因为克制不住天狐之身。而今胡晴已是五变之体,玉念自然随而提升,也难怪胡晴竟会如此大胆邀约了。 胡晴咬着嘴唇道:“我也知道救人要紧,可是我,怎么也忍不住了。郎君,郎君,你能不能先与我一起??????要是救出了师兄,机会不便,我们又要好久才能,那我可真的?????”?吐气如兰的芬芳在如慕如诉的话语里铺陈开来,一如女萝缠绕,不断攀爬赵昀的意志领地。 这种又犹豫又坚决,又大胆又羞涩的矛盾意态,让赵昀心火又是一阵乱窜。自见到胡晴那一刻起,他紧绷的心弦就慢慢放松下来,因为在胡晴这里,他可以任意交出心里的爱慕,再不必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玉。 “郎君,我一向都没有求你,只这一回荒唐,你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呀?” 伊人似是难以抵御天狐之体的折磨,不断展现清纯魅惑,让赵昀坚定的意志开始左右动摇:“师兄与岚儿既然如晴儿一般安全,我就是稍晚点去救人,也应该没有大碍的。何况他们困在天意城都已大半个月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啊。” “轰!”赵昀脑中一声巨响后,意志完全崩溃,虎吼一声,抄抱起胡晴,将她一把丢在小床之上:“好晴儿,好晴儿!” 赵昀情迷意乱的双手抚上了珠圆玉润,恣意怜惜,正欲提马跃溪,忽然一股至极寒意在心底闪过,刹那间被一种惊心动魄的冷酷在心底掀起滔天波澜。他当即伸手一抓,自床侧唤起威斗神剑,坚定无疑的往前一推,竟是绝情的将威斗神剑刺进了胡晴胸膛! 366章 奇谋毒计 胡晴脸上的春风忽然消散,肌肤上的红晕也立刻变为惨白,妙曼多情的眼珠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郎君,你,你??????”“噗”的一声,被剑气惯体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出,点点滴滴都溅到了赵昀的胸膛之上,写满了痛苦的凄伤。 赵昀冷冷发笑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杀你吗?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胡晴纤手无力的抚住胸口,眼眶里的泪水汹涌而出,也不知是被剑气重创而忍耐不住,还是因赵昀的无情委屈而流。她呆呆的望着赵昀,断断续续道:“我,我,怎么惹郎君生气了?郎君,咳咳,能死在郎君手上,我是无怨无尤。只是,从此后,再也不能陪伴郎君了。郎君,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你个畜生!在我剑下,还敢玩弄人心,还要侮辱我与晴儿的感情?”听到胡晴如此多情话语,赵昀却是怒发冲冠,不假思索又是一剑狠狠刺在胡晴心口之上:“蜃晖,你可真是冥顽不灵啊!” “蜃晖?”胡晴绝望的望着赵昀,不知道赵昀为何在满口胡言,她用尽所有气力,只想与郎君说一声再会,可是她的身体已支撑不下去了,微微张开的嘴唇,再也呼不出任何声响,只有气若游丝的最后眷恋。 “难道我误会了晴儿?难道一切都是我瞎想?”望见胡晴这般情状,一刹那间,赵昀额头上的冷汗已如瀑布飞下,握剑的右手也沾满了汗水,再也不能坚定的紧握。 “难道我真的错了?” 本想即刻挥出第三剑的赵昀犹豫不决了,他需要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我不会判断错误的!不会!” 他在脑海里将进入天极宫的经过回想了一遍,赵昀再次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做错。他刚刚确实被蜃晖的惺惺作态搅乱了心绪,但现在他已完全清醒:眼前之人便是蜃晖! 赵昀冷冷的望着胡晴:“你还要诱我误入歧途?还等着我意志动摇?告诉你,你的算盘彻底打错了。若没有十分的自信,我刚刚绝不会刺出第一剑,因为我绝不忍心拿晴儿的性命来随便尝试。至于你,很好的激起了我的怒火,好好体会求死不能的惨痛吧。”? 威斗神剑寒光幽幽,迅疾一斩,竟是想要切断胡晴的右臂。就在神剑临身一刻,重伤在身的胡晴出人意料的跃起,动如狡兔,堪堪避开剑锋所向,同时化作一道残影,如电芒惊现,即刻脱出牢房范围。 “呵,临死挣扎,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赵昀又是冷笑一声,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猛的将威斗神剑抛向头顶。但见劲风破屋宇,神威震苍穹,顷刻间非但赵昀所处的这座密室囚房化为齑粉,整座天极宫殿也轰然崩裂。 犹在急速奔逃,与时间争命的胡晴忽觉心上一跳,竟是行动气机被一股庞大力量锁定。一股无法驱除的恐惧感覆盖上心头:“我根本无法可逃了!” 黑色威龙呼啸而至,“唰”的一声,毫不留情的穿透了胡晴的后背。威能余势未绝,便带着胡晴由半空落下,将她狠狠的钉在地面之上。 赵昀纵到胡晴面前,冷冷道:“怎么,老畜生还不肯现出原形?”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起,眼前玉人忽然化作了一个苍老的蓝脸之人,果然便是蜃晖。 蜃晖叹了口气,呆呆的望着赵昀:“你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我实在没见过像你这么可怕的人。我想知道,你为何能看破我的幻术?明明这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 赵昀心头泛起一阵后怕,就差一点,若非那个意识窜起,他就真要陷入蜃晖之手了。他望着蜃晖满脸不甘的脸,冷冷道:“你以为你真的可以玩弄人心?你以为你能明白我们的感情?你的计策的确狠毒,可你却忘了,我是人,而人的情感绝非你这老畜生能够体会。” 蜃晖喃喃自语道:“人?我分明考虑了人心,甚至我这个计策就是建立在人心的基础上。我到底败在了哪里?” 见到烈火杀阵不能制服赵昀,蜃晖便知道赵昀意志非常顽强,剑术非常神妙,所以竭尽脑汁,苦思冥想出了一条环环相扣的计策。 蜃晖先是利用无穷尽的幻阵使赵昀神识疲乏,既而用温柔杀阵诱生赵昀心底的玉念,然后用假死化消赵昀的战意,使赵昀的意志松懈下来。紧接着他便开始了自己真正的布局。 蜃晖知道温柔杀阵迷惑不了赵昀,因为赵昀一定会讲所谓的“感情”,是不会轻易向玉念臣服的。所以他亲自化作胡晴模样,他相信这样一个与赵昀有着情感交流的绝色女子,只要稍作挑弄,赵昀就会乖乖中计,陷入温柔乡而不能自拔。而他便可借幻阵之能,任意宰割赵昀命运,甚至可将赵昀化为一具忠心耿耿的行尸走肉。 为了让这场幻局看上去更真实一点,蜃晖设计了抵挡赵昀的诸道宫禁防线,构造了所谓的大匠班大师。可即便这样,他居然还是败了。 蜃晖实在败的不甘心,也实在败的莫名其妙。眼前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顽强清醒的意志,竟让他输的一塌涂地:“赵昀,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错在了哪里?”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晴儿!你若是扮作岚儿,我还会有一丝犹豫,可你偏偏却要选择扮作晴儿呢?” 若是真的晴儿,又怎会不顾妹妹死活,却执意要先度春风?若是真的晴儿,又怎会不知道赵昀与多宝的情意,反是熟视无睹赵昀急迫救人的心情?若是真的晴儿,即便再被玉念折恼,又怎会这般主动? 倘若蜃晖幻化成胡岚,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胡岚在赵昀心目中的印象是调皮贪玩,甚至有些不知轻重,还真说不准会做这般荒唐举动来。 蜃晖满脸悔意,长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本以为这女子性情淑静,一旦做出魅惑举动,更加惊心动魄,更能增加你的刺激感觉,也更能勾引出你的玉念,没想到竟是作法自毙啊。原来,要另一个女子才能让你接受幻象中的景象。哎,若是我妖力再深些,就可以同时幻化成她们两个,双管齐下,大被同眠,不信你不被吸引啊。” 367回 针锋相对 感谢“巧克力”和“杜子腾”两位兄弟的打赏!我现在每天收入才几块钱,但只要还有一个读者在看,我就决不放弃!也希望喜欢七煞碑的兄弟能用付费订阅来真正支持我。 赵昀失笑道:“好一个蜃晖!命在顷刻,还敢旁若无人的说着废话,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瞬影移至蜃晖身前,猛的拔出威斗神剑,右脚毫不留情的踢出。 蜃晖本就受创不浅,如何承载的了煞神之怒,苍老枯朽的身躯便如风中衰叶一般被劲风扫到那一方美人香榻之上。 咣当巨响声后,木屑纷飞,骨碎砖裂,瑟瑟发抖的肌肉骨骼恰如黯淡孱蝶,挣扎着想要度过寒冬严霜,却只能在毁灭前获得一刹想象中的甜美花香。 威斗神剑上的血液正鲜,一滴滴都透着残忍的笑意,泫然而落时还不忘附赠上一声声讥嘲:“如何?这滋味可还不错?你胆敢用晴儿来愚弄我,便将你碎尸万段,碾为齑粉,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若依照本心,赵昀恨不得先将蜃晖两只眼睛一一刺瞎,再剁下蜃晖的耳朵,割掉蜃晖的舌头,斩下蜃晖的四肢,让蜃晖在血泊里哀声连连,让蜃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赵昀却不敢如此贸然行事。在幻境之中,赵昀寻到假胡晴都如此大费周折,更何况要寻找下落不明的真胡晴等人?所以赵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不得不暂时留下蜃晖一条狗命。 而另一方面,像蜃晖这样老奸巨猾、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畜生,只有让他真正从心里感觉到害怕,才有可能撬开他的嘴巴。所以赵昀又保持冷酷肃杀的姿态让蜃晖彻底感到恐惧,从而威迫蜃晖主动说出胡晴所在。 “咳咳。”蜃晖艰难的用双手支撑起身躯,缓慢的将头转向赵昀,却猛的咳出了一抔鲜血。? 一团血雾过后,他脸上的惧色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赵昀,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说心里话,我非常佩服你的意志,也承认对付不了你。但也请你莫要忘记,我可不是任你宰割的鱼肉。” “哦?”赵昀剑眉一挑,语声里浸透了肃杀冷意:“被威斗刺穿胸肺,气机也被牢牢锁定,你的幻术再强又有何用?” 蜃晖咧嘴一笑:“桀桀,天极宫可不是你放肆之地。”随即便见天空撕裂而开,地面亦现四分五裂之象。 赵昀只道蜃晖要趁乱逃跑,连忙剑摄真气,锋凝冷芒,将全场气机都尽收神识之中。 “大胆狂徒!还不放开蜃相,束手就擒!” 一声叱咤巨响之后,幻境轰然崩塌,光影瞬间流转,赵昀这才发现自己仍是身处天极宫门之前。 唯一不同的是神武飞扬的铁甲卫士已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奇形怪状,杀气腾腾的妖族统领,各持奇门法宝,瞬间已将赵昀团团围住。 蜃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但他的神情却已变的有恃无恐:“刚才你若是立刻就杀了我,立刻就逃奔出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嘛,桀桀,三个六层妖力,十二个五层妖力,七十三个四层妖力的高手都已赶到,你真是插翅难逃了。” “哦?”赵昀仍是不置可否,冷冷的盯着蜃晖的眼珠:“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杀的了我?” 黑云笼罩,妖氛猖狂,但赵昀的声音依旧沉稳,他的剑也依旧冷静。 周围立刻发出哄堂大笑:“哈哈,这不知死活的傻雕,死到临头,兀自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蜃晖的脸色却变的不那么好看了,他对视着赵昀,呕哑嘲哳的语声仿佛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你真的不怕?” 赵昀环顾了一圈,他不得不承认,天极宫果然高手如云。那些妖魔怪类正在疯狂叫嚣,布成一团团凶威笼罩在头顶,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就好像山峦将倒,大厦将倾,四下里都是绝望的气息。 可赵昀却笑了,还是冷笑,但这冷笑又多带了点从容,多带了点镇静,多带了点高深莫测。 蜃晖被赵昀的笑弄得有点发毛,饶是他自谓熟知人心,也完全窥不破赵昀心意,脱口而出道:“你,你在笑什么?” 他的话声还阻碍在气流中,莫名其妙间已听赵昀厉声质问:“我不怕死,你呢?” 有如一记晴空霹雳从天而降,霎时崩毁四方,流荡广野;奔腾霄汉,威裂苍穹,那一股横霸天下的傲然之气如渊龙怒出,张牙舞爪,悄见万兽慑服,震撼痴呆。 “咣当!咣当!咣当!”一杆螺旋枪、一柄真火扇、一条九蛇鞭,先后无辜坠地,瑟瑟发抖的安慰着受伤的小心脏。 其余鼓噪众人亦不及提防,只觉连胆都被惊破一半,一个个呆呆的望着赵昀,想不通这普普通通的人族少年竟有如此恐怖的气势:“这样的威压,比之大统领也是不遑多让。若教我独自应对,非吃大苦头不可。难怪蜃相千幻玲珑,也会挫于此人之手。哎,虽然我们人多势大,可现在蜃相在他手上,他又是一副玉石俱毁的姿态,投鼠忌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蜃晖的脸色极其难看,尴尬的陷在沉默窘境中,忽然勉强笑道:“你可别忘了,胡晴两女还在我的手上,你就算不怕死,难道就不管她们了吗?难道你忘了来天极宫的目的?” 赵昀当然知道自己的目的,当然也必须要救出晴儿等人,但现在他决不能稍假以弱。群兽环伺中,倘若他稍有软弱,敌人必将步步紧逼,反会让救人希望完全落空。 所以赵昀轻描淡写的一笑:“来天极宫,是我内心驱策。我现在来了,是成是败,都无所谓,晴儿她们也不会在乎的。你这个老畜生如此侮弄我与晴儿的感情,还想从我剑下逃生吗?真是痴人做梦!” 地位尊崇,颐指气使,四大妖界拥有最巅峰权势的天意城蜃相竟在一众超卓高手的面前被骂为“老畜生”,就这么被直截了当的撕破尊严,饱尝羞辱。 可怜全场众人皆如昏睡,竟无一人再敢出言斥责赵昀 368回 最好不见 再次感谢“杜子腾”兄弟的打赏,么么哒。 蜃晖的手掌又颤抖起来,这不但是生气,更不但是恐惧。他默然了半刻,忽然道:“赵昀,我若是带你找到胡晴姐妹,若是让你们全身离去,你是否能放过我一马?” 此言一出,周围诸妖族统领更是惊诧难名,只差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坏掉了。虎碧蛇不敢迟疑,眼珠子一转,终是开口道:“蜃相,末将以为你这般处置大大不妥。虽然大统领有命让你统摄天极宫一切事务,但天狐之女乃是大统领重视之人,你怎好擅自处理?”其余袁阔天、霜名秋见有人带头,纷纷附和,深以为否。 蜃晖厉声道:“怎么,难道你们是想我死吗?”他虽是身心俱创,狼狈不堪,但积威之下,犹俱备上者之威,立教诸人噤若寒蝉:“我的命就在赵昀手上,不这样我还能活吗?” “这??????”?虎碧蛇与袁阔成等人互望一眼,迟疑道:“这个,这个,我们当认真谋划,从长计议,力保蜃相安全。但,但为免除大统领盛怒,这换人之议万万不可啊!” “哼!”蜃晖勃然大怒道:“好一群混账东西!光是赵昀一句质问,便将你们吓得胆破心寒,要你们又有何用?从长计议又能计议出什么来?堂堂六层妖力的高手,全无一丝建树,难道还不嫌丢人吗?若我死在赵昀手上,大统领能轻易饶了你等吗?” 虎碧蛇不由默然,周遭高手也是一齐沉默。蜃晖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无疑正是事实。对付这个赵昀,他们真有黔驴技穷之感。 这样一个既不怕死又拥有绝顶杀气,还控制着蜃相性命的年轻人,他们就算再计议个一万年,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正如赵昀那一声“我不怕死”的宣告那般,他们最怕的就是赵昀不按常理出牌,临死之前不但带走蜃相,还要将他们几个统领拖下地狱去。 赵昀冷眼旁观,知道蜃晖确实从心底里害怕了,却不敢就此放松,更不肯就此饶恕蜃晖:“呵呵,老畜生,你们好像还没明白我对你的愤怒啊。居然争一份我未认可的协议,我的时间是随便给你们浪费作闹剧吗?” 蜃晖长叹了一声:“赵昀,不得不说,你是一个疯子,可怕的疯子。我这辈子见过许多人,比你精明的有,比你实力高的更有,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你这般执着之人。我真诚的为我的鲁莽道歉,只求你饶过我一条性命。” “若我说不肯呢?” 威斗神剑倏忽间飞悬于半空之上,森森寒气牢牢锁定蜃晖神魂,将雄浑霸道之威源源不断的灌输到蜃晖心头。 “得寸进尺,智者不为。话已至此,你若还咄咄逼人,我虽恋命苟且,也不惜倾此一命。还是那句话,天极宫绝非你能任意妄为之地。”蜃晖忽然冷笑一声,脸色却是更加惨白难看。 赵昀心道:“瞧蜃晖神色,确实不好逼迫过甚。此回以救人为先,瞧诸妖魔犹豫情状,若无蜃晖出面,必多增坎坷。至于其他,待后日再说。”心念既决,赵昀右手轻轻一招,将威斗重唤回剑鞘之中:“也罢。便与你达成协议,先饶过你这次。” 蜃晖这才敢往口中投一颗“灵驼百济丹”,一面运功调复受损心脉,一面挥斥道:“你们诸将还不速速离去?” “这??????”诸高手面面相觑,无法违逆蜃相严命,只好无奈一叹。 三个六层妖力,十二个五层妖力,七十三个四层妖力,足足八十八个高手,大张旗鼓趾高气扬的现身,却只是徒然做了一回呆若木鸡的看客,挨了一顿声色俱厉的训斥,扮了一次洋相出尽的小丑,还要等待一场风暴莫测的惩罚,真是好没来哉,各自垂头丧气而去。 赵昀微微一愣:“没想到你这回倒是真的爽快。怎么,不玩心机了?” 蜃晖失笑道:“我活了这大把年纪,脸还是要点的。何况你这么爽快就把宝剑拿开,我总该投桃报李的。” 赵昀傲然道:“你体内已被四象真气侵入,纵然想毁约弃义,以幻像逃遁千里之外,我亦能一剑将你击毙。我当然放心的很。” 蜃晖又是默然,咳了一声,方才道:“跟我来吧。”举步缓缓向宫殿内室而去。 赵昀亦步亦趋,眼见天极宫内守卫仪容雄伟,防备森严,也不禁暗暗称奇。 走了一会,忽听蜃晖极其冷静的声音传来:“赵昀,你视诸人如无物,意气干云,确实不凡。此回也算你运气极佳,若大统领还在宫中,便再有十个你,也难称心如意,只有乖乖做阶下囚一途。” 赵昀也是沉默半晌,说道:“也许吧。但纵然他亲身挡关,我亦坦然无惧。” “虽然是无知的孩子话,但就气势而论,倒也不算差大统领太远。” 赵昀知道此时此刻蜃晖绝不会再虚言恫吓,对这个只闻其名的龙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哦,说心里话我真想会一会你们这个龙毅大统领,瞧诸人对他倒都害怕的很。” 若对照仙林十大门派,这龙毅统掌东部诸州城,位列妖界四大之一,至少应是渡劫修为,或许还有可能接触到渡劫巅峰的实力。赵昀此番艰难度过蜃晖的幻阵考验,获益良多,而若能与龙毅巅峰一战,说不定能够再次突破瓶颈,再悟剑道新理。 蜃晖遽然停住了脚步,“桀桀”笑了一声;“我们不是害怕大统领,而是从心眼里的敬服爱戴。你最好永远不要见大统领,因为他的可怕远超出你的想象。” “但我带晴儿她们离去,大统领却非找上我不可。不是吗?” “很好,你既有这样的觉悟,我也不再多说了。只是可惜了你这样的年轻人。” “你既认为我一定会败,我也不必多说。一切待结果分晓吧。晴儿她们到底关押在何处?” “稍安勿躁,经过这回风走廊,步入这密洞水阁内,便可带她们出去了。你千万要记住你的承诺,我已依约带你去见她们,你必须放过我的性命。” 369回 噩耗再闻 感谢“杜子腾”兄弟的打赏,我真是又喜又愧! 绮丽阁门悄然打开,便瞥见久别二女娇俏身影,赵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大声喊道:“晴儿!岚儿!” 胡晴胡岚两人对坐床沿,低头闷思,惊闻这一声诚挚呼喊,却是一齐叹息起来。胡晴幽幽道:“小岚,我又出现幻觉了,又听到郎君在叫我了。” 胡岚吃惊道:“姐姐也听到了吗?”忽又勉强一笑:“关在这鬼地方,我们精神都不正常了。” 其实这闺房之中,龙涎高烧,流苏漫卷,富贵遍陈,雅华错见,非但不是什么鬼地方,反是奢华雅致的安居乐室。但对于心有牵挂的两女来说,这样一个地方却不啻是幽冥地狱。 赵昀飞身纵跃,已至两位佳人身前,又愧又怜,又喜又悲:“晴儿岚儿,你们没有听错。是我,我让你们受苦了。” “啊!” 两声轻呼,代表两颗苦思百结的心在幸福来临时刻的最不可置信惊喜。 两人都怕希望再次落空,身躯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的转过了螓首,待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如此真切的立在身边,见到那牵肠挂肚的面容上那一份深情款款,四滴晶莹泪珠便不争气的滚了出来。 “郎君!” “昀哥哥!” 相思久见,恨悠悠烛泪呈于君前;情语凝痴,愿不醒美梦萦在心怀。这一刻六目相对,劫后相逢,是喜是忧,是真是幻,俱溶于千古情天怨海。 赵昀心绪激动,双手并伸,将晴儿岚儿紧紧的拥在了身前:“都怪我,没有及时前来妖界??????” 胡晴亦将双手紧紧抱住郎君虎背,这样的温暖让她受伤的心如枯木逢春,重又充满了希望,可她根本无法安享重逢甜蜜,泪雨莹莹,哽咽道:“郎君,师兄他,他??????” “师兄怎么了?”赵昀心头泛起一阵不详预感,连忙又问道:“师兄他没和你们关在一起吗?” 胡岚的眼圈也红了,哭道:“师兄他为了救我们,掉到万丈深渊之下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 心中那不好预感竟然成真,赵昀忽感眼前一黑,差点便要晕倒在地。 胡晴同感心内至悲,却只有徒劳安慰,无助劝解:“郎君,你,你不要太伤心了。”紧紧的抱着赵昀,只希望赵昀心内的悲痛能够减轻一分。 “昀哥哥,师兄他只是从崖顶坠落,也许,也许他没事的??????”胡岚强自劝慰,但这话连她自己都不能劝服,泪花连连,竟是难以抑制。 赵昀只觉全身无力,茫然的松开了圈住胡晴胡岚的双手,回身一步,却是脚步不稳,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上。 两女忙伸手去搀扶,赵昀摇了摇头,轻轻的推开了两人,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前三步,目光涣散的望着蜃晖,涩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师兄他??????” 无论是以幻术考验,还是以诸高手威压,赵昀都是坚如精铁,不动如山,就像一个无法战胜的天神,神威凛凛,令人无法小觑。蜃晖还从没见过如此软弱的赵昀,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赵昀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蜃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怒目金刚的神灵即便再可怕,也比不过一个一心求死的匹夫。哀兵必胜,此刻摇摇欲坠的赵昀简直像极了地狱深处即将大开杀戒的修罗煞神。 蜃晖的身体已不由自主的发抖,他的膝盖也不由自主的弯到了地上,他的额头更是毫无保留的重重磕到了地上:“当时我没有随行大统领,现场景象也没有亲见。只是听说那天生战猿突然挣脱‘残阳锁’,想要救出天狐,大头领这才??????失手之下,战猿已坠入万流深渊之中。” 赵昀眼中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大滴大滴的落下,将视线完全模糊。怎么会这样呢?师兄他竟然?????? 多宝对赵昀来说,与其说是师兄,反而更像是师弟。师兄是这般天真无邪,是这般有情有义,又是这样的可爱可怜:“我虽然身世悲惨,可比起师兄来已经好的太多。我还记得父母,可师兄他只是一个孤儿,他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他只有师父,他只有我。我不能保护师父,如今竟连师兄也不能护住。我真是,真是个废物!” 分身乏术,姗姗来迟,仓促间已闻噩耗,痛心疾首已不能改变事实。 这世界的悲怆,为何如此沉重?为何要对师兄如此残忍?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一命承担呢! 赵昀赤红着眼,“哇”的吐出了一口血,更不顾嘴边血迹,张大了嘴,仰天长啸,却是如哭如歌,恸断肝肠,悲声激越,裂云穿空。 胡岚关切道:“昀哥哥!你不要太伤心了,你这样太伤身体了。” “小岚,你让郎君尽情发泄吧。悲恸郁积心中,反会更加有害。连我们都终日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何况是郎君与师兄那样深厚的感情。”胡晴亦是心中悲痛难抑:“若非为了助我们脱逃,师兄他也不会强行突破,拼死抗争,反被龙毅打下深渊。我和小岚现在得与郎君团聚,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师兄之死,将成为我们三人心中永远的阴影。” 耳边是赵昀不绝于耳的悲啸,胡晴心头忽然涌上那一段至极沉痛文字,用尽所有力气吟唱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这满天地的悲啊,这无可排遣的痛啊,这再难相见阴阳永隔的恨啊。 赵昀眼前浮现出那一张傻乎乎咧开嘴大笑的面容,耳畔响起那一声垂涎三尺的“师弟,我要吃东湖醋鱼,我要吃八宝酱鸭,我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心头便已被大锤狠狠锤击,碎裂万寸,寸寸皆着血痕。长歌当哭,可唤的回这至亲之人:“谁共我,醉明月!师兄啊,你怎么能丢下我呢?” 370回 危险情势 蜃晖一直跪伏在地上,就这么看着赵昀状若疯狂的啸歌,不敢稍有动弹。他知道,若是自己轻举妄动,意图逃跑,那一定会的非常难看。 “咳咳咳。”苦涩的泪水汇聚到了嘴中,赵昀的啸歌亦被咳嗽中断。他咳出的是鲜红的血,亦是鲜红的怒火。 赵昀终于肯把视线移到了蜃晖身上,嘶哑说出的第一句话便让蜃晖浑身冰冷,肝胆俱裂:“你要死,你们通通都要死!” 蜃晖连忙道:“赵昀,你说过饶我一命的。堂堂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他之前就考虑到多宝坠亡的情况,已先有预防,两次要赵昀许诺不杀他。 “呵。你们害死了我师兄,我还讲什么诺言?”赵昀冷冷发笑,惨白的脸色埋伏着他内心的狂躁的杀意。 蜃晖听到赵昀话中不容更改的坚定,亦报以冰冷一笑:“我以英雄重你,这才甘冒大统领雷霆之怒,带你来寻到天狐姐妹。没想到你竟是出尔反尔之人,也罢,是我瞎了眼!你杀了我吧,但杀我之后,非但是你,这两个天狐也即刻要受到天极宫血的报复。” 胡岚气上心头,一巴掌便狠狠扇到了蜃晖脸上:“老东西,还敢威胁我们?跟我们玩以进为退的把戏?若非我妖力被锁,你早死在我的消魂手上了。” 蜃晖捂着脸颊,只是桀桀而笑:“赵昀,你要动手就快些。” 赵昀握剑的手已在颤抖,一条条暴凸的青筋显示出他内心的痛苦与抉择,呆了半晌,道:“便先放你一马。替我转告龙毅,让他准备好自己的棺材。五日之内,赵昀必来讨回血债。” 无论如何,赵昀都要先把胡晴姐妹送到安全地带再说。他已失去了师兄,再不能随便拿两女的性命冒险。 胡岚连忙道:“昀哥哥,那龙毅好生厉害,五日之内,只怕??????反正我们已与龙毅结下怨仇,依我看,不如先杀死这老东西,然后你我趁乱而走,再做计较。” 蜃晖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还顺便拍了拍衣袖裤子:“杀了我,你们还有机会走吗?真是可笑至极。大统领一片好心,亲自前往孤云城邀请,你们却偏不领情,非要搞出事端来。那战猿若是知道轻重,乖乖的待着,又岂会坠下万流深渊,白白送命呢。”他顿了一顿:“我一条命换你们三条命,还用得着犹豫吗?趁着我还能约束众将,你们还不快走?” 赵昀长啸之后,心中郁结稍缓,沸腾的怒火也稍稍冷静下来。他细思蜃晖所言,确是当务之要,便竭力克制悲痛之情,对胡晴姐妹道:“晴儿岚儿,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哦?想来就来,说走便走,真把我天极宫视如无物吗?” 凭空浮现一声讥嘲,威严浩盛,立刻震撼三人的心。 胡岚花容失色,惊叫道:“大统领!”她惊惧之下,竟没有直呼其名,而是将那个从小萦绕在耳边的尊号喊了出来。 蜃晖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好像生吞了一截蚯蚓,脸色无比难看,扑通一声再度跪倒,牙关已是战战兢兢,敬畏交加:“大统领!” 龙毅笑道:“蜃相,这一回你真是丢大脸了。技不如人,狼狈不堪,说起来还情有可原,我也还能饶恕。可你为了保住性命,竟擅自做主,将我的客人拱手让出,我想问问你,是谁给你的权力这么做呢?” 蜃晖竟是不敢辩解:“老臣该死,老臣该死,愿领一切责罚。” 赵昀喝道:“龙毅,你为何还不现身?你既然回来了,我这就让你血债血偿,为师兄报仇。” “哎,到底是年轻人,太过冲动,仍需历练呐。”一声微微叹息之后,龙毅霸气身姿破开虚空,洒脱而现,每一行进皆是龙行虎步,王者之威炽然而盛。 赵昀见此人身高八尺,年约四十,身着金色龙袍,脚踏七星龙靴,顾盼之间,霸气如排山倒海而来,不由心生警惕:“此人不刻意间便有如此气势,难怪天不怕地不怕的岚儿竟会如此恐惧。” 他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威斗神剑,抗声道:“不必浪费唇舌了,你我一决生死吧。” 龙毅既然现身,代表与蜃晖的协议完全破裂。为了师兄的血仇,为了晴儿岚儿的安危,即便龙毅妖力再强,气势再盛,赵昀也无退缩回避之理。 龙毅摇了摇手,微笑道:“先不必急着送死。你为何不先仔细看看你两个老婆呢?她们中了我的残阳锁,非但妖力俱废,而且生死存亡尽在我一念之间。如果我想她们三更死,那她们就绝对活不到五更。如果你的剑不能快过我的神识,那么在你出剑的刹那,你两个国色天香的老婆便只能成为两具毫无颜色的尸体了。” 赵昀当即向胡晴望去,但见伊人泪痕未干,眉峰闪烁,已知龙毅所言不虚,心中更添了一股愤恨之气,闷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说实话,你单枪匹马能逼的蜃相如此狼狈,迫的天极宫近百高手束手无策,我真的很喜欢你。” 赵昀沉声道:“可我却恨不得吃你的肉,寝你的皮,将你碎尸万段,以慰师兄亡灵。”龙毅以残阳锁威胁于他,表明龙毅并没有战胜他的信心。他唯有竭力保持镇定,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你想杀我,可我却只想你放下剑而已。为了你两个老婆,你会弃剑投降吗?”龙毅似笑非笑的望着赵昀,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郎君,不可!”“昀哥哥,龙毅他极难对付,你快逃吧,不用管我们了!” 两女惊惶的呼喊却惹得蜃晖一阵发笑:“哎,小姑娘阵不懂人心啊,你越是叫赵昀别管你们,他就会更加在乎,非乖乖弃剑不可。” “这??????”胡晴、胡岚连忙噤声不语,生怕真的影响了赵昀的判断。 “蜃相,贪生怯战好像已经是死罪了吧?你还要加一个妄言助敌之罪吗?” 蜃晖连忙磕头道:“老臣死罪,死罪!” 龙毅微笑着,脸上却是冷酷无比:“好了,我现在数五下。五声之后,你若还不弃剑,那就眼睁睁看着你两个老婆死在你怀里吧。你未亲眼目睹天生战猿之死,大概颇为遗憾,但你若是再迟疑不决,那就是悔恨不及了。” 371回 我意独怜 “一!” “二!” “三!” 龙毅不急不缓的数着数字,语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之意,又掺杂一种叹息可怜的意味。 饶是自己生死未测,蜃晖亦不禁满怀期待,十分好奇赵昀的选择:“他到底会不会弃剑而降呢?” 催命符般声声在耳畔催逼,赵昀的心前所未有的紊乱与迷茫。在他短短的一生中已无数次面临紧迫关头,已无数次的历经生死抉择,可他从来都没有犹豫过。他本身就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永远坚定的踏上凶险前路。 但这一次,他却犹豫了,彷徨了,不知所措了。 若不弃剑,晴儿岚儿便要命丧当场。师兄已离他而去,他的心已被愧疚占满,岂能再一次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挥剑顽抗,他又有几分把握在一瞬间杀了龙毅?他一瞬间能想如此纷杂的念头,剑法再快,能快过龙毅的念头吗? 但若真的弃剑,他们三人全无反抗之力,便成了待宰羔羊,只能接受上天安排的悲惨命运。不战而降,不争取这虽渺茫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机会,他又如何对的起威斗神剑,如何对的起自己的剑道誓言?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赵昀甚至不敢去瞥一眼胡晴姐妹为他担忧的神色,他亦不忍获取到她们姐妹愿为他牺牲的决心。他整个人都被拖拽进浓密黑云中,卷成一团乱麻,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保险之策。 “四!” 赵昀霍然抬起了头,眼中神光闪动,举剑欲迈进一步,却又迟疑在地,不敢稍有动作。 龙毅的嘴角透着残忍的快意,饶有兴味的望着赵昀,送上了最后的判牒:“五!” “五”字刚在龙毅的嘴边绽开,眼前忽现矫龙飞现,最极致一剑自不可能处神速来到,比语声更迅捷,比念头更杳不可测,凌厉杀气,直取龙毅心脏。 电光火石一瞬,却见龙毅以不可思议般的速度伸出两枚手指,举重若轻的一夹,牢牢锁住威斗剑锋,漫天杀气便如琴弦蹦断,戛然而止。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龙毅冷酷一笑:“那就品尝失去两个绝色老婆的刻骨铭心吧。” 赵昀却并未被吓倒,更未曾朝胡晴、胡岚望去一眼,只是一个劲的想要将威斗从龙毅控制中挣脱出来,不料四象真气极致运使,亦不能稍占上风,被夹在两枚白秀手指中的剑锋稳如磐石,坚固不动。 “这是?”眼见胡晴二女仍是平安站立,全无一丝异样,蜃晖倒是大吃一惊,万不料大统领竟会如此宽待,眼珠子一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竟抑制不住激动心绪,脱口而出赞叹道:“好一个赵昀!我败的不冤。” 龙毅轻笑一声:“呵,没想到赵昀你会如此大胆,竟完全不顾佳人性命。还是说,”他扫了一眼胡晴两女:“你只是看重兄弟之情,罔顾佳人之恩,为了替战猿报仇,不惜牺牲两个老婆。真可惜了两位天狐对你的一片痴心。” 赵昀道:“哼,不必再妄想挑动我心志了,我不会上你当的。你若真想杀死晴儿岚儿,又岂会留她们到现在?又岂会让她们住在富丽堂皇的密洞水阁呢?” 龙毅忽的松开了夹剑的手指,拍了两声掌:“难得,难得。你竟能在如此紧迫的时间中想明白这一点,真可谓意志如铁,未曾被仇恨和焦急迷惑心神。无怪乎你敢不顾她们性命径而向我出剑了。” “可恨我的剑术仍是慢了半分,未能替师兄报下血仇。”虽只一式交锋,赵昀已知龙毅的修为更在他之上。 他刚刚那一剑,运用了神思剑法的“移形换影”之理,在龙毅认定他不会出剑的瞬间出其不意刺出,却仍是奈何不了龙毅,可谓是高下立判。 龙毅摇了摇头:“不对,不是你的剑不够快,而是你信心不够。你怕自己不够快,你怕我会恼羞成怒,真的杀了两只天狐。纵然你最后关头已确定我不会杀死她们,你的剑心仍是动摇了。” 赵昀不由默然,出剑的刹那他内心深处的确还在害怕。只有等到龙毅说出“敬酒不吃吃罚酒”时,赵昀才真正的放心下来。因为他知道像龙毅这样的枭雄,真起杀心时是直截了当的行动而绝不屑于说这些废话的。 龙毅道:“倘若我根本不在意她们两个的生死,同样以五声之数逼你弃剑,你会如何选择?” “够了!”胡晴忽然出声道:“大统领,你为何这般残忍!你确有滔天势力,但正义人心本非霸权所能左右,你咄咄逼人,成心折磨郎君,真能让你快活吗?”她实在不忍心赵昀再经历一次这样左右为难锥心刺骨的痛苦抉择。 龙毅嘴角浮现一缕神秘莫测的微笑:“赵昀,回答我。让你两个老婆亲口听听你的回答,让她们知道自己的老公到底是多爱她们一点呢还是多顾念师兄多一点。” 赵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苦涩的道出挣扎犹豫后最终的回答:“我依然会选择出剑。哪怕,是亲眼看着晴儿、岚儿死在我的面前,哪怕我这一剑非但杀不死你,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昀哥哥,你??????”饶是心中早有准备,饶是早有牺牲之志,胡岚仍然难以接受亲耳听到赵昀口中说出这个残忍决定,泪水再度翻滚,只觉心中被一把钢锯在来回的切割,寸寸相思皆散成了陌路灰烬,飞散无踪。 “哈哈哈!”龙毅大笑道:“看来你这回是真的想明白了。倘若你再出剑,可有伤我的信心吗?” 赵昀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你挫骨扬灰。” “很好。刚才我听到你想与我约定五日后一战,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五日后,龙皇山,你我彻底做个了断。” 蜃晖满面诧异:“大统领,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 龙毅袍袖一挥,猛的将蜃晖甩到墙壁之上:“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许下的诺言,我能反悔吗?” 372回 养精蓄锐 “你就这么让我们走?”听到龙毅的决定,赵昀也是吃惊不已,他现在有些看不透这个东部大统领了。 “这是当然。此刻你心绪浮动,勉强与我动手,只有一死而已。这样的结果,绝非我所愿见。青莲传人,我很希望能与你战个痛快,这五天你可要养精蓄锐,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赵昀当机立断:“好,五日后龙皇山,我必取你性命。”心道:“倘若龙毅未曾杀害师兄,凭他这番气度,倒可与他结交一下。只可惜,我们已是命中注定的敌人,不死不休。”转对胡晴、胡岚道:“晴儿岚儿,我们走。” 胡岚恍如未闻,被胡晴一拉,这才气鼓鼓的闯出宫去。 蜃晖一边望着赵昀离宫而去,一边痛苦的揉着胸口,小心翼翼问道:“大统领,老臣瞧你对赵昀倒是欣赏的很呐。” 龙毅没好气道:“我对你才是真的欣赏,你如此不济,让天极宫丢尽颜脸,我亦不曾有丝毫责罚。” 蜃晖慌忙道:“多谢大统领厚恩,老臣既感且愧。” 龙辉思入幽冥,默然半晌,忽然叹道:“众人皆欲杀,我意独怜才。对于真正的人才,我一向都是爱惜的。” 蜃晖连忙道:“老臣可不是什么人才,全仗大统领统御有方。此一回大统领不在,我就阵脚大乱了,真是罪该万死。”他顿了一顿,又道:“但这个赵昀,的确是年轻一辈少有的人才,也难怪大统领对他爱惜有加了。” “能破你千幻玲珑之人,自是不凡。刚刚我一番考验,他也没让我失望,若能争取到他,那我就真的能龙飞九天了。” 蜃晖心道:“但赵昀因战猿之死与你结下死仇,他心硬如铁,万万不会归降。你修为再强,也只有杀死他一途,又怎能争取到他?”只是这话可不敢说出,唯唯诺诺应了一声。 龙毅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那就请蜃相拭目以待吧。对了,你可猜得出这次四方盟会的论议吗?” 蜃晖道:“大统领两天便回,料不是西境争端之事。未见以蜃影珠召唤老臣,亦不可能是四部通商之事。莫非是西部大统领虎王旧事重提,想谋划再立妖界共主,大统领与他们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龙毅笑道:“你就算再猜上十年,也猜不透的。因为这场论议的缘起,便是刚刚离去的赵昀。” “哦,怎么是他?难道其余三部也注意到赵昀其人了?” “仙林今日的震荡便由这个赵昀引起,他们三部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会不知道赵昀?只不过他们只不过把赵昀当作一味药引,并未多加重视,凤影还言辞凿凿说赵昀只是徒有其名,却正好便宜了我,哈哈。” 蜃晖满面疑惑,问道:“大统领,你们到底在商量些什么?” 龙毅却只是喃喃自语道:“七狂帝君??????秦皇秘宝??????仙林板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是该静观其变呢,还是顺水推舟?” 大概是因为有龙毅的吩咐,沿路宫娥守卫对赵昀三人都是毕恭毕敬,不敢加以一瞥侧目。 少时已出了天极宫,胡晴一拉胡岚衣袖,劝道:“小岚,都一路了,你还摆着脸做什么?” 胡岚道:“哼,我就是不开心。” 赵昀一直心绪未宁,这次注意到胡岚的异样,忙关切问道:“岚儿,你怎么了?是因为残阳锁造成身体不舒服吗?”眼见胡岚一脸委屈的模样,赵昀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好岚儿,怎么啦?这一向你们姐妹都瘦了好多,可真是苦了你。” 胡岚本是撅着小嘴,意外听到如此深情话语,心内不快忽的一扫而光:“昀哥哥他失去了师兄,心里面该有多痛,我还闹这些没来由的脾气,真是不知轻重。” 她便不着痕迹的牵着赵昀的手,扑哧轻笑道:“没有啦,昀哥哥,你不要想多了,你这样精神紧绷着可不好。我们先找个客店安顿下来再说。” 胡晴道:“天意城中必是遍布龙毅的眼线,但龙毅已然亲口许诺,倒不怕这几日之内会有人前来捣乱。我们随便找哪家客店都是一样。” 三人便定了青阳客栈的两间上房,又吩咐店小二将菜食端入房中。 胡岚夹了一口糖醋鱼肉,叹道:“这店中食物虽然粗疏,可就美味而言,却远超过天极宫中的珍馐佳肴。” 胡晴道:“这皆是心境使然,今日见到郎君,你总算不用茶不思饭不想,废寝忘食,呆呆相思了。” 胡岚闻言立刻拿筷子去堵胡晴的嘴巴:“姐姐你不要胡说,谁废寝忘食了?还有,是谁梦中叫唤郎君名字来着?” 赵昀看着胡晴两女玩笑打闹,又是开心又是伤心:“若是师兄在此,一定快狼吞虎咽,将桌上的菜都一扫而光。可是他现在却??????” 玩闹中的两女察觉到赵昀脸上的不豫之色,也同感那失去亲人的痛楚,嬉笑氛围立刻变成了悲伤。 当日赵昀被凌夜来逐出师门,数日闷闷不乐,纵有酒杯绝色亦不能消去心中块垒,而今师兄乍逝,再无相见之期,遂成永恒之殇,胡晴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去安慰郎君,都不能稍稍减轻他的悲痛,反会让他更陷入自责中。 所以她只有试图去转移赵昀的注意力:“郎君,分别这许久,你都经历了什么?我瞧你的剑术修为那是大大的精进了。” 赵昀回过神来,道:“还是先说说你们的经历吧。你们怎么练成的天狐五变,龙毅怎么抓的你们,师兄他又是怎么??????” 胡岚摇手道:“昀哥哥,我和姐姐都急盼知道你的情况,还是你先说吧。” 赵昀往胡晴望去,见她也是这般坚定意思,便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简要说了。那些香燕片段隐去不言,万仙大会上与淼姐姐、凌夜来的纠葛也不着笔墨,但这一段日子本就过的波澜起伏,耸人听闻,亦让胡晴姐妹惊叫连连,捂胸连连。 待赵昀说到“真假赵昀”之时,满拟胡晴姐妹会大感兴趣,没想到她两人都是眼帘悄合,昏昏欲睡,逐渐将身子歪到赵昀怀中。 赵昀大是怜惜:“她们姐妹担惊受怕已久,该先让她们好好休息的。我真是一点都没为她们考虑。”当即将伊人轻轻放置床榻之上,盖上锦被,悄悄走出房间,替她们关上了门。 373回 太古龙神 听到赵昀脚步隐入隔壁房中,沉睡中的胡晴与胡岚却似心有灵犀,同时睁开了眼。 胡晴轻轻叹了口气:“郎君心里极是痛苦,情绪上又剧烈波动,这一关他又难过了。” 胡岚道:“只希望昀哥哥能真的好好休息,让疲累的身体与精神稍为平复。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师兄他??????昀哥哥又怎能轻易放怀?可五日之后,昀哥哥便要与龙毅生死决战,这一战,只怕凶多吉少,毫无胜算。姐姐,我想好了,若是昀哥哥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你是不是也作了这个打算?” “龙毅的修为恐怖骇人,以实力而论,郎君自不是他的对手。但胜败之数,从来不只唯实力一因,郎君也未必就没有希望。” 胡岚惊喜道:“姐姐,你是不是想出了什么好法子?昀哥哥真能化险为夷吗?” 胡晴摇头道:“我没有办法,我只是相信郎君绝不会轻易就死。” “害我白开心了。”胡岚的脸色复又黯淡下去:“我也相信郎君不会就这么离我们而去,可是龙毅??????” “一次次难关,郎君都挺过来了。刚刚听郎君叙述这一段日子的经历,哪一次不是拿命在博,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可他还是站到了我们面前,把我们救了出来。我相信这一次,他一定也可以的。他是赵昀,我有信心的。” 胡岚道:“只希望昀哥哥能尽快将情绪稳定下来,对付龙毅可绝不能心浮气躁。不管结果如何,能再一次见到他,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顿了一顿,忽然道:“姐姐,刚刚郎君叙述时言辞闪烁,时有中断,比如他的渡劫修为究竟是如何达到?又比如他独自前往猛兽堡,一战之后,骆莱盛何以便痛快放他入堡垒?昀哥哥对我们推心置腹,唯一会隐瞒的便是桃花纠葛。依我看,这段时间来,他虽然濒临绝境,只怕也乐在其中吧?” 胡晴心里早有同感,自不待胡岚告诉而知,却不动声色,低声骂道:“都什么紧要关头了,小岚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真是不知轻重。” 胡岚噗嗤一笑:“情势再艰难,总该勇敢前进,笑着面对的。”语声忽又低沉:“这话是昀哥哥说的,可是他这一回??????” 胡晴道:“我们也安心睡下吧。明日郎君必会询问我们被抓经过,你先想好了,可别胡乱说话。” “这个我有数,自不会将破禁修炼天狐五变的艰险告诉昀哥哥。姐姐啊,刚刚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难道你不想陪我们一起吗?” 胡晴微微一笑:“傻丫头,我只希望我们能一起活下去。”心中却道:“闭目一死,何其简单?当年我亦只抱着‘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的念头,只知道与郎君同生同死,于愿足矣。但这些日子来,饱受相思之苦,却忽然明白,痛苦的思念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若郎君他真有不测,我一定会努力坚强的活着。至少,这世间还有一个我还记着他,让那些刻骨铭心的缠绵与悲伤不至于立刻就烟消云散。” 这一夜,赵昀思绪万千,如万马奔腾脑际,一刻不得停歇,连凝神运转“冰心诀”也无法摒弃杂念,更别奢望安然入睡了。 他开了房间的窗户,窥见远方灯火阑珊,撞见天上孤星凄楚,心中意气非但不得排遣,更添黯然明灭:“师兄啊,你一定没死,对不对?我在师父墓前立过誓的,要好好照顾你。我还要和你一起回断妖禁域去见师父的,你怎么可以先我而去,你怎么舍得不回去再看师父一眼呢?” 孤星寂静无语,悄然替换时序,一任愁绪无眠。 待第二日晨光微曦,胡晴二人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却一眼就见到赵昀呆立窗前,慌忙上前将赵昀扶到椅子上坐好。 胡岚嗔道:“昀哥哥,你就算再难受,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做难啊。” 赵昀苦笑一声:“你们怎么也这么早醒来?” 胡晴道:“我们已睡的饱了。一宿风露,郎君却是无眠。” “不妨的。既然你们来了,快和我说说你们这些天的情况,我真迫不及待想听。” 胡晴道:“当日我们在孤云城中修炼天狐心法,忽一日突破五变境界,正欲乘胜追击,准备突破了七变心法,练成五层功力的消魂手后,再返回仙林营救你。孰料龙毅忽然到来,说是感应到天地灵气巨变,特来邀我们加入天极宫,还册封我们为大柱国,与他共护东部妖界安宁。” 赵昀奇道:“怎么龙毅不是贪图你们的天狐心法吗?怎么反而是来邀你们做官的?”他原来还猜疑龙毅乃是好色之徒,抓走胡晴姐妹是为贪图银乐,但在天极宫看到龙毅对胡晴二人的态度,便知此种想法乃是杞人忧天,纯属多虑。 胡晴摇了摇头:“不是的。天狐心法只有拥有天狐之体的人才能修炼,他人得之无益,更何况龙毅所修炼的‘太古龙神诀’,与天狐心法同属于荒古至尊心法,他根本没理由垂涎我们的心法。我们只想着尽快回仙林将你从海棠夫人手里救出,自然一口婉拒了他。我说先慈亦是天狐五变,功力仍逊于熊心一筹,仅为熊心副手,我们姐妹只是五变初期,又岂敢位列十大金刚之上?” 她拿了一块毛巾,一边细心替赵昀擦拭,一边继续道:“我们已说的明明白白,无意富贵,亦无意干涉妖界事务,叫龙毅另请高明。可龙毅却说我们姐妹乃是真正完全体的天狐血脉,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因此坚持叫我们前去。师兄他见龙毅纠缠不休,一口气忍不下,便恼怒出拳了,只一拳便将龙毅座下第五金刚天风侯邪天蛟打成重伤。” 胡岚接口道:“忘了和你说,师兄的修为亦是突飞猛进。我们姐妹修成五变之后曾与师兄演战,即便合力围攻,也还无法胜过师兄。” 374回 知人论武 赵昀问道:“然后龙毅便亲自出手了?”他心中却想道:“师兄一定也是勤修苦练,修为才能大涨,他那么贪玩的性子,为了救我,实在是付出良多。我真是??????” 胡晴道:“不错。龙毅拿下师兄之后,更是如获至宝,说师兄是太古妖圣后代,只可惜缺乏名师培养,他一定不会让师兄的战猿天分白白浪费。我和小岚当即出手欲要救回师兄,怎奈龙毅妖力强盛,不一时便被他擒下。我们三人当即被他下了残阳锁的禁锢,妖力被锁,只得随他一同折返天意城。” 赵昀脸现痛苦之色,语声却是坚定:“那师兄,他又是怎么坠下万流深渊?”虽然他极不愿意面对这段经历,但他却必须逼迫自己听下去。 胡晴亦知这一段非但不可避免,更不可遗漏一字一句,将经过详详细细的对赵昀说了。 原来多宝气愤自己技不如人,又悔恨自己保护不了两个弟妹,行至万流深渊附近时,身体竟再度发生异变,奇迹般挣脱开残阳锁,与龙毅再次战斗到了一起。只可惜龙毅道行深厚,多宝棋差一招,妖力未继,竟被龙毅一掌推向了深渊。 “师兄掉下深渊之后,龙毅有没有去查验师兄的生死?也许,也许师兄福大命大,恰巧平安无事呢?” 胡晴道:“万流深渊急湍翻涌,水浪腾空,云气迷荡,从崖顶根本无法看清渊底情况。龙毅似也后悔用力过猛,便令邪天蛟下去查探个明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想到??????” “没想到怎么了?”赵昀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师兄尸体?” “没想到他刚化作蛟形,飞下云湍,不一会就上来了。他说湍流中有一股奇异的邪力漩涡,任何物体一靠近,便会被搅碎吞噬。他实在无法潜下水底看个究竟,而且他说,说师兄尸体一定已被那个漩涡搅为碎片了。” “怎么会这样!师兄竟连一个全尸都没能保留吗?” 赵昀的拳头紧紧攥着,全身骨骼竟瞬间咯咯作响,猛的怒吼一声:“龙毅,我一定叫你血债血偿!” 胡晴与胡岚相顾默然,不免忧思重重,暗忖道:“虽说哀兵必胜,但若没有适当的应对,没有充足的准备,是不可能战胜凶残的敌人。郎君与师兄情义深重,绝无可能在几日内便轻易释怀。可他若不能冷静面对龙毅,必将重蹈师兄覆辙。五日之期近在眉睫,而一切皆非我与小岚能够劝解,一切都只能看郎君自己。” 赵昀呆了一会,忽然道:“晴儿,岚儿,你们不要担心。龙毅能用手指夹住威斗刚锐剑锋,其实力的确深不可测,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 胡岚道:“龙毅手指夹剑的招式叫做灵凤飞龙,虽然玄妙,却并不是他最厉害的绝学。” 赵昀奇道:“怎么,岚儿你知道他的绝学招式?” “岂止我知道,妖界百万疆域中怕是人尽皆知了。” “哦,这是怎么说?” “还是让姐姐来说吧。她以前还挺崇拜龙毅的,常称赞龙毅是不世雄主呢。” 胡晴脸色凝重,郑重其事道:“龙毅此人,确有雄霸一方的资本。他成名甚早,虽则是青龙大圣嫡系血脉,上任大统领龙渊的第三子,却非龙渊属意的接班人选。龙渊更为了制衡龙毅发展,把他发配到了边荒苦地‘毒龙潭’。可龙毅愣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数经战火历练,不断壮大队伍,声望响盛,功高盖主,惹得龙渊猜疑不断。最终龙毅悍然发动了玄龙门兵变,一举击杀其大哥建成,逼迫龙渊禅位,坐上了大统领之位。 龙毅于文治武功,均有不凡建树,虽则建立隐龙卫侦察四方异动,更数次以血腥手段清除异己,但政主宽和,与民生息,可谓一代名主,声望之隆,直追其远祖青龙大圣。正是在他手上,东部妖界一跃为四大妖界力量最强的一支,甚至有流言说其他三部大统领已在合力谋划,以此削弱龙毅在四部妖界的影响力。” 胡岚撅起了嘴:“姐姐,你说这许多不相干的作甚?还不把龙毅的绝学告诉昀哥哥?” 赵昀道:“这些信息很有用。知人论世,知人论武,其道理是一样的。难怪我会觉得龙毅气度不凡,捉摸不透。” 胡晴道:“四部大统领东龙毅,西虎王,北天玄到,南凤影,均是修为通天之人,位在渡劫境界,恐怕要胜过一般的仙林大派掌门。” 赵昀点了点头:“不错。仙林十大门派与妖界四大部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即便有所偏差,也不会太大,这才使得仙林与妖界相互间维持着均衡之势。” “至于四人具体的修为排名,虽则没有公认的数据,但不少人均以为龙毅为四人第一。他们的理由是龙毅百战沙场,无数次历经血火洗礼,形成了骇人听闻的无形杀气,配合太古龙神诀的气势攻击,无疑可以在对决中占尽上风。” “太古龙神诀?” “这部功体能修成金刚不坏之身,同时不停的释放龙魂威压,最是神妙无比。意志稍弱者的敌人,不待龙毅发招,已先承受不住,跪地求饶了。” 赵昀傲然道:“若论气势,我绝不会低于他。” 胡晴道:“我也相信郎君不会逊色。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一个人,从来不惧任何狂风暴雨。只是现在师兄的事情让你心绪紊乱了,我还是不想说,可还是要再多嘴一句。请郎君一定要暂时忘却失去师兄的悲痛,冷静以对,勿要被龙毅的太古龙神诀影响到心绪,这样才有取胜的机会。” “嗯,我会用这剩下的五天好好调整状态。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为了替师兄报仇,我也不会随便丢掉性命。” 胡晴稍为放下心来:“这样才好。少年龙毅的成名绝学乃是龙吼啸波,而在他三十岁之时更自创出了龙御天下掌。” 375回 决战峰顶 龙皇山上战云笼罩,寒风萧瑟,一片肃杀气氛。似乎感应到惊天动地的大决战即将来临,山石战栗,异兽绝踪,万仞峰顶上只留有三个孤渺身影。 赵昀与胡晴胡岚立在百丈平地中央,敛气游神,闭目蓄锐,突感天地元气动荡,倏的睁开眼睛,沉声道:“龙毅来了。晴儿岚儿,你们先退至一旁,以免被战火误伤。” “呵,赵昀真乃信人也,有劳久待了。”空中响起雄壮笑声,翩然降下龙毅与蜃晖两人。 胡晴暗忖道:“龙毅果然自视清高,未曾带手下前来。但愿郎君经过这五日的苦修,能转危为安,平安度过死劫。” 龙毅昂首阔步,神姿逍遥,忽的将目光瞥到胡晴二女身上,略带惊讶的声音随即响起:“怎么你两个老婆也来观战了?这可不好啊,万一杀气波及到她们,那你我就后悔莫及了。”右手急运妖力,闪电般弹出两道金光,分驰胡晴二女。 赵昀惊怒道:“你做什么!”欲待飞剑追挡,怎奈金光神速无比,竟已在剑气将起的刹那落到二女身上,隐没不见。 龙毅轻笑道:“无须担心。我已将你老婆的残阳锁给解除了,凭她们天狐五变的功夫,要避开震荡之波,应是绰绰有余了。” 赵昀急朝二女望去,果见胡晴点头示意,不免惕然心惊:“这龙毅好快的速度,若是他刚刚狠下毒手,我实无法替晴儿岚儿解围。” 胡晴亦是忧上眉头:“龙毅不愧是一方霸主,一上来就试图以气度压制郎君。他二话不说就解了我和小岚的残阳锁,意在表明他胜券在握,信心十足,不必假手人质而取胜。高手相争,争的便是气度高下,龙毅只凭这一手就已稳占主动之势,将会在无形中对郎君的必胜信念产生影响。而且依郎君有恩必报的性情,见龙毅主动解开我们束缚,他出手之时怕是会有所回馈。” 赵昀将杂念排出脑海,紧握威斗神剑:“今日一战,有你无我。休提闲话,各自放手一搏吧。” 龙毅挥手示意蜃晖退开,一甩龙袍金袖,微笑道:“请!” 赵昀摇了摇头,语声不容置疑:“呵,此战乃是由我发起,理应让你先出招。我虽然恨不得将你乱剑分尸,但却不屑于占这种便宜的。” 听到此言,蜃晖心内忍不住赞叹一声:“赵昀果然还是赵昀,顷刻间便扳回一子。他被大统领占据气势之巅,竟没有丝毫怯弱,反而故示豁达,让大统领先行出招,借以培育他自己的气势。” 却听龙毅哈哈大笑:“很好。你万里原来是客,我忝为地主,自当照拂客意,从君所愿。小心了!” 蜃晖还未来得及心内为大统领的明断洒脱拍手叫好,惊闻九天之上轰然一响,便见龙毅掌运金光,磅礴挥出一道浩瀚无边杀气,赫然便是龙御天下掌成名绝式:“九州震荡!” 赵昀口中叱咤一声,将四象真气运至巅峰,威斗神剑旋莲花,转阴息,以强逼强,悍然迎击。 但见两道至极神威在空中剧烈碰撞,猛的炸开万道真气残影,瞬间撕裂开空间长河,狂飙天降,将坚硬山石轰为齑粉。 龙毅巍然踏劲一步,赞叹道:“青莲剑术当真不凡,不枉我一出手便是成名绝技。” 赵昀伸手抹去嘴角边的血痕,冷笑道:“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他修为究是不敌龙毅精深,只一招之拼便受了不小的内伤。 “哦,你还不出剑吗?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那就再接我一招‘青龙天翔’。”龙毅双手合运,刹那间已有一个青色耀目光芒的真气圆球在他双掌间形成:“小心了!” 话声未落,圆球腾跃九天,竟尔化作一条遮天蔽地的青色怒龙,庞大龙嘴震天一吼,“吼吼吼”射出一个个青色小球,密密麻麻的极光闪耀,欲将赵昀埋葬爆裂之下。 赵昀不假思索,剑舞长空,布成桃花深潭,将前批到达的青球卷入漩涡之中,继而大喝一声:“一剑屠龙!” 威斗剑锋一抖,将漩涡中的青球反向击出,在敌我两批青球相互交锋之时,摄云一纵,竟尔不避爆炸芒矢,随同威斗神剑悍然直上,顷刻已至九天云海之上,怒然一击,正中青龙虚影。青龙兀自在吞吐光球,丝毫未防赵昀竟会直捣龙庭,哀嚎一声,便自烟消云散。 赵昀承接破招之威,再继勇武之志,身形如陀螺急转,至阴寒息倾泻而下,绘成一幅万里冰寒奇图:“风卷怒雪!” 这正是这五日中赵昀苦思冥想而新创出的一招。结合“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漩涡和“燕山雪花大如席”的酷寒,更掺以失去师兄的狂怒,暗合有我之境,威力之大可谓是前所未有。大如卷席的雪花凛然而降,在飓风怒潮之下益发张扬怒威,尽情的宣泄着内心的苦痛,更欲为多宝讨回一个公道。 龙毅微微一笑:“我的青龙天翔如何被破,你的风卷怒雪便是如何而灭。”凌空而起,直撄怒雪,宛若一条神龙在凡花间穿梭而过,所到之处竟是风停雪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来势汹汹的一击。 胡岚已然沉不住气,拉着胡晴的手,焦虑不已:“这已是昀哥哥威力最强的一招,却丝毫奈何不了龙毅。姐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胡晴尚未答言,胡岚已将目光转到蜃晖头上,轻声附语道:“姐姐,要不然我们用消魂手将那老头擒下,以此迫使龙毅不敢乱下杀手。” “都说天狐女心肠狠辣,我还一直不信。哪知道啊,娇滴滴的身子,却是毒蝎般的心肠,桀桀,我可真要谢谢天狐美人的关照了。” 竟是蜃晖听到二女密语,诡笑连连,直接挑破了胡岚的图谋。 胡晴道:“小岚莫要胡闹。先不说能不能敌得过蜃晖,这样的动作只会会让郎君分神分心,认为我们对他没有信心,继而使得他信心大减,根本是有害无益。” 胡岚皱眉道:“该死!他们都是有恃无恐,一副吃定了昀哥哥的样子,难道今日我们三人注定命丧于此?” 胡晴柳眉微皱:“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你切莫先乱了心神。郎君的剑术,向来要在极危险关头才能爆发至极力量。” 376回 开创新境 “噗!”这已是赵昀第五次喷出了鲜血。修为上的差距,在你来我往的一招招对决中,让赵昀逐渐的处在了下风。 龙毅的速度太快,快的威斗神剑发出的剑气根本沾不到他身上。龙毅的妖力太强,强的双倍阴息都不能稍微抗衡磅礴掌风。 但赵昀却并没有气馁,他相信自己总会有取胜的机会:“我面对罗天君之时,不是他一招之敌,犹自敢于向他出剑;龙毅修为虽较我略胜三分,但相持许久,我仍未曾败的一败涂地,我有什么理由就此放弃呢?” 剑锋再递青莲一朵,鼓吹长风浩荡,舞出坚定信念,正是孤高遗世,众人毁誉皆不能坏其独开风华。 “好美的剑招。”龙毅忍不住赞叹一声:“我忍不住东施效颦了。”饱提妖力,双掌疾推向前,送出两道布满乾坤的王者气息:“万物皆春。” 但见苍茫龙皇山顶顿成绿草茵茵的瑰丽园地,蔓藤多情,奇花眷顾,不断送出缕缕香风,倏然缠上疾飞而来的莲花剑影。 那一朵清癯自立的莲花被绿色茵风牵绊,如水遇坝,如沙遇木,竟是不能前进分毫。 赵昀遇变不惊,欲要再凝莲剑清风,孰料一动念间那些蔓藤奇花一齐爬上剑柄剑身,牢牢束缚,动弹不得。同时在赵昀立身的脚下,青草悄然滋长,如温柔纤手拂过,顷刻间已由赵昀双足爬至大腿,紧紧缠绕,比情人还要热情。 “碧火真气,化收灵用!” 一声怒喝,威斗剑身之上忽然燃起碧绿色的火焰,霎时火光冲天,将剑身上的蔓藤都烧成灰烬。而地面的青草则被一股奇力吸引,源源不断的榨出青色光华,一点点都涌进了威斗剑身之上。 “哦?”龙毅惊奇赞道:“你的真气应是属阴一脉,所以你剑上才能不断散发阴冷寒气。没想到竟可以发出如此精纯的真火,更将我的妖力纳为己用,真让我大开眼界。” 赵昀的四象真气由冰火阴阳融合而成,可谓是仙林中最玄奥的一种真气。特别是疗伤回复之能,虽然回复速度不能同生息诀等专门的回复真气相比,但却能吸收各种形态的真气,维持识海清名,其作用堪比灵丹妙药。正是因为有四象真气,赵昀一次次濒临死境的身体才得以恢复如初,更不断强化。 刚刚赵昀情急之下,忽然有所触动,当即从四象真气中分化出碧火真气来,非但解了眼前之围,更吸收了部分太古龙神妖力,补充了消耗甚大的真气,总算扳回了点局面。 胡岚喜动于色,低声欢呼:“昀哥哥太棒了!” 却听龙毅忽然大声问道:“蜃相,我与赵昀战了多少招?” 蜃晖道:“大统领与赵昀一共战了二十三招。其中大统领主攻的有八招,接招的有十四招。” 龙毅点了点头,一边避过赵昀急速而来的剑风,一边笑道:“不觉间我竟使用了八招,足见你剑术的高明。但常言道,招不过九,我虽然怜惜你成才不易,这第九招也只有痛下杀手了。” 赵昀咬牙切齿道:“谁要你怜惜了,还有什么本事就痛快使出来。” 龙毅左掌运金光,右掌凝绿影,太古龙神诀提至十成,浑身上下布满沙场百战的凌厉杀气,正是龙御天下掌最强一招“刚柔并济!”此招融合了龙毅生平武学精华,更蕴含了龙毅治疆理民的施政心得,其中霸气横露,王风宣明,极锋摧刚,柔气追心,当真威力无穷。 赵昀突然感觉神识被莫名雄威压迫,头痛欲裂,又见金光绿影遍布寰宇,声势浩大之极,知道龙毅此招当是终极一拼,亦是萌发破釜沉舟的勇气,决意以一招定生死。 “师兄,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赵昀用余光瞥了一眼胡晴胡岚,神识中歉然一叹,随即心无旁骛,脑中只剩下仇恨的怒火和至纯的剑意。 剑舞狂花,龙吟震天,威斗神剑冲天而起,浑融着有我无我境界的剑招,再开剑道新篇:“一剑狂如论此生!” 极炙热极有情的剑意,不计生死也要为师兄报仇,不顾强弱也要争得一胜。 极冷酷极无我的剑招,福至心灵,羚羊挂角,平生只堪一剑评判。 “轰!” 龙毅与赵昀双方绝招在旁观三人屏息瞩目的窒息中猛然碰撞,霎时光影放纵,真力崩催,伫立万年的龙皇山竟承受不住震荡之威,遽然裂为两半,无数乱石飞奔乱走,犹在惊惶不安。 深不见底的裂缝触目惊心的出现在诸人脚下,但没有人会去关心脚下。胡晴、胡岚、蜃晖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着天空中光影交错的气团,试图瞧出谁胜谁负。 “赵昀,你败了!这就是你的极限吗?真是可惜,你不能为你师兄报仇了。” 一声雄浑笑声响动天际,蜃晖苍老的脸庞仿佛枯木回春,充满了光亮。 胡晴二女的脸色却立刻苍白无力,泪水惨不忍睹的飞流而出:“郎君!” 光芒散开,气团消散,果见赵昀拄着威斗神剑,半跪在嶙峋岩石上。他的口中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鲜血在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寂寥大地。 “恭喜大统领!这一战打的实在漂亮!”蜃晖一飞冲天,对着龙毅满脸笑容。 无论是谁,能战胜了赵昀这样的对手,都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胡晴二女急忙涌到赵昀身旁,伸手去擦拭他的鲜血,可是不停流着的血却怎么也擦拭不干。 “郎君,郎君!” 焦急的呼唤,只换回赵昀木然的眼睛,和那眼眶中通红的泪珠。 赵昀哭了! 血泪,在天地间流淌,是悲愤惨然,是无力挣扎,,是惭羞无门,是愧对师父厚恩,是愧对师兄情意是永恒的痛苦在狂歌。 “昀哥哥,你没有事吧?你不要吓我啊!”胡岚的哭声在天地回荡,象征着一个不败英雄的殒落。 龙毅威严的浮在半空,若有所思的望着赵昀,忽的莫名一笑,张开了嘴唇:“其实??????”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十分可怕的煞气在赵昀的身上升起。 377回 妖碑狂杀 龙毅修炼的太古龙神诀本是一门锻造龙威的神功,是以不怒自威,气势凌人,令人一见便生臣服之心,不敢有所反抗。再加上他是乱世霸者,非同太平天子,身经百战,涉死还生,靠双手打下的铁桶江山,更让东部妖界凌驾于其余三部之上,让他的气势有了依凭有了底蕴,益发心闲高古,目无余子。 单以气势而言,当今天下还没有人能让他震动色变。但此刻,面对着木然半跪的赵昀,龙毅居然感觉到了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从他心底窜起,不可遏制的野蛮生长,更不觉让他的眉毛拧在一起。 蜃晖何等精明,瞬间察觉到了龙毅的异样,却实在不明白赵昀已经一败涂地,大统领究竟在迟疑什么。他正待开口询问,眼前忽然炸开一片血色迷雾。 血雾竟是从赵昀身上弥漫开来! 鲜红色的雾气,比鲜血还要刺目,泛着诡异的气息,不断的扩散到天地之中,猩红万里,煞气森严,顷刻间竟已将天地浸成无边血海。 身伴赵昀左右的胡晴胡岚二女更是清晰发现了赵昀的异变。 浓浓煞气已将赵昀整个人包裹起来,本就木然的脸庞竟好像死人一般,不带一丝情感,不带一丝温度,唯有两只眼睛投出慑人红光,恍如厉鬼出世,罗刹判命,令人不寒而栗。 这绝非是她们认识的赵昀! “郎君,你怎么了?” “昀哥哥,你的眼睛!” 焦急呼唤,却换来一掌凌厉劲风,未加防备的两具娇躯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凄苦坠地,一腔柔情各化成一捧鲜血,濡哭了雪白衣襟。 那本是最心萦情系的佳人,无端招致这般痛楚,本该让赵昀惶急责悔,但赵昀竟是全不怜惜,猛的立起身躯,举剑向天,引动煞气狂澜推波,凛然一喝:“杀!”宛如狂雷猛落,不带一丝怜悯,尽情宣泄着无尽杀意与滔天怒火。 龙毅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一抖,若非他已有所防备,便要因失神而从半空坠落。他实在想不通眨眼之间赵昀就判若两人,变的莫测高深,暗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昀嘴中一个杀字为何会让我心惊如此?情势不妙,索性快刀斩乱麻,先出手将他制服再说。” 他当机立断,掌运雄豪妖力,凌空排荡浩大威势:“御辇巡疆!”一股金色洪流迅捷如电,自无边血海中“嗖”挣脱出来,直奔赵昀胸口而去。 赵昀嘴角浮起莫名微笑,虽在高举长剑,偏偏呆若木鸡,就好像突然忘记剑术一般,不加任何抵挡,眼睁睁看着金色洪流急速灌入体内。 “郎君!”虽被赵昀一掌无情打成重伤,胡晴二女却只怜赵昀顷刻受戮,只落得魂飞天外,气急攻心,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赵昀竟就这般束手就缚,真是出乎龙毅意料。难道说赵昀刚刚那声杀字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回光返照? 龙毅双眉紧锁,凝重的神情未曾稍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思量道:“御辇巡疆若再持续下去,赵昀便要一命呜呼。还是先把赵昀带回天极宫,再细细参详他的异变。” 心有定计,龙毅便欲收回妖力,不料撤回手掌之时却遇到一股强悍吸附之力,诡异的力量竟盖过太古龙神之威,使得双掌如同石化,动弹不得。 他急忙澄心静念,再次尝试缩手,却依旧无功,雄浑妖力仍源源不断的输送至赵昀体内。 “这,这,难道说??????赵昀在主动吸取我的妖力!”龙毅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觉天塌地裂,落入了一个无法脱身的陷阱之中。 果如龙毅料想那般,纯净的龙神妖力化成金色光流,奔腾欢跃的融入赵昀体内,像是死囚品尝大鱼大肉般的争先恐后,却不知这不过是最后一餐的美丽幻象。 龙毅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恐惧之感了,他额头上的冷汗簌簌而下,只觉一生之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危险,像这般不知所措:“这世上居然会有这般妖异邪法!若不想法挣脱这股强悍的吸力,我的妖力将会一滴不剩的被榨干,我亦会变成一具干枯扁皱的皮囊。可恨我先前居然这般大意!” 赵昀嘴角边那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忽然多了一种味道,就好像是寻到美味佳肴的贪婪食客,津津有味的咂舌细品。 蜃晖看出情况不妙,终于顾不得冒犯龙毅单打独斗的豪气,运转玄功妖力,凝劲成爪,“探骊得珠”,狂袭赵昀身后:“大统领,请恕老臣违逆旨意之罪。” 龙毅露出赞许与欣喜神情:“蜃晖这老家伙还算有点眼力。”当此性命攸关危局,便是以多欺少也顾不得了,只盼赵昀能够分心后顾,他便可趁机脱出这死亡暗影。 只可惜,龙毅的如意算盘又落在空处。便在蜃晖闯进赵昀身后五尺之地,赵昀背后诡异绽开一朵瑰丽血花,玲珑一转,旋风猛起,“呱当”一声便将蜃晖狠狠甩丢于岩石之上。 蜃晖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偷袭赵昀后背,没想到自己的后背竟被凸出如刀的岩石完全贯穿,一时间血流如注,惨叫不绝。 虽是站在对立场面,目睹如此凄惨景象,胡晴亦感于心不忍,忍着胸口巨痛,运转“消魂手”,将蜃晖风中残烛的身躯由岩石上抬开。 蜃晖急忙纳下一颗“灵驼百济丹”,护住心口要脉,阻止血液妖力流逝,感激道:“姑娘以怨报德,实在让我无颜以对。” 胡晴忧色深重,望着不断汲取金光妖力的赵昀,心头突的一跳:“眼前这人明明是刻骨铭心的容貌,可为何这般陌生!” 耳畔却听胡岚惊呼一声:“姐姐,他,他不是昀哥哥!昀哥哥一直只用剑的,根本不会这种汲取妖力的邪法。” “吸取妖力?”蜃晖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差点便要晕倒气绝:“难怪大统领会与赵昀僵持在空中,不停的施展御辇巡疆。如今大头领的脸色已然变的惨白,看来支撑不了多久了。哎,早知如此凶险,我便该与众臣一起劝诫大统领取消此次决斗。” 眼前既然是这般景象,后悔依然不及。蜃晖只盼望着龙毅再一次战胜死神威胁,奇迹般的闯开一条生路:“大统领,你一定要度过这个危机啊,东部妖界亿万臣民可全指望着你啊。” 378回 变中之变 眼见蜃晖被钉在岩石之上,鲜血横流,龙毅的心中腾的窜起了一阵怒火:“在我面前,竟敢如此对待我的臣下,当真是不可饶恕!” 霸者的尊严,更不容轻易侮辱,哪怕是不计一切,也不容许自己败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中。龙毅龙心狂傲,目现霸者风云之色:“我一生纵横四海,焉能败于区区邪法!”猛的一咬舌尖,一股鲜血箭也似的直窜而出,将经脉中的妖力逼回丹田深处,竟是冒险施展太古龙神诀第九重功法“乾坤玄化”! 这一重心法乃是讲究逆运经脉,形成由丹田至经脉,由经脉至丹田的体内周天循环,失而复得,去而复返,可让真气生生不息,没有一丝流失。 向来青龙一脉除青龙远祖外,都无人可以将太古龙神诀修炼到第九重心法,所以从古至今亦只有青龙一人成为妖圣,万世流芳。龙毅虽然天生异禀,于修炼一道若有会心,但亦堪堪只修到第八重初阶心法,无法参破第九重奥妙。此刻形格势禁,容不得他再有犹豫,竟是悍然运转未曾贯通的第九重心法。 只因龙毅未曾明悟第九重心法的神髓,只能聚汇而不懂贮积散存之法,龙神妖力依照心法指引便在丹田处形成了一个循环,越积越多,越积越盛。本来如鸡蛋大小的妖力本源竟然撑大如磨盘,更不断膨胀开来,若再继续下去,势必如蓄满洪水的堤坝要决堤泛滥,将丹田彻底毁坏。 但龙毅早已打定了主意:“哪怕是死,亦不能让赵昀再吸取一点妖力。”这是一个龙族王者应有的坚持,即便明知必死,亦要咬牙硬挺。被自己妖力炸死,这样的死法虽然荒唐,但却远胜过被赵昀吸干妖力窝囊而死。 灌输到赵昀体内的那道金光因为失去妖力来源,逐渐衰弱下去,由大如练条变得细如蜂腰。 “咦?”赵昀口中发出一声诡异万分的呼声,就好像已饥饿了数万年之久的荒涩。他分明对龙毅的抗拒十分意外:“他居然有办法阻止妖力的流出,真是出乎意料。但美味在前,岂有放弃之理?” 便见赵昀又是神秘一笑,身体一转,竟尔平空截断了身体与金光的接触。 龙毅已在妖力爆炸边缘,忽见赵昀停止吸附举动,慌忙停止运转“乾坤玄化”,负荷过重的丹田终于赢得喘息之机,慢慢的将聚集一处的妖力送回各处血脉之中。 他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将积蓄已的恐惧与恼怒驱出体外,竭力保持灵台清明,继而沉声发问,竟不带一丝愠色:“赵昀,你所使的是何种功法?的确让我大开眼界。” 赵昀恍如未闻,将嘴巴张的老大,再次发出神秘莫测的声响:“杀,杀,杀!” 龙毅眉头一皱,不免加重了语气:“我诚心相问,你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真以为我没办法奈何你吗?若不是我一开始没有下重手??????” 他的话又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嘴巴见到了这世上最神奇的一幕,已经被震撼的声不附体,根本无法再发出一个音节来。 何止是龙毅,重伤在侧的胡晴、胡岚、蜃晖同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在赵昀的胸口部位,竟然飞出一块小小石头,迎风而涨,竟变成一块高为七尺的古朴石碑,耀武扬威的飘浮于半空之上。 这一块石碑,对胡晴二女来说并不陌生,那正是在大荒幻境中救了赵昀一命的石碑! 她们两人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副图画。看似普普通通的石碑,却拥有神秘的灵力,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杀死黑衣老奴,更让那不可一世的七狂帝君侧目以对。她们曾经纠结过这块藏在赵昀体内的石碑,生怕对赵昀安危造成什么影响,但之后的日子里石碑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出现,她们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没想到,她们竟在此刻重新见到了这块神秘的石碑。 蜃晖枯老的手掌莫名的发抖着,喃喃自语道:“老天啊,流着鲜血的石碑,这可真是比我的幻术还要玄奇啊!” 听到蜃晖的话语,胡晴二女又是浑身一震。刚刚她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石碑从赵昀体内飞出”这一点上,而没有像蜃晖那般注意到这个最鲜明最诡异的特征。 流血的石碑! 分明与幻境中所见大是不同。幻境中那块石碑浑身光秃秃,没有任何东西,但眼前这块石碑却腾腾的冒着热气,碑身上潺潺的流着鲜红夺目的血液。 那些流到地上的血液分明还具有意识,并未随着高低不平的山路溜走,也没有掉进附近的裂缝之中,而是聚成一团血泊。 龙毅的脑海中遽然想起了盟会中从其他三部统领处听来的一个所谓仙林隐秘,霎时一股凉意弄湿了他整个后背:“七煞乱世,帝陵崩毁。仙林板荡,血海漂橹!” 他先前还以为是其余统领故弄玄虚,鼓吹东部妖界出兵攻打仙林,可没想到,传说中的七煞碑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唯一偏差的只是,他们说七煞碑乃是特指七狂帝君,而赵昀不过是寻见七狂帝君的一个引子,但眼前情景告诉龙毅,赵昀与七煞碑的关联定然极其紧密,这种关联根本不在七狂帝君之下! 就在龙毅心神恍惚之际,地上那处血泊再度发生异变,汩汩的发出贪婪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中,血泊忽然一阵抖动,竟尔变成了七个朱红色的斗大血字:“杀杀杀杀杀杀杀!” 紧接着,那七个杀字漂浮而起,发出了一声如饥似渴的兴奋大笑:“哈哈,乖乖献出你的妖力吧。” 众人都听的很清楚,那声音的的确确是从血字上发出来的! 龙毅、蜃晖自是杀人如麻,胡晴、胡岚亦从未以取人性命为可怖,但触目惊心的景象,却让他们不由的心里发毛。 配合着天上的万里血海,让众人只疑身处无间地狱,俱是产生一种窒息之感,连正常的喘气都变的那么奢侈。 379回 惊魂一刻 便在众人迟疑之际,七个血红杀字移形换影,空中血色红光一闪而逝,竟已来到龙毅胸口前,各吐一只血箭,电掣风驰,怒掀狂澜。 生死关头,龙毅根本没法保留,太古龙神诀妖力全施,金光浩盛便自双掌中迸出,欲将诡异邪灵尽数归于虚无。 绚烂夺目一交锋,只见金光不敌血光,四散而逃,颓然败下阵来。 七个杀字齐声讥嘲而笑:“愚蠢!”邪魅力量益加壮大,七道红光直抵龙毅胸口,散发血色红遍宇宙乾坤,呈现着触目惊心的妖异神通,为千年的等待准备着最丰盛的餐飨。 龙毅妖力之强,可排妖界前列,如此倾其全力,移山倒海都不在话下,可偏偏抵不过这七个斗大杀字:“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惊诧一瞬,龙毅只觉体内妖力倾泄而出,如同不听号令的溃败残兵,只知千里狂奔,却免不了做了红光的刀下亡魂。 “乾坤玄化!”龙毅再次逆转心法,妄图力挽狂澜,没想到妖力如同被牢牢锁定,完全已不受控制。 随着妖力的流逝,龙毅的脸庞不断失去神采,霸者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孱弱庸人的苍白无力。 “难道我龙毅竟会被一块石碑吸尽妖力而死?” 不甘的呐喊,反复咆哮心内,却改变不了自己的悲惨命运。 “不!我是龙毅,我不能就这么窝囊而死!即便天要亡我,我亦要逆天而行!” 百炼成钢的坚执信念,抚平了濒临死亡的战栗,唤醒了自信逆天的豪情,但见龙毅嘴巴大张:“我不会败!” 一阵无形音波霎时直达宇宙渺茫,刺破天穹汉广,崩乱山石,震荡飙风,如同浊浪狂涛,涌漫向血色红光。 那七个杀字本以为龙毅黔驴技穷,不料竟遭如此强招,猝不及防之下,竟尔被推出三丈之外,各自乱摇,吸取龙毅妖力的七道红光亦自消散无踪。 蜃晖喜形于色,大叫道:“龙吼啸波!大统领威武!”这一番奇袭奏捷,重塑了霸者的尊严,狠狠的打击了杀字的嚣张气焰,的确振奋人心。 但龙毅的处境显然并不值得喝彩,这样的喝彩简直比被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嘴上还要难受。 被杀字吸去了泰半妖力,龙毅的身体早已不在状态,接下来敌涨我消,几无转败为胜的可能。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色凝重忧虑,却想不出任何针对的办法。 眼前的妖碑怪字就好像是一股不属于这个妖界的神秘力量,看似简单朴拙,其能量却波涛汹涌,强横残暴,就像是一个泛滥无际的血池,浩浩汤汤,源源不绝。 甚至可以说这块妖碑本身便处于“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境界,没有任何的弱点破绽,让人想不出有效的应对方法。 却听七个杀字一齐怪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样的顽强力量正是最好的美味。” 笑声猖狂,血光漫天,再起妖异奇变。 蜃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我的天,这真是邪了门了!” 一个个杀字如有灵性的一个接一个的堆叠而起,隐入一团血雾之中。随即有万丈红光轰然爆裂,亿万血光如同群魔狂舞,气势滔天。 只剩一个大大的血红“杀”字悬挂在天际,发出邪魅的诡笑:“融合了你,我的力量又可大大增强。” “休想!”怕再次被吸取妖力,龙毅不敢催动龙御天下掌,只有鼓起信念,震响龙吼啸波,狂吟英雄悲歌。 “何必垂死挣扎,乖乖接受自己的命运吧。你是我最好的一道美食,如此而已。”杀字神秘一笑,腾的飞起,轻而易举便穿破了无形光波,直冲龙毅胸口而来。 “大统领快走!”蜃晖腾身而起,欲要舍命为龙毅争得喘息之机,无奈速度不及,刚到中程,惶急已见杀字将落龙毅胸口之上。 “这??????”胡晴、胡岚二女花容失色,竟也不忍龙毅就此死在这怪异杀字之下。 一万个疑问在她们的心底反复回荡,竟是第一次对赵昀失去了信心:“之前我们还害怕郎君不敌龙毅,但现在这样的胜利,却也不是我们想要见到的图画,只怕更不是郎君所愿意看到的。郎君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变的如此陌生?郎君杀人一向堂堂正正,为何竟会使用如此邪法?” 便在龙毅性命垂危一刻,只见龙毅“吼”的一声,身影极限腾挪,瞬间飞上百丈,金影青光刹那用灭,摇身一变,回归本相,遽成一条身长千丈的青龙,龙尾疾扫,竟将杀字扫出万里之遥。 狂风金雨顿时洒满关山千河,狂风天浪旋成怒奔之势,怎奈杀字稳如磐石,丝毫不惧遍处风浪,邪魅一笑间,身形疾展,竟离龙身堪堪只有三尺之距。 蜃晖面色如土,喃喃自语道:“还从未有人将大统领逼至如此难堪的地步。而且,即便现出本相,大统领的处境似乎也没有半分好转。” 青龙拼命狂纵,只得接受狼狈奔逃的命运,身形一瞬万里,竟横贯了东部妖界无边疆域,引的万地臣民纷纷跪地,惴惴不安,只恐自己行事不当,上降神罚,却不知他们的大统领是在仓皇逃命。 “还我看上的美味,还跑的了吗?”血红杀字狂妄大笑,神速一动,斗转星移间已到青龙颈部,“波”的一声,便已牢牢吸住青龙鳞甲。如此紧密,如此狂热的贴附,就好像吸住的是金山银山,是倾城佳人,但对于杀字而言,其实只是一顿看的上眼的美味。 由吸收九龙神火鼎灵力开始,它的力量不断壮大,它的胃口也不断变挑剔。在血雾林中吸取了万毒蟾王的妖力之后,它便一直蛰伏着,消化着难得的美味,同时也期待着更佳的补品。只不过一般的真气进入赵昀体内,皆被四象真气化消,它亦对这些孱弱的力量提不起丝毫兴趣。 唯有那一次,面对着那个叫做罗天君的人类,它有过心动,有过犹豫,但到底还是忍痛放弃了。现在的它还是太弱了,还没有资格将那样的危险人物纳入口中。 380回 悬疑莫测 直到今日,龙毅的太古龙神妖力强势的进入赵昀体内,四象真气无法化解之时,它却欣喜着得到了最适合的美味,终于再次破封而出。 龙毅只觉妖力狂泄而出,终于明白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到头来也只是提线木偶一般,丝毫没有控制权。 “我苦修多年的妖力竟只是那血红杀字源源不断的食粮,老天啊,你何其残忍!我还有万千臣民,我还有惊天伟志,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啊!” 忍住巨痛,饱含悲愤,龙毅用上所有残存的气力,朝天怒吼一声:“我不甘心啊!” 吼声突破苍穹,寰宇惊心;悲愤响重雷声,山河含泪。 老天虽然仁慈,但却无力改变结局,只是风萧萧送一场离别,沙滚滚留几声叹歌。 猛虎殿上,虎王正襟危坐,耳畔突起凄厉龙吟,不禁瞪大了眼珠,满脸不可置信,随即放声长笑,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慰:“龙毅啊龙毅,你也有今日!” 朱雀宫中,凤影淡妆轻描,闲坐拈花,忽感心头一震,手中鲜花不觉失落在地,惊诧不已道:“怎会??????怎会如此?” 修玄洞内,凝神修炼“玄武神诀”的天玄到心神忽乱,立时从练功状态中惊起,急下令道:“玄一,你速去天意城探听状态,看看我的老朋友龙毅是不是真的受伤了。嘿嘿嘿。” 回到万里云空,只见血红杀字狂吸龙毅真元,身形已在不觉间胀大五倍,犹不满足,颤巍巍站起,有颈部滑到龙头之处,紧紧贴住一枚龙角,如同有一张饥饿无比的婴儿小嘴,乐此不疲的吸取着龙髓妖元。 龙毅庞大龙身在空中痛苦的扭动着,龙尾扫平雁山,龙头撞倒葫山,却依然摆不脱锥心痛楚。 蜃晖心念主上安危,纵身而跃,妖力狂出,只可惜技不如人,连杀字衣角都摸不到,便被一道红光狠狠扫下云端,生死不知。 胡晴二女空闻龙吟,却不见天上龙形,相顾骇然,只是紧守赵昀身躯之旁,对着那木然脸庞反复呼叫。 龙毅残存的妖力已不足以支撑龙躯飞空,庞然龙身猛的下坠,轰然大响中砸出万丈深渊, 再度化为人形。 当此之际,形势已明,杀字的力量太过强大,天下再没有任何人能救得龙毅性命。 片刻之后,威风一世,顾盼称雄的龙毅将成为一具干枯尸体,彻底被历史遗忘。 “我命休矣!” 龙毅识海中泛出一片白光,他知道那是死亡的使者在接引。 然而,片刻之后,他竟没有死去。 必死无疑的龙毅,等不来死亡的到来,却惊奇的发现自己还活着,最后一份龙髓妖元仍留在他的体内回答他的是血红杀字气急败坏,惊怒不已的吼声:“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声吼声之后,血红光华一闪而过,那个杀字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毅瘫痪般倒在地上,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的神识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一个疑问不住盘旋着:“是谁救了我吗?” 龙皇山上,赵昀呆滞的神情忽起变化,嘴唇紧抿,描刻着意志如铁的锋利,突然放声大喊道:“不,我是赵昀!” 胡晴、胡岚惊喜无加,忙呼喊道:“郎君!”“昀哥哥!” 赵昀喊过这一声之后,随即寂静无声,对两女的呼唤恍如未闻,如同陷在梦魇世界之中。 “姐姐,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胡岚满心凄惶,平日的机灵劲完全消失。到此时,她才知死亡并不是最恐怖的景象,那至少还得到一个确信的结果。昀哥哥这般不明不白的呆立,丧失意识,闭口无言,才是最让她害怕惶恐的事情。 胡晴抚着赵昀刀刻般坚毅的脸庞,轻声道:“不管如何,情况已经好起来了。郎君他,回来了。” 胡岚惊喜万分:“姐姐,你是说昀哥哥他没有事吗?” 胡晴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相信郎君!” 胡岚伸手抱住赵昀,将头埋在他怀里:“昀哥哥,姐姐说你没事,那就是没事。你快点醒来,别吓我,好不好?你又不是我,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啊。” 只是半晌之后,风起石乱,赵昀却仍然呆立着,紧握着他的威斗神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天外响起一声惊疑问句,竟是龙毅去而复返,落云而下。 胡晴倒是吃了一惊,目中泛起敬畏之色:“想不到这样的状况,大统领竟还会回来。” 若换作别的人,遇到这般生死危机,自然先安心养伤,等风平浪静后再行探查。龙毅竟敢在重伤之下即刻返回,胆色确实令人佩服。 龙毅的龙袍东残西破,龙毅的脸色苍白憔悴,但龙毅的眼睛却仍然充满了明亮。他放下了怀中昏迷不醒的蜃晖,自嘲一笑:“虽然我很狼狈,但既然没有死,就一定要回来看个究竟。” 胡晴瞥了眼蜃晖,问道:“老家伙从万里高空掉落,你居然还能想办法将他找回,实在好本事。老家伙是不是死了?” “多谢姑娘夸奖。”龙毅洒然一笑,竟已将刚才的狼狈抛诸脑后:“蜃相失落坠地,身为其主,断无舍弃臣下之理。蜃相幻术无双,在坠落之时已先用幻象消解本体伤害,虽然修为大损,性命是没有大碍的。” 他将头对着赵昀,兴趣十足道:“赵昀现在情况如何?” 胡岚忽然冷冷一笑:“怎么,大统领想趁机将我们通通抓走?” “哈哈。”龙毅微微一笑:“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我已败在赵昀手下,怎么还敢有所不敬?再说了,凭我现在残存的妖力,又怎敢在两位五变天狐面前作死?” “不,你没有败!” 这一声话语,并不是从胡晴胡岚口中说出。 胡晴、胡岚兴奋叫道:“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歉然而温柔的眼神,果然便是她们最熟悉最深爱的赵昀。 赵昀微笑着,双眼坚定的望着龙毅:“你虽然身受重伤,但我也不好过,你我休息一个时辰,再战一场如何?” 381回 我是赵昀 龙毅浓眉抖了一下,显然完全没有料到赵昀竟会这般说法。随即洒然一笑:“败就是败。我已经败了,而且败的心服口服。赵昀,我这条命是你的了。你想砍头挖心,还是挫骨扬灰,悉听尊便。”? “不,你败在的是那块石碑手中,而不是我。我说过,要亲手为师兄报仇,所以,你我必须一战。” 胡岚早已忍耐不住,满目疑惑:“昀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吓死我了!” 赵昀伸手回抱伊人,感受深情无限,眼波亦是无限温柔:“岚儿,没事了。你先忍一忍,与晴儿先退到一边。待等我与龙毅一战后,再与你细说。” 龙毅双手合拍,大笑道:“好,赵昀果然是赵昀,真令我刮目相看。那就说好了,一个时辰后,你我生死问天,无怨无尤。”话声中,盘膝坐下,急运太古龙神诀,调复受创严重的经脉。 赵昀转望着狼狈不堪的龙毅,暗自惊心,忖度道:“这妖碑实在邪异,连龙毅这样的修为都只不过是它的玩物。我此回侥幸脱出妖碑控制,但下次呢?这妖碑到底是何来历?” 赵昀轻轻将胡岚放开,端坐凝心,将四象真气运往全身各处经脉,也在争分夺秒的回复着状态。 胡岚叹了一口气,附在胡晴耳边,低不可闻的声音似埋怨,似倾慕,似不解,似骄傲,诉说着自己无可奈何不能排遣的忧虑:“做个英雄可真烦。龙毅既然甘愿受死,若换做我,早一刀宰了龙毅便是。昀哥哥却偏又要拿性命做赌注,这可真是!龙毅虽然身负重伤,但他的底蕴本就分外雄厚,昀哥哥还给他一个小时的喘息时间,只怕到时,昀哥哥仍是凶险难测。” 胡晴低声道:“所谓大丈夫,本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不为利益而动,不为时势而屈,这大概便是郎君最让你我心动的地方吧。郎君既有决定,你我陪着便是。我反倒担心那块妖碑的事,先前我们都漠然以对,没想到此物竟是如此邪异。刚刚郎君失神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胡晴的担心何尝不是赵昀的担心?赵昀虽在聚精会神,但脑海中仍来回浮现着幻境中的画面,疑惑不已,后怕不已,愤怒不已,竟是无法平心静气,调养伤势亦毫无效率可言。 之前赵昀被龙毅的“刚柔并济”打成重伤,只感复仇无望,内心悲愤不已,一时陷入自伤自恨之境。他的青莲剑法第九招“吾衰竟谁陈”本是要在“沉痛莫名,极我极情”的境界中才能发挥巅峰力量,是以赵昀以血泪育愤慨,以悲歌明心志,不断积蓄着最强一招的气势。 但就在他心有所得,情难自抑,即将使出至极一剑的刹那,识海中却突如其来响起一阵“邪魅”笑声。 那笑声是如此怪异,如此震荡魂灵,赵昀只觉神识一迷,便自昏睡不醒。 待赵昀睁开眼睛,却神异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无边血海之中。 血海之下,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木然的拿着剑,木然的望着那块妖碑那七个杀字追杀龙毅,却不知自己要做何举动。 他用尽力气的放声大呼,却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就好像被隔离在一个孤独的世界,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亦没有人能寻获到他的存在。 一刹那惊魂的时刻,赵昀已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的身体已不复属于他所有,而只属于那块妖碑,而他的意识亦将被那块石碑代替,成为彻底的傀儡。 “不,我不能就这样消失,我不能就这样被取代!该死的妖碑,滚出我的身体!” 赵昀的魂体怒吼一声,将衰弱意识集中起来,想要突破血海的束缚,做回真正的自己。多亏他意志顽强,他的魂灵竟真的突破了层层血海阻碍,即将抵触到身体之中。 便在关键一刻,突来血浪翻涌,血风猖狂,无可抵御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将赵昀神魂甩出万里之遥,让他的艰辛努力顷刻化为泡影。 “休想让我放弃!就算重头再来一万遍,我亦要回到身体之中。” 赵昀咬着牙,在重重血浪中一次次翻滚,一次次的拖着疲累不堪的神魂穿越万端险阻,只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目标:“这是我的身体,便该由我自己掌握。” 本来赵昀意志再强,终究属于凡人,千百次的失败尝试之后总会自暴自弃,便永远脱不出这上古妖碑的掌控。但事有凑巧,前几日艰难通过蜃晖千变幻阵和温柔杀阵的磨炼,赵昀的意志已然突破人族极限,千锤百炼而不悔,炉火纯青而益坚,失败再多,也绝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坚毅的信念,不屈的怒火,虽在囹圄之中,亦自奋发硬挺,不可磨灭。历经千辛万苦,赵昀的神魂终于回到了身体之内。 无边血海忽起凌厉问责,宛若惊雷暴怒:“我便是你,你生来便要成为我,为何反要抗拒我的融合?” 赵昀霍然抬头,以渺小之躯抗拒天塌地陷之威,凛然不惧,说出坚定心语:“不,我是赵昀!你不是我!” 血海翻滚,血浪滔天,显得极是不屑又极是愤怒:“可笑!你懂的什么?你命中注定便要成为七杀碑,哪有什么赵昀?哪有什么你!” “我一生只为自己而活,但求问心无愧,但求对的起父母恩赐的赵昀二字!你是何方妖孽,竟妄想夺我身体,灭我神识?你休想做春秋大梦,赵昀绝不让你得逞!” “呵呵。”血海轻蔑一笑:“千年的辛苦等待,岂容你信口抗拒?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重塑你肉身,为什么要将你从宋浪云手中救下,又为什么要指引你前去大荒幻境?你不必做无谓的挣扎,你根本没有改变命运的资格。谁都没有资格改变命运,只有我,我才能逆天而行!蠢货,不要再抗拒了,乖乖接受融合吧!” “你,休,想!我是赵昀!” 382回 吾衰谁陈 感谢“巧克力”兄弟的打赏,真是雪中送炭啊! 赵昀可以死,但赵昀却不能没有存在过。 那些刻骨铭心的生命印记绝不容被抹去,那些酸甜苦辣的人生滋味绝不容被玷污。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纵然是万古妖邪,又岂能磨灭我的意志精神? 一声“我是赵昀”,吼出最坚定的意志,吼出最顽强的反抗,宛若山岳永在,川流不息,雄踞傲立,不可一世。便见赵昀那一缕弱小的孤魂霎起耀目青光,排荡开怒涌血浪,生长出一枚傲世独立的青色莲花。 那朵莲花悄然旋上半空,焕发不可仰视的光芒,消散了周围血色,弥平了翻卷风潮,顷刻间威服邪氛,扫荡魔能,重定乾坤。 血海不料自己积蓄了如此多的灵力,仍非那普普通通一个凡人的敌手,竟是一败涂地,毫无反抗之能,惊诧莫名中兀自强悍邪笑:“赵昀,这一回算你走运。到头来,你还是逃不出被融合的宿命,哈哈!” 随着这个笑声,那吸附龙毅妖元的七杀石碑便瞬时返回赵昀体内,龙毅也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 赵昀不知道为何偏偏是自己被妖碑选中,痛定思痛,仍是一阵后怕:“倘若被这诡异妖碑融合,我还是我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异七杀碑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魂,在他心上埋伏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即便是马上就要再次与龙毅生死相拼,赵昀亦不能静下心来。正如先前他推测的那样,他已被卷入一桩神秘阴谋之中,再也无法置身事外。虽然他不怕,但他极是讨厌这不明不白蒙在鼓里成为棋子的感觉。 但现在一切只是稍露线索,事情尚未明朗,多思多虑亦只是多增烦恼。除非依照骆绮红所说,找到他的师叔祖紫英了解“七煞谶言”的具体秘密,才有可能知道这块石碑的来龙去脉。 一个时辰转眼即逝,赵昀腾的站起了身体:“时间已到,龙毅,受死吧!” 龙毅叹了口气:“赵昀,你我实力一时都无法回复,要不然暂且按下此战,三天之后,重新再战,如何?” 赵昀摇了摇头,忽然道:“若非你害我师兄身死,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我虽然状态不佳,但你不必放在心上,尽力施为吧。” 龙毅确实看出赵昀精神恍惚,一个时辰的调整反而状态更差,便知道赵昀仍被那块妖碑困扰,不想胜之不武,这才提出改日再战。 没想到赵昀居然能体会到他的心意,龙毅不由心中震动,郑重说道:“我若再拒绝,那是看不起你,也看不起我自己了。请!”双掌各推出金光一道,“龙飞御天”,磅礴气浪展开凌厉攻势,直扑赵昀而去。 赵昀使一招“桃花潭水”,欲要化解龙神之力,但觉剑锋沉重,漩涡遽散,竟是难以尽数化消,心头凛然:“龙毅被妖碑吸去如此多的妖力,竟还有这般雄浑力量,真是令人叹服。我未能得到很好回复,实在不宜与他硬拼。” 心念急动,身形斜飞而起十丈,避开金光夺路,继而施展“玲珑望秋月”,以快打慢,以巧御力,“嗖嗖嗖”片刻间已连刺三十三剑。 龙毅以金光护住身形,横档竖劈,却是八风不动,在快剑连攻下不露丝毫破绽。 赵昀心头又是一凛:“我与他的识见竟相差这许多吗?我宝剑初动,他便已知我攻击方位,已先预有防备,有如铁桶一般,实在无法突破他的防线。” 转眼间,赵昀又刺出了二十六剑,依然是劳而无功。尤其龙毅只守不攻,更让赵昀心生烦躁:“此回决斗,他分明手下留情,是在让着我。若不用真本事杀了他,只怕师兄都会不喜。我需快点想出个办法,这样才能替师兄讨回血债。” 赵昀将目光瞥到龙毅胸口之上,见他衣襟上伤口明显,心忽有所动:“艰难关头,只有兵行狡诈了。”便见快剑一柄,劲风一道,急刺胸口旧伤而去。 龙毅右掌推出一道金光,直袭赵昀握着威斗神剑的右手,劲风破空,围魏救赵,欲让赵昀知难而退。 哪知赵昀竟然不管不顾眼前危机,剑招顺便,使出一招“愿同尘与灰”,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想要以两败俱伤来为此战定下结局。 龙毅心内苦笑一声:“赵昀太在意为战猿报仇了,竟连他自己生死都不在乎了。但我可不舍得杀死他。”只有急忙收招,身影瞬时向左移动。 “就是现在!”赵昀瞳孔瞬间紧缩,剑路再变,化作黄河之水,先一步抢至龙毅前头等待。 龙毅只想着躲开鱼死网破的一招,未料赵昀竟存了声东击西的打算,中途不及变招,反像是主动撞向威斗神剑一般。 “轰!” 巨响震天,剑光乱流,缥缈一剑便完完全全的落到了龙毅身上。 胡岚还来不及喝彩,便见龙毅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残损的龙袍,显然是全无受损,不由狠狠的跺了跺小蛮靴,气鼓鼓道:“该死的太古龙神诀,竟真的刀枪不入。” 赵昀面色不豫,施剑再攻,却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努力保持平静。他心里明白自己与龙毅的差距不在招数,而在于境界。 龙毅身为东部大统领,眼界高阔,处变不惊,气度天成,即便没有太古龙神诀的护体功能,想要就此胜过龙毅,也是痴人说梦。 龙毅却对这一剑大是赞叹:“好一招声东击西!青莲剑法,确是名不虚传。要不你我点到为止吧,至于你师兄,其实??????” 他的话再一次打断了。因为他感到潇潇一股秋风乍起,遍体一阵荒凉凄楚情怀袭来,脱口而出:“咦,这一招的境界大有不同,似乎,似乎已不像是一个少年能够描摹出来的心境。” 赵昀这一剑,正是“吾衰竟谁陈”! 被石碑阴影威胁的无能为力,对龙毅狂攻的无济于事,都让赵昀的心境再一次回到了失败的边缘 仅仅是边缘。 这一招,虽然自叹衰弱,但那份自信其实永远不曾消退过。 就像赵昀的意志,如山岳矗立。 383回 悉听尊便 倏忽之间,天地失色,气氛陡变,龙毅再无暇分心说话,全部妖力尽集于龙御天下掌上,金光大震,沛然出击。 便见威斗剑锋悄然一转,发出一道不急不缓的淡青色剑气,似孱弱单薄却偏有雄豪气度,似顾影自怜却偏要逆天改命,藐然无视狂奔挡关的金色掌风,只为说出那一份“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痛苦心声,只为昭明那一个?“我心所向,虽败不悔”的决然心念。 胡晴二女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赵昀这最终一招能否得偿所愿,虽则对他有无限信心,亦忍不住对天默默祈祷奇迹的发生。 重伤未愈的蜃晖幽幽醒转,不明白妖碑何以消失,不明白大统领何以又与赵昀战在一处,但此刻所有疑问都被抛诸脑后。蜃晖从未有过这样的紧张,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赵昀这一招境界浑融,可谓是情境相生,精妙绝伦。大统领,你可一定要胜利啊!” 掌风剑风终于在众人悬而未决的期待中猛烈相撞,便见浩气震荡乾坤,周遭地貌丕变,本已残损不堪的山峰终于承受不住再次降临的威力,“轰拉”一声,半截山脉竟尔崩落崖谷,在城镇山郭惊起惊诧无数。 身体摇摇晃晃的落在半截山腰的平地上,赵昀的嘴上已沾染着心力憔悴的鲜血,但握着威斗神剑的右手依然镇定。他望着那一个同样口吐鲜血的落魄王者,一字一顿道:“没想到,你还没有败。” 龙毅擦了擦嘴上的鲜血,苦笑一声:“你却让我惊艳万分。刚刚你那一剑,威力之大,实在出乎我的想象。你知道么,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破掉我的太古龙神体,更没有人能与我打成平手。当然了,那块石碑可不能算作人。” 赵昀似乎有点失望,又似乎有点欣慰,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沉声道:“既是平手,那就继续战斗吧。” 龙毅看着那张写满了决心的脸庞,心中一震,却是平淡说道:“你还有真气出剑吗?”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剑还在我手上,我就算是躺着爬着也要对你出剑。” 龙毅不由苦笑道:“但我却真的没有力气和你打拼了。你若要报仇,直接取我性命就是,我绝不躲闪。” “大统领,不可啊!”听闻此言,蜃晖只觉三魂六魄都跑了一半,无比震惊却又无比无奈的劝说道:“大统领,性命攸关,怎可做这等草率决定?” 但蜃晖知道,大统领一旦决定下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神龙也无法让大统领改变心意。 赵昀亦大是诧异:“看的出来,你仍有一战之力,何必出此戏言?” 龙毅缓缓走到赵昀面前,哈哈一笑:“你口口声声说要杀我报仇,为何我到了你面前,你反而不杀我了呢?快出剑吧,我等着你了结。” 这世上也许确实会有人主动把自己送到锋利剑口之下,不断催促着敌人结果自己的性命,但若说精明英纵的龙毅也是这样的蠢人,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够相信。胡晴、胡岚面面相觑,只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假龙毅,相互拉着手,只是静静等待赵昀的决定。 赵昀眉头一皱:“当日在天极宫中,你说我状态不佳,并未立即动手,反而选择与我龙皇山一战。我敬你是英雄,故此只想堂堂正正的将你打败,将你杀死,却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样的无赖之举。你若还是个男人,那就把你剩下的妖力通通使出来,不要像街头青皮一般耍这等丑相。” “哎。”龙毅叹了一口气:“正因为你是英雄,我心中对你仰慕敬服,因此毫无杀你之心,掌中亦无绝情狠辣之招。这样的心境,便是硬逼我动手,我也绝非是你对手。所以才叫你直接杀了我,也免得和你对招,徒增烦恼。” “你!”赵昀不由语塞,心中亦有所震动,但转念一想师兄深仇,仇恨怒火便取代了英雄惺惺相惜之情:“你乃一方之主,焉有弃战受缚的道理?说出去真要令天下英雄齿冷!快快出招,便再和我耍这种无赖把戏。” “呵呵。”龙毅咳出了一口鲜血,露出讥嘲玩味的笑容:“若我坚持束手待戮,你能耐我何?还是一剑了将我了断,最为痛快!” 胡岚越听越是生气:“这龙毅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不但将霸者气度完全丢弃,连脑子都变的这么愚蠢。想死还不容易吗?” 她忍不住便要破口大骂,却被胡晴玉手拦住樱桃,不免疑惑的望着姐姐。 只见胡晴若有所思,轻轻道:“小岚莫急,我瞧龙毅此举怕是别有用意。他若是肯随意弃命的一个人,刚刚就不能数次脱离石碑血光的掌控了。现在郎君尚占据主动之势,你我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我本就对你恨意满怀,你以为我还舍不得杀你吗?你最好不要再激怒我。” 赵昀的话语极是狠厉,显然并不是在说笑话。 但龙毅丝毫不在乎,反而又走近了一步,只差将高挺的笔尖碰到赵昀脸庞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赵昀先将身形退后一丈,脸上阴晴不定,果决的心志竟也变得犹豫不决起来。在众人沉默的氛围中,只能听到他与龙毅各自沉重的喘息之声。 “铮!” 闪电般一声锐利声响,搅动众人神魂不安。 蜃晖只道赵昀禁不住大统领声声催逼,终于悍然发动杀招,只吓的蓝色脸庞顿如土色,惊呼道:“大统领!” 待定睛而瞧,却发现威斗剑锋只是没入岩石之中,大统领龙毅仍是气定神闲,稳如泰山般站立。蜃晖不禁擦了下额头冷汗:“大统领真是好定力,却把我吓个半死。” 龙毅笑意更盛:“怎么把剑刺岩石了,是下不了手吗?” 赵昀轩眉一敛,寒声说道:“这是最后一回警告。你若还看的起我,就请全力一拼。你若看不起我,尽可以继续无赖,而我会选择就这么把你剁成肉泥。我亦给你五声的时间考虑,想清楚吧!” 384回 金口玉言 “一。” “二。” “三。” 不急不缓的语声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决心,威斗剑锋泛着讥嘲的冷芒,酝酿着对龙毅的最终判决。 赵昀不愿意胜之不武,不愿意不战而胜,但他的底线更不容逾越。师兄的死,龙毅必须付出代价,倘若龙毅还执迷不悟,一心求死,赵昀不介意稍违自己心意,而帮助龙毅称心如意。 似曾相识的场景,虽然主客二人变换了位置,同样的是五声之后惊心动魄的结果。 蜃晖满脸迷茫的望着龙毅,不知道今日的大统领为何这般表现,只有再献上逆耳忠言:“大统领,你可不要一时糊涂啊。” “四。” “不必数了。”龙毅拍手大笑:“好一个赵昀,我看的出来,你说得出做得到,所以我不想就这么送死了。” 赵昀俊眉一扬:“早该如此。你若真就这么窝囊受死,便活剐了你,也不能安慰我师兄的亡魂。还是说,你趁着这段时间已回复了不少妖力,要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呢?” 龙毅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赵兄弟,你也把我想的实在太坏。天极宫中我以你老婆的性命试探,龙皇山上我又以我的性命试探。两次抉择,虽然取舍难断,但你皆心有所定,行有所依,真不愧是当世英雄。” 赵昀怒气登时上涌,俊眉飚扬:“谁准你叫我兄弟了?废话少说,使出你最强的招数,我要让你后悔无门。” 龙毅笑道:“当世英雄,唯你与我。我叫一声赵兄弟,那是顺理成章。”顿了一顿,复又道:“你先别生气。呵,你我之间的仇恨,不过是我误杀了你的师兄。但倘若我告诉你,那天生战猿并未死亡呢?” “你说什么?”赵昀只觉天都抖了一抖,差点便站立不稳,又喜又惊,语声颤动着希冀,又担待着希望落空的恐惧,生怕下一瞬便成幻影:“你说我师兄还活着!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胡晴胡岚亦是满脸惊疑,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当日她们亲眼见到多宝坠入万流深渊,深渊之内云浪千叠,波澜震荡,多宝受伤之下,焉有活命之机?何况邪天蛟曾欲往渊底寻尸,却是无法深入,推测说多宝已被漩涡搅碎,更加明朗了多宝的死讯。 没想到龙毅竟说多宝仍然没死,他是在信口开河,还是确有明证呢? 龙毅道:“我何必骗你呢。要知你师兄非是凡种,乃是上古妖圣通臂猿王的后裔,论血脉而言甚至要高过我的先祖青龙大圣。” 多宝的神异之处,赵昀在断妖禁域中亦曾听师祖紫慧言及。通臂猿王曾与天命火凤争夺妖王之位,乃是上古妖界数一数二的强者。而龙毅所说的青龙,不过是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四大部族统领之一,仅仅是妖王佐臣,并无问鼎妖王之资格。近世妖王之位空缺,上古妖兽不复存世,而四大妖界争斗多年,亦只维持“各领其域,互不相服”的局面。若以血脉而论,龙毅确是要逊色于多宝了。 但赵昀这时候可没心思关心多宝的血脉,他只关心多宝的生死:“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兄弟,你的心又乱了。”龙毅轻轻一笑,示意赵昀不必如此紧张:“身为通臂妖猿,又激发出天生战血,那战猿岂会如此轻易便死?妖界有句俗话说猫有九命,猿有十命,而通臂妖猿的生命力就更加顽强了。若我推测没错,你师兄应是上古之时以异法被封印在某处,至近年方才生长觉醒。你想想看,数十万年的时光,你师兄都安然度过了。至于这小小的深渊,岂能夺了他的性命呢?” 被龙毅这么一说,赵昀半信半疑,自然便愿意相信师兄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但龙毅的话仅是猜测之语,他只怕失而复得的喜悦转瞬即逝,犹疑着问道:“无凭无据,你让我怎么相信。” 龙毅又是一笑:“你早已相信了。就算只有半分希望,你亦不肯相信战猿身死吧。当日邪天蛟畏惧漩涡邪力,半途而返,我却不信战猿真的会被漩涡搅烂,因此当时便亲自下到渊底探查。” 胡岚问道:“你也下去寻找过?怎么我们全不知情?” “你们当时哭的像泪人一般,哪有心情看我的举动。我在渊底找了许久,不见战猿的尸体,不见有一丝碎衣碎布,也不闻有一丝血腥味道。因此我可以断言,战猿并未死亡。” “那我师兄在哪里呢?”听到龙毅如此肯定的推断,赵昀的心神波动终于能够稳定下来。师兄尸体既然没有找到,那就确实存在极大的没死的可能性。 龙毅沉吟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曾派人在深渊周遭千里水脉进行探查,仍是一无所得。也许你师兄另有奇遇也说不定。所以说,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你师兄身死,那是一点都站不住脚的。没有见到尸体,怎么能说你师兄就死了呢?如果这样就要与我拼死拼活,我可真是冤枉死了。” 赵昀目光直对着龙毅,锋利如刀,字字沉痛:“师兄坠入深渊,消失无踪,你难辞其咎,难道不该死吗?还有脸提冤枉二字。” “赵兄弟啊,我邀请你老婆你师兄前往天极宫,并无恶意,只是你师兄有所误会,我面对妖猿神力又不得不尽展全力,这才造成现今被动局面。这也不提了,你所言甚是,我的确犯了大过,只希望你给我弥补的机会。从此刻算起,半年的时间,若还是找不到你师兄,或者只找到了你师兄的尸身,不用你再说半句,我自己割下头颅,送到你面前,如何?” 此番说辞斩钉截铁,与刚刚叫赵昀杀他虽然同是“自愿就死”的意思,两者气度却是天差地别。前者嬉皮笑脸,令人作呕,而后者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令人无法怀疑其诚意。 蜃晖又是大叫:“大统领,不可啊!”他实在没想到一向沉稳的龙毅今日竟会屡屡做下草率决定,真让重伤的他急上加急,痛上加痛。 385回 孤云城主 赵昀还未说话,蜃晖又已声嘶力竭的叫喊道:“大统领,请你三思啊。天地如此广袤,要在半年之间找一个下落不明的人,这是多么困难的事。万一偏就那么凑巧,多一天,多一个月呢?而且半年时间虽短,却已经足够发生许多事了,要是那战猿中途发生点什么事,你也要为他偿命吗?你是金玉之身,关系亿万子民的安危,怎可如此轻率呢?” 龙毅袍袖一甩,一股劲风瞬出,顿将蜃晖仰起老高的头颅按下:“住口。战猿因我而坠下深渊,我身为东部统领,若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还怎么有脸继续统领臣民?我意已决,你休要啰唣。” 赵昀望着龙毅挚诚的神情,心中忽的震动,只觉此人气度不凡,竟不及细思,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好,我便多等半年时间。若到时还没寻到师兄,相信我,你的下场将比死还要痛苦万倍。” 龙毅仰头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就算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也一定会将寻找作为头等大事。赵兄弟,我现在总可以这么称呼你了吧?” 赵昀眉头一皱,心中颇是矛盾。自与龙毅见面以来,对其所为竟是颇为认同,甚至可以说是好感满满,但师兄生死未明,万容不得对这个仇人心软亲近,当即冷声道:“不必套近乎了,一切等找到我师兄再说。” 龙毅笑道:“是是是,便找到了战猿,我的干系仍逃脱不了,到时赵兄弟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无怨无悔。半年时间也太久了,我现在就先给赵兄弟一个表示。” “哦?”赵昀狐疑的看着龙毅,只觉完全窥不破此人心思:“难道你已有了我师兄的线索?” “非也非也。我是说孤云城自熊猛死后,尚无新城主到任。既是赵兄弟杀的熊猛,也算有缘,这孤云城从今以后便由你做主了。” 此言一出,趴伏在地上的蜃晖又不安生了,只差w w w . t x t 8 0 . c om捶胸大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想要阻止这般昏聩之举:“大统领,万万不可啊!孤云城位置险要,财民富庶,自古便为重镇。尤其此城下乃是‘妖灵结界’的入口,为妖界与仙林必争之地。我们唯恐人族细作不及,哪能让一个人族成为孤云城主呢?岂不是拱手将万古基业让与人族吗?” “闭嘴!”龙毅面色铁青,语声也因愤怒而不停颤动:“蜃晖,我念你数十年辅佐之功,处处优待。可没想到你倚老卖老,竟妄图干涉我的决定!我问你,这东部妖界,到底是谁说了算?我问你,我犯了这么大的错,难道不该弥补下赵兄弟吗?你是让我时时刻刻感到羞惭,让我永远觉得不配与赵兄弟为友吗?” 蜃晖连忙支起沉重不堪的头颅,重重的伏在地上,痛声陈词:“老臣绝不敢冒犯大统领之威。只是孤云城至关重要,切不可轻付他人。大统领若要补偿赵昀,大可换一个城池交付。” “笑话!金口玉言,哪有更改之理!我以诚心对待赵兄弟,他岂会负我?你这个老东西,平日里鼓吹自己熟知人心,原来都是自夸自擂,全不晓事!真是给我丢尽脸面了。你说赵兄弟是人族,但他的老婆是天狐,他的师兄是战猿,何尝以异类憎恶?也是,赵兄弟这样的英雄,岂是你能明白的?” 忽闻赵昀冷声一笑:“我都没有说接受不接受,你们哭啊闹啊的可真有趣。” 龙毅大是吃惊:“赵兄弟,难道我小小的赔礼,你也不肯接受吗?” “呵呵。”赵昀将威斗神剑收回剑鞘之中,语声里溢出不屑一顾的狂傲:“我一剑逍遥,冷对万夫,要这孤云城主有何用?你也忒将我看轻了。” 龙毅连忙摆手道:“赵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仙骨凌云,不容尘俗玷污,岂敢将你看清呢?只不过万流深渊恰巧就在孤云辖地之内,我知你心念战猿下落,更不会信任天极宫寻人的效率。若你做了孤云城主,你我两路并进,你可亲自监督寻人之事,这样才可让你稍为安心,也可让我稍为偿过。再者说了,你两位老婆至小在孤云城中长大,孤云城便相当于她们的家,一草一木皆有生动回忆。你若是做了这孤云城主,她们必会喜笑开颜,为自己的如意郎君感到骄傲。” 赵昀被龙毅说的意动,坚口推辞的话语到了嘴边复又吞回腹中,不免回头去看两位佳人意思。 胡岚猛的吐出一星口水:“我呸!真是胡说八道,小小的孤云城岂在我们眼里?龙毅,你别瞎忽悠了,告诉你,只要跟着昀哥哥,我们哪里都开心。别拿我们当幌子!” 胡晴却是微微颔首,微笑不语。 赵昀心领神会:“啊,晴儿竟是叫我答应。也罢,晴儿必有所用意,先接了城主之任再说。龙毅若有阴险图谋,我们大可一走了之。”当即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做这个什么孤云城主。” 龙毅脸现喜色:“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多谢赵兄弟能接受我的歉意。” 胡岚没想到自己刚刚信誓旦旦说昀哥哥不会做城主,没想到瞬间便被打脸,不由嘟起了小嘴,小蛮靴也狠狠一跺地面:“哼!” 她又不好直接对赵昀发火,大声道:“我们做这个城主也可以,不过有三个条件。不交一分赋税,不听天极宫差遣,不派驻暗影守卫。简而言之,从此后孤云城不再姓龙而姓赵了!” “你?????”蜃晖气的又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人心不足,蛇心吞象。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胡岚明眸闪烁着狡黠动人的光芒,漫不经心道:“那你去做这个孤云城主好了。谁稀罕了?眼巴巴求我们要,却又说一大堆废话,真是笑死人了。” 龙毅怒道:“蜃晖,还丢不够脸吗?愣着作甚!取出玉玺金章,即刻拟定旨意,交付赵兄弟的好老婆。” 386回 王者之势 待蜃晖不情不愿的拟好钧命,盖上腾龙印章之后,龙毅一把夺过御旨,递到赵昀手中:“赵兄弟,我伤势甚重,只好先失陪了。等找寻到你师兄,你我在欢畅叙情。”话毕,腾云而起,急速飞向天际,丢下一句严厉责问:“老东西,犯呆了吗?还不赶紧回天极宫?” 蜃晖这才如梦初醒,恋恋不舍的望着赵昀手上的飞龙绫锦,长声叹了一口气,亦化作蓝光一道,转眼便只成一刻芝麻大小的黑点,消没于天际。 “咳咳。”蜃晖伤重难抑,又急速驰于云间,不免停步先吐了一大口鲜血。等抬头之时,却见龙毅威武身躯已立在云头相候,忙堆着笑道:“大统领,老臣拙劣的演技,配合的可还好吗?” 龙毅也是一笑:“演技没有优劣之分,只有态度高下。目标既达,还算马马虎虎吧。” 蜃晖道:“大统领奇谋妙算,老臣从来都是打心眼里佩服。但此回却难免有些担心。赵昀他体内的那块石碑,实在诡异邪门的很,差点便要了我的老命。” 龙毅脸现凝重后怕之色:“岂止是你,连我都差点没命。回想那危险时刻,真是惊心动魄,毕生难忘。可见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总会出点意外的。” “这般变数之人,只怕未必合用。一个不小心,那块妖碑再现,怕连我们都会粉身碎骨。一切还望大统领想个妥善之策。” 龙毅摇了摇头:“蜃相可要与我打赌吗?我却是要赌赵昀会给我一个大惊喜的。我以英雄待他,他必以英雄待我,这虽然是经略天下的闲棋,亦是我如今少有的挚诚闲心了。蜃相放心,赵昀这样的人物,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妖碑左右的。” 蜃晖道:“但大统领真有把握半年内寻到那战猿吗?虽然一言便赢得赵昀好感,但这一步棋走的可是惊险至极。” “现在还不到担心此事的时候。你我先回宫安心疗伤。” 说话间,龙毅龙视万里,慨然笑对快哉雄风:“呵,七煞谶言吗?如今与赵昀搭上了关系,我倒是要看看虎王、天玄到他们那批人该如何应对。” 赵昀望着龙毅远处的背影,心头只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随手将那道御旨递到胡晴手中。 胡岚笑生双晕道:“恭喜昀哥哥成为孤云城主了。我真是没想到,原来我还有运气成为城主夫人呢。嘻嘻。” 赵昀忙道:“岚儿,你可不要取笑我了。”转对着胡晴道:“晴儿,你为何要让我答应做这孤云城主?你是知道的,我对民生治务农商一窍不通,更无心管理这些无聊琐事。” 胡晴微微一笑:“这个先不谈。为何郎君脸上仍有不豫之色,是仍在为师兄担忧吗?” 赵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的确在为师兄担心,只怕龙毅的话语是镜花水月,只怕我看到的是假的希望。不过我现在纠结的却是龙毅这个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点郁闷,有点不舒服,具体我也说不清楚。” 胡晴又是一笑:“让我来猜一猜。郎君是不是觉得,虽然这一战我们不算吃亏,但总感觉让龙毅占了便宜?是不是觉得自己在面对龙毅之时虽然不卑不亢,但最终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暂停烽火也罢,接任城主也罢,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在做?” 赵昀忍不住一拍大腿,叫道:“不错,就是这样!晴儿,你可说到我心坎了去了。你怎么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自己都不清楚,你反而将我的想法知道的一清二楚。” 胡岚嘻嘻笑道:“姐姐才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呢,姐姐是你狼爪下的小白兔呢,嘻嘻嘻。” 小白兔之言,乃是赵昀与胡晴的床上密语,两人情难自禁,助兴而发。胡晴不料胡岚这当口儿会说这等疯话,不免红霞满面,啐道:“小岚,你是讨打吗!也不看看是什么场面。” 赵昀心中也是一阵旖旎温柔,心中不快也烟消云散:“哈哈,岚儿这话其实也没错啊。好了好了,晴儿你先说正事吧。” 胡晴点了点头,敛去羞涩,覆上庄重,别是一番国色天香:“这其中的道理,便是我叫郎君接任孤云城主的原因。你之所以会反复被龙毅牵着鼻子,之所以这个结果是照着他的意思进行,是因为你缺少‘势’。” “势?”赵昀听的云里雾里:“难道说我的气势还不够吗?面对着龙毅,我未曾有丝毫怯弱畏惧呀。” “法家大师韩非子曾经说过,法、术、势三者乃是帝王治国御下的关键。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龙毅身为东部统领,不但懂得借势而行,更懂得造势而为。郎君虽然气盖凌云,不过是个人之志,无法与其营造的大势所抗争。所以郎君才会在白得一个孤云城的情况下感觉郁闷,因为无形中你已是被他的势所引导所掩盖了。这场决斗从头到尾,更像是龙毅的一场表演。” 赵昀若有会心,点了点头,但却不愿就此放弃心中执念,傲然道:“也许是我第一次接触这所谓的王者之势,没有提防,才会被他影响。下次再见,我可不会如此失败。呵,他虽有王者之威,但我一剑狂如,绝不会再让他暗里偷笑。” 胡晴道:“我自然相信郎君的。但郎君你想一想,无论仙林还是妖界,凡是家大业大的,皆是仗势而行,名声震动,而散修逸人,纵然身怀绝技亦是籍籍无名。十大门派、五大邪派,四大统领、十三金刚,哪个不是营势而为呢?天下之大,怕只有郎君是单剑独行从血海里闯出来的声名了。” 赵昀一时语塞,呆了半晌,方才道:“不错。散修关烁一生都在蝇营苟且,恢复先祖声名,却没有半分成绩,最后还死在我的剑下。我虽然是从生死关口中走出来的,但若非有幸结识淼姐姐,就没机缘踏入凌云观一步,若非拜在凌夜来门下,就没可能学得青莲剑法,就更没有所谓的单剑独行了。” 胡晴道:“郎君接下来的道路还充满着艰难险阻。虽然郎君不惧怕任何风雨,但我们女人总是会担惊受怕的。对抗凌云观,对付十大门派,与七狂帝君三年之约,每一件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若郎君也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至少许多事就会多一分胜算,变得没那么困难了。” 387回 再探深渊 赵昀点了点头:“比如说寻找师兄这件事,若我是孤云城主,便可发号施令,令数千数万之人替我寻找,这样找到师兄的机会就更加大了。你想提醒我的是这个道理吧?” 胡岚拍手赞道:“总而言之,我们要把孤云城作为我们势力根基,着力经营成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塞,网罗高手,扩张势力,日后行事便不会那么被动。” 胡晴道:“却要提防龙毅势力暗地渗入,我们白做嫁衣。” 胡岚嘻嘻笑道:“姐姐,你放心,看我的好吧。整人这件事我最喜欢了。” 眼见赵昀仍有疑虑之心,胡晴轻轻拉起赵昀的手:“郎君,你不必多想。我知你一心剑道,无意俗务,我们也不能叫你违逆心意的。营势繁杂诸事,自有我们代劳,你则依旧专心精研剑道,攀登顶峰。” 赵昀笑容满面,连声称好:“如此可称两全其美了。要不这样,你们两个直接做城主好了,我就做个城主夫君,也免的名不副实嘛。” “那可不成。孤云城必须以郎君为名号,方才有壮大的可能。龙毅本想将我和小岚招致他麾下,还委以大柱国的重任,可他见到你之后,就立马放弃此想,反而将孤云城交付与你。他很聪明,一眼就判断出你才是新孤云城真正的关键所在。” 胡岚道:“姐姐说的对极了。只要我们把昀哥哥的名号报出去,以他在仙林闯出的惊天声名,一定令各方豪杰云集景从。而我们姐妹的声名却担不了这样的重任。” 赵昀笑道:“反正我的就是你们的,你们的就是我的,谁当城主都一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做这个孤云城主吧。” 胡岚灵动双瞳倩然一转,嬉笑道:“昀哥哥这话可说错了。我们的当然是你的,但你的可未必是我们的啊。” 赵昀大叫冤屈:“岚儿怎会做这样的想法?难道你想要什么,我会不同意吗?” “嘻嘻。你那些红颜知己,譬如说海棠夫人,又譬如说蔷薇仙子,难道也是我们姐妹的不成?” 赵昀只觉一阵头疼,尴尬一笑:“这个,这个,话也不是这样说啊。” 胡晴忙对胡岚使了个眼色:“小岚,郎君伤重,你反而说这些有的没的,平日里我也没闻到你身上有这么大的醋味啊。” 胡岚跺了跺小蛮靴,尽显娇嗔可爱:“得了。姐姐你又在装淡然。呵,难道你心里没这么想吗?让我当出头鸟,又给我一棍子,我真受不了你。”说话间,伸手闪电一抚胡晴竹笋,调笑道:“你看你老是闷在心里,连这儿都比我小啦。原来我们可是一样大的喔。” 胡晴只觉一阵触电般的战栗直通到心湖深处,在郎君注目之下更觉难堪,气急败坏之下,羞怒脸上便绽放出绝美芳华:“小岚,你,真是,真是??????” 赵昀笑道:“好啦,看着你们的容颜,我是可以忘记疼痛,只觉得欢喜无限的。但若继续耽搁伤势,我只怕要到地下去做这城主了。” 胡晴二女俱是一呆,她们见赵昀言笑如常,只道他伤势并未棘手,此刻听他说的这么严重,忙不迭道:“闲话可以再叙,郎君快运功疗伤吧,我们在一旁为你护持。” 赵昀潜心虚神,以冰心诀驱动四象真气修复受损经脉。这一回却像是水到渠成,比平日回复速度大有提升,细查之下却觉体内经脉又壮大许多,暗忖道:“龙毅的太古妖力虽大多为妖碑所吞食,但依然有少量残留于我的血脉之中,使得我的气海储贮又大大增多,看来我距离渡劫中期为期不远了。所可虑的只是那七杀妖碑,隐遁于我体内,现下虽风平浪静,不知何时就兴风作浪了。” 这一打坐便又是五个时辰,待赵昀神采奕奕的睁开眼时,天色虽黑,却清晰的迎到了两道关切的明亮目光。他便轻声一笑:“晴儿,岚儿,你们不要太担心了。每一次战斗都让我有所收获,这一次同样也是如此。剑境有了新的领悟,修为又得到了提升,说起来还是因祸得福了。” 但赵昀心底却叹息一声:“妖碑之事终究是个隐患,若不尽快解决,我修为提升的再快,也只是为妖碑白做嫁衣。” 胡晴展颜一笑:“如此我们就放心了。接下来,我们是要去万流深渊吗?” 赵昀一愣:“怎么我还没说,你又猜到了?” 胡岚抢着答道:“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关心师兄生死,若不亲眼一探万流深渊,一定不能安心。我和姐姐当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呀。” 赵昀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下山找人询问路径。” 胡晴二女虽修至天狐五变,亦学会了“天狐魅步”的腾挪之术,但论飞行速度却远非“乘云追月诀”可比。为了节省时间,赵昀便让她们一左一右各搂着他腰,随风疾行,香风扑鼻,倒也别有一番燕福。 不一会,三人便到了万流深渊上方的悬崖边上。 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后,夜能视物那是最基本的神通。赵昀举目一望,便见平阔地上裂缝横亘,千疮百孔,可以想见那日多宝与龙毅战斗之激烈。 胡晴道:“当时师兄功力大进,一开始竟能与龙毅平分秋色。但后来妖力衰竭,不断被龙毅掌风逼至崖边,最终一个失误,被劲风扫到了深渊之中。据天邪蛟所说,万流深渊恐怖异常,郎君下去之后一切小心,万勿冒进。时间已过了这许久,能找到线索最好,找不到也不要着急,我们再好好想办法便是。若是你有个闪失,我和小岚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赵昀温柔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龙毅既能平安而回,我也不至于就输给了他。龙毅说师兄坠入之后,消失无踪,连衣服碎片都没要见到。我倒要看看这渊底有何玄虚。” 说罢,赵昀运起四象真气护住全身,纵身一跃,只闻“扑通”一声,已然投入刺骨冷水之中。 388回 深渊激流 赵昀身体一钻进冰冷水中,立时便察觉了万流深渊的异样之处。本是缓缓流动的潭水,像苏醒了的野兽群蜂,突然间躁动起来,旋转出一个巨大漩涡,奔腾怒号,欲要将入侵者撕为碎片。 赵昀只感一股强大吸力袭身,连忙从君子囊中取出威斗神剑,在水下甩了个桃花潭水深千尺的剑式,想要以剑气形成的小漩涡化消大漩涡的裹挟之力。 但天地自然之威,更胜后天人力,便见剑气光圈只转了三转,便被怒涌水流吸收殆尽。更可堪者,威斗神剑也似承受不住风卷水激的巨力,竟蠢蠢欲动,差点便从赵昀紧握的手中脱出,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赵昀心头一凛:“这漩涡好恐怖的力量,竟不下一位绝顶高手在施展绝招。”同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然被卷入漩涡之中,四周如同有无数只力大无穷的大手一齐拉扯,难忍的剧痛由肌体直识海。 情况不妙!这漩涡之力比想象之中还要恐怖百倍! 赵昀急忙挥动神剑,“长风破浪会有时”强悍击出,截水断流,将四周水流尽数斩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避祸之所。虽然他仍然被怒流带着,无法自主查勘,但至少暂时保住了自身的安全。 “这些水流真是奇异,灵性非凡,力量更是骇人。我养精蓄锐,功力大进,才勉强与漩涡抗衡,保持身体不被吞噬。师兄当日被一掌打落悬崖,假如说师兄当时无法运转妖力,那么他只能被漩涡搅为碎片,但龙毅却说渊底没有师兄任何的存迹。所以,师兄的确很有可能还活着!那师兄会在哪里呢?我先不必瞎想,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漩涡,在附近仔细探查一下。” 随着时间步步推移,赵昀远远不断输出的真气竟呈耗竭之相,只觉力不从心。他虽然调复了五个时辰,真气亦好像完全恢复,但事实上消耗的真气却并未真正弥补回来,更别说增强到渡劫中期的储备了。激流中一次次不停挥剑,消耗本大,便将伪装在表象下的事实揭露了出来。 与赵昀的疲累相反,漩涡的力量却随着一次次的翻卷而更加增强。赵昀竭尽全力的不停挥斩神剑,可是却怎么也破不开漩涡囚笼,反而让周遭的水流进一步挤压进来,缩小了他的活动范围。 “若这样下去,非但没找到任何师兄失踪的线索,反让自己失陷进去。但这水流的力量如此之强,我根本无法奈何的了它。难道说我也要半途而废?不,龙毅能行,我也一定能摆脱这个漩涡的。” 情势已变的特别紧张,若还没办法从漩涡中脱离,只怕顷刻便是人死剑坠的结局。 赵昀竭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全神思索着破解漩涡之法。他忽然忆起在大荒幻境中也曾卷入漩涡之中,只不过那次是卷入风漩涡,而只是却是水漩涡。 “但两者同为漩涡,其理当是一致。记得当时芷儿说过,龙卷漩涡中力量最脆弱的点便是它的垓心,其他处狂风肆虐,但垓心却是风和日丽,无比安静。对了,对付水流漩涡也可以这样办。” 时间紧迫,赵昀没时间多想此法到底有没有效果,只能赌命一搏。他急施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竟是施展人剑合一之势,主动直窜漩涡垓心。 孤舟一叶便在翻滚的怒浪中急速穿越,经过一重重的浪涛狂压,经过一次次的撕裂疼痛,赵昀却只有咬牙硬挺。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唯一法子,所以不管多困难不管多受罪,他也必须坚持到底。 终于赵昀来到了漩涡垓心,果然水流平静,风涛平和,与他所想别无二致。 一般人碰见这怒流漩涡,总是极力往漩涡外围逃跑,结果便被漩涡彻底吞噬。而赵昀因有了大荒幻境的经历,反其道而行,直入垓心,反而摆脱了漩涡的折磨。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既是赵昀的幸运,也是赵昀的实力体现。旁人若没有赵昀这般渡劫修为,万不能在强大压迫力之下度过一重重漩涡边界,若没有赵昀这般坚韧的意志,更不能一次次挺过穿越漩涡边界时的加身巨痛。 “幸好没有猜错。”赵昀纵身一跃,由垓心跳入千丈深的渊底地面,终于完完全全的摆脱了这个恐怖漩涡。 “嗖嗖嗖!”赵昀在渊底岩面上快步疾行,顷刻间已往下游走了数百里路程,但见周遭除这冰寒彻骨的幽蓝水流外别无他物,更别提能那么幸运的找到师兄了,不由对龙毅的说辞又相信了一分:“照理而言,师兄既坠入深渊,应该被水流冲到下游。如今所见,这渊底果是没有师兄的线索。师兄是通臂妖猿,其肉身坚固无比,所以才没有被漩涡搅碎。” 转眼他又行了百里之地,忽然心中一动:“万流深渊有这样一个漩涡,断不能用常理推断。也许由于旋风的原因,所以师兄反而被飘到了上流,所以龙毅才发现不了一丝衣服碎片。事不宜迟,我转头向上游搜寻。” 赵昀急忙转向,不一会又转了数百里路程,依旧是毫无线索可得,不由十分失望:“毕竟是隔了这许多时间,这深渊之下又常有漩涡形成,即便当时留有线索,只怕现在也早被流水吹走了吧。” 他想起进入万流深渊许久,只怕胡晴胡岚担心:“这里确无线索。如今只有先回陆地,与晴儿她们商议再说。” 便在赵昀提气纵身欲飞跃深渊之时,眼中忽然瞥到一缕白色幽光,不禁心中一动:“这里的流水都是幽兰色,怎么会突然有一丝白色光芒?”连忙按印象搜寻白光方位,却见左前方十丈外的岩壁上的确有一丝微弱而清晰的白光在闪烁。 “咦,好像是一枚白玉贝壳?”赵昀走上近前,这才发现是不过是一枚普通的贝壳,只笑自己痴人做梦,什么都联系到师兄失踪之上,转身欲走,忽然又想到:“这贝壳还挺漂亮的,拿上去给晴儿岚儿,她们说不定会喜欢的。”伸手便去扭那贝壳。 389回 玉兰闺房 那枚白玉贝壳经这么一扭之后,只听得“滋啦啦”一声轻响,整块岩壁发出耀目白芒。随即一个圆形入口便毫无征兆的显现在赵昀面前。 赵昀如获至宝,喜动于色,手持威斗神剑快步入内:“看来这渊底别有洞天,所以师兄才会消失不见,但愿别叫我再次失望。” 入口甚是灵异,明明与渊底流水近在咫尺,却无一丝水流漫入。赵昀定睛一瞧,原来内部洞口镶嵌着一刻白色珍珠,阵阵发出光芒,将水流都排了开去:“这大概便是一颗避水珠了,若非它不断发出光亮,隐约透出岩壁,我也不能在误打误撞之下发现暗门地道。” 这条地道并不幽长,但五步即有一盏紫苏风灯,宁静沁雅,淡香袭人,让赵昀心中疑惑连连。 地道尽处,只见一幢富丽栋宇突兀现于眼前,飞龙雕云,红瓦映华,又且贵而不骄,俗而有味,使人一眼便知主人胸有丘壑,堂庑甚大。 “有人吗?请主人现身一见!” 赵昀疑惑更添三分,虽心急想知师兄线索,却不敢造次,站在朱门前高声呼喊。 房屋内却是鹤杳琴绝,无一人回应。 赵昀又叫了一声,道:“赵昀无礼闯门,请主人千万勿怪。” 满拟运劲推门,没想到手刚一触及到门身之上,朱门便“咯吱”大开,如同迎接熟客造访般亲昵。 赵昀缓步踏入,举目一望,不由“啊”的一声,更是讶异万分。 让他惊讶的并不是房屋主人,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他惊讶的乃是房子本身。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有一个房间而没有分成十间小屋,而这个房间色调以粉红紫罗为主,整体布置秀雅曼丽,别出心裁,显然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墙壁正中挂着一幅巨大的水墨长图,图身上写着《玉兰图》三字。只一眼望去,墨笔书写的折枝玉兰花,或初开,或怒放,或含苞,墨色灿然便深刻入脑,更恍惚闻见暗香浮动。 赵昀忍不住多看一眼,却发现玉兰图左边有一串娟秀小字:“王毂祥之玉兰图,世人不赏,而余独珍爱玩之。每睹斯兰,若有会心,是余名中带一兰字欤?抑余幽居渊洞以玉兰自怜欤?” 偌大的房间里有红木方桌,有曼纱绮床,有梳妆镜台,却唯独没有丝毫师兄存在过的踪迹。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师兄呢,他有没有到过这里?倘若师兄当时被这房屋主人所救,那他现在又在哪里?那个神秘而优雅的女主人现在又在何处?”赵昀疑窦丛生,一个个联想在脑海中飞快形成,旋又立即破灭,满心希望找寻到师兄线索,没想到仍然是毫无结果,更加重了心中的懊恼失望之情。 他重又大叫:“主人若在,烦请一会,赵昀有要事烦扰。” 回声震荡,只加重了他自己的焦躁。他目光瞥到方桌案头之上,见上面堆叠着几张宣纸,隐隐透着字迹,不觉心中一动:“为寻师兄线索,少不得我也做一回入室之贼了。”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案头先行了一礼:“擅自探看主人物品,实在抱歉的很。主人若有责罚,我一并承担,绝不推搪。” 轻轻揭起那几张宣纸,打开一看,第一张上面写的是一首骚体古诗:“寂寥兮渊底,独秀兮绮罗。今夕何夕兮,与子婆娑。既见君子兮,我心则那。水冷冷兮叹复歌,千秋一息兮哀情多!不解风情兮奈子何!”后面一张却是墨迹更旧,写的却是一首无题绝句:“晓起偎红栏,口香花上唾。迟回不启唇,怕弄樱桃破。” 毕竟熟读李青莲诗集,赵昀理解诗意倒是不难,不由浮想联翩,却又大感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瞧着诗中之意,这女主人竟是新近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渊底如此神秘,又加以有万流漩涡阻挡其上,若无绝大本领者断无外人能够闯入。那么女主人所说的新近到来的男子又是谁呢?这世上绝没有那么凑巧的事,这个男人有九成的可能是师兄了!可是瞧这女主人秀雅明慧,何以竟会喜欢上师兄呢?这简直??????简直是不可思议。天啊,我是不是替师兄自作多情呢?” 赵昀倒不是看不起多宝,只不过多宝的个性天真无邪,犹如初生婴孩,行事直印本心,是以行事每每荒唐,虽然年纪不小,仍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殊非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大凡女子所喜欢的男子,最好是潘、驴、邓、小、闲具备,潘安的容貌,邓通的财富,能陪小心对女子温柔款款,能有闲暇陪女子游玩作乐,再加上驴大的货,才可谓是梦中郎君,可满足女子所有想象了。 即便如赵昀,若非他是一副玉树临风潇洒俊逸的面貌,海棠夫人、骆绮红这样的神仙女子又岂会眷顾红尘,投瞥于他身上呢? 但反观之多宝,虽然妖猿蜕变之后,他脸上的绒毛已然消逝,皮肤的黝黑也已经褪去,但除了高大之外,仍称不上什么美男子。 “倘若这女主人喜欢的真是师兄,她到底看上的哪一点呢?”赵昀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又在房中搜寻一番。 粉红幔帐太过暧昧,梳妆抽屉太过隐秘,赵昀实在不敢再去翻检:“若是我意思猜错,而师兄确在女主人手中,这般胡乱行动,必会引她不快。还是上去先与晴儿岚儿参详再说。” 这万流深渊下来艰难,上去却容易,赵昀又有过刚刚穿越漩涡的经验,老马识途,不一时便回到了崖顶之上。 胡晴二女早就翘首以盼,终于等到郎君平安回归,大是松了一口气,又立即期待的询问道:“郎君,在深渊下可有寻到师兄吗?你的脸色瞧上去好生奇怪。” 赵昀忍不住一笑,反问道:“倘若我告诉你门,有一个女子对师兄爱慕良深,而这个女子多才多艺,舒雅颖慧,尤其擅长诗文绘画诸般雅事。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390回 挂名城主 胡晴、胡岚俱是一愣:“郎君没头没脑的何以说这个?难道说??????” 赵昀又是一笑:“我只希望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几乎就可以确定师兄无恙了。”当下便把潜入深渊所见详细对二女诉说了一遍。 胡晴沉吟道:“世间的巧合,皆有根源所在。师兄无辜失踪,女主人初逢爱恋,师兄被这女主人所救,应该便是最接近事实最可能的解释。” 胡岚笑吟吟道:“就是就是。昀哥哥,你怎么就觉得多才多艺的女主人喜欢师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呢?所谓的情爱,说起来复杂,其实也不过是一眼对上,便愿意交付了终身啊。相信昀哥哥便是没有现今的俊俏,依然会有女人争着抢着来喜欢的。” 胡晴亦是点头道:“情之一字,最是奇妙。容貌皮囊,富贵浮云,说到底只是两心的契合吧。也许那女主人正好喜欢师兄的天真无邪呢?” 胡岚道:“当然还有一个可能,这女主人虽然有才,却长的极丑,所以她一见到师兄就如获至宝了。” 赵昀不由一阵好笑:“岚儿,你说话也太矛盾。刚刚你还在说不关外貌的事,现在又乱猜那女主人是丑女了。所以你到底还是在乎容貌的。若非我长的俊一点,当初孤云城中你们两个主动伺候,热情如火的好事便轮不到我了。哈哈。” 当初以为是刻骨耻辱,现今反觉是温馨甜蜜,世事之妙,实在难言。 胡岚娇嗔道:“我们是天命姻缘,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啦。反正我没有说错。” “好了小岚,先说正事要紧。既然渊底浮现师兄失踪端倪,我们不妨在此守候几日。也许是那女主人带师兄外出求医也说不定。” 赵昀道:“晴儿所想与我一致。难得找到了一点线索,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没想到三人在崖边守候一月光阴,赵昀十几次再下深渊查探,却依然是黄鹤杳然,毫无所得。那位神秘的女主人就好像是搬家了一样,一次都没有现身,将诸般陈设都委弃流水浮光。 “如此苦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好在有了这个线索,师兄存活的可能大增。我们先回孤云城处理事务,再回来探访不迟。” 胡晴的提议,赵昀自然悉心接受:“但愿再探渊底时,能看到师兄平安的站在眼前。” 三人纵云折向孤云城,第一个目的地的自然便是被查封的胡家大院。三人刚一落地,便听一人惊喜高呼:“城主回来了,城主回来了!大家还不跪地恭迎!” 这一声大喊,如波澜远推,如雷动万家,不一时半个孤云城都震动起来,密密麻麻的都聚集到胡府门前,将四方道路围的水泄不通。 “恭迎城主!” 数千人的呼喊威力不小,倒把赵昀吓了一跳,不免暗忖道:“我还未公布龙毅的御旨,这些人却都知道消息了。龙毅的动作还真够快的。” 却见一人越众而出,涕泪盈眶,瞬间已磕了三个响头,语声里充满了激动与喜悦:“姑爷,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老天怜见,天狐族的日子以后好过了!” 胡晴胡岚亦是惊喜万分道:“芳娘,你平安无事就好。”忙将芳娘扶起。 几个官绅模样的人恭敬而又带着恐惧的说道:“禀告城主。新王宫已然修建完毕,还请城主早日入主大位。” 赵昀见他们都是熊族模样,料是熊猛旧臣,不免眉毛一皱:“众人都先退去,我自有安排。” 赵昀一剑劈开王宫,一剑覆灭寒衣铁卫,一剑斩杀地火神猿,已成了孤云城不朽的传奇。更有大统领龙毅亲下谕旨,非但不追究赵昀诛杀熊猛的罪责,反而委任赵昀为新城主,不论臣民都是又敬又畏,又惊又喜:“有赵昀为城主,孤云城兴盛指日可待。” 此刻听到赵昀发言,众人都觉心儿一颤,不敢耽搁,不一时便各自散去。 赵昀三人与芳娘一同进入修葺一新的胡家大院,仔细询问这段时间发生的情况。 据芳娘所说,当日胡晴二女被抓赴天意城,她与诸多天狐族人也被熊猛派兵擒拿入牢,更有五个族人因反抗力战而死。一个月前,龙毅将孤云城赠于赵昀的旨意到达,芳娘等天狐族人自然立刻被放出,更成为各大权贵争相接纳的对象,原本势单力薄的天狐族人终于扬眉吐气,成为孤云城最有地位的种族。 芳娘眼泪止了又流:“小姐,桃花酒楼又重新开张了,而且比之前装点的更加漂亮。只可惜你亲自题字的那四字招牌,却被熊猛那伙人撕的粉碎,我想想还是一肚子气,真想将那些熊族都丢进大牢里去。” 胡晴微笑道:“我的字写的又不好??????” 却听赵昀接口道:“哪个说你字不好的,我一剑杀了他。” 胡晴的笑意又添了些温馨,继续道:“再写四个字,也不是什么难事,芳娘不必耿耿于怀。至于你所说惩治熊族的事情,却不能着急。熊族经营多年,我们虽然有郎君做主,也不好过为已甚,只有徐为图之。你放心,我和小岚身为天狐族现任族长,自然会给族人实实在在的利益。但你也需约束族人,凡事谨小慎微,三思而行,莫要让我和郎君难做。” 胡岚收起笑容,郑重道:“芳娘,你给我记住,孤云城是昀哥哥的孤云城,并非天狐族的孤云城。有些事我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做了,便是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芳娘诚惶诚恐,连忙磕头道:“是是是,多谢小姐提点。”又转向赵昀,惶恐道:“姑爷??????城主,当时芳娘有所不敬,还望看在小姐面上宽宥则个。” 待芳娘离开房间,赵昀皱眉道:“岚儿,你为何对芳娘这般凶厉,她毕竟是你们最贴心手下,如此未免寒了她的心。我早说过,我只是挂名的城主,你们不必为我而折辱族人。” 胡岚尚未说话,胡晴已接口了:“昵之则不恭,上位者必先有威严,这便是势之一道。芳娘毕竟跟着我们姐妹这许久,又是聪明人,应该不太会胡乱伸手了。” 赵昀不由语塞:“算了,这些事我不懂也不感兴趣,还是由你们烦心吧。” 391回 意所何指 龙毅为结交赵昀,倒真舍得下血本,与册封赵昀为城主的御旨一道而来的,还有黄金百万两之巨。重建王宫耗损不过半数,剩余仍丰的款项便成了考验胡晴二女的治民理政能力的第一道考题。 胡晴所做的第一道命令却是重金招募死士,效仿天极宫的暗影守卫,美其名曰“画眉鸟”,奔赴妖界仙林各处,专司四方情报消息。胡岚更千叮万嘱,要把最多的精力放在监视天意城之上。龙毅轻描淡写就把孤云城送与赵昀,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得不防。孤云城已归赵昀所有,任何人想妄图染指,都先得尝尝她们姐妹的手段。 胡晴所发布的第二道命令,乃是挑选天狐族中机敏活络、手段有力的年轻男子分任各军队、各堂部的副将副手之职,名为辅贰,实则逐步架空熊猛旧部,将实权掌握在手。这一道旨意下去,胡岩、胡彬诸年少脱颖而出,胡晴又命他们来胡府亲自勉训,恩威并用,算是初步奠定了新城主府的腹心班底。 然后胡晴二女又马不停蹄的会见前所相识的贵族,借由他们传出新朝善意,以抚慰惴惴不安的旧贵。同时下令一年免征赋税,轻刑简政,与民休息,着力扶植农商贸易。一时间,百废待兴的孤云城呈现前所未有的新气象,臣民俱呼万岁。 赵昀不由叹服道:“你们两人真不愧是女中诸葛,才几日间便将这样的乱摊子治理如此兴旺。” 胡晴却是摇了摇头:“我们接手孤云城的时间毕竟太晚,虽然以前便埋了闲笔,与诸贵族有所通络,但要真正让众人心悦诚服尚需时日。何况,孤云城乃是龙毅所赠,与其说众人是敬服我们,毋宁说是敬服龙毅。现在周围诸城皆碍于龙毅面上,不会更不敢对我们图谋,但若我们与龙毅的关系闹僵,那我们必会面临众人群起围攻的不利局面。 因此我们必须加大对奇人异士的搜罗,组建一只威武雄师,那时才算真正有一方立足之地。而这一切,却要依仗郎君的声名了。我已命人去仙林招募勇士了,相信不少热血少年会投于我们晴岚宫麾下。” 这“晴岚宫”之名乃是赵昀给新王宫起的名字,胡晴二女心念赵昀深情,推托两次不获准之后,便心里美滋滋的答应了。 赵昀又问道:“不知派去寻找师兄的那些人可有寻到线索?” 胡岚道:“姐姐绘出师兄图影,已交付胡岩誊摹,三百人来回在万流深渊方圆千里之内查探,却无一丝结果。另外龙毅也派人前来告知,说是已派出三万精干斥候在妖界全境开展搜索,即便师兄到了其他部块的妖界,也将即刻得到消息。” 赵昀道:“我感觉关键仍那深渊底下的神秘女子。这样吧,你们命画眉鸟继续在四处查探,即便是大海捞针也不得松懈。我则再往万流深渊一探。” 玉兰闺房内寂寥无声,赵昀此行仍是一无所获,只有无奈而返。 他原本稍安的心又添了几许焦虑:“就算师兄真是被那女子所救,但他们这么久都无所影踪,难道说他们遭遇了什么意外?” 胡晴劝慰道:“没见到结果之前,郎君先不要乱猜,那只会增加自己的烦恼。龙毅那一句话倒是不错,师兄连数万年时光都安然度过,岂会如此轻易便出了意外?我们还是静候佳音吧。” 转眼又已是一月,赵昀一边用心修炼剑术,培育四象真气,另一边又三次造访渊底,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只有强将忧心压下。 这日赵昀一早便起床舞剑,剑中带有无限牵挂。胡晴依在栏杆上,将赵昀脸色阴晴一一瞧在眼里,却想不到有何办法能令郎君散心:“郎君和师兄感情深厚,他那样铁一般的意志都会受痛苦烦忧煎熬。哎,可惜我和小岚连日劝解,怕已是毫无作用。他整日对着我们,饱珍馐而腻味,若有其他熟人在此,也许能开他心怀。” 却听胡岚在牙床慵懒喊叫道:“姐姐,你怎么也起的怎么早?又要处理折报吗?胡彬这小子,培养了这许久,还不能独当一面吗?” 胡晴没好气道:“小岚,你自己就是个小孩子,还说别人。你也该勤加修炼啦,郎君天没亮就在练剑啦。” 胡晴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嘟囔着嘴道:“还修炼什么?我们本就已??????”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用白玉纤手堵住了樱桃红唇。 胡晴狠狠的瞪了一眼胡岚,尚未说话,赵昀已然接口道:“岚儿,你刚刚想说什么呢?怎么一半就断了,这可不像你了。” 胡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我是说,我们本就是为救昀哥哥而修炼,现在昀哥哥已经在身边保护我们了,我们修炼也没什么用啊。” 赵昀哈哈笑道:“说的对。男人的剑自然要保护心爱的女人。而今我的修为已真正提升到了渡劫中期,你们若是没有兴趣修炼,那就把心法丢他码的去。” 他已好久未说过一句粗话,这时无意间说出,心情竟然开朗许多。 胡岚笑吟吟的道:“渡劫中期啊,恭喜恭喜,当今天下已没有多少人能挡得住昀哥哥一剑之威啦。即便是紫微、徐良湖等老贼也休想再占得便宜!”说到此处,她忽然一顿,随即欢呼道:“昀哥哥,我们真是忙糊涂了,竟忘记了这一桩大便宜。如今占有孤云城,真可谓是天助我们呀。” 赵昀奇道:“你说什么?” 连胡晴也是没猜到胡岚话意所指:“没头没脑的,小岚一大早就说疯话了。” “看来姐姐的脑袋还不如我噢。” 胡晴真是没奈何:“从来都是你比我聪明,这时候还要在郎君面前邀功,真是的??????还非要卖这关子。” 胡岚嘻嘻一笑:“好啦。不是我想要昀哥哥的夸奖,主要是我想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昀哥哥,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来的孤云城吗?” 392回 渴望一见 赵昀脱口而出道:“我是从凌云观禁地穿过妖灵结界而来的啊。”话声一出,他突然也明白了胡岚的意思:“你是说??????” “不错。凌云观家大业大,要对付紫微那老贼,以我们现今的力量实在不易。但昀哥哥若是从妖灵结界折返凌云观,以闪电般速度突袭凌云观,待斩杀几个门人之后,立刻返回结界。如此反复骚扰几次,不停击杀凌云观门人,他们必神思疲怠,不堪其扰,而我们以逸待劳,待力量强盛后大可一举击破凌云观,昀哥哥也就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胡晴沉吟道:“此计虽然听上去颇妙,但破绽甚大。紫微不是笨人,他细查之下,必知郎君乃是从禁地所出,一旦他将计就计,反会让郎君陷入死地之中。不过,若将频频骚扰改的策略稍为改变,改为只做一次的刺杀,杀几个重要人物,再以乘云追月诀快速撤离。而紫微不知郎君身在妖界,确实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假如运气够好,凑巧杀了宋江等人,那就等于斩断紫微一条臂膀。” 赵昀傲然道:“此计虽妙,但你们却忘了我是一个剑客,而不是一个刺客。我要杀人,自然是堂堂正正的杀,我要击破凌云观,也要光明正大的击破。” 胡岚与胡晴相视一眼,无奈而笑:“得,我这条计策算是白白浪费了。” 却见赵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但这个被遗忘的通道,确实解决了我一个大问题。” 他脸上现出一个迫不及待的表情:“晴儿,岚儿,我需即刻前往凌云观中。师兄的下落便全赖你们搜寻了,记得要派人在万流深渊悬崖边上日夜守候。” “昀哥哥,你既然不想刺杀,那去凌云观做什么啊?” 赵昀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那是混合了温暖与痛苦的笑容:“我要去见一个人,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你们万事小心。倘若遇到危险,不可逞强,先可寻龙毅帮忙,他一定会加以援手的。” 望着赵昀急飞而逝的身影,胡岚的眼眶中突然涌出了一滴泪水,比晨露更晶莹,比朝晖更明亮:“昀哥哥他就这么着急离去?连对我们都不肯说清楚吗?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比我们还要重要这许多吗?” 胡晴幽幽一叹:“也许,我们在郎君心中永远都不会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她呆了半晌,又轻轻的道:“也许,郎君只是因为师兄的失踪,生怕那个女人也遭受灾难吧,所以他一得到这个机会,便要马不停蹄的赶去呢。郎君对我们如此深情,小岚,你就不必多想了。”心内却又是一叹。 赵昀来到戈壁滩上,按照依稀记忆,寻找通往妖灵结界的入口。只是四望皆是黄沙漫漫,并无当时所见的那个大洞,不由狐疑道:“怎么入口竟会不见?” 他随即恍然:“入口若是轻易被发现,那便失去了这个结界的作用了。”心中牵念那人,赵昀头脑反比平时明晰,灵光一闪,挥剑荡出一道罡风:“风卷狂沙!” 便见黄沙被至极剑气催逼,身不由主,刹那间都呼啸飞天,声势颇壮。 赵昀聚神细查,便觉右前方八丈之处隐隐有股气机流动,竟似不欲让黄沙离去一般,微微的呜咽着不敌四象真气的悲哀。 “就是那里了!” 赵昀心有所悟,凌空一跃,便到了那块光秃秃的沙地之上。他“呵”的一声轻笑,威斗神剑幻出“吴宫花草埋幽径”,瞬将一朵青莲剑气送入岩下。 便见金光一闪间,一个大洞平空而现。 赵昀不肯稍待,一跃而下,再次进入了妖灵结界。待走出那狭长通道,便被冰冷刺骨的湖水环抱,但赵昀的心却热了起来。 “师父,徒儿来看你了!” 赵昀摄气开水,顷刻间已钻出湖面,望见那茵茵芳草,听见那稚莺间关,赵昀的心忽然就湿了。 他的眼眶也有了泪水。 不断涌出的泪水。 初生之时未曾流泪未曾大哭的他,在拥有渡劫中期修为之后,在声名震动仙林妖界之后,却在一方矮矮的园丘前,哭的比孩子还要放肆。 赵昀的双腿跪在地上,望着“恩师王朗之墓”的那六个血字,竟是满心羞惭,痛难自抑:“师父,赵昀回来看你了!这些日子,你在下面可还好吗?我实在想你的很。可我实在没脸见你啊。师兄他,师兄他现在不见了,我真是万死难赎!我真是辜负了师父的深恩!师父,我在你面前发誓,一定会找到师兄,一定!”? 赵昀重重的连磕了十个响头,毫不顾惜俊俏的额头被鲜血与泥土涂染。 他相信师父虽已无言,却仍在默默的看着自己,却仍在保佑着自己与师兄的平安。 若可以,他宁愿舍弃一生修为,宁愿舍弃自己性命,换回那一声普普通通的“臭小子”。 可惜,那只是他的痴想而已。 只有在梦中,他才能听到这一声宠溺有加的“臭小子”了。 赵昀将修长身躯从圆丘前抬起,眼中泪珠犹在闪烁,却别有一种坚定的力量在鼓舞:“悲剧已经太多了,我不会再让悲剧发生。我决不会再让她再陷入危机之中。” 凌夜来! 师父! 我不会再让你被紫微所蒙骗,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把真相告诉你。 赵昀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圆丘,随即伸手将眼泪抹去,霍然回头,迈向通往凌云观的通道。 “赵昀小子,站住了!有本尊在此,你休想越雷池一步!” 只听的水声排荡,湖面轰然震现两堵水墙。而在水墙当中,一匹形状如马、头生独角的强悍异兽越波而出,踏足在哗哗流动的水面之上,雄浑无匹的力量顷刻间便覆满了整个桃源幻境。 赵昀惊喜而呼:“前辈,许久不见,你的力量又增强不少。” 这异兽身高九尺,浑身雪白,却拖曳着一条漆黑的尾巴,悍然正是替任凌云看守断妖禁域的神兽驳! 393回 幽冥血杀 驳破锣般的嗓音再次响起,它冰冷的语声与赵昀的热切激动现成了鲜明的对照,宛若势若水火,一言便划出银河边界:“不要试图套近乎!本尊承诺替任凌云剿灭一切暗渡仙林之人,若非看在紫慧的面上,在你踏上湖面那一刻起,你就是个死人了!识相的乖乖离去,本尊仍可放你一马。否则,此处便是你葬身之所。” “前辈,你??????”赵昀诚挚的目光望向驳,语声恭敬无比:“我实在有要事,必须借道断妖禁域前往凌云观。求前辈通融一二,赵昀感激不尽。” “呵!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本尊不念情分了。水箭千叠,杀!” 说话间驳已闪电般出手,湖面上的两堵水墙倏忽凌空飞越,如两张巨大无比的弓弩,“蹭蹭蹭”瞬间射出百八十枚湛蓝水箭,怒挟风雷之势,遍覆四面八方,竟是不给赵昀一丝喘息时间。 赵昀无奈的叹了口气,威斗神剑展现傲绝身影,狂然一声龙吟,啸尽八表雄风,沛然剑气瞬将水箭消泯于无形。 说实话,赵昀真的不想与驳动手。眼前驳的形象,实在让他动不了一丝杀心。 在他的心中,驳不是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守护神兽,而仍是那短暂相处却对他关怀备至的师祖紫慧。若非紫慧传度他青莲八剑的妙招,他焉能拥有今日的成就?饮水思源,睹物思人,赵昀实在不忍对驳出手。 但驳自有它的坚持,赵昀亦有他的坚定。此关不得不闯,他亦只有用实力让驳改变心意:“既然前辈执意挡关,请恕赵昀无礼。” 驳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哦,没想到你已精进至此,倒是本尊小看你了。那就全力施为,让本尊看看你的青莲剑法是不是已学得三分神髓。怒水金刚,杀!” 一声杀字才落在半空,便见半空中的两堵水墙合为一体,蓝光闪耀间,已变成一个丈二金刚,面目狰狞,杀气腾腾,怒挥一条水流汇成的巨臂,猛然砸向赵昀头顶。 赵昀夺气机,明理路,在水流手臂距离头顶仅有三寸的危机关头,闪电般一斩,刚猛无匹的剑锋带起一缕所向披靡的剑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手臂斩落在地,哗哗哗水流一地。 “吼!”怒水金刚勃然大怒,身形暴涨十倍,如泰山压顶般疾驰而来。 “只是莽撞,如何有用?”赵昀心念一动,含着微笑自信击出“玲珑望秋月”,剑锋玲珑一转,以巧破力,倏忽间已在那金刚全身上下十个方位各刺出一剑。 “啾!”破空之声如鸣惊笛,竟在赵昀后背要穴突兀响起。 赵昀这时才感知到危险的来临:“原来这怒水金刚只是驳的疑兵,它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却藏在这里。” 但赵昀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这等阴险偷袭丝毫不能搅乱他的心志,但见他急运乘云追月诀,身躯以不可思议的神速往前一挪,威斗神剑顺势带下,电光火石间堪堪挡住了那一道致命金光。 这时半空中的怒水金刚似乎才发觉自己已然身中十剑,“啊”的痛苦一呼,顿时土崩瓦解,往芳草地洒了一场的凄凄惨惨的悲歌。 驳目露异色,诧异道:“你的剑好快,似乎比青莲剑法本该的速度还更快一些。” 赵昀也不由钦佩驳的眼光,他刚刚的剑招确实是融合了神思剑法以快取胜的要义,非再是青莲剑法本身了:“前辈,请你网开一面,让赵昀通过此地。” “渡劫修为虽是不凡,本尊还不至于被一个后生小子吓住。小子,小心吧。我现在对你有兴趣起来了,倒要看看是我的金光快,还是你的剑快。”便见驳的两只眼睛里飞快的射出无数金光细针,迅若流星,超尘逐电,漫天金光呼啸已至。 赵昀神识一凛,顾不得答言,挥剑展开疾风骤雨,将细如牛毛的金针一一扫落。虽然一时保住身体无碍,但驳的神力浩盛,金针层出不穷,赵昀根本腾不出手,更别提脱离此地了。 “我若再不狠心进攻,只是白白困于此地。师祖,赵昀得罪了!” 一声得罪,是心的决绝,是剑的觉悟,便见威斗剑路瞬变,化桃花潭水之柔煦多情为长风破浪之锐猛,大开大合,异彩狂放,威然不可欺,遽然化出一条淡青色神龙,龙身盘旋一转,先将扑面而来的金针狂霸反震,再啸余勇,以不世雄姿扑杀驳的马身。 面对赵昀不再留情的一击,驳显得有恃无恐:“能耐不俗啊!接本尊至极一招,幽冥血杀!” 只见驳头顶上那枚独角腾的冒出一缕幽光,恍如地狱门开,幽冥鬼泣,刹那间掀翻无常血池,比火焰还要炙热的血火便从那只独角上燃放出强盛妖能,骇人心魂的杀气顿时掩向赵昀。 心知此招乃是决定胜败的关键一击,赵昀狂催四象真气,不再有一丝退让之心。同为洪荒神兽,驳的修为远低于开明,是以即便是幽冥血杀之招,亦没有让赵昀感觉到震撼之感。 他唯一需要克服的只是内心中害怕打伤“师祖”的恐惧。 “师祖若还留有一丝神魂,他必然会支持我快点到凌云观,告知凌夜来真相。这本是他的心愿,又怎么会阻挡我呢?何况,驳并不是师祖!” 强烈的意志终于成为胜败的关键,便听驳“啊”的痛呼一声,身躯遽然软倒在地,张牙舞爪的血火也同时消失无影。 “抱歉了。”赵昀收剑入鞘,回头望了一眼驳,便欲驭气急速迈向通道。 “赵昀,你太低估本尊了!”躺在地上的驳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 “不好!难道说??????” 赵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欲要拔剑抵挡,却被神速劲风一道扼住咽喉,一只锋锐的虎爪泛着森森幽光,冷酷的悬在他血管半寸之地。 赵昀甚至能感觉到由皮肤渗入血脉的寒冷。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驳的能耐。 394回 斯人无悔 赵昀以为尽在掌握,千算万算,却忘了他的对手并不是人,而是洪荒异兽。 人的体质根本无法与洪荒异兽相提并论。同样的修为,倘若是人身之躯,在赵昀那强力一剑之下已是奄奄一息,绝无反手之力。而异兽则不同,它们的妖力固然也会大受损害,但它们的身体本身才是它们傲啸妖界最大的资本。 譬如多宝这个通臂妖猿,因为有天生战血的涌动,竟能在毫无妖力的情况下快如鬼魅,力能扛鼎,更能挣脱龙毅“残阳锁”的束缚,以伤残之躯与龙毅还大战了三百合。 而同为洪荒神兽的驳,身体亦是强悍无匹,它本体的移动速度比眼中发出的那些金光快了何止一倍,它本体的雄浑力量更可与幽冥血杀之力同日而语,不相上下。只不过它经验老道,一招间试出赵昀是渡劫修为后,便定下了诈败之计,以免自身妖元损耗过多。毕竟身在禁地中,灵气稀薄,修炼不易,它也不想白白浪费妖力的。 赵昀苦笑道:“没想到,我居然是在你手下体会到了失败的滋味。”被驳出其不意的扣住咽喉,生死皆在驳的虎爪下,他根本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战罗天君,虽然败的惨烈,但天差地别的修为差距,赵昀能做到那个地步已足以自豪;战龙毅,虽然平的艰难,但气势始终未曾落于下风,反白得一个孤云城,亦可算是龙毅对赵昀实力的认可。 但面对着本该取胜的驳,赵昀居然败了。口腔里苦涩的滋味,泛到他的心里,已变作了冷冰一片,彻骨的寒冷让他难受无比。 驳似乎有点感慨,但它扣着赵昀咽喉的虎爪却益发靠近那跳动的血管:“面对敌人,任何不忍都会让你丢掉性命。赵昀小子,你小小年纪修成这番修为不易,但可惜,你马上就要成为死人了。你的真气,将是本尊妖元的最好滋补。” 它锋利的爪子缓缓伸近,便要坚定的割破赵昀咽喉,可又好像在迟疑着,这一大段话之后仍没有将赵昀的血管割开。 驳的眼里泛着复杂的神色,望着眼前这一个惨败的少年,却终于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暗忖道:“罢了,老子就做一回笨蛋!”便在它欲松开赵昀束缚的刹那,一股凌厉杀气直扑而来,它猝不及防,第一反应就是将两只虎爪收回,护住身前要穴,但就在它虎爪刚开刹那,长颈已结结实实的中了一招,霎时剧痛难当,马身亦随之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回,驳已是真正的受创严重,一时间想要站起都已成了奢望,不免叹了口气:“本尊刚刚还说不能对敌人仁慈,没想要自己这么快就吃了苦果。”随即又露出钦佩的神色:“小子,你真是个可怕的人,是我太小看你了。” 驳的自称由本尊一变为我,鲜明的表示了它心态的变化。对它而言,赵昀不再是一个黄口孺子,而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赵昀微微一笑:“多谢前辈没有立下狠手,可见有时候对敌人也难免会不忍的。以前辈现在的状态来看,应该没可能再偷袭我了吧?那就恕赵昀先告辞了。” 原来赵昀被驳控在爪下之时,一开始确是悔恨交织,自怨自艾。但随即他便冷静下来,他绝不允许自己就这样失败,绝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止步于此,神识便在这紧要关头快速运转起来,谋思脱身之策。 赵昀不擅言辞,于智谋巧算一道更是毫无会心,所以他思考脱身的办法便都是往“以武制敌”的方向去。偏巧驳看在紫慧的面上,对于是否杀死赵昀有所犹豫,这就给赵昀提供了反败为胜的一线生机。 赵昀气机被驳牢牢锁定,根本无机会拔出威斗神剑,也没机会施展剑招脱身。“但若我以手为剑呢?驳万万想不到我竟会以手运剑,它失惊之下,那便大有可为。” 以手掌运用剑招,自然不及剑身锋锐,亦不及剑身灵活腾挪,何况既然有更适合手掌催气运行的掌法指法,双手舍掌法而用剑法那是缘木求鱼,事倍功半,是以仙林妖界皆少有人会傻到以手运剑。 但若在危急之时,以手为剑仍不失为剑客最后的尝试。赵昀以前已有使用过运掌成剑,倒也算驾轻就熟,悄然驱使四象真气集于右掌之上,毫无征兆间使出一招“愿同尘与灰”。 驳在匆忙之下不及思索,下意识却是不欲接受这两败俱伤的结局,急忙撒手回防,没想到正中赵昀下怀,到头来还是被赵昀争得了一瞬之先。 望着赵昀踏步而去的洒然背影,驳的目光中竟沾染了一丝晶莹:“老兄弟,此子成长如此,也不枉你当日宁肯散去神魂,也执意要将青莲剑法的神髓交付与他了。”复又向天一笑:“任凌云,可不是我不信守承诺,这小子剑术这么强,求胜意念又这么顽强,便是我也无可奈何呀。” 它艰难的拖动着沉重的伤躯,就这么爬到了王朗的坟墓前,默默诉说着自己的孤独:“老兄弟,你的徒孙还真够重情的。刚刚我在一旁偷看,看着那小子在坟前把头都磕破了,满脸是血和泥土。即便我心硬如铁,也忍不住为他感动。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真能吃了他不成?呵呵,你的选择果然没错,想必你在地下一定开心的很。又或者,你是在哈哈大笑,笑我不如你徒孙吧?多情应笑我,呵,便让你笑又如何?只要,你能再出现在我面前,再与我说一句话。没有你作伴,我也实在太寂寞了。” 赵昀老马识途,又有渡劫修为在身,轻易过了七步旋风,过了禁地金桥,瞬影一道,快马加鞭,便往君子居而去。 他只想再快点找到凌夜来,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大荒一梦外他无法对凌夜来言说真相,在万仙大会上他更无法当着众人揭破紫微的狼子野心。现在终于给他等到了这个机会,利用这个断妖禁域,出其不意的回到了君子居。 395回 怅然若失 赵昀迫切渴望的心到了君子居前,却不知怎的冷了下来,双脚也呆呆的不动,只对着墙角边的妍丽樱花发愣。 樱花似较当日更加繁盛,墙头边逸出的枝条也更较当日活泼,朵朵嫩粉热闹迎客,摇曳无限清香,沁人心脾,开人心怀,如一张张热情相待的诚挚脸庞。 赵昀蓦的感觉一阵寂寥之意,连身体都不胜冷风般微微一缩,不免自嘲一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那么着急的来,却又不敢随意的进入屋内。” 呆了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来都来了,为何要如此害怕?总该要面对她的。”便轻轻的推开了院落小门,悄声缓步而入。 君子居本就少有外人来访,此刻更显寂寥冷清。赵昀那低低的脚步声在蜿蜒的鹅卵石小路上清脆延展,一步一步,却如秋雨落残荷,声声都显萧疏惊心。 “凌夜来,我来了。” 眼前现出梦中反复萦绕的一排熟悉小屋,赵昀低声唤了一声,只可惜周遭寂寥如故,对他的到来显得漠不关心。 赵昀心生疑惑:“难道凌夜来此刻不在凌云观吗?不然以她的能为,早该道破我的行踪才是。” 他徘徊在凌夜来居住的水华居前,欲待推门而入,却又生生忍住了这强烈的念头,莫名一声轻叹,反而转进了自己曾居住的甲字号客房。 房中的布置仍一如往日,简洁而不失雅致,与离开时毫无不同。赵昀轻抚方桌,勾起那莽莽撞撞的酸甜回忆,嘴角边不由透出了一丝微笑。是笑自己少不更事的幼稚,抑或是笑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愚蠢,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啊,这是?”赵昀的目光偶然瞥到了那张有些简陋的木床,他的眼睛猛烈一缩。 那床上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齐整的叠着一件湖蓝色道袍。 “这是怎么回事?” 赵昀心中震撼莫名,一步便来到了床前,轻轻打开了那件道袍,然后他的目光忽然就痴了,喃喃自语道:“果然,果然是我的衣服。” 这件道袍赫然便是他刚拜入青莲门下时凌夜来恩赐的那一件。但当日连番苦战,这件道袍早已破碎无比,到了赵昀在孤云城被药酒迷倒之时已被芳娘随手剥掉,如何还能完好无损的静静躺在甲字号客房中? “难道这是,这是凌夜来后来专门又为我准备的道袍吗?她还把道袍放在我的床上,是说明她从来也没有真正的不认我这个徒弟吗?” 赵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捧着轻飘飘道袍的双手已不住的颤抖着,仿佛他手上捧着的是旷世奇宝。 但道袍既在这里,已胜过千种猜想,百般痴狂。 “师父!” 赵昀不由自主的便大声喊了出来,心中的喜悦更如樱花般瞬时重叠氤氲,充盈着小小的客房,那是一种以为被抛弃后的孤儿在踽踽独行千里后却惊喜发现那个人静静等候在眼前的激动与狂喜:“原来,你始终不曾离我而去。” 无数次的猜想,无数次为凌夜来开脱,虽然信心十足,却犹怕是自作多情,但眼前这一袭洁净的湖蓝色道袍终于明明白白的让尘埃落定。 赵昀眼前突的闪现着天风谷中,自己狠心的一剑直刺凌夜来,万夫唾骂着他这个孽徒忘恩负义,又何尝不是在唾骂着凌夜来这少女宗师有眼无珠? “凌夜来,她该有多么痛苦。” 赵昀的脸上是自责是难受,是酸涩是后悔,亦是千抟不转的坚定:“师父,徒儿让你受苦犯难了。从此后,再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 他悄悄的将道袍折好放回床上,也悄悄的抹去眼角边的泪痕,悄悄的将甲字号房门关上。 他已下定决心,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凌夜来回来,将真相一五一十的告知凌夜来。 但凌夜来却如消失了一般,整日不归,两天未回,三夜未现。 赵昀到过诲学轩,那里书册堆叠,汗牛充栋,却已没有了凌夜来的谆谆善诱;赵昀到过蜃海珠结界,那里花草茵茵,鸟鸣啾啾,却已没有了凌夜来的默默相视。赵昀在鹅卵石小径上徘徊,这里幽静自若,浑忘了凌夜来的轻妙风华;赵昀在水华居前发呆,这里悄无人声,浑忘了凌夜来的嗔怒斥责。 “凌夜来,你去了哪里?” 焦虑、担心、恐惧之中,赵昀终于推开了水华居的房门。但凌夜来的房中依然毫无线索,赵昀所得的只是怅然若失的心情。 又过了一天,赵昀终于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他找不到师兄,也找不到凌夜来,他已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受不了这样的恐惧。 他一定要去问个清楚,哪怕是惊动紫微,惊动整个凌云观也在所不惜。 惆怅化作了烦躁,期待化作了愤怒,赵昀御气凌云,直奔前殿而去。 “铿!” 威斗神剑如天外云龙突现,横亘在两名道士之前。 惊慌不已的四只发抖大腿不知眼前这凶神恶煞般的玉面郎君从何而来,又何以能安然突破凌云观森严防卫,它们只知道自己的性命都在眼前这把黑剑的一念之间,惴惴不安的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倾囊道出:“观主前去拜访唐门了,青莲宗主也随观主一同前去。” 赵昀大感诧异,脸上亦露出十分不快的神情:“他们去唐门做什么?” 依凌云观在十大门派中第一大派的位置,紫微的实际身份亦略高于唐老太太唐甜心,若无重要事项紫微绝不会自降身份,主动前往蜀中唐门。而且他将凌夜来带到身边,亦说明此行绝不简单。 那两个道士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我们也只是与各同门交谈,才知道天元宗主、青莲宗主、芳蘅苑主、丹书阁主、驭兽斋主五大宗主都一齐随观主前往唐门了。我们都猜是有大事发生,但具体,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两人分明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可连他们都知道凌云观主的去向,可见此事必然已在凌云观中造成了不小轰动,风声这才流传开来。 大家关注下作者的威信公众号:真游泳的猫 396回 怒报师仇 到底是什么大事,竟能让凌云观所有首脑倾巢而出? 赵昀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安气息,刹那间便做了一个决定:“紫微此人包藏祸心,前次万仙大会上谋求做仙林盟主而不得,后来安排各派擒杀我与叶家又不得,我只道他会稍加收敛,如今看来竟是恼羞成怒,行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他此回前去唐门,必然酝酿着一个极大的阴谋。我绝不能再让凌夜来被他当刀使,为今之计,便是赶赴唐门,让凌夜来识破紫微的真面目。” 那两个道士跪在地上,面色如土,偷眼瞧见赵昀眼中现出坚毅狠厉之色,只道赵昀要对他们狠下毒手了,俱感如坠冰窟,浑身冰冷,不住哀求道:“观主大计,小的真是不知啊,少侠饶小的一命啊!” 赵昀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你们是天元宗的道士吧?”天元宗的服饰他就是死也忘不了的,当年被绑在铁链上时他曾是那么悲愤的望着那一件天元宗的道袍。 那两个道士正是天元宗门下,闻言还以为赵昀有所犹豫,忙道:“我们正是天元宗门下。少侠是不是与青莲宗主有所误会?说实话,我们天元宗子弟也看不惯青莲宗主那冷冰冰的样子。而我们宗主号称仙君子,仙林扬名数十年,四方豪杰莫不称诵,他如果知道少侠大驾光临,一定开心的不得了。” 赵昀又是冷笑道:“我杀了他儿子,他见到我怎么会开心呢?我猜他如果见到我,一定会很痛苦,明明那么想杀我,却不敢亲手与我拼命。那幅奈何不了我的悲催表情,我想应该会很符合仙君子的美名。” “你,你是??????” 听到赵昀的话语,那两个道士彻底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与天元宗有着深仇大恨的赵昀。 如今赵昀的声名在仙林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凌云观内暗暗佩服赵昀的也不在少数。当年赵昀由一个外五堂的小厮一跃而成为青莲宗主的入室弟子,就已然引起无数内堂精英的艳羡嫉妒了。待赵昀以一己之力在万仙大会上力撼十大掌门,最后竟还能从万千豪杰围困中安然脱身,简直可说是一个传奇。 才不过是如此少年,便有通天修为,哪个人不羡慕赵昀的运气,哪个人不佩服赵昀的修为呢? 赵昀冷声再笑:“所以你们知道自己的下场吗?”威斗神剑黑色剑身泛出攫人神魂的奇冷幽光,亦在冷酷的发笑。 便见红光一道,飙风怒袭,两名道士“啊”的两声大呼,惶恐的抱着头颅,随即两人却惊喜狂呼:“我们的性命还在!” 两具吓呆了的身体软倒在路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实在想不通赵昀竟肯放过他们。 这样不入流的小角色,赵昀根本不屑于夺取他们的性命,那不过是在侮辱威斗神剑。他的剑要么杀绝顶高手,要么杀仇人。而凌云观中除紫微、宋江外,还有一人是他的仇人。 赵昀望着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两人,不欲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白桦现在还住在天然居吗?你们可别告诉我,他也随紫微去唐门了。呵。” 那两名道士正是白桦同门白桃、白竹,闻言忙道:“他在的,他在的!那老小子现在正在天然居中喝酒呢。少侠要不要我们帮忙引路?” 赵昀冷笑一声,身形瞬时消失不见。 白桃、白竹更是相顾骇然:“这世上居然真有这么恐怖的人物!比传说中还要恐怖一百倍,不,是恐怖一万倍!” 回想刚刚那刻惊魂,白桃真是后怕不已,艰难咽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幸灾乐祸道:“观主不在,谁又能奈何的了赵昀?还好有白桦那老小子在,我们祸水东引,才可安然活命。” 白竹也露出了狠厉的笑容:“那老小子老是在我们面前吹嘘自己当年对赵昀如何如何,嘿嘿,这回可是连全尸体都没法保全了。” 酒是女儿红香醇的酒,灯是白羽蜡明亮的灯,天然居中的白桦已很有些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白桦不是喝醉的,而是被两个徒弟曲意逢迎的谀词给吹捧醉了。 一个徒弟说:“师父你可真是了不起了。赵昀那小子多么风光,可他还不是被师父一举擒获,像个傻子一样被绑在架上。” 另一个徒弟又献上一杯酒:“就是。天下人都说赵昀如何如何恐怖,可依我看啊,他就是一只臭虫,一只躲在阴暗里不敢露头的老鼠。他这么久都没露面,连宗主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可我们却知道原因。赵昀他是被师父给吓坏了,他要是再敢嚣张,师父一个蒺藜镖就让他有死无生啊。所以他只有当缩头乌龟了啦,哈哈哈。” “哈哈,说的对极了!”白桦一口喝尽杯中酒,猛的一拍桌子:“赵昀算什么东西啊,他就是一只狗啊。不仅仅是他,他的那个废物师父王朗也是一只狗。明秋、明语,你们知道吗,那胖子就像狗一样抱着我的双腿,像个贱货一样求着我,像个贱货一样把自己的双腿砸断。告诉你们,那感觉倍儿爽啊。想起赵昀那眼神,哈,要吃了我一样,真是笑死老子了。” “你还记得赵昀的眼神吗?” 白桦迷迷糊糊答道:“当然记得了。我??????”话说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明秋、明语的语声何曾这样阴冷过,他们的语气又何曾这样肃杀过? 耳畔已传来明秋、明语牙关不停打战的颤音:“师父,我,我们,不是我们??????”他们两人谀词如流水的从容好像被突然冻结,只剩下大腿还继续着机灵抖擞的天赋,在酒杯啪嗒坠地的慌乱中还优哉游哉的战栗狂舞。 白桦酒意略醒,却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嗔责道:“这里就我们三个,不是你们还是谁?”睁大了朦胧醉眼,抬头定睛一瞧,却见一个黑色身影如鬼魅般站在眼前。 “是??????你!” 白桦三魂七魄一时惊惧升天,只剩下半魂半魄,“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惶恐无比的抓着地面。他的酒意也化作尿意,簌簌滩出一团黄尿,将裤裆浇的湿透,亦将得意狂言浇的冷透。 397回 挫骨扬灰 撒泼求打赏,每天才几块钱的稿费,真的活不下去了。一块两块不嫌少,十块二十块不嫌多! 赵昀缓缓踏前一步,冷冷道:“看来,你还认得我。” “你是,你是,赵昀!”白桦的舌头就好像被突然锯断了一半,话语里掩饰不住的惊恐。 这人是赵昀? 明秋、明语被这陌生人的森然杀气吓呆,早已是魂不附体,此时听到此人乃是修罗煞星赵昀,只觉天都塌了下来,顿时屁滚尿流,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两颗卑微头颅拨浪鼓一样咚咚咚直敲着地板,痛哭声直冲云霄:“赵大侠,我们和这白桦狗贼毫无关联啊!这狗贼的恶行简直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我们对这狗贼早就心怀不满了,只是碍于打不过他,一直隐忍至今。今晚来这里,其实是想要灌醉了他,再一刀结果了他狗命!赵大侠,你一定要明察啊!” 白桦的酒意早就被惧意所取代,但见到两个徒弟见风使舵,过河拆桥,却不由生出一丝怒意,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畜生!”支撑地面的右手暗捏一枚毒蒺藜,猛的丢向明秋脸庞。 只可惜他早就被赵昀吓破了胆子,手脚俱是无力,仓促之下哪还有什么准头力道,这看似颇具威势的一击便轻易被明秋躲过。 明秋又哭诉道:“赵大侠你看,这狗贼恼羞成怒了,他真是罪该万死!不如就让我们两个奴才替你收拾了这狗贼吧。”明语也连连道:“对对对,让我们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迹吧。” 明秋、明语素来口才便给,善于阿谀奉承,不然也不会被白桦引为腹心。此刻两人虽然被吓的肝胆俱裂,却是头脑活络,头头是道,编出了这一套说辞以求逃得性命。 赵昀板着一张脸,不再前进一步,冷眼旁观着这场狗咬狗的好戏,但他剑上的杀气却益发的浓烈,浓的让人心寒,烈的让人神惧。 明秋说了一大堆,头颅也货真价实的敲了地板数十下,却得不到赵昀一丝表态,试探着问道:“赵大侠,我这就去拼命,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一定要让白桦狗贼得到报应。” 赵昀冷笑一声:“蠢货,白桦的命只属于我,岂容你们两个插手?” “是是是。小的明白,只有亲手血刃仇人才算真真正正的报了仇,才算真真正正的解了气。我这就滚到一边,不妨碍赵大侠报仇了。”说着,明秋、明语真的身体一滚,便向门口滚去。 眼见大门就在咫尺之地,眼看就要脱离这煞星的杀气牢笼,却忽听到赵昀笑了一声:“你们的话都说完了吗?” 明秋急速滚动的身躯立时圆滚滚的粘在一块木板上,明语却禁不住滚冲之势,猛的撞到了明秋的背上,两人便一齐摔了个狗爬屎,却都顾不得四瓣开花的剧痛,异口同声道:“我们都说完了,我们马上就滚。” “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骂我是老鼠是缩头乌龟啊。”赵昀的语气平淡的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竟不带一丝情感波动。 明秋、明语却感觉脑袋瓜上一凉,慌忙道:“没有的,赵大侠一定是听错了。” 白桦拼劲了气力,大叫道:“他们刚刚就是这么骂你的,骂的非常难听!” 赵昀猛的转过头,冰冷至极点的眼神比剑锋还有锐利,厉声一喝:“回答我,你们有没有骂我!” 明秋、明语张口结舌,两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明明有千百种解释可以掩饰,偏偏却不敢再说一句谎言:“我们,我们??????”忽然间一齐痛哭流涕道:“我们都是欺骗白桦狗贼的,其实我们心底一直把赵大侠你尊为大英雄,认为你是天下第一的好汉,不要说放言谩骂了,就是有一丝不尊敬,我们都饶不了自己。” “哦?”赵昀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呢。那你们可以安心去死了。” 威斗神剑极速出窍,雷霆一闪间,便稳稳的落在了赵昀的手上。 令人窒息的沉默便突然占据了天然居,连白羽蜡泪都悄默无声,只怕惊起这黑衣少年的杀心。 “哗啦,哗啦!”? 突兀的两声之后,趴伏在地的两张惶恐身体便卸作了十六块血淋淋的鲜肉,杂乱无方的散落一地。扑哧扑哧的鲜血便在每一块活蹦乱跳的肉块中升腾,霎时在天然居中下了一场既不壮观也不优美的血雨,只不过让酒壶中的女儿红添了一丝鲜红,稍显名副其实而已。 赵昀竟在刚刚一瞬间连施十六剑,在明秋两人还没意识到死亡来临时便已将他们大斩八块。 快的看不到的剑,浓的化不开的血。 剑上没沾染一丝血,血中却有深深的恐惧。 “这,这,这??????”白桦益加手足无措,根本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只知仓皇磕头:“赵大侠,我不是人,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求你给我一个全尸吧!” 白桦前一刻还无比的想要明秋二人速死,现在却只想赵昀放过明秋;前一刻还无比的怕死,现在却只想早点去死。可他心里明白的很,赵昀对明秋二人都杀的那么残忍,是绝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就死的。 赵昀现出诡异的笑容,那是比鬼魂还要阴森恐怖的声音:“白桦啊,你求饶做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我要谢谢你吗?” 白桦狠狠将牙一咬,明明想要视死如归,语声还是忍不住的颤抖:“赵大侠,给我一个痛快吧!” “呵,你以为我是说反话吗?你大错特错了,白桦,我是真的要谢谢你啊。若非你将我和师兄绑来此处,若非你逼着我师父自断双腿,我这个傻子一样的笨蛋怎么能知道师父对我的深情厚恩呢?若没有你,我怎么会发奋修习碧火真气,怎么会发奋修习青莲剑法呢?我可是对你感激的很啊。” 也许是修为越高就越容易流泪,不怎么流泪的眼角边竟又已涌出了晶莹的泪花:“这样的大恩,便是将你挫骨扬灰都不够啊。你自己说,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398回 谁敢挡我 说话间赵昀怒剑一挥,杀气一转,白桦的右臂便毫无征兆的掉落在地。 “啊!”杀猪般的惨叫回荡着整个天然居,将恐惧与痛苦推波助澜,那些平日里大献殷勤的徒弟与手下都像死了一般,漠不关心白桦撕心裂肺的嘶嚎。 赵昀脸上终于有了些快意,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听人惨叫、看人血流会这样快乐:“看起来,你很疼的样子啊。不应该啊,这才仅仅是一只右手啊。” “我,我求你放过我吧,让我死!”白桦话不成句,语声中完全消去了面临死亡的恐惧。有些时候,死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那可不成,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威斗神剑上陡然燃起一缕碧绿色的火焰,像怒呼的厉鬼,“嗖”的一下扑到白桦左臂上,一点火焰品炙一点焦味,串起一整条凶猛燃烧的火臂。 “啊啊啊!”白桦凄厉的嚎叫,不顾一切的将左臂按到地面之上,试图扑灭火势救回左臂,但这积蓄许久的复仇之火便如桌上珍藏良酿的女儿红,醇厚无比,一旦入口,后劲绵长,岂是说抹除便能抹除的? 赵昀巧妙的控制着火势不向白桦身体其他部位蔓延,宛如在精心的炮制着一条味道可口的羊腿,眼中不断漫出兴奋与期待。 转眼间白桦那一条手臂变成了焦炭一根,连骨骼都成了结实的炭石,烧无可烧,却兀自熊熊的燃烧着。白桦本就惊吓过度,如何受的了这般折磨,两眼一翻,遽尔晕了过去。 赵昀忍不住叹了一声:“真是没用,还没开始感谢你,你怎么就倒下了呢?”便收了碧火真气,狠狠的望白桦胸口上踩了一脚。 “噗!”只希望晕厥以逃脱无尽折磨的白桦当即计划落空,身不由己的狂喷出一大口鲜血,可怜巴巴的张大着嘴巴,有气无力的只说了一个“我”字,便又被一股鲜血占据了话声。 赵昀细细打量着白桦的双腿,赞叹道:“真想不到,你的腿保养的很不错啊。”快剑连施,顷刻间将白桦右腿上的血肉尽数剔除,只剩下了一堆嶙峋瘦骨。 白桦似乎已没有呼痛的力气,明明身体都痉挛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肉团,嘴巴中却没有漏出一点口风,只有如游丝的呼吸声透漏出不堪承受剧痛的真相。 赵昀运剑尖一挑白桦左腿推筋:“纵然剥皮剔骨,又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长剑锋利再透白桦胸口的皮肤,可惜手艺不精,只剜了张弯弯扭扭、破洞百出的人皮,不免是一大憾事。 白桦被至极阴息侵入心脉,本就沉负不堪的意识再也扛不住凛然之威,双眼一歪,就此一命呜呼。 写满了悔意的眼珠,道不尽的痛苦与凄惶,却终于结束了生不如死的体验。 “这样的死,还是太便宜你了!” 赵昀的怒气并没有消散。他寻不到师兄,寻不到凌夜来,可以说压抑与愤怒都发泄在白桦身上,但白桦修为太弱,意志太软,这样的小人物实在已承载不了赵昀的愤怒。 “师父,当时我就发誓要将白桦杀死,为你一报短腿之仇,这誓言终于实现了。但愿你在天上不再受坏人欺负,也不再遇见我这样的笨蛋徒弟,再没有人给你惹祸,就这么平平安安的生活着。我马上要赶去唐门,为我另一个师父奔走,但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赵昀一脚踏在白桦头颅之上,霎时骨裂激飞,白浆迸开,其景血腥无比。随即威斗剑尖再凝一团碧火,白桦残损不全、满是血迹的身躯便被焚为灰烬。 赵昀张口一吹,将白桦罪恶的飞灰吹到天际,亦将熊熊燃烧的碧火吹到天然居楼房亭阁之上。霎时间火光冲天,碧蛇飞舞,迅疾的蔓延到其他居室去,整个天元宗顿成火海,浓烟滚滚,尽付一炬。 本在装死的左近弟子忙不迭窜逃而出,各处皆是狼狈山呼,其象惨不忍睹。 赵昀尽展渡劫修为,振声一喝:“天元宗都没一个男人吗?就这般任由我将天元宗摧毁?” 四周只是惨呼一片,对他的挑衅却是恍如未闻。 赵昀心忖道:“即便紫微自信无人敢犯凌云观,即便这回他们是倾巢而出,但偌大凌云观亦不可能没有人主持守家。”心中一动,飞掠到一群仓皇奔逃的天元宗弟子面前:“你们天元宗这几日由谁主持日常事务?” 那些道士俱是战战兢兢,完全不敢仰视赵昀,一任这毁宗狂徒嚣张依旧:“是??????是法元金尊。” 赵昀道:“很好,看来今夜不算白来,我还能再杀一个仇人。”厉声一喝:“他现在藏身何处,快带我前去!” 凌云观虽有严规规定,同门要相互救助,不可出卖同门以求生。但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眼前少年展现出来的是观主一样的恐怖修为,没有人会笨到舍生取义。虽然低级弟子不知道消息,但所谓的高级弟子却无法独善其身。这些高级弟子被低级弟子指认了身份,不得不带赵昀前往法元居住的天穷居。 赵昀随在这些弟子身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可知道钱江吗?他现在在哪?” “钱江?他现在已是天元宗的大红人,宗主最是信任重用。这一回,听说钱江也随宗主前往唐门了。” 赵昀再次心生疑惑:“凌云观出动阵仗不小,究竟为了何事?” 法元这次得紫微及宋江命令,驻守凌云观,看似得了大权,实则已被抛弃出了权力中心。他不由心生憋闷:“本以为死了红云,我便可与无痕争夺地位,接掌天元宗大位。哪知道突然冒出个钱江来,短短时间里就屡立战功,被宗主看上引为心腹,重视无比。麻痹,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运?” 法元对宋江心生不满,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上位。是以在紫微诸人离去之后,也无心查理观中事务,反而找了十个越地妖姬,终日在天穷居中作乐。今夜他同样在开绮艳大会,乐不思蜀,却忽感强大真气波动,一愣神间便已是火海冲天。 399回 没有男人 法元衣不遮体的从床榻下来,打开了门破口大骂道:“都是怎么当差的!给爷筒这么大的篓子!”眼见火海冲天,将半个天元宗都烧的只剩白地焦墟,法元只觉天都塌了下来:“这下死了!观主回来非将我碎尸万段不可!”再顾不得怜惜越姬,风风火火便欲前往前院救火,挽回稍许损失。 忽听见几人惶急来报:“金尊,不好了,白牧他们带放火的煞星来杀你了,你快躲一躲吧。” “真是反了天了!”法元勃然大怒:“白牧这狗头,看我饶的了他!”忽然惊悟刚刚所感受到的强大气息必是来自放火者,心里先自软了下来:“此人来头不小,非我所能抗衡。不如先避避此人风头,还能多活一时。”计议已定,满面愤慨道:“天元宗万世基业,竟尔毁于一旦!凡是有点血性,都会与那入侵者拼个鱼死网破。你们带人先行抵挡,我以千里传音之法告知宗主后与你们一道血战。” “这??????”那几个门人心惧赵昀威势,本打算跟随法元先躲到安全之地,保住小命再说,没想到法元竟会命他们拼死抵抗,真可谓搬石砸脚,一个个苦着脸答应了。待脱离了法元视线,众人互望一眼,各是心领神会,纷纷作鸟兽散了。 法元回屋裹了两个越姬,快步走到门边,心中虽是茫然惊恐,却是把心一横:“天元宗遭受如此损失,凌云观丢了如此大脸,我已犯了失职死罪,必然难逃观主和宗主责罚。麻辣个靶子,老子这就脱出凌云观,临死前再享受几天快活!” 怀中的越姬还搞不清状况,腻声道:“好人儿,又要玩什么游戏?”床上的八个妖姬不闻火海焦味,只嗅见满鼻醋味:“大官人,奴家也要嘛,不要让奴家空虚啊。”? “麻辣个靶子,闭上你们的臭嘴!惹恼了爷爷,一掌一个,通通劈死!” 众姬顿时噤若寒蝉,不敢漏一点声息。她们被送到天穷居的时候,就已从老鸨那里知道了法元的厉害。不要说她们几个卑微女子的性命,就是整座天仙楼的存亡安危也不过是法元动一动手指的事情。 法元望了望天边火光,忖道:“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就走。”念动天元御气术,便欲遁走,耳边陡闻霹雳一声怒喝:“法元老狗,还记得小爷吗?” 熟悉的自称,淡忘的语声,法元一时想不起是到底是何人驾临,心中一横:“此人威势难挡,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慌忙催动真气,滋溜一声直窜向半空。 “法元老狗,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一声冷叱,一凛威压,布开乾坤罗网,拉响心魂震动。 法元顿觉真气一滞,急速展动的身躯立时失了依凭,“扑通”一声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幸运的是,他的御气速度尚不够快,不然若是飞到百丈云巅再掉下来,只这一下便该粉身碎骨了。 虽然有天元真气防护全身,法元仍是摔的鼻青脸肿,偷眼去看敌人面貌,只是一瞥便骇的神魂出窍,四体难安。被妖姬缠的发虚的大腿此时却突然有了力气,不住的颤抖着,好像已见到了末日景象。 赵昀冷笑一声:“看来你还记得我啊。也是,当年你带着一伙人不停的追赶于我,这恩情也是比海还要深切呢。”袖子一甩,甩出不屑一顾的傲然:“滚吧!” 法元如蒙大赦,惊喜难抑,连声道:“是是是,小的这就滚!”性命当头,可顾不得再捞一个妖姬同行了,抬腿欲奔,却闻赵昀冷笑道:“我是不是看错了。堂堂天元宗的金尊不但没有一丝气节,更没有一丝头脑。我叫你滚了吗?傻狗!” 雷声一震,电光一闪,刚刚逃得性命的狂喜心情顿时跌入深渊谷底,法元张口结舌,嗫嚅道:“难道,难道不是叫我??????”余光忽然瞥到白牧等弟子正抱头鼠窜,疯狂的向前院奔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赵昀那个滚字确实不是对他说的。 法元急忙磕头哀求,只求一个滚的资格:“是小人糊涂,有眼不识真英雄。只求赵英雄留我一条残命,我一定会是英雄最忠心的一条狗。” 赵昀看着一脸谄媚奴颜的法元,不由叹了一口气:“我说你是狗,你就这么爽快的承认了。法元老狗啊,我该怎么说你呢?” 法元还以为赵昀口风松动,连忙道:“赵英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就是您的一只狗,忠心耿耿的一只狗。” 赵昀目中闪烁着一些过去的回忆,叹道:“曾经我以为你们虽然对宋浪云奴颜婢膝,但好歹还有点身为高手的骄傲。当日我与无尘比剑,虽然我杀了他,但却不免佩服他对剑的执着。你知道吗,他在必死之时还毅然服下一颗天魔解体丹,拼死也要捍卫他身为剑客的尊严。但现在看来,我是错的很离谱啊,同为天元五英,你为何连抵抗都不抵抗一下呢?” 法元连忙道:“在赵英雄面前,老狗,不小狗我哪敢称什么高手?那不是折煞小狗了嘛。您可是一人独战十大掌门的神人,岂是小狗我能够相提并论的?无尘他敢和您比剑,那是脑子有坑,死有余辜。” 赵昀摇了摇头,又是一叹:“是啊,我真的错了。无尘只是个例外,大概是他练剑的缘故吧。声威最壮的天元宗尽是出些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小人,从上至下便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你瞧瞧,我就这么毁了天元宗,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凌云观中横行,也没有一个人拿拂尘对着我。”赵昀说这话之时,自然已先过滤了大哥钱江,但却连紫微也包含了进去。在赵昀心目中,像紫微这般施用诡计残害师兄,不但不是男人,连人都不算,说他是畜生都只怕要侮辱了畜生两字。 法元心中暗暗反驳道:“废话,你现在的实力明显已有渡劫境界,与观主都是不相上下,哪个人脑子抽筋了会过来和你拼命?我那几个门徒明明答应了要和你拼命,岂不是也都疯一般逃到一边了?”嘴中却是道:“是是是,赵英雄说的可真是金玉良言,小狗我听的已然热泪盈眶,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的混蛋。如果能早得到赵英雄的提点,小狗我也就成为大狗了。” 400回 少年牛犊 “噗!” 饶是心忧师兄下落,心系凌夜来安危消息,赵昀仍不免被法元的笑话激的笑声飞溅:“你说的笑话可真不错。” 法元还道赵昀松口,性命总算保下,略略自得:“多些赵英雄夸奖。”心里暗暗忖度道:“这么多年伺候宋浪云倒也不算白搭,若非我能言善道,此刻我已经是一条死尸了。哈,即便如赵昀,也同样是喜欢听别人吹捧他的。” 忽听赵昀将笑声止住,问道:“法元老狗,你当真不肯反抗吗?” 法元意坚词严道:“那是自然。小狗岂有向主人动手之理?那不是反了天了吗?” 赵昀道:“既然你是这般想法,我虽然不些不愿意,便从了你心意吧。” 法元一时还摸不准赵昀的想法,忽觉眼前白光一闪,他那颗斗大的头颅已从苟且偷生的脖颈中掉了下来。 措不及防的眼神愕然不已,只有一丝毫不理解,却果真没有半分悔意。 赵昀化出一缕碧火真气,瞬间将法元的躯体烧的脂渣不剩,天穷居顿现恐怖景象。 散落在地的两个妖姬瞪大着眼睛,一时都忘了半空中将身体栽在地面的剧痛,痴呆的望着那不可一世的王者由老狗至小狗,由小狗至灰烬,实在想不到传说中的仙人竟会被这面如冠玉的黑衣少年如此轻易就玩弄在鼓掌之中。跪倒在床榻上的八个妖姬却是别有一番玲珑体悟,慌忙翻下床来,衣衫未加,齐哒哒的跪倒在地:“只求大郎君垂怜小女,我们与法元可全无交涉。” 赵昀皱眉忖道:“世态炎炎,令人作呕,这些歌姬更令我眼浊耳脏。这等小角色,不必多理她们了。法元既除,该当即刻飞赴唐门了。” 谁料一波三折,百丈外忽起一阵义愤填膺的大喊:“何方妖孽,竟敢前来天元宗放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今日我等低层弟子便要捍卫门派尊严,与你这凶徒同归于尽!” “咦?”赵昀倒是忍不住心生诧异,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来我说的也不对。天元宗到底还是有几个血性男儿。”倒是生生忍住了离去摄云之心,却要细看是何人有所胆略敢这般对自己大呼小叫。 又挨了几个呼吸时间,赵昀方看到一群少年手执火把,怒气腾腾而来,不由笑问道:“噢,原来凌云观天元宗还有人肯挺身捍卫门派的尊严啊,倒是失敬了。” 这群少年道士大概有三十来人,领头的乃是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便见此人越众而出,独身抗拒着赵昀的凶煞之威,侃侃而谈:“咄!我把你这该死的奸贼!犯下如此罪孽,反而洋洋自得,混若无事。这一把大火,烧了天元宗多少积淀,毁了天元宗多少性命,如此滔天罪行,你不思惭愧内省,反而在我等面前大言不惭,真正不知世间尚有羞耻二字吗?告诉你,我等一直在前院负责救火救人,于今火势稍歇,这才有空前来捉拿于你,岂是畏惧你的凶威?告诉你,我们不怕!” “我们不怕!”他身后的三十多名道士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齐高声大呼,呼出心中悲愤,呼出心中执念,即便明知眼前此人乃是有通天修为的大恶贼,却一个个都挺起了胸膛,毫无畏惧之感。 三十多人的合声,并不比雷声更加壮阔。开光结界的威压,在赵昀面前连一个屁都不是。 但赵昀却忍不住拍手赞道:“好!是我赵昀有眼无珠,错看了你们这些少年英雄!”他复又一笑:“但烧毁天元宗,我可并不想认错。错就错在,你们大好男儿竟投身于天元宗中。” “啊,他是赵昀?” “难怪这人有如此高明的修为,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到凌云观中。” “难怪法元金尊居然毫无声息的被他所杀,若说他是赵昀,那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了。” 当先领头的一挥手势,后面窃窃私语的众人一齐没了声息,眼见出此人在这群少年道士中威信不俗。这领头之人抗然注视着赵昀,不卑不亢声中却蕴含了百折不悔的坚定与毅然:“赵昀,你的事迹大家早已熟知,这低下怕一大半都曾经把你视为偶像,以你为目标,不断向着修真之境前进。但你的话语却大错特错了。我们绝不是什么错投天元宗,我们乃是以进入天元宗为荣耀。而你今日所做,不管有任何借口,都是挑衅我们众人的底线。是的,我们这群人是以卵击石,全抵不过你的一指之力,但我们既然站出来了,我们早就把死亡置之度外了!死也许是可怕的,但若不敢捍卫自己的门派,不敢捍卫自己的认定,不敢将你这样侵犯门派的奸贼绳之以法,我们还是人吗?兄弟们,大家一起上。即便是死,也不愧曾经是少年,也不愧我们天元子弟的身份!” 众人一齐鼓噪:“不错,大家一起上。即便是死,也不愧曾经是少年,也不愧我们天元子弟的身份!” 赵昀的眼中不觉震撼连连,他想不到自己鄙夷天元宗众人丧失的勇气的竟能在这些最低级的少年道士身上重新发现,他想不到天元宗中竟也有与自己同样不惜一切代价的愚蠢少年。 他沉默了一会,威斗神剑轻挥,将众少年凌厉攻势轻松化解,目视着那个领头的少年:“呵,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傲然昂头,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我是隐锋,我不悔。” 赵昀将目光移向另外的少年:“那你们的名字呢?” 那些少年一个个慨然道:“我是隐龙,我不悔。”“我是隐田,我不悔。”“我是隐雨,我不悔。”?????? 赵昀笑道:“既然不悔,那就别把性命轻易抛弃。我等待着你们修为涨高的那一天,等待着你们除去凌云观天元宗的大罪人赵昀。只希望,你们修法元那般境界时,别忘了今天的豪言壮语。” 隐锋的神色复杂至极:“你当真不杀我们?” “我今夜杀了白桦,杀了法元,杀的人已够了。既然杀不了我,你们还是先去选择救火救人好了。还有,隐锋,你很不错,好好努力吧。不得不说,我很欣赏你,只可惜我们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昨天收入只有3.1块,麻痹!给哥几个商量个事呗,别用签到的阅点红包看《七煞碑》!你们可以用签到的阅点看其他书,然后用充值的阅点看《七煞碑》。说真的,如果接下来每天还是只有几块钱的稿费,本书只能烂尾太监了。我不知道为何付出没有回报,写书人一声长叹。 401回 豆蔻初长 朋友! 隐锋完全没想到赵昀口中竟会迸出这两个字来,心潮一瞬间汹涌泛滥,难以自已的眼泪突的涌现在火光中。 赵昀是当今仙林最耀眼的少年剑客,在短时间内连创不败战绩,更在万仙大会上力战十大掌门不屈,风头一时无两。而他隐锋是什么身份,不过天元宗内堂普普通通的一个弟子,未得金尊器重,未达辟谷境界,毫不夸张的说,他在赵昀面前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当他与他的同门兄弟为义愤出战,如螳臂挡车一般愚蠢,赵昀非但没有一句嘲笑,反而赞赏有加,反而说遗憾不能与他成为兄弟,这是何等的胸怀,这是何等的褒奖,这是何等的知心。 英雄重意气,一死报相知。虽然他隐锋不是什么英雄,可他如英雄一样有一颗沸腾滚烫的心,有一腔为知己而死的热血,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拥抱一下赵昀。 但赵昀那一句话说的很对,他与赵昀注定成不了朋友。热血虽同,立场却异,他虽然欣赏赵昀,虽然感激赵昀,却不能不仇恨赵昀。 隐龙、隐元、隐雨等人亦是群情振奋,激动莫名。他们即使死的愚蠢至极,但能得到敌人赵昀的认可,却无疑已是他们一生最大的荣光。他们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什么修炼的天资,平日里做着杂役,挨着责罚,除了身边同门外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但此刻,他们却突然获得了渴望的生命的价值。 隐锋回顾一眼同门众人,死志更坚,挺胸傲然道:“能得到赵昀一句钦许,隐锋死而无憾。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们不是君子,我们只是天元宗的小小道士,等不了十年,更不能容忍焚毁天元宗的仇人大摇大摆而去。所以,你要走,就请踏着我们的尸体走吧。” 三十多柄拂尘,三十多道微弱的真气,三十多个坚定的意念,只为了心中残留的那份执念,飞蛾扑火着共汇成拼死一击。 赵昀苦笑一声:“真惹不起你们,我只有溜之大吉了。后会有期吧。”随手一剑将三十多人一齐甩出数百丈外,念动乘云追月诀,倏忽已至半空,耳旁却陡闻一声清丽斥责:“大坏蛋,给我站住!不许跑!” 随即识海中感应到一道不俗气息急速飞驰而来,赵昀不由自嘲一笑:“凌云观不愧是承传数百年的大派,薪尽火传,确有伟大之处。我还说除紫微外没人敢来阻挡我,没想到他们是一波接一波的来。此女修为一般,我虽可立刻将她甩掉,但如此一来倒像是畏惧了她的修为一般,不妨会一会她,再堂而皇之的离去。” “大坏蛋,这么好的房子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掉?真是太过分了!”那女子身形未到,嗔怒清音先传,又过了片刻,才见一道粉红色真气飘然而至赵昀身前,恰如一朵桃花灼灼盛开,容光一时胜过火光残影的明耀。 但见这女子身穿一条桃红长裙,身形丰盈而不显胖,手臂圆润而不显肥,尤其是肤质白皙,恍如白雪凝堆,皓月伴宵,天然便是一段风情,虽不能同胡晴姐妹相提并论,但也不折不扣是个美人了。 赵昀举目一望,忽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怪异感觉:“咦,这个脸庞好似有些印象,难道我曾在哪里见过她吗?”偏生又完全想不起何时何地曾见过此女。 那女子本是气鼓鼓而来,待瞧清楚了赵昀面容,一张嘴不知是张大好还是抿紧好,当真是意外之极,喜悦之极而又失望之极,怔了片刻,终是绽开粉红轻唇,抛出了一句软绵绵的质问:“大叔,你为何要放火烧掉天元宗?芸儿真不能相信你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一声大叔,赵昀终于忆起前尘,这才醒悟眼前俏丽少女竟是当年那个法力高强而又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当时他与多宝奔赴法会迷路,多宝贪吃了一个大如脸盆的猕猴桃,便遇见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只是不知道这小女孩闹什么毛病,一见面就非要喊赵昀大叔,更赠送了一张地图给赵昀,无意中指引赵昀找到了断妖禁域。 时光荏苒,流年暗换,当年哭声连连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豆蔻芳华,而偷吃了桃子的多宝却是下落不明。赵昀不由心中一酸:“师兄爱玩爱吃,真如孩童一般天真。他跟着我一路却只有灾祸接踵,我都没有好好请师兄吃一顿好的。” 见赵昀沉默不语,桃红女子更显失望,低声道:“大叔,你这是默认了吗?桃林一别之后,芸儿就再在见不到你,可芸儿老觉得一定有机会再和大叔见面的。芸儿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见到了你,可是,你却是烧毁天元宗的大坏蛋。” 这女子乃是芳蘅苑宗主薛涛的唯一弟子方心芸,自十四岁那年初见赵昀,便被赵昀那俊朗的面貌迷住。一眼邂逅,便自刻骨铭心,纵使不知赵昀的身份,纵使不知赵昀的性格人品,她却已是情根深种,再不能从桃花幻梦中解脱出来。 此时再见,大叔的脸庞一如当年的俊朗,只是更添了一些风霜坚毅,多加了一点悍然沉雄,这样的眼前人岂不是比她几百个夜里梦中的想象更动人更有魅力。可是,为什么大叔竟是一个坏蛋呢? 以前的芸儿可以不假思索的想念一个人,但现在的方心芸却不能再这么任性,她毕竟已不是小女孩了。 赵昀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暗忖道:“说起来,我还欠这女孩的人情。既有这个因缘,更不必与她一般计较了。”便对方心芸轻笑道:“我自有道理,却无须对你言明。多谢你赠图指路之德,你若有什么要求,大可提出来。我还是当年那句话,只要我能力所及,就绝不推辞。” 方心芸芳心大慰,心想:“大叔虽然一时犯错,但心地其实不坏,看他一力承担的那股志气,真正魅力无穷。” 402回 成长代价 桃华便在方心芸俏脸上晕出两个小酒窝,甜甜笑意,芬芳醉人:“师傅说过,闯下了祸就承担要补偿。不如大叔暂时留在天元宗吧,等宋宗主回来,芸儿会替大叔求情,说明大叔是无心之失,又是自愿留下,将罪责减至最低,绝不会让大叔有性命之忧。” 赵昀不禁失笑道:“好个天真的小女孩!居然全没搞清楚形势。我说过了,烧毁天元宗我自有道理,亦绝不认为自己做错,自然也没理由接受天元宗的责罚。希望你能明白,我所说力所能及之事,绝不包含这一类无理要求。” 方心芸大是失望,还以为赵昀诚心改过,没想到刹那之间便听见赵昀决绝的回复,笑容立敛,苦口婆心的劝解道:“大叔,芸儿同样希望你能明白,你犯下的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罪业,而是弥天大祸。凌云观绝不容被轻侮,一旦追究起观主和宋宗主罪责来,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的。投罪自首方才是保命的最好手段。芸儿不想大叔死,大叔能答应我吗?” 赵昀瞧这女孩神态颇是真诚,暗想道:“她倒是真心不希望我死,可她却不知道我想要紫微死。”长声一笑道:“真是孩子话,自首的话再也休提。不要说今天紫微不在观中,就是他在,我也要放火烧掉天元宗的。至于宋江,不过是跳梁小丑,何足为道。纠葛时间已多,我先告辞了。待你想出一个不孩子气的要求,可前去妖界孤云城告知,我绝不会推辞。” “妖界?”方心芸眉间闪露诧异面容,惊呼道:“原来你是妖界之人!” “我自然是人族,但若说我是妖界之人,也并没有说错。”赵昀身为孤云城挂名城主,自是与妖界中人的身份脱不了关系了。 “所以大叔烧毁天元宗,都是妖界的阴谋吗?那芸儿更必须将大叔留下,好好审问你的阴谋了。” 赵昀没好气道:“真是胡猜八道,不知所云。你这想象力也是翻天了,难怪会莫名其妙的老哭鼻子,偏又与你理论不得。我先告辞了。”转身便欲离开。 “不许走!告诉我,你的阴谋是什么!”方心芸情急之下便使出了“花神浅笑”的绝招。只见她眉心中间倏忽飞出数百朵浅色桃红花瓣,漫天飞舞,宛如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雨。就在这浪漫氛围中,那些花瓣之上俱响起“叮叮”的欢欣剑鸣,数百支短小晶莹的粉红小剑突兀而现,速度奇快,突袭赵昀各处穴道。 赵昀苦笑一声:“我念着昔日情分,不想与你动手。也请你不要激怒我。”威斗剑锋一转,四象真气浩盛转出,将那些恍如花神微笑的短剑一齐震的粉碎。 “大叔你,你真的好厉害。”如此鲜明的实力对比眼睁睁的摆放在眼前,方心芸终于明白赵昀先前所说的确不是狂言。她脸色随即转为黯然,低沉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坏事呢?你这样高的修为为什么不去做好事,反而要破坏这么好的房子,反而要烧伤这么多的人?难道妖界之人真是以做坏事为乐趣吗?” 赵昀颇是吃不消这自以为是的芸儿,更懒得置答,真气一提,瞬间没入虚空之中。 方心芸极速御气,极目一望,四面八方都没有赵昀的身影,顿时呆在半空。一时间沮丧、疑惑、委屈诸般心绪都涌上心头,酸涩无比。 她曾经是那么喜欢大叔,但今日重逢,完全一丝没有重逢的欣喜。她念念不忘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的陌路之人。大叔对她固是毫无好感,她对大叔的欣赏恋慕也似乎快速消逝着,最终连一点欣赏都不剩。 她所获得的只是幻梦的破灭,五彩斑斓的美丽泡影漂浮了这几年,终于在一刹被真相刺破,“啵”的一声,成长的欣喜便被无尽烦恼所取代。她虽然极力劝慰自己,却依然没有释然。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她稚气犹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亦首次露出一丝成熟之色:“他说我天真,难道我真是傻乎乎的女孩吗?方心芸,尽快让自己真正成长起来吧,哪怕要再经历几次这样的幻梦破灭。那就这样,我的江湖之路便从追查他的来历入手吧。” 赵昀自凌云观中脱出,回望火光渐暗的夜幕,暗忖道:“紫微若得知老巢被袭,一定会暴跳如雷,想想都快活。不妨先去客栈探听消息,确认唐门具体方位。” 赵昀便在附近的通衢都会找了一家客栈询问,唐门的位置轻易到手,但丝毫听不到有凌云观前往唐门的消息,不由更是疑惑:“照理说,凌云观五天前倾巢前往唐门,此刻仙林中当已轰动无比,但过往行商、客店掌柜都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显然是凌云观和唐门所谋者大,这才刻意将消息隐去。若有可能,我要破坏紫微的阴谋,这样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他转念又想:“光是紫微一人,便不易与。而今凌云观与唐门两派合流,实力之强,可谓骇人。我若贸然前去与凌夜来诉说真相,只怕连凌夜来的面都难以见到,就会受到他们的围攻。毕竟现在可不像万仙大会,无法再以单打独斗拖住他们。看来我这个莽夫也该采取点策略了” 他从君子囊中掏出了那几张海棠夫人赠送的神奇面具:“如今只能依靠面具,隐藏面貌,悄悄前去与凌夜来接近了。” 给哥几个商量个事呗,别用签到的阅点红包看《七煞碑》!你们可以用签到的阅点看其他书,然后用充值的阅点看《七煞碑》。说真的,如果接下来每天还是只有几块钱的稿费,本书只能烂尾太监了。我不知道为何付出没有回报,写书人一声长叹啊。 403回 我的夫君 感谢“恶趣味”兄弟的打赏!感谢所有付费阅读的兄弟! 赵昀化作花甲老人的面貌,风驰电掣,飞向唐门总坛所在地唐家堡,眼瞅只离千里之地,耳中忽传来一句动听而又急迫的语声:“夫君,夫君!” 赵昀虽隐隐觉得这语声颇是熟悉,但目下急欲知晓紫微的图谋,无心搭理闲事,仍是直躯而前,但地上却又飘来焦虑残音:“夫君你要往哪里去?快回来我这边啊!” 赵昀大是疑惑,顿时止住身形:“难道此女叫的是我?但我什么时候成为她的夫君了?真是莫名其妙,不妨一探究竟。” 他在云端循声而望,果见西南下方路面有一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更有两个彪形大汉笑嘻嘻的围着那少女,伸手去捏那女子脸蛋,却被那少女侧头避开。这一侧头间,赵昀便瞧清楚了那少女的样貌,容光四射,秀美绝伦,果然曾经相识,正是那位在长兴城中惊鸿一现的神秘少女王月。 赵昀驾云驱近,只见一个大汉满脸银笑道:“小美女,你又来骗哥哥了。你说和夫君一同上路,可是你的夫君呢?叫了那么久,你夫君要是在附近,怎么不出来给哥哥瞧瞧啊?”说话间,那大汉又将手伸向王月胸前。 王月皱着眉头避开,却是笑眯眯道:“我怎么能骗两位哥哥呀?我真是有夫君的人,而且我夫君的脾气还很差,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免得遭受灭顶之灾。” “哈哈哈!真是好笑,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在我们南岭双杰面前放肆!小美女,莫要拖延时间了,还是陪我们两个快活快活。” 王月纤手一指,满脸欢容:“诺,我的夫君来了。你们两个还是想想怎么死才更快活一些吧。” 南岭双杰齐天霸、黄东商俱是满脸不信,若真有人前来,怎会毫无声息,他们又怎会毫无所觉?却禁不住玉容诱惑,蠢蠢欲动,一齐围了上去,四只银手便要袭上少女诱人之地。 “还不住手!”一声冷喝忽如雷霆惊现,将南岭双杰通天的胆子打落到了万丈深渊。 两人肩膀都是一抖,下意识“啊”的一声惊叫,只差把半条魂魄都甩到天外,待回过神来,转头看时,却又同时松了一口气:“这他玛的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竟把我们吓了一跳。” 齐天霸脸现煞气,手中钢刀强横一举,对着三丈之外的赵昀耀武扬威:“哪来的死老头,敢来坏老子的兴头!” 趁着南岭双杰未加留神,王月快步脱离两人包围,如燕投林,竟是直接倒向赵昀怀抱,更欣喜呢喃道:“夫君,你总算来了!” 赵昀当然没让王月抱成功,他毫不客气的将王月推开,皱眉道:“你在搞什么鬼?我怎么是你夫君了?” 海棠夫人的面具神奇至极,不但能让人容貌变换,连声音也都完全改变。赵昀此刻是花白的头发,苍老的嗓音,与本身相貌判若两人,绝不至于让王月瞧出端倪。但他却搞不懂王月为何要叫他夫君,难道说这张面孔是仿照王月的夫君而制?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王月显得十分委屈,又伸手去牵赵昀胳膊:“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你以为我被这两个歹徒非礼了?我和你说,他们连我一根毫毛都没沾到,夫君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南岭双杰面面相觑,突然狂声大笑,双手只顾捧着肚皮,连刀剑都丢到了地上:“哎呦呦,原来这糟老头就是小美人的夫君啊。真是好厉害的夫君啊,哈哈哈。这样一大把年纪,还有什么气力,能满足的了你吗?小美人啊,等你领略了哥哥们的雄风,欲先欲死之后,你就会知道以前的日子都他蚂的白过了。” 赵昀听这两人言语粗陋,早是心生不快,脑中便忽然想起初见王月情形,忖道:“当初王月对西门有怀都不屑一顾,她那样的性格岂会对两个小毛贼言笑有加?她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就叫住了我?看来此中大有蹊跷,但我目下要赶去唐门,没必要与王月多做纠缠,将这两个人打发了便是。” 思谋已定,赵昀对着南岭双杰冷冷发问道:“你们两个笑的这么开心,我真有那么好笑吗?” 南岭双杰不料这老头竟敢这般对他们说话,忍不住一呆,笑声便戛然而止。 黄东商率先反应过来,刷的捡起地上铁剑,恶狠狠道:“笑你麻辣个头!敢打扰我们兄弟谈话,信不信我一剑下去,你的脑袋就要??????”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整,因为他的脑袋已先掉在了地上。哪怕有千言万语没说,但死人永远没有机会再将话说出了。 亲眼目睹黄东商的头颅和身体毫无征兆的分开,那平整的切口,那怒涌的鲜血,顷刻间让那柄饱经风雨的狼牙刚刀黄粱梦醒,瑟瑟发抖。 齐天霸的脑廓已完全被恐惧占领:“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快的剑,居然有这么强的剑客!”他浑身都只寒彻,下意识伏地便拜,只可惜牙关打战,语不成句:“小人,人,狗眼不识泰山,求老神仙??????” 他的话同样没有机会说完,因为赵昀已没有耐心听下去,他将威斗神剑收回剑鞘之中,直接御气腾空,竟是懒得再同王月说话。 王月急忙仰头大喊道:“夫君,夫君,你为什么不肯等我呢?” 赵昀恍若未闻,眼看便欲消失于前方天际,却猛的身体一震,倏然止住了步伐,霍然转过了身躯,惊诧莫名的锁定王月身形,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王月甜甜一笑:“我说,既然你不喜欢我叫你夫君,那我就叫你赵大公子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昀心中的震撼彻底的从眼神中透露了出来。他没想到带着如此逼真的面具,却仍然让王月看破了身份。 王月仰着头,又是俏皮,又是得意:“你飞的那么高,我可没有力气喊那么响亮。你若果真的想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下来好好说话呢?” 404回 刻意安排 谢谢“水木清华”兄弟的打赏!很给力! 王月屈着细长双腿,将飘荡裙摆悄悄按住,笑眯眯道:“赵大公子,别这么吃惊的看着我,坐下说吧。” 赵昀道:“不必了。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王月柳眉一竖,顿将笑容掩去:“怎么?赵大公子是觉得坐在死人身边脏了衣服呢,还是说坐在我身边会脏了身份?那我可不乐意说了,赵大公子请便吧。” 赵昀只觉云山雾绕,难以窥明王月用意,略一思索,苦笑道:“我哪敢觉得你脏?只是怕你生气而已。”随即在王月三尺外坐下。 王月风铃般的笑声遂在轻风里摇荡,清脆动听,令人难忘:“这才对嘛。至于我为何能猜出赵大公子的身份,其实说出理由来,你就不会奇怪了。第一,你的剑太快了,当世怕没有几个剑客有这般修为。第二,你的宝剑通体漆黑,与传说中威斗神剑一模一样。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曾亲眼见过你与叶姐姐戴过同样神奇的面具。所以我猜想你这个老人家一定便是赵昀了。” 赵昀暗暗心惊:“我虽是变了面貌,但依然是破绽百出,有心人一瞧便知。若非王月提醒,我已是贸然前往唐门了。此女眼光犀利,判断精准,不知是何来历?”他的目光瞥到黄东商掉在左前方地上的铁剑,心中一动,当即伸手捡了。 王月咯咯笑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赵大公子可谓明慧非常,以这把破剑代替威斗神剑,瞬间便已减掉了一个破绽。” 赵昀不知怎的心绪憋烦,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既知我是赵昀,为何还一口一个夫君乱叫?难道是故意取笑于我?” “怎么会呢?这可真真冤枉死我了。赵大哥啊,你可知我对你倾慕已深,当日只是碍于叶姐姐在边上,我强自压抑情丝,不敢将衷怀透露。而今有幸与赵大哥重逢,爱慕之心油然而生,自然便将心底最真实最强烈的念头呼了出来。夫君夫君,你若真是我的夫君,那该有多好啊?” 赵昀瞧不出王月有什么挚诚之意,心头更不免狐疑提防:“此女之心,简直莫名其妙,我完全参详不透。伪情伪态,不可结交,还是避而远之为好。”当即站起身体,扬眉沉声道:“我不管你真话假话,再提这夫君二字,休怪我不客气。告辞!” 王月满脸委屈,低低倾诉:“难道说爱一个人也有错吗?为何赵大哥对我如此残忍?叶姐姐对你的好,我也能做到,甚至,可以比她还好十倍。” 赵昀恍如未闻,念动御气神诀,倏忽已在云端之上,倏忽已在百里之外,识海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白光,脱口惊叫道:“好险!差点被王月骗了去。”立即折返,却见王月双手抱着膝盖,垂着头似在思索什么,不由怒喊一声:“好一个狡诈的女人!你以为我真会信了你的鬼话?” 王月霍然抬头,惊诧道:“赵大哥,你在说什么呢?” 赵昀冷冷的望着王月:“你还在装蒜?一开始,我剑未出鞘,招未出手,你从何得知我是赵昀?瞧刚才你那幅笃定的模样,必然已先知道我是赵昀,这才有恃无恐,陪这两个银贼演了这么一场闹剧。” 王月灵动眼珠滴溜溜一转,噗嗤一笑道:“咯咯,下次谁若说赵昀是个不会思索的莽夫,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好好好,我说还不成吗?当日在长兴城中,我已暗暗在你身上放了‘冥蝶粉’,只要你在我方圆千里内,我都能感应到你的踪迹。” 赵昀脸色再变,手中那柄黯淡无光的铁剑也瞬时发出迫人寒气,杀意腾腾,直欲扑噬而下:“你在长兴城出现的时机太凑巧,我一直隐隐觉得不安,心存疑惑。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你刻意安排。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接近我又有什么图谋?” 王月甩了甩手臂,跌足叹道:“看来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不论你信不信,我还是要把心里话说出。你我邂逅相逢,乃是上天恩赐我的缘分,我不想就这么错过,不想抱憾终身。所以我才会偷偷洒下冥蝶粉,奢望能再见到你一面。可是赵大哥啊,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了你,却没有幻想中的相拥而醉,只有这令人难堪的无尽猜疑。我,我该怎么说呢?” “哼!”赵昀目光如电,投出一道冷酷杀意:“收起你的鬼话吧。像你这样深藏不露的女子,岂会把儿女私情念念不忘?我最后问一遍,你若还虚言狡辩,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四个字,说的斩钉截铁,饱含着言出如山的坚决,不世雄威狂霸而出,竟比天风海雨还要激荡人心。 王月身子一缩,嘻嘻干笑了一声:“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子小。”眼见赵昀神色愈加不善,慌忙道:“赵大哥,你先不要生气。其实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帮助到你。” “哦?”赵昀眉毛一挑:“帮我多一个老婆,然后帮我多招惹一些麻烦?” 王月不由伸了伸舌头:“赵大哥,你说话可真有趣,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赵昀却是越来越看不透王月了。他可以肯定王月毫无修为,可他这般盛气威压,竟不能让王月感到一丝恐惧,光是这份谈笑如常的镇定从容,就已让赵昀莫测高深了。 既然猜不出答案,问不出原有,赵昀便只有快刀斩乱麻,以剑锋的冰冷无情来实现自己的诺言:“很好,留着你的狡辩去黄泉吧!” “先不要急!”王月慌忙道:“赵大哥,若我所料没差,你应是准备前往唐家堡吧?” “怎么?你又想出一套说辞了?”赵昀语露不耐,手中的铁剑却是倏然止在了半空。 “但你可知道你为何要去唐家堡?” “我的行动,我自己不知道原因,你却知道?”赵昀冷笑着,往锈迹斑斑的铁剑上吹了一口冷气。 王月定定的望着赵昀,脸上神色消失了慌张,没有了笑噱,只有一份悲悯:“我自然知道。不但我知道,现在全仙林的人都已知道,却只有你不知道。所以,我是来让你早做准备的,并且帮你做到想做的事情。” 405回 英雄大会 赵昀露出警惕神色:“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此番前往唐门,目的是找到凌夜来,揭破紫微真面目。可以说,当今天下除了他自己外,绝无旁人得知个中实情。即便亲密如胡晴姐妹,他亦不曾透露出口风,怎么可能会像王月说的“全仙林的人都知道”呢? 王月微微一笑:“赵大哥,你这么拿着剑,我实在怕怕的呢。” 赵昀刷的收起铁剑,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如果你的话没有任何价值,我一定会让你看见自己的脑浆。”他实在看不透王月,话声中用上了十成精神,竟是如临大敌,不敢稍为松懈。 王月白嫩小手慌忙掩住樱唇,轻呼道:“赵大哥,你好可怕呀。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你瞧好了。”说着伸手便去松解鹅黄长裙的腰带。 赵昀万万没想到王月竟欲以色相相诱,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别误会。这张英雄名帖关系重大,我只好藏在贴身小衣里。” 赵昀半信半疑,却不好直愣愣盯着王月,忙偏转了目光,忖道:“姑且信她一回。” 簌簌解衣声中,更伴着王月嘻嘻笑声:“看来我的身体全无吸引之力,我是该夸赵大哥好定力呢,还是该怨自己长的太丑。” 赵昀皱眉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你说的英雄名帖又是何物?” 王月道:“好啦,你转过头来自己瞧吧。” 赵昀自那只欺霜傲雪的柔荑接过一张大红名帖,便感沁美幽香暗暗袭来,打开看时,才读几句便已惊心不已,待看完全部字句更是面色焦急,震撼万分,连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张英雄名帖上分明写道:“仙林历沧桑而遭多变,其所以正风维系千年而不坠,庶民安宁万里而不失,全赖豪杰同心,修士用命,而十大门派正本清源、惩恶扬善之功不可谓不小也。昔日蓝翎笑笑生排十大门派之位,天下皆交口称颂,仰而望之,以为模范;而我等诸派忝列其上,既感且愧,数十年间思奋进图革新,虽有小德,不敢称美,唯求上不负诸豪杰之厚望,下不惭众百姓之所托。奈何有水月庵一派,名曰清修,实则昧初心结魔道,以事妖界为荣;奈何有灵素一人,名为白衣菩萨,实则泯天良藏祸心,以毁仙林为乐。其派其人,不念天生苍生之苦痛缠身,不念十大门派之声名不易,实乃人面而兽心,人人皆可得而诛之也。故我等诸派决意从大义而灭亲,剜腐肉而补疮,除名水月,另择新派,以安天下之心,以定乾坤清朗。兹定于六月十八日于唐家堡召开英雄之会,共商讨伐水月逆派之举,诸豪杰若能拔冗卫义,襄助万世大业,恢复仙林正声,则我等诸派天幸也。翘首以盼,恭候君来。”帖子最后是唐门、凌云观等九派具名。 王月笑道:“赵大哥,你瞧瞧自己的表情,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我是昨天才得到这份英雄帖,所以猜想你应还不知道此事。” 赵昀只觉心乱如麻:“原来紫微倾巢而出,到访唐门,竟是欲要讨伐水月庵。瞧这帖子所说,九大门派合围共讨,再加上仙林散修,这般声势浩大,那淼姐姐她??????若此帖为真,明日就是六月十八,情势已然十万火急。” 王月见赵昀呆呆不语,叹了口气道:“看吧,我就说赵大哥需要我的帮助。毕竟关系到你的淼姐姐的安危,而十大门派一齐出动,即便你剑术再强,单剑独行,又怎是众人之敌呢?” 赵昀霍然抬起眼睛,问道:“这封英雄帖你从何得到?” “从哪里得来重要吗?反正是有人给我的。赵大哥,你现在还是花时间想想该怎么妥善应对吧。我相信,你绝不会坐视你的淼姐姐被诸派围攻,香消玉殒的。” “不对,这不可能。”赵昀摇头自语道:“即便十大门派要将水月庵除名,亦必悄悄进行,怎么可能明目张胆的召开所谓英雄大会?这岂不是给水月庵逃离的时间?” “赵大哥这个问题问的好。这就是我说,你需要我帮忙的原因了。”王月掩去玉靥上的笑容,庄重道:“仙林正派行事,皆欲名正言顺,以此引动天下大势,借公心而饱私欲,此乃势之一道也。当日在万仙大会上,他们对你就是如此,标榜一派只出一人,后来奈何不了你,这才不顾脸面,毁诺背信。而对于水月庵来说,形格势禁,她们纵然知道消息,也绝不会逃跑。” 赵昀疑问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王月苦笑道:“赵大哥,若是有人无端污蔑你,更要大举进攻你,虽然明知不敌,可你会逃跑吗?这世间可不只有你一人漠视生死啊。天华山是水月庵祖师王胜男创派之地,关乎到门派尊严,灵素若是弃山而逃,水月庵还有何面目存于仙林,她还有何脸面作王胜男的弟子?依我看,这一回水月庵是在劫难逃,凶多吉少了。” 赵昀狠狠的握紧了拳头,虽止短短一句,却是比山岳还重的坚定誓言:“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伤害淼姐姐!” 王月若有所思,眼珠亦是发亮,却是低低道:“他们人多势众,你又有什么办法?” “十大门派又如何,休想!”赵昀心底愈发澄明,忖道:“本来我就担心虽然易容,也难以在不惊动紫微的情况下接近凌夜来。如今看来,索性就光明正大,直接挑战紫微,将两件事一并做了。紫微若是死了,凌夜来自也消除了威胁。” 不可更改的决心,将焦虑担心都一并驱扫干净。杀紫微,挡众派,护佳人,一件件一桩桩都是难比登天,机会渺茫,但若还有勇气去做,还有毅力去坚守,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还是有转危为安的可能。 王月幽幽一叹:“我就知道你要去送死的,所以我才说你需要我的帮助。就算是送死,也要死的有意义些。若是恣意妄为,不讲策略,你固是白白送命,你那个淼姐姐也会死的更加痛苦。不是吗?” 赵昀知道自己不擅长智计,而眼前这秀丽女子却是城府深沉,当即下定决心:“好!你若是真能助我救下淼姐姐,赵昀便永世欠你恩情!” 406回 疑点重重 感谢“杜子腾”兄弟的打赏!恭喜他成为本书粉丝榜上第一位舵主! 王月横波顾盼,语低调嗔,尽显哀怨:“谁要你永世念恩啦,只要你不要对我这么凶,不要对我不耐烦,我就心满意足啦。” 赵昀不觉一愣,暗道:“此女不知是何意思,句句不离爱慕私情,可是我与她未尝交心,她又岂能有真心实意?”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听王月郑重其事道:“好啦,先说正事要紧。赵大哥,听闻万仙大会上海棠夫人红颜救英雄,竟甘愿为你与十大门派撕破面皮,力抗张神通与伴霞楼主,不知传言是否为真?” 赵昀点头道:“不错。你提这件事,难道是想??????” “对啊,目下十大门派毕集,单凭你一人之力想要保住水月庵,实在势单力薄,胜算渺茫。既然海棠夫人与你关系匪浅,而海棠夫人又已与十大门派结下梁子,不如我们立即赶往天香宫,说动海棠夫人,集合邪道诸派,兵发天华山,共同抵御正派群雄,如此必将大大的提高希望。” “海棠?”赵昀脑海中立时浮现出君海棠那张宜笑宜嗔、写满寂寞的精致面庞,却是立即摇头道:“此计不妥,不必再提了。天香宫属于五大邪派之一,倘若与水月庵一起力抗正道,那就完全让水月庵落下结交邪派的事实,百口莫辩了。” 王月嘻嘻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十大门派既然发此英雄名帖,哪还会再让水月庵有理可辨?再说了,赵大哥你在正道眼中亦属于邪魔外道,你一旦现身,岂非一样落人口实?” 赵昀一时语塞,反驳道:“我戴着这只易容面具,他们又岂能猜出我身份?” 其实赵昀亦清楚知道,一旦交战酣处,他的青莲剑法必然锋芒毕露,而他的身份也完全隐藏不住。只不过他实在不愿因为自己之事而再次拖累海棠:“我可以为淼姐姐而死,但海棠却没有这样的义务。” 王月若有所思,随即笑道:“嘻嘻,赵大哥是怕海棠夫人吃了琪花仙子的飞醋,不肯前来护卫水月派,所以才极力想避免这尴尬的闭门羹吧?你说天香宫分属邪派,倒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好了,我再说一人名字,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谁?” “自然是我的叶芷好姐姐啦。叶姐姐的脾气你最清楚啦,温柔婉约,善解人意。她知道你心忧淼姐姐的安危,心有同戚,必然会极力说动叶枫前来助战。听闻叶枫乃是少年一代的绝顶天才,新近更与凌云观主紫微战了个旗鼓相当,有叶枫出马,再加上北门吹血,你的压力便大大减轻。” 赵昀断然道:“不可,又何必烦扰他们兄妹?”叶芷病痛才好,叶枫伤势未愈,赵昀同样不忍心惊动他们兄妹。 王月奇道:“叶家可不是邪派呢,怎么又不行呢?” 赵昀摇头道:“若你说的替我筹划,便是邀他人助战,那我只好说一声分道扬镳了。你的计策,我实在采纳不来。” 话虽如此,他心中对王月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仍期待她能想出什么奇谋妙计来:“此女对于仙林情报,竟是如此熟知。尤其叶大哥与紫微天南荒原一战,仙林中尚无风声流传,连我都是送芷儿回叶家之时,才从仆众口中得知此战经过,她却是从何得知?看来她的身份极其不一般啊。” 王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撅着嘴道:“赵大哥,你怎么这样逞强啊!我算是明白了,你是成心不想借用别人的实力,准备白白浪费那么好的资源!哎,有好办法而不采纳,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呢。” “既如此,赵昀就先告辞了。多谢你为我费心谋划,此恩同样没齿不忘。” 王月连忙道:“赵大哥,你心急什么,这么想撇开我吗?不是我夸口,有我在你身边,你此行才有如愿以偿的可能。何况这次英雄大会,本身就透露着重重疑点,还得靠我参详,你才不至行差踏错。” 赵昀的兴趣果然已被激起:“你说的疑点是指什么?” “水月庵数十年都是正道楷模,怎么忽然就成了勾结妖界、包藏祸心的邪派?到底是构陷还是事实,英雄帖上并未列出有力铁证,还须英雄大会上见分晓,这是疑点之一。我听闻紫微与灵素私交甚好,但万仙大会上灵素宛若置身事外,对其余九派争论火热的仙林盟主之事漠不关心,对擒拿你之事也未露热衷,尤其可怪的是,她全场与紫微竟是绝无交流。灵素与紫微之间,到底是刻意撇清关系还是真正貌合神离,这是疑点之二。 赵昀想到自己当年正是依靠灵素修书紫微,才得以拜入凌云观门下,不由连连点头:“照理说,灵素应该支持凌云观当上仙林盟主才对。以紫微与灵素的关系来说,凌云观又怎么会参与这次十大门派共同对付水月庵的行动?莫非他们两人已然反目成仇了?” 王月展开了那张英雄帖:“这英雄帖上的具名混乱,乃是疑点之三。” 赵昀又仔细看了看英雄帖上的名字,却没有发现一点可疑之处,纳闷道:“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赵大哥,你瞧这具名的次序,排第一的竟是唐门,这不是很匪夷所思吗?唐门虽然是主持会议的门派,但凌云观才是当今仙林第一大派,即便它不是仙林盟主,也应具名首位啊,可偏偏凌云观排在第二位。你再瞧,凌云观三字之后紧接着便是蜀山、墨门,更是大可怪异。奇儒门、青龙寺的声望实力都远在这两派之上,没理由排到末位啊。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次英雄大会别有内情呢。” 赵昀才知这小小的具名位次亦隐藏了这许多信息,对王月更是衷心钦佩,抱拳诚挚道:“王姑娘,请恕我刚刚出言无状之过,这一回便全仗你调度了。” 王月咯咯笑道:“这才像话嘛。但你别称呼我王姑娘,听着真难受,你叫我月儿就行。” 赵昀有求于王月,只好接受了这称呼,问道:“时间紧迫,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月秀美眉峰上瞬间结起一缕肃杀之气:“自然是要去英雄大会将疑点搞个明白。赵大哥,你既然不想依靠别人,便只能杀人立威,见机行事了!” 407回 抱着我飞 “杀人立威?”赵昀不解问道:“你的意思我还不太明白。你是说我一开始便要与他们剑拔弩张吗?” 王月甜甜一笑:“有这张神奇面具在,十大门派暂时不知道你是赵昀,而我们趁着敌明我暗,便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以说,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了。但他们是所谓名门大派,自高身份,互相吹捧,倘若你不展示点实力出来,便混不进他们的圈子。杀人立威正是要让他们害怕,要让他们感觉到你是一个可争取的对象,具体怎么做,到时你看我提示。” 赵昀点头道:“一切有劳你谋划了。” “要叫我月儿!”王月特地强调了一句,又接着道:“事不宜迟,你这就抱着我飞往唐门。” “抱着?”赵昀又惊又疑,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王月:“你不会御气之法,我牵着你的手便是,又何必一定要抱着你?” 王月美目流转,羞怒一嗔间风情无限:“有便宜不占,赵大哥,你是傻子吗?真是的,我也不想如此,可我从来没有飞到天上去过,心里怕的要命。万一惊慌之下失手从空中掉落怎么办?你忍心我这么一个娇滴滴小美女担惊受怕着吗?” 赵昀眉头又皱,暗忖道:“正事要紧,我心无邪念,又何必在意这一点点身体接触?”当即同意道:“那就这样罢。” 赵昀走近王月一步,馥郁香泽更是扑鼻而来,道一声:“抓紧了!”在王月“啊”的一声低呼中,左手抄起那玲珑身段,往胸前紧了一紧,右手御动乘云追月诀,瞬时冲腾于爽朗云霄。 王月妙曼酥软身体如一团棉絮般偎靠在赵昀火热胸膛上,竟不敢在呼啸风声中去看云雾叠浪,只是紧闭着星眸,死死揽着赵昀虎背熊腰,如受惊稚鸟般颤抖,偏又有一缕初经风雨的兴奋,吐气如兰,喃喃自语道:“这便是飞天的??????滋味吗?” 赵昀心无旁骛,无暇去体味亲密接触的动人感受,只是快马加鞭,顷刻间已将千里度尽。眼见云层下端人头攒动,赵昀轻喝一声:“到唐门了。”便稳稳的降落在地。 唐门堡垒之前早已张灯结彩,搭棚建台,一群群唐家子弟殷勤往来,迎纳八方来客。虽然英雄大会是明天召开,但接到各路仙林豪杰似乎都被英雄帖的内容震撼,迫不及待前来一探风声,以致现场人山人海,呼朋引伴声如鼎汤沸腾,嘈杂非常。 赵昀选了一个稍为僻静角落,轻轻将王月放在地上:“月儿,到啦。” 王月却似仍在梦幻之中,星眸半睁,骄喘微微,像是缠绵着驱驰云间的恋恋不舍,软绵绵的身子差点便站立不稳。 好半晌,她方才晕红玉靥,樱唇轻启,一开口却逗出石破天惊的温柔来:“赵大哥,你可知道,从出生至今,我从没有与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被你紧紧抱在怀中,倾听着你强有力的心跳,共我那一程心跳如鼓的若喜若惊,虽然更比幻梦短暂,却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甜蜜回忆。” 赵昀没丝毫提防,乍闻莺羞告白,当真好生尴尬,思潮翻涌,只憋出了句:“月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我萍水相逢,又谈的上什么刻骨铭心呢?也许,是你太寂寞了,才会对我如此厚爱。” 王月咯咯低笑道:“赵大哥,你紧张什么?你放心好了,我必会助你完成心愿。但你刚刚的话却大错特错了,我们怎会是萍水相逢,你是我的夫君啊。你可要记牢,不要再人前露出马脚了!” 赵昀若有所悟,却更是纳罕无比:“你要和我假扮夫妻?但这未免太不像话了。”他现在是以花甲老人的面目出现,若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为妻,只怕立时引人注目,免不了众人“老牛吃嫩草”的讥嘲。 王月亲昵的伸出手去,不由分说便要替赵昀整理着他胸前被拂乱的衣服:“这有才有借口让你大开杀戒呀。”见赵昀身体瞬间移开一丈,复又吃吃一笑:“办正事之前,我却还要考一考你的洞察力。这次见面,你可有发觉我哪里变了?” “这??????”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赵昀实在想不明白王月没头没脑这一问又有什么寓意,一时又是呆住。说实话,他与王月先前统共才说了不到五句话,哪里知道王月有什么变化?芷儿与王月倒是轻聊密语,仿佛有说不完话似的,若她在此地,当可为他解除这一尴尬。 赵昀不想浪费时间,便只有实话实说:“惭愧的很,我是一点变化都没看出来。” 王月没好气道:“真是个呆子!你便是没看出来,你的手臂你的胸膛都感觉不到吗?明明我那里大了一倍有余,你却熟视无睹,也不向我道贺一下。哼!”却是羞红了脸,径直走向唐门迎宾处。 赵昀撞见那半喜半嗔的酡红,忍不住心中一荡:“王月一语之态,竟也如此动人心魄。”但心忧章淼与凌夜来的安危,随即盖住了这不该有的绮念,急忙跟了上去。 迎宾处分列二十个蓬席,每个蓬席都有四五人负责接待陆续到来的群雄。王月却是来到丁字号蓬席,开口便道:“给我两张入堡的票引。” 五名唐门子弟自见到这光彩照人的少女款款而来,骨头先自酥软一半,待听到那软腻勾人的语音,一个个心旌动摇,神魂颠倒。总算他们是三千子弟中精挑细选出的精明干练之士,倒也还记得门派大事,用神识将王月修为侦探了一遍,却又是大吃一惊:“如此天仙化人,竟是毫无真气波动,这真是出乎意料之至。” 领头的唐绝却也不敢怠慢,小心赔话道:“却不知仙子芳名为何,我们好录于名册之上。” 王月道:“我叫王月。” “王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照理说这样的国色天香,仙林中早该传名才是。”唐绝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复又小心问道:“那可否请仙子出示下英雄帖?” “怎么,我大驾光临,你们还不欢迎是吧?看什么英雄帖,老娘偏不给你看!” 唐绝望料不到外表秀丽的王月竟是如此泼辣,却也不敢动怒,只是再一次赔罪道:“小人等职责所在,若有冒犯仙子之处,还请海涵。但若没有英雄帖,小人等实不敢让仙子入内。” 408回 神剑无影 求打赏,求月票,求付费阅读!每天只有几块钱的稿费,我流着泪愚蠢的坚持更新,只希望这颗滚烫真心能赢得100个兄弟的真正支持。但这是多么遥远的梦啊??????我对着屏幕,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月银牙恨咬,柳眉倒竖,一出口便是倒灌如洪的不屑:“啊呸!老娘就没有英雄帖怎么了,还不让老娘入内了?什么狗屁唐门,改名叫没眼门才差不多。” “你!”被这般不留情面的折辱,唐绝不免心浮气躁,那一点因那绝色容颜生出的好感荡然无存,好不容易才压下怒火,强作平静道:“若没有英雄帖,只好对仙子说一声抱歉了。规矩就是规矩,可由不得什么人胡来。” 其余四人亦是忿然作色,加重了语气道:“我等敬仙子远来是客,但事关唐门尊严,绝不容人轻易侮辱。还请仙子慎言。” “哼!合着伙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还要一点脸吗?”王月怒气冲冲,狠狠的挥了挥衣袖,转过身去,却是瞬作小鸟依人状,几步扑腾到赵昀怀中,泪光盈盈,满腹委屈都赋予宛转哭声中:“夫君,夫君,他们欺负我,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呢。” 赵昀将王月轻轻推开,目光却触及到王月手中比划的狠绝杀势,当即了然,大踏步迈向丁字号蓬席,冷声一喝:“唐门未免欺人太甚。还不跪下给月儿赔礼?” 唐绝见这白发老者威势不凡,又是那绝色女子的夫君,不由忖道:“老夫少妻,则老夫必有过人之处。这老者看上去也是毫无真气波动,也未在老太太准备的豪杰形貌图录之中,但也许是仙林前辈成名人物,还是小心为好。”便赔着笑道:“是我等言语不周,冲撞了尊夫人,还望两位多多原宥。” 赵昀见这唐绝谦恭有礼,一时倒下不了杀心,只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唐绝又恭敬询问道:“还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眼见唐绝如此表态,王月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叉着腰,得意洋洋道:“怎么,被我夫君吓得身子都矮了一大截了吧?告诉你们,我夫君乃是神剑无痕杜子腾,一把铁剑横杀天下,无人能当。你们乖乖的让我们入内,还能免一个死罪,若其不然,顷刻间便叫你们狗头落地!” “神剑无痕杜子腾?”唐绝急速在识海中搜索,只盼能在已背的滚瓜烂熟的《仙林名人志》中找出这个名字,却是茫然无得,全无相关。他刚确认此人并不是仙林的成名耆旧,却又听到王月危言恫吓,不禁眉头一皱:“却不知杜老先生可有英雄帖吗?烦请出示,以便我们验证身份。” 赵昀怒气勃发,将锈迹斑斑的铁剑重重一挥,:“我的剑就是凭证,还要什么英雄帖?你们是故意刁难我吗?” 唐绝还未说话,手下四人早已按捺不住,厉色作骂道:“杜子腾,没有英雄帖参加什么英雄大会?阿猫阿狗也想掺和仙林大事,搞事情是吧!我看你这老东西不仅是肚子疼,只怕脑子也疼的发病了吧?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里是唐门!不是你们能够放肆之所!念你一把老骨头,又是大喜的日子,麻溜的给我们滚蛋。”他们俱已发觉赵昀毫无修为,是以说话也毫不客气。 赵昀白眉一扬,冷冷道:“你们是在嘲笑我的名字吗?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所有嘲笑我名字的人现在都已成了死人。” 唐绝心思也不免转了一转,暗道:“看来我先前的猜测是大错特错了。这哪是什么仙林高人,不过是一对招摇撞骗的蠢蛋夫妇,死到临头还不知天高地厚。难怪如此美丽的女人竟会认这老头为夫,所谓人以群分,都是脑子有坑的。哎,真是可惜了这脸蛋身材。”便对四人使了一个眼色:“既然老先生肚子疼了,兄弟们就勉为其难帮下忙吧。” 当下便见一人抛出一张黑色渔网,劈头便盖向赵昀。另一人则弹出一颗乌黑石珠,配合这黑网切断赵昀后退之路。 赵昀不慌不忙的看着这些人动作,身体一动不动,面上冷冷发笑,心中却是微微不忍:“此番全是王月故意挑事,如此杀人实在无趣。何况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只惩戒一番罢了。” 眼看黑色巨网便要覆上赵昀面庞之时,赵昀这才逞快剑,运寒光,神速一剑,无影无痕,径破黑色网兜,更将一股剑气一分为二,瞬时奔驰,将那两人的手臂各切了一条下来。 “啪嗒,啪嗒”的两声过后,方是痛苦的嘶嚎声响彻天地,一时胜过现场嘈杂人声,将全场目光都吸引过来。 许多男子早就被王月的秀色吸引,每每偷眼瞧看,可他们明明正对着赵昀,却丝毫没看清楚赵昀的剑路,各自窃窃私语,猜测赵昀身份来路。 “好快的剑!好狠的老人!”眼见那柄锈着斑斑铁迹的破剑耀武扬威,唐绝只觉天都塌下来了:“怎么会,这杜子腾居然真的有无影剑之能!我真是糊涂到家了。” 他这时慌忙放低了身段,恭敬无比:“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真是死罪死罪,还请杜老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唐门的面上饶过我等轻慢之罪。”回头瞪了一眼唐超:“还不快取两张票引奉上老先生伉俪。” 王月咯咯轻笑:“现在才知道害怕赔罪,早干嘛去了?老娘告诉你个龟孙子,现在晚了!你们都必须死!”却又横了一眼赵昀,娇声道:“夫君啊,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我根本都没出气呢。若再只是砍一只手,看我晚上还让不让爬上床来。” 周边众人的窃窃私语立时大了许多:“这老者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管这老头是谁?你瞧那美女多水嫩啊,却被这家伙老猪拱白菜了。这么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他哪里受用的了?”“不然,这女子胡搅蛮缠,泼辣无礼,绝非良配,你我还是避而远之为好。”“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老人纵然有通天修为,怎可在唐门面前放肆?别看他现在嚣张,只怕很快就要成软蛋了。” 赵昀露出一丝苦笑,不去瞧王月那得意狡黠的眼神,暗道:“这女人真能乱说,她是故意编排我来的。” 七煞碑首发网易云阅读,需要弟兄们的订阅支持!没有收入没有粉丝没有动力,从一开始说的“肯定不太监”到现在不敢说一声“肯定能完本”,哎,又是一声长叹。 409回 丢人现眼 唐绝见王月不依不饶,而全场豪杰皆在静候自己的应变,眼睛艰难的转了两转,终是长笑一声:“我等已然赔罪,唐银、唐书两位兄弟的手臂亦算咎由自取,不敢有丝毫怨怼之心。但两位犹在狂言造次,是真欺我唐门无人吗?” 赵昀咧开嘴,轻蔑一笑:“唐门有人吗?只怕都是一群废物吧。别说老头子欺负你了,便让你三招又如何,三招之后,你的右臂同样落地。” “欺人太甚!”唐绝怒气劲发,手指一弹,五颗“乾元珠”擒风弄影,呼啸破袭而去。 赵昀嘿嘿冷笑,身体稳如磐石,愈发显得苍老遒劲,便在乾元珠临身一瞬,缓缓偏头,左倾,后摆,竟是以缓破急,将五颗乾元珠尽数避开。 唐绝不由心头一寒:“这杜子腾不但剑法奇快,目光也是极其毒辣。他刚刚没有运用丝毫真气,偏偏举重若轻,将我奇招轻易破去。如今万千群雄汇聚,便唐行、唐林等人也盼着我出丑丢脸,好参我一个辱门败声之罪,我须劲力一搏了。” 事关一生前途,唐绝杀心迸发,口中道一声:“好!”迅捷无比的自百宝囊中掏出一架“水火神龙弩”,左手瞄准,右手猛按,“唰”的便是劲射一枚追风火箭,蒸腾热火,翻搅风云,遽然现出一头狂暴神龙,珠瞪须扬,威势难挡。 赵昀见识过这水火神龙弩的威力,知道此枚火箭有锁定气机之能,不中目标则不死不休,殊难应付,却是不慌不忙,目光愈透讥嘲之色:“雕虫小技,是让我看笑话吗?”身形展步腾挪,不运一丝真气,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中掌控气机流动,以不可思议的镇定避开致命危机,便如一只灵动苍猿,左跃右闪,将那条狂暴火龙戏耍的团团转。 围观众人俱是大声喝彩起来:“好!”不少人却是露出思索之色,心道:“这杜子腾感气应机,游刃有余,显然是顶尖高手无疑,这样的人物为何之前从未有所耳闻?” 唐绝的脸色愈发铁青,明知杜子腾难缠无比,偏是骑虎难下,只有咬牙再发一枚破浪水箭,碧蓝色的水光汇成一条兴风作浪的水龙,一声龙吟激越,掀起漫天怒波,务要一雪前耻。 赵昀浴血百战,战斗中的临机应变已成他的一种本能。眼见水火双龙左右夹击,分袭两端,他立时生出了一个以敌克敌之法,身体左腾右跃,先将双龙好好的戏耍一番,再故意卖个破绽,引动水火两箭勃然进击。便在两道凌厉气浪交汇之刻,赵昀的身体倏如陀螺般拔高飞天,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水火双龙悍然相撞,阴骷泉水与红炎炼火相互冲击,滔天威势顿时偃旗息鼓,谱写下一个你死我亡的可笑结局。 “好惊人的洞察力!好疯狂的冒险!好可怕的镇定!” 在全场众人的惊呼叫好声中,唐绝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这三个念头,他已然败的一塌涂地了。陡然却闻半空一声冷嘲:“三招已毕,你的手臂没了。” 唐绝身体一个哆索,急忙集中心神,暗运“唐门至尊诀”护住身形。两名手下唐超、唐峰也慌忙挡在唐绝身前,以微薄的性命聊示忠心。 却见赵昀身如老猿跳跃,施展鬼影魅步,顷刻间已至唐绝三人身前,铁剑一挑一刺再一砍,便见咚咚咚连响三声,三条手臂齐刷刷的落下。 “啊!”唐超、唐峰捂住伤口,倒地痛呼。 唐绝却是一动不动,瞳孔异常放大,不敢置信的望着那条沾满血土的断臂。他明明知道赵昀要砍他的手段,他明明已看清赵昀的剑式来路,可他就是避不开,躲不了。 那是极致的速度,那是毋庸置疑的统治。 唐绝的脸上露出惨笑,他知道即便不死在赵昀剑下,自己这一生前途也彻底玩了,灰败的眼神里尽是苦涩酸心:“神剑无痕,真是最恰当不过的外号。” 其余各蓬席唐门子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任由唐绝面临窘境,但此刻情势不对,一队队纷纷鼓噪而出:“是什么人敢在唐门放肆?”早有弟子快马去报巡查总管唐惊:“如此大事,非总管不能定夺。如何区处,还请总管示下。” 赵昀被众多唐门子弟团团围住,嘿嘿连笑,直是目中无人:“一群废物,要送死的就赶快。” 王月暗忖道:“赵昀只砍断这些人的一条手臂,足见杀心未起,竟不像情报中那般心狠手辣。但他若不能以武立威,以狠慑心,便无法震撼十大门派,更别提进入此次英雄大会的核心了。”正待再出言挑衅,突见一名身穿灰色僧服的老和尚跃入场内,不禁莞尔发笑:“如此倒不须我费心了。” 那老僧先喊一声:“善哉善哉。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赵昀不料平白杀出了个程咬金,上下打量了老僧一番:“老和尚何必多管闲事?” 早有围观众人认出这老僧乃是乾龙寺住持戒一,惊呼而出:“原来是‘神秀玉隐’戒一和尚!” 戒一横眉怒色道:“不然。我等既是唐门之客,眼见主人受扰,焉有袖手旁观之理?你若还不退下,休怪老衲金刚佛怒了。” 周遭便有不屑私语响起:“戒一这沽名钓誉之徒,名为出家,却最好名利。他为讨好唐门,竟巴巴的跳将出来。”“只怕他这一跳,却是作茧自缚,丢人现眼啊。依我看,他的金刚护体神功,绝对不敌这杜子腾的一记快剑。” 赵昀听到那“沽名钓誉”四字,不由眉头一皱:“老和尚好生不知道理。唐门宵小辱我名姓,犯我尊严,我若沉默无对,岂不愧对这神剑无影四字?休要啰嗦,惹怒了我,将你也一剑杀了。” 戒一仰头大笑:“真是笑话!凭你一个毫无真气的老东西,凭你一把生锈的破铁剑,还敢在佛爷我面前口出大言!今日便叫你知道佛爷厉害!”他才装了几句得道高僧的模样,瞬间便已本相毕露。他本就没有劝和之意,而是成心要在群雄面前出一次风头,更以此赢得唐门高层的好感。 唐绝面色愈发铁青,如欲噬人的目光恶狠狠的投向戒一:“你这般贬低杜子腾,便是在天下英雄前践踏于我。杜子腾啊杜子腾,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410回 奉若上宾 感谢“杜子腾”兄弟的打赏! 王月犹恐赵昀杀意不坚,横眉怒斥道:“好一个自寻死路的臭和尚!剑之尊严岂容你凌犯,剑之妙用又岂是你能堪破?在一个剑客面前诋毁他的剑,你便只有死之一途。珍惜最后的时间留下遗言吧。”转对赵昀道:“夫君,关乎捍卫剑道,你难道还下不了杀心吗?” 众人先前见王月羞花美貌,只以为是闺秀碧玉,温柔敦厚。孰料她一开口便是“老娘”两字,刁蛮泼辣如母老虎,令人不敢再生爱慕之心。及至这一句“捍卫剑道”,飒爽英姿,铿锵有力,便如一块大石猛的透入众人心湖,引起涟漪无限。 在场英杰顿时刮目相看,再不敢对这个娇滴滴的女子小觑。更有人当场图下赵昀、王月形貌,命手下细查两人底细。 赵昀被王月一激,杀意终是涌现,对着戒一冷笑道:“谁说锈了的剑不能杀人?” 王月一番话已让戒一心中一寒,隐隐感觉不妙,待听到赵昀的冷笑,立时毛骨悚然,莫名一阵恐惧升腾而起:“怎么会,杜子腾的杀气竟比先前强大了十倍不止!” 戒一后悔自己的孟浪,但事到如今,只有暗提真力,硬着头皮道:“休想吓唬本佛爷!去死,大力金刚掌!” 一只金黄色的幻影手掌化作金刚罗汉模样,忘记佛家慈悲之旨,强逞争雄夺命之怒,雄浑罡风呼啸而起。 赵昀剑眉一挑,决意速战速决,轻抖手中锈迹斑斑的铁剑,将青莲剑法与神思剑法中的快剑招数融于一炉,创化出这一式“无影夺锋”。 但见薄弱铁剑配合着鬼魅般的步伐,以迅影般的速度直穿庞大金掌,顷刻间破去金光虚影,更将剑尖刺进了戒一的胸膛之中。 当殷红的鲜血自胸口上狂喷而出,戒一才意识到死亡来的这么快,快的连遗言都没法说出:“我的金刚护体??????” 周围一瞬寂然,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骇人。戒一毕竟是仙林成名人物,不少人预料到戒一会败,却想不到一眨眼间戒一就成了个死人:“杜子腾的剑上没有一点真气,但却有摧锋折锐之力量,却有瞬影移形之速度,以精以纯,锐气难挡。难怪戒一拥有至强防御的金刚护体神功,却这么悲催可怜的死掉了。” 赵昀拔出铁剑,剑尖斜对着刚刚还鼓噪不休的唐门子弟:“刚刚我好像听到你们都要教训一下我?这会怎么不上?” 那剑上鲜血正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地,在唐门众人噤若寒蝉的难堪沉默里比惊雷密鼓更觉响亮。 “呵呵,杜老严重了。这些子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有眼不识泰山,竟至于蜀犬吠日。唐惊代表唐老太太给杜老赔罪啦。” 一声诚挚笑声,挽回了唐门众子弟摇摇欲坠的心。他们好像瞬间重塑了主心骨,惊喜莫名的望着手持折扇而来的唐惊:“总管!” 在场许多英杰对号称“历代唐门最杰出继承人”,“八门金锁第一人”的唐惊闻名已久,却是直到此刻方才见到唐惊的真面目,不免细细打量。 只见唐惊身穿儒士长衫,手拿一管碧绿短笛,俊目俊朗,神采英拔,端的是一副凤表龙姿,更有一股儒雅闲静气度,油然而印于众人识海之中。不少人不觉喝彩出声:“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唐惊快步而来,偏又不失风度仪态,举步之间便是一副令人赏心悦目之图画。他先对赵昀行了个歉礼,复转头对唐门众子弟道:“还不快跪下求杜老原谅你们的无心之失?” 众子弟如梦初醒,哗啦啦跪倒一片,只是声音有点参差不齐:“求杜老原谅!” 赵昀未置可否,先向王月望了一眼,见她目透许可之意,方才收起铁剑,摆手道:“罢了。若你们早先便这般谦恭,又何必闹出这些事端。哼,英雄大会闹的沸沸扬扬,我本是乘兴而来,如今也没兴趣看这劳什子的大会,这就败兴而归了。”说着,举步便欲离去。 唐惊何等精明,只几眼便瞧出赵昀乃是秉承王月心意而行,心道:“老夫少妻者,老夫对少妻往往又爱又愧,宠溺有加,不敢稍违意旨。我从那女子身上着手便是。”忙走到王月身前,作揖道:“杜夫人,还请留步。是才唐门对贤伉俪多有得罪,非言语所能弥补缺失。唐门已略备薄席,真心实意,还望两位能捐弃小嫌,不吝赏光,则唐门蓬荜生辉,不胜之容光也。” 王月咯咯笑道:“好俊俏的小哥,说的话还这般有礼貌,真对我胃口。要不是我已有了夫君,非要把你弄上床去不可。” 唐惊不意王月说话如此大胆,面色虽不改,心湖却顿起波澜,忙澄明了神思,笑道:“夫人说笑了。唐惊末学后进,貌寝识庸,蒙贤伉俪宽宏大量,赎罪温言,已是惶恐之至?又何敢仰视天人,生非分之想?”说话间偷眼往赵昀瞧去,生怕这老者怫然而怒,将关系彻底闹僵。却见神剑无影脸上非但没有愠怒之色,反而挂着微微笑意,唐惊虽然心思灵敏,仍怎知其中关窍,实在捉摸不透。 王月瞧见赵昀略带促狭的笑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推赵昀后背,奈何气力有限,怎推的动赵昀,反将金莲扭乱,一不小心踩到裙摆之上,重心一时不稳,眼看便要倒在地上。 唐惊更是惊呼道:“夫人小心!”欲待送出一缕真气去助她站稳,又怕赵昀怪他多此一举,迟疑之下终是作罢。 却见王月摇摇晃晃,仓促间拉住赵昀衣摆,总算没卧倒在地。她脸上倒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反是咯咯发笑:“唐惊大帅哥,你既知我是说笑,为何如此紧张?你放心,我家夫君乃是世上最不会吃醋之人,更不会吃你的。既然你请我们喝酒,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不知这番可还要英雄帖作为凭证吗?” 411回 波云诡谲 唐惊连忙道:“自是不用。两位请随我来。” 王月一拉赵昀衣袖,轻笑道:“夫君,你还傻愣着干嘛?快走,可以瞧热闹去咯。” 唐惊当先引路,听着身后传来的坚定沉雄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他莫名泛出一个念头:“杜子腾夫妻两人凭空出世,又突然来到唐门,可以断定是别有所图,但愿他们是友非敌,否则便是一大祸害。杜子腾神剑腾影,只用一把凡铁破剑便有超卓威势,令人看不透他的虚实。而那王月也非表面那般简单,在她身上我竟敢感觉到一股如老太太那般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唐门外戒一的身体已被抬走,静寂场面也复归嘈杂。不少没有英雄帖的仙林豪杰也蠢蠢欲动,想要模仿杜子腾闯关之举,只是再三思虑,不免胆怯绪冷,实在不敢轻易去犯唐门虎须,只好在心内喟然叹息:“若我有杜子腾那般剑术,这些趾高气扬的唐门子弟在我面前也不过就是一只只摇尾乞怜的狗罢了。真是可惜,错过了这般盛会。” 唐门身为豪门大派,唐家堡占地广阔,建筑精巧而宏大,气势不凡。待进入堡内,道路房屋皆别具一格,更有蔚然大观之感。 手持英雄帖的各路豪杰络绎穿梭于堂中,由从人牵引前往聚贤厅。唐惊带着赵昀王月两人,却没有同往喧嚣,反是左拐右拐,开启僻静角落中一个小门,恭请两人进入。 赵昀神色一变:“怎么,莫非唐门是给我准备了鸿门宴?为何不与众人呆在一处?” 王月咯咯笑道:“夫君你说什么呢,我看大帅哥是诚心诚意,怎会做此下作勾当?” 唐惊侧着身子一边引路,一边道:“杜老误会了。凭杜老的通神剑术,莫说唐门没有恶意,便算真有龙潭虎穴,又岂放在杜老眼中?实因大厅繁杂不堪,又兼鱼龙混杂,不是说话之所。杜老知道,有些话,大厅那些人是没资格听的。而且,唐门怎敢将杜老伉俪这样的神仙人物置于凡人之间呢?” 赵昀哼道:“但愿唐门不要再让我失望败兴。”他心中不觉有一丝喜悦生出,王月所料不错,在他展示惊人剑术后,唐门果真将他奉为上宾了。如此一来,对于十大门派及整个英雄大会的谋划,将得到更确切的情报。 赵昀脸上喜色虽则一闪而逝,却逃不过一直在暗暗观察的唐惊。唐惊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神思转了一转,恭声问道:“说来惭愧,我幼从名师,熟读《仙林志》,却难以看出杜老的剑术源流。不知杜老可否见赐一二,以慰剑痴之心。” 赵昀奇道:“怎么,你也喜欢剑道?” 唐惊道:“末学剑术疏浅,岂敢在大家面前妄言剑道二字。然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恳请杜老指点一二。” 赵昀暗忖道:“看来唐惊是要考究我的出身了。”略微沉吟,竟尔想出了一套说辞:“剑道万千,我唯取一‘快’字,在出招速度上追求极致,终于在四十岁时创出了这套无影剑法。当其快也,一招使出,乱流争迅湍,喷薄如雷风,故能以快断锐,乃至无坚不摧,剑影无痕。” 王月目光中闲现敬幕神采,暗暗道:“赵昀虽然不擅机敏,但一说到剑道,倒是滔滔不绝,足以以假乱真。” 其实赵昀也不算信口开河,他自刘星云的神思剑法中看到了快剑的无限可能和无穷威力,以致他后来自创的剑招中每每以快破敌。只不过,赵昀从来不曾以出剑速度为追求。 赵昀的剑法以青莲剑法为根基,注重本乎深情,待参透独亭中胖子传授的“有我无我之剑”后,更踏上了对剑道的自我思索之路。在他领悟看来,剑法快慢其实都没有关系,关键在于发掘内心,剑境有我,剑境无我,使剑招浑融无间,便自威力无穷。 唐惊听到赵昀这番说辞,连声赞叹道:“杜老真不愧是剑中老杜,几句话便规法众家,为剑道指一明路,真让我高山仰止。”但他心中却颇不以为然:“速度不过是剑艺,并非剑道也。即便快至巅峰,又怎弥补的了剑术的差距?从杜子腾秒杀戒一那一剑来看,只怕他说话不尽不实,不曾透露真正底细,我可不能因此就低估了他。” 王月又是轻笑道:“你说的老杜可是诗圣杜子美吗?大帅哥对我家夫君如此推崇,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嘻嘻,我看你是儒生打扮,看来是饱读诗书了,文武双全了。” “不敢当。只是兴趣所在,闲暇间学儒读经,聊以自乐罢了。两位这边请,转过这条小路,便是听泉阁了。” 不一时便见假山堆翠,潺潺山泉从山巅滑落,溅洒自在水花,令人幽然生心旷神怡之感。左前方却有一间亭阁,阁中摆着一张大圆桌,桌旁坐着十三个人。 赵昀举目一望,竟有许多熟面孔。那些人中有奇儒门“虚怀若谷”杨虚谷,有妙音宗“丁香仙子”华霓裳,有青龙寺无尘老和尚,俱在饮茗闲聊。 唐惊走入听泉阁,先对众人喊了一声:“有劳诸位久候。群雄云集于唐门,真是唐门莫大容光。我给诸位介绍一对神剑侠侣,这位是神剑无影杜子腾杜老,而另一位则是杜老的夫人王月仙子。” 座中群雄见唐惊亲自引见,知这一对夫妻必有过人紧要之处,纷纷起身见礼。 赵昀听完唐惊介绍,不由疑问丛生:“这阁中皆是各大派人物及仙林中的散修名宿。若说十大掌门另处一室,这里是各门派的中坚会议之处,可为何各门派代表的分量如此不同。妙音宗来的是少宗主华霓裳,而奇儒门并未派出少门主闫柏侨,反是来了杨虚谷杨大哥。比照凌云观倾巢而出,这情形当真令人不解。照理说这次英雄大会,乃是新立十大门派,讨伐水月庵的重要盛会,各门派代表却一如当时争夺‘圣血珠’那般可有可无的态度。这其中定然别有玄机。” 412回 真相为何 王月与赵昀落座,美目流盼,疑惑道:“向来听闻十大门派同气连枝,为何今日不见凌云观、蜀山、猛兽堂诸派?” 杨虚谷一见到美人,两眼便如饿狗见了骨头都是馋色,一听美人发问,轻摇桃花破扇,自诩风雅无双:“夫人有所不知,此回英雄大会虽则乃是十大门派具名举办。但除了唐门是发起门派外,其余门派尚有主客之分。如凌云观、蜀山等皆为主派,而奇儒门、青龙寺等皆为客派,不过附议而已。至于猛兽堂,说是培驯异兽到了紧要关头,竟是无暇分身。” 赵昀心头一动:“这必是红儿为了我的缘故,不肯令猛兽堂参与进来。但猛兽堂如此明目张胆,岂不让其余诸派挟恨在心?” 却闻唐惊接口道:“都是为仙林公道正义出力,哪有什么主客之分?师兄这话却说的见外了。诸位英雄远道而来,真有古侠客之风,唐门足感盛情。” 杨虚谷嘿嘿笑道:“不然。唐师弟幼年虽在归墟谷中学文两年,但到底是唐家人,至于奇儒门‘至诚至大’之义,怕是忘光了吧?” 唐惊神色略显不安,连忙道:“师兄这是哪里话来?大宗师之教诲,唐惊无日或忘。归墟谷之深恩,唐惊更将永世铭记。” 王月目光便在唐惊与杨虚谷两人间打转:“怎么,原来大帅哥还曾是奇儒门弟子啊?难怪身穿儒服了。只是,听这位杨先生所言,似乎这其中有什么不痛快呀。这倒是让我心生好奇了呢。” 杨虚谷按下心中不快,笑摇折扇:“哪有什么不痛快啦?倒是夫人称呼唐师弟为大帅哥,却称呼我为杨先生,厚此薄彼,我实在痛心啊。难道我不是倜傥分流,帅气逼人吗?” 王月咯咯一笑:“是我失言了。你也是帅哥,不过却是老帅哥了。” 杨虚谷得意非凡,拍掌道:“说的好!美人之言,真比一罐美酒还要爽快。我就是那有味道的老帅哥是也。” 此言一出,众人皆轰然一笑。 唐惊笑道:“今日座上有帅哥,有佳人,有高僧,有剑客,有豪侠,真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大家以茶代酒,共饮此乐。” 在座散修如“乾坤一掌”秦坤、“天行九轮”明轮王等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各自纳罕不已:“十大门派向来是共同进退,而今却莫名分什么主客之派,猛兽堂更是直接拒不赴会。如果说万仙大会上议立仙林盟主一事,还只是让各门派结下梁子。此次英雄大会却彻底让十大门派矛盾明朗化了,无怪乎唐门积极结交于我。哼,就让他们闹腾吧,火中取栗,未尝没有我立名得利的机会。” 明玉宫主徐竹蓝问道:“老身有个疑问,直是不吐不快。还望少门主能予以解惑。” “但说无妨。” “老身与水月庵灵素虽然没有什么交情,数十年间倒也有数面之缘。私心觉得此人心性纯定,不恋名位,直是清心寡欲,堪破生死。何以竟会突然勾结妖界,行此阴险之谋呢?” 唐惊道:“此中根由,本该由老太太明日于英雄大会上亲自告知。但诸位都是好朋友,我就越俎代庖,将所知情况略叙一遍,也好教各位心里先有个底。” 赵昀知道重头戏即将到来,聚精会神,只想快点知道这所谓的真相。 唐惊的目光扫过无尘与杨虚谷面上,心道:“大势所趋,不容你们置身事外。佛家讲因果,儒家讲名分,当年既造下此因,便满心悔意也只能将错就错。” 他轻轻抿了一口“巴山雀舌”,方才道:“却不知诸位对二十多年前的南海夜帝宫一战可有耳闻?” “南海夜帝宫?”赵昀脱口而出,白眉惊乱,显得诧异无比。 唐惊问道:“怎么,杜老似乎很有触动啊?” 赵昀道:“我虽然隐世埋名,不闻世事,但如此轰动的一战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只是奇怪,这么多年前的事怎么会与水月庵有所关联?” 他脑海中闪现着师祖所说的密闻,仍是震撼不已:“还以为当年之事只关系到紫微的真面目,没想到此事还牵连到灵素头上。” 秦坤也露出关切之色:“南海一战,我就亲身参与。但只听说皇极天勾结妖界,出卖仙林,莫非,灵素也有份在内?如今想来,剿杀皇极天之时,灵素的确未曾与众人一道,只怪当时没人起疑。” 唐惊道:“哎,灵素人面兽心,又一直伪装成淡泊闲适的模样,谁能想到她深藏不露的阴谋呢?也是事有凑巧,万仙大会上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经过这一段日子的探查验证,唐门已掌握了最确切的证据。” “哦?”众人耸然动色,急于知道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唐惊也不在卖关子,一语道破天机:“琪花仙子章淼大家一定都不陌生吧,而她就是皇极天的亲生女儿!亦是灵素勾结皇极天的铁证。” “这怎么会?她竟然是皇极天的孽种?”首次听到秘密的散修们俱感难以置信,一时难以消化。 唐惊俊朗面上浮现出憾然表情:“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琪花仙子活泼纯真,毫无机心,怎么会是皇极天那个大邪魔的女儿呢?可是啊,事实就是事实!” 他顿了一顿,复又道:“相信大家都知道皇极天之所以能登上夜帝之位,除了先天不老功以外,最主要的便是靠‘天葵真水身’的特殊体质,学习任何水系法诀都能事半功倍。” 天葵真水身这个名字众人尚是初次听到,却不敢出言中断唐惊的话语。 “我想应该还有人记得万仙大会上,章淼的全身布满蓝色光芒,天空中更因她的泪而漫天飞雪,而这便是最纯正的天葵真水身!” 一语说出,满座半惊。 丁香仙子华霓裳早已得知内情,对这些话语并不感兴趣,只一直注视着王月,暗暗赞叹:“好一个脱尘出俗的美女子。那一种爽朗秀拔的风姿,比之夜来也不遑多让。” 413回 突然发难 王月的目光却直勾勾的望着赵昀,发觉赵昀腮帮颤抖,铁拳暗握,忙伸手去捏住那烫人的布满皱纹的手,叹息道:“灵素将皇极天的女儿偷偷抚养成人,必然是想再度兴风作浪,为皇极天招魂作鬼,真真是其罪可诛!夫君,你虽是隐世淡然,但对于仙林从不曾真正冷漠,无怪乎你这般咬牙切齿,痛心疾首了。既然我们夫妻有缘来到唐门,这回讨伐水月庵、剿杀灵素的壮举,看来是义不容辞。对不对?” 赵昀明白自己刚刚过于失态,只怕已落入有心人之眼,强压下波涛心绪,一口将香茶尽数灌进肚中,“砰”的一声狠狠按在桌面上,奋然做色道:“知我者月儿也!这一回,我一定竭尽全力襄助唐门,务必让这些包藏祸心、阴谋算计者伏诛认罪!” 他心中却是悔恨交加,刺心滴血:“怪不得灵素一见我面,就要阻止我和淼姐姐来往,怪不得她说我会害死淼姐姐!原来,她说的是对的!天葵真水身,若非因为我,淼姐姐怎会在万仙大会上公然露出身份,又怎么会招来这场飞来之祸?赵昀啊赵昀,你可真该死!” 只是事到如今,后悔已然无及。自责化作了誓言,悔恨坚定了目标,那句让“阴谋算计者伏诛”的宣言,看似指对灵素,实则对应紫微、唐老太太等人。 就算敌强我弱,就算机会渺茫,他也要拼将一死酬知己,为淼姐姐开辟出一条生路来。 唐惊听到赵昀明确表态,登时大喜:“多谢杜老侠骨仁心,我替万世苍生敬杜老一杯。” “水龙王”胡新怀见唐惊好生尊敬赵昀,暗生不满,心道:“这杜子腾凭空冒出,籍籍无名,但唐惊对他的礼遇,远高于对待我们这些仙林老家伙。却要想个办法让杜子腾丢脸出丑,顺便也让唐惊难堪一二。” 他便哼了一声道:“在座的都是仙林名宿,哪个不是有为正道出力之心,哪个不是急公好义,为苍生赴汤蹈火而不辞?若其不然,也就不会前来唐门了。有些人就算真的满腔义愤,也不必惺惺作态,将茶杯拍的这么响吧。又不是江湖混混,谁的喊声大点,谁拍桌子的声音大点,就最有道理了。” 赵昀冷笑道:“看来你是把我当做江湖混混了?”他烦闷心绪苦于要保持伪装而无法发泄,这胡新怀主动送上门来,正好给了他一个出气的机会。 胡新怀斜着三角眼,无视秦坤递上的劝阻眼神,以不屑的语声回应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么说。何况,是不是江湖混混,也不必我说啊,在座群雄都有眼睛能看到的。” 秦坤连忙一扯胡新怀衣袖:“胡兄慎言,你与杜老还没熟络,尚不能像对我这般乱开玩笑。杜老剑术精微,忧怀天下,又且老当益壮,壮心不已,真是可敬可佩,让我们也敬他一杯。”端起酒杯,赔笑道:“杜老莫要见怪。胡道兄说话虽然直接,却没有任何恶意的。” 胡新怀兀自嗔道:“谁说我开玩笑了?我又没喝酒,哪来的醉话?” 秦坤真是又气又急,直想跺脚,忙以传音入密之法进行劝阻:“胡兄啊,从唐惊的态度来看,杜子腾的修为必是非同小可。我们以散修的身份,能被唐门请进听泉阁招待,面子已然不小,为何还要与他争这一口闲气?你服气十大门派,为何不服这神剑无影?” 秦坤虽然知道在座之人修为高深,传音之言极有可能被他人侦知,但事态紧迫,也只有掩耳盗铃,只望众人装作不知。 却听到胡新怀恼怒传音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你的心里话?秦兄怎么一个劲阻拦我?他杜子腾一个老匹夫,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凭什么骑到我们哥俩头上?水龙王响当当的名声,凭什么就矮他一头?” 唐惊顿生不快,暗忖道:“这胡新怀好不识趣。杜子腾是我请来的贵宾,你就算有所不快也不该当众表示。你要想脸面,却不顾我这主人之面?一条小泥鳅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神龙了?碍着奇儒门的关系,我不好对杨虚谷发难,至于你,自作自受,便由得杜子腾教训一下。”怡然自得的举起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巴山雀舌”。 赵昀冷笑道:“我说怎么有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呢,原来是妒火中烧,难过非常啊。既如此,就给你一个证明自己水龙王的机会。” 秦坤更觉心惊,终于断了劝阻之念:“我与胡新怀都是元婴修为,而杜子腾显然将我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可见他的修为至少已有大乘。不对,唐惊已是大乘高手,却对杜子腾敬佩有加,那么杜子腾的修为??????” 王月鄙夷道:“胡新怀这样的垃圾,也配坐在这里和诸位英杰一起品茶论道?我刚刚竟对这垃圾行礼问好,真是后悔死了。夫君啊,你可不要杀死他。因为杀死这样的垃圾,只会侮辱了你的剑。” 玉手轻拍,华霓裳首度开口道:“王夫人真是快人快语,说的一点都没错。虽然俗物污眼,但能结识夫人这般爽利人物,一扫秽气,仍是霓裳之幸。” 胡新怀得到丁香仙子“俗物”两字品评,越发恼怒,不敢反驳华霓裳,将满腔怒火都转移到赵昀身上,腾的站起身来:“哈,杜子腾,你真能胡吹大气!你的什么无影剑,就尽情施展吧。” 话音刚落,胡新怀的胸口上已然插着那柄铁迹斑斑的破剑。 一把剑再破旧,再平凡,但它若有幸结识一个真正的剑客,那么它的光彩更胜过神兵利器。 胡新怀完全没看到赵昀是怎么出招,自然更无法防备。他能做的就是仰头便倒,将扑通的恼人重声盖住山泉涓涓的优雅清音。 只是一瞬间,那不满的心已体会到了那种绝望的痛苦和无助的悲凉。 赵昀猛的拔出了剑,又是轻蔑冷笑:“既然月儿这么说,我就饶了这个垃圾。” 414回 错综复杂 在座诸人对赵昀的胜利早有所见,唯一没想到的只是他竟能以一招轻而易举的制服胡新怀,不由对赵昀的实力重新定位。 一向慈悲的无尘将一枚丹药纳入胡新怀口中,喟然一叹:“意气之争,徒伤和气,又是何必呢?”目光如有深意的望着赵昀,暗暗纳罕:“初见杜子腾,便让我神识一悸,隐隐看到些未来画面。莫非张灵琳的性命竟要着落在这神剑无影身上?哎,张灵琳你的卜术无双,可曾预见今日局面,可曾后悔当日收养章淼?当年你为了皇极天割断青丝,我也为了你遁入空门,形格势禁,你的危局我实是有心无力,一切但看缘法了。” 唐惊暗道:“有杜子腾为助力,这场英雄大会便能更稳妥的进行了,老太太亦将对我更加重视。”当即道:“切磋论武,难免有所损伤,好在杜老手下留情,胡新怀性命无碍,诸位不必忧心。只是我们聚于阁中,本是除尘雅事,眼下这一地的鲜血,未免污了诸位之眼。故此我提议这场小会暂且散去,大家养精蓄锐,为明天的英雄大会好好准备。” 众人都是各怀心事,闻言道别而退。秦坤倒是好人做到底,抱着人事不省的胡新怀,与赵昀告辞道:“杜老剑术无双,绝顶人物,真令晚辈叹为观止。胡新怀他莽撞无识,冲撞了杜老,真是罪该万死。但如今他已受到教训,还望杜老别再放于心上。” 王月咯咯笑道:“你倒是情意深厚。胡新怀这垃圾能与你为友,真是他三生之幸。你去吧,我替夫君应承你了。” 唐惊亲自引路,将赵昀两人安排在上等客房之中:“餐饭稍后将着人送上。两位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摇一下桌上这只铃铛,唐门皆会想法设法办妥。唐惊就先不打扰两位了。” 赵昀见唐惊离去后,关上了房门:“月儿,你对阁中所见有什么分析?” 王月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谨防有人偷听监视。你今日表现太过耀眼,唐门必会对你多加留神的。” 赵昀传音道:“放心好了,我已监测周围气机,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我现在已是渡劫修为,除了紫微、唐甜心等少数几人外,只要靠近客房十丈之内,休想瞒过我的神识。” 王月这才轻笑道:“这倒也是。看唐惊如获至宝的样子,想来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监视我们。所谓人才难得,他有你为援兵,这一回可乐坏了。” 赵昀并不关心唐惊,他关心的是章淼与凌夜来:“今日凌云观、蜀山各派都缺席不在,这也正好印证你说的疑点三。杨虚谷说是因为有主客之分,却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别的意味?” 王月略微沉吟道:“你可瞧见杨虚谷、无尘等人的神色?他们显然对讨伐水月庵一事并不积极,但他们又以客派的身份参加英雄大会,我想是不是唐门以什么理由胁迫他们参加呢?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个理由有很大可能与唐惊所说二十多年前的夜帝宫一战有关。” “哦?你如此判断,莫非你知道夜帝宫一战的详情?” 王月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又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内情?但是结合曾经听到过的一些传闻,我有一个大胆的推论。十大门派之所以围攻夜帝宫,主要是为了抢夺皇极天的先天不老功秘籍。为了掩盖他们的罪行,十大门派故意捏造证据,说皇极天勾结妖界,意图颠覆仙林,这样才算师出有名。但我不得不说,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上判断。” 赵昀奇道:“十大门派秘法三千,何至于要去贪夺先天不老功?” “你肯定也知道,渡劫境界虽然修未的最高境界,但其实也不过是多活一些寿数,无法做到长生不死的。而先天不老功正如其名,乃是先天秘法,一旦参悟最高境界,足可破碎虚空,飞升为仙,这对于任何修真之人都是莫大的诱惑。” 赵昀当即想起师祖讲述的往事中,皇极天临终前也曾提起过“先天不老功”,王月的推断竟与事实所差无几,对这个如谜一般的女子更加敬佩,问道:“这且按下不表。你还有看出什么端倪?” 王月将身体依靠在床梁上,倩然一笑:“我还看出蔷薇仙子对你情深如许,竟然连表面的和谐都不顾了,直接拒绝参加英雄大会。” 赵昀道:“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红儿对我的心意很让我感动。” 王月幽幽一叹:“但你不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另一个女人,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哪怕骆绮红再好再优秀,我都已经对她怀恨在心了。也许,我还会因为妒忌之心,忍不住去和唐门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赵昀盯着王月水汪汪的眼睛,郑重其事道:“之前我一直抗拒着红儿的情意,但我现在却是欣然接受。因为我已决意不再逃避自己的情感,我是真的很喜欢她。至于你,说实话,你很美丽,也很神秘,加上你一次次戏言也好、真话也罢的告白,我对你已有了一些感觉。” “你,你说的是真的?”王月显得惊讶无比,犀利风格顿成惊慌无措:“你怎么??????” “所以我希望你是真的考虑清楚了。你刚刚的话,我已经当做了你喜欢我的另类表达,假若你不是这个意思,就请说清楚。但说句心里话,我却不希望你喜欢我。” 王月的眼睛渗出了眼珠,晶莹剔透,闪烁着完美无暇的辉光:“为什么?” “海棠曾赠我一句话,生怕情多累美人。喜欢我只会让你更加痛苦。你当然知道,我现在已是拿命在拼。为了淼姐姐,我将舍弃晴儿岚儿,舍弃红儿,舍弃海棠,舍弃芷儿,我会狠心的让她们痛苦的活在世上。自然,你也将被无情的舍弃。” “我知道的。若为了胡晴姐妹,你也会舍弃章淼,舍弃骆绮红,舍弃海棠夫人,舍弃叶芷,更加胡舍弃我。你为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舍命,都会将其他人舍弃。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条!你却不曾为自己想过!” 王月突然站起身来,伸出手抚上了赵昀面庞:“我知道,做你的女人将会很累。哪怕,我们是神通广大、地位非凡、智慧超人、修为绝顶的女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是夫君啊,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乱局中,月儿将陪你一道,完成你守护淼姐姐的誓言。” 415回 暗流汹涌 六月十八日辰时三刻,礼炮百鸣,擂鼓震天,足可容纳五千人的天澜广场上人满为患,终于等来盛会开场。 英雄台上,威降六道凌绝身影,分别是唐门唐老太太、凌云观紫微、蜀山伴霞楼主、天师道张神通、墨门徐良湖、妙音宗华霓裳,微笑点头,致意万千英豪。 广场中早有窃窃私语响动:“不是说十大门派吗?怎么就只有六派现身啊?还有,丁香仙子虽然是楚碧柔楚大师爱徒,足以代表妙音宗,但与另外四大掌门并身而立,似乎不合规矩啊。” 赵昀、王月与无尘、杨虚谷等人自然得到唐门特别优待,被安置于贵宾区就坐。 王月横了一眼频频往自己身上偷瞄的杨虚谷,问道:“我说杨老帅哥,你和大和尚不也是十大门派代表吗?为何孤零零坐在这里?” 杨虚谷哈哈大笑:“杜夫人在何处,小生自然便在何处。所谓秀色可餐,此处自有风情万种,怎能抛美就俗呢?” 王月啐了一口:“你这人甚不老实,再不说实话,看老娘还理你不!” 杨虚谷与无尘对视一眼,见老和尚微微颔首,方才道:“杜夫人法眼如炬,小生哪敢欺瞒啊?昨日席间,小生不就与夫人言说过,我们此来只不过是客派的身份,便如杜老与夫人的立场一般,来瞧瞧热闹而已。只不过十大门派共同进退惯了,唐门要求我们在英雄帖上具名,我们当然也不好推辞的。” “这倒是奇怪了。青龙寺和奇儒门都是声望隆盛的大派,仙林尊奉为禅儒二宗,英雄大会如此大事,你们两派怎么能作壁上观呢?莫非这其间有某中不可言说的原因,你们与唐门??????” 被王月步步追问,而秦坤、明轮王等人的炙热目光也朝这边望来,杨虚谷露出苦笑道:“灵素收养皇极天女儿虽是证据确凿,但王亚圣认为兹事体大,应该先与灵素进行会谈,徐而图之,不赞成这般急躁行事。毕竟与水月庵有数十年的情谊,哪能这般决然啊。” “那位丁香仙子怎么又到了台上去?她不也是客派身份来观礼吗?” 杨虚谷破扇轻摇,望着台上那冰冷玉颜,目光中尽是痴意:“这个小生就不清楚了。不过,一夜之间,够发生许多事了??????” 王月点头道:“这倒也是。且听听五大掌门和丁香仙子说些什么把。”目光亦现痴怨,轻轻伸手拉住赵昀的右手,心道:“一夜时间虽长,但我们两人却什么都没发生。呵??????” 明玉宫主徐竹蓝莞尔一笑,心道:“这一对老夫少妻倒是恩爱的很哪。”亦不禁想起少年时那些荒唐岁月,只而今玉郎老却,红颜白首,唯有各自憎恶而已。 赵昀被那滑腻而略带凉意的小手按上自己的手背,心中微荡,在众人面前又不好露出行迹将王月的手甩开,便只好凝神屏虑,将关注重点都放在英雄台上。 唐老太太精神矍铄,充满着愤慨的语声传遍整个广场,将灵素与皇极天的勾联尽数说出。 台下群雄惊讶有之,叹息有之,狂骂有之,怀疑有之,幸灾乐祸有之,一时间潮声四涨,沸腾异常。 忽然有几人高叫道:“灵素这狗贼,如此蒙骗仙林,真是罪该万死!大伙一起上天华山,将水月庵拆个干净!” 众人正当心浮气躁之时,一点便着,纷纷大喊道:“对,杀死灵素,扫灭水月庵!”声浪滔天,直将苍穹震裂。 无尘轻叹道:“名分占尽,众意难挡,看来此回水月庵在劫难逃了。” 赵昀身体微震,对自己肩上的重担更增一分鲜明认识:“万仙大会上不过面对十大门派,这一回却是要阻拦全仙林了。” 唐老太太等众人叫喊了一阵,方才出声震慑众人:“水月庵既已从十大门派中除名,老身与诸位道兄商议谋划,皆认为需要新选出一派顶替水月庵,以补全十派,扶正祛邪,维护仙林格局。不知诸位英雄可有合适的门派推荐吗?” 喧杂声立即偃旗息鼓,万千人众皆是闭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人叫道:“十大门派之事,自然便该由十大门派做主。我等怎敢造次狂言,一切由十大门派定夺。” 杨虚谷哼了一声:“虚文伪套,令人作呕。” 王月笑吟吟道:“老帅哥,你嘀咕些什么呢?” 杨虚谷道:“没有什么,我是说这真是一场好戏。而且,我猜一定会好戏连台的。” 台上唐老太太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与诸位道兄暂且离场,待商议妥当后再公布补位门派之名。请诸位英雄少待。” 台上六人各化一道光影离去,台下立即沸反盈天。 “我的天啊,不知道哪个门派有福分进入十大门派之中。这可是好大的一块肥肉。” “可不是嘛!虽然灵素暗藏羽毛,水月庵在十大门派中的声名不够响亮。但由于水月派创派祖师王胜男的开拓,水月庵的势力范围广袤无比。想想看,天华山方圆百万里之地,人间界数千个国家将要尽落于新门派之手。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掉你妹!你以为能那么轻易便可以成为十大门派?我看大兄弟你是脑袋有坑吧。” 一刻钟之后,六大门派在万道目光的焦灼期盼中重回英雄台上。 唐老太太先咳嗽了一声,方才道:“我们商议再三,一致决定推选星辰派作为新的十大门派名选。” “星辰派?”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彻彻底底的将许多充满希冀的美梦打碎,更将许多言辞凿凿的赌徒打晕。 他们猜过狂龙帮,猜过铁旗门,猜过海韵谷,却唯独没有猜过星辰派。 星辰派当然也有源远流长的传承,当然也有数以百计的高手,当然也有匡扶正义的义举,但是星辰派却没有一个渡劫修为的绝顶高手。 听到这样的门派成为新的十大门派,大多数人的第一念头便是不服。 416回 不服无效 但众人也只是心里不服,却不敢当众叫喊出声。他们大多都是散修之身,反正好事也轮不到他们。谁成为十大门派对他们而言,结果都是相同的。 唐老太太将目光巡视全场,问道:“诸位英豪都不说话,这是否亦代表认同这个决定呢?” 又过了一会,见众人静默不语,唐老太太露出微笑:“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老身代表十大门派正式宣布,星辰派??????” 忽然有一人高声横阻道:“唐老太太且慢。铁某尚有话说!” 赵昀循声而望,见此人满面虎须,浓眉虎眼,颇具英雄之相,心中微动,便道:“这铁华生倒有些意思。” 秦坤对赵昀的剑术已然口服心服,敬之若神,闻言恭声道:“杜老前辈,此人便是铁旗门当今的门主铁华生,外号铁旗无双,一杆铁旗舞的出神入化,据闻修为已达渡劫初期。单论实力而言,铁旗门较之星辰派更有资格冲击十大门派,我猜铁华生必是因此而当众反对。” 唐老太太似乎毫不诧异,只是淡淡道:“原来是铁门主。却不知铁门主有何高见呢?莫非你是要毛遂自荐?” 铁华生朗声道:“唐老太太此言差矣。正如你先前所言,选拔新十大门派,目的在于扶正祛邪,只有选最适合的门派才不会辜负仙林期望。铁某自知铁旗门离十大门派尚有很大差距,怎敢不自量力,妄想一步登天?” 众人听铁华生如此说话,更是哗然,暗暗道:“既然不是为自己争名头夺利益,不知道这铁华生跳出来做什么?之前还听闻铁华生谋虑过人呢,今日一见,真是名不副实。当了这只出头鸟,便是公然与六大门派作对。铁旗门说起来实力不俗,但那是和普通门派相比。假若对上十大门派的任何一派,还不是以卵击石吗?” 只听铁华生侃侃而谈道:“其实新的十大门派是星辰派也好,是披甲门也好,是狂龙帮也好,铁某都没有一点意见。毕竟这些门派都是仙林中德高望重,侠名素著的世家大派。铁某只是想到一点关键,是以不吐不快。” 唐老太太眼中闪烁神光:“哦?是什么,还请铁门主不吝赐教,老身极想一听。” 徐良湖变色道:“铁门主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别卖关子了。你以为是在说书吗?” 铁华生哈哈一笑:“墨门门主不须心急。虽然大家都知道墨门出身匠艺世家,直爽不文,但铁某以为,如此重要的场合,说话还是要注意措辞的。” 众人见铁华生直戳徐良湖痛处,既佩服他的胆量,又诧异他的行为,无不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徐良湖冷哼了一声:“倒要多谢铁门主提醒了。” 只听铁华生道:“铁某只有一点感到疑惑,那就是如此草率决定新的十大门派,没有经过详密论证,也没有经过事实检验,只怕有些不妥啊。” 他无视着台上台下凌厉的目光,继续侃侃而谈:“众所周知,二十多年前蓝翎笑笑生排定十大门派的座次,乃是综合仙林所有门派的资料,经三年仔细分析,才公诸于世的。而今六大门派只是各自商议,又未曾将商议内容公布于众,如此草率只怕不妥。铁某以为,蓝翎笑笑生以个人身份排定十大门派,出于公心,是以才能够得到众人认同。既然六大门派要征询我等的意见,那么这次重新选定十大门派,便要设法避免众人非议才是。” “铁门主所言不差!既然铁门主开了个头,老程我也说下意见。蓝翎笑笑生的排名依据,乃是各门派的综合实力强弱,因此凌云观第一,奇儒门第二,青龙寺第三这样的排名非但没有任何外人不满,连凌云观、奇儒门本身也都是认可的。但现在呢,六大门派准备将星辰派选为新十大门派,老程就想问大家一句,难道星辰派能比铁旗门更有实力?别的不说,星辰派有一个渡劫高手吗?没有渡劫高手的十大门派,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嘛?大家伙说对不对?” 散修“旋风双斧”程铁牛的话并没有得到多少人应和,稀稀散散的声援显得半死不活、有气无力。 唐老太太点头道:“铁门主和程旋风话语皆十分有理,是我们考虑未周了。你们要求将商议内容公布于众,这当然可以。”随即拿出一叠黄笺:“这是我们对二十个最合适的门派进行挑选的内容纪要,便请诸位英雄裁决,看看是否还算公允。” 铁华生只觉心头一寒,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可遏止的在心中滋生:“他们果是有备而来,看来扶植星辰派,刮分水月庵已然势所必行了!” 唐老太太威严命令道:“惊儿,你将我们的商议内容宣读一下吧。” 唐惊潇洒上台,语声优雅动人,将这一叠枯燥无味的分析读得抑扬顿挫,别有味道。 程铁牛听得一半,再也忍耐不得,叫嚷道:“西北天隆峪、天南西贝山怎么成了星辰派的地盘?这可不符合事实啊!” 唐惊不为所动,专注的将那叠材料读完,对台上诸掌门行了一礼,继而对台下群雄又恭行一礼,翩然跃下台去。 唐老太太微笑道:“我们的分析,诸位都听的很清楚了。星辰派主天魁星已然是渡劫初期境界,在这二十个门派中,星辰派徒众实力最强,掌握疆域最广,它岂非便是新增十大门派的最佳选择?” 程铁牛脸色难看至极,狠狠的一攥拳,大声道:“是哪个说天魁星已有渡劫初期境界?谁不知道,他一直停滞在大乘中期,根本突破不了瓶颈!” 跃下台后的唐惊直奔贵宾区而来,他对诸位贵宾先打了招呼。继而坐在赵昀身旁的空位上,恭恭敬敬道:“杜老,这一场好戏,该没有让你失望吧?” 他的目光虽然是落在赵昀的脸上,但他的声音却灵性十足的飘进了杨虚谷和无尘两人的耳朵。 417回 真乃神人 赵昀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赞叹道:“的确是不虚此行。” 王月暗忖道:“看来各大门派的矛盾已然进一步升级,新的仙林势力格局正逐步明朗。待灭了水月庵之后,紫微等人的目标便该是青龙寺、奇儒门了。无怪乎猛兽堂会缺席英雄大会,骆莱盛显然是在行韬晦之计,伺机而动。”目光斜掠过杨虚谷故作从容的面色,咯咯笑道:“我猜眼下还该有一场龙争虎斗,那才是热闹呢。” 话音刚落,场中程铁牛已是奋力大喊:“天魁星,你何不在众人面前展现你渡劫的修为?不然老程我第一个不服气!” 唐老太太道:“星辰派上个月合并西北天隆峪、天南西贝山,应该已有不少人知道,大家也都可以求证。至于天魁星的渡劫修为,他是本月初才突破大乘瓶颈,还只有寥寥数人得知。也因此这个消息没有在仙林广泛流传开来。我看许多人仍有一些疑虑,这样吧,便请星辰派门主天魁星现身一见,以释众疑。” “多承十大门派抬爱,星辰派得以备位充数,真是诚惶诚恐,唯有勉力用命,死而而已。既然唐老太太有所严命,天魁星便在诸位方家前班门弄斧了。” 一声谦恭话落,一名身穿紫袍的不世雄者从天而降,稳稳落于英雄台上。但见他大约四五十岁,正当年富力强。国字长脸,尽显精干,双目如电,不怒自威,颔下一丛短须,尤其引人注目。 天魁星行过礼后,目露泰然神光,气定而神闲:“我使一套‘天罡拳’,还请诸位指教。” 程铁牛大叫道:“自吹自擂,虚张声势,如何让人信服?你若打败老程,这才信你已是渡劫境界!” 天魁星微微一笑,明明是不卑不亢的语音中却将不屑之意表露无疑:“打败了你,你是心服了,但若其他人还有不服,我岂非要一个个打将过去?我又怎敢将好端端的英雄大会变成莽夫大会,喧宾夺主,自鸣得意?更何况,渡劫的境界又岂是大乘高手可以言说?” 程铁牛怒气上涌,更是暴躁道:“哈,你连我的挑战都不敢接受,还敢妄谈渡劫高手?”双手紧握铁斧,竟欲不顾一切的跃上台去。 天魁星静默无语,悠然自得,浑不将程铁牛的气急败坏放在心上。 铁华生暗叹了一口气,知道程铁牛盛怒之下,万不是天魁星对手,当即抱拳道:“铁某虽初登渡劫,不敢言勇,但为了释去众疑,冒昧向星辰派掌门讨教一二。” “铁门主主动请缨,那是再好不过了。”旁观许久的唐老太太这才开动金口,点头示意:“众所周知,铁门主在渡劫境界已有十年,天魁星道友若能与之势均力敌,则疑惑自去。” 互道一声请字后,天魁星与铁华生便在英雄台上各逞绝学,以证修为高下。 唐惊见赵昀看的津津有味,有心再试他一试,问道:“台上两人旗鼓相当,目下已然两百多招了,仍难以分出胜负,不知杜老以为谁可获得最后胜利?” 赵昀道:“这却是要难倒我了,老眼昏花,哪里瞧的出来?” 王月咯咯笑道:“夫君,你再自谦,便是瞧不起唐大帅哥,那怎么对得起他安排的上好酒菜与温软寝席?” “呵,就你是鬼精灵。”赵昀一笑,方才道:“那就姑且一猜吧。事实上,旗鼓相当只是表态,他们两人胜负已分了。铁华生的大旗虽然舞的连绵反复,威势震荡,但看其招式落处,犹有不圆融之象。反观天魁星的天罡拳,留而不发,含力不尽,已然占尽上风矣。依我看,再有个二十招,铁华生必败。自然,若是铁华生若能在最后关头悟出‘一快破万法’之理,当可出其不意,反败为胜。” 转眼又过了十九招,唐惊虽然无言,但嘴唇上逃逸出的半缕微笑却已在善意的提醒:“已是十九招了,杜老只怕要看走眼了。” 赵昀特意瞧了唐惊一眼,不动声色,忽的轻喝一声:“第二十招!” 话音未落,但见台上风云倏变,天魁星拳映紫光,轰然一裂,浩然之威无可匹敌,径将铁华生打落台下。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招!”这一瞬间,唐惊脸上的神色精彩至极,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波澜万状。唐惊先已得知天魁星得五大门派之助,修为飙升至渡劫初期,而紫微临上台前更亲自指点天魁星,因此天魁星必然能够打败铁华生。 但具体要多少招,天魁星才能打败铁华生,唐惊却实在难以判断。毕竟他的修为境界较之台上二人仍有不少差距。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杜子腾随口一说,竟然与事实分毫不差,心中那份震撼可想而知:“杜子腾真是深不可测,我竟还是低估了他的修为!他能随意品评两个渡劫初期的对决,那么他自身的修为至少应在渡劫中期以上。看来,等会后必须将这个情报告知唐老太太,请她老人家亲自与杜子腾一谈合作事宜。” 王月嘻嘻一笑:“怎么,是不是没看到夫君的笑话,唐大帅哥觉得很不舒服啊?” 唐惊回过神来,连声道:“杜老目光如炬,判断精准,真乃神人也。” 无尘等人虽觉唐惊口气谄谀,笼络意态未免太过明显,但心中对这神剑无影亦是佩服不已:“都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仙林中大有能人异士在,只是未轻易露出行藏来。杜子腾虽是默默无闻,但论起修为识断来,与十大掌门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唐老太太庄严宣布道:“天魁道友所示绝学,诸人皆已亲见,可还有疑虑否?” 程铁牛望了望被众弟子搀扶着满嘴是鲜血的铁华生,只觉满嘴苦涩,胸口更如被大锤猛砸,再也作声不得:“一切皆在紫微、唐甜心等人操控之中,大势难违啊。青龙寺,奇儒门,你们若还想着安坐东山,形势只怕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418回 时穷节现 经过一番波澜,星辰派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十大门派,英雄大会便进入了群情激奋的阶段:台上七大门派与台下英雄共同商议讨伐水月庵之事。       一番讨论之后,唐老太太道:“我早已命人日夜监视天华山,目下灵素与章淼等人仍困守老巢,我等这便举起讨逆大旗,兵发天华山,替仙林除了这祸害。”当下排兵布阵,前锋后营,布置的倒是井然有序,深得兵家三味。       众人轰然应诺,均觉得能参与这件大事与有荣焉,也许运气够好还能一辈子名垂青史,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赵昀装出不会御气术的模样,便与王月坐在无尘那头名叫“黑土”的狻猊身上,嘶风吼云,但脚程仍较御气诸人为慢。待他们三人到达天华山脚之时,万千英豪早已严阵以待,蜿蜒道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群,几无立脚之地。黑土怪叫一声,不屑与凡躯共处,只是悬浮于空中。       赵昀失笑道:“听闻水月庵不过灵素师徒二人,何须劳动大半个仙林共同讨逆?”       这一路上无尘一直面有忧色,只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听到赵昀询问,先颂了一声“善哉”,座下黑土通晓人意,忽的直上云巅,飞退万里,隐于缥缈云海中。       无尘这才道:“杜施主隐世遁名,专意剑术,原不为是非之人,为何卷入是非之中?”       赵昀哦了一声,反问道:“大和尚此话何意,倒叫我莫测高深了。难道心忧仙林安危,匡扶正义诛杀妖邪,也算冒入是非?”       “是正是邪,又岂是言语可以轻定?你瞧地上这数千之人,一个个志得意满,欢容满脸,何尝是真正心念仙林安稳大局?无非是借除逆之口,看一场热闹,邀一场功名罢了。而唐门诸派亦乐得裹挟众人,以壮声势,以成美名,更为此后凌云观统领仙林铺垫造势。”       赵昀眼中透出摄人神光:“呵,依大和尚之言,这许多人除邪卫道,反是不该了?唐门替天行道,为何大和尚满是讥嘲之语?不怕我告之唐门吗?”       无尘摇了摇头:“你不会的。我可以肯定。”       赵昀尚未回言,王月接口道:“大和尚你说的真够离谱的。即便讨伐水月庵是借助众人,别有所图,但此回主持者既是唐门,最大得利者亦该是唐门才对。你说唐门威望空前提升,尚有道理,何以反说是为凌云观造势?”       无尘道:“此中关窍,说来却是话长。当日在万仙大会上,紫微谋求仙林盟主而不得,虽知各派阻力尚多,但野心不死,一番纵横捭阖之后,不知开出什么条件,竟连唐门也成了凌云观的盟友。他这一回叫唐门出面主持英雄大会,只不过是暂隐幕后,暗中操控,待时机成熟,他再明目张胆露出真想法来。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而今局势已然万分危急。要知蜀山本就是凌云观的同盟,两派关系一直密切。天师道的符皇张运达莫名殒命,四十金丹及秘法四象幻灵阵又被赵昀破去,实力大损,已然沦为凌云观的附庸。而今墨门徐良湖不知何故亦加入凌云观阵营,妙音宗态度游移却明显然偏向凌云观。至于新登上十大门派的星辰派,更是这六派共同扶植的一个傀儡,可以说七派已尽归于凌云观盟中,纵然内中仍有矛盾不和,但整合六派之力的凌云观已成了破坏仙林稳定的最大威胁。”       王月眼珠子一转,只是笑道:“哪里是破坏仙林稳定,分明只是破坏你们青龙寺及奇儒门、猛兽堂的势力话语而已。亏你还是一个出家人,偏有这许多算计图谋。”       无尘道:“老衲虽然出家,但青龙寺是我信奉所在,可以说才是真正的家。当家面临破坏,焉能置之不理?更何况,一位大一统霸主的出现,对仙林来说更非福事。从仙林的秦祖龙、汉天子,到妖界的万古妖王,哪个不是穷奢极欲,荼毒苍生,以致民众苦不堪言?”       赵昀皱着眉头:“老和尚为何对我们说这些?你莫非忘了我们乃是唐门的贵宾?即便你口舌如簧,也无法说动我们。”       无尘神秘一笑:“杜施主又何必一直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老衲隐隐感觉到,你比我更加不希望水月庵受到围攻。甚至更有一种预感,你便是这个死局中破局的关键一手。若有什么需要老衲帮助的,尽管开口。”       赵昀暗惊道:“无尘的预感确是非同小可。当日大荒一梦,他力邀我入局,如上天安排一般,我体内的妖碑便帮助七狂帝君脱困而出。而今他再有感应,竟将我的伪装完全看穿。”       忽听云下传来阵阵喊杀之声,赵昀神色一变,连忙道:“下方有变,赶紧下去瞧瞧。”       黑土急速下落,让那份喊杀声愈发明晰。赵昀神光一运,只见千丈外涌出数百名修士,连发劲弩,暗施诡器,瞬间已杀了数百名全无提防之心的讨伐军豪杰。       唐老太太沉声一喝:“你们这些妖孽余党,竟敢偷袭天军,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诸位英雄,看来水月派贼心不死,试图顽抗,大家都不必跟他们客气。”       对方亦有一人高声叫喊道:“水月庵清净无扰,白衣菩萨仁心爱民,可笑你们自称天军,妄言正义,污蔑清白,全不知天道昭彰,将你们罪行尽已收入眼中!我等小派赖水月庵之恩,不纳贡,不献宝,数十年平稳发展,今日便是报恩之时。纵然寡不敌众,纵然以小击大,但报恩而死,虽死犹生!”       其余众人齐声大叫,将那“报恩而死,虽死犹生”八个字喊的比万千群雄愤怒的嗓音更要宏亮,径直穿透格杀之音,直送上九霄云外,震动天庭。       无尘叹道:“这些修士乃是水月庵势力掌管下的诸多小门派,他们实力不济,面对汹涌来军,只有白白送命了。但这片心意,真可谓时穷节乃现啊。” 419回 恨不过爱 天华山下战云笼罩,山顶上却是一片孤寂,分外寥落。水月庵禀初堂内,正坐着灵素与章淼二人。 灵素收了手印,轻叹一声:“呵,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还笑白云。门口这一副对联却是枉题,二十年清修,究竟抵不过天道命数。只恨那当日一错,竟牵连至今。” 章淼并不说话,静静的坐着,目光斜望梦璃宝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素深情一望爱徒绝世容颜:“而今诸派联兵势大,我又伤势未愈,怕是难以支撑多久。淼儿,你速速从密道离开,不要做无谓之死。” 章淼脸上现出决然之色,竟是丝毫没有惧意:“师父,你不必说了,我要陪着你。” 一声“我要陪着你”,便是最坚定的回答与选择,再不容动摇改判。哪怕陪伴的命运唯有死之一途,她亦心中无悔。 其实,若不是为了陪伴师父,饱受情伤的她早已选择自刎的命运了:“这样的结果不是也很好吗?反正我早已心如死灰了。只是可怜师父竟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 灵素的手不由微微颤抖,又是叹息了一声:“淼儿,你的性子,我最是知道。但你若就这样死了,我实在不能容许。也许,是该道出隐藏多年的秘密了。而知道真相的你,想必也不会再陪我殉派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章淼看出灵素眼中那深重的悲哀,蓦的更感一股恐惧袭上心头。 “当日我说赵昀会祸害你的命运,所以坚决不同意你们继续接触。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真正祸害你,根本不是赵昀,而是我啊。淼儿,我真是对不起你。” 章淼大惊失色道:“师父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怎么会对不起我?这么多年来,你是这般疼爱淼儿。要说对不起,是淼儿对不起你才对,没有一丝回报,更无法护住你的性命。” 灵素摇了摇头,目光更是黯然:“淼儿,你听我说。这一回诸派齐攻水月派,你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前日还在犹豫,没有告诉你。但事实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其实这祸根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埋下了。” 章淼还欲开口,却被灵素手势拦住,堂内的气氛益发凝重。 灵素的目光陷入玄思之中:“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师父她,也就是你的师祖,水月派的创派祖师莫名失踪,却留下书信,命我接任水月派掌门之位。当时水月派在师父手上凌驾众派之上,门徒三千,无人敢有冒犯。” 章淼惊呼出声:“水月派怎么会有门徒三千?可师父你之前和我说,本门每代只收一名弟子,更没有什么学艺门人啊?” 灵素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讲述着那些本该被遗忘却怎么也忘不了的往事:“那时候,我也是和你一般的年纪吧,根本无心管理门派。我便命人暂代派中事务,而我则以化名游历仙林,一面寻找失踪的师父,一面游览名山大川。这一路上,有不少俊彦子弟都对我表示好感,但我受师父影响,心高气傲,哪里瞧的上这些凡夫俗子?” 章淼心道:“师父肤貌胜雪,气质高华,若换掉尼装,稍加打扮,可以想见有无限魅力。她年轻之时更该是绝顶风姿,无怪乎能引得蜂蝶围绕了。” “也是上天弄人,偏叫我遇上了他。呵,眼高于顶的我竟像世俗界的小儿女一般,满脑子里都是他的样貌,都是他的笑声,都是他的温柔风度。我竟愿低到尘埃里,可以为他做一切事情,只要他开心就好。只是,没多久我便发现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他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般温柔有礼,他对我亦只是像对待别的女孩子那般而已。” 章淼满腔疑窦再也忍耐不住:“师父,你说的这个男人是谁?” 重兵临山的危急关头,一向不肯透露过往的师父却在娓娓讲述她的少女情史。这样的情形太过诡异,竟让章淼的肩膀也莫名的颤抖起来。 “那人,便是你的父亲,南海夜帝宫宫主,南天一柱皇极天!” 一声石破天惊,惊雷划过脑海,章淼只感混沌至极:“我的父亲?我也有父亲的吗?”在她的印象中,自己从来便只是跟着师父长大,可没想到师父却告诉她,她竟还有一个父亲! 章淼呆了片刻,半信半疑含惊带怕的问道:“那我父亲他??????” “你的父亲,皇极天,早已死在那场由我亲自策划的阴谋当中。” 灵素的脸色亦变的有些惨白,却惨不过章淼的不可置信,白不过章淼的惊心动魄:“师父,你不是说你很爱他吗?可为何??????” “那一天,我终于知道皇极天所爱的乃是一个叫紫嫣的女人。我不肯相信自己有哪一点比不上紫嫣,我亦不肯这般轻易就放弃他,我甚至扑到他怀里哭着说愿意给他做个小妾,只愿他能够分一丝情爱与我,他却坚决不肯接纳我。哎,淼儿,你的性子与他最是相同,万仙大会上你看到赵昀移情别恋,便一剑刺去,别人只说你心狠手辣,我却知道你深情一片,无法自拔。,我既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便把主意打到了紫嫣头上。我命门徒多方探查,竟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情报。紫嫣并不是仙林中人,而是妖界凤凰一族!” 章淼心中莫名悲恸,忽然道:“这位紫嫣,是我的,娘亲吗?” 灵素眼中悔恨交加:“是的。她便是你的亲生母亲,皇极天一生唯一爱上的女子。也正是我,亲手将他们的性命葬送。淼儿,你听清楚了,是我害死你的父母!这就是我隐瞒了数十年的秘密,你一剑将我杀死吧。死在你的剑下,也算是稍偿罪业,总好过死在紫微等人之手。” 章淼的眼中一片茫然,实在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我的师父亲手害死了我的父母!”但她的嘴中却坚定不已的说出那一句挚诚无比的话语:“师父,你是要我恨你吗?但师父你知道吗,我对你的爱早已胜过了一切。” 420回 解剑一石 灵素万料不到爱徒口中说出这番话来,真觉便是立时死去也再无遗憾了。她心绪激动之下,伸手便将章淼抱在怀中,又是愧疚,又是怜惜,轻抚着章淼肩膀,低唤道:“淼儿,淼儿。” 章淼亦是热泪满眶,将师父用力抱紧:“师父对淼儿的爱,淼儿是无论如何都还不起了。其实在淼儿心中,早把师父当成娘亲了。” 两人拥抱了一会,灵素悄悄将眼眶中泪水抹去,道:“当年的事,虽然淼儿能原谅我,但我自己却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章淼犹豫着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虽然不会追究灵素的过错,却已然不能当做从没听说过这事一样。死去的毕竟是她的父母,虽然从未见面,虽然毫无印象,但血缘之亲,是怎么也割离不断的。 “我发现紫嫣的身份之后,如获至宝,特地邀你父亲一会,告知他这所谓的绝密情报。哪知他不以为意,我反复陈说厉害,他却说自有主意,不须我来操心。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早知道紫嫣的身份了。我那时恼急气急,当下大哭了一场,几日间混混沌沌,都在醉月楼买醉。便是在那里,我遇见了同样借酒消愁的紫微。我问他堂堂凌云观高足,何以落魄如此?他说他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我一听之下,便引为知己,向他倾诉了心声。他便眼神一亮,说只要有确凿的证据,便可将紫嫣的身份公之于众,如此一来,她必会为了皇极天的声名而主动离开夜帝宫。我也是鬼迷心窍,将有关紫嫣身份的证据告知了紫微,请他帮忙在仙林中散布消息。一开始,的确只是一些揭露紫嫣身份的在流传,但没多久,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流言四起,说皇极天勾结凤族妖孽,阴谋祸害仙林云云。我一看事情不对,再次约见你父亲,劝他与紫嫣一刀两断,便可自证清白。他却怪我泄露紫嫣身份,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连听一听我的解释都不肯。之后再三日,十大门派便进行了所谓剿杀南海夜帝宫的行动。” 章淼问道:“那师父你,是否也参加了那次行动?” “怎么会呢?我是最知道他的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行出卖仙林之事。更何况他是我最爱的男人,我绝不忍他受到一丝伤害。虽然我以水月派掌门的身份,告谕其余九派,说此事须得谨慎图之。但天下震动,势成骑虎,我一个小女孩本没有师父的威望,再加上许多人都垂涎夜帝宫的‘先天不老功’,根本无法阻止这场行动。我自知闯下大祸,思来想去,只有先一步潜入夜帝宫密道,劝你父亲逃跑。没想到这一回没见到你父亲,却见到了你母亲,更见到了刚出生不久的你。 我这才明白,你父亲为何如此迷恋紫嫣,她实在是个很特别很美丽的女子。她没有骂我一句,反而说几次听皇极天谈起过我,知道我是个很好很痴情的女子。我当时羞的无地自容,劝她早点逃跑。她却对我说,‘生死相随,早是誓言,今日能够同死,又何其之幸也。只是怜惜这点骨血无辜,却要烦劳妹妹照料了。’不由分说便将你抛向我怀中,待我抱住你时,已被紫嫣的凤族秘法‘移星换月’转到十万里之遥。 等我找地方安置了你,再回夜帝宫时,只见到一片瓦砾,你父母已然身死,更被各大门派处以极刑,以儆效尤。我大是悔恨,百身莫赎,没多久便遣散门徒,削发为尼,至此仙林中再无张灵琳而只有灵素了。然后我假托发现你的资质异常,将你带回天华山收为徒弟。这些年来,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又是开心又是悔恨,即便潜心向佛也消除不了这份愧疚阴影。” 章淼这才明白为何师父会对自己如此之好,为何肯发下“大舍生印”这般命咒来守护自己:“在师父心中,我不但是少女情意的寄托,更是对当年冒失行为的弥补,也是对我枉死的父母一个最好的交代。”她忽然心中一动,忙问道:“难道说,这回九大门派围攻天华山,也与我的身份有关?” 灵素目露狠绝之色,愤恨道:“只恨我未能识人,竟将紫微视为良朋好友,多年来每每尽心帮他,却原来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皇极天有天葵真水身的体质,除我醉中告诉紫微外,世上别无他人知晓。而今紫微正是利用你的真水身大做文章,污蔑水月派与妖界勾结。现在想来,当年说皇极天与妖界勾结,必然也是紫微在背后推波助澜。凌云观经过南海一役,迅速扩充势力,一跃成为十大门派之首,正是最大的受益者。哼,这一回他们又把爪子伸到天华山来了。有九霄玄雷结界和万法铜人阵的屏障,他们想要闯入也必须付出惨重代价。淼儿,你相信师父,就算是拼死一搏,我也要让紫微老贼受到代价。这既是对你父母的歉意,也算是对你的微不足道的弥补。” 章淼道:“正是。师祖是一代奇女子,凌驾于世上须眉,我们师徒死也不能丢脸的。” 天华山下,数千群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偷袭的数百名小派散修收拾干净。唐老太太踌躇满志,发令道:“一群跳梁小丑,只是丢人现眼罢了。诸君听令,攻上天华山!” 她的目光忽然触及到山脚下那一块立石,精明的眼珠猛的便是一缩。 那上面赫然镌刻着三个朱红色大字:解剑石! 这普普通通的一块石头,却代表了几百年前一个骇人听闻的传说和那一个绝顶女子的绝世风采。 “凡上天华山,必须解剑步行,违者,杀无赦!” 好凌厉的语气,好浩大的气魄,也是好惭愧的事实。擅闯天华山的几千修士,没有一个能活着下来。 虽然这个女子已然莫名失踪几十年,但这个名字却依然鲜活的存在唐老太太的脑海中。她身为执掌唐门的话事人,拥有至尊权力,却不得不对这个女子敬服有加,自叹不如。 紫微等诸派之主也随着唐老太太的目光一起踟蹰起来,竟莫名感觉一道恐怖威压,不敢轻易踏入山路。 那个女子,正是王胜男,古往今来仙林第一奇女子! 421回 九霄玄雷 唐百川随侍在唐老太太身边,见她目光留驻在解剑石上,心道:“万仙大会上我丢了个大脸,现在正是戴罪立功,重新赢得老太太欢心的大好机会。” 他便大摇大摆走到那块立石之侧,喝道:“好大的威风,今日天兵到来,管教你天华山荡然无存!”手中一枚“乌青弹”随着语音强悍出击,青光猛涨浩盛,欲将解剑石炸为粉碎。 孰料轰然一响后,奇石依旧傲然挺立,对着唐百川发出无声的嘲笑。 四下群雄皆被响声吸引,齐刷刷将目光对了过来。唐百川恼羞成怒,这一回再不敢托大,五颗“乌青弹”发出呼啸厉吼,誓要将这颗眼中钉拔除。 “轰隆隆!”连声巨响后,青光消散无影,只可惜声势浩大的一击却没在解剑石留下丝毫痕迹。 “这??????”唐百川目瞪口呆,一张老脸已然是又红又青。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连一块破石头都奈何不得,反造成了贻人笑柄的尴尬局面,真是搬石砸脚,悔不当初。 唐老太太心内恼火丛生:“百川真是太不稳重,丢人现眼,屡屡要我为他善后,亏他还是三十多的人!” 她如今势成骑虎,为保唐门颜面,只好出声道:“百川勿要逞强,这块石头甚是邪异,非你所能击碎。”说话间,将真气提至顶峰,一块“苍涯石”疾如雷电,瞬发而至,正中那个“剑”字。 但见威能震荡,乌黑芒耀,解剑石若有感应,爆发出一团红色光芒,反将黑气吸收殆尽,无坚不摧的苍涯石只碰的头昏脑涨,“啪嗒”一声,茫然坠地。 周围群雄见那块解剑石在唐老太太神器之下依旧完好无损,无不“嘶”的倒吸一口冷气: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块石头竟然坚固若斯,真是出人意料。 唐老太太更是恼火,狠狠的瞪了一眼唐百川,只这一眼便将唐百川后半生的前途判写完毕。 紫微不动声色道:“老太太何必与一块死石头置气,攻破九霄玄雷阵法方是紧要之事。” 他话声刚落,天华山上异变陡生。青葱草木闪耀紫霄雷芒,蜿蜒山路狂舞紫电狂蛇,噼里啪啦,声势骇人。 紫微不由惊呼道:“不好!九霄玄雷阵已然发动了!” 但见那争踏上天华山的八百多修士,无论是飞跃至山顶,还是踏足在山腰,抑或是驻足在山脚,同受狂雷极刑,被那威猛紫气不由分说的灌入体内,浑身剧烈颤抖,惨呼方一声,殒命成焦炭。 那些一只脚正欲踏上山路的修士心头狂跳,忙不迭后退,望着满山死尸,连呼侥幸:“好险好险,这阵法声势实在骇人。” 唐老太太面色又变,沉声发令道:“诸位英豪勿要慌乱,这阵法乃是死物,只要不踏入山中,并不会主动出击。虽然难缠,但诸人齐心合力,必可顺利破解。老身代表十大门派宣布,凡能攻破此阵者,必有重谢相酬。”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重赏之下,便见各路英豪或飞于高空,或立在平地,将生平绝艺与通灵秘宝一股脑甩将过去,只求能荡破这护山法阵。 此刻的天华山已然被紫色气雾笼罩,益发显得神秘高绝。虽遭数千道各色光华合攻而来,却是不慌不忙,弄几声狂雷,秀几道紫电,竟是安然无恙。 唐老太太未料还未上山,便遭遇如此重挫,略微沉思,复又命令道:“诸君提升真力,待我喊至三时,一齐猛攻山腰那棵迎客松。聚千钧于一点,此阵必然可破。” 一,二,三! 万众期待的一刻,狂暴劲急的飙风同袭那一株单薄绿松。却见那棵迎客松宛有灵性,嘻嘻一笑间,汇聚云气千幻,环绕紫电十道,淡然迎对八方来客。 “噗!”如此强盛的力量砸落在九霄玄雷阵上,却只如哑了声闷屁,白耗真力,劳而无功。 群雄都是面色大变,心中不免畏惧丛生:“一个九霄玄雷护阵便如此难缠,更何况传闻中万法同人阵的威力还要远胜于此,怪不得十大门派要广发英雄帖,原来是要我们做炮灰啊。” 无尘由衷叹道:“好一个惊才绝艳的王胜男,人虽不再,威风仍存。” 唐老太太见群雄面有难色,以传音秘法与其他六派掌门交流道:“诸位道友,却不知可有破阵良方?” 徐良湖道:“照理而言,凡阵法必有力量来源。观此阵防御之能,只怕渡劫巅峰也难以攻破。却不知王胜男当年是如何布置的,方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假如我们能找到阵源,击破其运转真力,则此阵便可应声而破。” 张神通道:“问题在于此阵浑然无缺,遍体一气,根本分不出阵源阵象。刚刚诸位也都看到了,当那棵松树被围攻之时,护阵悄然流转,瞬间变化了阵型,是以连我们都无法锁定这奇异的气机流动。” “诸位掌门不必烦恼,我看凌云观主一脸笃定,想来成竹在胸,早有破阵良方。正所谓仙人自有妙计,我们只需洗耳恭听便可。”天魁星正是靠溜须拍马才获得了与凌云观结交的机缘,更因此一跃而为仙林豪门,察言观色的本领那是天下无双。 天魁星这番投桃报李,不动声色的在各派掌门前树立紫微的地位,确是让紫微十分受用。只见紫微微微一笑,传声道:“天魁道友言笑了,我哪有什么成竹在胸,不过是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人足可破掉这九霄玄雷大阵。” “哦?却不知道兄所说的人选是谁?”各大掌门都是满心疑窦,猜不出紫微所指何人。 实话说,他们没一个人有信心单凭自身之力破解这奇奥阵法。即便是渡劫修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们想不出有谁能够单凭一身便破解这个难缠的阵法。 伴霞楼主忽有所动,惊呼出声:“道兄所说的那人,莫不是旷古奇人罗天君?但他又怎肯替你我助阵?” 422回 一剑倾城 罗天君,这三个看似寻常的字眼带有一股神秘禁忌的力量,一暴露在空气中,令各大掌门都是心神一震。 犹在空中猛力攻击九霄玄雷大阵的群雄也察觉出六大掌门的异样,真力挥洒不免一滞:“他们是在恐惧吗?难道说连十大掌门都无法破解奇阵?” 伴霞楼主也是一时失神,半晌才自嘲道:“是我痴了,道兄所说的绝不可能是罗天君。” 罗天君此人虽然在仙林中少有声响,但他惊世骇俗的修为却早已如噩梦般刻在各大掌门心中:“若是罗天君有意,只怕他一人便可横扫大半个仙林吧?还好他隐世不出,不然焉有我等今日的地位?”? 紫微道:“我所说的非是别人,乃是我那师侄女凌夜来。” 此言一出,其余六大掌门又是一惊:“竟是凌夜来吗?” 他们虽不如先前那般浓烈的震惊,却也着实难以置信,各自忖道:“连我们都无法自信击破奇阵,她一个小辈剑术再精,又如何能够胜任?” 华霓裳波澜不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恐惧一丝焦急:“紫微让夜来破阵,这是想要她呕心沥血而死吗?”忙传音道:“凌云观主,莲花仙子绝艺虽精,但此阵非同小可,只怕她一仍力有未逮,让奇阵再生变化,会误了破阵大事。华霓裳愿主动请缨,陪莲花仙子一同破阵。” 紫微待华霓裳说完,方才道:“丁香仙子毋需多虑,夜儿这孩子必能担此重任。”振声清啸道:“夜儿,你过来,师叔有话对你说。” 便见半空中冉冉降下一个七宝莲台,莲台上冷然端坐着一个绝色佳人,青丝委地,拔俗出尘,正如真仙涉凡,艳光四发。 赵昀到此刻才见到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心口有如被大钟猛撞,竟是莫名一痛:“凌夜来!” 那雪白脸蛋上带着一丝病态,镂着一段疲倦,藏着一缕伤心,却是故作坚强,缓缓来到紫微面上,行礼道:“师叔。” 紫微面露难色道:“夜儿,而今众人被九霄玄雷阵法所阻,难以进入天华山。七派并聚,群雄数千,倘若不能破解此阵,讨逆诛罪之举便当沦为千古之羞。我记得你的青莲剑法中有一招叫做吴宫花草埋幽境,专破一切幻术阵法,却不知能否破去天华山上这个奇阵?” 凌夜来道:“师叔既有所命,夜儿自当勉力一试。至于能否成功,尚不敢托大言之。” 紫微大喜道:“夜儿真乃深明大义,师叔代天下苍生先向你致谢。” “夜来,你,你可不要勉强。”华霓裳满怀忧虑,碍于形势只能欲言又止。 凌夜来轻轻一笑:“多谢华姐姐,无妨的。”玉手一招,冰螭神剑自虚空中翩然降临,通体雪白的剑身与那惨白玉容浑融一体,相互映照,却是剑须逊人三分白,人却输剑一段闲。 王月见赵昀目不转睛的盯着凌夜来,打趣道:“夫君,你该不会是被莲花仙子国色吸引,不能自拔吧?” 赵昀哪有空去搭理王月?他真想挺身而出,与凌夜来并肩作战,将这个九霄玄雷阵击的粉碎。但他却不能,这个阵法是淼姐姐的护身屏障,他怎可将它亲手毁灭? 更何况,凌夜来既要出剑,哪怕他再替她担心,都没有理由跳出来。 身为青莲传人,便该有遗世独立的傲气,便该有一剑独对万难的勇气。 他相信她能够做到,他亦知道她不会让他失望。 因为,她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凌夜来。 但见凌夜来摄莲步,踏幽玄,缥缈浮于云海,宛如九天神女,呼出一声清叱:“吴宫花草埋幽径。”便见闲静白莲一朵,自冰螭神剑的剑尖上缓缓飘出,不假雕饰,不着重彩,偏有风华绝代,偏笑惊鸿一瞥。 一剑挥出,便是倾城! 九霄狂雷嘶吼奔腾,无边浩力却不敌这轻轻巧巧的一剑,就像一块巨大铜镜碎成千片万片,应声而落。 狂惊! 震撼! 失语! 极喜! 数千群雄一时寂然,整个天地都为这翩然若仙的少女沉默,都为这神鬼莫挡的一剑惊艳。 不要说一个九霄玄雷阵,便是十个、百个玄雷阵也无法抵御这一剑之威。 那是所有人都永生难忘的风姿。 “她真的做到了!十大掌门无法做到,数千修士无法做到,她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少女却做到了。” 赵昀捏紧的心终于舍得松开,眼角边竟又有了泪花。那是无与伦比的骄傲之花。 “谁说王胜男天下无双,凌夜来又何尝输与了你!” 半空中的凌夜来却忽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如断线风筝,急坠而下。 殷红的血珠,惨白的面容,勾引出赵昀焦心魂魄,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藏,一影绝空,一把抱住了那受创严重的躯体。 紫微锐利眼神猛的一缩,暗忖道:“这老人好快的身法,竟似已修至渡劫中期。为何我之前竟从不知这号人物?他自唐惊身旁跃出,莫非此人是唐门暗藏的高手?此回让唐门风光占尽,确实要留意唐门动向了。” 他的目光又望向昏迷不醒的凌夜来:“夜儿强提剑意,已然元气大伤,料来三五年内都无法恢复。就算她心内已对我起疑,也构不成丝毫威胁了。毕竟是看着她长大,还真有点下不了狠心,便暂且留她一命吧。” 王月见赵昀突然蹿出,真是大吃一惊,暗恼道:“赵昀在发什么疯?他在万仙大会上不是狠狠辱骂凌夜来,恨不得杀她而后快吗,为什么竟会出手相救?他这般冲动莽撞,又抱着凌夜来这个全场目光集中的女人,已然是众矢之的。若不快想个理由搪塞下,根本无法解释此举用意,难免让人起疑。” 待见到赵昀抱着凌夜来翩然落地,却迟迟不肯放下凌夜来,反而是痴痴的呆望着那不省人事的容颜,王月心中忽然一动。 虽然极感诧异,虽然匪夷所思,她却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原来,是这样啊。” 423回 心意终明 赵昀飞身接住凌夜来躯体的时候,只怕她有什么不妥,右手运使一缕四象真气,借由那柔嫩的腰肢进入凌夜来经脉之中,一面仔细探查,一面补疗伤势。待他落在地上,已然确认凌夜来只是消耗过巨,身体并无大碍,可他的手却舍不得放开,四象真气不值钱似的疯狂输向凌夜来。 这并不是赵昀第一次抱住凌夜来的柔弱无骨的身躯。在刚拜师那会,在天元宗宴席上,他与凌夜来的身体便曾经亲密的贴在一起。同样是抱住凌夜来,但两次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那一次,赵昀只有意外,只有迷惘,只有身体本能的一种受宠若惊。 但这一次,望着怀中那惨白的脸,望着那紧闭如幽房的秋水双瞳,望着那血迹夺目的嘴角,赵昀百感杂陈,却唯独没有来自身体芳泽的震撼。莫名心痛外,如蔓藤般野蛮生长的一道情思已将外界天地完全隔离开去。 他的眼中便只有她。 昏迷不醒的凌夜来,被那轻风吹过,细眉微颤,青丝乱拂,再不是那个一脸清冷将满腔心事都悄然藏好的坚强女子,她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 赵昀的眼便这么直愣愣的望着她,怜惜而不住自责,贪婪而不知节制,诚实而不再回避,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深埋心底的情意。 从一开始便已深种的情意。 只不过,因为那一声师父,他从不曾也从不敢去胡思乱想。 但目睹凌夜来与宋浪云壁立一起的怒火极焚,与凌夜来师徒反目的烂醉如泥,万仙大会上违心一剑的心如刀割,又岂能简简单单以一个“师徒之情”完全概括? 若不是凌夜来将他从青莲宗除名,若不是凌夜来耗损过巨紧闭双目,赵昀绝不能跳出这自我蒙蔽,绝不敢如此放肆的望着她,更不能这般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心。 “我一直以为自己最爱的是淼姐姐,其实不是的。原来,我心中最爱的女子竟是凌夜来!原来,我竟是这般爱她。这般的敬她,恼她,恨她,想她,怜她,爱她。” 章淼在赵昀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拯救了他,给了他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赵昀也一直认为自己在诸女之中,是把章淼放在第一位的。 但初见虽美,却未必是最爱,最多只是把自己都欺骗,怀念着求而不得的甜蜜与苦涩。 娇憨如章淼,温柔如胡晴,活泼如胡岚,风情如海棠夫人,痴心如骆绮红,娴静如叶芷,其实都一样,都是他深爱而非最爱的女人。对她们的深情,他不忍拒绝,亦不会辜负。 而最爱却终究只有一人。 便是怀中这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自称“本尊”、“为师”的清冷女子。 对她,他连一个喜欢都不敢说出口。不管是以前蒙昧不明,还是现在深情终明。他只怕自己亵椟了她。 虽然,那一张冰脸,也有温煦的时候;那两弯冷眉,也有俏皮的时候;那一身病痛绝离的仙体,也有脆弱的时候;连那一枝恣意盛放的樱花,也有羞涩的时候。 虽然,他早已不是她的徒弟,但他却希望她只以徒弟来看待他。 如此,便够了。 如此,都不够偿还她对他的好。 在那相处并不算久的日子里,凌夜来教他学诗教他练剑。在他毫不知情的时间里,凌夜来为他寻药为他染病。 恩重如山,他未曾有一丝回报,即便有万重相思,又岂能在即将殒命一刻对她吐露心意,让她徒增烦扰? 四象真气融合先天阴阳二气,具有匪夷所思的疗伤神效。它虽然疗伤速度缓慢,不能如“生息诀”、“圣心诀”、“回春诀”这类疗伤真气的立竿见影,但若论疗伤效果却是鹤立鸡群,标本兼治。再加上四象真气本就是融合“冰心诀”而成,与凌夜来的真气可以说是同宗同源,是以回复效果更是显著。 随着赵昀源源不断的输送真气,凌夜来幽幽醒转,睁开疲累双眸,立时惊觉自己竟被一双满是皱纹的老手所抱,连忙轻轻挣扎,道一声:“多谢相救之德,请放我下来。” 眼见伊人面色由惨白转为红润,赵昀两眼放光,惊喜道:“你醒啦!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凌夜来柳眉不由皱起,不喜欢这白发老者过于亲密的态度,再次重复道:“我已无碍。多谢你,请放我下来。”清冷目光斜掠而上,本欲劝退这不知所谓的关怀,却不敌那热情如火的眼神,如冰雪向火而行,顷刻融于一团温暖之中,蓦的心中一怔:“这眼神,为何如此熟悉,如此的真诚,又如此的??????悲伤?” 赵昀这才醒觉过来,忙将凌夜来放于地上,以尴尬的嘿嘿直笑掩饰心内深情,致歉道:“是老朽失礼了,莲花仙子勿怪。” 数千群雄俱被凌夜来一剑震撼,正在涟漪无限中,却见一个花甲老人神速出手相救凌夜来,又是大吃一惊:“这老人好快的速度!我心中才起救人的念头,他便已将莲花仙子接住了。”待见到老人只抱着凌夜来不放,众人不免疑惑丛生,腹诽不已:“你这老头即便是输送真气救人,也没有必要一直抱着莲花仙子吧?这不摆明了乘人之危,想要白占便宜吗?真是色胆包天,令人齿冷。但凌云观主都不发话,我们也没必要去招惹这个强敌。” 凌夜来淡淡道:“前辈相救疗伤,夜来哪敢言怪?还未知道前辈高姓大名?”复又低声道:“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赵昀道:“我叫杜子腾,以前一直无缘会见仙姿。今日得览莲花仙子倾城一剑,真是三生有幸。” 耳边忽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不由分说就扯上赵昀的右耳,气冲冲骂道:“好一个杜子腾!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个老骨头有了老娘还不够,还敢对莲花仙子动花花肠子!也不瞧瞧你自己的丑样子,老娘非将你耳朵揪下来不可!” 424回 万法铜人 说话之人自是王月,她见赵昀太过招摇,便索性将事情闹的更大,以“污蔑”赵昀的方式来洗脱他的嫌疑。 赵昀亦知自己举动颇是不妥,按下波动心潮,努力不向凌夜来望去,赔笑道:“月儿,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有什么歹心了,刚刚只是为莲花仙子输送真气罢了。你不懂修炼之道,所以才会怀疑。你若不信,随便问问其他人,便知我所言不虚。” 王月双手插腰,横眉怒目:“啊呸,又想敷衍老娘?瞧瞧你那一对眼珠,写满了色心两字!你个老不死的,老娘嫁给了你受了多少委屈,暗里遭了多少唾骂,你却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碗里望锅里?断了你的念头,也不照照镜子,莲花仙子又岂会瞧得上这块老骨头!” 凌夜来趁着这个机会唤出七宝莲台,优雅浮空之时,心中莫名一动,不由向那杜子腾偷看了一眼。 群雄见这个绝色女子竟是这老者之妻,都是暗叹了一口气:“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这女子必然是贪图杜子腾的修为地位,这才委身下嫁。”听那女子骂的痛快,句句都是自己欲说而不敢说的话,群雄又是一阵心内大乐:“骂的好!” 幸好唐老太太及时发声,阻止了这一场闹剧:“九霄玄雷大阵既破,我们一鼓作气攻下天华山。” 没有了奇阵阻挡,群雄再无阻碍的登上了天华山。天华山的山顶是一片平地,足可容纳万人,群雄便大部分都站在水月庵前,一百唐门子弟悬浮庙顶上空,构成黑压压连绵暗云,同声高呼:“灵素,你水月庵勾结妖界,罪大恶极,还不乖乖出庵受死?” 回答他们的只有一声轻蔑的怒吼:“放肆!” 便见水月庵白玉顶上现出一座身高五丈的漆金铜人,迎风一晃,径化为万个相同大小的铜人,不由分说便攻向群雄。只见那些铜人手臂一抓,铁脚一踏,便轻易将十数人性命了断,当真强横血腥至极。 唐老太太眼神凝重无比,顷刻已知情形不妙,发令道:“诸位小心,这些铜人每一个都具有大乘修为!”说话中苍涯石疾飞而出。她盛怒之下,尽提渡劫真力,无坚不摧的苍涯石顷刻便击毁了一个铜人。 但其他群雄便没有这么好运了。他们在仙林中虽然素有盛名,但修为境界大多都在金丹左右,实在无力抗衡这般奇阵,不一时已然死伤泰半,血流成河。不少人本为耀名而来,此刻眼见性命临危,也顾不得丢脸了,拼命御气,抱头鼠窜。 但他们却忘了万法铜人阵可是比九霄玄雷更加厉害的奇阵,又岂会让他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九霄玄雷阵只是防御法阵,不会主动出击,只要不踏入天华山中,所有人都可平安无恙。而万法铜人阵却是攻击之阵,但凡锁定侵略之人,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是不死不休。 但见无数铜人如箭羽怒袭,牢牢锁定奔逃诸人气机,竟是后发先至,先一步阻拦在去路上,巨臂一抓,便让原本不可一世的豪杰魂断气消。 各大掌门眼见情势不对,都是全力施为,将通天实力淋漓体现,真气纵横,罡风飚裂,不一时已毁灭了三百多个铜人。但绝顶高手数量有限,有限的力量又先要护持本门子弟不被铜人伤害。铜人却是有化身数万,其屠杀群雄的速度远快于自身被毁灭的速度,所以战况结果成了各掌门最不希望见到的情形。 没过多久,场中统共只剩下九百名修士还勉强存活,或以真气法诀,或以奇门异宝艰难的与铜人周旋着。天空中更不断簌簌的掉落下尸体与断肢,恐怖至极的画面,声嘶力竭的惨呼,将天华山变成了一个无间地狱。 紫微眉毛大皱,一掌轰灭了一个铜人,一边急促传音道:“这些个铜人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偏又有这般高明修为。诸位快想想有何办法应对这个奇阵。不然这一场盛大的围剿邪逆行动,将彻底沦为仙林笑柄。” 伴霞楼主也是一面保护张聆月等弟子,一边道:“问题就在这里。这铜人阵的力量太过强大,没有大乘修为的人,完全没办法对付它们。也就是说,只有我们本人出手才有办法制止这餐杀戮,但光凭我们几人可没法子将这一万多个铜人收拾干净。如此下去,可真不是办法。” 虽然各大掌门修为高深,但真气毕竟有限,各自收拾了数百铜人后,出招威力已然大幅缩减,毁灭一个铜人已然无法一招击破。 赵昀敷衍的舞动铁剑,并不全力出剑,只是护住王月不被铜人攻击,心内又喜又惊,不断思忖道:“没想到天华山防卫如此森严,灵素与淼姐姐还未露面,已然将这近万群雄折腾的够呛。但话说回来,死去的人修为都不足一提,而存活的却大都是难缠人物。这些人在危难关头不选择逃跑,足见灭水月庵之意甚为坚定,要想保护淼姐姐仍是困难重重。最可恨的是凌夜来回到了紫微身边,我根本没机会向她吐露真相,若用传音之法,又怕紫微听到??????” 赵昀正心神不宁,忽听王月哼了一声,赵昀不解其意,低头望去,却见王月伸手指了指铜人,尖声叫道:“夫君,快把这个铜人砍掉,吓死我了!” 赵昀满心不解,以眼神询问道:“为何要出力砍杀铜人?”他此来是要阻止联军攻打水月庵的,怎么能反而助联军破坏铜人呢? 却听王月复又喊道:“你还愣着干嘛?你这神剑无影是做摆设的吗?”她那明亮大眼睛又特意转了一转,示意道:“听我没错。” 赵昀见王月意思甚坚,忖道:“我虽然不知道王月为何要我出剑砍杀铜人,但她此举必有用意。我当初邀请王月当军师出谋划策,便是认为王月的谋算远胜于我,有她相助可增加成功几率。既如此,便该听她安排,那就赌它一把!” 425回 七星万象 赵昀既作决断,剑招大变,极展神速之能,那一柄锈迹斑斑的普通铁剑顿如脱胎换骨,比神兵利器更觉锐利果敢,飙驰电掣已直刺铜人肚腹。只是一招,那刀枪不入威风凛凛的漆金铜人竟已仰头便倒,涣然四散。 赵昀心道:“这些铜人虽然是大乘修为,虽然能锁定气机穷追不舍,但毕竟没有灵性,全无机变之能。一旦抓住其中破绽,借快蕴巧,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而已。”便一鼓作气,握瞬逝之变,逞驰影之速,身形飞到半空,长剑蹭蹭蹭瞬刺一十三剑,剑光到处,杀气弥漫,十三个铜人全无抵抗能力,在同一时间里崩然而碎。 那一百多个被铜人围攻的仙林豪杰本感生路已尽,徒然待死,却意外获得生机,全忘了先前对杜子腾的腹诽,喘着粗气道:“多谢杜老前辈救命之恩!您老的剑术可真称得上古今一绝。”他们至少要六人才能抵住一个铜人的进攻,而杜子腾却能眨眼间破掉十三个铜人,这一声赞许确是心服口服:“十大掌门也只能做到一招一个铜人,看来杜子腾的修为要比十大掌门都要高了!这可真是骇人听闻,还好先前没有得罪了他。要说凌夜来那一剑威力难敌,却是将自己弄的吐血晕厥,而杜子腾出剑后却全无异状,依旧状态饱满,若教两人比剑论武,胜负倒也难说的很。” 赵昀微微一笑:“我受唐门所邀,既参加了英雄大会,自该用心出力。诸位又何必言谢?”说话间又砍下一个铜人的头颅。 紫微见赵昀砍瓜切菜般连破数百个铜人,心中一动:“果然不出我所料,杜子腾的修为亦在渡劫之上,那么之前我与其他掌门的传音入密,皆有可能被他侦知了。而且他似乎已窥破铜人弱点,所以才能这般轻易击破。虽然有他出力对于此行大有裨益,但诸人皆感他恩德,倒显得我无能了。对了,如此正好。” 他灵思一转,已有破阵之法,当即朗声一喝,声遍查穹野:“铜人有数万之众,如此纠缠下去,我们将损失惨重。紫微不才,已想出一个彻底破阵之法,名唤七星万象,除我自己外,却另外需要六位绝顶高手一齐施为。” 唐老太太面露喜色,心道:“听闻七星万象号称第一奇阵,乃是凌云观祖师凌云子所创,借天道自然灵气,聚妙法万象威力,最是无敌。奇阵对奇阵,用来对付这万法铜人阵应该能一劳永逸。”当即表态道:“我们五派掌门自是责无旁贷,但听道友吩咐。只是还少一人??????”她所说的五派乃是剔除了妙音宗,毕竟华霓裳的修为当不起这绝顶高手四字。 紫微将目光瞟向赵昀,言辞恳切道:“妖孽横行,却要依仗老先生铁剑屠魔。紫微冒昧,恳请老先生为苍生再烦心力。” 赵昀先向王月看了一眼,见她露出首肯之意,慨然道:“老夫向来身隐心不隐,道义在前,那是义不容辞。能有分参与七星万象,老夫甚感荣幸。” “好!”紫微鼓动天元真气震退身旁铜人,先吩咐道:“诸位豪杰都聚在我们身旁,只守不攻,只需施放护体真气保护自身,为我们吸引铜人即可。” “然后请老先生与诸位掌门将真气都传到这个北斗图案上来,让我有足够的力量发动这一招。”几乎在同一时间,紫微双掌同运,半空中遽然现出一个北斗星辰图案,金光浩盛,令人睁不开眼睛。 各大掌门齐声一诺,将全部功力都灌注于星辰图案,希图毕其功于一役。赵昀依样画瓢,将四象真气提至十成,剑转玄幽,真力直透北斗。 紫微的额头上沁出一颗颗斗大汗珠,浑身骨骼亦在咯咯作响:“阵法发动之源力仍不够,诸位还要再坚持一下。” 见目标化散为整,密密麻麻的聚在一处,万千铜人不知危险将临,也是密集聚合,怒伸铁臂,将整个天空都覆满杀机。如此数量庞大的大乘功力同时发动,威力不言而喻,不一时已穿破五颜六色的护体真气,欲要将这些恼人的虫子全部收拾干净。 千钧一发之际,七星万象之阵终于发动成功。便见北斗图案分化七点金光,迅如流星,直窜天际,继而化作包宇尽宙的无边金雨,倾盆而下。 但见一点金雨落在一个铜人身上,刹那便将那个铜人融化为铜水。而这无数的金雨同时掉落,风狂雨骤,集合七大高手的伟力淋漓释放,所有铜人也在一刹间彻底化为虚无。 群雄都大大的吁了一口气:“成功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浑身湿透。 唐老太太对紫微恭喜道:“全赖紫微道友运筹帷幄,竟能想出这七星万象奇阵化解弥天大祸,替众人赢得生机,真是仙林之福也。” 众人纷纷附和道:“凌云观主的奇阵真是及时雨啊!”“七星万象真可谓夺天机成神异,凌云观主则是运神通展奥术,阵与人相得益彰,皆是仙林永刻星辰也。”又有人道:“六大掌门及杜老前辈的救命之恩,我等没齿不忘。” 但他们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却是后怕不已。他们在生死边缘捡回一条性命,对设立这万法铜人阵的王胜男真是又敬又畏:“没有人主持的阵法已然如此难缠,倘若王胜男还在,便再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绝不敢上这个天华山。” 唐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走到赵昀身边,感慨道:“惊儿多次向老身提起杜老剑术之神,老身忙于英雄大会各项事宜,却是招待不周,未能及时迎迓,还望杜老千万原宥老身之过。但说里话,对杜老的剑术,老身其实半信半疑,还道惊儿少不更事,言过其实。如今亲眼瞧见,老身才知自己大谬特谬,真是又愧又惭。杜老之剑,比惊儿所描述的还要奔逸绝尘,简直非是人间之剑。能够得杜老之助,真是唐门之幸,仙林之幸也。” 426回 师徒对战 赵昀笑道:“唐老太太过誉了。得唐门以贵宾之礼盛情款待,我与月儿皆已心内不安了。再听到老太太这番话,真要羞惭无地了。” 唐老太太暗道:“惊儿这孩子办事就是稳当,唐百川这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有惊儿一半悟性,我也就不用多操这许多心了。而今杜子腾的剑术修为已然人尽皆知,他对唐门甚有好感,唐门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她环顾了一眼幸存的仙林群雄,又是忖道:“除了十大门派的子弟外,群雄已不足五百人。本来紫微已考虑到九霄玄雷阵和万法铜人阵的可怕,邀请这些仙林成名人物也有让这些人做炮灰,借此消耗仙林不安分力量之意。但紫微应该也没想到,这两个阵法如此可怕,竟让八千多人只剩下区区五百,可谓是惨胜一场。接下来最关键的便是抓住灵素师徒,不然我们哪有颜面在仙林中大肆宣扬?” 眼见众人心有余悸,唐老太太咳嗽一声:“诸位英雄,元凶首恶还未伏诛,尚不是懈怠之时。”随即鼓起真气,冷喝道:“灵素妖孽,你依赖的两个奇阵俱已被破,还要赖在屋里不出来吗?” 群雄想到自己狼狈窜逃之苦,同伴好友丧命之痛,被唐老太太这一提醒,纷纷破口大骂起来:“还躲着干嘛啊?缩头乌龟也没有这么怂的啊!”“天兵驾到,妖孽还不认罪伏诛?”“臭尼姑,他玛德,大爷一定要你十倍奉还。” “呵。声势倒是不小啊。”轻蔑笑声过后,只见灵素着白袍,携爱徒,缓缓自白玉殿堂中走出。在她们身后尚有四个红衣侍女背剑跟随,个个粉面罩霜,横眉冷对,写满视死如归的气概。 群雄虽然损失惨重,但对比水月庵这边只有六人的惨淡,仍是人多势众,故此群雄有恃无恐,皆以为胜券在握,倒不急着发动攻势。 赵昀的目光落在章淼身上,见那张不知烦恼为何物的玉颜上半是忧愁半是仇恨,心中又是一痛:“淼姐姐比万仙大会上更见消瘦了,她应该好久都没有像那年那般无忧无虑的笑过了。” 唐老太太沉声道:“灵素,你道貌岸然,自诩雅洁,却原来数十年都是行伪言欺,祸心暗藏,真是令十大门派蒙羞。而今你罪证如山,难逃公道制裁,竟然还不知悔改醒悟?” 章淼哼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这许多,还不是要手上见真章?你放心,我们非但不会束手就擒,还会多拉一些人陪葬的。” “很好!就让我领教下琪花仙子的高明,但你却要打起精神来,不然几招间戳穿了你死到临头的牛皮,岂不更加难堪?” 说话之人乃是蜀山伴霞楼主的二弟子叶飞花,自张聆月在万仙大会上名声大躁后,她这个掌门二弟子的身份在蜀山益加没有地位了。若要声名地位,便要努力去挣,而今正是她叶飞花正名建功的大好时机,绝不能让别人抢先,是以不待师尊开口,便已主动请缨。她可不信章淼小小年纪能有多高修为,这一场战斗还不是手到擒来? “休说狂言,看剑!”梦缡剑盛怒而发,玉衡九式精妙招式连绵而出,一时间红光轩朗,凤鸣清傲,与叶飞花的春花秋露剑缠斗在一会。 赵昀生怕章淼激动之下心浮气躁,捏着一把冷汗在旁边观战,待看了十招,已然放下心来:“淼姐姐剑法清绝,招招占人先机,虽然目下不能占据上风,但几百招一过,应该有取胜之机。” 唐老太太道:“飞花与章淼辈分相同,年纪虽大上几岁,也不算以大欺小,正是出战的最好人选。”目光望向灵素:“本来对付灵素这个妖孽,也不必讲什么仙林规矩,大伙儿一哄而上便是。但我们既为仙林正义而来,就要让她没有说嘴之处,决定仍给她一对一对决的机会。却不知哪位英雄有意出战?” 听到此言,除了章淼与叶飞花宝剑交锋的脆鸣声外,场面一时鸦雀无声。灵素毕竟曾是十大掌门之一,修为境界在那摆着,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群雄刚刚又消耗了大量真气,可不舍得贸然上前送死。 紫微向伴霞楼主递了个眼神,伴霞楼主会意道:“既然你我徒弟正在缠斗,做师父的我们又岂能袖手旁观?灵素,请了。” 灵素眼神冰冷,寒声道:“苏芳菲,你若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那我告诉你,你可打错算盘了。你与紫微狼狈为尖,便先拿你祭剑,请了。”口中径吐一颗金丸,迎风而涨,化为三尺“麟嘉”金色古剑,一招“飞峰横掠”怒挥而出。 “哦,这便是王胜男所创玉衡九式的剑招吗?为何如此孱弱啊,未免令我失望啊。”伴霞楼主一声叹息,“明月神剑”灵动运转,一出手是春花秋露剑最强悍一招秋露无痕。 本来灵素与伴霞楼主的修为乃在伯仲间,但万仙大会上灵素发动大舍身印为章淼揽下必死一剑,身受重伤,缠绵至今,却是无力应对伴霞楼主的招招怒攻,不一时已陷入危境之中。 灵素心知自己一败,淼儿更是万无幸存之理,舌尖猛咬一口心血,强催内元,竟尔一心二用,施展出“左印右剑”之能。她于师父所传剑术并无天资,对于各类密印却若有夙缘,虽在负隅顽抗之局,“千手印”、“金光印”、“大慈悲印”层出不穷的进行攻击,而麟嘉古剑变主为宾,作为策应,竟被她一时扳回劣势,与伴霞楼主战了个旗鼓相当。 两对师徒分别厮杀,而这两对师徒偏生都是美丽女子,章淼之倾城国色自不用说,叶飞花也算明秀女子,而灵素、伴霞楼主都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四人比剑便有如粉蝶穿花,朝霞翻露,妍光瑰丽,回味无穷,令群雄赏心悦目,那一颗颗受伤受惊的总算得了些许抚慰。 427回 意外一剑 众人目不转睛观看场中四人对拼这时,王月轻轻一拉赵昀衣袖,纤指悄然指向唐老太太。 赵昀不解其意,却见王月对着唐老太太又做了个斩杀的手势,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王月竟是要我趁唐老太太凝神观战之机,突下杀手,将唐老太太先行解决。对了,先前她叫我出手破去铜人,是为了进一步赢得唐门好感,令唐老太太放松警惕。” 赵昀虽然知道这是削弱敌方力量的大好机会,但目光掠过唐老太太时,仍是心下犹疑,难下决断。赵昀虽然在战斗中也会使用策略,但他从来都没有偷袭过敌人,哪怕情形再不利,哪怕力量再悬殊,他都不屑以这种方式赢得胜利。 暗箭伤人,那是他深恶痛绝的行为。一个真正的剑客只会与敌人堂堂正正的战斗,用光明正大的出剑来证明自己,挑战自己,超越自己。 若在平时,赵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王月的提议。但现在他却犹豫了:“倘若我突施杀手,唐老太太必将遭受重创,六大掌门先去其一,营救淼姐姐的机会便大大增强了。” 敌人太过强大,若为他自己,他宁死也不做这等小人。但为了淼姐姐的安危,他何妨做一次小人? 所谓坚守原则,许多时候只是还没到山穷水尽放弃底线的时候,真到了那时候还能坐怀不乱,还能威武不屈,还能一以贯之,那才真叫仁人志士,那才真叫金刚磐石。 赵昀并不是仁人志士,他是性情中人,被那一腔热血激荡,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原则,去守护那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誓言。 但赵昀还没有立刻出手,他的目光移到了王月身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王月嘻嘻一笑,心道:“亏他还记得担心我的安全,倒不枉来此天华山一行。”纤手又是一指,这一回却是指向无尘,笑道:“大和尚刚刚不是问你有什么需要吗?他既然主动提出来,总要让他找点事做。” 赵昀眉头一皱,心道:“以无尘的修为,真发生事端,又岂能护的住王月?但瞧王月有恃无恐的模样,她该是另有计议。事已至此,再不能瞻前顾后了,也只有我多坚持一会,王月的安全才多点保障。” 事关者大,必须一击而中。赵昀既下决心,便在脑海中将一切杂念排除,使灵台一片清明,剑尖微抖,忽的疾刺而出,电光石火一瞬,那柄铁剑已然没入唐老太太胸膛之内。 唐老太太身为讨伐天华山的主持,对伴霞楼主与灵素一战的结果尤为关注,一双眼睛只不离场中翩飞的两道绝世身影,哪里会想到竟有人会暗中偷袭?何况赵昀这超越速度的一剑,已是蕴含无数次生死挑战的感悟,瞬时而动,无迹可查,她便是想要抵挡都无从下手。 全无防备下,唐老太太胸口微微一凉,待不可置信的低头看时,鲜血已不停漫出,更有一股不可遏止的疼痛由胸口蔓延至脑廓,顿时头脑一空,仰头便倒。 唐老太太这一倒下,把诸多唐门子弟都吓的三魂出窍,纷纷哭丧道:“老太太!老太太!” 唐惊急忙上前,为唐老太太喂入灵丹妙药,眼见唐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这才吁了一口气。 到底是拥有绝顶修为的一派之主,唐老太太虽遭重创,性命尚是无忧,只是脸色惨白,狼狈至极。 她蠕动着嘴唇想要开口,先“哇”的狠吐了一口鲜血,再艰难的拖着极度震惊的老眼,不可思议的望着赵昀:“你,你!”可怜她脏腑俱伤,伤势棘手,加上惊怒攻心,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前一刻还是唐门座上客与唐老太太款款笑谈的杜子腾竟会突然发难,暗下杀手,那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望着冷笑连连的杜子腾和委顿在地的唐老太太,群雄一个个都很是吸了几口凉气,将投注在伴霞楼主和灵素的目光皆都收回,全等待着幕后谜底的揭开。 就连缠斗正酣的灵素四人也被场外这场变故震惊,忍不住分出一缕神识来一探究竟。 紫微面色铁青,寒声道:“杜先生,你这个行动到底是什么目的?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一剑,乃是向在场的数百英豪同时宣战吗?” 赵昀笑道:“我的目的不是很明显了吗?我来参加英雄大会,自然就是为了阻止你们讨伐水月庵的。如今唐老太太重伤难起,我已然不枉此行。” 唐惊怒斥道:“好你个杜子腾,竟然包藏祸心,做此无耻之事!我,我真是瞎了眼了,还把你当成贵宾款待。” 王月咯咯笑道:“唐大帅哥,那真是对不住你了。但我夫君没有一剑杀死老太婆,已然是给足了你们唐门的面子,你可别不知好歹。”她轻轻巧巧一句话,倒似乎赵昀乃是手下留情,这才让唐老太太保住了性命。 唐老太太一听之下,更是气火攻心,巨痛难当,哇的又是猛吐一滩鲜血。唐门费尽心力打造英雄大会主持者的风采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而自身狼狈中剑的羸弱形象将成为仙林永远笑谈,唐老太太岂能不痛,岂能不恨? 灵素已然喊道:“多谢老先生仗义援助,灵素足感盛情。但是非之地,先生还是尽早离去的好。”她实在想不起来水月庵与这位白发老者有何瓜葛,更不想旁人为自己白白牺牲,反是劝说赵昀莫要多管闲事。 王月又是嘻嘻一笑:“灵素掌门,你不必说了,说也没用,谁叫你收了个美貌如仙的徒弟呢?我夫君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怜香惜玉,贪花恋色,一见到绝色女子脚后跟就像被钉在地上一般,再也挪不动的。” 章淼数年闭关苦修,在静心凝神方面颇有心得,眼见叶飞花心神紊乱,乘势占据了上风,梦缡剑步步紧逼中,却也不由瞥了一眼那花甲老人,暗暗疑惑道:“这人竟是为我而来吗?但他这般挑衅十大门派,岂非不要命了?” 428回 居然是你 紫微见杜子腾的妻子仍是嬉笑玩谑,全不把自己等人放在眼中,显是铁了心要与十大门派作对了,怒喝一声道:“邪魔外道,还想翻天不成?今日仙林正道便要将尔等妖孽一网打尽。” 但那些残存的仙林群雄眼见唐老太太都被一剑撂倒,虽然摇旗呐喊,却实在不敢挺身而出,去面对这诡异难防的快剑。 徐良湖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请命道:“便让我去会一会他。”当即飞跃场中,手挥上古神器盘古锤,笑道:“阴险小人,也不知有何脸面立在天下英雄前,吃我一锤!” 他到底不敢怠慢这位神剑无影,这一句话既然打了招呼,便不算偷袭伤人了,话音未落,一招“混沌开天”已卷扫乌黑神光,怒奔赵昀头颅砸去。 赵昀已然熟知徐良湖的路数,不慌不忙伸出铁剑迎对,笑道:“跳梁小丑,也敢大言不惭。” 但见剑尖动时,如神龙狂纵,踏雪无痕,顷刻已到徐良湖胸前。 “好快的剑!”徐良湖瞳孔剧烈收缩,不敢让身体冒险硬接,急忙撤回盘古锤,变招为“墨守成规”,双锤舞出两团圆风,牢牢护住身形不失。 赵昀轻笑一声,不改剑路,不移身形,人与剑在刹那间沟通魂灵,挺身而上,将一股无坚不摧的锐气化成奔雷骋尘的速度:“破!” 只闻轰隆一声巨响,那一把凡铁破剑与上古神兵盘古锤正面交锋,竟是平分秋色,完好无损。 徐良湖心头一凛:“杜子腾的真气鼓荡于剑身之上,使得凡铁也具有神能,若非盘古锤灵性非凡,这一下我就要被他破开防御,胸口非中剑不可。” 初招交手后,徐良湖更不敢留手,“刑天舞干戈”、“易水击寒筑”、“城阳殉道行”一招招都是生平绝学,挟带风雷怒吼,舞动乾坤狂啸,在大开大合间又兼具精巧缜密,委实威势不小。 但无论徐良湖如何努力,赵昀一人一剑都是不避不让,就好像视死如归的勇士,只知不停向前,更每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突攻徐良湖破绽之处,逼迫徐良湖不得不中途回防,真让他叫苦不迭。 转眼两人又过数十招,众人皆看出那杜子腾已逐步占据主导之势,又是一阵目瞪口呆:“此人剑术之精,已可称得上独步天下了。徐良湖不自量力,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唐老太太不住咳嗽,却强撑着巨痛,紧盯着赵昀与徐良湖缠斗的画面,心中波澜难平:“即便他不曾偷袭,若不动用孔雀羽,我亦非杜子腾对手。他的剑就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在这么快的速度下,还能这么准确的抓住徐良湖每一招的破绽之处,这份洞察与镇静实在是太可怕了。若是徐良湖败北,那诸人士气必将一落千丈了。”便对侍奉在旁的唐惊道:“惊儿,你助徐掌门一臂。” 唐惊遵命一喏,暗扣三枚“青钢玄鸟镖”,觑准时机,借着徐良湖“力士擎天”虎啸生风的掩护,无情噬咬赵昀脑门、后颈和背部。 唐惊已有大乘巅峰实力,对于暗器之道乃是从小浸染,而这三枚暗镖又发的浑若无迹,妙法天成,让唐老太太都忍不住心内欢呼:“杜子腾,这一回看你死不死!” 眼看毒镖即将奏捷,赵昀竟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意识到危险临身,忽然腾身而起,宝剑快速的往后连击三下,便听得叮叮叮三响过后,玄鸟镖成了落地镖,凄惨惨的没入泥土之中。 唐惊的双手不由颤抖起来,有老太太的照拂,他从来不曾害怕过谁。但现在起,他已有了害怕的对象:“这个杜子腾,就好像永远无法战胜一般。照理说他的剑只求速度,难登大雅之堂,可为何却有如斯威力?” 王月笑道:“唐大帅哥啊,你刚刚义愤填膺,怪我夫君暗中偷袭,可你自己呢?在天下英雄面前做此无耻之事,是打你自己的脸呢还是打唐门的脸呢,或者说是打仙林正道的脸呢?嘻嘻。” 紫微冷声道:“小丫头别再啰唣。凡我仙林正道,与英雄相交,自然肝胆相照;但与妖魔对决,便该无所不用其极,以除魔灭妖为首要目标。便如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去杀一个毫无修为的女人,但若那女人不知好歹,一再出言挑衅,也只能落个伏诛的下场。” 王月一伸舌头,嘻嘻笑道:“哇,是这样吗?没想到堂堂仙林第一大派的掌门竟威胁起我一个小女子来了,真是幸甚至哉,可怕至极啊。” 徐良湖久战赵昀不下,不免心浮气躁,忖道:“我真是糊涂了,为何要第一个请战呢?杜子腾如此难缠,再耗下去,我非落得个惨败的结局。唐甜心说是被偷袭,还有理由推说,我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奈何不了杜子腾,只怕要声名扫地了。说不得,唐门既已插手,我已落了个联手制敌的由头,倒不如明目张胆的放手一次。只要擒下杜子腾,谁还能说那些闲话?”朗声一喝道:“杜子腾,你先不顾道义,暗箭伤人,我们自然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怪就怪你自己先坏了规矩!天志卫队,还不放飞天鸳!” 一声令下,十八个天志卫士忽然跃到徐良湖身后,半蹲于地,手指连拨,一只只火红色的机关飞天鸳便高飞于天,吐出灭世神火,红芒烈焰立时烧透半边天际。 赵昀不屑道:“偏有这许多话,你们便一齐上来,我又何惧?”手中铁剑随心所欲的疾挥,舞成一个绵密剑圈,进而不断扩大为一个气流漩涡,吸力劲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朵朵火焰吞入扫灭。 “这是??????”这一刻,徐良湖眼中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浓烈。 这一招是那么熟悉,他曾经数次亲眼见过。 剑法自然令人称叹,因为这一招唤作桃花潭水深千尺,乃是绝世剑法青莲剑法中的一招。 但使用此招的那个少年更让人惊才绝艳,让人感到心底最深处的可怕。 居然,是他! 429回 何须威斗 “你是赵昀?” 徐良湖惊问了一声,心底的恐惧亦在这一问间淋漓尽现。说心里话,他确实已怕了赵昀。 一辈子征战八方,徐良湖最不想遇到的对手却是赵昀这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少年剑客。 万仙大会上,他堂堂十大掌门至尊对付不了重伤在身的赵昀,徒然作了无数个茶余饭后的笑谈;天南荒原上,他与刘小芳等三大堂主联手阻截赵昀,但结果却是十八名最精锐的天志卫士白白丧命,三大堂主至今元气未复,而赵昀却安然离去,逍遥自在。 而现在赵昀竟出乎意料的在他眼前出现,用一把普普通通的破剑便将他逼的狼狈不堪,怎能不叫他胆战心惊?? 赵昀知道青莲剑法一露,自己的身份立马便要暴露于众人面前。但卧底刺伤了唐老太太,这个面具已然发挥了大用,再隐藏身份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于是他爽朗一笑:“不错,我正是赵昀。” “你真是赵昀!”徐良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手中疾舞的盘古锤也不禁招式一滞,带着些骑虎难下的哀怨与悔恨。 场外群雄更是立即炸开了锅:“我的天,杜子腾居然是赵昀!难怪他的剑术如此高明!” “自万仙大会后赵昀便隐没无闻,唯一的消息是他杀了隐杀道第一杀手剑客独孤怜,没想到他居然化身来到了天华山!” “十大门派正要找他,一雪前耻,他这不是摆明了送死吗?” “呸,赵昀要是那么容易就死,也不会成为当今最响亮的人物了。当初万仙大会上他奄奄一息都安然逃脱,现在修为剑术都已达渡劫境界,又用诡计伤了唐老太太,鹿死谁手还难说的很呢。” “我说老哥啊,你真是被赵昀吓破了胆,脑子也昏头了吧?你要是不信,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我是赌赵昀必败无疑!赵昀强煞也只是一人,还能再次逃出生天?我们这边可是有六大,哦不,是五大掌门坐镇,还有我们这五百多号人,还能叫赵昀得了便宜去?” 知道赵昀原来就隐藏在身边,紫微真是又怒又喜,一向沉稳的双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暗忖道:“先前观中传来消息,说赵昀大闹观宇,焚毁天元宗,我因忙于与唐老太太等人商议,却无暇分身亲自查证。可恨观里养的全是一群废物,非但让赵昀大摇大摆脱身,更连他去向踪迹都是不知,是以我虽请戒律院诸长老出关,却也无可奈何。没想到赵昀居然自投罗网,那是最好不过,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今日杀灵素,擒赵昀,已是一举两得,再之后探得帝陵之秘,天下又有谁堪做我的敌手?” 紫微脑中不住思量,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身躯微震,随即目光转向凌夜来,见她那双眸已浸满了担忧,不觉恼恨再生:“赵昀何以知道凌云观主力尽出,趁机去观中闹事?除非是,观中有人为他暗通消息。刚刚赵昀十分紧张夜儿,不惜耗损大量真气相救,而夜儿现在更是一副激动模样,如此说来,万仙大会上他们两人互相詈骂,只不过是在我面前使了一出苦肉计?他们这般鬼祟,夜儿对我的态度又大异往日,难道说真是那断妖禁域出了问题?怪我自己有所不忍,先前对夜儿太过宽容了。哼!” 凌夜来丝毫没察觉到紫微眼中的杀意,她的全幅精神都集中在那个老人那柄铁剑上。身为青莲传人,她一见到赵昀划出剑圈的样式,便知道了赵昀的身份,更明白了赵昀为何会对自己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之前一直没有赵昀的音信,凌夜来十分渴望得知赵昀的境况,想要知道赵昀从万仙大会上乘黑龙离去后,伤势有没有疗愈,险境有没有脱离,但多方探查,赵昀却像从仙林蒸发了一般,让她时时记挂难安。可现在,凌夜来却宁愿不知道赵昀的任何消息,宁愿没见到赵昀出现在面前,宁愿没见到赵昀修为已至渡劫中期,宁愿没见到赵昀的剑术日益精进:“十大门派对你皆是虎视眈眈,志在必得,但你为何要自投死地?你真以为幸运会永远眷顾于你吗?赵昀啊,经历了这么多风波,提升了这么高修为,你却还是像当年我第一眼看到的那样,为了心中那一点执念而奋不顾身,不计生死。不管如何,选你做弟子,我可从未后悔过。只怪我做不好这个师父,没有花更多时间在你身上,才让你误入了歧途。” 一派嗡嗡议论声中,徐良湖手中双锤章法更见散乱,几有崩溃之象,只是苦撑场面,心内更是凛然而惕:“赵昀这小子太过诡异,才这般日子未见,他修为陡升为渡劫中期,远高于我的初期,我取胜的机会已很渺茫。若我再这般心存畏惧,道心不稳,非但会败了此战,只怕性命更是难保。为今之计,只有激起我求生斗志,驱除‘但求无过’的可笑想法,拼死一搏方有转机。” 他毕竟是一派之主,心性坚于常人,虽在即将惨败的生死关头,却能激起坚定信念,大喝一声道:“赵昀,你的威斗神剑呢?弃神剑而用凡铁,未免太过不智了吧?” 赵昀不料徐良湖竟会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来,不禁一怔,待触到徐良湖眼中那坚定的求胜信念时,立时心中恍然:“原来他是在行以退为进为道,想要用气势压倒我。我越是占据上风,他便越激起反抗之心。但对手既是我,他这算盘可算是落空了。” 若论信念之坚,赵昀早已千锤百炼,更无惧徐良湖的意志挑战,当即哈哈大笑道:“对付你徐良湖,又何须用上威斗?你不过是想要唤起信念扭转败局,我这般明目张胆的轻视于你,足够你激起斗志了吧?但可惜的很,你的败局早已写定,这场大戏里,你并无分再行演出。” “你欺人太甚了!难道你真的以为,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吗?”徐良湖勃然一怒,盘古锤“墨定天下”悍然击出。 430回 再等一等 赵昀身形斜掠于半空,仅凭身体的本能避过飞鸳神火轰炸,剑尖一抖,挑上盘古锤面。双强一会,鼓荡风生,赵昀便借着这股反震之力,滴溜溜急速转了三个跟斗。 徐良湖一时难辨赵昀攻击方位,暂时变攻为守,以确保上下要穴不失。却见赵昀身形再动,一剑径袭徐良湖头颅,竟想要将铁剑笔直贯入。 徐良湖连忙将双锤举于头上,乌黑神光浩然而盛,稳稳护住头颅。 赵昀似乎早料到徐良湖会作此举动,微微一笑,剑身诡异一转,忽的径直划下,寒芒一闪,竟是直刺徐良湖咽喉。 徐良湖瞳孔中喜悦光芒迅疾闪耀,兴奋虎吼道:“弃宝剑而不用,便是你惨败的原因!” 徐良湖的话声自然慢于赵昀的剑影,但他这一句话竟得以完全说下,因为赵昀的剑已然断为两截。 原来在铁剑靠近之时,徐良湖脖子上忽的窜起一道乌光,异力浩然而生,却是那把历代墨门巨子所掌管的“鲁班神尺”遽然浮现,保住了徐良湖性命。 这鲁班神尺由上古神物“搬天石”锻炼而成,此石最特异之处乃是无坚不摧,非但能抵御一切神兵利刃的冲击,更可断岩割金,穿山洞甲,是墨门始祖墨子用来制作最高级机关的神器。数千年传承下来,鲁班神尺经由历代巨子之手,更灌输了无数墨家真气,锋利更胜往昔。此时再现锋芒,只一下便将鼓荡四象真气的铁剑断为两截。 自接任巨子至今,徐良湖始终深藏这把鲁班神尺,因为墨门在十大门派中实力最弱,他必须留点底牌作为不时之需。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张底牌并没用在与其余门派的争斗中,反而用在了与赵昀的对决中。虽然从此在天下英雄前露了根底,但性命攸关,却是不能不为,可幸的是鲁班神尺不负所望,镇住了赵昀。 “胜败在此一举!”徐良湖再无迟疑,盘古锤趁着赵昀微微愣神之极,再次猛砸而出。 鲁班神尺被徐良湖狂催真气,若有灵性,激飞而起,怒击赵昀后背。 十八名天志卫士亦知这是难得的良机,虽然十八颗砰砰乱跳,但手中飞天鸳却是精准抛掷,顷刻降下严酷火罚。 赵昀手持半柄断剑,心中苦笑一声:“我的确小看了徐良湖,这等世家大派的掌门,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打倒的?”但此刻不是反思之时,前有盘古锤,后有鲁班尺,上有飞天鸳火,若是应付不当,他的性命便要落于徐良湖之手。 群雄轰然叫好,屏气噤声,期盼徐良湖能挫一挫赵昀的锐气。忽的有人大喊道:“老天啊,这赵昀可真够胆大的,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不用威斗神剑。他只用半柄断剑能抵得过盘古锤的轰杀吗?” 结果已然在话声中揭晓。赵昀手中的断剑已然没在了徐良湖的胸口之上,而他自己也是哇的吐出了一口黑血。 在他的背后,只露出一个头的鲁班神尺正乌幽幽的发着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刚刚赵昀运转乘云追月诀,身影如鬼魅般移动,完美避开飞天鸳的天火,随即不假思索的施展那一招“愿同尘与灰”,他很有信心能够在盘古锤到来之前将断剑刺入徐良湖胸口,然后再移形换影,避开鲁班神尺。但就在他欲要闪避鲁班神尺的乌光之时,却觉气机被锁,无所遁形,只得生生忍受了后背这强劲一击。 徐良湖的身躯摇摇晃晃,极力想要稳住身形,却耐不住胸腹巨痛,只说了一句:“赵昀,你好??????”便倒了下去。 墨门弟子慌忙将徐良湖扶起,连声叫唤,却见巨子牙关紧闭,嘴唇发白,已然毫无知觉:“巨子,巨子!你可不要吓我们啊!” 紫微这一惊也非同小可,连忙一挥袍袖,移动至徐良湖身边,搭手一探伤势,顷刻已觉徐良湖体内有一股奇异真气四蹿而动,所到之处不断冻裂徐良湖的经脉,急忙道:“不要焦躁,徐道兄仍有生息。你们都把手放开。”运转天宗真气,以热火之能融化那一股异气,不一时便见徐良湖头顶白雾蒸腾,缓缓睁开了眼珠。 紫微这才收了真气,叹道:“好诡异的真气,若再迁延片刻,我也无能为力了。” 唐老太太亦咳嗽道:“不错,老身也是及时运转护体真气化消这股冷热交缠的真气,方才逃过一劫。徐巨子却因役使鲁班神尺,消耗过巨,无法自行运功驱除,还好有紫微道友及时出手。” 紫微忍不住又是一叹,道:“但徐道友的重伤却换回了令所有人欣喜的战果,他的付出为我们的胜利作出了极大的贡献。而他以渡劫初期能够重伤渡劫中期的赵昀,已足以传颂万代了。” 唐老太太能明白紫微的叹息,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紫微的叹息。紫微的话不过是对惶惶不安的墨门弟子一种安慰。 虽然徐良湖重创了赵昀,但事实上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要知道徐良湖享誉仙林数十年,人人都知道是绝顶高手,膜拜仰慕不止。而赵昀可仅仅只有二十出头,出道没有多久,就以近乎神话的速度登上渡劫境界,一次次的挑战着众人的想象极限。徐良湖以自身近乎死亡的代价才换来对赵昀的重创,实在不能叫做胜利的。 仙林中一直有传言说赵昀出道后尚未一败,而徐良湖显然并没有打破这一神话。 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赵昀依然昂首挺立,轻蔑的冷对着众人。 赵昀一催四象真气,猛的将鲁班神尺逼出体内,更带出黑血喷薄,却是豪情一笑:“都愣着干什么?接下来,该换你们上来送死了。” 而在千里云巅之上,一道俊朗身影与一个狮鼻老者正在凝目冷观天华山顶战局变化。只见那老者眼神遽变,询问道:“少爷,我们是否该下去帮助姑爷了?他的伤势可不轻啊。” “再等一等,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我相信,妹夫他也不愿意我们去扰了他的战兴。” 431回 我不会走 “臭小子,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一声恼怒呼声,自章淼口中焦急呼出。一颗颗泪珠,由她的眼眶中不停滚落,比露水更晶莹,比珍珠更明亮,又惊又喜,又痛又急,却只能用最决绝的姿态回避这不可承受的深情。 本来稳稳占据上风的玉衡九式,也不知不觉的步入散乱章法之中,渐渐被叶飞花的蜀山剑法压制,一时间险象环生,只是勉力护住琪花仙子的性命。 但赵昀既不离去,章淼全然无心自己的安危,她那一颗芳心全然寄在赵昀的身上:“臭小子,你为什么还要来天华山呢?我们,不是已经恩断义绝,永不相见了吗?” 一别之后,情伤更痛。这一段日子来,她早是生不如死。眼前纵望不见臭小子的脸,梦中却挥不去臭小子那可恨又可爱的脸庞,她伸手想要打一个巴掌,却忍不住轻轻摩挲。 几次梦醒夜中,几回风露星辰,几场梧桐冷雨,几轮晓风残月,她在心里一遍遍的恨他,却在魂灵里更加爱他,镂心刻骨,剜心剔骨,究竟舍不掉今生唯一的孽缘。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宁愿不要那月下的相遇。相忘江湖各自怜,她已然习惯那苦涩的滋味。万仙大会上,她向赵昀刺出那一剑,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的心给刺死了?她决然的与赵昀一刀两断,虽然留下无穷痛苦,却永不后悔。 时光易逝,人情淡薄,她庆幸有那刺心一剑,留作祭奠她与他之间曾经说好永不忘怀的那欢喜那忧愁。 “可是,臭小子,你为什么还要来到我的面前?为什么还要为我拼命,为什么还要让我担心?为什么,为什么!你有佳人相伴,又何必为我牺牲?虽然,这感觉真的很好。死前能见你一面,我已然无憾,但你见也见了,护了护了,为何还肯不离开?臭小子,你是一定要我连死都感觉亏欠你吗?” 赵昀苦涩一笑:“淼姐姐,就算你我已不再是爱人,但我连为你拼命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一向任性妄为,这一次,就算是淼姐姐你说的话,我也不会听的,更不会走的。” 章淼的泪珠滚的更急,梦缡剑也愈加彷徨无力:“混蛋!你这个臭小子!” 赵昀不顾背后伤势,自君子囊中倏然召唤出威斗神剑,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神剑如黑龙腾跃,悲然一声狂吟,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叶飞花“百花艳发”杀招,留下最关切最凄凉的提醒:“淼姐姐,先不要分心!” 叶飞花本要一剑得手,忽感一股不可抵御的威能从天而降,非但将自己的剑气绞杀殆尽,更卷起狂澜滔天,奔腾呼啸而来,霎时花容失色,手足无措,惊呼出声。也亏伴霞楼主时刻分出一缕心神关注此间战局,几乎在同一时间施以援手,化解了赵昀的残余剑气,救回了爱徒性命。 但叶飞花被威猛罡风波及,胸腹仍受重创,霎时猛喷鲜血,什么扬名立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捂着胸口,狼狈拖剑而退,只是庆幸自身能留下一条小命。 紫微见赵昀重伤之下,仍然如此猖狂,不觉更是恼怒,冷哼了一声,对天魁星道:“天魁掌门,便有劳你擒下赵昀,明正典刑。” 紫微刚刚看到徐良湖暗藏鲁班神尺器,瞒报实力,自是惕然而惊,知道虽然凌云观说动七派合盟,但诸派仍不免阳奉阴违,暗藏贰心,实在不能安心。这星辰派天魁星是他一手扶植上位的,虽然能力稍缺,但对他一向忠心,可堪重任。星辰派根基又不如其他门派深厚,非死心塌地的依靠凌云观,才能维持目下地位,因此紫微便把这个万世留名的机会留给了天魁星,借此把星辰派再往上推一体。 天魁星听到紫微吩咐,当即拱手道:“天魁星敢不从命?”他虽然脸上竭力保持平静,但心中已然欢喜雀跃,不住幻想未来的美梦:“赵昀已被鲁班神尺打成重伤,可谓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紫微让我出战赵昀,分明是把这出风头的大好时机让给了我。只要能擒下赵昀,日后叙功,我便是第一等大功臣,加上紫微的提携,星辰派必将不可阻挡的崛起,而我更可成为仙林享誉无尽的新神话。” 紫微又加吩咐道:“仍须小心那柄威斗神剑。赵昀的底蕴尚未全出,切不可麻痹大意。”万仙大会上威斗神剑里窜出的那条灭世神龙,力退九大掌门,实在是他不可抹去的阴影。 天魁星诚恳无比道:“多谢观主提醒。”当即跃到场中,冷喝道:“赵昀,你死到临头不思翻悟领罪,竟还与妖女打情骂俏,真是猖狂至极。天魁星虽然不才,却要代天伐罪。” 赵昀冷笑道:“就凭你,也敢妄谈代天行事?告诉你们,只有我还有一口气,你们便别想动淼姐姐一根寒毛。”他体内的墨家真气已有一大部分被四象真气化解,鲜血也已经止住了,虽然后背不停的送来钻心痛楚,但仍然有一战之力。 天魁星哈哈大笑,显得意气风发:“你还要逞英雄吗?徐巨子鲁班神尺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哼,天下英雄都是见证,须臾间你便要走向败亡。”说话间,天罡拳虎虎生风,闪耀蓝色星芒,狠辣凌厉,不留丝毫情面,迫的赵昀连连后退。 另一边,唐老太太努了努嘴:“惊儿,你去对付章淼那个小丫头。” 唐惊恭敬领命道:“是。老太太你好好养伤,勿要操心太多。”飞身而出,便与章淼缠斗一块。他修为本就高于章淼许多,这刻又怀着悔恨赎罪之心,招招猛攻,毫无怜香惜玉,片刻已杀的章淼青丝散乱,脚步迷惘。 而灵素因伤势之故,后继乏力,本就渐渐被伴霞楼主压制,这才又眼见爱徒处境不利,不免心头大乱,一个失神,被伴霞楼主一剑刺中了手臂。 一时间,赵昀、灵素、章淼三人同陷被动局面,形势对他们而言已然万分不利。 432回 为时尚早 灵素心头悲叹一声:“罢了,早有死志,为何死到临头还有这许多牵念?只是苦了淼儿,白白陪我牺牲。还有师父创下的水月派基业,全都毁于我手。”百忙中用余光瞥了一眼赵昀,心中大是感慨:“我卜卦得知赵昀会害了淼儿,不准他们两人来往,可惜因果种下,淼儿仍是难逃厄运。但眼下赵昀确是舍命在相护,这一份深情的确令人动容,无怪淼儿为他牵肠挂肚”一念动处,清声长振,道:“赵昀,你很不错,之前是我看走眼了。早知今日,我当时便该将淼儿许配于你。但你既选择与淼儿同死,足见两心之诚,便由我作为你二人的见证。虽然没有媒聘,却已胜过世上这许多虚情假意的夫妻了。” “师父!”章淼再度泪奔而出,只是一阵酸涩,真不知是喜是忧,柔肠百转间竟尔破涕为笑,软语腻声道:“臭小子!” 她本以为自己将永远不能原谅赵昀,但灵素这一席话,却将她心中的犹豫全然击破,仓促间已做了一场突破底线的抉择:“臭小子既能为我同死,为我放弃那许许多多莺莺燕燕,我还有什么不满的,我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但愿到地下黄泉之后,他便只有一个我,我共他生生世世不相忘。” 群雄听灵素言下之意,竟是在弥留之际将琪花仙子章淼许与赵昀为妻,不觉一阵哗然,大感不可思议:“灵素这样一个尼姑,就算素来以伪装面目现世,但一直扮演的都是清净稳重之相。谁能想到此刻的她竟是如此疯狂!居然许配冥婚,我的天啊!” 唯有紫微早知灵素枯寂外表下是何等热烈之心,倒是丝毫不感意外。他只是不解天魁星明明已将赵昀逼的不停倒退,优势尽显,为何还不赶快将赵昀一举擒拿,反而像是猫玩老鼠般淡定的表演着天罡拳的高明:“夜长梦多,一旦赵昀伤势回复,而天魁星一个不慎出了昏招,情况便不容乐观了。”当即传音道:“天魁星,别被赵昀表象蒙蔽。迟则生变,务必要在十招内打倒赵昀!” 赵昀听到章淼那一声“臭小子”,心头也是一股热流猛然蹿起,直欲高声狂呼:“淼姐姐,原谅我了!她终于肯像以前那样的叫我了!”兴奋之情转作不屈战意,甜蜜之情转作坚定誓言,赵昀极力维持情绪的稳定,长声冷笑道:“想要十招间取我性命?痴人说梦而已。” 天魁星骂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看你还能后退到哪里!”双拳运起狂飙,招行震荡风云,两道幽蓝色的磅礴气劲撼山摇地,誓要完成紫微嘱咐。 赵昀身形不住后退,不一时已退至悬崖边上:“退无可退,便是反击之时!”忽然一飞冲天,人剑一体,暗蓄潜伏的剑气终于得以在这极致一剑中爆发而出。 轰! 淡青色一朵莲花飘然而落,在莲花之下,是天魁星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才刚刚坐上十大掌门的宝座,他还在幻想着擒拿下赵昀成为仙林新神话,但转瞬之间,他已不能有任何想法。 一片死寂。 天魁星死的太过诡异,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以为重伤的赵昀难逃一败,但眨眼间天魁星已毫无征兆的横死当场。 “掌门!”天杀星、天机星、天闲星等星辰派弟子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齐声大喊,显得忠心耿耿,却没有一人敢上去一探天魁星生死。 那柄黝黑的威斗神剑还刺在天魁星的胸口之上,淡淡的白光,却比任何光亮都要炙热都要摄人心魄。 饶是紫微心机深沉,但瞳孔里的惊讶与后悔怎么也无法压制:“原来赵昀借着伤势不断示弱之,一步步将天魁星引入彀中,再用必杀一剑轻易夺去了天魁星的性命。若换做其他渡劫高手,必然能及时醒悟,断不会如此不济,连赵昀真实意图都察觉不到。天魁星是被我与张神通用灵符灵丹强行由大乘提升至渡劫,修为虽然上来了,但境界却没有跟上来,更非身经百战的赵昀可比。早知我便不派天魁星上场了,而今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不容易培养起的傀儡又完蛋了。接下来,该选哪个人接任星辰派新掌门呢?”目光掠过天机星与天闲星,一时还唯有明晰想法。 灵素虽又被伴霞楼主明月神剑击中,猛吐了一口鲜血,但瞧见赵昀竟强杀了天魁星,心中剧烈一动,喜悦莫名:“说我们三人处于必死之局,却是言之过早了。当年我给淼儿测出的卦象乃是坎为水,依照卦象所言,虽然情势凶险万分,犹有解救之法,能够有惊无险的度过。照我原来猜测,这卦象是指万仙大会上我代淼儿承受了自戕一剑,使她性命得全。而今想来,卦象所说的危险会不会是指此回天华山危机?若当真如此,淼儿的安危,竟要着落在赵昀身上。赵昀啊赵昀,你的命相比淼儿更为奇特,我只能推演出你身负妖碑的身世与那大荒一梦的危局,至于你今后的命运走向,自失去君知否之后,我已然完全不能推演不出了。但愿你真能创造奇迹,保护淼儿闯出一条生路,我便能瞑目而逝了。” 赵昀将威斗神剑从天魁星身体里拔出,血染的剑象征着无可更易的决心,滴下猩红夺目的杀机,傲气一笑:“接下来,又换谁来送死?劝你们一起上吧,免得人死光了之后后悔不及。” 好狂的语气,好嚣张的态度,但众人皆是噤若寒蝉,不敢随意接口。 连张神通、伴霞楼主这样的绝顶高手都选择了沉默。 因为所有人都悲哀的发现,赵昀狂则狂矣,但他却好像从来没说过大话。 徐良湖神智稍复,咳嗽声中目光趟过天魁星的死尸,暗自庆幸不已:“赵昀这才是真正把自己逼进绝路,以此换得求生之机。而我一开始心里就有了恐惧,根本做不到他这般视死如归。哎,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视死如归呢?明明知道赵昀重伤在身,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畏惧了。” 433回 血流成河 唐老太太未动先伤,徐良湖重伤濒死,天魁星当场丧命,堂堂三大掌门竟被赵昀一人逼到如此凄惨的地步。而最令人震惊、愤恨与恐惧的却是这可笑的现实:即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赵昀却依然生龙活虎般傲然站立,变本加厉的挑衅着在场群雄。 紫微目注了一眼张神通,见他眼中微藏着怯意,不由踌躇道:“明明赵昀已然不堪一击,但众人被他气势所慑,均不敢贸然应战。若此时让张神通出战,他无可奈何之下虽会遵命,却必然对我更添不满。方今正是用人之际,却不好过为己甚。我本欲亲自出手,但东南方和西北方千里高空上各有一道绝顶气息窥伺,尤其是东南方那道气息,霸道凌厉,橫绝天下,从那似曾相识的意味来推断,应该是叶家叶枫来到。天南荒原上我与他只拼了个平手,若他在我与赵昀缠斗之时暗中偷袭,那我的处境就十分不妙了。” 他毕竟是枭雄之姿,一转念间便已有定计,朗声道:“妖氛猖獗,正是我辈奋命浴血之时。那些小派散修被灵素邪义蛊惑,犹能不顾生死,力战而亡。诸位英豪皆是仙林表范,素怀澄清宇宙之志,常铭捐躯赴难之心,又岂能坐视赵昀这逆贼狂悖叫嚣,目中无人?今日之战,乃是为苍生黎明,乃是为天下公义,紫微恳请诸位勠力同心,共铸大捷。” 宋江当头鼓掌道:“掌门说的不错,难道我们击败英雄竟要被赵昀一个人吓住了吗?要是传到仙林中去,这一辈子也休想抬起头了,那不是比死还难受吗?何况赵昀已然是强弩之末,并不值得畏惧。无论是谁,只要将奄奄一息的赵昀拿下,必然将仙林扬名,汗青留字,百代称颂,万世流芳。” 群雄都有死的觉悟,不然也不会在经历九霄玄雷阵和万法铜人阵的浩劫后还选择留在天华山。但他们饱经江湖风雨,一个个都不是傻子,听到紫微劝之以义,宋江诱之以利,皆是不动声色,心内却在讥嘲暗笑:“任你们说的天花乱坠,还不是想拿我们当炮灰?你们自己不敢去送命,却怂恿我们去做这无谓的牺牲?看赵昀横剑嗔目,哪有半点不行的样子?” 张云龙暗暗摇头,忽然大喊道:“赵昀是渡劫修为,而我们不过是金丹修为,就算是一拥而上,法宝并用,也不算以多欺少。大家伙一起为仙林除害,那是义不容辞!” 群雄听到此言,不禁眼前一亮:“论单打独斗,我们是不敢与赵昀正面抗衡。但若合力围攻,我们当中不乏元婴、大乘人物,数百人一齐动手,绝对稳赢。再说大家一起进攻,赵昀便是反击,也未必落到我的头上。” 诸如“关洛大侠”、“天南大侠”、“西北大侠”这般愿为仙林奉献生命的义士便鼓起热血,甘作殉道表范,当头奔袭赵昀而去。其余群雄也鼓起勇气,纷纷祭出法宝飞剑,五颜六色的奇光布满整个天空,如潮水般一齐涌向赵昀。 紫微脸露喜色,先传音赞道:“云龙贤侄,你一句话足可胜过百万兵,天师道后继有人矣。”又吩咐道:“这一场讨逆诛邪的盛事,凌云观可不能落于人后。不哭,你们驭兽斋也随众人一起进攻赵昀。” 不哭大师心有不满,却不敢违逆,当即传令门下,自己亦召唤出“嗜血黑熊”与“邪针黑蜂”,上下两路并袭赵昀。 当是时,刀枪棍棒,奇形怪状的奇兵利刃悬浮半空;红蓝黄绿,五彩缤纷的万道光华闪耀人眼;冰火玄毒,各色各样的炼气功体尽情施展;扇秤印笔,五花八门的法宝全力围杀。 但赵昀却只有一人。这么多的攻击,只能在最内圈完全形成合力,而外围那些真气大多虚耗,甚至还有相互拆台的无奈局面出现。例如“一气破万甲”秦佳贤的罡气震碎了“披甲御万杀”罗城的护体宝甲,又如“战猫王”徐晓霞的飞天猫吞食了驭兽斋弟子释放的“翻江老鼠”,众人慌里慌张,场面一时狼狈不堪。 面对百人围攻,赵昀神识再次回归冷静状态,牢牢锁定众人气机:“境界上的差距,绝非人数能够弥补。便有千军万马,又怎拦的住我一剑光寒!” 历经万古沧桑的威斗神剑更是岿然不惧,召聚无上信念,挥舞不世雄发,虽只是一式“长风破浪会有时”,却足以荡破千钧,威震寰宇。 轰隆隆,轰隆隆,决然一杀,有进无退,便见天际震荡,大地颤抖,无穷灵气钟秀环绕的天华山竟尔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渊壑,瞬间吞没十几个被罡风扫落无力自救的金丹修士。 “噗噗噗!”数百人同吐鲜血,共汇难堪一河,闪烁失落低语:“便是众人合力,也奈何不了赵昀吗?” “现在,该你们受我一剑了!” 心知眼下之局,不是敌死便是我亡,再不能有任何怜悯,赵昀沉声一喝,杀气狂纵,疾将威斗神剑抛于九空之上,穿云透日,瞬间爆发无可匹敌之威。 “碧火震苍穹!寒雪冷万邦!冰火并济剑,杀!” 一声杀字未落,赵昀自创剑招已如天神降罪,无数朵青碧色的火莲与雪白色的雪莲倏忽飞落,不容目标躲闪逃避。 紫微与张神通同感不妙,连忙运玄气,祭灵符,护住门下徒众。 “啊!啊!啊!”一声声痛呼声里,是一个个被火莲烧成焦炭的英雄与被雪莲冻成冰块的豪杰。 只是一招,无情杀戮,清净天花山顿成灭世的修罗场。 六大门派弟子加在场散修,统共便只剩下区区五百人众,即便是元婴散修也是受损沉重,不顾一切先盘坐于地,驱动真气疗愈伤势。 宋江面色铁青,狂呼道:“众人继续进攻,我就不信赵昀还有真气出剑!事已至此,已然不死不休!” 但血流成河里,金丹散修已然全部灭绝,那些大乘高手只是眼露警惕之色,并不冒然出击。 434回 最是凄惶 赵昀冷笑道:“那你却要失望了!”伸手一招,威斗灵性十足,傲然降落在他的手中,慨然龙吟,便要再展绝世风采。 就在此时,赵昀突感心脉一跳,随即一股抽髓拔筋的巨痛掩杀而来,双手立时剧烈颤抖,若非以大毅力克服撕心裂肺的痛楚,威斗神剑怕已落在地上。 徐良湖喜色涌现,勉力高呼道:“是鲁班神尺!历代墨门巨子的墨家真气开始反噬赵昀心脉了!” 原来四象真气虽然玄奇,但时间仓促,无法全然化解被鲁班神尺带入赵昀体内的墨家真气。偏偏赵昀又立即动武,强催真气,击杀天魁星,强挡群雄联招,虽然战绩耀目,但耗损过巨,真气缺失之下,再无法压制那一缕残存的墨家真气,便如被一颗火苗烧成燎原之势,根本无法抵御这突然爆发的大痛苦。 群雄已然无数次吃了赵昀苦头,虽然见赵昀嘶着牙扭曲着脸,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但仍是半信半疑。 章淼不顾自身安危,关切相询:“臭小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的玉衡九式虽然威力强大,可堪扫灭万敌,但心乱之下早是不敌唐惊层出不穷的暗器,这一声惊呼更漏出莫大破绽,唐惊眼力老辣,更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手中短笛一拍一打,已将章淼擒在手中,冷笑道:“赵昀,你瞧瞧吧,你拼劲全力所要护佑的女人还不是落在我们手上?” 赵昀正在竭力保持意识清醒,不让超负荷运转的身体倒地,陡然听到唐惊的话声,急偏过目光,果真见到章淼被捆仙绳束缚住双手,已楚楚可怜的被押在唐老太太身侧。他登时怒气狂涌,竟尔盖过钻心之痛,大骂道:“唐惊你敢!快放开淼姐姐,不然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紫微冷笑道:“你敢是不将我放在眼中吗?区区渡劫中期,也敢这般目中无人?”又是长声一喝:“伴霞道友,唐门已然斩获皇极天孽种,便看你收拾灵素这妖孽了。” 灵素自见爱徒受缚,心乱如麻,便要飞身抢救,却根本无法从明月神剑绵密如网的攻势下离开身去。 伴霞楼主知道紫微已然不满自己迟迟为收拾下灵素,心中暗叹,不再藏拙,一招“秋水无痕”,划出连绵剑气,轻而易举的斩下了灵素握剑的右臂。紧接着伴霞楼主再催神能,剑气一送,遽尔破掉灵素护体灵印,生息诀真气瞬时涌入灵素体内,将灵素数十年真气尽数抹为无形。 “总算不辱使命。”伴霞楼主剑尖一挑,灵素堂堂渡劫至尊便如一团最低贱的麻布皮球,咕噜噜滚至紫微脚侧。 “师父!”章淼又是惊呼,无奈身为俘虏,等如被宰羔羊,只有眼睁睁看着师父狂喷鲜血,心如刀割,却是无计可施:“看来,我们三人真要命丧顷刻了。” 紫微对上灵素满怀怨毒的双眼,微微一笑:“等收拾了赵昀,便是你的末日。”复又将目光投向赵昀,确认赵昀已然油尽灯枯,再无法作为:“诸位英雄急公好义,为仙林出生入死,却都不把闲名放在心上,真让紫微心钦而折。但赵昀此人关系七狂帝君三年灭世狂言,却不得不抓,而耽搁下去更怕事情有变。既然大家都在退让克敌之功,这样好了,我命小徒宋江出手拿下赵昀,再慢慢计议。自然,攻破天华山、擒拿赵昀的首功仍是属于你们诸位。” 众人见紫微这般发言,都是暗生后悔:“紫微向来一锤定音,绝不会判断错误的。可见赵昀必是真的无力再战了,为什么我竟然如此胆怯。真是太可惜,这么大一个盛名却要拱手让给宋江。” 不哭头陀差点便死在赵昀的“冰火并济”之下,这时见紫微开口将万众瞩目的荣光赋予宋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暗道:“真是气死老子了!要命活都是我们驭兽斋来做,享成果却是他天元宗来做。紫微你这般偏袒天元宗,就不怕我与老林不服吗?” 宋江目露无边怨毒之色,却是不好当众流露心中的愤恨:“赵昀小畜生,你竟敢害死浪云,我发过毒誓,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而今你终于落在我手上,等着吧,等掌门的大事一定,你将彻底享受到求死不能的痛苦。” “我一定要救出淼姐姐!” 强烈信念一遍遍的反复吟念,但痛来如山倒,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完全不容赵昀置喙。意志之力再强,也仅能帮助他在无边痛海里维持意识的清醒,根本无力改变眼前这个注定的败局。 “咚!” 清脆一声响动,那是威斗神剑落地的声音。 纵然万分不情愿,纵然想再次以意志硬扛,赵昀还是无力握住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没了宝剑的剑客,便如英雄失语,到了这穷途末路,便只有凄惶的一瞥。 数百人一齐聚目,释然欣然,顿觉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剑离人手,看来赵昀是真正溃败,再也无力翻天了。” 宋江胜算在握,缓缓踏进,轻飘飘的脚步声透着故示从容的极喜。 而在同时,紫微、伴霞楼主、张神通三人目光交汇,心领神会,分站三方,凝神以待,确保不被暗中窥探的高手渔翁得利。 唐惊的目光却已投向了那个有着羞花闭月容颜的王月,暗扣一枚“飞龙镖”:“这个女人合着赵昀骗的我好苦,老太太更被赵昀刺成重伤,回去唐门我必将受到那群庸才的攻讦。必须擒下此女,将功折罪,求得老太太原宥。” 这一刻,赵昀的脑中写满了痛苦:“我到底护不下淼姐姐。” 敌我力量的悬殊,早在一开始便为悲剧注定了结局。 但他却并没有后悔前来天华山。 能为淼姐姐豁命一场,更重得淼姐姐的关心,他已无憾。 说实话,能够以一己之身,连败徐良湖与天魁星两大渡劫,一招覆灭数百高手,即便是死,也无愧于一个剑客的尊严。 435回 透露真相 赵昀将头转向凌夜来,恰逢她那一道清绝目光递来。仓皇之下,已分不清她眼里是悲是喜,分不清是惋惜还是无奈,他只有在心底默念一句,作为自己的告别:“也许没有我,你将过的更快乐。但若没有你,我的生命将失去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樱花看尽,剑影绝处,凌夜来,你我再会无期了。” 赵昀本想找个僻静角落将紫微残害师祖紫慧的真相对凌夜来原原本本的道出,但一路行来,先是不见凌夜来身影,继则连番大战,根本没有丝毫机会。而此刻他即将成为宋江的掌下囚,若再不说出真相,这一桩大秘密就要彻底石沉大海。 “我若不说,虽然师祖的冤仇埋没,但凌夜来不知真相,便不会触碰紫微逆鳞,也许紫微还能网开一面。而我若贸然将真相公之于众,众目睽睽之下,紫微必不敢即行杀害凌夜来之举,但她与紫微之间便再无回旋余地,重伤在身的情况更难有逃脱之机。我要不要说出真相呢?” 在宋江缓缓踏近的脚步声里,只是一刹的迟疑,赵昀便已下定决心揭破真相:“世间本无两全之法,我既想护佑淼姐姐,又想护住凌夜来,岂不是痴人说梦?她是这般思念师祖紫慧,眉间常现忧色,我若不将真相告知,只怕她一生都会牵挂遗憾。一边是危险,一边是行踪,若给她自己选择,也应该会选择真相吧?谁叫她是凌夜来呢!何况我答应过师祖的,这诺言可不能不实现。” 于是,强压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赵昀用尽力气高喊道:“宋江,你不要着急动手,我还有几句极要紧的话要说。” 宋江眉头一皱,冷笑道:“有什么话,回凌云观再说。”他怕赵昀另有诡计,虽知赵昀已无反抗之力,几句话的时间改变不了任何现实,但到底不敢松懈精神,脚下步伐仍是继续行进,冷笑中已来到了赵昀身前,浩掌一发,怒将赵昀摔到五尺开外。 “啪嗒!” 众人听到的是骨节碎裂的清脆之声,看到的是赵昀艰难的用手掌撑住对面,在猛喷了一口鲜血之后,又倔强的抬起了头。 赵昀强撑意志,不顾脏腑巨震,高喊道:“紫微,你勾结妖界,残害师兄紫慧,真以为没人知晓吗?” 宛若晴天霹雳降临,紫微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本来胜券在握云淡风轻的脸庞立时铁青,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宋江更是心感不妙,将“仙君子”的雍容面目暂且抛下,破口大骂道:“你这孽畜,死到临头还要反咬一口,真是十恶不赦!” “善哉善哉。真金不怕火炼,宋宗主又何必动怒呢?真便是真,各派群雄皆在,自然都能分辨是非,何妨让赵昀说完呢?若强行堵住他的嘴,倒显得我们仙林正道理亏了。”却是青龙寺无尘口诵佛号,抗然出声。 另一边杨虚谷亦是大笑道:“噢,赵昀这厮竟敢胡嘶乱咬,污蔑凌云观主勾结妖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以为大家都是三岁小儿,任你欺瞒吗?你有什么屁话尽管道来,小生必将你反驳的体无完肤。” 宋江心知奇儒门、青龙寺已在借题发挥,死咬不放,不禁将眉头更拧在一处,不悦道:“两位之言差矣。既知赵昀说的是屁话,又何必浪费时间?他这般信口雌黄,污蔑我师清白,诋毁凌云观声誉,宋江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他污言流于天地?” 话声未落,右手天地元气掌猛然攻出,要叫赵昀闭口无言。 却见九天上一声凤鸣轩朗,惊现红光一闪,神速降下玉旨纶音:“宋宗主这是做贼心虚吗?你若坚信令掌门清白,又何以如此惧怕赵昀说出真相?” 便见本是往前运出掌风的宋江竟瞬时往后跌倒,栽了个狗啃湿泥的大嘴巴,那顶高贵典雅的道冠也同时成了狼狈不堪的皱烂。 张神通脸色一警,暗暗吃惊:“没想到万仙大会上她如此重伤,功力非但没有丝毫后退,反而提升如此之多。她刚刚那一招,我竟然事先察觉不到,没有及时加以拦截。” 天地中忽的弥漫一阵浓郁绮香,只见一人如九天神女翩然降落,烟视媚行,艳光醉人,赫然正是五大邪派之一天香宫主海棠夫人。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却偏又有一缕说不出道不明的悲伤,倩然来至赵昀身侧,双手一抱,已将赵昀抱在怀中,纤手轻轻摩挲着赵昀的脸蛋:“你也太逞强了,这般大事也不来与我说一声。你看,吃亏头不小吧。” 赵昀又是吐了一口鲜血,将头歪在海棠夫人胸口,只觉心口一阵暖流涌过,竟连拖心拽肝的痛楚都一时忘怀了:“海棠,你怎么来了?这一向你还安好?” “你不要说话,凝神静气,将伤势压下来再说。”海棠夫人将赵昀身体扶正,急运“明凤诀”真气送入赵昀心脉之中,助他驱逐体内肆虐的墨家真气。 紫微横眉怒色,袍袖狠狠一甩:“海棠夫人,在万仙大会上你与赵昀纠缠不清,我等念上天好生之德,并未对天香宫加以追究。没想到你非但毫无悔改之心,更是变本加厉,与赵昀沆瀣一气,你是铁心要与正道作对吗?”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没想到堂堂仙林第一大派凌云观之主,也竟说废话呢。天香宫本是邪派,不与正道为敌,岂非辜负了这个邪字?只不过正道中人,倒多有怜香惜玉的,与我宫中人眉来眼去,不亦乐乎,反叫我们为难的很呢。譬如说,你凌云观中的林传甲林阁主,这般照顾我疏影院的生意,我手下那一帮小丫头都不愿意对他拔剑相向,请辞不来呢,害的我左挑右挑,也只能带二十个天香宫亲卫来。我向来只知道你们正道巨擘柔情蜜语厉害,却不知你们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的功夫也这般出类拔萃呢。” 436回 知己红颜 林传甲立时惴惴不安,诚惶诚恐道:“观主,我,我没有与天香宫来往,她,她这是在血口喷人哪!” 紫微哪有心理他,怒斥一声,竟是前所未有的失态:“给我闭嘴!”把林传甲吓的魂不附体,忙不迭跪下磕头不止。 紫微眯着眼睛,看着半空中跃下来二十名天香宫女卫,冷冷道:“你既不自量力,那仙林今日便毕其功于一役,将天香宫一并除名。” “咯咯,紫微观主就是派头大,我真是佩服的很哪。仙林中像你这般雄才大略者,可谓少之又少矣,无怪乎能冠冕群伦。只可惜,你身上仍有一点大缺憾,将使你的雄心抱负付之东流。” 紫微经过一段时间的惊诧与震怒之后,心绪已然慢慢平复下来,闻言冷笑道:“哦,倒要听听天香宫主的高见。” “你必是自诩盖胜雄才吧,哎,人之昧于自见,可悲也夫!你谋划虽精,却是敢做而不敢当,当不起枭雄之称。在这一点上,你连凡人莽夫都是不如,你承认吗?” 紫微笑道:“我比不比得上莽夫,怕还轮不到海棠夫人来品评吧?你只带这二十人前来,岂非更加昧于自见?” 伴霞楼主骂道:“贼狐狸!哪有这许多废话,是想拖延时间吗?万仙大会上侥幸让你脱逃,今日便让你命丧天华山。” “哎呀,正道果然强凶霸道的很。你们不让赵昀说话,又不让我说话。这可真是??????呵,那我偏要让赵昀说清楚了。赵昀小哥哥,你好点没?” 赵昀得海棠夫人真气救助,将墨家真气驱逐大半,虽然一时元气难复,但锥心之痛已有所减轻,感激道:“多谢海棠及时相救,又害你损耗大量真气了。” 海棠夫人白了一眼道:“跟我客气什么啊。再说了,我如今更胜往昔的功体修为还不是拜你所赐呀。你要真要谢我,有空多与我共参天地交泰阴阳合修大乐赋好了,合修一回,多少损害的真气都赚回来啦。” 伴霞楼主道:“妖女还在目中无人,紫微道兄,我去会会她。”说着提剑便要进攻。 海棠夫人摆摆手道:“蜀山主人何必着忙,难道你不想听听你紫微道兄是如何勾结妖界的吗?你们蜀山可不要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哦。赵昀呀,你有力气说话了吧?我真的很着急想要知道紫微隐藏着的真面目了。” 伴霞楼主一时迟疑,询问紫微道:“道兄,这??????” 紫微哈哈大笑:“真是一派胡言!灵素、赵昀自与妖界勾结,反将污水泼于我身上,真是荒谬至极。诸位英雄都耳聪目明,难道会分辨不出你们的栽赃之言?劝你们不必枉用心机,趁早是束手就擒吧。伴霞道友,请你代劳擒下海棠夫人;宋江,还不将功折罪,将赵昀擒下!” 王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若真心无惧,干嘛怕我夫君言说?”说话间缓缓移动至赵昀左近,直是镇定不惧,视道旁英雄如无物。 海棠夫人啧啧称叹道:“好有灵气的小妹妹。赵昀啊,你的眼光不俗,你的桃花运更是特旺。” 王月回报以甜甜一笑:“我哪比的上姐姐倾城之姿呢?姐姐乃是天下第一美人,而我不过是凤凰枝头下的一只小乌鸦而已。” “妹妹真是太谦了,哪有这么漂亮的小乌鸦。” 伴霞楼主见君海棠目中无人,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喝道:“放肆!”春花秋露剑极招瞬出,白光一闪,已是引动冥冥秋凉。 海棠夫人朝天一喊道:“我真气消耗颇巨,可不是这醋女子的对手!叶大少爷,你再不现身相助,你的好妹夫可真的有危险了。莫非你还看出来紫微已然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吗?” “哼,他敢!” 一声冷喝落处,再现一袭白衣飘逸冷峻的绝世风采。 叶枫随手一道光芒,轻而易举拨开伴霞楼主凌厉剑气,洒然落地之下,目光直对紫微:“上次战的不够痛快,这一回要你一并偿还侵犯叶家之债。” 场上群雄已有人惊呼而出:“东海叶枫!” 这一年来,叶枫的声名虽然不如赵昀彰显,但在有心人的信息记录中,叶枫的分量却远非赵昀能够相比。这么年轻的渡劫巅峰高手,在仙林史上都是空前绝后了。 “很好,很好,你既来了,便省得我去找你了!”紫微面露凝重,对这个生平劲敌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昀惊喜道:“叶大哥!” 叶枫笑道:“好妹夫,你没让我失望。等你伤好了,我们哥俩一定得好好打上一场。至于现在,你就安心说你想说的话,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人不要命,敢阻拦于你。” 北门吹血鬼魅般闪现而出:“姑爷,这一向可安好?小姐猜你必会前来天华山,特命老奴前来助阵。本来小姐自己也要来观战,只是被少爷和我劝下了。” 赵昀心头暖意更盛:“我虽然并未将此行告知任何人,但芷儿、海棠皆中心系之,叶大哥、北门前辈皆挺身而出,有知己相惜,有红颜相知,赵昀此生真是有幸。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了。刚刚我威斗脱手,身受墨家真气凌虐,竟然自暴自弃,束手就缚,真真是不该。” 北门吹血昂头踏前一步,战意茂盛:“伴霞楼主,今日特来讨回上次之辱。”血影十三掌快逾闪电,暴躁击出,铁心一雪前耻。 “手下败将,何敢言勇?重复你的败局吧!”伴霞楼主嘴上说的轻松,明月神剑丝毫未加松懈:“眼前的刀疤老人比上次战斗之时更增了速度,更增了气势,我的绝世剑术竟没在他心中留下阴影,委实是个劲敌。” “居然是北门吹血!”群雄见这个高大老人竟然是传说中的一怒屠龙手,又是一阵惊讶无比。天华山一战,正道损失极其惨重,本以为可以安然结束,留一个好结尾给死去的众人交代,没想到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437回 直面勇气 海棠夫人笑道:“北门先生既然邀战,看来我是无缘和这位蜀山掌门亲近了,真是遗憾的很。不过张天师既然在场,我也不会寂寞,少不得向他讨些旧时债务。” 张神通须发一扬,暗着扣“神兵天纵符”,凝神以待:“乐意奉陪!” 海棠夫人吩咐天香女卫道:“你们好生看顾赵昀,莫让旁人惊扰他讲故事的兴致。”彩凤曲神功瞬时而发,与张神通缠斗在一处。 被二十位娇滴滴的少女团团护住,赵昀暗暗苦笑:“我纵横无数,竟要这些小姑娘护持。”他毕竟伤势在身,心血翻涌之下,不觉又咳嗽了一声。 忽听得一人急迫的语声响起,正是他最不能忘的凌夜来发出惊异不定的问询:“赵昀,你说我师父??????你究竟是不是在胡说?” 赵昀勉力站起身子,高声回应道:“师祖他多年前就被紫微这狗贼害死了!这事千真万确!” 凌夜来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更添上三分惨白,身子猛的一震,只感天旋地转,无意识中身体摇摇晃晃,忽的向后便倒。 “小心!”赵昀惊叫了一声,却见丁香仙子华霓裳已抢先一步扶住凌夜来无力身躯,这才略放下心来:“师祖之死,对凌夜来的打击不啻晴天霹雳。她辛辛苦苦寻觅数年光阴,一直坚信师祖无恙,甫听到这噩耗,哪里承受的了?真是要苦了她了。” 华霓裳轻轻抚着凌夜来后背,一面喂她吃了一枚护心丹:“夜来,你先别着急,目前真相未明,疑云重重,你若是累坏了身子,那更无法获知你师父的确信了。” 紫微嘿嘿冷笑:“真是一派胡言。我与师兄胜如亲生兄弟,肝胆相照,怎么会下手杀了师兄呢?失其心者,天必厌之。我对师兄但有丝毫歹念,便是猪狗不如,不必你赵昀来充作法曹,我自己就先自刎谢罪!哼,你有什么污言秽语就一并倒出,各派英雄在此,必能还紫微一个清白。” 此时叶枫虽然还未出手,却已然在气势上对紫微展开攻击,双脚如山岳伫立,眼神如霜刃初开,无形暗流渐渐化作汹涌波涛。 绝顶高手之争,本不在招式,而在境界。紫微竭力保持镇静,抱元守一,勉强与叶枫维持了个旗鼓相当的局面,但他此刻正面临着人生最大考验,虽然知道迎战叶枫这样的绝顶高手绝不可分心,却不得不将三分神识放在赵昀身上:“也不知赵昀从何处得知真相,竟被他当众揭发,弄的我好生被动。既然赵昀已在众人前漏了端倪,我若一味塞堵,反显得我做贼心虚,更惹众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让赵昀说出,反显得我问心无愧。而今成则繁华更盛,败则满盘皆输,只要沉着应对,不信一个毛头小子能翻了天去!一旦过了今日之坎,他日风光无限。” 也多亏叶枫不欲占紫微便宜,并未趁着紫微失神之际递出杀招,否则紫微这般一心二用,当场便要品尝到叶家的怒火。 宋江又是高喊道:“赵昀这孽畜狼心狗肺,不思凌云观培育天高地厚之恩,反而恶意中伤,妄图污蔑凌云观千年基业,真真是罪不容诛。诸位只要稍微细想一二,便知这孽畜所言矛盾不堪,破绽百出。若紫慧师伯多年前便已罹难,为何仙林中并无丝毫传闻?而赵昀这孽畜又从何得知这消息?难道说一个毛头小子反比各大门派消息灵通?” 此言一出,群雄各是议论纷纷,连伴霞楼主与北门吹血、张神通与海棠夫人两对精彩绝伦的对决都无心细看。 紫微非但是仙林第一大派之主,更隐隐已是十大门派盟主,一言一动,皆将对仙林未来局面造成极其深重的影响,众人自是无比的关切:“向来只听说紫慧与紫微有于甚笃,凌云观也在他师兄弟二人手上发扬光大,蔚为仙林第一大派,若说紫微会杀了紫慧,那除非是紫微发疯了不可。紫慧是正派巨擘,而赵昀是邪魔外道,不必再听赵昀编造的谎言,便可知道赵昀是在血口喷人。” 有人嘴上虽然不说话,却不免心里猜想道:“赵昀虽然杀人如麻,但除了偷袭唐老太太这回,倒与阴险小人联系不起来,至少我可没听说赵昀说过什么谎话。他这般堂而皇之的指控紫微,空穴来风,只怕不会无因,还是等他说清根由,再细细判断。” 凌夜来勉强稳定了情绪,故作平静,但清丽眸角边上的酸红仍是透出了那份不愿相信事实的奢望:“赵昀,你把所知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希望你不要有一句谎话。不然,我的冰螭神剑第一个饶不了你。” 只是在她下意识里,已然相信赵昀没有说谎。因为她也早已有过这般不祥的预感:“若师父还在世上,岂会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一眼?又岂会这般莫名其妙的消失,穷尽凌云观人力亦无法寻得一点蛛丝马迹?” 宛若是天风海雨呼啸而来,径袭这白衣少女的心怀,害的她神识震荡,害的她心如刀绞。但天旋地转之下,她却依然选择平静以对。若连直面悲惨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又怎配身为青莲传人? 赵昀暗道:“对你,我怎么舍得说一句谎言?只是,却怕你未必接受的了这个残酷的真相。就算将紫微狼子野心揭破,你心中怕更是悲哀沉痛吧?”心中忽的又是一阵剧痛,不敢再替凌夜来作想,环顾了一眼翘首以盼的群雄,沉声道:“那我就从开头说起吧。那一天,我还是凌云观青莲宗的弟子,那一天,凌夜来还呆在归墟谷奇儒门为王亚圣祝寿而未回,我练罢剑术??????” 赵昀刚说到宋浪云暗中偷袭自己,宋江已按捺不住,出声中断道:“真是荒谬至极!浪云温厚守礼,怎会暗行不轨?他与你并无冤仇,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何况凌云观门规森严,严禁同门相残,浪云怎么会甘冒大不韪?” 438回 反咬一口 紫微脸色铁青,骂道:“住嘴!你没听见我的话吗?想说什么话,都安安静静听他说完!” 他毕竟识断非常,一听赵昀说起被宋浪云设伏,便联系起当日赵昀被天元宗追赶,阴差阳错的逃入断妖禁域之中:“看来我的怀疑真成了事实,断妖禁域果然出了大问题,只是没想到紫慧阴魂不散竟能支撑如此多年。待回到观中,必须好好去禁地探查一番。至于眼前难关,也只有从容平静的应对了。” 宋江没想到自己挺身护师之举反讨了个没趣,灰头土脸,张了张嘴唇,终是强行忍住。 叶枫却是哈哈一笑,坚固如山岳的脚步忽然一动,随手间已收了攻势:“呵,凌云观主的心为何乱了?是逼我做乘人之危的小人?此战暂时寄下,待妹夫与你剖析真相后,你我再行拼杀。” 紫微心中一警,不喜反忧:“这叶枫好深的心机,他故作大方,却一口咬定我闻言心乱,真正是杀人不见血。我可不能着了他的道。”也是洒然一笑:“叶公子此言差矣,我何来心乱之有?赵昀所说之真伪,诸人心有明镜,皆可论判,更无须我来赘言。” 紫微既然开了金口,更无人敢多嘴阻挠赵昀陈说往事。在伴霞楼主与北门吹血轰天掣地的打斗声中,赵昀终于讲到了遇见驳及师祖的关键一刻。 “嘶!” 听到紫慧竟以灵体的方式寄托在上古神兽驳的体内,群雄都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只觉赵昀所述匪夷所思之极,不敢轻易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若非赵昀亲眼所见,他小小年纪,断不能构想出这样诡异的情景。” 待赵昀将紫慧交代的嘱托说完,众人已是鸦雀无声,不知如何是好。 北门吹血、伴霞楼主、海棠夫人、张神通四人间的鏖战也极有默契的停了下来,显然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战斗并不是今日局面的关键。 即便大部分人并不相信赵昀所说,但还是被这样波云诡谲的言辞深深震撼。而倘若赵昀所言是实,那么紫微勾结妖界、残害同门的罪名将永远无法洗刷,凌云观的声誉将立即一落千丈。 唯有凌夜来眼中沾满泪水,深情一呼:“师父!” 众人还沉浸在故事之际,却见凌夜来霍然转身,目光狠厉,比之冰螭神剑更要锋利万分,杀气腾腾直对着紫微:“师叔,真是你杀了师父吗?” 紫微直视着凌夜来的眼睛,坦坦荡荡,无所避忌,半晌方敛眉悲凉一叹:“夜儿,你怎么也信了赵昀的鬼话?你若是疑我,大可一剑将我杀死,我绝不闪避。” 宋江慌忙惊呼道:“掌门,万万不可!你若这般而死,天下人便都将视你为杀害紫慧师伯的凶手,都说你是在以死谢罪,而不会明白你只是怜惜夜来师妹。” 张云龙扬声道:“宋金尊却是多虑了,在场众人皆是眼明心定,自然明白赵昀是在信口雌黄。倘若凌云观主当真是杀人凶手,又怎么可能这般淡定坦然,无畏无惧?” 宋江感激道:“多谢张兄弟仗义执言。我亦知这孽畜之言破绽百出,奈何仙林中却有些小人无风起浪,幸灾乐祸,巴不得凌云观背上这口黑锅,染上这万世骂名,故此宋江心中真是烦忧不已。” 张云龙慨然道:“宋金尊之顾虑亦不无道理。这样罢,我非凌云观之人,自然也沾不到偏帮之嫌,便由我为诸位辨明真伪,正本清源。” 宋江喜形于色道:“有劳张兄弟了,凌云观上下皆感戴大德” 这时张云龙已缓缓走到赵昀身旁,微笑道:“赵兄弟,别来无恙,你说谎话的本领却见长的很啊,比之剑术递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云龙在四象幻灵一役中被赵昀毁去一身修为,虽得张天师以灵丹奇符重塑经脉,但修补之身究竟逊色,此生已然无法临望绝顶之境。这一段掌故群雄皆是深知,亦明白张云龙对赵昀的深恨,却还是忍不住为张云龙的胆怀竖起拇指:“这么近的距离,只要赵昀一出剑,张云龙就彻底完蛋了。他是天师道天师的继任人选,居然能如此不顾性命,实在难得。” 赵昀回报以一笑:“原来是张大哥。再见虽是敌人,但张大哥何以睁眼说瞎话呢?真让我十分不解。” “闲话休提。我只问几个问题,便可将你谎言彻底揭穿。” 赵昀道:“尽管问来。”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张云龙巧舌如簧,也更改不了事实的。 “第一,你说宋浪云暗杀于你,可有人证物证?” 赵昀摇头道:“当时只我一人在场。” “而今宋浪云已死,自然由得你胡说。但谁又能保证不是你暗杀宋浪云呢?一面之言不可听,还须两两对证。宋金尊,宋浪云身死经过及原因,你们天元宗当有详细记录吧?” 宋江对张云龙的暗示心领神会,悲愤无比道:“严禁同门相残,乃是凌云观最大铁规。哎,浪云之死,因凌云观念着家丑不可外扬,一直秘而不宣。可没想到赵昀这孽畜居然血口喷人,把什么脏水都泼到浪云身上,想让他死后都不能安宁,是可忍孰不可忍!掌门,关乎我儿声誉,宋江便是认领刑罚,也将内情道出。” 紫微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们先前念着好生之德,不欲宣示赵昀之恶,反成为他攻击凌云观的理由。你便说与众人吧。” “多谢师尊!”宋江顿了一顿,手指着赵昀道:“你这孽畜,因为出生凡庸,暗藏自卑之心,久怀妒贤之志,刚到天元宗便故意打翻红云敬酒,滋事启衅。凌师妹,你当时还是他是师父,一切也是你亲眼所见,是也不是?” 凌夜来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中那一份悲哀更加浓郁。 赵昀狠狠的将拳头握紧,却并没有急着分辨。经历这许多风波,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赵昀,也不是当年那个冲动莽撞的赵昀了:“便举世污蔑于我,我有一剑在手,又有何惧?倒是很好体,你们还会有什么言说,呵呵。” 439回 唇枪舌战 紫微面露悲慨之色,继续道:“只此一件小事,赵昀的为人便可见一斑了。赵昀对浪云出身极端嫉妒,对浪云闯下的薄名又极端怀恨,那一日趁着凌师妹不在身边看管,终于按耐不住,竟在林白道设伏暗算。在可怜我那浪云孩儿,实心待人,至诚无伪,怎防的赵昀这孽畜阴谋诡计?大家想一想,按照时间赵昀那时候学剑为时尚浅,最多也学得两招青莲剑法,假若不是暗算的话,又如何能杀得了身兼凌云观与蜀山两大绝学的浪云?凌师妹,你最是清楚赵昀的修为了,在你离开君子居前往归墟谷之时,论真枪明剑,赵昀能胜过浪云吗?” 凌夜来做出沉吟之状,但语声却比一潭死水还要平静:“那时我只教过赵昀黄河之水天上来与桃花潭水深千尺两招,他虽然悟性奇高,但因修真时日较晚,尚未练至纯熟之境。而浪云天才卓颖,天地元气掌已有小成,若正面交锋,赵昀战胜浪云的几率实在不大。” 宋江冷笑道:“大家都已听的清楚了吧?哼,赵昀,夜来师妹的话,你可有要反驳的吗?” “没有,凌夜来说的本是事实。虽然,我早已不是她的徒弟,但还是要道一声感谢。谢谢她在临走前特意教我青莲剑法第二招,让我得以躲过了宋浪云的截杀。” 宋江咄了一声:“铁证如山,你尚要抵赖吗?孽畜就是孽畜。” “呵,真是好笑,老狗又在罔顾事实狂吠乱咬吗?你以为你叫的声音响,便可以将事实瞒过?凌夜来走前夫君确实只会两招,但距离宋浪云小狗身死之时,时间可又是过去了两个多月。两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我夫君的实力难道都在原地踏步吗?我夫君杀无尘老道,秒杀天师道三十金丹,强杀墨麒麟,万仙大会上力战十大掌门,击杀隐杀道独孤怜,再到今日修成渡劫中期,统共才多少时间?这许许多多的战绩,仙林中已然无人不晓,连三岁孩童都能如数家珍,诸位敢是都忘记了吗?” 宋江被王月这一番反问击中要害,不免一时语塞。 旁观群雄亦不由的议论四起:“不错,不错,赵昀天分之高,修炼之速,可谓是前所未有,骇人听闻。我们方得到他在大荒一梦幻境中声名鹊起,不一时便听到越级强杀蜀山韩袖水,不一时便听到他与奇儒门闫博侨势均力敌,现在更亲眼便看到他击败两大渡劫掌门,残害数百高手。按照这个推论,即便他越级杀掉宋浪云,也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了。唯一可疑的是,宋浪云当时未必知道赵昀的可怕,他若要杀死赵昀又何必暗中偷袭呢?” 却见叶枫哈哈一笑:“宋江老匹夫的话也有人相信吗?呵,想我妹夫是何等英雄,天下无双,超迈古今,竟会妒忌生在安乐窝里的小泥鳅?某些狗才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王月咯咯笑道:“就是说,夫君想杀宋小狗,不过一剑便是,又何必暗算呢?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宋小狗妒忌夫君的修炼天赋,因为正面不敌才会选择了暗中埋伏。还有一点明证,刚刚宋老狗不打自招,凌云观严禁同门相残,而由历代退隐长老组成的戒律院执罚森严,无人敢犯铁规,夫君怎会平白干犯呢?倒是宋小狗因为宋老狗以及紫微老狗的关系,有恃无恐,这才顶风胡来吧?可怜宋小狗,只以为投了个好胎,有个好后台,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结果了自己的狗命。” 宋江骂詈赵昀是孽畜,王月反击宋江是老狗,你来我往间,言语粗鄙,简直比街头青皮还要掉价。在场众人皆是仙林中有头有脸人物,虽然不少人大摇其头,却没有一个人宣之于口:“连仙林第一大掌门紫微被唤成了狗畜之属,他都面不改色,坦然受之,我们何必多嘴饶舌?” 对立双方早成不死不休之势,不管赵昀所言是真是假,正道群雄自然都不会放任赵昀这个沾满血腥的杀人狂魔安然离去。但众人之所以极有耐心听凌云观与赵昀双方浪费大量时间争辩,实在是因为他们两方争论的核心非但对于眼前战局有重大影响,对于仙林的未来走向也十分重要。 所有人都已被赵昀所说的话吸引震撼,都不停的推测论证赵昀所说“紫微勾结妖界”的消息是否真实。 从目前双方的显露的实力来看,仙林正道虽略占优势,但因为失去了绝对的力量压制,不再拥有必胜的把握。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事实上却是前所未有的错综复杂,暗流汹涌。这也正是双方不约而同的暂时停止修为对决,进行唇枪舌战的原因。 不少人脸色露出极其兴奋之情:“赵昀对紫微指控的真假将成为改变仙林格局最关键的一环。 一旦紫微叛变是真,那仙林格局将立刻丕变。本与凌云观同心结盟的各派将立刻变转风向,不再听从凌云观摆布,而隐身幕后的奇儒门、青龙寺也将立即跳出来重新争夺权位。华霓裳、无尘老和尚与杨虚谷等人现在必然已将消息传回各自门派了吧?有叶枫及海棠夫人的搅局,再加上赵昀口中不知真假的隐秘,今日之战真可谓变数无穷。呵,富贵险中求,先静观这场大戏的开演,再决定我该如何行动。”? 紫微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沉默,终于开口出声了:“呵,诸人以为赵昀何以能修为一日千里,又何以能在夜儿只传授两招青莲剑法的情况下通晓全部九招剑法?这其中的关键,便是赵昀所说最大的破绽所在!赵昀,你在万仙大会上说你的青莲剑法乃是由集宝阁主手上得来,呵,真是信口雌黄,难道以为真可以蒙骗众人之眼吗?真可以蒙骗天地见证吗?我可以断言,你的青莲剑术乃是从我紫慧师兄手中得来。” 赵昀点头道:“不错!” 440回 真相难说 既然已决定对凌夜来说明真相,集宝阁主这个幌子当然没必要再用了。赵昀的眼睛看也不看紫微,神色复杂的望着凌夜来,见她神色还算镇定,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继续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一遍了,在断妖禁域中,紫慧师祖为了助我脱困,将一生对青莲剑法的体悟传到我识海之中。” 宋江经过紫微这一言提醒,立时明白过来,大声道:“赵昀孽畜,你纵然将谎话编的七真三假,足以乱真,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到底还是露了端倪。还是由我来为众人揭开真相吧。” “哦,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王月咯咯一笑:“夫君啊,我忽然才发现你除了剑术无双外,说话也这么风趣。绕着弯骂宋老狗,也不怕宋老沟理解能力低下,听不出弦外之音吗?他??????”她的话声忽然停住了,脸上亦变的奇怪至极。 因为她看到了海棠夫人微笑着伸出双手,自赵昀后背穿过,将赵昀温柔的抱到胸前,轻将螓首磨蹭着赵昀肩头,一脸甜蜜,依恋无比。王月忽的心里一酸一叹:“我这假夫人遇到了真夫人,也只能将自作的多情都堆在一处,傻呆呆的看着他二人甜蜜。” 宋江已将驳斥赵昀的思绪厘清,滔滔不绝道:“刚刚恩师那一问真是沉雄有力,一切疑惑都在这一问中迎刃而解。那日赵昀暗杀浪云之后,匆忙逃至断妖禁域,没想到他在禁地中见到了紫慧师伯,更以花言巧语骗得师伯信任,竟被他骗到了青莲剑法的真髓。至此之后,他的剑术便突飞猛进了。这就是赵昀在凌云观时资质平庸,但再现仙林时修为却一日千里的原因。所以说赵昀偷袭浪云和赵昀修为快速提升之间并无矛盾之处,因为这中间隔了一个他骗紫慧师伯的转折。” 群雄不由点头道:“如此说来,倒是极有道理。紫慧本是渡劫高手,赵昀继承了紫慧的神识丹元,自然能飞快达到渡劫境界。” 宋江见群雄跟着自己的思路行进,更加放心了,继续他的长篇大论道:“赵昀这孽畜生了一副狼心狗肺,在得到紫慧师伯青莲剑法传授之后,他非但不思报答,反而残忍的将师伯暗算。因为像他那样妒贤嫉能的鸡肠小人,自己既学全了青莲九剑,就绝不能容许世上还有别一人学全了青莲九剑。师伯既死,死无对证,他便可信口开河,污蔑恩师了。呵,我想请问诸位,若当真是恩师在数年前杀了紫慧师伯,赵昀又岂能在数年后见到了师伯呢?我等修真之人,虽然寿命较凡人久长,但即便是渡劫高手也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更别提死了之后还能以神识寄居神兽驳体内了!按照赵昀所说,紫慧师伯只要不断将神魂寄居他体,便能长生不死了?若师伯真有如此修为,又何以不暂时寄居赵昀体内,与赵昀一同出来?反而要舍近求远将神识度与赵昀,而让自己白白牺牲?这般百害无利之事,愚人尚且不为,何况师伯之智乎?且不说这些,光是以他对夜来师妹的爱护牵挂,怎能不在灵魂消散前借赵昀之身与夜来师妹相见一场呢?这完全不符合紫慧师伯的秉性,也完全不合一个主动平静而死之人的想法。” 赵昀因紫慧度引神识而脱胎换骨本是事实不假,但众人本就对赵昀的快速崛起心有不快,宋江给出的解释既然合情合理,众人自然便将那不相干的“偷袭宋浪云”、“暗杀紫慧”之事按到了赵昀头上:“若非赵昀走了狗屎运,又用诡计骗了紫慧的剑法神髓,又哪能有今天的显赫声名呢?宋江说的不错,即便是师祖叔伯之亲,传授法诀招式之时,每每留下几招绝学不予传授,以免门徒后辈欺师灭祖,尾大不掉。若非赵昀暗下毒手,或者径直是得手之后恐吓威胁,紫慧只会将青莲九剑倾囊相授呢?他最喜欢的徒弟凌夜来也只不过是传了他七招剑法而已。” 见众人频频点头,宋江知道自己嘴皮说尽,终于将局面拉回到对凌云观有利一方,不免喜悦,暗怀无限期待:“我替师父解此大围,待回到凌云观中,师父非但不会计较天元宗被赵昀焚毁之过,更将大大褒赏于我。到那时我若请求协助处理星辰派的一应事宜,他只怕也会一口答应。” 这般想着,宋江心头更是火热,便更加卖力,铁青罩脸,冷喝道:“孽畜,而今水落石出,不容你狡言抵赖!你叛出凌云观门庭,杀害紫慧师伯,欺师灭祖,已是罪不容诛。而今你竟还勾结妖界,与灵素沆瀣一气,妄图颠覆仙林,残杀正派栋梁,陷大好江山于妖人之手,置万千黎粟于水火之中,累累罪行,真是罄竹难书!我真是不知道你这样的孽畜怎么还有脸立在天地间,怎么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污言狡辩?” “你说完了?”虽然宋江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一气呵成,连天地为之动容,但赵昀显然没有任何震动。他只是在宋江大口喘气的空当里,静静的发问,冷漠至极,似乎宋江痛声詈骂的那人并不是他。 所有人都奇异的望着赵昀,充满了不可置信之意。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涵养极好的仙林君子,荣辱不惊、唾面自干者大有人在。但从赵昀以往火爆的脾气来看,断不能像现在这般若无其事。 “今天真也是邪了门了,什么怪事都聚在一起。云淡风轻的仙君子宋江义愤填膺,情绪难抑;而修心狠手辣的罗煞神赵昀竟能浑若无事的被宋江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宋江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下意识问道:“你想说什么?” 赵昀仰天一啸,啸声亦是笑声,声震苍穹广漠,永刻下不屑与眷恋:“我说的这一番话,可不是说给你听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只是不想再让你被紫微蒙骗,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这一切。 凌夜来。 441回 不信与信 群雄听到赵昀的笑声,心神都是一震,顺着赵昀的眼神望去,便望到了凌夜来身上,又不免添了一奇:“怎么,赵昀仍是这般着紧凌夜来吗?那万仙大会上他杀气腾腾的刺了凌夜来一剑,难道是做戏不成?” 宋江气极反笑:“而今你谎言尽被拆穿,竟还如此猖狂,呵,你的末日即将来临了。” 却听赵昀问道:“我说的话,你信吗?” 他问的是凌夜来。 回答的却是海棠夫人:“她若不信,便不是凌夜来了。” 话音刚毕,只见凌夜来强撑伤体,对着紫微行了一礼,眼中神色复杂难明:“师叔,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叔了。我不信浪云会偷袭赵昀,我不信你会伤害师父,可我信赵昀不会说谎。话可以说谎,但眼神绝不会。所以从此刻起,你便是我必欲除之的敌人了。” 紫微满脸惊诧,老声悲痛:“夜儿,十几年来,师叔看着你从小女孩成长为一派宗师,特别是这几年来,师兄不在你身边,我对你更是疼爱怜惜,如徒如女的对待你,师叔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赵昀在你身边才多久,你却如此信任,反将你我十数年的情谊抛诸一旦,哎,师叔真是心凉无比啊。” 宋江急忙劝解道:“师妹,赵昀这孽畜惯会花言巧语,貌作真诚,暗藏歹心,师伯被他害死,冤仇未报,连你也要被他蒙蔽吗?” 凌夜来摇了摇头,目光直对紫微道:“正因为这数年里我常在你身边,我才真正看明白了你。你可以瞒骗我一时,但这么久的时间里,总难免透露出几许真实的眼神。” 说话间,凌夜来自凌云观众弟子中缓缓步出,竟是行往赵昀方向。 宋江不敢擅作主张,不知道要不要拦下凌夜来,询问道:“掌门,你看??????” 紫微喟然一叹:“哎,也怪我忙于仙林事务,与夜儿缺少沟通,以致她竟对我产生了如此深的误会。如今师兄已然仙去,夜儿便只有我一个亲人,我更该好好呵护。”手中疾然挥出一道金光,瞬间流布凌夜来全身,止住了凌夜来脚步前行之势,再随手一拉,便将凌夜来拉至身前:“夜儿,此间情势错综复杂,你切勿冲动,待回凌云观中我再与你细细解释。” 赵昀惊叫道:“凌夜来!” 紫微右手一摆,早凌云观有弟子通晓掌门心意,将凌夜来小心请离紫微面前。 凌夜来伤体未复,被紫微真气入体,霎时连说话也是不能,全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这些弟子摆布。但她被挟裹拖拽之际,却仍是艰难的对赵昀投上了一瞥歉意目光,虽无只字片言,却胜千金之书:“我恼你杀害浪云,叛逃凌云观,却原来都是错怪你了。现在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能接受吗?” 海棠夫人见赵昀情绪激动,心道一声:“不好!”连忙运使明凤诀真气,压制赵昀体内横冲乱撞的气流,再次帮赵昀避过了晕厥的危险:“赵昀,你不要太过激动。这一回,我们来到天华山便已决定跟他们来一场生死决战,绝不善罢甘休,轻易放过。莲花仙子及章淼虽暂时落在他们手上,但我跟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将她们平安救出。” 紫微高声道:“诸位同道,却不知刚刚小徒对赵昀的一番诘问,紫微的嫌疑可洗刷清楚了没?” 张神通领头道:“凌云观主是正道擎天一柱,大伙儿本就没有丝毫怀疑。这些年来,若无凌云观主持仙林大局,诛邪卫道,妖界邪人早就越界犯疆了,哪有如今的安享太平?我倒不知哪个狼心狗肺的兄弟,竟会怀疑起凌云观主的用心?” 星辰派天闲星亦是高喊道:“就是就是!赵昀污蔑之词,从一开始便站不住脚。大家想一想,若凌云观主真是妖界奸细,只要凌云观与妖界合而谋之,仙林早就沦于妖族之手了,大家也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群雄纷纷附和之际,唐老太太忽的咳嗽一声,唐惊高声道:“诸位英豪稍安勿躁,唐老太太有话要说。” 唐老太太的气色已然好了许多,但话声仍不免带着一份虚弱之气:“老身遭赵昀伪装暗算,那是大家都亲眼所见的,对这卑鄙小人的说辞,根本就是要反着去听,那是万不能相信的。我被十大门派推为此次攻打天华山的主持,奈何伤势一时难愈,不宜再作这个主持了。狼豺环伺,不能不推选出一名首领,老身愚见,便请紫微道友正式主持大局,大家以为如何?” 群雄见唐老太太都是这般说法,更无疑义,纷纷拍掌称好,心中不免一叹:“看来凌云观在仙林的地位根深蒂固,其余门派权衡之下,仍是默认凌云观的统治地位。” 紫微连声道:“紫微才薄智庸,如何克当大任?只是如今敌氛猖獗,又承蒙诸君抬爱,紫微只有勉为其难,挑起这个胆子来。” 他脸上虽然谦逊,但心里已暗骂连连:“唐门这老不死的,我本是让她代为筹谋,做个表面主持,但她却暗暗动作,招揽秦坤、明轮王等一众高手,希图借此回扩张唐门的声势。刚刚她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我将局面挽回之后,方才作此惺惺作态。这一番用意我难道看不破吗?只是目下却还不能动她,只好让唐门再蹦跶一会。” 叶枫洒然一笑:“紫微,此刻你可能专心应战了吗?可别让我失望了。” 紫微道:“自当奉陪。”转对众人道:“伴霞楼主仍旧负责对付北门吹血,张天师负责对付海棠夫人,其余人负责对付赵昀和那些天香宫女卫,记住,要留赵昀一口活气。” 群雄见赵昀刚刚差点又昏迷不醒,显然仍是实力难展,而那几十个天香女卫不过元婴境界,根本不在他们眼中,心道:“以几百对几十,我们中更有数十名大乘高手,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442回 奇峰迭出 群雄皆非笨伯,明白今日一战胜负的关键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三队顶尖高手的对决结果上。尤其是紫微、叶枫、伴霞楼主这样的渡劫巅峰高手,一人之力,便足以扭转整个战局走向。 却听海棠夫人咯咯笑道:“紫微啊紫微,我明知你们几派联手,怎会没有后手准备?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低唇在赵昀脸上蜻蜓点水了一口,爱意无限,问道:“你可能猜出我所说的人是谁?” 赵昀奇道:“我可不知道。是不是你从哪里请的邪派顶尖高手助阵?” “大错特错啦。我说的人非但不是邪派,反而是正道翘楚呢。” 紫微眉毛暗拧,下令道:“别让他们拖延时间!诸位奋力一战吧。”天元心法运至顶层,飘然如大鹏御风,飞身送出一记天地元气掌。 叶枫瞳孔剧烈一缩,轻笑道:“来的好!”亦是运转元功,享受巅峰战斗带来的快意。 眼见伴霞楼主、张神通也飞至九霄云外,与敌方各自缠斗,群雄将目光对准神疲力弱的赵昀,齐声道:“杀!”各色真气与各种法宝铺天盖地的围攻而上。 二十名天香女卫沉着以对,道一声:“宫主勿忧,我等舍身亦要护住宫主的安全。” 赵昀一愣,暗道:“怎么我成了天香宫宫主了?”转念一想,自己乃是海棠夫人挑中的男人,关系又已公之于众,想要撇清这天香宫的宫主怕是不可能了。 却见二十名少女齐声呼喝,各甩出一条红色绸带,迎风而舞,在赵昀头顶构成一座神秘莫测的幻术大阵,竟奇迹般挡住了正道群雄的联手合攻。 “真是邪了门了。似乎我的真气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之中,完全没有挨到那些绸带边上,更别提落到赵昀身上了。” 众人疑惑之间,张云龙已然明白其中奥妙:“是斗转星移阵!此阵可以将攻击法阵的真力转移到幻境虚无之中,欲要强行突破此阵,那是难如登天。但我们若是能将将布阵者斩杀,此阵便会彻底崩溃。” 群雄纷纷问道:“但那些女人都躲在阵法下,我们的攻击完全无效,怎么才能杀了她们呢?” 张云龙胸有成竹道:“妖女们为了维护斗转星移阵的运行,根本无暇保护自身。而天师道有一种灵符,名曰‘厌胜神符’,能够割开一切灵力屏障,对付这些妖女最是合用。我这便命众弟子祭炼灵符,诸位只要见到金光沾到那些妖女身上,便可同时出手,立取她们性命。” 天香女卫也都听到张云龙的话语,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道:“本以来奇阵奥妙,敌人无法可解,没想到他们实力强悍,没多久就想出这样的毒辣诡计。我们身死是小,只恨护不住赵昀宫主的安危,对不起宫主的嘱托。” 便在群雄脸色振奋,女卫脸色惊慌,赵昀脸色沉痛之时,天华山山下忽然响起虎啸雷鸣,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而在半空中,一裹大红裙翩跹而降,卷起一城繁华,香透半天山峦。 赵昀怔怔的望着那宜笑宜嗔的玉颜,惊喜交加道:“红儿,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蔷薇仙子骆绮红。与她同来的更有五十头凶猛异常的兀鹫,口吐烈火,掌抓劲风,逼得那二十个天师道道士左躲右闪,中断了厌胜神符的祭炼。 “我不能来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你不来,那只好换我主动来了。你个该死的赵昀,一直叫我等,却始终都见不到你来见我一面。你是要我等到天荒地老呢,还是等到海枯石烂?” 赵昀清楚的记得那日与骆绮红分别之时,骆绮红柔情无限的对他说她愿意等,无论多久都愿意等。 而今红儿与海棠、芷儿一般,不用他特意去打招呼,便主动来趟这趟浑水。这样的深情,真令赵昀感动莫名,心潮难抑,反觉任何话语都不能表示心中的感动,讪讪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猛兽堂的立场,你不该来啊。” 骆绮红眼中本是笑颜如花,却忽的泛出了泪水:“我是你的女人,自然便要与你同生死,共进退。难道一个女人能眼睁睁看着她心爱的男人陷入危境,自己却毫无作为,浑若无事的呆在安全的屋子中吗?赵昀啊,你总是想着一个人拼命,这一点特别不好。” 赵昀正不知如何回言,骆绮红却已接着道:“再说,你是我爷爷的孙女婿,你要与各派为敌,他老人家便是豁出一切,也要护住你啊。” “红儿说的不错!有你这个疯子孙女婿,我也只能舍命陪自己,老来疯一把了!” 便见天华山脚下急速窜上来十头飞天白额虎,二十头风影狂狮,而在虎狮当头傲立一人,正是猛兽堂堂主骆莱盛。 群雄又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赵昀怎么成了骆莱盛的孙女婿了?明明万仙大会上骆莱盛是极力反对赵昀与骆绮红产生瓜葛啊。难道他真的昏了头了,竟会为了赵昀公然与整个仙林为敌?” 但随即便有些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遽然一震:“不对,我们都被赵昀骗了!之前我们都以为赵昀只是孤家寡人,剑术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一人而已,难以成事。但事实呢,他有天香宫海棠夫人倾心相助,早已是邪派的一方霸主,如今加上十大门派之一的猛兽堂全力襄助,他已然黑白通吃,能量非凡。不要说赵昀还有叶枫这个渡劫巅峰高手作为依仗,他事实上已拥有改变仙林格局的伟力了。难怪猛兽堂会铁了心与赵昀绑在一处,如今强弱形势翻转,就算是公然反叛,仙林正道一时也奈何猛兽堂不得。听闻骆莱盛早有雄心,不甘猛兽堂位十大门派末次已久,他选择这个时机突然反水真是太精明了,只这一招便让我们被动无比。也多亏灵素早被伴霞楼主擒下,若再加上水月庵的力量,赵昀这边的实力便真的无可制衡了。” 443回 越发热闹 骆莱盛的到来,让双方力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全力应付叶枫强悍攻势的紫微亦不自觉的心神一震:“猛兽堂好精明的算盘!” 高手相争,不过一瞬,叶枫神识何等敏锐,立时捕捉到进攻良机,强招一催,炙热气流如瀑布飞湍,巍然撼动天地。 虽然紫微只有一刹那的失神,但这一刹已足够判定交战胜负。紫微纵然及时变招回防,仍是不及抵御叶枫浩威,“轰”的一声,胸口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身子亦自半空中跌落。 “掌门!” 宋江焦急大喊,急忙抢迎上去,却见紫微全身泛起耀目金光,堪堪稳住身形,总算还保留了一代宗师的风范。 “不妨事。”紫微手势一摆,轻轻抹去嘴角边朱红色的血迹,竭力保持平静,但不住颤抖青筋毕露的双手仍是不加遮掩的透露出他心内的震恼。 自他五年前修成渡劫巅峰境界后,从未有人能够伤到他一毛一发,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被叶枫这后生小子伤至吐血。这前所未有的挫败简直无法想象,他实在不甘心一片大好形势竟演变至如此尴尬局面。 叶枫冷冷一笑:“紫微,你尚有一战之力,是要继续与我单打独斗呢,还是准备让你的徒子徒孙一哄而上?” “你无须施展攻心术,你我间战斗远没有结束。”紫微知道若自己怯而避战,辛苦凝聚的道心将瞬间崩塌,非但无法继续保持渡劫巅峰的境界,更将使修为一落千丈,万劫不复。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思考,当机立断吩咐道:“宋江,你立刻联系戒律院,请冥火、知水两位长老火速赶往天华山。”说话中更是强撑伤体,浑若无事,再次飞身与叶枫战成一团。 骆莱盛由衷佩服道:“好一位少年英才,东海叶枫果然名不虚传。”随即猛然一喝,沉步踏向群雄联军:“我看你们谁敢再妄动一下!” “秋离明瞳”风老太将苍木拐杖重重一敲地面:“骆莱盛,你竟是泯灭良知,与赵昀这等妖孽狼狈为伍,就不怕上天降罚吗?别说你只是渡劫初期的修为,就算你修至绝顶,能吓的住我们吗?” 群雄一面赞叹风老太的豪情,一面思索道:“风老太乃是大乘巅峰修为,与骆莱盛相差无几,也无怪乎她敢抗声而骂。不见秋名山同来,若无那双影纵横之术,我们尚有几百高手在此,骆莱盛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呵,一口一个妖孽,却不知道谁兴风作浪,谁又在为虎作伥?不必多说,让我见识你的明瞳瞬杀术,是否真有传闻中那般霸道凌厉?”骆莱盛口中忽的蹿出一阵“啊米的是鸦,骨法修艾刺??????”的怪异御兽密咒,便见五十头凶狠兀鹫,十头狂暴飞天白额虎,二十头惊怖风影狂狮,分上中下三路了发动猛烈攻势,。 群雄不敢怠慢,慌忙御气抵挡。“北营麒麟臂”刘向天自恃一身横练刚猛功夫,纵是神兵利器皆不能损皮肤分毫,便不把这些妖兽放在眼里,身躯疾冲上前,正欲空手斩下一头狂狮头颅,却见那头狂狮巨口一张,吐出一枚巴掌大小的蓝色光球,忽如流星飞掠,瞬间已着刘向天脸庞。 可怜刘向天只来得及“啊”的呼出一声惨叫,便已一魂归西。 唐惊高喊道:“这些妖兽乃是异变之体,蕴有剧毒,众人绝不可掉以轻心。” 群雄无不暗骂一声:“好卑鄙的猛兽堂,简直比妖族人还要歹毒!”先不求有功,但求自保,催动护体真气保护周身,倒是一时无虞。 最可笑的是凌云观中驭兽斋带来的诸多灵兽,一听到骆莱盛御兽密咒,竟如中邪毒,猛的挣脱驭兽斋门人的心神禁制,掉头转向,反噬其主。驭兽斋门徒修为本就不高,宋江等人都又无心搭救,怎敌的过四面狂兽追击,哭爹喊娘,疯狂窜逃,却仍是难逃血肉模糊下场。 骆莱盛眉头暗皱:“一旦他们度过初期的惊慌失措,待回过神来,我这些灵兽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他们中至少有几十个大乘高手,单凭我一人,却是抵挡不住。但愿秋老头那边能动作快点。” “叮,叮,咚,咚。”半空中若有若无的响起一丝幽幽笛声,在狂兽的叫喊声显得那般渺小。但奇异的是,随着这阵笛声的响起,暴躁的灵兽竟尔放慢了攻速,连凶戾的眼睛也变得呆滞起来。 “这是?《塞上听吹笛》曲谱!”唐惊惊喜莫名:“我真是笨脑子,竟忘了以乐克敌。便让我助华仙子一臂之力。”掏出那枚精致玉笛,呜呜的也吹奏了起来:“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这一管曲子,原是戍边之作,曲调宛转动人,充满悲凉忧伤之意。华霓裳巧借其中“牧马而还”曲意,大而化之,推而衍之,竟驱动飞鹰归巢、猛虎归林之思,诱的那百十头灵兽同声哀鸣,忽然挣脱骆莱盛密咒控制,掉头狂奔而去。 群雄眼见一场持久战役竟被华霓裳简简单单一首笛曲消弭于顷刻,无不心生敬服:“十大门派能称雄仙林,果真是底蕴非凡。虽然华霓裳的修为远及不上我们,但她不慌不忙,对症而下药,却非我们所及了。” 骆莱盛也是吃惊不已,微带着苦笑,称赞道:“好曲子。” 半空中更有人拍手赞道:“霓裳,你操管弄弦的本事又见涨了,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师都要自叹弗如了。”这声音如黄鹂鸣柳般动听,使人一听而忘忧去虑。 群雄眼前一亮:“竟是妙音宗楚碧柔楚大师亲自到来!她也来了,这天华山可真是热闹无比了。谁能想到,必胜之局会因为赵昀而转成如此纠结之局?” 又有人想道:“妙音宗既已到场,十大门派便只缺青龙寺与奇儒门两家掌门没来了。但如此热闹的场面,他们便是忘怀世情,也断无漠视之理。” 444回 后方起火 骆莱盛对着楚碧柔拱手道:“楚大师,别来无恙。” 楚碧柔蹙着眉头,似乎难以索解:“哎,骆堂主,真是不知你为何竟会与赵昀纠缠在一块。难道你竟不念猛兽堂基业辛苦,铁定心要与昔日同道为仇吗?你若是愿意悬崖勒马,你刚刚的悖行,我等皆可当做从没有发生过。” “开弓哪有回头箭的道理?再者说,赵昀是我孙女婿,便是我愿意放手,我那宝宝孙女又怎么肯割舍赵昀而去?倒是你,既安隐于中极山中,又不曾参与那什么英雄大会,为何也要降下凡尘,趟这趟浑水。” “事已至此,山中又岂有独幽之屋?我劝骆堂主还是仔细考虑清楚,切莫自误前程。” “哦?我却不知楚大师言下何意?难道,你是以为我们必败无疑吗?” “以一派独对九派,以邪行诡道对上正义公理,胜算有几分,难道还要我多言吗?” 骆莱盛笑道:“错了。是二派对六派,那傀儡星辰派我可不认。” “水月庵已是前车之鉴,骆堂主为何定要一意孤行,逆天而为?” “善哉。楚大师此言得道矣。”一声称叹过后,青龙寺主持神英大师与奇儒门王亚圣急速踏云而来,联袂而降至楚碧柔身边。 楚碧柔与他两人见礼道:“两位道友来的也够快的,正好压一压他们的邪氛。” 神英大师道:“此间诸事,无尘已尽数告知于我。为攻克天华山,仙林同道伤亡这般惨重,思之真令人痛心疾首。而今事尚存疑,诸位一味诉诸武力,只有白白伤亡。老僧以为,大家还是各收起兵锋,先细细参详清楚再说。” “怎么,你们两家不帮正道,反而替赵昀当起和事佬来了?道友啊,看着漫山的尸体,你虽是出家之人,共该有一丝不忍义愤之心吧?” 王亚圣道:“事实未明,贸然动手,只会进一步加深矛盾,令局面无法收场。只要大家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将疑问说清楚,对错自然而明。当时我和神英大师便反对仓促召开英雄大会,更反对在事实未明前讨伐天华山。只是其余各派都急于动作,我二人虽反对亦是无用,只好在英雄贴上留了名字。记得楚大师当时也不赞同贸然除名水月庵吧,怎么如今却像了换了个人般?” 楚碧柔道:“我之前想的太过简单,以为灵素必不至勾结妖界,谁料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呢?只希望两位道友勿要再被他们蒙欺。” 唐老太太拄着拐杖,情绪激动道:“两位道友德高望重,向来是仙林泰山北斗般的存在,但一番言语,未免冷了众人之心。赵昀犯下如斯罪孽,血债满满,罪证昭彰,凡是有心之人,无不除赵昀而后快,焉能再坐视他逍遥法外?不说别个,便是老身自己,也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九天云霄上,伴霞楼主与北门吹血的战斗已逐渐分出胜负之机。伴霞楼主剑光浑然绵密,占得先机之后,并不着急制服北门吹血,而是凝神留意地上一举一动。此刻见青龙寺、奇儒门欲做两方说客,心中早明其意:“他们不欲凌云观统合各派,为此竟不惜偏袒起赵昀这个杀人狂魔来。说不定还想利用赵昀来挖滕摸瓜,借此打击凌云观呢。此刻紫微无暇说话,只有我代劳了。”便长声一叹,声传于天下:“两位道兄虽是慈悲为怀,但可惜用错了人。赵昀滑溜狡猾,满嘴胡言,怎么能相信他的话呢?两位道兄若还是存有疑义,也请先作壁上观,待我们擒下赵昀,再请两位细细盘问如何?” 群雄亦是高声喊道:“必杀赵昀,必杀赵昀!绝不能让这个杀人狂徒逍遥法外!” 群情激奋,竟似失去理智一般,王亚圣与神英大师对望一眼,满是苦涩之意:“众意不可违,我们到底晚来了一步。而今人心皆偏向于紫微一派,无论我们说什么他们也都听不进去的。哎,本来以为这一局毫无希望,偏生跳出来个赵昀牵制了紫微行动;本来以为将有揭破紫微野心的机会,急匆匆赶来,却依然只是梦幻泡影一场。总不可能违背众人之意,不顾一切将赵昀救下,这样我们两派将彻底失去人心向背。看来,我们不该来啊。我们人在这里,作用全无,完全只是虚设。但在场群雄却会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增强信心胆量,毕竟我们没法像骆莱盛一样撕破脸与紫微决裂,仍然必须竭力维持着十大门派这个形同虚设的联盟。众人有我们作为他们的凭仗,将更加无视骆莱盛,会更加进逼赵昀。只怕不消多时,赵昀便要落入紫微之手了。” 天香宫女卫眼见在情势又转危急,连忙舞动红绸,画出斗转星移阵保护赵昀。却听赵昀轻轻一笑:“辛苦你们了。收起你们的阵法吧。” 诸女卫不免惊诧,据理力争道:“宫主,你现在受了重伤,理应由我们保护的。虽然我们修为低微,不能支撑多久,但除非我们死了,不然他们别想碰宫主一根头发。” 赵昀目光坚定道:“你们用不着为我死。而且,我身为剑客,理应站在你们女孩子面前,怎么能躲在你们背后,受你们庇护呢?放心好了,他们才杀不了我。你们是没有看见,我刚刚已杀了他们许多人,再杀上许多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宋江、唐惊等人各自吩咐道:“诸君同心合力,杀向赵昀与骆莱盛!” 忽然半空中有人紧急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唐门受人围攻!” 几乎在同时,天华山下又传来焦急呼声:“报!凌云观遭受大批邪派围攻,如今伤亡惨重!请掌门立即援助!” “蜀山遭袭!蜀山遭袭!速救!” 一时间,兵荒马乱,惊煞一山群豪。 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哪来的这么敌人偷袭后方门派!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445回 剑定天下(大结局) 众人不免疑惑丛生:“即便真有敌袭,为何三派探子一齐来报?莫非此中有诈?” 连赵昀都是纳闷不已:“这作者到底是何意思?明明还有几百多字没写,怎么就大结局了?刚说好让我带着重伤震撼出演,令天下高手尽皆折腰,怎么突然间出尔反尔?” 忽听得天空中响起集宝阁主怪异的笑声:“七煞碑乃是古碑古事,奈何尔逡巡不去?来来来,回家了!” 赵昀只感神识尽失,身体竟化为一道血色光华,疾入长空。 威斗神剑悲鸣不已,亦是飞腾云空,洒下无边剑雨,将整个仙林大陆吞噬殆尽。 至此天下大梦,复归于初,幸甚至哉! 几次说了想不写,但还是断断续续坚持了两年,但可惜的是,一直没有收入,每天收入不到5块钱。长痛不如短痛,就此结局了吧。 谢谢花钱订阅七煞碑的兄弟,更感谢花钱打赏的兄弟!只能对大家说一声抱歉了。 这本书还有很多坑没填,便只能靠大家自行想象了。 虽然第一本书草草结束了,但我还会坚持写下去,新书也会把这本书没说完的故事和情怀继续下去。 如果有喜欢我风格的兄弟,大家可以加我的微信公众号:真游泳的猫,或者加qq群481737955,可以得知我的第一手信息。 借用一句话:“踏歌长行,梦想永在。”我们江湖再会! 445回 瓮中之鳖 群雄不免疑惑丛生:“即便真有敌袭,为何三派探子一起来报?莫非此中有诈?” 宋江朗声一喝:“诸君皆稍安勿躁,试想天下谁有能耐齐攻三大派?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群雄深觉有理,但掩杀赵昀与天香女卫的行动便自迟缓下来。 少时,便见凌云观道士白桃,唐门子弟唐酒,蜀山剑女丁相宜三人争先恐后落于天华山顶,个个面如土色,惊惶失措。 唐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太太,快折返救援唐门吧,无尽海贼徒见人就杀,兄弟们根本抵挡不住啊!” 丁相宜原为韩袖水座下爱徒,韩袖水死后便被李碧云收作心腹,修为渐长,地位愈高,倒是因祸得福了。但此刻她脸上哪有一点平日的矜骄之色,早是愁云满布,泣不成声:“田无忧、韩利蓝那两个狗贼带着大批天香宫贱婢围杀蜀山,师伯她独木难撑,请掌门速速援救。” 伴霞楼主冷哼道:“一个籍籍无名的田无忧,便让碧云束手无策吗?你还跪着做什么,还嫌笑话不够多吗?” 她表面不急不迫,实则心急如焚:“虽则蜀山精锐皆在天华山上,但有剑阵护山,碧云坐镇,怎会闹的如此惊惶?碧云素来持重,轻易不会惊动于我,莫非蜀山真已遭受大难?” 伴霞楼主冷哼同时,白桃亦向宋江哭诉道:“宗主大事不好!冥火、知水两位大长老刚自离开,秋名山便带着万千凶兽骤下毒手,观中空虚,实在难敌。望宗主速速回返救援。” 宋江暗忖道:“如此说来,秋名山早在凌云观附近埋伏,但冥火、知水两位长老修为通神,怎会没有发现他的气息?兹事体大,只有师父才能做下决断。”忙把目光投向了紫微。 紫微一边小心应付叶枫杀招,一边心思电转,急思万全之策:“看来猛兽堂已是铁心与我为敌。我若即刻退出天华山,一来尚未擒下赵昀,二来损兵折将,这般仓皇而回,我的声望必然大损,徒为玄林笑柄。戒律院中尚有神恩、律金两位长老闭关坐镇,秋名山若闹的太过分,二长老必会破关而出。而冥火、知水二长老即刻便至,凌云观实力大涨,我绝不能功亏一篑!一鼓作气擒下赵昀,拷问出帝陵秘密,则万世基业可期!哼,骆莱盛派秋名山趁虚而入,不管是趁火打劫也好,围魏救赵也好,我须不能让他得意。” 当下,紫微朗声一喝:“自古邪不胜正,赵昀等人已是强弩之末,众人先将天华山上邪徒一网打尽,再回师增援!” 伴霞楼主亦已权衡了利弊,决定与紫微共同进退,玄渺清音中尽显肃杀:“丁相宜,你回去告诉碧云,她若不幸战死,我必让天香宫全宫陪葬。”春花秋露剑更是疾舞迅杀,招招夺命,连刺北门吹血要害,欲要速战速决。 海棠夫人咯咯一笑:“好大的口气啊。蜀山派非只剑术了得,连牛皮亦能上天。”心下却是忧虑无比:“我到底还是低估了紫微的魄力与能耐。此回只有无尽海答应联盟,霸刀城、隐杀道、驭鬼司均选择袖手旁观。他们择机而动,一旦我们天华山失利,只怕将立时反过来蚕食天香宫。哎,紫微经营多年,匆促间实在无法拿出足够筹码对抗。叶枫虽是修为强煞,却无法击败紫微,不然龙首一除,他们所有人都将阵脚大乱。” 三派之中,唯有唐惊满脸歉意,振动丹田,高声道:“鄙派门中仅剩妇孺镇守,而无尽海贼徒无恶不作,惨无人道……鄙派只有先行回援了。此次天华山讨逆由鄙派发起,鄙派却第一个离去,真是抱歉的很。” 紫微眼中神光一闪而逝,道:“这是理所当然,唐门又何必道歉?何况,唐老太太的伤势也急需治疗恢复。唐门尽管安心离去,紫微在此保证,定不会让一干邪徒逍遥法外。” 唐老太太心中不免叹息:“唐门脱身而去,令紫微愈加不满了。但事关唐门根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所幸这次天华山之战,唐门子弟牺牲的并不算多。” 便在唐门众人离去之际,忽有一人越众而出,高声质问:“而今妖孽猖狂,竟至于公然袭击三大门派,屠戮妇孺,以邪犯正,凡有人心者皆怒发冲冠,亟欲讨贼。神英大师,王亚圣,难道你们两位大掌门便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群雄浴血奋战,却准备袖手旁观吗?青龙寺、奇儒门皆是玄林的泰山北斗,向来为天下所景仰,但若以今日的表现来看,未免名不副实。只怕今后天下公议,谈及青龙寺、奇儒门两派时,更不免齿冷心寒。” 群雄齐向发声者望去,却见此人头带高冠,身披星象法衣,正是星辰派的天机星。 这一趟天华山之行,他们几百号人连番逃过九霄玄雷结界、万法铜人阵以及赵昀的“冰火并济”绝剑诸多灾劫,早有九死一生之感。此时被天机星一鼓动,立即议论纷纷:“青龙寺与奇儒门两大派非但没有带头擒拿妖孽,反而隔岸观火,到底安的什么心肠?难道是想看着天下英雄尽数折损,他们好两家独大?” 紫微心中一动:“这天机星倒抓的住机会。也罢,星辰派新掌门之位便交与他了。” 神英大师与王亚圣对视一眼,交汇目光中满是无奈:“身在局中,半点也不由人。而今紫微占尽大势,只有虚与委蛇,勉力周旋,方有可能遏制他的霸图狂念。先将赵昀擒下,再徐图后计。” 神英大师佛音一振:“张天师,且请休息片刻,让老僧会一会名满天下的彩凤曲。” 他之所以选择海棠夫人作为对手,乃是因为他的禅定功夫最能克制海棠夫人的魅功,修为又在海棠夫人之上,当可速战速决,令海棠夫人知难而退。 王亚圣环顾全场,却将目光放在了北门吹血身上:“血手狂杀,一怒屠龙。北门兄,很荣幸能与你一战。” 原来北门吹血本已落在下风,颓势难挽,但伴霞楼主心神波动间频频露出破绽,竟让北门吹血得了喘息之机。他一经站稳脚跟,更激起天生血性,越战越勇,反倒占据了优势。 张神通手忙脚乱,伴霞楼主心焦意乱,见神英大师、王亚圣主动替代他们出战,正中下怀,各自一通猛攻,以便乘隙脱出战圈,好换神英大师、王亚圣上场。 群雄见紫微、王亚圣、神英大师三大渡劫巅峰高手出马,均是心中一定:“总算大局已定,赵昀已是瓮中之鳖,再没有谁能保住他了。” 天香女卫亦已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虽然群雄仍是按兵不动,她们却愈发警惕,紧紧的将赵昀掩护身后,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是死,也要护住宫主周全。” 宋江脸上露出微笑,高喊道:“诸君一齐冲杀向前,活捉赵昀!” 便在剑拨弩张一刻,一道惊鸿蹁跹身影,已先一步突闪到了赵昀头顶上空。 446回 鬼面青光 天香女卫虽是全神贯注防备敌人突袭,但那道迅影快逾闪电,完全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待她们惊觉过来,突袭之人已将赵昀捉在手中。 天香女卫只觉天塌地陷,焦急怒斥道:“快将宫主放下!” 偷袭之人身材婀娜,显然是一位女子。但她身着一袭鹅黄长裙,脸上却偏带了个暗青色鬼面具,獠牙骇人,怒眉布威,乍看之下却非但没有恐怖,反有些不伦不类。 只听那鬼面女轻笑道:“赵昀怎么是你们的宫主了?呵,我们走了。”话声未毕,身形如凤飞九天,直上云霄,瞬息间已远在百里之外。 在神英大师与王亚圣应允出战之后,在场群雄都觉大局已定,紧绷心弦亦为之放松。在那女子偷袭之时,他们或将目光放在交战正烈的紫微与叶枫身上,或将注意放在天香女卫之上,全然没想到竟有人会暗施诡计,先一步对赵昀下手。 待见到鬼面女的御气身法后,群雄蠢蠢欲动的心立时冷却下来,再一次坠入寒冰深渊之中。他们心里明白的很,即便他们早有准备,即便数百人围在赵昀身边,亦无法阻止那女子的偷袭行为。 鬼面女竟也是渡劫修为! 而且鬼面女的身法追风飚尘,似乎已将速度修到极致,比之鬼魅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此之时,紫微、伴霞楼主等人皆无法抽身来阻挠鬼面女的遁逃,想要拦下赵昀,唯一的希望便在于…… 所有人的目光尽皆集中在神英大师与王亚圣身上。即便强如紫微,亦忍不住向天祈祷,期盼神英大师两人能够力挽狂澜将赵昀截住:“若叫这人螳螂捕蝉,不费吹灰之力便截去赵昀,先不说帝陵秘宝下落,凌云观、蜀山诸派都将颜面无存,贻为笑柄。” 神英大师早将气机锁定海棠夫人,等听到鬼面女的笑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天华山竟然还别有渡劫高手潜藏,我们可都走眼了!” 毕竟是修禅有成,神英大师处变不惊,一声佛语梵唱远送天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女施主请回吧。” 看似柔和的语声中却带着青龙寺绝学密招:“迷途知返。”丝线般音波猛的炸裂开来,汇成磅礴海潮,无远弗届,如同一面不可逾越的无形墙壁,拦住鬼面女去路。 鬼面女又是一声轻笑:“老和尚,你莫要胡搅蛮缠。赵昀,我是非要不可。”便见她纤手催邪力,青光耀寰宇,激起一团迅猛罡风,唤出无限虎啸龙吟,将无形音波一一碾碎,竟将眼前障碍寸寸瓦解。 神英大师身形疾飞入天,再送上一招“当头棒喝”:“女施主,以你渡劫中期的实力,一时半会间是突破不了障壁的。只要将赵昀留下,老僧当可秉慈悲之心,听任你自由离去。” 便见神英大师挥动天悦禅杖,威猛红光一道,直冲那女子后背。 感知神英大师这一招出手,鬼面女心中立即咯噔一下:“老和尚好阴险的心思。”她若是闪身回避,辛苦破开的音波屏障将再度凝聚,唯一的逃遁机会便完全丧失;而她若是对“当头棒喝”置之不理,神英大师的莲华心诀真气便将畅通无阻的侵入她体内,身受重伤不说,甚至还将导致功体涣散,修为尽废。 “但……不管什么代价,我都要闯出重围。” 鬼面女当机立断,继续催动全身功力,狂猛攻击眼前障壁,全然不顾那柔弱身躯被红光贯体之痛。 “噗!” 殷红的血染红了鹅黄长裙,却也将无形音波尽数碾碎。鬼面女无暇检视伤口情况,再度御气腾空,急急奔逃。 耳畔忽传来一声痛苦而担忧的质问:“王月,你为什么这么傻!” 暗青色面具下不断淌下鲜血,凶神恶煞般的鬼面獠牙偏生出妩媚风情:“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啊。我怎么可以让你死呢?” 这身法超绝的鬼面女果然便是那神秘少女王月! 神英大师动手之际,王亚圣亦已御气腾云,紧随掠阵。眼见鬼面女不顾一切的闯将出去,再也顾不得“以二敌一”的嫌疑,长袖一挥,立现儒门绝学“经天纬地”。 便见无垠长空中突现一个阔大无比的九宫格,横三道红线,竖三道金线,光芒夺目,直欲涵容天地,掩盖古今,将王月与赵昀两人牢牢的锁在其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尊驾虽是修为不俗,但一人之力再强,也抵不过玄林众意。此刻放下赵昀,我与神英大师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赵昀亦劝道:“王月,你身受重伤,再不可逞强了。将我放下,好吗?” “只准你拼命,不准别人拼命,呵,我的夫君也太过霸道了。”王月轻轻一笑,反将怀中赵昀抱的更紧,急切催动密咒,鬼面具上青光大作,邪气猛涨,婀娜身姿直撞上红线金光。 青红两色交锋,正邪二气对抗,至极冲突下云海翻覆,乾坤倒悬。 神英大师心生警异:“鬼面女的修为竟似突然间提升了,重伤之下竟然还能与王亚圣分庭抗礼。”明白赵昀不容有失,他亦无法自重身份,催动莲华心诀祭出一道“降魔索”,惊雷急电般冲背后袭向王月。 王月紧咬银牙,心头一念愈加坚定:“便是大罗金仙,也休想挡住我的脚步。” 这近乎疯狂的执念,令鬼面具上青光暴涨,轰然一裂,竟将“经天纬地”囚笼击的粉碎。 赵昀满心自责,满心怜惜,满心痛苦,却也满心决然。手中威斗神剑腾跃英雄不屈之气,轻飘飘的自王月腰侧倒刺而出,虽似弱不禁风,偏有雄心壮志,誓要护下这舍命拼护赵昀的女子。 降魔索蕴含着无上佛门神通,以金刚面目而施雷霆手段。志在必得的一击,奈何却遇到了赵昀,奈何却遇到了威斗神剑。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这是即将凋零的莲花的悲哀。 但即便摇摇欲坠,即便早知道下场,莲花却从来没想过向尘俗低头。 那一身傲骨清绝,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谁都以为赵昀已是奄奄一息,谁都觉得赵昀只能束手就擒,但赵昀这轻飘飘的一击偏偏将降魔索无情划为两段。 “王月,赵昀怎能让你孤身奋战呢?赵昀怎能让你独临死关呢?就算要死,也该我来!” 447回 谁为黄雀 眼睁睁看着鬼面女带着赵昀逃出感知范围,王亚圣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无奈还是钦佩:“这少年很有些英雄气概,也难怪这许多人愿意为他而死,难怪猛兽堂竟不惜抛弃十大门派之位,铁了心要与赵昀共同进退。” “善哉。”神英大师诵了一声佛号,望着那那绵延千里粘在云层中久久不散的血迹,眼中尽是怜悯:“此回又让赵昀脱身,亚圣,紫微和群雄先一个便要怀疑是我们故意拖放赵昀。” “这个且不管他。灵素被擒,水月派已然覆灭,紫微的下一个目标当是猛兽堂了。猛兽堂形同公然叛出玄林正道,紫微更可名正言顺的兴兵讨伐,我只怕玄林的血雨腥风非但难了,反将愈演愈烈,无法收场。”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昀脱逃倒也不算全无好处,总算让紫微尝到了苦果。但赵昀此子身关七煞谶言,究竟不能轻忽,我们须得在紫微之前拿下赵昀。” 王亚圣道:“还有,那个鬼面女也是十分神秘,我竟然完全看不出她所使用的是什么心法,什么御气术。照理说,归墟谷藏书千万,世间功法源流,我很少有不知道的。对了,她那个面具也非常的邪异……” 神英大师沉吟道:“天下渡劫高手中,只有一人从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莫非她便是……但她怎么可能是……” 王亚圣眼睛一亮,也是想到了鬼面女的身份:“应该是她没错了。没想到她也会为了别人不顾自身的安危,这所谓的正邪之分,真是一言难尽。” 天华山顶上,无尘老和尚惊诧满怀,他实在想不到眼前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王月居然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简直把天下英雄都耍了个遍:“相信所有人都对王月进行过确认,她明明没有任何修为,为何突然就能实力暴增?赵昀还托我照看王月,看来他也并不知道王月隐藏着的身份。那她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将一身修为掩饰的天衣无缝呢?” 王月强撑伤躯,奔驰数十万里之遥,确认了身后并无追兵接近,终于降落在一个山谷中。她将赵昀放在一块岩石之上,轻笑道:“夫君,我一直都是毫无修为,忽然间却有了渡劫的实力,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 一语才罢,王月猛的一咳,嘴角边飞出一湍朱红色鲜血,直是触目惊心。 为了击溃降魔索,赵昀得海棠夫人襄助而得以稍复的真气再次挥霍一空,更令残损不全的经脉更加濒临绝境。 但赵昀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严重伤势,一心只替王月着急:“先不要说这些,你先好好疗伤。你刚刚太过拼命了……” 王月将鬼面具摘去,惨白的脸上却是最甜美的笑容:“这是夫君第一次真正为我着急,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眼前笑容胜过了千言万语,写尽了无悔坚决,差点令李鱼坚硬的心肠为之崩溃。他忽的涌起一股冲动,将王月娇小身躯抱在怀中:“你,你太傻了!我不值得你对我如此……” “当然值得,因为你是我夫君啊。虽然我们只是假夫妻,但我心里却一直当做真的。而且,第一次见你,我便认定了你。”王月将头依偎在赵昀胸前,好似燕语呢喃,突觉万里奔逃、重伤缠身的此刻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王月,你别说了,先疗伤好吗?” 王月摇了摇头:“不妨事,老和尚和酸儒生没有下死手的。倒是你,快些运功疗伤吧。我知道,你一定想要立刻回返天华山的。” “你……”赵昀不由语塞,呆呆的望着王月。王月果然是冰雪聪明,轻易便看穿了他的真正想法。但王月拼死将他救出,他又怎么好当着王月的面说出自己要回去天华山送死?他怎么可以这么随意的践踏王月的一番好意? 望着那染满血迹的长裙,赵昀实在开不了口。最难消受美人恩,未曾害怕过的英雄豪肠,终于也有了畏缩之意。 王月一咳复一笑,似乎有些自嘲,又似乎有些喜悦:“救你,是我的选择。回去,是你的选择。既是从心里最深处的选择,便谁也拦不住,死也劝不了,冰冷如霜,亦是甘之如饴。所以你不必觉得对我不起。当然,你能这么想,我心里真的很开心。” 哪怕说了不要回报,哪怕早已决定默默付出,但若得不到丝毫回应,心里总是失落的。而王月显然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赵昀不料王月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脱口而出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也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女子。” “最聪明我固然不敢当,最傻我也不敢当,别拿甜言蜜语来哄我。海棠夫人,骆绮红,章淼,哪一个不比我傻?不过她们也幸福的多,因为她们早一步遇见了你,早一步得到了你的爱。”王月身体一挣,自赵昀怀中脱出:“你还不快运功疗伤吗?” 李鱼自知失态,一边运转心法,一边解释道:“我的四象真气融合了先天阴阳二气,无时无刻都在疗复受损经脉,是以我才能一次次在绝境中活下来。冥心练功,恢复的效果当然好点,但其实也差距不大。如今我的修为已达渡劫中期的瓶颈,急切间难以突破到渡劫巅峰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却又怕影响你的恢复。” “哈,好一对浓情蜜意的男女啊。本座实在有些不忍打扰到你们,但从来说夜长梦多,若教你们恢复真气,那本座一番苦心就白白浪费了。” 空旷山谷中,忽然响起了短促而均匀的脚步声。 王月眉毛一颤,惊呼道:“杀意无尽?” “只靠脚步声,便辨认出了本座,真是了不起。那么你的身份,本座亦了然于胸了。” 王月轻咬嘴唇,细长眉毛更是不停颤动:“血雾弥漫呢?” “哈,若本座当真不在,你该不会还妄想翻盘吧?算无遗策的隐王阁下,这一回你还是彻底死心的好。” 448回 无尽双雄 一声尖利嗓音突兀响起,这音调非男非女,倒像是皇宫中太监一般,使人听了极不舒服。 王月此时却何止不舒服,她的身躯已在微微颤抖,将心中波澜表露无疑。 赵昀察觉到王月的异样,伸手将那双冰凉小手握在掌心,柔声道:“你不必害怕。不管他们多厉害,我们两人总归是死在一起的。你在害怕些什么呢?” 王月心中一暖,强撑起笑颜,道:“我不是怕死,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知他们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赵昀轩眉扬起,将那双颤抖的手握的更紧:“不管你是什么人,是邪派魔女也好,是妖界异类也好,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有君此言,此生再无遗憾。 晶莹泪珠再也抑制不住,涌现欢喜若狂的甘甜,描下心满意足的痴绝,定格镂心刻骨的美好。“赵昀就是赵昀,身处险境之中,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谈起情来。单论这一份定力,你便有搅动玄林的资格。” 短促而均匀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一个虎背熊腰的八尺大汉已站在赵昀面前。只见他一头红发,虎目怒睁,面相十分狰狞。 王月对赵昀介绍道:“他便是五大邪派中无尽海的杀意无尽。那一个不男不女的,便是杀意无尽的结拜兄弟血雾弥漫。他们两人主宰无尽海,凶狠嗜杀,血案无数,却一直逍遥法外,可以说是玄林中最难缠的人物。” 杀意无尽脖颈上挂着一串白骨连成的项链,手上拿着一柄散发着乌黑色毒芒的开天血杀斧,再加上所穿血色战袍上绣着百兽残杀的血腥图画,当真如地狱恶鬼一般。“杀意无尽”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确实贴切无比。 “呦,隐王过誉了。贵为天下杀手之宗,隐杀道之主的你,又何尝不令天下震动?本座向来只闻隐王之名,不识隐王之面,今天才知道是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可真是我见犹怜,心动不已呢。”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唰”的飘移而来,脚不沾地,纹风未动。难怪两人同行,却只听到了杀意无尽一人的脚步声。 血雾弥漫身形可就矮小的多,非但一身白衣,连鞋子都是一气雪白。他那一张脸更是傅过粉一般,俊则俊矣,却苍白的没有活人气息,就好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赵昀呆呆的望着王月,实在难以置信她会是隐杀道的主人:“你真是……” 王月调皮一笑:“怎么,我不像吗?” 赵昀虽然猜测王月是什么邪派人物,却从来没有把她与隐杀道联系在一起。隐杀道几次三番派人暗杀于他,他更是差一点就死在独孤怜的剑下,他怎么能想到这个豁出性命救自己脱险的女人就是隐杀道的隐王呢? 王月幽幽道:“自接受宋浪云的任务以来,隐杀道连番派出杀手暗杀你,均是无功而返,那时候我便起了好奇之心,想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物。后来,你再现玄林,竟将隐杀道第一杀手独孤怜斩于剑下,我再也按捺不住。于是,才有了你我长兴城中的相见。宋浪云自是死不足惜,可我却非常的感激他。多亏了他,我才能遇见一生所爱。” “咚!”杀意无尽将开天血杀斧猛的一撞地面,震的整个山谷回音不绝:“你们有什么情话,大可回无尽海再说,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卿卿我我。” 血雾弥漫却是叹息一声,尖尖的声调里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惋惜:“女人可真是世上最特别最难懂的东西。隐王刚刚还浑身发颤,心慌意乱,只是几句情话,便有说有笑,将恐惧全部忘记了。” 王月冷笑道:“所以谁要是小瞧了女人的力量,那一定会吃大亏的。此回无尽海出尔反尔,暗做渔翁,就不怕海棠夫人兴师报复吗?” 血雾弥漫将一只惨白的手放在唇边,掩着嘴巴吃吃的笑:“呦,本座好怕海棠夫人噢。莫非隐王以为,海棠夫人的彩凤曲能胜过本座的祸天钩?不要再虚言恫吓了,天香宫已成为玄林正派的众矢之的,自身都要难保,海棠夫人还有心力对付无尽海?这一个个渡劫高手为赵昀拼的你死我活,结果赵昀却落到了本座手上。待他们知道真相后,管饱涵养再好,也要骂天骂地呢。” 唐门此回举办英雄大会,广邀正道群雄讨伐天华山水月派,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自然被海棠夫人、骆绮红等人瞧在眼中。 她们素知赵昀秉性,不约而同的想到:“一旦赵昀得知章淼有危险,他必会不顾一切的闯上天华山去。十大门派云集,天下群雄汇聚,天华山不啻为龙潭虎穴,必须想办法保住赵昀性命。” 因为自身力量不足与抗衡凌云观诸派,海棠夫人便把主意打到了同为邪派的无尽海、隐杀道、霸刀城、驭鬼司头上。各派均以各种借口拒绝了她的诚意,只有无尽海一家接受了联盟。 本来按照事先安排,杀意无尽、血雾弥漫亲自率军攻击唐门,以迫使唐老太太回援。两人狡诈成性,从答应海棠夫人联盟起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们派一些手下佯攻唐门,不痛不痒的杀一些唐门的四五代弟子,而两人却选择潜在天华山左近,静待形势明朗。 一如海棠夫人所料,赵昀果真现身,更大开杀戒,闹的天华山血流成河。只不过,凌云观正派联盟的实力远在所有人预估之上,无尽海两人自然不会暴露行踪,惹火上身。眼看神英大师加入战团,尘埃即将落定,却忽然杀出个王月,不顾重伤帮赵昀闯出了一条生路。 等待会有好东西,近在嘴边的肉更不能不吃。杀意无尽与血雾弥漫两人喜出望外,一路跟踪王月,等确定赵昀、王月两人伤势沉重,这才现身相见。 至于王月隐杀道隐王的身份,血雾弥漫却是从她的鬼面具上推断出来。无尽海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与隐杀道更有所交联,隐王常年带着个青色面具的流言,更在不少亡命徒口中日日渲染。 449回 降落尘寰 血雾弥漫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令王月忧心更盛:“哎,若非我不那么自信,早些调一批精锐潜伏天华山,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王月既然有胆量陪赵昀闯上天华山,其实早已盘算好了退路。即便赵昀营救章淼失败,她亦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在赵昀救出。没有戴上御邪面具的她丝毫修为都无,根本没有人会提防她,再配合“迅影神行术”,她完全有把握全身而退。 只不过王月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一向置身事外、反对凌云观霸图的青龙寺与奇儒门竟会替紫微出头。是以她只能当机立断,冒险将赵昀救出。 虽然此刻她和赵昀脱离了十大门派的视线,却都伤势不轻,实在不宜立即动武。更糟糕的是,偏偏还遭遇上两大渡劫高手,难道她与赵昀两人真的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 却听杀意无尽道:“赵昀,本座虽然杀人无数,却最敬英雄。是以才没有暗中出手,也不愿用武力强迫。你们两人快快站起来,乖乖随本座回无尽海去。” 瞥见杀意无尽眼中的凶光,赵昀的道心纹丝未动,冷冷道:“想要抓我,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你还要逞强吗?才这么一会,你又能恢复几成真气呢?就算你状态完好,也未必胜的过本座的开天血杀斧。” 赵昀明白,杀意无尽并不是在恐吓。那柄比杀意无尽还要高出一截的乌黑巨斧,不断散发出浓郁血腥气息,当是斩杀了不少高手才形成的血罡。 赵昀更加明白,此时此境,他已经连半分胜算都没有。 但那又如何呢? 宁可战死,也不低头。 赵昀霍的站起身来,平视着杀意无尽,冷冷道:“到底是谁在逞强?我已是伤重难支,你却不断的想要击溃我的信心,这岂非说明你心中的恐惧?还在假扮宽宏大量,英雄相惜的把戏,你以为你的演技很好吗?” 杀意无尽不禁一愣,没想到赵昀居然看穿了他的内心。他外表粗豪,行事却是细腻,虽然胜券在握,轻易却不敢冒险。天华山上,重伤的赵昀强杀渡劫高手天魁星的画面太过印象深刻,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呦。”血雾弥漫叹息一声:“对付你这样的敌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本座少不得要领教青莲剑法了。小心了,勾魂夺命!” 话音未落,血雾弥漫便如鬼魅般瞬移到赵昀身前,一对紫金色诡异勾刺分袭赵昀的胸膛与右腿。 赵昀借由气机,早将血雾弥漫的祸天钩来路判断出来,不慌不忙的向左一闪,同时凌空一跃,躲开了这一招勾魂夺命。 血雾弥漫似乎早有预料这一招将会落空,夸赞道:“好精准的判断呢,若易地而处,本座早已躺下了。”亦是疾飞而起,祸天钩如影随形,挑抹刺推,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赵昀虽然能够察觉出血雾弥漫每一招的破绽,但祸天钩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才刚刚破解前一招,血雾弥漫就立即补上了另一钩。 两人一瞬间的交锋,看上去只是两钩一剑,实际却已快速了斩击一百四十二下。 也亏赵昀有神思剑法的底子,擅长快剑对拼,这才能不消耗丝毫真气,挡下血雾弥漫一气呵成的杀招。 杀意无限暗觉情况不对,不禁将眉毛拧在了一处:“有能耐挡下祸天钩一轮快攻的,整个玄林都应该不超过十个人。赵昀明明已受重伤,怎么浑若无事,游刃有余呢?” 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王月已将那个暗青色的面具再度戴在脸上,十个葱管似的指尖正不停的冒着青光,忙不迭喝道:“你做什么?” “自然是杀你。”王月勾现出决然之色,不惜代价,再次向御邪面具求得了无法完全驾驭的神秘力量。庞大邪能如潮水般涌至王月丹田,将她全身都包裹在夺目的青光中。 杀意无尽定睛一瞧,眼前已失去王月的踪迹,不禁瞳孔一缩,惊呼道:“隐身术!” 隐身术是隐杀道得以崛起的关键秘术。有了隐身术,掩消气息的杀手可以肆意的潜伏在目标附近,然后再出其不意的骤下杀手,可以说令人防不胜防。 杀意无尽自然知道隐身术的可怕,更知道王月此刻必然是躲藏在周围某个地方,伺机暗袭。他脑筋一转,已是想出了应对的办法,大嘴一张,高叫道:“杀!” 这一手“狮子吼”功夫,乃是杀意无尽现学现卖,从神英大师身上学来的本事。 这不仅仅是一声杀字,更浸透了他多年杀人所奠的残忍血腥,单以威力而言,远比佛家霸道凌厉。 王月跑的再快,躲的再远,也绝逃不过音波的威压。 “噗!” 心脉再度受损,王月又猛的吐出了口鲜血,隐藏着的身体亦随之现形。 杀意无尽将气机牢牢锁定王月,立时斩出一道罡风,将王月掀翻在地,再不容王月搅局:“隐王,你不必徒劳挣扎了。你中了神英和尚的当头棒喝,他青龙寺的莲华心诀真气最克我们邪派功体。你越是使用邪能,心脉受损就越严重。所以,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同为五大邪派,非到万不得已,本座绝不会伤你性命。” 王月冷笑道:“你当然不敢让我死,我一死,隐杀道立时群龙无首,各自为政,接管势力起来也没那么方便了。” 隐杀道不比凌云观、天香等派,别的门派死了掌门首脑会士气大乱,铁桶一块变成一盘散沙。而隐杀道的杀手一向独来独往,除了隐王以元神玉牒节奏诸人外,不管修为高低,谁都无法干预别的杀手的行动,更别奢望杀手能联合起来,共同行动。 杀意无尽笑道:“不管你怎么说吧,反正现在是你隐王落在我手里了。不过我的确有个疑问,堂堂隐杀道之主,坐拥金山银海,为何会为了一个男人降落尘寰,更悲催的成为无尽海的阶下囚呢?” 450回 为我而战 杀意无尽的话语充满嘲讽之意,尽管被那个青色面具阻隔,他却已似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王月脸上的痛苦。 “你觉得我不值得?” 送上一声反问,王月识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十五岁那年,她从父亲手上接过御邪面具,成为新任隐王,她只字片语便可决断千百人性命,她一笑一嗔都令人高深莫测。 但她也再也不是她,而只是这张怒眉獠牙的青色面具。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敌人都没有。 只有不戴面具,混迹凡俗的时候,她才可以像普通女子那般体会到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才会着急自己身材上的欠缺,也才能体验到种种不同以往的心境。 但面具戴久了,即便摘下来,她也依然还是隐王。天地虽大,又有多少人事能被她真正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所以王月非但没有一丝痛苦,反而有一些怜悯:“寂寞的滋味,难道你不懂吗?” 杀意无尽不由一愣,脸上更缓缓渗出苦笑来:“高处不胜寒,你我这样的人的确是太寂寞了。” 他叹息未完,数十年浴血路上锻炼的杀意却是汹涌而上,将这没用的怅惘毁灭殆尽,只化作一声悲壮高音:“赵昀,隐王已在本座掌中,你又何必死死苦撑呢?她愿意为你而死,却不知你是否愿意为她放下剑呢?再不束手就擒,隐王可真要见阎王了。” 巨大的斧头离肌肤尚有五寸距离,那种冰冷的气息却似已钻到心底深处。王月淡淡道:“夫君若是肯为我放下剑,那他便不是赵昀了。”心中却没来由的涌起一丝酸涩:“倘若此刻在开天血杀斧下的是凌夜来,他会不会为她弃剑呢?” 王月被杀意无尽斧风击倒的一刹,赵昀便自心中一惊,但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月受伤不敌,唯一的希望就在我身上。我若剑势一乱,必至溃败,怎对的起她以死相护?” 此刻听到杀意无尽威胁话声,赵昀冷声一笑:“我还活着,你敢杀她吗?”威斗神剑亦是悲愤交加,连环怒施,尽展有我之剑。 眼见无法逼迫赵昀偷袭,杀意无尽倒也光棍,立时挪开血杀斧,自嘲一笑:“本座的确不敢。” 王月轻轻一笑:“杀意无尽,你并不丢人。相信目睹过夫君天华山一战的人,都会如你一般。哪怕夫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都不敢轻易撄犯他的怒火。” 杀意无尽一边用“捆仙索”将王月制住,一边补上一句:“也只有今日了。今日过后,世间能不能还有赵昀二字都很难说了。”心中不禁盘算起来:“玄林正派都欲得赵昀而甘心,甚至猛兽堂都不惜叛出十大门派。赵昀身上莫非真藏有天大秘密吗?他以重伤之躯,竟能与血雾弥漫周旋这一段时间,可真是邪门的很。” “够了,可不能再陪你玩了。”血雾弥漫身形疾退十丈开外,强催血元异力,两只祸天钩上顿时布满妖异赤红雾气:“血倾天下!” 赵昀心中明白:“血雾弥漫见无法以巧招攻破我的剑圈,便改变策略,趁着我此时气海空虚,想要强行用真气迫我就范。” 血雾如潮,转瞬间浩荡袭来,卷天覆地,不容赵昀有一处逃生之地。 那就拼了! 一招长风破浪会有时,威斗神剑直如破天之峰,不念生死,不虑胜弱,无畏迎向漫天血雾。 轰! 青光隐去,血雾猖狂,空虚的丹田仍敌得过充沛邪力? 赵昀连人带剑,便如断线风筝一般,被狂吹九百丈外,直碰到山壁,更撞下斗大山石,兀自簌簌的落屑不止。 王月惊呼一声:“夫君!”无奈身体被缚,纵然心惊肉跳亦是无可奈何。 血雾弥漫得意一笑:“呦,却是本座高估了你的能耐。才用了七成功力,便让你倒地不起了。” 杀意无尽却是眉头一皱:“二弟,你怎么能使用血倾天下?这招动静太大,只怕天华山上那群正道皆被惊动,往此地搜寻而来。” 血雾弥漫眉眼一抛:“呦,反正赵昀已无力抵抗了,我们即刻返回无尽海,又有什么关系啦。还怕正道不来呢,他们兴冲冲的跑来,迎接他们的却是毛都没有。” 杀意无尽一想也是,身影瞬移百丈,正欲再投出一根捆仙索将赵昀拿下,手上的动作却忽然停滞,两只眼睛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赵昀的手指居然还在动弹! 完完全全承受血倾天下威能,重伤在身的赵昀居然还没有昏倒! 血雾弥漫的眼睛也不由直勾勾呆如木鸡,缓缓吐出一句自问:“赵昀他,到底是不是人?” 威斗神剑不会断掉,赵昀的意志也不会泯灭。 但有一口气在,我必会救下王月,必会救下凌夜来,必会救下淼姐姐,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我怎么能倒下! 心中呼唤,如同天崩地裂后兀立在悬崖顶峰的一块孤石,如同枯旱万里的沙漠中一株桀骜仙人掌,如同无尽黑夜里一点微弱却温暖的烛光,让赵昀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忘记了生死的界限。 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我要站起来,我要保护王月。 在无尽海双雄的失神目光下,赵昀艰难的支撑起身躯,艰难的站稳脚跟,艰难的挺直胸膛,却是畅快的送出豪壮笑声:“你们两人,一起上。” 赵昀的目光远隔九百丈,却如惊电一闪,自入王月心湖。 王月的泪水再次崩溃而出。 她羡慕叶芷,赵昀为了叶芷竟肯抛却骄傲,对崔神医低声下气;她嫉妒章淼,赵昀为了章淼竟是不顾形势,孤身虎胆杀上天华山;她更不敢拿自己与凌夜来比较,赵昀为了凌夜来性命可以不要,声名可以狼藉,委屈也不惜承受。 王月简直不能想象,万仙大会上,赵昀刺向凌夜来的那一剑,该有多痛苦,该有多温柔,又该有多深情? 而此刻,赵昀却是为了她而战。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用他最直白的方式,回应着我的付出。” 任凭泪水漫进口腔,王月用尽所有气力,大喊道:“夫君,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胜的!” 451回 剑道三境 血雾弥漫与杀意无尽两人飞落赵昀身前,望着奄奄一息却倔强依旧的少年,目光已分不清是敬佩还是厌恶。 血雾弥漫叹了口气,道:“赵昀,你好像永远都战胜不了的样子,这种感觉真的令本座很难受呢。” 杀意无尽却道:“英雄之言,当真豪壮。你叫本座兄弟二人齐上,若不恭敬从命,怎对的起你的英雄气概?” 状态完好的无尽海双雄竟当真打算联手对付重伤的赵昀! “这样的殊荣,即便你败,也足以自傲了吧?”心知正派人马极有可能正往此地敢来,血雾弥漫一心速战速决,祸天钩如恶鬼索命,迅疾迸出三道红色赤芒。 杀意无尽亦是挥斧成风,磅礴邪力如倾盆雨水,强悍扑击赵昀的胸口。 赵昀执念如火,强撑病躯,再现青莲剑法秘传之招:“我醉欲眠卿且去。” 本是无我之境的剑招,却被多情浸透,泛滥尽醉意滂沱,唯剩下天地我心。 “我要战胜你们!” 残损不堪的身躯偏要击败两个渡劫高手! 醉话也好,狂言也罢,赵昀不但要做这等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有信心完成这桩伟事。 威斗神剑上阴息淡淡,没有什么骇人声势,只是轻描淡写的缓缓递出。 若那狂徒丁矮子此刻也在山谷,他一定会惊叹而出:“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丁矮子的恩师一代奇人王观堂曾对真正的剑道划分出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便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个境界,便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而第三个也是剑道最高的境界,便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赵昀一颗玲珑剑心,连经几番磨砺,再加上数次自创剑意的临门尝试,终于在此时正式踏入绝顶剑道的第一层境界。 绝世剑客,首先就要有绝世风范。若有绝世自信,不必出剑,光是气势便足以移山倒海。若有绝世寂寞,剑一出鞘,便是天涯路尽,乾坤震荡。 赵昀这毫不起眼的一剑,却让无尽海双雄脸色大变。他们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若是与威斗神剑切实交锋,开天血杀斧与祸天钩都将立时崩折。 电光火石一瞬,两人同时变攻为守,四掌相抵,渡劫修为鼓荡而出,两股邪力便汇成一个血红色的圆球,如同一个巨大蚕茧将两人一层层的裹在其中。 威斗神剑全然无视血球的滋生壮大,“噌”的一声刺破第一层茧面,紧接着又刺破了第二层见面,浓烈真气形成的护壁竟是土崩瓦解,不堪一击。 血雾弥漫的脸色虽被无边血光衬的红润,但他的表情却更显苍白无力,连声疑问脱口而出:“天底下怎会有这样恐怖的剑法!赵昀为什么竟可以使出这一剑?赵昀好像比天华山上还要厉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杀意无尽凶眉一扬,道:“是我们心存畏怯之心!下重手怕杀死了他,不出全力又怕他难以对付。这才让他抢了先机。若不是被他气势压倒,我们又怎会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不过,赵昀剑法再强,也快油尽灯枯了,本座倒要看看,是他剑破血茧的速度快,还是血茧生成的速度快。” “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虚耗了。须得赶紧想办法制服赵昀。” 但绝世一剑既然出鞘,纵然强如两人,除了龟缩防御外,并无其他方法可想。 两人无计可施,只有疯狂的催动邪力,准备与赵昀耗下去。 果不其然,威斗神剑连破二十七层血色光壁之后,忽的停住不动。 杀意无尽真切感受到护壁上的微微颤抖,不禁喜形于色:“赵昀意志虽然顽强,但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想来他已无力持剑了。”神识自厚厚血茧探出,果然察觉赵昀正在不住喘气,手上虽然还握着剑,却分明已有心无力,而那一招“我醉欲眠卿且去”已是中途断绝。 “哟,赵昀你竟能逼本座到如此地步,也该本座还以颜色了!”血雾弥漫一声尖尖吼声,将血茧上真气收回,祸天钩挟仇带恨,一招“剜心取血”,直勾赵昀胸口。 赵昀似乎气空力尽,软软绵绵的将剑半垂,对祸天钩的致命杀招更是视而不见。 “噗。” 薄薄皮肤毫无遮拦之力,一大块血肉便被剜取勾翻,潺潺的不断渗着鲜血。 杀意无尽连忙阻止道:“留下赵昀性命!” “这还要你说吗?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已经非常生气了。” 血雾弥漫话声未完,忽觉腹部一股巨痛袭来,冰寒气息更是瞬间行遍周身百骸,竟是威斗神剑深深刺入。 血雾弥漫这才醒悟过来:“赵昀竟是故意诱我上前!”只这一瞬,他便感到半边身体开始麻木,而多年修炼的丹田真气也正在不住涣散,赵昀这一剑好毒! “想要本座死?你先给我死吧!” 血雾弥漫聚起半边残存真气,怒不可遏的拍出一掌,将赵昀飞甩而出。他狂怒之下,排山倒海巨力再也不加节制,一股脑的全击在赵昀身上。 赵昀身后本是一片山壁,如何经得起渡劫高手的怒火,立刻被整座洞穿。赵昀疾飞之势更不停歇,直飞千里之外。 眼见得洞穿山腹的缺口中,再无赵昀雄傲身姿。王月身体一软,尚是首次感觉力不从心,痛哭道:“夫君!” 杀意无尽大怒道:“二弟,跟你说了,赵昀非常重要,你这是做什么!” 血雾弥漫却并没有时间开口,因为他的嘴唇上已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冻,透明耀目,却将任何话语全部封住。 “这是……”杀意无尽这才知道血雾弥漫伤势严重,立刻催动血元异力,输入血雾弥漫体内,替他驱赶无孔不入的至极阴息。 好半晌,杀意无尽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好可怕的阴息!虽然二弟性命无恙,却是折损了三十年功力。” 他这时才回忆起王月来,一把将她抓起,怒吼道:“你现在哭什么!找到赵昀尸体,你再哭不迟!” 452回 巧舌如簧 杀意无尽一手抱着昏迷不醒的血雾弥漫,一手抓着王月,朝着赵昀跌落方向一路搜寻。但数千里之距,茫茫云海中要寻找一人只如捞针,急切间哪能寻到? 王月悲泣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冷笑道:“耽搁了这半晌,你还妄想寻到夫君吗?奉劝你乖乖将我放下,郑重赔礼道歉,我尚可考虑原谅无尽海的过错。” 一番苦战,非但白白丢了赵昀下落,更害的血雾弥漫丧失三十年修为,杀意无尽真成了懊丧无尽。成功擒下隐杀道的隐王,可以说是此处行动最后堪慰的遮羞布。 听到王月这冷嘲热讽的声笑,杀意无尽恨不得一掌斩断王月头颅,怒道:“还在做春秋大梦?敢用这种口气对本座说话,看来隐杀道消息太不灵通,竟不知道无尽海的手段。” 王月冷冷道:“都说杀意无尽外粗心细,不料死到临头,兀自满脑昏昏。你这猪脑子还没有清醒过来吗?” “你说什么,你敢再骂一句!”杀意无尽亦是怒火中烧,双目如欲噬人,差一点便要像血雾弥漫了断赵昀般不顾一切的杀死王月。 王月冷眼倨傲,柳眉自高,丝毫不避让慑人凶光:“杀人如麻的你,可有胆量杀我吗?” 杀意无尽的的肩膀不住颤抖,犹豫片刻,终是落下云头,将王月轻轻放在地上:“杀意无尽是个粗人,得罪失礼的地方还望隐王海涵。却不知隐王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猪脑子就是猪脑子。血雾弥漫那一招血倾天下使出来,天下再大还有你兄弟二人的藏身之地吗?” 恍如惊雷划过长空,杀意无尽亦已明白过来:“虽然我们兄弟已然离开山谷,暂时安全无碍,但各派不是傻子,必会兴兵齐上无尽海。二弟偏又受了重伤,我孤掌难鸣,只怕……” 想到此节,杀意无尽不寒而栗,心头一股股冷水漫过:“难道我们辛苦打下的基业,便要毁于一旦?难道我们兄弟辛苦积聚数万雄兵,竟要成为丧家之犬?” “怎么,终于清醒点了?”王月将衣裙上的皱纹抚平,嘴角便浮起讥诮的笑意:“天华山正邪双方为何打的火热?不都是为了夫君嘛。神英老和尚和那酸儒生追丢了夫君,你觉得天华山上那些人还有心情打下去吗?呵,你那不男不女的二弟非要作死,一招血倾天下,还不是逼迫正邪双方齐往无尽海要人?偏偏你又拿不出人来,你觉得到底是谁在做春秋大梦?” “这……”杀意无尽冷汗直下,惶急道:“本座便是屠灭方圆万里,也要找到赵昀下落!” “你还有多少时间搜寻?告诉你,就算你真找到了夫君,拱手让与凌云观,但正道浩浩荡荡而来,怎会轻易甘心就去?而天香宫海棠夫人,东海叶枫又岂会轻易让你好过?无尽海明是天香宫联盟,暗地却又毁约,背信弃义,猪狗不如,就是邪派诸人亦生非议,你觉得刘一刀会放过你吗?符天君会放过你吗?举天下之人莫不落井下石,又有谁会可怜你们?” “这……”杀意无尽如坠冰窟,仿佛已看见自己兄弟二人如丧家犬般走投无路,泣血于夕阳,哀吠于陌路,惊慌间往日冷静尽皆抛下,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隐王,你智谋过人,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兄弟的。请一定要救救我们。” 此时此刻,他还哪敢说一句“本座”?他只有低下高傲的头颅,只剩痛苦的哀求。 王月好整以暇道:“刚刚你的脏手碰了我的手臂,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一招血倾天下用错,满盘皆输。但杀意无尽却根本无法怪罪血雾弥漫的大意冲动。 只因为他们都太低估赵昀,低估了那奄奄一息少年所具有的惊人意志。 开天血杀斧当机立断,猛的一劈,一截活蹦乱跳的右臂便散落遍地鲜血。但手臂上这点疼痛,又怎敌得过心中巨痛? “我还要血阳堡与天河城之间那一小块的地盘。”王月轻轻的吹了口气,一副混不在乎的口吻。 “你怎能……”得寸进尺四个字终是含着血被强咽回肚中,杀意无尽一下子便老了十岁:“从今日起,那十万里最富饶的地盘便尽归隐杀道所有。” “既然你表示了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们想想怎么保住性命。起来吧,堂堂无尽海之主,这么直愣愣跪在我一个小女子面前,我可担当不起的。” 杀意无尽如蒙大赦,这才敢提起双膝,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 从第一眼看到隐王的真容,看到王月与赵昀情深不舍一副小女人的模样,杀意无尽对这个藏头露尾的隐王便存了轻蔑之意。 他这才发现,自己是错的多么离谱。失去赵昀后的王月,与先前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现在该如何行事?”杀意无尽显然没了主意,静等王月吩咐。 “你我目标太过明显,不宜在附近逗留了。先与我同返隐王殿,再行商议。” “那赵昀他,便任由他生死不明吗?”杀意无尽不免有些疑惑:刚刚哭成泪人一般的真是眼前这个冷漠的少女吗? “夫君他不会死的。他还有那么事情没做,他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血雾弥漫,又有什么资格杀死夫君?”王月美目望向长空,满满自信的口气。 唯有那几缕颤动睫毛,悄悄逗露着那挥不去的担忧牵挂:“夫君,你现在身在何处呢?我唯有先将紫微等人目光引开,才能派人仔细搜寻。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幽静竹林畔,是一弯碧绿清澈的小河流淌。小河边,一位头带荆钗,身穿灰色布衣的清秀女郎将洗净衣服放进木盆之中,哼着自己瞎编的小曲自娱自乐。 一阵微风吹动,听到的是竹叶萧萧,闻到的却是一阵刺鼻的血腥气味。 “这是怎么了?”即便是村中屠户杀猪,也不会有这般浓厚的味道。 女郎半是好奇,半是怜悯,一路循着味道而去,却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画面,不由心儿鹿撞,惊呼出声! 453回 桂花救人 青竹坡左侧,一大片秀拔青竹尽皆歪倒,乱地竹叶上竟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 头发上满是血迹,脸庞上满是血斑,脖颈满是血痕,连那一地青翠竹叶亦被染的通红如枫叶。但不可思议的是,老人身上那件白衣却是纤尘不染,更比雪月皎白。 遍地都是飘落竹叶,却没有一张落在白衣之上。 一个血人,一件白衣,简直就像是地狱中才有的恐怖景象。 只是一触目,布衣女郎秦桂花便已惊慌失措,双膝软倒,尖声高叫起来,却把一盆子衣服尽皆摔落。 山风阵阵,卷走几张染血竹叶,却带来宁静淡然之息,悄悄抚慰着受伤的心灵。 秦桂花稍自安魂,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收进木盆中,一边捡,一边却偷眼去瞧那躺在竹叶上的血人。 “还好,还好,他早就死过去了,根本不是鬼。”好不容易将衣服收好,秦桂花先抚了下胸口,安慰自己道:“没事了。赶紧回村里,将这件事告诉牛大哥。” 她踏出三步,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这件事这个人实在太奇怪太神秘,她一面虽在害怕,一面却更是好奇。 “这人,到底是谁,又从何而来?竹里村离镇甸有百里之远,总共也只有六十多人口,怎么会有个陌生老人死在青竹坡上?” 呆了一会,确认那老人的确没有动静,秦桂花竟是倏然转身,将木盆放下,大了胆子又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虽然满是血迹,但老人脸上的皱纹与灰斑仍是清晰可见。一双眼睛虽是紧紧闭上,眉毛却是皱着,想来死的很不甘心。 秦桂花忍不住叹道:“这么大的岁数,死在这异地他乡,其实真是可怜的很。” “咳!” 一记咳嗽声自老人口中突兀飞出,虽是音声不重,却将秦桂花半条魂魄吓出。 她惊慌失措的喊道:“你,我,不是我杀的你,你不要……” 但老人却并没有鬼魂附身的意思,过了半晌,身体一动不动的还只是躺着。 “难道说他还没有死?”秦桂花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鬼,那我不但没必要害怕,更要赶紧将他搀回村中,叫王大叔看看。” 那一份恻隐之心终于战胜恐惧,秦桂花慢慢的挪近脚步,缓缓的俯下身躯,迟疑着伸出手掌,去试探老人的鼻息。 一缕游丝般微润气息自着掌心传来,这老人果真没死! 秦桂花从木盆中拿出毛巾,将老人脸上脖子上血迹通通擦去,伸手便去拉扶老人右臂。 孰料这老人竟是沉重无比,她纤纤弱质,实在拉扯不动。 “看来,还是得叫牛大哥来帮忙。” 秦桂花飞快跑回竹里村,又飞快跑到桑树地里,大喊道:“牛大哥,李大叔,竹坡上躺了一个陌生老人,还活着呢。你们快去瞧瞧吧。” 这一声喊,倒把十几个人都喊到了青竹坡上。小村偏僻,别无医馆,却有一位野郎中王吉。他年已六十,因多年采药,略懂些药性,平日替乡里乡亲治些风寒之类的小病。 当下王吉装模作样的替那老人把起脉来,又伸手翻老人的眼皮,撬老人的嘴巴,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老人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饿晕过去。灌上几口清汤,喂上几口米饭,便可安然无恙。” 牛壮壮疑问不解道:“但王大叔,地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王吉眼睛一翻:“怎么,你是质疑我的诊断吗?要不然你来看看?” 牛壮壮噤口之际,秦桂花心内更是疑云翻覆:“就是呀,如果只是饿晕了,老人身上的血迹又怎么解释呢?” 当下众人将那老人抬起,牛壮壮笑道:“这老头还真够沉的。” 忽有一人道:“牛哥,你快瞧,竹叶上有一把剑,边上还散落着一个剑鞘。” 一把三尺八寸长,剑身漆黑的剑! 威斗神剑! 这昏迷不醒的老人赫然便是赵昀! 赵昀果然没有死! 牛壮壮咦了一声:“还真是。”让张小二扶住赵昀,伸手便去拿那柄黑剑。 眼看就要触摸到剑柄,却有一股酷寒冷息嗖的侵入牛壮壮肌体。牛壮壮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却止不住浑身发抖,大呼小叫道:“好冷,好冷啊!” 几个壮年均是诧异莫名:“怎么了,牛哥,这把剑有鬼吗?瞧着比镇上只卖一两银子的铁剑都差了好多啊。” 牛壮壮只觉浑身冰冷,连流出的眼泪都如冰水一般,只是连声呼痛,哪有空搭理众人说话? 秦桂花秀眉一蹙,关切问道:“牛大哥,你很冷吗?” “铮!”却见威斗神剑金光一闪,竟是平白无故飞起,正对无偏的归入剑鞘之中。 这一下,只把众人都吓的不轻,连呼道:“邪剑,邪剑!” 王吉亦已看呆:“看这满地血迹,看这神秘宝剑,难道这老人当真有什么古怪?” 却听秦桂花道:“什么邪剑,你们怎么不说是仙剑?”她本来也觉得害怕,但瞧见这一帮大老爷们均是一副畏缩模样,不知怎的就是一阵嫌恶,脱口而出的便是反调。 张小二撒手将赵昀丢在地上,嘟囔道:“牛哥都被剑冻着了,这还不是邪剑吗?我看这个老人也是一个邪人,我们还是不要羔羊救狼,自讨苦吃了。” 许二柱道:“是嘛,要不是我们还是禀报官府,让他们来处理好了。” 秦桂花急道:“那怎么行,我看这老丈不像是坏人。要是让他被冷风吹露水凉的,官府还没到,他就已经死掉了。” 牛壮壮终于从寒冷中缓过起来,牙关打颤道:“桂花说的有道理,这老人已像个死人不能动弹了,我们还能怕他不成?至于这把剑,就让它留在这里得了。” 众人将赵昀扶到牛壮壮家中,按照王吉的说法,先灌了赵昀几口清汤,又喂了几口米饭。 牛壮壮爹娘虽是不喜家中来了这么一个陌生累赘,但一来救人乃是积德之事,二来人是秦桂花发现的,又执意要救,他们已将桂花当做未来儿媳,虽然现在还没过门,但总不好太过拂逆她的意思。 454回 理解错了 众人在牛壮壮家守候了小半个时辰,却等不到赵昀的苏醒,因为悬挂农事,纷纷而散。 牛壮壮对赵昀的身份疑心不已,不得不呆在家里。 秦桂花关切问道:“牛大哥,你的身体没事了吧?” 牛壮壮心中一甜:“桂花从没对我如此亲切,我倒是因祸得福了。”忙道:“没事了,我的身体好的很。你放心回家吧,我已叫许二柱报官了,下午应该便有官差将来这老人带走。” 秦桂花“嗯”了一声,却不立即离去,只是心中瞎想:“才发现这老人身上的衣服料子素净却又高华,尤其那一手针线功夫细密连贯,就好像是无缝天衣。能穿上这样的衣服,他的身份实在不简单。” 忽听“咳”的一声,竟是赵昀幽幽醒来,将一双茫然睁开,似是在极力辨识周边世界。 牛壮壮因为威斗神剑受了莫大苦头,对赵昀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只是碍于秦桂花在场,强忍着气,问道:“老人家,你是谁?怎么会在青竹坡出现?” “我是谁?”赵昀呆呆的望着牛壮壮,重复了两遍,又说道:“我不记得了。”说着将两手捧住头颅,似在竭力回忆。 “怎么会这样呢?”秦桂花大是惊奇,亦走上前去:“老人家,你仔细想一想啊。不然也不好寻找你的家人啊。” 赵昀的身体似已无碍,从床上爬了出来,不停的自语自问:“我是谁,我是谁?”脑袋晃动不停,识海中却依旧空白一片。 牛壮壮叹了口气:“瞧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也许是年纪大了,脑子昏了,离家乱走,却晕在了青竹坡。” 忽听得老母亲惊慌的大叫:“剑,剑!” 牛壮壮急忙闯出,不待母亲言说,已见到那一柄黑色邪剑飞在半空中,正迅疾朝着柴门而来。 “嗖!” 只一愣瞬间,威斗神剑便已飞身而过,径直冲到赵昀身边,这才偃旗息鼓,轻轻的落在床头,却将好不容易糊成的窗户纸搅了个稀巴烂。 赵昀陡然见到威斗神剑,一股熟悉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下意识的捡起威斗神剑,“铮”的一声,将剑身拔出了剑鞘。 威斗神剑似是欢喜,似是感叹,似是自责,吗,蓦然发出神秘龙吟:“吼!” 震耳欲聋的响声将一间小屋吓的簌簌发抖,茅屋顶上的稻草不停的滑落。 赵昀心有所感,轻轻的抚着剑身,叹道:“莫非你与我很熟吗?可是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牛壮壮见赵昀若无其事的拿着邪剑,已是吓得傻了:“那是什么声音,好恐怖的感觉。我没真正碰到邪剑,便冷的受不住。这老人这么不停触碰,却一点事都没有。有鬼,有鬼!” 他那老母亲已闯将进来,连声道:“壮壮,快把这老头撵走!好端端的窗户,就这么被破坏了,要是再让他呆下去,还不知会带来什么灾祸呢!” 牛壮壮一想也是:“这老头浑身透着邪气,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他还未开口,却听赵昀道:“我这就离开。弄破的窗户,我以后定会赔偿。你们救我的恩德,我也必会报答。”一语说罢,竟是健步如风,直往门外而去。 牛壮壮母亲急忙将路让开,心中道:“哪个要你报答,别再祸害我家就谢天谢地了。” 柴门口却见王吉等人一个个惊惶赶来,将小路堵绝,连声打听道:“怎么了,怎么了!刚刚我们怎么听到一声奇怪的巨响?” 赵昀道:“麻烦诸位让一下。” 王吉喜道:“哈,看吧,喝点清汤,他不就病好了嘛。我的医术嘛,可是超神的……”忽的瞥见牛壮壮、牛母难看至极的脸色,便自住口不说,疑惑道:“你们这是……” 却听一个清脆女声道:“老人家,你什么都想不起来,要去哪里呢?” 赵昀回头一看,原来是那房中的布衣女郎,不禁茫然更甚:“我要去哪里?是啊,我要去哪里呢?” 秦桂花道:“老人家若是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先到我家中暂住,等想好了再离开竹里村不迟。” 牛壮壮急道:“桂花妹子,你这是做什么?” 牛母亦劝道:“使不得啊,桂花啊,你怎么可以将他留在家中呢?” 秦桂花亦是心头茫然:“我怎么会挽留这老人啊,就好像鬼使神差一般?”不禁微感后悔。但话已出口,同村十数个人齐将目光望来,她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牛婶,有什么使不得啊。我爹爹原来住的那间屋子正空着,这老人家怪可怜的,先让他住着呗。” 牛母道:“那把剑莫名其妙的发到他手中,这多么吓人啊。桂花啊,你莫要做傻事啊。” 王吉等人这才发现邪剑已到赵昀手中,顿时议论纷纷。 赵昀只觉周围一群苍蝇嗡嗡乱叫,提高声调道:“诸位不必多言,我自离去便是。”说着举步便往出村的小道上去。 秦桂花芳心一震,忽的明白自己何以会挽留这透着神秘味道的老人:“他的声音虽是苍老,却充满了果断之意,根本不像个老人。听到牛大哥不肯收留,他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他虽已白发苍苍,却比这一大群年轻人更有气概。” 眼见赵昀越走越远,秦桂花一股冲动竟是抑制不住,急匆匆追了上去:“老人家,老人家等等。” 赵昀愕然转身:“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老人家,你这么离开,我实在放心不下。万一你又晕倒了怎么办?既然到了竹里村,至少也该吃过午饭才走,不然,不然外村人该说我们不会待客了。也许你吃了饭,就能想起自己是谁了。”秦桂花气喘吁吁,诚恳的望着赵昀。 赵昀一呆,迟疑道:“但他们不欢迎我……” “没事,我请你吃饭!”秦桂花一口道:“请随我来。” 牛壮壮赶了上来,焦急劝道:“桂花妹子,你别犯傻啊,你怎么能将老头带到你家呢?乡亲们会有说法的。” 秦桂花白了一眼牛壮壮:“哼,牛大哥我一直以为你很善良很有担当。这老人家失去了记忆,多么可怜啊,你倒好,非但没有一点同情心,还在莫名其妙的想东想西。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就算到我家中,谁又会说闲话?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牛壮壮委屈不已:“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老头来历不明,哎,是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455回 她们是谁 秦桂花才知自己意会错了,没来由脸上一红:“我在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呢?”只是哼了一声:“反正这位老人家我是请定了,你管不着。”对赵昀道:“老人家,不要介意,请。” 赵昀木然的随着秦桂花走去,身后只传来牛壮壮又气又急的声音:“秦叔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照顾的,我怎么管不着了。桂花妹子,你……” 秦桂花将房门打开,道:“茅屋简陋,老人家担待些。请坐,请坐。” 赵昀满脑子只想着自己是谁,对居所环境浑不在意,敷衍道:“不妨事。” 秦桂花去灶间泡了杯菊花茶,端上来时却听赵昀轻轻敲击桌面,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呢?” “老人家,请慢喝茶。”秦桂花将碗放在轻放桌上,暗忖道:“哎,这老人多可怜,哪里会是什么坏人?话说回来,刚见到他时,我也吓得半死呢。” 秦桂花试着去引导赵昀回忆,问他的衣服,他的剑,但赵昀均是茫然无对。大半个时辰轻易过去,那杯花茶却是一滴未喝。 “看来他真是失去记忆了。”秦桂花感慨一声,便任由赵昀呆坐,自去灶间清洗些野菜、蘑菇等山珍,开始为午饭准备。 门口外牛壮壮与张小二偷偷蹲守,却是白白浪费功夫。张小二思量田间事多,找个借口自去了。 牛壮壮却是直蹲到午饭时分,眼见秦桂花细心准备了五个菜,虽无荤腥,却也丰盛,不免生出一丝酸涩:“我到你家来,顶多只准备三个菜,我居然不如这糟老头了,哼……” 赵昀想着心事,并不主动说话,吃的也不多。其实以他此时的修为,便是不吃一口亦不会感觉到饥饿了。 好容易吃完午饭,赵昀又呆了一会,起身告辞道:“姑娘,多谢你的款待。我告辞了。” 秦桂花连忙放下碗,拦在赵昀身前:“老人家,反正没有别的去处,不如你先呆在我家吧。你也瞧见了,那边有间空房子,是我爹爹身前住的。” 赵昀摇头道:“怎么能这般劳烦姑娘?我实在过意不去。” “可别这么说,其实我一个人生活也很无聊的。老人家在这里,我也好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就像爹爹在时那样。” 秦桂花一番话可把门外的牛壮壮气个半死,暗道:“老头要走,你还拦着做什么?说什么一个人无聊,我都和你商量好几次了,说要娶你过门,你干嘛每次都拒绝呢?” 赵昀见秦桂花满脸期待,只好道:“那我只能麻烦姑娘了。” “这才对嘛。等你想起过去了,我才放心让你离去。”不知为何,听到赵昀答应留下,秦桂花竟是忍不住心中一喜,笑靥如花盛开。 “牛哥,牛哥,不好了。”许二柱的声音远远传来。 牛壮壮急忙迎了上去,怒道:“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怎么了?” 许二柱喘着粗气道:“官府的人根本不肯来啊,说什么没有接到走失人口的状子,叫我们自行想办法安顿那老头。” “玛得!”牛壮壮狠狠的骂了几句,却是无济于事,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走,到我家去,这顿饭我请了。” 收拾完碗筷,秦桂花拿着针线布料,一边绣着,一边想道:“如今家里添了个人,我须得加快速度做绣活,不然的话可要饿着他了。” 明明是负担加重,但不知为何,她却殊无畏苦之意,反是止不住的喜悦,整颗心亦是暖洋洋的。 正不知胡想些什么,秦桂花忽觉脸庞上一热,抬眼一瞧,却正好撞上赵昀递来的目光。她忍不住心中一乱,绣花针竟尔刺到指头,“呀”的一声轻呼,没感到疼痛,只觉得羞涩:“老人家,你看着我做什么呀?” 低眉微嗔,霞飞双频,好一幅天然图画。 赵昀蓦的身体一震,脑海中忽的闪现出一张宜笑宜嗔的绝色面庞,正含情脉脉的瞧着他。他不由脱口而出道:“你……” 那张面庞一闪而逝,却突的换做另一张丁香般惆怅莲花般质洁的脸庞,那苍白的脸色令赵昀心脏如受重锤猛击,巨痛难当。 他想要伸手去接近那脸庞,却是镜花水月一时乱,空闻桂花传问声:“老人家,你怎么了” 赵昀摇了摇头:“不妨事。”扶着桌角,稳住身躯,竭力回忆着:“她们是谁,为何我会这般心痛?我又到底是谁?” 头痛欲裂,回忆不得,明明已将那一份相思直沉心湖深处,偏又涟漪万顷,点点生愁。 秦桂花好是奇怪,只不便多问,继续绣着花红,只是速度较之往日大为减慢。 赵昀呆了好一会,忽的走到门前,举起那柄斧子,“噼里啪啦”的开始劈起柴来。 虽然他记不起自己是赵昀,但骨子里的性子却没有改变。他不能容忍别人为他辛苦,而他却理所当然的享受。 哪怕他只能做些劈柴这样的杂活。 秦桂花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来,道:“老人家,你刚刚病好,怎么能如此劳作?再说了你年纪已大……”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已见到赵昀极其轻快的劈出了小山一样的柴堆。那样的速度比之牛壮壮快了何止十倍。 而赵昀脸不红,气不喘,还在快速的劈砍着。 这哪还像是一个老人,就算是二三十岁的壮年也根本办不到啊。 直到此刻,秦桂花才忽然醒悟过来:“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他的说话方式。他根本不是老人的口气,不像爹爹、李叔、牛叔那般。我,我之所以想要将他留下来,可怜的成分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感觉他与众不同,甚至比故事里那些人物还要特别些。” 转眼间,赵昀已将门口柴木劈完,拍了拍手道:“姑娘,你还需要柴火吗?要不要我上山多砍一些?” 秦桂花连忙道:“够了,够了,一个月烧饭都够了。老人家快歇歇吧。” 赵昀将斧头放下,又陷入了茫然:“为何手拿着斧头,我体内隐隐有一股气劲在流动?这是什么东西,竟帮我如此轻松的劈完了柴火?” 456回 集市风波 屋外月华泠泠,灶下火苗艳艳,桶中热气腾腾。 秦桂花喊道:“老人家,你来试试水温合适吗?如果可以的话,那我就先出去了。”她脑中仍记得赵昀满身是血的样子,是以很贴心的准备了热水供赵昀擦洗。 赵昀道:“太麻烦姑娘了,我很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麻烦的。对了,别姑娘姑娘的了,村里人都叫我桂花呢。只是我家也没有多余的新衣,只有我爹爹穿过的旧衣,我放在你床头了。”秦桂花笑着出了门,顺手将房门闭上。 赵昀将身上外衣解开,见到金线宝衣,又是一呆:“这件金衣好像是……可恶,完全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的又何止这件衣服,他甚至对自己这一副苍老模样也毫无印象,浸在温水中多时,仍是一无所忆,也只得放在一边。 “咚,咚。”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上传来轻轻扣门声,随即秦桂花清脆语声透了进来:“老人家,你洗完澡了吧?你那件衣服我现在先拿去洗,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穿回去了。” 赵昀将门打开,道:“不用了,我……” 秦桂花站在门口,已瞥见赵昀仍穿回他那件白衣,心头蓦的一酸,只觉自己好没来由,秀眉悄自皱起:“哦,是我忘了,你怎么可能会穿我们庄稼汉的衣服。”说把肩膀一颤,便要转回自己房间。 赵昀一呆,连忙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秦桂花霍的转身,明眸中竟有泪光闪烁:“我知道你是有大来历的人,就算是失忆了,也瞧不上我们普通百姓的东西。”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看这衣服白白净净,没有一点脏,也没有什么怪味,就想着穿回去,也省的又辛苦你。” 秦桂花仔细打量着赵昀的脸庞:“你没有骗我吧?” 赵昀只觉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这小姑娘在想些什么,苦着脸道:“我骗你干什么?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瞧不起你们?再说了,我一个糟老头子,都快死了的人,有幸被你收留,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 “什么死,不许瞎说。”秦桂花噗嗤而笑:“暂且信你一回。既然衣服没脏,那你就穿着吧。” 关门离去之际,秦桂花心头忽的一跳:“是糟老头子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一晃十多天过去,赵昀便在秦桂花家中住了下来。上山砍柴,下水捉鱼,虽然因为初学乍练,闹了不少笑话,却上手极快,更使得秦桂花刮目相看。 竹里村人先时还对赵昀有所提防,待见到他并不害人犯事,毕竟事不关己,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 唯有牛壮壮,对于赵昀是耿耿于怀,心里别提有多别扭,几次向秦桂花陈说利害。秦桂花非但不予采纳忠言,更没有好声气,到后来索性避而不见,竟懒得与牛壮壮说话。这可把牛壮壮个大好青年气的半死,简直连觉都睡不安稳。 这一天,秦桂花早早起来,窸窸窣窣,更低低的哼着自编的小曲,对着脸盆中的清水直呆了大半个时辰。 对赵昀来说,睡不睡觉都已无所谓,反正精力总是那么充沛,深夜时间他一般是用来回忆过去的。此时虽在里屋床上躺着,却因神识敏锐,察觉到秦桂花的反常举动,不免好奇心起:“她今天怎么了,倒像是有喜事一般?”?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秦桂花将早饭做好后,走到赵昀房前,轻轻唤道:“先生,先生。” 这先生的称呼是大前天秦桂花主动改的,照她的话说是:“哪个老人家有你这么精神,又这么有力气的?叫老人家可把你真叫老了,我还是称呼你先生吧。”赵昀对称呼倒是漫不经心,便由她叫了。 赵昀将门打开,问道:“桂花,是吃饭了吗?” 秦桂花不料赵昀早已起床:“哎呀,看来是我吵到你了。” “是我本来就醒了。你……”赵昀这时才注意到秦桂花的装扮,不觉一呆,脱口而出道:“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桂花,你今天真美。” 只见秦桂花鬓上那一枚荆钗,较往日别出心裁,系了颗透明珠子。耳环上也放了两颗小珠,淡淡的闪着星光。嘴唇上却含了一点窗纸花红,妍润生娇。再配上那一件大红襦裙,一改往日布衣粗服,当真更比朝霞明丽。 话一出口,赵昀才意识过来:“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一把年纪了,怎能如此为老不尊?真是不该!”脸色便显得十分尴尬,手脚也觉得局促不安。 秦桂花又喜又羞,只把螓首低低垂下:“先生,你在胡说什么呢?我和美可扯不上关系的。”听不到赵昀回应,她复又问道:“你刚刚念的,是诗吗?” 这一问倒把赵昀解脱出来,他避开秦桂花眼神,沉吟道:“我也搞不清楚,刚刚就是脱口而出,可能是我以前看到过的吧。” “哦。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句子呢。”秦桂花美滋滋的叹了一声,才将来意道出:“今天是镇里的集市日。我准备把将这些绣活卖掉,顺便换点米物回来。先生,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听到秦桂花话中的殷盼之意,赵昀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两人吃了早饭后,便同往镇里而去。 秦桂花是农家姑娘,自小农活做惯了的,脚步亦颇是轻快,但这点速度却难入赵昀之眼。 若在平时,赵昀必已伸出手去,毫不避嫌的拉着秦桂花手臂一起快跑。但今天不知怎的,他却不敢再去触碰秦桂花身体,只好将脚程放慢下来。 秦桂花暗地白了赵昀许多眼,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一路靥上绯红,一颗心更如飘在云朵中,若喜若惊,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种恼人而又喜人的滋味。 等两人到了集市,天已大亮,集市中满是人来人往。秦桂花绣活既工,人又美丽,半日间便卖了七七八八。 赵昀陪在一边,只是偶尔回答下秦桂花,多数时间仍在竭力回想。忽听有人高喊:“小妞,你跑,你跑到哪里去?被徐公子看中,那是你的福分!” 457回 我还是我 赵昀遽然一惊,抬眼去瞧,只见二百丈外,一群家丁正紧追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小姑娘。 小姑娘连声呼唤:“救命,救命啊。”但熙攘人群,只是惊惶闪避一旁,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沿路摊贩已在叹息连连:“哎,这又是哪家姑娘被徐大少看上了,可怜啊。” 小姑娘的呼声一声比一声哀切,一声比一声绝望,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她实在已没有逃跑了。 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丁嘿嘿笑了声:“跑,你继续跑啊!真是没点眼力劲,来人啊,把她绑上。” 忽听的一声苍老声音响起:“光天化日,竟敢强抢民女吗?” 那家丁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嘿,哪来的老头,不知死活,竟敢管徐少爷的闲事?” 一众家丁将目光一搜,俱是仰天狂笑:“一个糟老头子,还拿把破剑,是想打抱不平呢,还是想早点躺进棺材里呢?” 秦桂花一抬头,才发现赵昀踪迹已无,心中禁不住一阵慌乱,呼喊道:“先生,先生!” 旁边卖棉花糖的小贩却一脸见鬼的模样,手指着前方,不住的重复着:“好快,好快……” 前边摊贩却已经叫嚷开来:“大家伙快来看啊,前面有一个老人,竟然一眨眼就将徐府的一群家丁全都打倒了,简直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莫非便是先生?”秦桂花急急将绣活用包袱一卷,快速往前边奔去。 赵昀一脚踏在那獐头鼠目的家丁身上,冷声道:“你怎么不笑了?笑,继续笑啊。” 那人只觉背上有一座大山压来,筋骨俱裂,连呼吸都是艰难,又如何笑的出来? 周围一圈家丁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眼中见到管事徐二的惨像,俱是心寒胆裂。徐七色厉内荏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告诉你,我们徐少爷可不好惹。” 赵昀眉毛一扬,反问道:“欺人太甚?我何时欺负你们了?难道不是你们在欺负这小姑娘吗?” 话声未落,他的脚已从徐二背上移到徐七的脸上,“砰”的一声将徐七踢飞到十丈开外:“呵,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赶紧去叫那什么徐少爷过来。” 赵昀说罢,将那个小女孩从地上扶起:“小姑娘,你快走吧。一切有我替你做主。” 秦桂花这时已挤到赵昀身边,惊疑不定的喊道:“先生,我们回村吧!” 赵昀道:“桂花,你先在旁边待着,等我教训了那什么徐少爷,再与你回去。” “可是……可是……”秦桂花欲言又止,说不出的焦急。 徐大少的威名,她自然清楚不过。以往她来集市卖绣活,总能听到徐大少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恶行劣迹。若非她都是穿着粗布衣服,又每每低着头,故意抹黑着脸,只怕早要被这些狗家丁强捉到徐府去。 赵昀笑道:“没什么可是的,你放心好了。” 这一笑之间,竟是满满的自信,将秦桂花的担忧话语全送回了肚中。 赵昀虽然忘记了他是谁,但那一份自信已经刻在骨子里。 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一份热血,也从来未曾冷却。 四十多名手执棍棒的家丁拥着一顶红色轿子,急匆匆赶来。 轿子里走出那肥胖如猪的徐大少,口中直咧道:“哪来的狗东西,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赵昀冷眼一瞪:“你是谁封的太岁?敢这般横行霸道?” 徐大少气急败坏道:“狗东西,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来人啊,给本少爷往死里打,打死了不偿命啊。” “打死了不偿命?”赵昀仰头一笑:“想不到你的人嘴里也能吐出一句人话。” 众家丁舞枪弄棒,“嚯嚯哈嘿”,如狼似虎的冲向赵昀。 秦桂花惊呼道:“先生,小心啊!” 徐大少眼睛却是一亮,大叫道:“哇啊,超级大美女诶!徐二,你们刚刚捉的是这个妞吗?眼光不错,回去府中重重有赏。” 听到徐大少兀自冥顽不灵,还敢将主意打到秦桂花身上,赵昀心中杀意决现,“呵”的又是一声冷笑。 四多十条棍棒齐下,所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连残影都捕捉不到。四十多人愕然而望,所见到的却是徐大少的胖头被赵昀狠狠的踩在脚下。 无力反抗,不及懊悔,痛声震天,脑浆飞溅。只一瞬之间,横行霸道的徐大少便见了阎王。 赵昀看也不看徐大少凄惨死状,脸上一片冷漠:“接下来,是为虎作伥的你们了。” 众家丁见赵昀杀气腾腾,直如地狱中的恶魔一般,忙不迭一哄而散,只恨少生了一双翅膀。 赵昀冷笑道:“跑得了吗?”正欲将这群家丁杀个干净,却听秦桂花满是惊恐的呼喊道:“先生,饶了他们吧。” 赵昀一愣,却瞥见秦桂花柳细眉乱颤,花容惨白,不免叹了口气道:“罢了。”飞跃到秦桂花身边,一把挟住她腰肢,急奔如风,直出了城门,往竹里村而回。 等回到了秦桂花家中,赵昀察觉秦桂花身体还在颤抖,轻轻将她放在椅子上,柔声问道:“桂花,你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秦桂花果是惊魂未定,点了点头,掩着嘴道:“我是第一次见到人的脑浆飞出,实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赵昀满脸歉意:“抱歉,我当时怒火攻心,只想将那些畜生收拾干净,却忘了顾到你的感受。” “先生,你……”秦桂花眉毛轻颤,咬了咬嘴唇,偏是欲言又止。 赵昀明白她想说什么,轻轻一笑:“虽然我忘了自己过去是什么人,但我能够确定我以前一定杀过很多人,所以才会这么漠视生命。也许牛壮壮他们说的没错,我以前就是一个杀人恶魔。” “如果你是坏人,就不会帮那个小姑娘出头了。先生,我相信你。” 赵昀沉默一会,方才道:“多谢你。在你家呆了这么久,我也该离去了。” “怎么了,先生,你为什么要走?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秦桂花一时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只急的眼中涌出泪水来。 458回 你跟我走 见到秦桂花焦急模样,赵昀心中一软,沉默了一会,却是断然说道:“不行,我如果继续呆在竹里村,必会牵连到你。” “我不怕。再说了,大街上许多人都见到我们是一起的,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又没人保护我,我反而……” “可是我,我只会将你的平静生活搅乱。虽然我记不起来,但通灵的剑,体内神奇的气劲,杀人不眨眼的冷漠,我的身上必然背负着很多秘密。” 秦桂花咬着嘴唇道:“我舍不得你走,哪怕你以前是一个大魔头,我也不在乎的。” “你说什么?” 赵昀如被狂雷击中,惊愕不已的望着秦桂花。 他虽然年老,虽然失忆,却不是傻子,秦桂花话中的殷殷情意他也听的很明白。 一个貌美如花的韶华女郎,居然会对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花甲老人表达爱慕之意,赵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少女粉面含羞,泪眼诉情,有些窘迫,有些慌乱,却又是说不出的坚定。 “桂花,你不要胡闹,你怎能……” “怎么不能!先生,你就好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我二十年平平淡淡了无趣味的生活中唯一的害怕,唯一的新奇,唯一的欣喜,唯一的在乎。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像故事里的人一样,能够拥有最奇特的相遇和最疯狂的感情。” 赵昀叹息了一声:“可是我已经老了,你明白吗?” “你比那些壮年更有气概,也比他们更有担当。就算是年纪大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先生不嫌弃,桂花愿意一辈子伺候你。” 灼灼目光直视着赵昀,不教他有回避的余地。 既然不知羞的将心里话全盘掏出,那就是天塌地陷,山崩海啸,她也不会再躲开。 她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倘若自己不坚定的抓住,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将各自分道,越行越远,白白错过上天恩赐的机缘。 少女的多情如藤蔓般缠上赵昀心头,他不知所措,一时间竟感思绪迷惘。 茫茫识海中,他的神识却忽的撞见一袭火红长裙,听见一声柔情呢喃:“你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 赵昀疑问不解道:“你是谁?” “你连我都记不得了吗?” 红裙飘然远逝,却落下一滴晶莹泪水,又酸又甜,直淌入赵昀心湖深处。 赵昀瞿然惊呼道:“你别走!”伸手便去拉扯。 秦桂花被赵昀抓住手臂,只觉得一股炙热涌向全身,惊羞交加,轻轻道:“先生,只要你不赶我,我永远都不走。” 赵昀回过神来,照见那一双含情流荡的明眸,忽的一阵冲动:“好,那你就跟我一起走。” “走,我们走哪里去?” “刚刚与那些人动武时,我脑海中有许多模糊画面一闪而逝,有悬崖险峰,有孤城广漠,更有血流成河。虽然我不能明白这些代表什么意思,但一定是和我的身世有关。所以我想,呆在村里是很难回忆起来的,到外面世界闯荡,也许就能回复记忆。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离开?” “我……”竹里村毕竟是秦桂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虽然平日不觉得多好,但乍然说走,还真的割舍不下。 赵昀道:“桂花,过去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必须要走。所以我明白你的心境,如果你不和我一起走,我也理解。” 秦桂花鼻子忽然一酸,难过的想道:“他根本不在乎我,我走不走他根本无所谓。” 但越是心疼自己,她便越觉得离不开赵昀,反倒坚定了决心:“不,先生我和你一起走。什么时候,我都和你一起。” 说话间,秦桂花身躯扑到赵昀怀中,两只手臂紧紧环着赵昀的腰,流下两道委屈的泪水,滴湿了赵昀胸襟。 软玉温香在怀中,赵昀竟是止不住心中的涟漪,反手便将秦桂花抱住,更有一股强烈的想法,迫切想去噙住她柔软鲜红的嘴唇。 “他的手臂是这么有力,又这么温柔……” 秦桂花的泪水亦早已停止,全身战栗酥软,如同飘荡在云间。 原来,被人抱着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妙。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昀悻悻的将秦桂花放开,尴尬道:“桂花,我刚刚失态了……” 秦桂花满脸通红,眉角含羞,用一只手掩住赵昀嘴唇:“先生,你不必说了,我愿意的。其实离开竹里村也好,省得乡亲们说闲话。他们要是知道我爱上了你,一定会被吓傻的。” 当下秦桂花便开始收拾起衣服包裹,一边道:“我这些年也没存下什么钱,倒也没多少东西整理。不过走之前,我想和牛叔他们说一声。爹爹临走前,将我托付给他们照顾,这些年也多靠他们帮忙。我总不能不告而别的。” 赵昀道:“这是自然。”心中却盘算道:“桂花舍家跟我远行,我可不能让她吃苦。” 磨蹭了一个多时辰,秦桂花与赵昀便前往田间,对着正锄地的牛家父子两人喊道:“牛叔,牛大哥,我想出趟远门,来和你们道个别。” 牛壮壮登时急了,差点让锄头锄到自己的脚板,惊问道:“桂花妹子,你又没有别的亲戚,好端端的去哪里啊?” “总之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很久很久才回来。我家里的东西,你们有用得着的,尽管拿去。” 牛壮壮也不是傻子,登时把目光移到赵昀身上:“桂花妹子,你突然说要出远门,是不是这个老头搞的鬼?” “是我自己想出去散散心的。” “不行,你不能走!”牛壮壮急如火的跑了过来:“你爹把你托付给我,我怎么能安心让你出去呢?桂花妹子,你如果真想去外面看,等我们成了亲,存了钱,我陪你一起去。” “哪个要和你成亲了?”秦桂花偷偷将眼看向赵昀。只见赵昀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失落,又有些气恼:“我还怕他误会,哪知是白担了心。” 459回 武学高手 牛父走将上来,脸色颇不好看:“我说桂花啊,老秦可是亲口跟我说,要把你嫁给我家壮壮的。你现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秦桂花道:“就算是我爹爹的意思,又不是我自己的意思。牛叔,多谢你们的照顾,我要走了。” 牛壮壮双手伸出,挡在路前:“桂花妹子,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这附近几个村,谁不知道你是我没过门的老婆。你要是突然间走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我以后哪还有脸出现在乡亲们面前啊。” 一直沉默的赵昀终于开口了:“抱歉,我们要走了。麻烦你让一下。” 牛壮壮气不打一处来,将拳头狠狠一扬:“自从你个老头来出现,我就觉得怪怪的,很不爽了。你说,你给桂花妹子下了什么迷魂药,竟骗的她要出远门?” 赵昀不想与牛壮壮多做纠缠,伸手拉住秦桂花手臂,便待闪避而过,却听远处有人慌张大喊道:“牛哥,牛哥,大事不好了!” 却是在城中替人打杂的许三娃,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待见到赵昀与秦桂花两人,他更是焦急:“我说桂花啊,你们怎么还不逃跑呢!徐员外与大队官府衙役正往竹里村来呢,我听别人说了,徐员外发誓要将你们两个挫骨扬灰呢。” 赵昀白眉一挑:“我正盘算将这尾巴清扫干净,他们倒巴巴的送上门来。” 牛壮壮疑惑不解:“三娃,你说什么啊?什么徐员外,什么跑不跑的?” “牛哥,你还蒙在鼓里呢。我听说这老头当街将徐大少打死,有不少摊贩举认了桂花是我们村的,所以衙门顺藤摸瓜……” “你这天杀的老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打死徐大少?你不知道他们家的财势吗?你玛德真是个灾星!”牛壮壮也顾不得继续痛骂赵昀了,满脸紧张道:“桂花妹子,你快从后山跑吧,要是让他们捉住了,那就完了。” 秦桂花道:“牛大哥,你对我真好,可是我,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的,真的对不起你。”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你快跑啊!快,我拉着你跑!”说话中,牛壮壮急匆匆便伸手去拉。 只可惜,牛壮壮的手却落了个空。 赵昀早已拉着秦桂花,瞬影疾动,只一眨眼,便到了村口,微笑道:“桂花,你害怕吗?” 秦桂花尚是首次体会到这飞翔一般的感觉,双手不断的抚着胸口:“先生,有你在,我怎么会害怕呢。要真说害怕,也是怕你大开杀戒。” 赵昀哈哈一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喜欢和你呆一起了,也只有你,会对我这个老头子有信心。” 秦桂花露出甜蜜的微笑:“我的眼光若是不好,怎能发现先生的特别呢?又怎会将一颗心交给先生呢?” 两人在村口呆了没一会,便等到所谓的徐员外领着二十多个衙役以及百来号家丁急匆匆的赶来。 一见到赵昀,徐七便大喊道:“老爷,就是这老头杀了少爷!”瞥见赵昀锐利如剑的目光,却不由的心儿发颤,急将身体缩在人后。 “杀了我宝贝儿子,还敢大摇大摆,我要你们不得好死!”徐员外双目赤红,怒火攻心,命令道:“给我上,将这两人先打个半死!” 赵昀冷冷道:“徐员外,听说你很有钱啊。请问,你身上带钱了吗?” 众家丁装腔作势的震天呐喊,居然压不住这一声苍老的声音。 徐员外怒火更盛,骂道:“不知死活,马上让你痛不欲生!” “啊!” 一连串的痛哭声瞬间响彻云霄,将远处竹林都震的摇晃不停。 只是眨眼间,百来号如狼似虎的差役家丁便一个个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嚎叫着。 赵昀闪到徐员外马前,寒声一问:“回答我的问题。” 徐员外早已吓的傻了,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乍看之下倒有古代名将之风。 可惜他座下那千金骏马忒是胆小,怎承受的住赵昀的凶煞之气,“嘶”的惊叫一声,无力瘫倒,屁滚尿流,却把徐员外掀了个狗爬屎,溅起漫天灰尘。 赵昀沉步踏近:“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 徐员外犹如掉入冰窟之中,浑身发抖,只不住的磕头:“有,有,我怀里有三百两的银票。”满头是血,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哪还有来时那踌躇满志的样子。 “拿来!”赵昀接过银票,一脚将徐员外踢出五丈外:“三百两怎么够?你不是很有钱吗?回去准备一万两赎命费。一个时辰后,你亲自在镇口等候,若是没有备好,可别怪我下手无情。都给我滚吧!” 一众人等哭爹喊娘的离去,只留下瑟瑟发抖的牛壮壮与竹里村人。 赵昀将三百两银票塞到牛壮壮手里:“之前我破坏了你家的窗户,二百两给你家作为补偿。其余一百两分发给乡亲们,算是改善生活了。” 牛壮壮双目呆滞,茫然的拿着银票,支支吾吾道:“我,我,我……” “银票你们尽管拿着。我这就前去镇里,管保他们不敢再行报复竹里村。” 一语话毕,赵昀牵着秦桂花的小手,缓缓的离去。 牛壮壮握着那三张银票,神色木然,只是道:“不是人,不是人……”忽然泪水如决堤一般,痛哭失声道:“桂花妹子!” 他彻底的明白,从此刻起,那个本该成为自己妻子的美丽女郎再也不属于他,不属于竹里村了。 镇口牌坊前,秦桂花靠着赵昀的肩膀,用那调皮的青丝不住逗弄赵昀脖颈,银铃一笑:“先生,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百多个人一下就全部倒地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昀露出思索之色:“不知为何,他们的动作对我而言,实在慢的过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我出脚之时,所有人都被石化了。” “先生以前,一定是个武学高手。” “武学高手吗?似乎还不止呢。”赵昀心中一动,“夺”的拔出腰间威斗神剑,四象真气熟极而流,对着牌坊轻轻虚斩一记。 轰隆隆! 宛若天塌地陷,高大青石牌坊瞬间崩毁,长柱寸裂,碎石乱走,惊煞满街行人。 惊魂稍安的徐员外再次被吓出了二魂六魄,胖乎乎的身体蜷缩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大仙饶命啊!急切间小人只能凑出六千两银票,请再给小人多些时间,一定尽快将另外四千两补齐!饶命啊!” 460回 风起天羊 赵昀冷冷道:“滚吧,这一回饶了你的狗命,若再叫我听到你们欺男霸女,这牌坊就是你们下场!” 徐员外一众人等,如蒙天赦,直把头皮磕破:“不敢,不敢……” 赵昀将剑收回剑鞘,携了秦桂花的手,道:“桂花,我们走吧。” 秦桂花咯咯笑道:“想不到,横行乡里的徐员外也有吓破胆子的时候。看他的样子,我倒有点可怜他了。” 赵昀摇了摇头:“这种小人根本不值得怜悯,只怕我们走不多时,他便故态复萌,再次作威作福了。不过,他应该没有胆子乱动竹里村了。” “怪不得人说,恶人还须恶人磨,嘻嘻。先生,我们要往哪里去呢?” 赵昀心道:“越是热闹之处,消息便越是灵通,说不定我就可以寻回记忆。”便问道:“这附近最繁华的是什么地方?” “我听人讲,应该是天羊城了,据说是四方商人云集,各式各样的稀奇宝贝都有呢。但好像有些远的样子……” “那我们事不宜迟,雇上一辆马车,这就出发。” 三日后,天羊城宝福酒楼,秦桂花坐在靠窗的位置,新奇的打量着通衢繁华。 她脸上敷着的云奇香粉,身上穿着的是绫罗香裙,筷上夹着的是海鲜美味,全是生平未经历过的富贵生活。她十分庆幸自己的选择,若非孤注一掷,又岂能有此时的美丽幻梦? 赵昀却是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四方宾客的胡吹海聊,试图从中获得些有价值的东西。 只可惜,那些人唾沫飞扬的“仙山崩毁、血流成河”、“正道损兵折将”之类的话语,赵昀完全没有头绪,更不知这些普通百姓何以聊的这般兴致盎然。 “小二,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上来,大爷们不差钱,就怕不够味。”四名带刀大汉旋风一般闯入宝福楼,“咣当当”将四把钢刀压在桌上。 立时有人窃窃私语道:“竟是铁刀门的高手到了。他们向来在流云海一带出没,没想到也会千里迢迢来到天羊城。” 另外有人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不管是正派还是邪派,不管是大派还是小派,哪个没来过天羊城?哪个不想寻到一丝赵昀的线索?你可是来的晚了,前些日子连十大门派之首的凌云观仙师都光降天洋城呢。现在嘛,就是剩下些小鱼小虾,还在瞎凑运气了。” “你说谁是小鱼小虾?”铁刀门徒耳力不弱,一个大汉腾的站立起来。 说话那方巾书生倒也知乖,连忙弯腰行礼,小心赔罪道:“大人恕罪,只怕您是听错了,小人说的是盘中的小虾,都没几条大的。” “哼,嘴巴小心点,省的吃到刀子。”那大汉似乎不想惹事,只是甩了下手,便又坐回了位置。 方巾书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嘀咕道:“凶什么凶,还不是小鱼小虾嘛。若非狂鲸帮为了护卫天华山,被凌云观杀了个通光,你们哪敢到天羊城摆谱?” 赵昀听到天华山三字,心中忽的一震:“天华山,天华山,怎么如此熟悉?” 因为铁刀门四人的意外到来,原本喧闹的大厅一时清静不少,那些原本唾沫乱飞的人都像是词穷一般,只轻轻的扒着饭菜。 赵昀见探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将碗筷放下,静等秦桂花吃完。 “先生,你似乎没有什么胃口,都没有吃多少呢。还在想过去的事吗,不要着急,总会想起来的。” 赵昀微微一笑:“我是真的不饿。” “咚咚咚。” 一声声震天鼓响,将熙熙攘攘行人都吓了一跳。随即就听到有人大喊道:“自今日起,天羊城归星辰派明河分舵管理!各大商铺上缴利润银两,与之前相同。兹此宣告,众人周知!” 那四个铁刀门徒丁一、铁老三、金明、王羽宇面面相觑:“星辰派动作好快,这般鸣锣击鼓,昭告天下,想是已将天羊城各大残余势力收拾干净。那我们再想探查赵昀的线索,可就困难多了。” 这时赵昀与秦桂花已将酒账结了,自窗边起身,便欲离开宝富楼。 “大哥,你瞧!”铁老三两只眼睛忽的瞪直,虽然极力压低语声,却掩不住兴奋之意,一句说话嘴巴还兀自颤抖着。 其他三人急往铁老三所指方向望去,所见却是一位明眸秀发的娉婷女郎,不由一愣。 丁一道:“我说老三,你大惊小怪个屁啊。不想想怎么应付星辰派的排查,倒有闲心看美女了。告诉你,办不好差事,门主对霸刀城主交不了差,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铁老三急道:“不是啊,你瞧美女旁边那老人!像不像是……” 三人这才注意到秦桂花身旁的赵昀,各自身体猛震,脱口而出道:“像,像极了!” 铁老三又轻声道:“你们瞧他腰间那把剑,是不是……” 铁刀门四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还怕交不了差,但转眼间不只是获得了赵昀的线索,更发现了赵昀本人! 赵昀神识何等敏锐,虽似漫不经心的走在过道上,早将四人的低低密谈听在耳中。他当即改了主意,本是出店门的脚转向了四人:“你们是在偷偷讨论我吗?莫非你们认识我?” 眼见赵昀朝他们走来,耳中又听到赵昀的质问,四人脑中登时浮现赵昀种种杀戮传闻,一个个都感天地崩塌,空白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噗通,噗通!”四下惊慌失措的连贯跪地,铁刀门四人各将头颅紧紧靠在地面,言辞恳切道:“赵宫主,我们,我们没有恶意!请饶了我们这一回,小的知道错了。” 厅中食客见到气焰嚣张的铁刀门徒竟瑟瑟发抖的跪在一个老人与一个少女面前,均感莫名其妙:“这四人发什么疯呢?刚刚还装大爷呢,转眼就成脓包了?一个老头,一个女人,有那么可怕吗?” 赵昀更是疑惑,追问道:“赵宫主?我是哪里的宫主,你们给我说清楚!” 461回 没有刺出 丁一等人才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挽救错误道:“不是,赵公子,整个玄林都已经把你视为天香宫主,我们也是误信传言,口不择言,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赵昀更是奇怪:“什么公子?难道我不是一个老人吗?” “这,这……”铁刀门四人更觉赵昀莫测高深,只以为赵昀是有意掩藏身份,连连磕头道:“是,是,我们又乱说话了。” 满堂目光早已集中到赵昀等人身上,甫一听到“天香宫主”四个字,便有人立时回过神来,惊呼而出:“是赵昀,对,就是赵昀。” 旁边人急忙拉住那人手臂,又气又急道:“噤声,你不要命了?没看到铁刀门人的样子吗?” 许多人都听说,在天华山上,赵昀用一副老人面目蒙骗了众人,最后偷袭唐老太太成功,没想到原来就是这白发苍苍的样子! 赵昀又喜又惊,喜的是多日来渴望寻回的记忆终于有了线索,惊的是自己对他们所说全无印象,当即下了决定:“此处人多嘴杂,你们随我去鸿运客栈,慢慢细说。” 四人见赵昀没有当场格杀他们,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是是,我们定将所知一切全盘托出,不敢有一丝隐瞒。” 只不过,他们还错以为赵昀是想要套取他们的目的,却不知赵昀想问的只是他自己的过去。 当下赵昀一行人便出了酒楼,快步往客栈而去。 秦桂花挽住赵昀的臂膀,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赵昀心脏的急切跳动,亦不由的紧张与期待起来:“先生以前到底有什么身份?从这些人的表现来看,先生更不仅仅只是会仙术而已,好更极有可能是威震天下的大人物。他如果真的地位非凡,那我今后的日子可就无忧无虑,尽情享受富贵荣华了。” 满腔期待中,秦桂花忽的又生出一丝恐惧来:“但先生若真是那样的大人物,等他回忆起来,他还会喜欢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吗?还会愿意将我留在他身边吗?” “站住!” 赵昀离客栈尚百来步,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赵昀愕然抬头,却是五十多号人“刷刷刷”从天而降。 这些人身穿星象法袍,身法轻盈,目光含威,团团将赵昀等人围在了垓心。 赵昀眉毛一扬:“你们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嘿嘿,赵昀啊赵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想不到我天暴星刚刚执掌明河分舵,老天便给我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嘿,看来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说话之人一头蓝色头发,手中拿着一柄浑铁点钢叉,志得意满的望着赵昀,只将赵昀看成了瓮中之鳖,笼中之鸟。 丁一回头怒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赵公子这般无礼?” “玛德,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天暴星摸了摸鼻子,眼中凶光闪现:“什么时候,铁刀门的阿猫阿狗,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铁老三哈哈大笑道:“真是不知死活!你天暴星是什么东西,就算你们那个前掌门天魁星,还不是被赵公子一剑送到黄泉?你还有脸在这里狂吠乱叫,我是要夸你胆大呢,还是要骂你无知呢?” 星辰派天暴星诸人的到来,无疑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溺在水中的铁刀门四人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他们自主主张的斥责天暴星,目的是想让赵昀觉得他们是自己人,这样才能让赵昀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 天暴星怒极反笑:“你们以为,赵昀还有能力保护你们?你们以为,赵昀还能使出惊艳天下的剑法?别做梦了!我不介意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赵昀已被无尽海的血雾弥漫打的重伤难愈,永远都恢复不了修为了。要不然,过去这么多天,他为什么还要逗留在天羊城?” “这……”丁一和铁老三一时语塞,半信半疑的望了一眼赵昀,硬着头皮道:“天暴星,你不要一派胡言了。这些话只能蛊惑你的手下,让他们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至于我们,才没有这么傻!” 赵昀有些疑惑的望着天暴星,问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也很熟悉我。那么,我以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以前?玛德,还敢吓唬我!小的们,上前将赵昀捆了,献上总舵,全都有重赏!” 四十六个高手畏畏缩缩的上前,一个个警惕十足,左顾右盼,却没有一个敢先行出手的。 “你们怕什么,赵昀早已是外强中干了!”天暴星更是恼怒,浑铁点钢叉重重顿地:“谁要是胆小畏战,我定斩不饶。” 见到天暴星发怒,星象派门人这才奋起勇气,如同一只只扑噬而下的苍鹰,从四面八方一齐进攻。 赵昀叹了口气:“看来,不先把你打趴下,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铮!” 威斗神剑黑漆剑身再次出鞘,跃动一声龙吟。 “虽然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但握着剑的感觉,却是如此熟悉。就好像,剑就是我的生命,而我就是剑的存在。” 四十六道罡风已近在咫尺,赵昀却真的像迟钝的老人那般,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 秦桂花虽然见识低短,却也明白亦看出这些身穿星象袍的人非同小可,担忧的喊道:“先生,小心啊。” 丁一、铁老三四人的脸色终于发白:“难道,赵昀他真的受了重伤,难道赵昀他真的不能使用剑法了?” 赵昀的确没有使用剑法。 对付星象门的小喽啰,他甚至连一招青莲剑法都没有想起。 只是靠着本能的反应,赵昀极快速的刺出了四十五下。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这完全不是剑法的挥舞其实已包含了纯粹的剑意,那是赵昀与威斗神剑在一次次生死绝境下培育的默契。 只一瞬间,漫天鲜血抛洒如雪,纷纷扬扬,炙热的血,冰冷的心。 四十六具尸体齐刷刷掉落在地上。 那根本没有刺出的第四十六下,却足以将一个高手活活吓死。 462回 不怒自威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威斗神剑剑锋直指着天暴星,不怒自威。 天暴星一颗心陡然沉到深渊中,转瞬间已由洋洋自得转为战栗不安。刹那间,他已转过千万个念头:“莫非是天机星借刀杀人,故意泄露假情报给我,故意派我担任明河分舵舵主?没道理啊,我先前不但没有得罪过他,此回他入主星辰派,我也是一力赞成。可赵昀……赵昀就像一只虎视眈眈的凶兽,片刻之间就要将我撕裂!怎么办,怎么办?” “看来,你是冥顽不灵,不准备回答了吧。”赵昀冷冷一笑,苍老面容上现出决断杀意。 既然对方不由分说就要将他擒下,既然对方错过了他给的机会,那他便再没有心慈手软的必要。 天暴星明白自己的修为绝对抵不过凶名赫赫的赵昀,危急关头,灵光突现,大喊道:“且慢动手!我有极其重要的情报呈上,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哦?”赵昀果然中断了出剑的举动:“你确定你说的情报能让我感兴趣?” “这是自然。凌云观将要在下月初五举办屠魔大会,处置灵素后,便要攻打天香宫、无尽海组成的邪派联盟。我知道你肯定很想知道章淼的处境吧……”一边说着,天暴星一边将步伐靠近赵昀。 一听到章淼的名字,赵昀脑中便“轰”的一下,宛若雷电狂轰,痛不可遏,明知章淼与自己至关重要,却偏偏想不起这个章淼究竟是谁。 他神色痛苦的抓着头发,握剑的那只手更是不住颤抖,急切问道:“你快说下去!” 天暴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面敷衍道:“赵昀,我九说的这个情报,你一定会感兴趣吧。你别急,听我慢慢……” 话声戛然而止,天暴星身形如苍鹰突击,“嗖”的闪现到秦桂花面前,浑铁点钢叉立时放在了秦桂花咽喉前,得意大笑道:“说你个傻鬼!老子略施小计,便将名震玄林的赵昀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你竟是在骗我?”赵昀才知自己中了诡计,怒不可遏的盯着天暴星,两只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若非他被“章淼”两字牵引,神思陷入恍惚,断不会这般轻易就让天暴星威胁到秦桂花的性命。 天暴星再度大笑:“别这么看着老子,老子不喜欢。不得不说,你的剑术惊世骇俗,老子就算拼命也不是你的对手。但你的弱点也致命的很,你太多情了,才这么几日,你身边又多了一个美女,哈哈哈。你看,只要老子的手那么轻轻一动,这活生生的美女就要香消玉殒,再不能动弹了。”说着,将钢叉尖再递上一寸,堪堪碰到秦桂花的柔软咽喉。 秦桂花只觉一股冰冷气息如海水倒灌,直将无边恐惧烙印脑廓,早是吓得傻了,尖声惊叫道:“先生,救我,救我!” 她从小在乡村长大,纵然比普通女子胆大一些,纵然比一般女子聪慧一些,但毕竟没见过世面,生死关头,早已神智崩溃,更不用说设身处地的替赵昀考虑。 若换作胡晴、叶芷诸女,纵然死在顷刻,她们也绝对不会发出一声求援。因为她们明白,恐惧的叫唤,只会徒然让赵昀心乱,只会白白让敌人诡计得逞。 听到秦桂花声嘶力竭的尖叫,看到秦桂花汹涌如河的泪水,赵昀的心果然乱了。他生怕天暴星痛下杀手,立刻将骄傲放下,担忧万分道:“有话好说,你千万不要冲动。” “好一个痴情种子。老子就说嘛,你肯为章淼冒险闯上天华山,就一定肯为这个红裙女子不顾一切的。现在,我命令你左手拿着宝剑,然后将自己的右臂斩断。” “这……”赵昀陷入两难境地,缓缓将威斗神剑交到左手,一时有些犹豫彷徨。一旦自毁持剑的右臂,他就彻底成了刀板上的鱼肉,任由天暴星宰割。但如果不照天暴星的话去做,却怕天暴星真的痛下杀手。 丁一、铁老三四人齐声喊道:“赵公子,不可冲动啊!假如你自断右臂,他这个小人肆无忌惮,更不会让你和这位姑娘好过!” “赵昀,你还在犹豫什么?是不将这大好美女的性命放在心上吗?还是说,你所谓的痴情是装出来的,一到要真牺牲自己的时候,便推三阻四,犹豫不决,不再考虑红颜知己的处境呢?” 天暴星不只是用话语压迫鞭挞着赵昀,他的钢叉更在响应他的威胁,“突”的往斜上方一划,将秦桂花下巴上薄薄肌肤挑开一道浅痕,勾出了一大滩殷红鲜血。 秦桂花花容失色,死命惊叫:“不要杀我!饶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殷红的血,就像是从赵昀心脏剜出。他那一双老眼,更前所未有的流出了血红色的泪水。 他在怪自己的无能,他在怪自己的大意,竟害的秦桂花身涉险境,竟害的这善良多情的少女如此惊惶。 “牛壮壮说的不错,我果然是个惹祸星呢。我不自量力,竟将桂花从竹里村带出,却害她如此狼狈如此痛苦,我,真是该死!” 威斗神剑终于高高扬起,终于向着主人向着兄弟的右臂缓缓而下。 丁一大呼道:“赵公子,不要!”如果赵昀真自断右臂,那他们四人也将立时成为星象派的阶下囚,必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刚刚那么痛快的大骂天暴星,没想到转眼便要还账了。 秦桂花泪水弥漫了双眼,暂时保住性命的狂喜却抵不过心灵震荡的莫大惊诧,无意识的大喊道:“先生!” 天暴星眼角眉梢都是笑。能够将赵昀制服,光是这个事实本身便足以让他欢喜一辈子,更别提擒下赵昀后那一步登天的远大前程。 只要再那么一眨眼,赵昀便彻彻底底的成了他天暴星囊中之物。 只要再挨过一瞬,今后一世便全是难以想象的梦幻生活。 便在天暴星期待刹那,便在丁一绝望刹那,便在秦桂花崩溃刹那,赵昀忽然问道:“你说我叫赵昀?” 463回 寻我开心 天暴星一愣,怒道:“赵昀,你别妄想拖延时间了,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这美女!” “看来我真是赵昀。”赵昀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若是以前的赵昀,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呢?” 瞥见赵昀脸上的坚毅之色,天暴星没来由的心中一乱,强自镇定道:“你难道真不在乎这美女的性命了?我最后数三声,你要是还不自断右臂,那你只能看到这美女的尸体……” 天暴星的话语戛然而止,真的可惜,他连一声都没法数出来。 “咕噜噜。” 天暴星的人头忽的从身躯上掉落,不知所措的滚洒一路鲜血。 好快的剑法,好惨的死状,好意外的结果。 赵昀喃喃自语道:“若是以前的赵昀,断不会被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威胁。若真的这样,那就太侮辱这把宝剑了。” 铁刀门四人全吓的呆了,他们甚至连赵昀什么时候出剑都不知道,更别提看清赵昀杀死天暴星的剑法了。 他们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赵昀的深情。 一叹之间,赵昀已闪到秦桂花身前,双手将泪流满面的伊人抱住,轻轻抚着那惊魂未定的秀发,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桂花,你不用害怕。” 秦桂花的泪水却像是无有尽头的泪泉喷涌,怎么也切断不了:“先生,先生……” 片刻之后,众人已回到鸿运客栈的客房中。赵昀将惊吓过度的秦桂花安置在床,自己则与丁一四人到了另一件房间。 “现在,该你们说了。”眼前四人显然知道些什么,赵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回忆过去的机会。 亲眼目睹赵昀惊世骇俗的剑术,四人更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将他们的来意说出。 原来天华山大战之后,赵昀却忽然又失去了下落,随后便有了天香宫、隐杀道、无尽海三大邪派成立伐罪联盟,以天香宫为大本营,公开与凌云观等正派为敌。 霸刀城主刘一刀虽然再次拒绝了海棠夫人的联盟提议,不过答应了帮忙寻找失踪的赵昀的下落。当年在大荒一梦幻境中,刘一刀就对声名未显的赵昀颇是期许,对赵昀短短时间内鹊起玄林更是称赞不已。因此他答应海棠夫人寻人,倒是出于真心。 只是赵昀既没有流落海外,霸刀城的势力再大,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于是霸刀城所掌握的一些附属门派皆被派往天下各处寻人。天羊城附近就更是搜寻的重中之重,在海杀帮、天木堂等门派无功而返后,铁刀门又再度被霸刀城派下寻人任务。 丁一四人本是敷衍故事,品味下内陆风光,却没想要还真就碰上了赵昀。 听完四人的叙述,赵昀若有所思,沉吟道:“照你们所说,我以前也算是玄林顶尖人物了?” 四人愕然不解,不知赵昀这话是什么用意,齐声答道:“赵公子剑术通仙,又重情重义,单只天华山一战,便令天下色变,自然是顶顶尖的英雄了。” “那么你们将我以前的事情详细说一说。” 四人更添疑虑,暗道:“赵公子怎会问这个问题,他就算是怀疑我们,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啊。” 不过赵昀既然发问,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将自己所知赵昀的一切全盘道出。只是,他们对赵昀的了解,大多来自传言,翻来覆去的多是赵昀一剑斩杀天师道三十金丹,万仙大会上连战十大门派掌门,天华山上一剑击杀数百高手之类的故事。四人又都想着“拍马屁总不会错”的念头,添油加醋,极尽渲染能事,把赵昀说的像是天上剑仙转世一般。 赵昀暗自思量:“他们所说的绘声绘色,四人又差不多的口吻,应该与事实相差不远,但为何我还是没有印象。对了,一说到章淼两字,我的心就很是触动。”便问道:“那章淼又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为了她大战天华山?” 四人更觉不可理喻,暗道:“现在市面上都已有人将你与章淼的故事编成戏文、小说,流传极广了。你身为故事主角,反倒问我们是什么原因?不就是英雄一怒为红颜嘛。” 只是这话可不敢明说,万一惹恼了赵昀,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四人便小心措词,小心翼翼的将章淼如何在万仙大会上一霎白头,如何与赵昀恩断义绝,又如何在天华山被灵素赐婚赵昀的大致经过说了。 听到这所谓自己的往事,赵昀感慨万千:“明明自己对这些事情毫无印象,但那章淼、骆绮红、凌夜来、海棠夫人的名字在耳边响起时,心头便是颤动不停。她们真的便是我睡梦中常常出现的女子骂?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居然会记不起她们?” 若真够情深,不论生死,他都该永记这些佳人。可他现在真的没有印象了,只有那不时浮现出的影影绰绰的佳人面容。 明明说着自己的过去,他却真的只像是在听故事。 但无论如何,既然自己有九成多可能就是这故事中飞扬跋扈的赵昀,他便该亲自上天香宫,找海棠夫人等人问个清楚。 于是赵昀就问道:“天香宫究竟在何处?” 丁一腹诽道:“你是天香宫主,你丫的害问我们天香宫在哪里,是故意拿我们寻开心吧!”只好苦着脸道:“我们只是铁刀门的四个小管事,怎会知道天香宫所在啊。据说全天下知道天香宫具体位置的,也没有几个人啊。” 铁老三却是眼睛一亮:“赵公子,请问你是打算去天香宫吗?” 赵昀点了点头:“不错。正有此意。” 铁老三小心翼翼道:“虽然小的们不知道天香宫下落,但是霸刀城主却知道的。霸刀城主很渴望与你相见,如果你去了霸刀城,那么他一定会将天香宫位置告诉你的。” 丁一等人一听,瞬间明白了铁老三的用意:“关键时候,还是铁老三镇定不乱。只要我们将赵昀引到霸刀城去,霸刀城主必然大喜。有了这一桩大功劳,非铁刀门能够飞黄腾达,我们几个也将青云直上。” 464回 求你原谅 赵昀略一思忖,答道:“如此,那便麻烦你们引路前去霸刀城了。” 铁刀门四人连声道:“荣幸之至。赵公子,我们现在就动身吗?” 赵昀摇头道:“至少要等明天。” 丁一不免一愣:“还有大半日时间呢,何必等到……”他忽的住口不说,因为他已明白过来:“赵昀是在迁就那个惊吓过度的美女啊,他倒是多情,连毫无修为的山凤凰都勾当上了。” 赵昀步入秦桂花房间,瞧着昏睡中佳人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再添叹息:“她跟了我,此后便是一路血雨腥风,真不知当时那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我若真是那赵昀,处境再难,也绝不会连一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 他忽然又想到出剑杀天暴星时,体内涌动的那股奇异真气:“这股强大的力量看似乍然而出,其实乃是随我心意而转。我须想办法尽快回忆出驱动真气的法门,这样对敌之时便不会捉襟见肘。” 于是赵昀便坐在椅子上,闭目冥思,假设自己是那真气中的一点气息,观照全身经脉,试图找出运行的法门。 转眼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忽听秦桂花惊呼道:“先生,你别走!”话音中充满了恐惧。 赵昀回过神来,见秦桂花四肢乱动,脸上冷汗直涌,忙走到秦桂花身边,轻轻抓住伊人手臂,柔声道:“桂花,别怕,你只是做了噩梦。” 秦桂花幽幽醒来,见到赵昀就在身侧,却只是连呼道:“先生,先生。” 赵昀在床沿坐下,揽住秦桂花肩头:“我在的,没事了。” “先生,我……”只说了这三个字,秦桂花便哇哇的大哭,泪水冲决而出,霎时湿透赵昀衣襟。 对付哭泣女孩,赵昀向来都感棘手,此时连以往情感记忆全都尚是,更是大感头疼,只好道:“桂花,你不要哭了。你到底在哭什么?” “呜呜呜。先生,我,求你原谅我吧。” 赵昀一呆:“什么原谅你?” 秦桂花道:“我刚刚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会一直要先生救命,可是我,我真的没想到要让先生这么为我牺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昀大概明白了秦桂花的意思,温言安慰道:“桂花,你说错了,是我要求你原谅才对。我没有保护好你。” “先生,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实在……”秦桂花千言万语竟是哽咽在心头,只是紧紧抱着赵昀,只愿一辈子就这么抱下去。 赵昀轻轻的抚着秦桂花背部:“跟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我只怕之后的血雨腥风,还要害你受我的牵连。” “只要能跟先生在一起,桂花不怕。先生准备断臂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死亡虽然可怕,却比不过失去先生的心痛。” 真挚的话语,真挚的泪水,比甜言蜜语,娇嗔献媚都加更暖人心,更加动人意。 赵昀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蒙佳人如此厚爱,伸手将秦桂花脸上温柔拭去:“可别再哭了,那么贵的云奇香粉都要被你哭干净了。先说好,我可是不舍得再花钱买这么贵的香粉呢。” 秦桂花破涕为笑:“先生,你讨厌。才不信你是小气鬼呢。”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却急忙掏出一方紫罗香帕,拍去泪痕点点。 “这才对嘛,你不知道,哭起来很丑的嘛?” “先生你……”秦桂花若喜若惊,红红的眼睛带着遗憾的看着赵昀。 赵昀忐忑再生:“我又怎么了?该不会是脸上有脏东西吧?” “不是啊,是你的说话语气,不太像以前的先生。” 被这么一提醒,赵昀自己也发现了语气的变化,暗忖道:“许是我听了铁刀门那些人的话语,知道自己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心态上便不自觉的有了转变。”哈哈一笑道:“那么桂花你是喜欢原来的先生,还是现在的先生呢?” 秦桂花螓首悄垂,眼波流媚,低低道:“我都喜欢。” 动人风致,便如雨后春笋,瞬间布满赵昀心间。心猿暗动,意马奔腾,赵昀再也忍耐不住,俯下了头,将那樱桃般迷人小嘴噙在了口中。 幽香暗度,一室皆春。两颗急速跳动的心,便在香甜一吻中颤抖着贴在了一起。 “但愿今生今世,与先生永不分离。” 秦桂花想不出什么佳词妙句,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只有虔诚的期盼上天满足她唯一的要求。 那便是她奢求的所有。 许久唇分,秦桂花急急的喘着气,红靥含羞:“先生,我的嘴唇都被咬出血来了呢。” 赵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杰作,又是尴尬,又是心疼:“是不是很痛?” “就算是痛,也是甜的。” 赵昀心中暖意无限,口中却取笑道:“真的假的?要不要再试试这甜味道。” 秦桂花急忙将小嘴掩住,似惊慌偏又似逢迎:“才不要呢。” 两人笑闹一阵,秦桂花忽然问道:“先生,刚刚那些人称呼你为赵公子,莫非你原来的外号是什么公子?” “据他们说,我才是二十多岁,所以才称呼我为赵公子。”赵昀竭力平淡的诉说,心内却很期待秦桂花的反应。 果不其然,秦桂花眼中明星闪耀,欢喜的似要炸裂一般:“先生,你是说,其实你不是老人家?” 赵昀笑道:“他们还说我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反正我是不信的。我这样的外貌,怎么可能和美男子搭上关系?” 秦桂花露出思考之色:“既然先生是二十多岁,那这样的形貌一定也不是真的了。难怪我总觉得先生与众不同,原来真不是我的错觉。”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做的,桂花,我准备前往霸刀城与天香宫,好尽快找回记忆。” “先生去哪,我就去哪。”秦桂花的语气充满了坚定,根本没去考虑会不会再陷入危险之中。“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明天出发。” 秦桂花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对了,他们一定说了很多关于先生的过去吧?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我好想知道原来的先生是怎么样的呢。” 465回 惊人之变 “那就说来话长了,照铁刀门人所说,我以前还真的称得上是一个名人。”眼见伊人满是期待的眼神,赵昀便将听来的故事捡重要的说了。 一问一答,又是两个个时辰过去。赵昀道:“桂花,你先呆在房中,我去命人将晚饭端来。” “嗯。”秦桂花柳眉轻动,脸上竟是闪过一些忧色。 待饭菜端来,秦桂花吃不了几口,遍放下了碗筷,只说是中午吃的太饱。 赵昀不以为意,命小二收去了碗筷,又陪秦桂花说了一会话,道:“明天我们就要启程,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说罢起身欲走。 “嗯,我知道的。”秦桂花似乎想着心事,也没有怎么挽留,将赵昀送到门口便把房门关上。 赵昀躺在床上,竭力想将铁刀门人诉说的故事与脑中时常闪过的图影联系起来,辗转反侧,半夜无眠,却依旧是徒劳。 “咚咚咚。” 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口门声。 赵昀心神一警,轻斥道:“什么人!” “先生,是我,将门开一下好吗?” 扣门者竟是秦桂花! 赵昀满心疑惑:“深更半夜,她不好好安睡,难道发生什么事了?”急闪到门旁,将门打开:“怎么了?” 门扉开处,透进过道中一缕昏黄灯光,现出秦桂花只着小衣的苗条身段。 “先生!”一声多情呢喃,秦桂花如俏燕投林,钻入赵昀怀抱,紧紧的缠住赵昀后背。 “有我在,别怕。到底怎么了?” “先生,你不要离开我。”一滴泪水又滚落在赵昀心间,冰冰凉凉,宛若天上冷冷月华。 赵昀颇有些莫名其妙:“傍晚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嘛,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你别哭啊。” “可是我很害怕,害怕一觉醒来,就不见了先生。” 赵昀叹了一口气,又怕伊人着凉,先将门关上,再点亮油灯,拉住秦桂花的小手:“又在胡思乱想了,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 秦桂花啜泣如丝不绝,幽幽语声掩不住心慌神乱:“我只是竹里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不但帮不了先生的忙,反而要让先生为我担忧。先生以前是那样有名的大人物,如果先生想起了过去,一定不会再要我的了。” 赵昀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忙说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我再说一遍,桂花,你听好了。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永远不会丢下你不管。” “可是我,我……我宁愿你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宁愿你真的只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和我抢你了,也没有人会赶我走了。” 其实赵昀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秦桂花也就不会看上赵昀了。但毫无疑问,此时此刻,秦桂花说的全是真心话。因为她实在太不自信了。她怕赵昀真的恢复记忆,怕赵昀会嫌弃她的出身,会将她如垃圾一般丢弃。 “除了你之外,谁还会要我这个糟老头?只有你才会把我当成宝。”赵昀矢口否认,脑海中却忽的又闪出那一张清瘦苍白的面庞,莫名又是剧痛锤心:“她到底是谁?” “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吧?”秦桂花半信半疑,脸色却终于多了一分释然。 “别乱想了,快回去休息吧。” 秦桂花摇了摇头:“不要。先生,我,我想好了,今晚……” 她的话声忽然断了,因为她正吃力的踮着脚尖,将最炙热最真诚的心摆在赵昀眼前。 “桂花,你……” “只要这样,我才能放心,只有这样,我才不会遗憾。” 羞怯的呢喃,送上难描难画的旖旎风光。 昏黄的油灯,见证患得患失的忐忑心情。 此夜而后,她便真正成为了女人。 此夜而后,便真不能长相厮守,她亦无怨无悔了。 第二天一早,初升阳光透过窗户,赵昀终自香甜梦乡中醒来。却见秦桂花早已端坐在镜台前,头上青丝更早已挽了个漂亮的盘髻。 赵昀又爱又怜:“桂花,你怎么不多睡一会?昨夜你……” “先生,不许说!”红云涌上脸庞,甜蜜涌上心头,秦桂花避开赵昀灼灼目光,低低道:“先生,快些起来吃早饭了。” 赵昀白眉一扬:“你现在这么害羞,可昨晚……”忽的住口不谈,哈哈大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 照铁刀门人所说,必须由铁刀门主张天长引见,方可得见霸刀城主刘一刀。于是赵昀便雇了一辆马车,与秦桂花共同呆在车厢中,急急往铁刀门而去。 丁一等人不知赵昀为何舍弃御气术不用,而选择这速度慢吞吞的马车,却又不敢乱言,便强忍着急迫心情,骑马跟随马车左右。反正赵昀已铁板钉钉要去铁刀门了,这个功劳纵然晚些却怎么也跑不了的。 一路无话,一行人终于到达铁刀门所在。 “门主,你瞧我将谁带来了?这可是天大喜事啊!” 虽然丁一等人早用飞鸽传书,将赵昀即将降临铁刀门的消息传上,但表明功夫仍是做的很足。 “哎呀,赵公子大奖光临,张天长未能及时迎接,请赵公子千万恕罪。”不一时,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率领众多门徒诚惶诚恐的前来迎接。 赵昀开门见山道:“听说门主可以引见我前往霸刀城?” “霸刀城主早就想再次见见赵公子了。如果他知道赵公子不日前往霸刀城,那一定会万分喜悦的。哎呀,瞧我这猪脑子,这里不是说话之所,赵公子快请会贤阁用茶。” 众人位置刚一落定,早有侍女捧上清香扑鼻的茗茶。 张天长道:“赵公子,请用茶,这是云蒙湖特产的三寸香,只一口饮下,三寸舌尖回味无穷啊。我已安排下酒宴,替公子接风洗尘。” 赵昀向不爱茶,更不懂茶道,却也被清幽茶香吸引,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酒饭就不必了,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前往霸刀城?” 话声才落,忽感心口巨痛,手上茶碗更是扑通一声摔成碎片! 466回 脱口而出 “啪啦!” 秦桂花手上的茶杯亦在同一时间裂为无数碎片。 她前一瞬还在感叹从未品尝过如此香茶,转眼间已是横倒在地上,不住狼狈的翻滚,不住尖声的高呼,却缓减不了丝毫痛楚。 赵昀强忍噬心巨痛,怒目圆睁:“你竟在茶里下毒?” 这一路,铁刀门徒对他是恭恭敬敬,有问必答,完全不像有一丝歹意。张天长见面时,更是一脸殷勤,满肚和气,与丁一等人说法又是全盘吻合,是以赵昀根本想过要去提防铁刀门。 伺立在一旁的丁一、铁老三等人更是骇的面无人色,惊颤的问道:“门主,这到底是……” “哈哈哈,赵昀啊赵昀,你到底还是着了我的道!” 得意笑声从偏厅直透入厅,随即便闻急促有力的脚步声朝着会贤阁而来。 张天长眉间露出无奈,“哎”的一声长叹。 “张门主,你叹什么气呢?这一回你立功不小,等我回禀掌门之后,自不会亏待了你们铁刀门。” 便见一人夺门而入,俊目朗星,细腰猿臂,后背挂着一张紫金穿神弓,身上穿的却是赵昀熟悉的星象法袍,赫然便是星辰派的天英星。而在天英星身后,还有八名星辰派精英依次而入。 张天长慌忙行礼道:“护法不降罪罚杀,已是铁刀门万幸,怎么还敢奢求赏赐?” 天英星摆了摆手,那一脸得意之情却如成熟女子的胸前,怎么也掩藏不住:“该赏,该赏。若没有你的好演技配合,赵昀才不会那么快就上当。我猜,他此刻一定特别想杀了你,哈哈。不过你放心,中了我缠心灭魂丹,他连动弹都是不能,更别提杀你了。对不对啊,名震天下的少年大英雄?”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赵昀讥嘲而发。 赵昀只觉体内有无数小虫子在啃噬脏腑,而全身劲力也无影无踪,巨痛连环,不断加深痛楚,却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他望着满地打滚的秦桂花,眼中只剩下了愧疚,甚至连自己身上的奇毒都不存在了,柔声安慰道:“桂花,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哈,都这个地步了,你还有心情怜香惜玉。赵昀啊赵昀,你果然是个异数。这样好了,如果你叫我三声爷爷,我说不定会考虑给这个小美女解药。” 有生以来,天英星还从未体会过今日的畅快。 剑败无数高手,至今仍令天下英雄闻风丧胆的赵昀,居然就这样狼狈不堪的躺在他天机星面前,像极了一只充满愤怒又无能为力的病狗,连怒视都要艰难的仰着头。 这种美妙感觉,就算是一百个美女同陪,不,就算是一万个美女,也不能够给予。 因为这一个锦囊妙计,本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在接到天暴星在天羊城暴毙的情报后,新任星辰派掌门天机星不惊反喜。本来伐罪联盟已传出风来,赵昀将担任伐罪大元帅,将统领诸派共同讨伐紫微勾结妖界的罪行。 凌云观等正派名门皆以为赵昀已安然躲在天香宫或者猛兽堂中,却原来赵昀还是孤身一人,落单在外。 “若是将赵昀擒下,献给紫微,那么我的掌门地位将更加稳住,再也不怕天闲星再给我使绊子。”天机星几番思索,终是决定封锁消息,不打算立刻将赵昀行踪透露给凌云观:“独力擒下赵昀,非但可以独占功劳,还能让紫微更加信任我的能力。” 但赵昀剑术超神,既不依靠别派力量,星辰派中可没有一人是赵昀的对手。虽然都传言说赵昀伤重难愈,但天暴星已用惨死验证了这传言是多么荒谬。 天机星便将此事与心腹天英星商议,天英星将情报仔细研究吼,胸有成竹,提出了表面按兵不动,从铁刀门下手的妙计,更自愿请缨,亲自实行这个妙策。 而今,一切都如计划的那样完美。 天机星活像一只抓住老鼠的猫,开吃之前必须好好享受一番赵昀的悔恨:“怎么,还不肯低下你骄傲的头颅,卑声求饶吗?哈哈,我知道我的出现,令你错愕,更令你懊丧。但我希望你记住,能败在天机星的手上,也是你的荣幸。” 赵昀怒吼道:“做梦!” 他忘记了一切,却忘不了自己的骄傲。 “那么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美女痛彻心肝,七窍流血而亡吧。她没有任何修炼的底子,顶多只能挺住半刻钟。就让我们一起欣赏这英雄与美人生离死别的画面吧。来来来,大家还不快鼓掌助兴?”天机星说着,当先已拍起手来。 铁老三瞧着英雄受苦的屈辱画面,心中充满了同情,好是不忍,但他的脸上却不得不现出笑容,也不得不为眼前残忍鼓掌喝彩。 秦桂花与赵昀说:“今后再不会畏惧死,今后再不会让先生为难。”但死亡真正降临,只是眨眼间,将一辈子的苦头尽皆吃遍,她却早已忘记自己说下的豪言壮志。泪流满面,痛不可抑,歇斯底里的高叫一声,终于痛晕过去。 秦桂花这一晕,反倒让赵昀精神集中过来:“想要救桂花,必须尽快打倒天英星,从他手上获得解药。” “但奇毒缠身,遍体疼痛,四肢乏力,我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吗?” “我还有握剑的力气吗?” 耳畔是不绝的掌声与忘形的笑声,赵昀的心一点点的冷却。 到了这个地步,他实在无能为力了。 就算他曾经是仙林的主角,就算他曾经所向无敌,此时此刻,他除了拒不低头以外,也只有闭目待死。 想到这一点,赵昀心灰意冷,竟期盼着早死早超生,好脱离无尽的奇毒折磨,好摆脱保护不了伊人的愧疚。 “你,太让我失望了。” 忽然间,那张清瘦苍白的面容再次浮现在赵昀识海中。 那张脸比往日还要苍白,那双眼眸比往日还要清冷,一瞥一叹,尽是掩不住的失望:“你不配做我的弟子,更不配做我的……” 师父! 赵昀心头蓦的一热,脱口而出! 467回 就凭你吗 忽然听到赵昀嘴中蹦出师父二字,天英星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怎么,赵昀你疼的受不了,开始哭爹喊师了?喊师父可没用,喊爷爷才管用呢。” 一声师父,带出那一段模糊却又深刻的记忆,赵昀那本已枯萎的心死灰复燃:“原来,这个女子是我的师父。”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突然又有了生命。受尽折磨的身体,被神秘而强大的意志力量支撑,缓缓的站直了身躯。 “为了,不让她失望。” 赵昀腰间的威斗神剑亦是豪壮龙吟,似在响应主人的不屈斗志。 “怎么,还妄想扭转乾坤吗?劝你省省心,看清现实吧。”天英星朝身后怒了努嘴。 早有地慧星跃步而出,手中青冥宝剑直刺赵昀左胸。 “噔!” 金戈响动,剑尖火生,青冥剑竟是不能刺进去分毫。 地慧星大是疑惑:“这怎么可能?” 天英星想起仙林传言,道:“他身上有一件金线宝衣,刀枪不入,你刚刚没用真气,自然不能动他分毫。你运转七成真气再试试,只要不真的杀了他就行。” “多谢护法指点。”地慧星这一回是小心翼翼,凝起真气送至青冥剑上,剑锋上蓝芒耀目,狞笑着递向赵昀左胸。 “就凭你吗?”一声大喊,将千锤百炼意志锻炼的愈加坚定,更将目空天下的霸气展露的淋漓尽致。 威斗神剑“铮”的主动出鞘,金光大闪间,稳稳落在赵昀没有劲力的手掌中。 胸中既有高峰,眼中既是天下,纵然是缓缓无力,亦有无上威势。 于是赵昀横剑一斩,所向披靡的气势轻易震断了青冥剑,更直接将地慧星拦腰斩为了两截。 两段活蹦乱跳的身躯,一具再无声息的尸体。 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却真实的发生在众人面前。 丁一喃喃道:“太可怕了,赵昀实在太可怕了。” 地灵星、地猛星、地暗星等人深知本门缠心灭魂丹的威力,他们所受到的震撼更远在铁刀门人之上,一个个身体发抖,悄悄着退后数步。 天英星不料赵昀竟还真有反抗的能力,眼中厉芒闪现:“赵昀,你不用吓我。我才不信你还能挥剑!” 话虽如此,天英星已知自己犯了得意忘形的大错,决意亡羊补牢,“噌”的拿下背后紫金穿神弓,手指拈着日月追魂箭,突突突就是连发三箭。 “就凭你吗?” 赵昀重复一声,奋力将威斗神剑掷了出去。 神剑有灵,倾动九天风雷,金光咆哮夺目。 这一刻,剑就是人,人就是剑,一剑飞出,诛杀弑神,再无人能抵挡这沛然气势。 三枚日月追魂箭在同一时间化为粉尘,天英星的身体更便威斗神剑狠狠的钉在墙壁上,紫金穿神弓无力的滑落,空自奏响断弦幽歌。 “护法!”地灵星等人急闪到天英星身旁,想要去拔出威斗神剑,但还未靠近剑柄,便被一股至强冷息阻隔,竟是靠近不得。 “噗。”天英星最后喷出一口鲜血,便自凸着眼珠,含恨而逝。空自说奇谋妙计,枉断了炭热心肠,到头来只是一场冰凉虚话。 赵昀颤颤巍巍的走向地灵星诸人,嘴中仍是重复那一声:“就凭你们吗?” 地灵星七人眼中何曾是站立不稳的赵昀,只觉一个地狱中的杀神不断靠近,恍惚间竟连逃跑也忘了,只是浑身发颤,绝望大呼,比先前秦桂花的叫声更加凄厉,更加惊魂,更加绝望! 忽听的铁老三高声大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想活命的话就快交出缠心灭魂丹的解药。” 地灵星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扑通通齐齐跪倒:“赵大侠,饶命!这是解药,这真的是解药啊!” 铁老三一把夺过众人手中的蓝色瓷瓶,将七个瓷瓶都快速揭开,闻了一下,递到赵昀手中:“赵公子,应该是真的解药,他们也断不敢再骗你了!” 赵昀一口服下,果是疼痛大缓,忙给秦桂花也喂了解药。 地灵星等人战战兢兢,五体投地,不敢有一丝妄动,只求赵昀能够放过自己。 张天长更是满脸苦涩,也随之跪倒在赵昀面前:“我背叛霸刀城主在先,谋害赵公子在后,自知万死难赎,是杀是剐,任凭赵公子发落。只求赵公子能够饶过铁刀门,这些主事门人实在无辜。” 赵昀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吗?害的桂花如此痛苦,就算是死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铁老三、丁一等人也齐刷刷跪下:“我等愿以自身性命换取门主一命,求赵公子开恩!” 满堂之中,人人皆惶恐跪地,便只有赵昀一人站着。 赵昀铁青着脸,只是鼻腔中哼了一声,也不说如何处置众人。 众人均觉死在顷刻,难逃劫数,偏又有一丝希冀,盼望能够死里逃生。 一盏茶之后,秦桂花缓缓醒转,双眼望见赵昀,只疑身在地狱:“先生太好了,我们虽然死了,却还能在一起。” 赵昀怜惜的将她抱在怀中:“傻姑娘,你还活着,我也活着,我们都好好的呢。” “真的吗?”秦桂花半信半疑,将大眼睛转了一圈周围环境,方才愿意相信没死的事实,心有余悸道:“刚刚,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那种痛苦,实在难受。” “我又食言了。说要保护你,却还是让你受连累。” 秦桂花问道:“他们这些人,为何都跪着?” 赵昀道:“他们想偷听我们的情话,所以都死不赖皮的跪着呢。” 铁老三眼睛一亮,惊喜若狂:“赵公子,你的意思是……” 赵昀右手衣袖一甩,哼道:“还不快滚?” 地灵星诸人这才知道捡回了一条命,慌不择路,连跪带滚的夺路而出。 离去之际,却听到赵昀冷声一喝:“你们是星辰派是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怒火,好的很啊。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只是来的时候,却要换些更厉害的手段,别再丢人现眼好吗?” 他将目光移到铁老三身上:“铁老三,你之前说我出身凌云观,学的是青莲剑法,而我的师父是凌夜来,对吧?” 468回 海上争锋 铁老三虽不解赵昀问话的用意,却不敢怠慢,急忙答道:“正是。听说青莲宗主凌仙子眼下被软禁于凌云观中,安全应是无虞的。” 赵昀道:“看在你这个回答的份上,铁刀门暗算之事,我便既往不咎。但若还有下次,不管你们有没有苦衷,我都定斩不赦。” 张天长喜出望外,再度咚咚咚连磕三头:“铁刀门若再敢对赵公子不敬,天诛地灭!” “起来吧。我和桂花先须休息复原,你们不要打扰。” “是是是。铁老三,就由你带赵公子去客房,要好生伺候着。”张天长望着铁老三的背影,不禁生出英雄已老的感叹:“铁刀门数百年基业,差点便要毁在我的手上。多亏铁老三机灵,才帮我解了此难。” 他不由长叹一口气,对着丁一等人道:“我准备将铁老三确立为下任门主,即日此便委他门派大权,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一趟同行,丁一等人对铁老三的临危不乱,经权达变都深感佩服,自也不敢再生争雄之心,连声道:“属下等都无意见,铁老三能力确在我等之上。” 王羽宇呆了一刻,忽然道:“就怕高长峰心有怨言,他自恃刀法过人,向来不把铁老三放在眼中。” 张天长摇了摇头:“执掌门派,统御众人,可不仅仅只看修为的高低。铁老三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关键时刻却能够顶得住压力,正是门主的合适人选。只看你们个个心悦诚服的样子,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心中更加了一句:“铁老三与赵昀相处颇为融洽,而赵昀对当今天下格局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这层关系在,铁刀门或许更有发展之机。” 星辰派的解药见效的很快,不一会,秦桂花的精神便恢复差不多,只是脸色还有些疲累。 赵昀怜她苦辛,便叫她在床上躺着,静坐一旁,任凭心潮起伏:“凌夜来,凌夜来,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完全想起你了。” 据张天长所言,霸刀城乃是屹立在八千里外的北海黑魔岛上,号为海天一城,最为雄壮。 赵昀便吩咐铁刀门准备出海船只,即日出发。 张天长不知赵昀已忘了御气之术,颇是不解赵昀举动,只猜测是赵昀想与那个秦美女欣赏海景,共享浪漫,便用心张罗了一艘装饰美丽的海航船。 第二天,张天长命铁老三暂代门派事务,自己亲自陪同赵昀,踏上了海上之旅。 赵昀尚是首次见到如此无垠海面,眼见海浪翻涌,耳听船帆烈烈,好一番波澜壮阔之景,真正是心胸宽阔。 秦桂花却是身体娇弱,又是第一次呼吸海水潮湿气息,竟是上吐下泻,晕船难受。虽得灵丹治疗,终是颇不如意。 赵昀更加生怜,命人放慢了航速,一晃又是三日过去。 这一日,眼见天边黑云笼罩,狂风呼呼作响,船工大声喊道:“大老爷们小心了,海中的黑风啸要来了,威力恐怖的很,能将人卷到天上去。赶快躲进船舱中吧。” 张天长不由暗笑:“我等都有修为高深,还怕小小风暴不成?” 赵昀更是豪气顿生,偏要看看这所谓的黑风啸。他先在船舱中好生安慰秦桂花,叫她不必害怕,只管安睡。随后赵昀便走到甲板上,立在狂猛风中,迎接上天的瑰丽恩赐。 不一时,电闪雷鸣,躁动天际,更降下万千怒雨,助力千丈波高,滔滔只欲漫天。只顷刻间,万层涛卷,涌波堆雪,将浪头连成一线,恍如黑色高墙呼啸而来。 赵昀被无数雨点打在身上,更觉畅快,不由豪迈大笑,苍老笑声虽被风涛消尽音声,但那份矜豪却永远铭刻在天地间。 张天长出海多次,对这天地奇观却不以为意,只是静侍一旁,暗中思量:“近日来十大门派与伐罪联盟两边都是剑拨弩张,摩拳擦掌只为决战准备。赵昀身为伐罪大元帅,他此回前往霸刀城,必是想要与霸刀城主达成协议。可他居然还有闲心赏玩海景,丝毫不急于和霸刀城主会面,真是高深莫测。正邪双方各自平静多年,这一次既酿成决战之势,便再无法轻易缓和,却不知是正派势力扩张,还是邪派夙愿达成?” 张天长正在胡思乱想间,突感立足不稳,身体差点便要摔倒:“这是怎么了?”一念方才闪过,他便已发现船体开始倾泻,竟是莫名下沉! 赵昀亦感觉到情况不对,急呼道:“船老大,快看看是什么情况!”急步闯入船舱中,刚掀开舱门,却是蓦然惊魂,怒吼道:“快放下桂花!” 只见船舱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大洞,正不断的漫出海水。而在洞一侧,一个身穿黑色水靠的人正拿着一柄锐利尖刀,横在秦桂花咽喉之上:“放开?老子花这么大气力,才抓住这个小妞,怎么可能放手啊?倒是你,快把你的剑放下!” 秦桂花的衣衫已被海水湿透,满脸惊慌,楚楚可怜的叫了一声:“先生!” 短短几日间,她已是连番遭受性命威胁,非但没有提高镇定,反而愈加胆小。 赵昀怒眉轩扬:“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再被人触犯逆鳞,一再被人用下三滥的方式威胁,赵昀的怒火再也禁止不住,杀意涌现,散布恐怖威压,光是气息已令人战栗发寒。 那黑衣人眼见赵昀如一条雄狮般凶猛,似是吓的傻了,前一刻洋洋得意的神态急转直下,改为瑟瑟发抖的哀怜:“别出剑,别出剑!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放开,求你饶过我吧!”说着,缓缓将那柄尖刀从秦桂花咽喉上移开。 赵昀眼见黑衣人服软,也就按剑不发,没有痛下杀手。他虽然自信可以一剑毙敌,但毕竟秦桂花的性命要紧,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拿桂花的性命开玩笑。 “我的天,怎么好好的船会突然漏水了,这可怎么办啊?”却是船老大惊慌失措的闯了过来,一见到赵昀与黑衣人紧张对峙,更是惊慌大叫:“这是怎么了?” 469回 猝不及防 黑衣人还在惊恐的求饶着:“赵大侠,我知道错了,你就饶过小的一次。我也是受人所命,身不由己啊。”说着,将尖刀彻底的移开秦桂花咽喉,更将她猛然向前一推,自己则飞快的窜入那个破洞。 赵昀的精神全集中在秦桂花身上,眼见伊人便要跌倒,闪身一跃,双手伸出,正好将她托住,关切问道:“桂花,你没伤着吧?” 秦桂花脸色惨白,却道:“我没事,多亏了先生及时赶来,又救了我一命。” 赵昀这才放下心来,道:“眼看这船要沉了,张天长多次出海,他应该有准备过应对之策,我们须得尽快……” 说到此处,赵昀蓦觉后背一疼,一句话说不下去,反而“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秦桂花魂魄飞出,惊呼道:“先生!” 赵昀愕然回头,却见那船老大手中拿着一把尖刀,那把尖刀之上更不断的流着鲜红的血。 船老大仰头长啸一声,大喊道:“右护法,大哥,二哥,事成了!” “嗖!”只见原先那黑衣人像一条游鱼般从破洞中窜了出来。 望着倒地不起的赵昀,黑衣人狞笑道:“傻子!你真以为会老子被吓的瑟瑟发抖吗?老子不过给你演一场好戏,你却毫无所觉。哼,赵昀就是这点水平,真是令人失望的很。” “不是赵昀不行,而是你们两兄弟演技太好,让他完全看不出端倪来。”船舱中洒然走进来一人,羽扇纶巾,身上穿着的赫然便是星象法袍。 那人笑呵呵的对着赵昀,说不出的快意:“赵昀,我们又见面了。估计天下人都想不到,你竟会败在我天闲星手中,而且是败的一塌涂地。” 天闲星身后一人也是身穿水靠,却押着被捆绑的张天长,嘲弄的看着赵昀。 秦桂花泪水决堤而出,悔恨交加道:“先生,都怪我,我不该要那件宝衣……” 原来赵昀明白金线宝衣功用之后,便决定把宝衣送给秦桂花护身之用。秦桂花初时不肯接受,但赵昀说只有她安全了,他才能够放心,逼的秦桂花将宝衣收下。可是秦桂花没想到,她安全了,赵昀却陷入了生命危机。 赵昀伸手替秦桂花擦去泪珠。柔声道:“桂花,不要哭,我没事。” 天闲星笑道:“还在装英雄吗?狗真是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天剑星,再赏他一刀。” 天剑星狞笑将手中尖刀一扬,送出一道蓝色罡气:“老子这几天挨着性子伺候你们,可也真够憋屈的,总要讨点利息回来!” 赵昀欲要挥剑格挡,怎奈全身无力,只有将身体护住秦桂花,硬生生用后背再抗下了这一刀。 两刀连创,云孙锦衣破开一道长长的裂缝,呈现那绽开的皮肉,潺潺流下暗黑色毒血。 天闲星又是大笑:“一为之甚,岂可再乎?你以为我是天英星、天暴星那些个笨蛋,会让你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实话告诉你,那一柄刀上特别为你准备了八荒锁龙丹与绝海星辰泪两般奇毒,你再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天罪星、天败星、天剑星三兄弟一齐恭喜道:“擒下了赵昀,右护法便建下了不世功勋,相信凌云观主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星辰派之主。” 天闲星踌躇满志,笑道:“天机星那废物,有什么资格代表星辰派去凌云观参加大会?话说回来,若非他们都忙于应付伐罪联盟,这桩天大机缘也不会落在我手中。你们三兄弟尽管放心,若我当上掌门,你们个个都是护法!” 原来近来伐罪联盟展布出獠牙,动作不断,令十大门派颇感不安,于是十大派决定提早先举行掌门人的商讨会谈,以应对这次前所未有的大劫。 天机星在天英星惨死之后,便知纸包不住火,将赵昀尚在铁刀门之事禀告给了紫微。紫微虽是着念赵昀,但目下最重要的乃是击败邪派与猛兽堂的合谋,至于赵昀,一时却无力分心旁顾,只要收拾完伐罪联盟,赵昀想必插翅也难逃罗网。 这边厢十大门派都顾不上赵昀,被天机星有意排遣的星辰派元老天闲星却打起了赵昀的主意。他明白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天下人都知道,想要靠修为击败赵昀,至少要是紫微、神英大师那样的境界。所以天闲星也只能从智谋方面下手。 注意到铁刀门在张罗出海的航船,天闲星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他命水中功夫极好的天剑星扮作船夫,只待天罪星、天败星从水下发动攻势,天剑星再施以猝不及防的一刀,绝对可以将赵昀擒在手中。 一切一切,都在依照计划顺利进行。甚至比计划还要完美,老天爷都帮着他,有了黑风啸的掩护,赵昀更完全没想到要去提防一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船夫。 天闲星与天罪星三人笑了一阵,轻摇羽扇道:“好了,赵昀,现在船也要沉了,有什么话还是留到凌云观再说吧。相信那些掌门那些高人看到你,一定都恨不得吃了你。” 赵昀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尽使些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只可惜,他无力之下,唾沫只落在了身前不愿,自是徒劳无功。 “留着你的力气吧。对了,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这个让你着急让你心乱的美女,我们就不带走了,就让她永远沉在大海中吧。” 天剑星问道:“右护法,这个什么铁刀门的呢?” “这种废物留着何用,一并喂鲨鱼吧。” 天剑星将张天长狠狠一踢,直将张天长踢到大海中:“便宜你这老东西了!老子今天心情好,就留你个全尸吧。” 他复又对着秦桂花啧啧叹息:“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庞啊,你说你好好一个美女,非要来海中上吐下泻,这海是你随便下的?”说着,举起一脚,便要将秦桂花如法炮制。 秦桂花深知死在顷刻,除了那不可排除的恐惧之外,便是对赵昀的深深不舍:“先生,永别了!”忙将眼睛闭上,再不敢去想那永远无知觉的恐怖。 470回 为你心痛 秦桂花睁开眼睛的时候,只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幻世界。 金碧辉煌的房间中,一对红艳夺目的珊瑚蜡烛正不断滴着烛泪,照的白玉制成的桌椅微微发晕。梳妆台上,碧玉镜旁,横放着一枚玳瑁簪,两只明月珰,更有一套明珠璀璨罗衣,熠熠生光。 “我不是被踢到海中了吗?怎么会到这里?” 忽听“咯吱”一声,门扉轻启,两名红衣俏婢惊喜万分道:“姑娘,你醒了?” 秦桂花想要从床上爬起来,那两名俏婢慌忙过来:“姑娘,你受惊不小,还是多休息为妙。” “这又是什么地方?是你们救了我吗?” 左手边那婢女道:“我们哪有能耐从黑风啸中救下姑娘?是我们主子恰巧遇上,就把姑娘救了回来。至于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是让主子亲自对你说吧。墨雨,你在这陪着姑娘,我去禀告主人。” 见那婢女桃夭要走,秦桂花急问道:“那,那先生现在在哪里?” 桃夭回头一笑:“哪来的什么先生?这里只有主人。” 秦桂花更加焦急:“他是和我一起的啊,你们没有发现他吗?” 墨雨握住秦桂花的手,安慰道:“姑娘莫忧。我们两人当时不在现场,不甚清楚情况。等下主人来了,你可以亲自问他。” 话声刚落,一声清朗凤鸣便在窗外响起:“哎呀,不料美人提早苏醒,我竟是来迟一步,真是抱歉的很。”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玉树临风的紫袍少年急步而入,灼灼目光直盯着秦桂花娇俏容颜:“美人,可还有感觉身体不适吗?” 不知为何,秦桂花心头陡的一跳,竟不敢迎撞那少年眼神,撑起身子,却微微错开了那灼热目光:“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我家先生是否也……” 少年叹了口气:“我还猜美人怎么会一人到海中深处,却原来是陪人游玩来了。只是可惜的很,我在海浪漩涡中只发现你一人。” 秦桂花顿感六神无主,黯然道:“那先生……”她想起当时舱中景象,不免忧心忡忡:“先生肯定是被那伙人抓走了,可是我根本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先生去哪了,我,我也根本无能为力。” 少年眼珠一转,问道:“美人,你在想什么呢?” 秦桂花十指紧紧握成两个拳头,暗下决心:“不管如何,我都要打听出先生下落。”她便对那少年道:“再次谢谢公子的相救,但我现在却必须要走了。”说着,便将双手撑住锦被,想要站起身来。 少年双手闪电般伸出,按在了秦桂花肩头,轻笑道:“美人连我的姓名都未曾问过,便急匆匆欲走,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感谢之道?”忽将右手放在鼻边,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好香!” 秦桂花身体一震,用力挣开肩头上热烫的手掌,急忙往后挪去,神色慌张道:“是我不对。请问公子你的姓名?” 少年哈哈一笑:“美人,你可真有意思,是不是我吓着你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嘛,叫做邪公子,又帅又邪的邪公子。我敢肯定,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帅的男人了,美人你觉得呢?” 秦桂花忍不住又一瞥邪公子脸庞,但见他唇红齿白,目若悬珠,更透着一股奇异邪魅,不免心如鹿撞,慌乱万分。 她虽也觉得邪公子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却因为心头那一股隐隐不安感觉,竟是不敢回应邪公子的问话,只是咬着嘴唇,将睫毛微微颤动着。 邪公子露出苦恼之色:“看来,我是夜郎自大,错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了。墨雨、桃夭,你们两人天天哄我,原来全是骗词,该当何罪啊?” 桃夭一点慌乱都没有,咯咯笑道:“我们姐妹哪有说谎?只要眼睛没瞎的女人,哪一个不觉得主人你最帅了?” 邪公子“呸”了一声,忽又哈哈大笑,也不知想到什么开心事,那一张白玉般脸上倒像是开出花海来。 秦桂花更觉不妥,嗫嚅着道:“公子我,我是一定要走的。” 邪公子停住笑声,目中露出忧色:“美人,你先是受惊过度,后又被海浪侵扰,脏腑中已埋下隐忧。若是就这么仓皇而走,走不了多远,就会脱力晕厥,到那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没有人能再救你的。而你这青春正好的生命,可就白白的消逝了。你不心疼自己,我却为你心痛呢。” 秦桂花不由的心生迟疑:“若他说的是真话,我冒然走动,却是没有活路了,那又谈什么找到先生?” 邪公子见秦桂花意动,嘴上笑意更浓:“美人你有所不知,你我现在乃是在暗夜岛上。方圆千里,茫茫大海,只有这一处孤岛。若美人执意现在要走,我虽然不好相拦,却也不会帮助美人回返陆地。只怕美人要自己游过千里海域,回到陆地了。” “我,我怎么可能游的过去?”秦桂花回忆起海水呛鼻的窒息感觉,脸色一白,心慌意乱,竟是急的流出泪来。 邪公子又是一笑:“所以嘛,我劝美人不要太着急。等你身体安全康复,我非但不拦你,更会安然送你回去。”又吩咐道:“桃夭、墨雨你们两人就在这里伺候美女,她要是有一点委屈,我拿你们是问。” “知道啦,主人。”两个婢女眼珠子俱是一转,话声里竟是带着浓浓媚意。 邪公子转身离去之际,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头:“我真是罪该万死,居然还不知道美人的芳名。” 秦桂花迟疑着道:“我,我……” 邪公子双目忽然涌出泪水来,悲伤万分道:“哎,想我邪公子向来丰流自赏,却原来是个讨人嫌的恶心家伙。美人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邪公子掌运劲风,猛然拍向自己的太阳穴。 “公子不要!”秦桂花惊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美人,我的命就系在你的一句话中,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可以吗?” 471回 芳心动摇 “我,我只是……”两声“只是”,让秦桂花纠缠百结的心愈加慌乱,眼见邪公子满眼期待的望来,终是羞惭欲死的低低说道:“我叫做,秦桂花。” 这三个字一出口,秦桂花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剧烈跳动,全身亦是红的像一只醉虾,将头死死埋在被子中。 邪公子嘴唇勾出称叹,眼中露出神往:“桂花?清芬肯作椒兰观,雅韵羞陪粉黛妍。点就金丹筛雨露,染成玉骨跨神仙。也只有这个名字能形容美人的国色天香。” 秦桂花只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邪公子非但不觉得我的名字俗气,反而在夸我吗?”红晕的脸庞更觉烫意惊人,晕晕眩眩的不知身在何处。 听得邪公子大笑着出门而去,秦桂花这才钻出锦被,被冷风一吹,脑中忽然清明过来:“我这是怎么了,他就是嘲笑我俗气,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那么在乎?” 脚步声渐渐无闻,秦桂花心中的波澜却没有平复,那一颗透着邪魅的石子不经意间已将心湖搅皱。 转眼又过去三天,秦桂花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墨雨、桃夭小心伺候着,给秦桂花戴上那名贵玳瑁首饰,穿上那珍奇的明珠罗服,涂上那鲜红的深海花脂,竟将秦桂花打扮的恍如天上仙子,与先前更是判若两人。 这三天中,邪公子却是没有再来探视。不知怎的,秦桂花极想再见一见这个处处透着新奇的少年。只是每当想要开口向墨雨询问时,犹豫再三,又将提到嗓子眼的话里落回肚中。 “美人,虽只有短短三日,但瞧不见你的美丽容颜,我却感觉煎熬的过了三年。” 邪公子的喊声远远的透入窗中,秦桂花惊喜道:“你终于来了!” “当然是我来了!”邪公子的眼睛饿狼一般上下打量着秦桂花,忽然大笑道:“美人,原来你也这么想我。” 秦桂花脸上一红,慌忙解释道:“我没有。我是说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想要请公子履行诺言,帮我离开暗夜岛。” “你身体刚好,就这么着急要走吗?”霎时间,邪公子像是丢了魂般,跌落在椅中,叹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秦桂花芳心剧颤,艰难的张开嘴唇:“公子,我实在不得不走。” 她眼中忽的滚出泪来,满满渗到嘴巴里,正是前所未有的苦涩滋味。 邪公子身心憔悴的挥了挥手:“罢了,我这就命人准备船只,送美人回返。”他虚弱无力的站起身来,摇摇摆摆的走向房门。 虽只是黯然背影,却叫人心儿发疼。 秦桂花一股冲动脱口而出:“公子,多谢你的款待以及厚意。只是我,我已将自己托付给了别人,再不能……” 邪公子霍然转身,直愣愣的盯着秦桂花:“美人,你是说,若你我早一步相遇,你愿意与我双宿双飞吗?” 秦桂花缓缓的点头:“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邪公子忽然笑道:“不晚,不晚,有你这句话永远都不晚!”顿了一顿,又哀求道:“美人,你能不能明天再走?暗夜岛的景色,你都没有游览过,就让我陪着你看看这海上景色吧。好不好?” 秦桂花犹豫半晌,那一颗柔软的心终于放弃了抵抗,点了点头:“那好,我最多再呆上一天,明天之后,我一定要走。” 秦桂花所说的明天,却是一个又一个明天,居然又耽搁了三天。 她不知不觉已被这个俊俏而充满新奇的邪公子吸引,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觉,在暗夜岛上快乐的过了三天。 月亮好像不是在天边,而像是就在不远处潮水面上。雪白月华落在流动不息的海水中,反觉更加宁静。 邪公子依依不舍的望着秦桂花,又一次哀求道:“美人,您能不能多留一天?” 秦桂花叹了口气:“我已经留的太久了,已经很不应该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走,舍不得我的世界里没有你。” 秦桂花又是甜蜜,又是辛酸:“多谢你。可是我早已说过,我已经有男人了,更非完璧之身。你还是另外找别人的好。” 邪公子双手攀住秦桂花肩头,深情注视着她:“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样,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你现在的眼里只有我,从此之后永远都只有我。” 肩上的热力直传到心中,迫近的气息直令人发颤,望着眼前这美如冠玉而深情款款的少年,秦桂花的心醉了。 她甚至主动闭上了眼睛,静待着可人郎君的采撷。 邪公子的嘴角逸出一丝嘲弄,头也随之俯下,缓缓的贴近秦桂花的嘴唇。 便在剑及一瞬,秦桂花忽然用力一挣,猛的推开了邪公子的怀抱。 邪公子一怔,不可置信的望着秦桂花:“美人,你为何,为何这么无情?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吗?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只要你肯陪在我身边,只要你肯让我陪着你。” 秦桂花的脸上泪水横流,痛苦而又决绝道:“不,我不能够忘记他。” 邪公子眼中寒意一闪:“你说的他到底是谁?那个男人,比我还要更好吗?” 秦桂花茫然摇头,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拒绝邪公子。她刚刚确实已经为邪公子情动,确实已准备将赵昀抛诸脑后,确实只想不管不顾的拥有现在的美好。 可是她究竟还是忘不了赵昀。 她流着泪,对着月光缓缓的诉说:“先生他,没有你的英俊,没有你的财富,更没有你的贴心,可他就是让我难忘。公子,我原来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你了,可是我突然才发现,原来我心中仍是爱着他,只爱他一个。” 邪公子怒吼一声:“那我呢?我算什么?是你随意玩弄的小丑吗?” “此时此刻,先生一定不在人世了吧。也许,这几天的迟疑,只是因为我接受不了先生不在的现实。我想要麻痹自己,想要让自己彻底的忘记。” 邪公子的嘴角不知何时已透出了一抹血痕,像一条嫉妒毒蛇吐着毒舌,冷冷道:“告诉我,他的名字。” 472回 难缠对手 见到邪公子声嘶力竭,状若发狂的模样,秦桂花身子一缩,有些害怕,有些感动,但更多的却是歉意,她哽咽着道:“我对你不起。可是我,我不想再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了。” 邪公子愈发暴躁,手臂一挥,将岸边一块礁石击的粉碎:“他是谁!我就不信,我会比不过他?” 秦桂花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映出赵昀的苍老面容,如泣如诉,语声幽幽:“先生他失忆了,但我看的出来,他以前一定是个大人物。我听他讲,别人都说他是赵昀,但他自己还没有确认,这一趟出海他就是为了寻找过去的记忆的。” “哼,大人物?再大的人物,能大过我吗?三天时间虽短,但你应该能感受到我富可敌国,地位尊崇,修为绝世,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失忆的人吗?难道说,你觉得他比我还帅?” 秦桂花摇了摇头:“不是的,他现在只是一个老人家的模样,怎么可能比你英俊。你是我见过,最英俊最有魅力的男人。”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你真是个犯,贱的女人?”邪公子怒不可遏,淡淡月光下,两只血红眼睛益发令人战栗。 为什么,为什么? 邪公子的质问声一遍遍的在秦桂花耳畔盘旋,想要探究秦桂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却反而让真正认识了自己的心。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厌倦了山村的无聊,想要更广阔的天地,更新奇的生活。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不甘平凡,看出了赵昀的惊人身份,想要搭上他的关系,从一只野麻雀变成高高在上的凤凰。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出路,没有更好的人选,选择赵昀是她能做的唯一选择。 直到此刻,她忽然明白过来,就算世上还有无数人比赵昀更有能耐更有气概更有势力,她也只会爱赵昀一人。 举剑自伤的方寸大乱,静守床榻的无声温柔,赠送宝衣的深情厚意。 她很欢喜,能够遇见先生,她很庆幸,能够得到先生的爱。 所以秦桂花只能辜负邪公子的深情,低低道:“如果你觉得生气,大可以杀了我。” 邪公子似是一愣,沉默半晌,方道:“美人,你真的不怕死?” “不怕。” 她曾是那么胆小,更是那么怕死,不管说多少回不再害怕,但一到死亡关头,她就会忍不住畏惧退缩。 可现在,她真正是不怕了。死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苏醒过来,看不见先生的那一刻,我便该死了。拖延到现在,已经很对不起先生了。终于,我们可以实现同生共死的誓言了。” “哈哈哈!赵昀,你真是个难缠的对手。没想到你我的第一回交锋,我竟以失败告终。”邪公子哈哈大笑,欢快之音直裂苍穹。 秦桂花身躯陡然一震,急将眼睛睁开,疑惑不解的望着邪公子。她就是再傻,也察觉出了邪公子的异样。 邪公子不是在自怨自艾,而是真的在兴高采烈的大笑! “美人,不要奇怪的看着我。我对你当然是真心实意,只不过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赵昀与你的关系了。”邪公子邪魅一笑:“我最喜欢经历过男人的妇人,那些所谓冰清玉洁的少女,可完全提不起我的兴趣。而你既是赵昀的女人,我就更必须得到你。若能给赵昀戴上那一顶帽子,那可真是想想就让人无比兴奋啊。” 眼前站着的哪是什么俊俏无双的郎君,而是地狱中出来透着邪氛的恶魔, 秦桂花身躯一颤,差点便要晕倒在地上,颤声道:“你,你用心好毒。” 邪公子又是大笑:“哪里毒了,你不也乐在其中嘛。你瞧瞧你这几天,被奇珍首饰迷惑的挪不开腿,被我的英俊多情迷惑的芳心动摇,哪像一个贞洁女子?在我看来,倒更像是一个享受刺激,时刻准备破戒的银妇。” 秦桂花满脸羞惭,只觉自己被人狠狠用鞭子击打,忍不住将身体蜷缩,颤声道:“你,你真是个魔鬼。我还以为,还以为……”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疯狂的喜欢你?你以为,你真的有那么大魅力值得我为你落泪为你吐血?”邪公子嘴上露出讥嘲,连连大笑直往秦桂花裂开的伤口上洒下盐巴。 秦桂花终于支撑不住,无力的软倒在地上。 原来这几天的梦幻经历,只不过是邪公子设计的一个可悲玩笑! 邪公子忽然停住了笑声,悲伤的叹息道:“哎,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就在我以为你将失守的时候,你却毫不动摇的拒绝了我。我摆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居然连一个香吻都骗不到,真是太失败了,呜呜呜。” 他仰头望着天上明月,脸上第一次露出郑重的表情,眼睛里更是神光闪烁:“赵昀啊赵昀,你真那么令人难忘吗?也好,有了你,这世上才不寂寞。” 秦桂花本已陷入呆滞状态,听到这句话,却像干枯的树苗忽然得到了灌溉,惊喜交加道:“你是说,先生还活在人世吗?” 邪公子轻轻一笑:“美人,你太不了解赵昀了。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就死呢?不过正因为你的无知,我才越发看重赵昀。这道理,你明白吗?” 听到赵昀安然无恙,秦桂花只剩下了喜悦,又笑又哭,满面泪水,哪有心去琢磨邪公子话中的深意? 邪公子却不在意,淡淡道:“你也不用太开心,两天之后,赵昀将与刘一刀进行对决。这样的巅峰一战,定是惊天地泣鬼神,就算是我,也没把握判断哪一个人最终能赢。” 秦桂花瞬间呆住,她虽然不是仙林中人,但航海路上也听张天长描述过霸刀城主刘一刀的可怕:“先生他,怎么会与刘一刀对决呢?这可怎么办……” 邪公子随手解下身上外衣,轻轻抛在秦桂花身上,柔声道:“海边风大,你哭哭傻傻的,别别又伤了身子。我对你的感情从没有变过,更盼着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话声未落,邪公子已化为一道紫色闪电遁去,只留下踌躇满志的笑声:“好戏就要开场了。” 473回 大难不死 却说那日即将沉没的航船之上,天剑星狠狠一脚踢上秦桂花后背。虽有金线宝衣帮助卸去了霸道真气,但秦桂花娇弱之躯完全扛不住这猛烈力道,只是惊呼一声,便被踢落到了茫茫大海之中。 赵昀睚眦欲裂,大喊道:“桂花!”挣扎着想要去救回伊人。奈何身中星辰派与天师道两大绝毒,他身体虚弱无力,不要说救人,就连站起亦是不能,只有眼睁睁看着秦桂花沉入海中。 天闲星笑道:“赵昀,别鬼哭狼嚎了!你要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记住自己只是我天闲星的阶下囚。”复又吩咐道:“天败星,用捆仙索将赵昀绑了。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天败星默念咒语,催动真气,用一根捆仙索将赵昀捆的严严实实,轻轻的提在手中,欢快笑道:“谁能相信,赵昀竟会像小狗一样被我拎在手中。” 天剑星问道:“护法,这威斗神剑上冷气森森,我靠近不得,须得劳你亲自动手。” 天闲星运转星辰诀,以强劲蓝色真气压制威斗阴息,终于将神剑握在手中,赞不绝口道:“仙林中都传这柄剑中飞出一条威势不凡的黑龙,想来不是虚言了。可惜既要将赵昀献给凌云观,可没法截留下来……” 天剑星道:“那还不容易,只对凌云观说我们与赵昀打斗之时,赵昀眼见不敌,便将威斗神剑丢到海中,我们辛苦寻觅,可惜寻不见宝剑,只有先将赵昀献上。只要我们口风一致,就算赵昀一口咬住我们,单说无凭,就算是紫微也拿我们没办法。” 天罪星道:“三弟说的不错,就是这样办。护法放心,我们绝不会露半点口风。” 天闲星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将威斗神剑收入储物囊中,笑道:“你们兄弟也可以放心,我以日月发誓,绝不会亏待你们。” 说话间,大船已沉没大半。 天闲星下令道:“走吧。”当先御气飞空,径直穿越了黑风啸。 不一会,天闲星已驰过三千里之境,却忽然感应不到身后天剑星三人的气息,不由一怔:“他三人修为虽是低我不少,但也不该落后如此之远啊。” 事关重大,他可不敢有一丝倏忽,便停下云头等待。但等了一会,仍是不见三人赶来,他心头咯噔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来:“难道是发生别的变故了?”急忙调转云头,回程查探。 急急赶路间,突听得前头有个清脆声音响起:“老头,快交出威斗神剑,本姑娘还可以饶你一条生路。若其不然,就将你杀了喂鱼。” “果然出事了!”天闲星定睛一瞧,只见前方俏立着一位黑衣女子,颜如桃花,瞳如秋水,虽是国色之姿,却因瞪目扬眉,尽显凶煞之气。 本该是在天败星怀中的赵昀,不知为何已到了这女子的怀中。 天闲星益发觉得不妙,竭力保持镇静,气定神闲道:“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啊。我来问你,我那几个手下呢?你又是什么人,竟有胆来冒犯星辰派?” 黑衣女子旁边一名手拿两个大铜锤、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轻蔑一笑:“星辰派?有个屁用啊。小姐问你话呢,还不回答,先吃老岳我一锤!” 星辰派贵为十大门派之一,尚是如此不被敬重。天闲星怒火横生,却因察觉到这大汉身上的邪异真气,强压心火道:“星辰派与两位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两位何以故意挑衅?天闲星只想与人为善,却不是怕事之人。” 黑衣女子叱道:“废什么话呢,看来你也像那三只杂鱼一样,只有死才能叫你清醒。” 天闲星一惊:“你说什么,难道你把他们三人都杀了?” 如果身后爆发激烈战斗的话,他至少会有察觉,怎会茫然无知?难道对方是秒杀天剑星三人?可天剑星三人修为不差,在星辰派中也称得上高手,怎么可能在转眼就被人杀死? 黑衣女子吩咐道:“老岳,这老头真不识相。你给他点教训,可不要先将他打死,还要逼他交出威斗神剑呢。” 老岳答道:“小姐放心,老岳虽然是粗人,可也不笨。”两个铜锤同时一舞,使出一招“力压五岳”,咄道:“受死吧,老小子!” 天闲星羽扇疾摇,忙以“星河分列”应对,幽蓝色真气倾巢而出,想要挡下双锤进攻。但甫一接触到铜锤罡风,便觉胸口剧痛,急忙变招为“星转风生”,想要借助巧力化解排山倒海的气劲。 老岳咧嘴一笑:“笨蛋。”右手铜锤“嗖”的如流星丢出,轰然一声响,直中天闲星胸口。 “这铜锤如此笨重,他竟可以举重若轻,浑如小巧兵器,完全令我防不胜防。”天闲星疾退十丈,却吐出了一口鲜血,问道:“莫非阁下便是仙林中赫赫有名的惊神锤岳飞云?” 岳飞云哼了一声:“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老小子还不乖乖拿出威斗神剑。” 天闲星脸色惨白,却是呆望着黑衣女子:“那小姐,便是霸刀城主的千金刘星儿了。” 刘星儿啐了一口:“呸,本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可以叫的?老岳,你功夫是差劲了吗?怎么还不将他收拾下来?” 岳飞云暗道:“我的姑奶奶,这天闲星好歹是星辰派数一数二的高手,我能胜过他也还是多亏了这惊雷锤的重压,以力破巧,才能让他无法施展星辰派斗星奇术。想要真正将他打趴下,只要你的老爹,我的老大亲自出手才行。” 但他嘴上可不服软,继续怒喝道:“老小子,听到了吧,小姐要我拿下你,你可不许逃啊!”惊雷锤再鼓劲风,猛砸过去。 天闲星既知是霸刀城出手,便先存了退意:虽然丢了赵昀,但拿了威斗神剑,还不算太亏。我还是赶紧溜走吧,若真叫刘一刀赶来,那我可是插翅难逃。 这时听到岳飞云说的“不许逃”三字,他急忙御气疾驰,飞星走云,眨眼间竟是没了踪影。 474回 恢复记忆 眼见天闲星跑的没影,刘星儿不由将小蛮靴一跺云层:“好你个老岳,你这分明是教唆他逃跑嘛。真是气死我了!” 岳飞云满脸委屈,把肥肉都挤成了一团,叫冤道:“小姐,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是叫那老小子别跑,谁知他这么没胆子,直接就跑了。要不,我现在去追他?” 刘星儿没好气道:“就你那慢吞吞的御气术,追的上才怪!都怪你,跟他乱说什么呀!” 岳飞云抓了抓头发:“好吧,那就先便宜他。”心中却笑道:“小姑娘就是好骗,我老岳虽笨了些,却比她还聪明哩。” 却听刘星儿惊叫道:“糟了!赵昀已经昏迷过去,身体也变的冷冰冰的。快,我们快回霸刀城。”说着不待岳飞云答言,已先纵影迅驰,心急火燎的去了。 岳飞云身具保卫之职,却也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还一边念叨道:“小姐你放心了,星辰派的老家伙绝不会杀死赵昀的。再说了,小姐你和赵昀非亲非故的,那么着急上火干什么呀?” 不一时,刘星儿已回到霸刀城主府中。她大老远便高喊着:“来人,快去请怪医武有德过来,要快!” 却见刘一刀笑着走出:“星儿,你不是说出去散心?怎么反倒焦心起来?” “爹,我找到赵昀了!” 刘一刀脸色一变,露出惊奇之色:“照理说,赵昀尚有数日才能抵达,莫非出了什么事故?” 刘星儿道:“是星辰派的人想要生事,我和老岳去的迟了,赵昀已然中了他们的诡计。” 原来张天长在出海前,已先派门人知会霸刀城。一路之上,亦有探子不断将赵昀等人行踪禀告。 但今日本该早到的情报却未呈送上来,刘星儿隐觉不妥,按捺不住,便与岳飞云出海相迎,想亲自一探究竟。没想到却正好撞上星辰派天剑星等人,成功将赵昀救下。 “小姐着急召见,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吗?”怪异武有德听到城主千金召唤,自是不敢耽搁,舍了药庐中的众多病患,急匆匆赶赴前来。 刘星儿一指床榻上的赵昀:“不是我,是他。武先生,请你一定要将他治好。” “小老儿定当竭尽全力。” 武有德光滑的手搭上赵昀满是皱纹的手掌,运转真气探查赵昀体内情况。真气刚刚运至赵昀心脉,武有德的眉毛陡然一惊:“这人的病症,可实在棘手,小老儿竟是难以疗治啊。” 刘星儿急切道:“武先生,你医术通天,人人都说你医术不在万手毒仙程公道之下,怎会束手无策呢?” 武有德道:“小姐且莫着急,待小老二再细细诊断。”额头上却慢慢的渗出汗水来。 刘一刀拉住爱女的手,安慰道:“星儿,你镇定些。赵昀都没有娶你为妻,绝不会忍心就这么死了的。” 刘星儿小蛮靴一跺,甩手道:“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刘一刀一把将爱女拉起:“别大呼小叫了,我们先去门外等候,别干扰了武先生诊治。” 一个时辰后,武有德才自房中出来。但见他神色疲累,胸襟衣服上都被汗水沾湿,开口先自沉吟:“城主,小姐,这个病人……” 刘星儿急道:“他怎么了,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刘一刀却道:“辛苦武先生了。病人情况,你不妨直言,某家绝不会怪罪。” 武有德又叹了口气:“哎,说到底还是我医术不深啊,若换做医仙毒仙在此,当可应手而解。此人之所以昏迷,据我判断,乃是因为中了天师道的八荒锁龙丹与星辰派的绝海星辰泪两般奇毒。若是能拿到天师道与星辰派的解药,他便可以苏醒过来。若无解药,单凭我的医术,却是无法为他解毒了。” 刘星儿登时急了:“既然天师道和星辰派有解药,老岳,我们即刻去拿!”话一出口,她自己便醒悟说的是废话,做的是傻决定。 天师道、星辰派皆是底蕴深厚,除非老爹刘一刀出马,霸刀城便是倾尽全力,不敢说有把握迫使他们拿出解药。更何况,现在乃是非常时期,十大门派掌门人皆在凌云观聚会,这般贸然前去讨要解药,无异于自投罗网。 武有德道:“小姐莫急,小老儿虽然不能救醒他,但城主却可以。” 刘一刀颇是惊讶:“某家?请武先生细说。” “两年前,田氏兄弟曾进献给城主‘碧果血参丹’,当时小老儿就为城主解说过此丹功效,补真气,解万毒,乃是无上至宝。虽然八荒锁龙丹与绝海星辰泪两相交缠,症状难解,但只要城主肯舍弃一年修为,将真气输入病人体内,随着药力一起化消奇毒,当能将他唤醒,并助他恢复气劲。” 刘一刀不假思索道:“那就这么办,某家这就去取碧果血参丹来。” “城主且慢,小老儿话还没说完呢。哎。”武有德素知刘一刀的豪迈,但见他这么爽快就做了决定,仍是心中一惊:“看来这个病人的身份非同小可,非但小姐着急上心,连城主也是关切无比。” 但越是明白赵昀的重要,武有德就越是犯难,这一声长叹可真充满了无奈:“其实病人中毒昏迷并不是最棘手的问题。因为这两种毒并不会致人死地,就是晚些解毒也没有大碍。救醒他以后,才是真正的难题。” “此言何意?”刘一刀。刘星儿、岳飞云齐刷刷望着武有德,不明白他所指何意。 “不久前,这个病人的脑部遭受过重击,以致神识错乱,将以前记忆完全丢失。城主若是在乎此人,自是因为此人关系重大,但丧失记忆的他,怕是会让城主失望。所以请城主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刘星儿问道:“难道武先生没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吗?” 武有德断然摇头道:“非但是我,即便医仙来到,也无法让他恢复记忆的。” 刘一刀道:“多谢先生告知,某家有数了。不管如何,先将他救醒再说。” 475回 接受挑战 赵昀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声呼的却是:“桂花!” 坐在床沿焦心等待的刘星儿不由一怔,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赵昀竟真的爱上了那普通的村姑。” 赵昀已看清眼前女子黑衣大眼,分明不是秦桂花,疑惑道:“姑娘是?” 刘星儿笑道:“我们以前见过面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赵昀竭力回想,但识海中闪烁过去的诸多女子中却没有一个与眼前少女符合,只好茫然摇头:“实在抱歉,我想不起来了。请问姑娘是哪一个?” 自大荒一梦幻境别后,刘星儿便时时念着赵昀,时常怂恿着刘一刀将赵昀收归麾下。而赵昀声名越高,她便是越是喜欢,好几次都要离家出走去找赵昀,却被岳飞云拦下。 对刘星儿来说,赵昀就是她少女的梦,初见倾心而刻骨难忘的美梦。 而现在,赵昀却完全不记得她了,这样的话语虽是无心,却未免太伤人了。 刘星儿心中一酸,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梦:“不要说赵昀现在失忆,谁都不认识。就算没有失忆,他也根本想不起来只有几面之缘的我。刘星儿,你该醒醒了。” 她便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将自己父女救下赵昀的经过说了。 赵昀才知自己竟已到了霸刀城,又问道:“与我同行的那女子,刘姑娘可有见到?” “我和老岳到达时,已然晚了一步。你在天剑星等人的手中,已然意识不清了。至于秦桂花和张天长,那就更没有看到了。” 赵昀喃喃道:“不会的,桂花怎么会?”苍老面容上忽的流下了两道泪痕。 向来仙林传言,只有赵昀让别人流泪,只有赵昀让别人痛苦。就算是四大仙子中最美艳的蔷薇仙子骆绮红,都曾被赵昀当着万千群豪无情的伤害。却从没听说过,赵昀会为了一个女子流泪。 而此刻,刘星儿瞧的分明,赵昀不但在流泪,而且是在伤心无比的流泪。 “难道失去记忆,就能让一个人性格大变?还是说,那个村姑秦桂花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刘星儿很是不解,也很是意兴阑珊。 原本以为,见到赵昀苏醒,她会很兴奋很开心,结果她得到的却只是一阵怅惘。 她甚至想尽快让赵昀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她就站起身来,道:“赵昀,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告诉爹爹。”说罢,快步出了房间。 过了好半天,刘一刀方才来到赵昀眼前,第一句却是问道:“小兄弟,你当真记不得以前的事吗?” 赵昀已然平复了下心绪,道:“阁下便是霸刀城主吗?不知为何,过去的一切,我都已忘记了。此趟前来拜访城主,其实是想问出天香宫所在,然后找到海棠夫人,看看能否记起以前的事。” “原来如此。但你想要找海棠夫人,却没必要上天香宫。” 赵昀奇怪问道:“这是何意?” 刘一刀摆了摆手:“这个先不管它。赵昀,星儿应该对你讲过了,为了将救你回,某家不但拿出了无价之宝碧果血参丹,更耗费了整整一年的修为。某家相信,你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赵昀心道:“原来你是来向我讨要酬谢的。这样最好,若是能够还了你的恩义,我也不必内心过意不去。”当即爽快道:“多谢城主的救命之恩。只要我能做的到,城主尽可吩咐。就算是要我这条性命,城主也尽管拿去不妨。” 刘一刀哈哈大笑:“小兄弟,你把某家看成挟恩图报的人了吗?某家还不至于那么市侩。” “那城主……”赵昀更感疑惑,不知道刘一刀究竟要说什么。 刘一刀双目迸出神光,紧紧盯着赵昀脸庞:“都说你剑术无双,某家却一直没有机会领教。既然你来到霸刀城,正是天赐良机,某家的紫金狂刀想与你那威斗神剑一决雌雄,不知你敢否接受挑战?” 赵昀脱口而出道:“有何不敢?” 刘一刀喜上眉梢,却又沉吟道:“小兄弟真是豪气。但你真考虑清楚了吗?如今你记忆缺失,剑法必然没有以前那般精湛,真气也没有以前那般圆融自然,说句托大的话,你必败无疑了。” 赵昀再次点头:“既然答应了,焉有反悔之理?只不过城主说的威斗神剑,已被星辰派的人抢走,却要劳烦城主另赐一把剑了。” “好!”刘一刀拍掌大笑道:“剑自然没问题,某家府库中存有不少古代名剑,你尽可选用。据怪异武有德所说,你的身体十天后可以恢复如初,我们即刻在演武场进行对决,你意下如何?” 赵昀自无异议:“但凭城主安排。” 刘一刀又征询道:“那某家便命手下大发英雄帖,让全天下的英雄都来观看你我两人的比试了?孰胜孰败,便由天下人共同见证!” 赵昀先是一呆,随即才完全明白刘一刀的用心:“原来他是想要在天下人面前打败我,证明他比我厉害。”却是无所畏惧:“那是最好不过。” 没多久,霸刀城中就被这个劲爆消息点燃了热情,大街小巷,茶余饭后,人人都在期待刘一刀与赵昀的惊世对决。 听到刘一刀要与赵昀对决的消息,刘星儿只觉得脑中一乱,急忙到刘一刀面前,连声质问道:“爹,你是糊涂了吗?为什么要选择和赵昀决斗吗?” 刘一刀微微一笑:“怎么,心疼赵昀了?放心,我好不容易救回他,可不会轻易杀死他的。” “爹,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别人不知道内情,你还不知道赵昀现在失忆了吗?” “我自有道理。” “什么道理?难道名声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你已是仙林公认的绝世高手,为什么还要与赵昀对决?” “星儿,武道上的事你不清楚。对一个武痴来说,只有不断攀登武道高峰,才能感觉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在短短时日里,赵昀的修为便诡异般飞升,从一个凌云观叛徒成为惊艳天下的高手,这样的武道天才让我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与他对决。我之所以会毫不犹豫舍弃一年修为救他,就是为了要和他决出高下。你明白吗?” “可是爹,你就算胜了赵昀,也是胜之不武!你何必要选择现在与赵昀决斗呢?” 476回 一刀之威 刘星儿虽然极力劝阻,却阻挡不了刘一刀的决定,更阻挡不了赵昀的决心。 这一场对决,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谁都无法阻止。 霸刀城原是刘一刀为收聚天下亡命徒所建立的安乐窝,但随着势力不断扩张,效命刘一刀的人越来越多,难免会碰上之前的老冤家老对头。 眼见手下人碍着自己面子强忍怒气,面和心不和,刘一刀索性在城中建立了一个演武场,专供决斗之用。 江湖风波江湖了,一旦上台,便生死无怨,恩怨全消,此后再不得纠缠。霸刀城中人大多好勇斗狠,平素最喜欢的便是观看演武场上龙争虎斗,以作消遣之乐。 而今天演武场上即将对峙的两人,一人是雄霸一方的邪派巨擘,一人是威震仙林的剑术奇才,可谓是百年难逢的巅峰对决,自然引得全城躁动,将演武台围的水泄不通。 决斗之前,城主府卫戍统领高长卓先自登台,雄壮声音警告全场:“今日天下英雄云集,霸刀城真可谓蓬荜生辉。来者是客,霸刀城自然拱手相迎,但若有人妄想兴风作浪、浑水摸鱼,霸刀城定不轻饶,勿谓言之未预也。” 台下群雄鼓噪道:“霸刀城,横霸天下;霸刀城,天刀无双!哪个王八蛋活的不耐烦,尽管试试!” 纷纷嚷嚷间,忽见虬髯满面的刘一刀飞身上台,豪壮笑一声:“小兄弟,请了。” 赵昀提气一跃,亦自登上台面,一拱手道:“城主,请。”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数万双目光一时聚焦,屏气静待惊心动魄的战斗开端。 刘一刀轻举紫金狂刀,隔着二十丈遥遥对着赵昀,却不立即劈下,只是紧紧盯着赵昀的眼睛。 赵昀只觉一股迫人威压袭身而来,心脏禁不住为之一跳,急忙喝令自己:“不要紧张。他是在虚张声势,想要让我未战先乱,我可不能着了他的道。” 话虽如此,他手中那一柄绝影神剑兀自轻轻颤动。他早听说霸刀城主修为惊人,但真正对上才明白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气势霸威,不用出刀便自让人心头发憷。 却听刘一刀道:“小兄弟,你是后辈,自然当由你先出招。” 赵昀勉强笑道:“你我既是互为对手,何来前辈后辈之分?” 刘一刀眉头一动,赞道:“果然是英雄少年,某家恭敬不如从命!”便见紫金狂刀啸出一道宏大赤红刀罡,气势狂放,光芒耀眼,正是傲天七式第六式“劈日斩月”! 赵昀心中再颤,感气应机的本能竟是无从发现刀招破绽,只是一瞬迟疑,绝影神剑都来不及挥出格挡,便被刀罡飓风袭上胸口,如一只断线风筝,“噗通”一声跌落台下。 当啷啷,绝影神剑清脆的声音响彻万人心间。 只是一招,赵昀便败了! 败的那么仓皇,败的那么彻底,败的那么意外。 群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以为是龙争虎斗,棋逢对手的至极冲突,竟是这么轻易便落下了帷幕。 “怎么可能!刘一刀虽有一刀之名,每每一招败敌,但赵昀好歹也曾力战十大掌门,修为纵然逊色,却不该如此不济啊!” “霸刀城主神功盖世,霸刀城横霸天下!” “真是奇怪,我怎么感觉今天的对决是一场惊心设计的阴谋。那老头真是赵昀吗?虽然与仙林流传的画像别无二致,但怎么看怎么不像,倒像是霸刀城特意准备的傀儡。对了,赵昀所使用的是威斗神剑,可不是这垃圾廉价货色,这人一定是冒牌货!” 刘一刀叹了口气,大是意犹未尽:“小兄弟,你便只有这样的实力吗?真叫某家失望透顶。” “赵昀!”刘星儿惊惶大叫,便要不顾一切,冲上去将赵昀扶起,却被岳飞云拦住:“小姐,城主大哥吩咐过,让你不得妄动,他自有道理。” “什么道理?欺负一个失忆的人,他胜的很光彩吗?我真是第一次为自己是刘一刀的女儿而感到羞耻!” 刘星儿奋力挣扎,无奈冲不出岳飞云的束缚,只将愤恨的泪水流到了心里:“爹,你是傲视天下的大英雄,可为什么一个武道高手的虚名,竟让你做出这样无耻的行为?” 演武台下,赵昀挣扎着站了起来。鲜血沾满衣襟,手指不停发颤,只有仰视才能望到刘一刀遗憾的虬髯,但他口中吐出的却是一句兀傲不屈的铁石心语:“只要我还没死,这场对决便没有结束。” 刘一刀露出不忍神情:“小兄弟,你受伤不轻。若再逞强下去,某家即便有心放你一马,只怕也难留住你的性命。” 感觉到刘一刀话中的轻蔑之意,感觉到无数质疑的目光排山倒海袭向自己,赵昀却是倔强一笑:“那我,何妨一死。” 我虽然忘记了以前的自己,但我相信,那个叫赵昀的少年从来不曾畏惧过死亡。 因为,那份骄傲还深深的印刻在我的生命里,冥冥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你不能败!” 赵昀的身体再度回到演武台上,绝影神剑也再次对准刘一刀。 “哪怕还承受着桂花丧生的噩耗,哪怕对手是不可战胜的绝世高手,但我不愿就此认输。为了以前的赵昀,为了现在的自己。”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心中不灭火焰熊熊燃起,赵昀宛如一道惊雷紫电,人剑合一,疾刺刘一刀。 刘一刀又叹了口气:“既然你已有了觉悟,那就如你所愿。”紫金狂刀霍然向前斩出,“凌云纵横”绝招再现,赤红刀气如长河不断,汹涌奔腾着霸者雄风。 “轰!” 赵昀离刘一刀尚有十丈,便闻一声震天巨响,更见绝影神剑寸寸崩裂,赵昀身形被狠狠甩落百丈之外,仰面而倒,生死不知。 云孙锦衣方才血色褪去,再度染上鲜艳血花,惊慑群雄目光,更在群雄心间绘下一幅永生难忘的画卷。 这分明克制了的一刀之威,却还是令天地动荡,鬼神惧惊! 477回 龙吟震天 刘一刀叹息的声音响彻天空:“小兄弟,这一回你该心服口服了吧?至近日之后,赵昀不败之名将彻底消失,某家攀登武道之路却又前进了一步。” 赵昀沉默无言,受了重伤的他自然不能开口回答。 霸刀城人自是欢声雷动,外来群雄却是相顾骇然:“赵昀如此不济,难道说刘一刀的修为已突破了渡劫巅峰,直达仙人之境?如此看来,十大门派对霸刀城百般容忍,天香宫对霸刀城百般拉拢,皆不是没有道理。只可惜赵昀声名正旺,伐罪大统领的位置还没坐热,便这般仓促陨落了。” 便见高长卓身影跃上演武台,虽是竭力放平语气,眼中掩饰不住喜悦:“胜负既定,今日的决斗便结束了。若各位英雄不嫌弃,可至四海楼欢享酒宴,为霸刀城主同贺。” 群雄多是慕名而来,但所见对决过程却是一面倒的态势,未免有不尽兴之叹。听到还有酒席可吃,倒是聊可慰怀:“大老远的来到霸刀城,好歹吃一顿海鲜,方才不算白来。” 便在群雄离开之际,忽听的刘一刀喊道:“诸位且慢,看来这一场战斗还未结束。” 群雄循着刘一刀的目光望去,惊奇望见赵昀还在挣扎着想要再度站起。 高长卓眉毛一皱,呵斥道:“赵昀,城主念你是后生小辈,始终没出杀招。可你非但不知感恩,还死皮烂脸,纠缠不休,真是厚颜无耻!都说你是少年英雄,我看是不要脸的英雄才是!” 高长卓狠狠的羞辱充斥在耳膜中,一团不灭的火焰却在赵昀心中熊熊燃烧。 “我还没有死!既然我还有一口气,为什么不能去反败为胜?为什么要这么软弱的向命运低头?” 为了秦桂花,为了脑中闪过的片段,为了那个叫做凌夜来的女人,更为了心中那一点执念。 “这一次,我再不会让自己失望。” 颤颤巍巍的十个手指艰难的撑在地面上,想要抬起沉重的身躯,身体却不听使唤,“砰”的一声撞在地面,只留下痛彻心扉的一地血迹。 “一次不行,那便两次,两次不行,那便三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与死亡极界抗衡,赵昀非但站立了起来,更缓缓而坚定的向着演武台行进。 那一张苍老脸庞上,满面血污,满面尘土,却不改傲骨铮铮。明明是毫无威胁的可笑举动,群雄的目光却慢慢的由惊讶转为了钦佩。他们突然明白了心中对赵昀的畏惧感因何而生。 赵昀哇的又喷出了一口血,对高长卓的怒骂置若罔闻,只是直直盯着刘一刀:“城主,你的刀法我领教了,但我的命你还没有拿走。” 高长卓只觉自己被赵昀无视,心头越发恼怒,喝道:“想死还不容易?我这就送你上路!” “长卓,你先退下。这是某家和赵昀的决斗!”刘一刀并没有像高长卓那般恼怒,反而显得兴趣十足:“小兄弟,你的剑术虽不在某家眼中,但韧性却值得某家称叹。这般重伤,还有勇气继续与某家挑战,怪不得仙林中人将你传的如神仙鬼怪一般。” 不少人也在疑惑称叹:“赵昀怎么像永远都不会死一样?万仙大会上是这样,天华山上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难道他的身体不是血肉筑成的?” 赵昀的身体自然是血肉筑成,可他的意志却是铁石无撼。 “这一战,还没结束!” 赵昀艰难的爬上了演武台,目光中满是坚定无悔的誓言。以卵击石也罢,纠缠不休也好,只要那一口气在,他就会一次次的爬起来,一次次的挑战刘一刀。 刘一刀吩咐道:“长卓,命人将府中的弑神三光剑拿来,某家要与赵昀重新战过。” “长卓遵命。”高长卓虽是满肚火气,但城主的命令不得不听,正要御气飞去之时,蓦然听闻九天云霄外传来一声悲慨龙吟,不由的止住身形。 刘一刀亦是举目望天,首次露出凝重表情:“那样的威压,似乎是来自远古洪荒神兽……” 台下群雄更是头痛欲裂,似觉天地倒转:“这……这真是龙的声音吗?光是龙吟,便让我的心感到不安。” 这一声龙吟之后,只是隔了片刻,万里寥廓长空都响起狂傲龙吟,声动九天,绵延无际,直欲将人耳膜震碎,肝胆惊碎。 这一边众人惊疑不定,星辰派中,静居养伤的天闲星更是魂魄难安。 一声声悲慨豪壮龙吟竟是从他身上发出! 天闲星面无人色,似是提早感受到末日来临,七窍已不停流出血来。慌乱中,天闲星想起万仙大会上的秘闻,颤抖的想将储物囊从身上扯离。 不待密咒念动,储物囊砰然炸裂,更有金光万道只冲云霄而上。 天闲星恍惚中只闻一声轻蔑冷喝:“凭你也配拥有威斗神剑?”便被迅疾金光透体而过,惊俱双眼永远感受不到星辰的美好。 可怜天闲星处心积虑刚谋划出一份与天机星争雄的计划,尚未施展大才,便随着性命永远埋葬黄泉。 金光耀目,明照万里;龙吟震天,威慑天下。须臾间跨过千山万水,刹那间展露绝世锋芒,却只为重逢那一个倔强不屈的少年。 群雄惴惴不安中,却见一柄漆黑古剑自天际迅疾落下,堪堪落在赵昀身前。 威斗神剑! 群雄再一次感受到这把宝剑的神异,无不惊呼而出。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敢确信,眼前那老人的确便是赵昀。 赵昀伸出颤抖的手,将威斗神剑握在手心,感受着生命相连的奇特感觉。 “好一把有灵的宝剑,我虽然忘了你,你却没有忘记我。你我再度联手,共同拿命拼搏吧!” 似乎听到赵昀心语,威斗神剑再次傲然一啸,似乎在感慨,似乎在鼓励,更似乎在欢喜:“你是我的主人,更是我的兄弟!你要战,我自然陪你!但愿我能陪你共闯这一个难关!” 刘一刀微笑道:“很好,且看你的威斗神剑能否胜过我的紫金狂刀。”刀势狂放向天,赤红色刀罡不断涌出,似在向天宣战。 高长卓与岳飞云同声一喝:“唯我独狂!城主居然用上了傲天七式中威力最大的第七式!怎么可能,这般重伤的赵昀反而让城主用了真本事?这把发出龙吟的宝剑当真这么恐怖?” 478回 正式开始 赵昀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体内混乱冲突的真气,目现坚毅,手中神剑突的挥出。 “吼!” 伴随一声龙吟,剑中的神秘力量再次激发,霎时间金光大闪,明晃晃搅动乾坤,怒腾腾直冲云霄,强势击向刘一刀。 刘一刀刀蓄真气,眼睨苍穹,道一声:“斩!”无可匹敌的强者气势如同狂瀑天倾,汹涌杀意直令场上群雄双股战栗。 只一眨眼,赤红刀罡已对上金色剑影,拼尽全力的双方终到了决胜时刻。 “砰!” 手持神剑的赵昀竟是再一次无助跌落,漫天喷洒的鲜血也似在不住哀歌。 顽强的斗志,碰上巅峰的修为,终究只成了无力回天的喟叹。 刘一刀也在叹息:“可惜了这威力无穷的神剑。” 神剑威力无穷,但剑的主人却是不堪一击。 群雄的心也不禁为之叹息:“赵昀终于还是败了!” 这无数的叹息,竟连老天也为之动容,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落在赵昀脸上的雨水,纵然可以洗去鲜血,却永远洗刷不了失败的耻辱。 不能动弹的手指,仅剩一线的呼吸,赵昀就这般仰倒在台下,承受着全场的怜悯。 刘一刀等了片刻,朗声一喝:“小兄弟,此回你败的心服口服了吧?” 除了雨落之声,群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却听不到赵昀的回答。 奇迹毕竟不会经常发生,伤到这样程度的赵昀也绝无可能提剑再战。 许多人已在怀疑,不出片刻,赵昀便要彻彻底底的魂归西天。 这场对决,虽然有一段神剑龙吟的插曲,却终于只是刘一刀一个人的表演。 “既然你不回答,那五息之后,某家便离开了。”刘一刀虽然微笑着说话,但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群雄虽然修为不及刘一刀,却很理解刘一刀的心态。很显然,这场战斗刘一刀并有尽兴。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刘一刀还会与赵昀决斗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这样无趣的战斗,只会让人更寂寞。 越是高手,越是期盼足以匹敌的对手。 五、四、三…… 一直数到了一,赵昀还是没有回答。 刘一刀将紫金狂刀收起,对着在场群雄抱了抱拳头:“劳诸位远道而来,却只呈现了一场拙劣的对决,刘一刀深感歉意,唯有以美酒相酬,盼诸位庶几尽兴而归。” 霸刀城人似也看出刘一刀意兴阑珊,那些准备好的庆贺口号竟是呼喊不出,一个个面面相觑,破口大骂赵昀名不副实,白白瞎了众人的期待。 就在群雄第二次准备离场之际,刘一刀眼中忽的迸出神光,更是仰天大笑。 众人先是不解其故,继而一个个如同石化,不可思议的望着仰倒在地的赵昀。 那命悬一线的身体,分明在一点点的努力站直。 那即将泯灭的灵魂,分明在不停歇的奋力拼搏。 那不住发颤的手指,分明在慢悠悠的尽力握紧。 时间如同停滞,声音如同消失,宽阔演武场中仿佛只剩下赵昀一人。 一瞬间,群雄连他们自己的存在也忘却,却唯独忘不了这震撼的一幕。 赵昀还不肯认输! 赵昀竟还想着继续战斗! 刘一刀“唰”的将紫金狂刀亮出,轻轻的抚着刀身,开怀笑道:“快哉快哉,赵昀,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叫赵昀回来了? 群雄完全不解刘一刀此话何意,却见一阴一阳两点先天太极阴阳鱼自赵昀胸口上飞跃而出,环绕着赵昀身体不住游动,更洒下淡白色的圣洁光辉。 “这是什么情况?” 群雄疑惑间,更见一红一白两道气浪腾窜而出,红的炙热,白的酷寒,却是紧紧追踪着两点阴阳鱼。 阴阳鱼满满转了十圈,不再试图脱开气浪追逐,反而掉转回头,与气浪交汇为一。 冰火阴阳四道气息刚一融合,“嗖”的只一下,又隐入赵昀胸口。 群雄正觉匪夷所思,目瞪口呆,却不料最惊奇的还在后面。 只见赵昀似乎重焕生机,只一下便翻跃起身,御气凌云,瞬间已在演武台上。 “霸刀城主,你我之战才真正开始。”话声未落,赵昀伸手往脸上一抹,那苍老面容遽然而逝,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乃是俊逸无双的少年面孔。 刘星儿惊异而呼:“赵昀他恢复记忆了!” 忽听耳畔一声绮媚软语:“这就是霸刀城主执意要与赵昀一战的理由。你现在明白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了吗?” 这声音毫无征兆的出现,直把刘星儿吓了一跳。她急忙抬眼,却见一个绝色女子烟视媚行,缓踏莲步而来,不由的心儿狂跳,自惭形秽:“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那一张艳绝人寰的脸上,却挂着两道淡淡的泪痕,星眸闪烁,只在赵昀飒爽英姿:“赵昀,我终于等到你了。” 演武台上,刘一刀持刀而顾,微有犹豫:“你此刻伤势不妨碍吗?” 赵昀道:“霸刀城主不必担心,我十分自信能让你尽兴施展傲天七式。” “那你我就废话少说,刀剑上见功夫吧。”刘一刀气灌狂刀,虬髯翻动间,一招“谁主浮沉”散布霸者雄风,狂劲驱动万道红芒。 “轰啦啦!” 如同地动海摇,演武台那坚固的万年玄岩地面瞬间崩裂,碎落无数劲石,更卷起罡风千重,威加四海,啸傲天地,只为寻一个足可匹敌的敌手。 群雄急忙御气闪避,直飞出千丈开外,方才顾得上骇然失色:“原来这才是刘一刀真正的实力!只是在战局边缘,我们都已气海翻腾,难受无比。那赵昀又如何挡得住?这一回他可真正要被碾为粉碎了。” 却见赵昀不慌不忙,紧握威斗神剑,大喝一声:“长风破浪会有时!” “既然刘一刀以狂者之威出招,那我便以强对强,且看谁能真正攀上武道绝顶!” 自信之念,将身上痛楚完全忘记。激昂的心,让蛰伏许久的四象真气终于再有了勇武之地。 便见威斗神剑上寒息凛凛,金光森森,无惧波翻浪涌,一往无前的迎向了红芒。 479回 天下有敌 刘一刀与赵昀这一番强势对拼,几让天地动荡。震荡之际,狂乱气流四散而开,自袭远在天边的群雄。 那些修为稍逊的修士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威压,不由的胸口剧痛,鲜血狂喷,更有不少人自空中茫然跌落,头破血流,脑浆乱飞,死相奇惨无比。 亏得岳飞云护卫,刘星儿方才逃过一劫,美目中尽是震撼:“赵昀他竟然如此强悍。我还是首次看到爹如此凝重。” 岳飞云亦是不住点头:“我还以为赵昀徒有虚名,但光从此招来看,便知赵昀真有本事。” 刘一刀身子疾飞入云,大笑道:“快哉快哉!赵昀,未免伤及无辜,你我同上九天为战。” “自当奉陪。”赵昀施用乘云追月诀,迅捷如电,顷刻已上九重云霄,目现不败伟志:“黄河之水天上来!”长剑一晃,真气汹涌狂流,竟是化气为河,汹涌搅动无边云海。 刘一刀紫刀一抛,再现名招:“孤峰独寒!” 那柄狂刀倏忽变大万倍,如同天外云端生出的一座孤伟高峰,安坐黄河乱流之中,竟是岿然不动,更点染霸者寂寞,散发一缕孤寒之气,轰然直袭赵昀。 赵昀见绝剑无用,脸色略微一遍,长吟道:“天涯路尽,再看孤峰变沧海。”鼓荡四象真气,催发威斗神剑上至极阴息,顷刻间寒彻天地十方,冰冻八荒六合,将那一座刀山高峰彻底的冻住。 刘一刀手掌一动:“唯我独狂!”紫金狂刀如有感应,赤红刀罡如烈日开眼,炙热狂流爆裂而出,轻易破开彻骨冰寒,更将一池冰水顷刻烧沸:“不好意思,原物奉还!” 赵昀心中一凛:“刘一刀修为已在渡劫巅峰,而我目前尚在渡劫中期,若直拼真气,我必无胜利机会。” 他心下思索,手中剑势不断,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先将滚烫热流化消,继而剑转巧劲,“玲珑望秋月”,巧招连环,更荡出连环月光,好似情人幽怨,若即若离缠上紫金狂刀。 刘一刀复又一笑:“狂刀面前,何来巧字?”紫金刀驱雷掣电,赤红刀罡劈开穹庐,只是沉雄一刀便挡下赵昀巧计连施的十剑。 巧剑再度被破,赵昀却不慌乱,神剑再次施展长风破浪会有时:“神剑之前,焉有刀狂?” 在失去记忆时,面对刘一刀的威势,赵昀虽然不肯认输,但心中仍存了慌乱,因为他只知道要胜利,却不知道如何取得胜利。所以刘一刀才能那么轻松的打倒赵昀。 而恢复记忆后,那些浴血奋战得来的战斗经验,那一次次徘徊在死亡边缘才领悟到的剑道境界,使得赵昀有了底气,不会再那般轻易的心慌意乱。 坚定的心,有了足够的实力,便催发出所向披靡的力量。 威斗神剑上那莲花一朵,淡而醒目,旋转出傲然风姿,直迎霸道刀气。 轰隆隆! 天响霹雳,刀退剑震,至极冲力将赵昀与刘一刀两人各震开百丈之远。 只不过,刘一刀神完气足,显然没有什么大碍。而赵昀身上有伤,又不如刘一刀真气醇厚,不免又狂吐鲜血。 “这口鲜血,代表你的败局已定。”刘一刀刀势再临,非只用罡风威压赵昀身体,更用气势恫吓赵昀心灵。 “呵。哪一次战斗,我没有流血?但流血之后,反是胜局之开端。” 赵昀一抹嘴唇,求胜之念越发炙热,剑随心转,倏然进入了有情之境。于是威斗神剑的一挥一击,都带着永不服输的信念,将威力平白提升了数倍。 刘一刀喊道:“痛快!试我这一刀天翻地覆!”紫金狂刀上真气再涨,首次发出“吼吼”震响,随即便见狂刀一化作二,一刀横斩,一刀竖劈,雄浑真气割开天幕,真有山海翻覆的伟力。 赵昀临危不乱,急化有情之境为无情之境:“我醉欲眠卿且去。” 不管你天地翻覆,不管你刀化分身,我自闲然一剑,但说我心,足矣。 赵昀这一剑使出,刘一刀竟是面色一变:“好一个赵昀。如此,某家便真可一尽全力了。”不待刀剑交锋,他身形疾退,将那一刀天翻地覆倏然停止。 狂刀再合为一之时,刘一刀从未使用过的傲天七式第一式“天下有敌”终于登场。 论威力,天下有敌不是最猛烈的;论气势,天下有敌也不是最震撼的。但正如赵昀的有情无情之境相结合,可以生出剑道新境界。而刚柔并济的傲天狂刀,也深得武道三味。 “某家承认你是对手,但正是如此,某家才有兴趣才有动力将最强的实力展现出来。” 一味的“唯我独狂”,并不是真正的无敌。承认天下有敌,方能心中无敌。 “天下英雄谁敌手,便在这一刀间决断!” 沉猛杀气弥遍天极,无可匹敌的一刀狂猛劈下。 赵昀心知不可退让,亦是鼓动全身真气,以强会强。 轰隆隆! 震动过后,赵昀身体直坠而下,黑色的威斗剑身上沾满了鲜血。 刘一刀这真正实力的一刀,终于让赵昀再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仙林中都以为赵昀以前全无败绩,而其实在罗天君手上,赵昀已经败过一次。 只是罗天君的实力惊世骇俗,简直不像是仙林中人,而那时赵昀的修为也未达巅峰极致,因此那一次赵昀败的并不算冤,他自己除了偶尔介怀以外,也不感觉十分气馁。 而这一次,他与刘一刀都在渡劫修为,赵昀分明感觉到自己足够与刘一刀争锋,但结果却是无可避让无可争辩的惨败。 “我,居然真的败了!” 躺在地上的赵昀,终于没有尝试着再度起身。因为他明白,就算再起身十次百次,也无济于事了。 之前他不肯认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可以赢,自己还有希望。 而现在,他十分明白自己与刘一刀的差距。 承认失败,也是勇士的一种。 所以,赵昀大声喊道:“霸刀城主,你赢了!” 只是,鲜血自赵昀心间狂流。 480回 冒险方法 一只纤纤玉手悄然扶住赵昀肩膀:“赵昀,只半月未见,相思已摧断妾之心肝矣。” 含情音调,依恋馨香,赵昀不必抬眼,便知是海棠夫人来道,亦是惊喜交加:“海棠,这些日子真苦了你们。” 海棠夫人轻啐了一口:“偏要说你们,你就不能少说一个字?”却是急运真气,替赵昀疗愈伤势。 赵昀忙道:“海棠的深情,我又何曾片刻忘怀?” 海棠夫人眼波流转,若不胜情:“呵,睁着眼说瞎话,若你当真记得,怎会忘了去天香宫的路径?记得那时候,你可是咬牙切齿的说要回天香宫找我算账呢。” 赵昀大感不是对手,不免“咳咳”两声,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你在天香宫指挥众人,商议对付凌云观诸派联军,此刻怎会在霸刀城中?” “明知故问,对一个女人而言,不管多重大的事,也大不过心爱的郎君。既知你在霸刀城现身,我自然是立刻确认才能安心。更何况,天香宫中有一个女诸葛坐镇,我来的很是放心。” “女诸葛?”赵昀剑眉一皱,问道:“你说的可是王月吗?她不是已被无尽海……” 海棠夫人咯咯一笑:“遇上她那样的人,能少一点吃亏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桃花命,竟将那么骄傲的凤凰都降服了。” 赵昀听出海棠夫人话中醋意,一时间福至心灵,伸手抓住冰肌纤手:“能赢得你的芳心,我才是诚惶诚恐,感动莫名。真不知道老天为何对我如此偏爱,居然可以拥有这天下第一的容颜。” 海棠夫人芳心一颤,佯怒道:“该死!你乱动什么,不知道我在给你运气疗伤吗?满嘴胡话,却差点让我走火入魔。” 赵昀连忙松手,正襟危坐,安心享受着盈鼻的芬芳。 也亏得海棠夫人及时现身,败于刘一刀的沮丧难受感才得以压制平衡。 才过片刻,海棠夫人忽觉天外万人目光齐集娇靥,从未有过的羞涩感觉顿涌上心间:“才不让他们看我和赵昀相处的情景呢。”开口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我带你到霸刀城主府去。” 不待赵昀起身,海棠夫人纤手一转,竟将赵昀抱了个满怀,啐道:“你重伤下不可强行御气,我抱你去。”心头却又是一阵羞涩漫过:“可我偏要让这数万人都看到我与赵昀不可分离的亲密。” 但见红光一闪,乘云追月诀发动,佳人英雄皆在眼前消逝。 云霄外群雄顾不得叹息被强威冲击无辜殒命的修士,也顾不得感叹刘一刀刀震乾坤的耀世锋芒,脑海中只剩下海棠夫人抱起赵昀刹那,羞涩而又甜蜜的容颜。 艳绝天下,成名数十年的海棠夫人竟会像一个十七岁少女那般若喜若羞,脉脉含情。 这样的奇景,简直比刘一刀与赵昀的对决更令人刻骨铭心,让群雄皆是怅然若失。 霸刀城主府中,刘一刀见到赵昀与海棠夫人到来,歉意一笑:“小兄弟,与你交手,某家可不敢留手。伤你至此,某家实在抱歉。” “赵昀技不如人,焉敢怪罪?能听城主这样的评价,赵昀深感盛情。赵昀还有个不情之请……” 刘一刀笑道:“你是想要和某家再订挑战之约吗?其实你就是不提,某家也准备和你再打一场。光是今日一战,已让某家感悟良多。相信用不了多久,傲天七式便能更上一层楼。” 赵昀喜道:“如此最好不过。” 忽见刘一刀沉掌虚对赵昀后背,雄浑真气源源不断的灌入赵昀体内,竟是在替赵昀疗愈受损经脉。 赵昀连忙道:“不可。先前已让城主耗费一年真气,怎可再……” 刘一刀道:“若看得起某家,便不要推三阻四了。为你疗伤,某家开心的很。” 海棠夫人笑道:“刘大哥是古道中人,赵昀你不必见外。不过你真要谢谢他。这回你之所以能恢复记忆,也全亏刘大哥帮忙。为了这个,他可是被刘星儿骂的狗血淋头呢。” 恰逢刘星儿赶回府内,闻言问道:“爹,这是什么情况?明明怪医武有德说赵昀的记忆难以恢复,怎么突然间他又回忆起过去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刘一刀笑道:“乖女儿,现在不埋怨爹了吧?其实这主意是海棠夫人出的,爹只是配合一下。” 原来刘星儿救回赵昀后,刘一刀便将消息传到了天香宫中。一听到赵昀病症,王月立时想起那日赵昀被血雾弥漫击穿千山,必是因头部受到重击而导致的失忆。 虽然明白了赵昀失忆的原因,但对于如何治疗,众女皆是一筹莫展。 王月急着想见赵昀的心便跟着冷淡下来:“夫君竟然只记得那一个民女秦桂花,却将我全盘忘记,呵,真是莫大的讽刺。即便此时我们再见,也只会尴尬,而不得甜美。须得尽快找名医替夫君医治。” 只是而今与正派大战一触即发,想要找到传说中的医仙门人来医治赵昀,非但费时费力,还未必能够管用。 海棠夫人冥思苦想,终于有了一个冒险的办法。那就是请求刘一刀将赵昀逼到绝境之中,不断刺激赵昀那永不认输的灵魂,让赵昀在生死边缘时刻回复自我。 听到刘一刀的解释,赵昀心中大为震动,暗忖道:“众女之中,从来是海棠最为懂我。她轻易可以看穿我的伪装,更明白我心中的执念。” 海棠夫人察觉到赵昀身体的那一下震动,心中却是又甜又酸:“我与王月一样,也不能够承受与赵昀相见,他却忘了我的痛苦。其实我明白的很,若换做是那一袭绿色长裙,那一柄冰螭神剑,不必什么生死挑战,他必能立刻想起过去。不过能见到他此刻意动的神情,呵,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一旁刘星儿见到赵昀与海棠夫人虽不相看却又互相含情模样,不免心中一痛:“那么多的时间里,我光顾着要和赵昀在一起,却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和他在一起。我除了是刘一刀的女儿,又有什么地方能吸引到赵昀呢?” 感谢“黑毛爹”和“老菜”的打赏。有能力的朋友请打赏哦,不能打赏的朋友请多多宣传七煞碑哦。 481回 酒宴生变 赵昀有四象真气护体,身上的伤势看似严重,其实倒没有性命之危。 刘一刀与海棠夫人两人合力,花费了大半个时辰,已让赵昀真气恢复大半。 赵昀道:“城主,请你收功吧,剩下的经脉,我可以自行疗愈。” 刘一刀在替赵昀疗伤过程中,逐渐察觉到赵昀体内除四象真气外,还有一股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神秘力量。这大概是半刻钟时候,这股力量便开始悄悄吸收着他的“傲天神诀”真气。 换言之,后半刻钟起,刘一刀疗愈赵昀一处经脉,所耗费的真气便是前半刻钟的两倍,这样大的消耗,即便是真气浑厚的刘一刀也感压力颇大。听到赵昀出声,刘一刀便借势收住了真气。 刘一刀往海棠夫人望去,却见海棠夫人眉宇见闪过一丝疑色,想必是同样感受到了这股神秘力量。 海棠夫人心照不宣,对赵昀道:“既然你功体回复大半,我们即刻回天香宫去。众人还有赖你主持大局呢。” 刘一刀连声道:“这如何使得?好歹吃过晚宴,让某家与小兄弟多探讨下武道。” 赵昀略一沉吟,向海棠夫人征询意见:“海棠,毕竟我已失忆多日,想也不急于一时。既然城主诚意留客,我们就吃过酒饭再走吧。” 海棠夫人嫣然一笑:“你是我的男人,自然由你做主,却为何来问我?” 刘一刀大笑道:“难得见到海棠夫人款款柔情,小兄弟你定要多待些时候,让某家也饱饱眼福。” “爹,你怎么为老不尊啊!你这是什么话?”刘星儿撅起小嘴,颇是不快。 刘一刀尴尬一笑,高声吩咐屋外:“长卓,你立刻去安排一桌酒席,摆到芬盛园中。记住,请最好的厨子。” 没多时,酒席摆全,酒过三巡。 刘一刀对海棠夫人道:“海棠夫人,你我相交数十年,这一回你请某家出山,若以情分而言,某家自该全力协助你与小兄弟。只是霸刀城一向偏安一隅,游离于天下格局之外。而某家一心只在攀登武道高峰,对于世俗纷争,渐已失去兴趣,更不想被世俗侵扰。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为这城中仰慕某家名声前来投奔的数万人众,某家早就携着星儿隐居山林,穷研刀法了。” 海棠夫人将酒杯倒满,敬向刘一刀:“刘大哥,你不必觉得歉意。这次你肯出手帮助赵昀恢复记忆,海棠已是感激不尽。” 刘一刀摇了摇头:“那不一样的。与小兄弟交手,本是某家心愿。便是你不说,某家也不会放过领教青莲剑法的这个机会。” 海棠夫人道:“刘大哥拒绝了紫微的联盟,已是对海棠的最大帮助了。道歉之言,切勿再提。” 赵昀也道:“城主的大恩,赵昀已感无以为报。城主若再说这些,真让我无地自容了。我敬城主一杯。” 他一饮而尽后,又斟满了酒,却是敬向刘星儿:“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同样铭记在心。多谢你。” 刘星儿只说了句:“我还以为你恢复记忆后,就把失忆时候的事儿全忘光了。”她感觉眼眶中隐有泪水涌出,却是强行忍住。 赵昀道:“亲身经历,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心头不由浮现秦桂花最后时刻的惊慌面孔,暗叹道:“桂花,也许一开始我便不该带你出村。如今你葬身大海,尸骨无存,我这辈子怕是日日都要伤心难过,无法释怀了。” 海棠夫人瞧见不对,端起酒杯,对着众人转了一圈,倩然笑道:“今日我们不说歉意,也不必说谢意,既是有缘同饮,不妨对酒当歌,感受快意。来,大家共尽一杯。” 刘一刀拍手赞道:“海棠夫人说的对,既是有酒,不妨沉醉。来,小兄弟,我们不醉不归。” 推杯过盏,欢笑四溢。各怀心事的四人,便靠着杯中之酒,暂时忘却了现实烦恼。 时间飞快而过,刘一刀略有些醉意,结结巴巴的对着赵昀道:“小兄弟,听说,你们,额,青莲剑法的老祖师李青莲单人饮酒,月下舞剑,成为了千古美谈。你能不能给大家也舞剑为乐呢?” 赵昀酒力亦是不胜,此时脑中已是晕眩眩的,一听到刘一刀的话,不假思索的就满口子答应:“这,这有什么难的。城主你瞧好了,赵昀这就为你舞剑。” 其实赵昀哪里学过什么剑舞,但手中握着威斗神剑,对着天上那轮明月,不由的狂性大发,漫口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吟诗中,赵昀手中剑亦随心而舞,没用丝毫真气,却踏着颠颠倒倒的奇步,真有些醉态可鞠。 海棠夫人吃吃笑道:“呸,什么独酌无相亲,我们这有一个刀霸天下的大英雄,还有两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陪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瞧你那难看的剑舞,人家李青莲哪会像你这般没有风度啊?” 刘星儿喝酒较少,听到海棠夫人说两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不由的心中一呆,急望海棠夫人脸上望去,见到她对自己狡黠一笑,更上柔肠百转,忐忑难安:“海棠夫人为什么会对赵昀说这样的话?难道她看出来我对赵昀的情意?可是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她那一笑究竟包含什么意思?” 赵昀却是恍如不闻,继续乱舞着剑,一边大笑道:“我才不跟李青莲比呢,管他什么风度不风度。我是赵昀,又不是李青莲。” 刘一刀拍手大笑:“小兄弟,你这话,我非常,非常的爱听。从古至今,都是后人胜过了前人,为什么不以自己为尊,反而,反而要那么恪守古训,一味的模仿古人呢?” “哇。”刘一刀说着,竟然吐出了一大口白沫。 这一吐之下,他脑中忽然清醒过来,大叫道:“不对,不对!小兄弟,你难道还没感觉到不妥吗?” 海棠夫人遽然一惊:“怎么了!” 482回 变生肘腋 刘一刀道:“你们细听外面动静,是不是安静的太过诡异?今日全场大摆酒宴,照理说该是喧闹翻天。我们只是微醉,就这样欢笑闹腾,那些粗豪汉子喝醉后就更不可能安静下来了。” “不错,此事的确不合常理。莫非发生了变故不成?但……”海棠夫人的话没有说下去。只因为霸刀城乃是天下重镇,精兵数万,豪客万千,世上怎么可能有力量突然间让整座城悄无声息呢? 刘一刀大喊道:“长卓,长卓!” 高长卓飘逸而入,行礼道:“城主,有什么吩咐?” “今夜怎的如此寂静?你速命人出府,去城中查探清楚。” 高长卓露出微笑:“若城主呼唤我只烦恼这事,那就根本不必派人去查。” 刘一刀反是一愣:“长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已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那些留在霸刀城的外来豪侠与本地城民大半都被毒倒,性命垂危,怎么可能再饮酒作乐?” 恍如雷电从眼前闪过,刘一刀惊的从座位上站起,作色道:“如此大事,为何不早点禀告某家?走,你我速去探问弟兄们状况,揪出下毒黑手。” 高长卓脸上的笑更加古怪:“城主,我都说过不必了。” 刘一刀突然反应过来,惊愕的指着高长卓:“长卓,难道是你?” 高长卓拍了拍手,啧啧叹道:“为何城主如此震惊?是了,你一定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忠心耿耿,出生入死,陪你打下霸刀城万世基业的高长卓又怎么可能背叛你呢?多亏了这不可能,才让这桩大计轻易成功。” 刘星儿掩面惊呼道:“高叔叔,你不会背叛爹的。一定是有人威胁你对不对?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 高长卓叹息道:“真是个傻姑娘。事实摆在眼前了,还不愿正视吗?”复又微笑道:“城主,你向来酒量豪勇,千杯不醉。今夜饮的虽是明心居的烈酒,但这么轻易便微醺薄醉,难道真没有半点疑心吗?” 刘一刀虎躯剧震,不惧任何挑战的勇气似乎在一瞬间消逝大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某家?难道某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若说出一件,某家即刻自刎而亡!” “哎,城主啊,你对不起的又何止我一人?若为我一人,长卓就算自己去死,也绝不肯冒犯城主。可是,你对不起的是数千颗热烈挚诚却又充满憋屈的心啊!” 高长卓叹息一声,忽的仰头长啸:“邪公子,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不一时,便见九天风云突变,一声狂傲笑声震慑全城:“世上何曾有英雄,邪魅一生谁堪懂?” 紫电疾闪,虚空破裂,飘然降下一道潇洒身影,正是暗夜岛之主邪公子。 邪公子缓缓踏入芬盛园,每一步均是距离均匀,每一步都有无限迫人气势。 刘一刀脸色一变,虎目怒视,喝问道:“邪公子?阁下便是幕后的操纵者吗?须知某家紫金狂刀可不饶人!” 邪公子丝毫未被刘一刀激动,紫色双瞳中透出怜悯:“我何德何能,能够操纵霸刀城万千雄兵?哎,刘一刀,到此刻你还不忏悔吗?” 刘一刀怒火更盛:“妖言惑众,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邪公子从容一笑,不屑之意尽显:“妖孽?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妖孽即将入主霸刀城,正式开启争霸之路了。” “你……”刘一刀怒急攻心,再次口吐白沫,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疏影暗香到此时才生出作用,你深厚的修为可真令我羡慕。”邪公子云淡风轻的笑着:“高长卓,还是由你自己说吧。只有足够沉重的打击,才能让刘一刀真正醒悟后悔呢。” 高长卓手指着刘一刀,目光微有不忍,却是心转铁石,含怒而发:“城主,这是长卓最后一次称呼你为城主了!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要我帮助你建立一个天下独尊的霸刀城,将整个天下都收入囊中?那时候,我们一群兄弟舍生忘死的跟着你,不但是为了完成你的梦想,也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霸刀城建立起来了,势力扩展了,你却生出了退意,再也无心争霸天下,只顾钻研武道,却将一切事物丢到我们身上。你可知道,我们这群老兄弟有多么失望吗?” “我……”刘一刀脸现愧疚,无力的辩解道:“你看城中人多么快活,没有争斗,也不用忧心性命……” “住口!”高长卓怒道:“我们是亡命徒,我们都是热血男儿!这样安逸的生活只会让我们一天天的堕落!你忘了自己的梦想,你的血早就凉了,可是我们的热血没有冷!” 刘一刀哑口无言,高长卓激动的神色逐渐平缓下来:“当然你可以说,你不是没有了梦想,而是把梦想变成了攀登武道,可是我们这群弟兄却也无法效忠你了。多亏你命我掌管霸刀城一切大权,这场改变才会如此轻易。可笑你满脑昏昏,这么多年来都丝毫未能察觉暗夜岛的存在,更不知道我与邪公子早有联络。” 邪公子却将脸庞对准赵昀:“你的名字,我早已如雷贯耳,只恨没有机会见上一面。没想到今天倒是一下完成了我两个心愿。” 赵昀冷冷道:“可惜,我却与你这等无耻之徒却没什么好说的。” 邪公子哈哈大笑:“这话妙极,简直是千古名言。英雄与无耻之徒,本就没什么可聊的。不过……”他话锋一转,银邪的望向海棠夫人:“无耻之徒与美人间,可说的故事就多了。譬如曹孟德与张绣寡婶,赵太祖与花蕊夫人,那可是风情万种,欲说还羞啊。” 邪公子甫一现身,海棠夫人便已暗运玄功,细查体内经脉真气。一查之下,惊觉体内真气空空,形同废人,症状与服用锁龙丸无异,虽是不动声色,玲珑心却是瞬息百转:“看来是酒中蕴有奇毒,怪不得一喝之下,便觉脑子微微发晕。我与赵昀敬仰刘大哥为人,毫不设防,却是被人利用了。” 483回 出言轻佻 眼见邪公子出言轻佻,赵昀霍然作色,海棠夫人轻轻一按赵昀手臂,微笑道:“邪公子夸人的方式,倒是别开生面。只不过海棠可不敢自比花蕊夫人,能比得上李香君便自心满意足了。” 邪公子大笑道:“海棠夫人果真有趣,一颦一笑皆令我心痒难耐。不知何时方能与夫人同入帷帐,共享温柔呢?” 海棠夫人嫣然一笑:“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海棠劝公子还是早做打算,免得贻误终生。” 邪公子摇了摇头,手上忽现一把紫晶白骨扇,微微摇动,潇洒顾盼:“我最喜欢的便是妇人情调,而夫人你又为当世神品,我怎会空望见美人凌波而呆傻离去?” 赵昀终于忍耐不住,冷笑道:“我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 邪公子道:“好得很,我正想见识下青莲剑法是否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赵昀对刘一刀道:“城主,本来这是霸刀城的私事,自有城主出手,赵昀不该越俎代庖,多管闲事。但这个邪公子出言无状,分明在故意挑衅,我只好抢城主的头筹了。” 刘一刀心中一震,暗思道:“我们都中了邪公子的疏影暗香之毒,真气全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为了霸刀城,我这一战又必须硬接下来。赵昀小兄弟在此时主动出战,除了保护海棠夫人外,更主要的是怕我先丧命在邪公子手上。”连忙道:“小兄弟不可与某家相争。邪公子既然谋夺霸刀城,某家便要亲手将他解决!” 邪公子邪魅一笑:“你们两个大英雄,争先赴死,义薄云天,可让我感动。不过既然是无耻之徒,可不会因为感动就放过你们。但你们也不要沮丧,我会给你们一个两人同上的机会,算是我对英雄的最后一点可怜。” 刘一刀怒道:“现在得意,你还早了点!”一招“唯我独狂”,紫金狂刀恶狠狠劈向邪公子。 “呦,没有真气还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呢,不愧是刘一刀。”邪公子鬼魅般一闪,轻松的躲过一刀,蓦的露出了残忍笑意:“既然你不要我的可怜,那好吧,我改变主意了。高长卓,由你亲手杀死刘一刀,算是对你苦闷多年的补偿。” “是,邪公子。”听到邪公子的命令,高长卓竟是毫不犹豫,亮出自己的成名兵刃“透骨饮血刀”,冷眼对上刘一刀。 “你不该叫我邪公子,要称呼我为城主!”邪公子冷声一喝,忽又哀愁一叹:“可怜刘一刀一世英雄,居然要与自己数十年的心腹爱将拼个你死我活,真是造化弄人,谁也逃脱不了。我真好奇受了重大打击的刘一刀,能否铁起心肠,无情的将高长卓斩为两半呢?又或者,刘一刀无心恋战,更忏悔以前的谬误,索性让高长卓亲手杀了自己,好弥补愧疚?老天啊,我真想即刻知道这最终的结果。” “铮!” 威斗神剑铿然出鞘,赵昀将剑尖对准邪公子:“希望你不是只有妖言扰乱的功夫。” 邪公子一动不动,道:“你不妨出一剑试试。我若是动一下,便立刻自刎于你面前。” 傲然的姿态,轻蔑的口气,邪魅的眉眼,冷峻的气势。 对于突然出现的邪公子,赵昀感觉自己是隔了几重雾气,怎么看不透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邪公子的修为绝对惊世骇俗,不可易与。 所以赵昀也不犹豫,一招“长风破浪会有时”,急速刺向邪公子。 眨眼间,威斗神剑离邪公子胸口只有三寸,邪公子叹息道:“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我又怎敢与天下争雄?” 赵昀虽是不能动用真气,但感气应机使出的青莲剑招,配合威斗神剑上的至寒阴息,威力仍足以诛仙灭神。 眼见邪公子竟果真不闪不避,赵昀倒是一呆:“邪公子这人高深莫测,刚刚对霸刀城主言而无信,现在却又谨守诺言。难道他真有本事承受过我这必杀一剑?” “夺!” 威斗神剑黑漆剑身刚一刺入邪公子胸口,忽见一团紫光在邪公子身上爆裂开来,随即惊诧一幕便活生生的展现在赵昀面前。 邪公子的身体竟然化作了无数颗透明的水滴! 剑锋颓然穿过一滴滴没有生命的水滴,将锋芒一剑都化作虚无。与此同时,更有一股异力反推剑身,如潮水般漫向赵昀。 赵昀顿感虎口大震,连人带剑,疾退二十多步。 若非他死命握住剑柄,只怕威斗神剑便要落在地上。饶是如此,掌心中的血液已沿着剑柄不断淌向。 “如何?这下你可死心了吗?”话声还未落,那一滴滴水珠已是再度回复为邪公子:“可怜赵昀一世英名,先是败于刘一刀手上,再是败于我的手上。这不败之名,是彻底的勾销干净了。” 赵昀咬了咬牙,提剑再刺:“胜负未分,你休要猖狂。” 邪公子的表情顿时充满了敬佩:“赵昀啊,我不想说你不自量力。但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很笨又太执着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活的太累了。” 威斗神剑又一次刺进邪公子的胸口,邪公子却依然是化身水滴,毫发无损。 “这……”赵昀一时间难以突破邪法,竟不知道从何下手。 另一边厢,刘一刀对战高长卓也已陷入了败势。本来刘一刀就算毫无真气,就眼界实力来说,仍是高出高长卓太多,只可惜邪公子一番攻心之策,已然令刘一刀毫无杀心。 刘一刀心中受到重大打击,若是对战邪公子尚能拼尽全力。而现在对手是高长卓,根本就像是在敷衍高长卓,甚至完全是主动让高长卓的刀刺向自己的周身要穴。 不一时,刘一刀已是满身鲜血。刘星儿惊叫道:“爹,你快出刀啊。你怎么愣着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一番乱叫,刘一刀却还是没有醒悟。不一时,刘一刀已是满身鲜血。刘星儿惊叫道:“爹,你快出刀啊。你怎么愣着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一番乱叫,刘一刀却还是没有醒悟。 484回 惊魂一刻 却见邪公子紫晶白骨扇一动,三枚暗红色神心钉“嗖嗖嗖”直袭赵昀。 赵昀聆天动,感神机,直等到神心钉近身之际,威斗神剑方才闪电般击出,一剑三影,竟将先后三枚钉子一齐击落。 “哦?倒是我小看你了。”邪公子马不停蹄,紫晶扇一摇,扇出邪魅紫色水罗网,无数颗紫色水珠形成一座移动城墙,急速压境,不容赵昀有回避之机。 赵昀横剑一拦,威斗已知奇异,阴息倏忽壮大,竟成一张寒气凛洌的虚影光幕。 那道光幕被赵昀轻剑一挥,正面迎上水罗网。 邪魅紫气对上至极阴息,两股奇力互相抵消,竟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邪公子眼中锐光一现:“哼,想不到你与妖界也有所关联!既如此,更须将你格杀当场了。”他口中道一声疾,便见头顶之上突然现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紫色琉璃珠,神速电移,倏然已穿过赵昀胸口。 赵昀来不及反应,身体上已然多了小洞。 这一瞬间,被洞穿的血肉竟是丝毫没有血液流出,而赵昀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不免骇然惊心:“好快的速度!邪公子的修为也在渡劫中期,应该比我高不了多少。我虽然失了真气,照理说应该能感应到他的杀机,可是他那一颗珠子迅疾无影,甚至连比我念头动处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邪公子瞧也不瞧赵昀,将紫色琉璃珠收回体内,微笑着对海棠夫人道:“夫人,而今赵昀已死,文君新寡的你,可看的上我这个邪相如?” 赵昀与邪公子生死对战,海棠夫人虽是担忧,却并不如何紧张,只在一心思考如何解掉疏影暗香之毒。自从王月对她详说赵昀重伤血雾弥漫的经过,她就对赵昀的剑术信心满满,知道赵昀绝不会让她失望。 可见到赵昀愕然低头,再听到邪公子笃定的话语,海棠夫人再也不能保持镇定,纵身跃到赵昀身旁,关切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潺潺血液开始从伤口漫出,赵昀却是不以为意:“海棠放心,我没有大碍。” “临死之前还要卖弄你的英雄气概?你现在装作若无其事,半刻钟后却暴毙而亡,这样的惊人反转只会更让夫人伤心,难道你连这点都想不透吗?” 邪公子叹息着将目光转到刘一刀与高长卓的战局上,但见刘一刀刀势散乱,身上有好几处受伤,忍不住点评道:“可怜一代雄主,竟被心腹爱将所杀,这样的结局当真让人同情。” 他感慨刚发,却又立即道:“高长卓,你何不将刀对准刘一刀左肩狂攻?想是他修炼功法有异,真气都是由左肩输往全身各处。他此刻真气空虚,可出刀习惯还没有变,反而成了刀招的最大破绽。” 听到邪公子指点,高长卓倒是不假思索,透骨饮血刀猛劈刘一刀左肩,只听得咔嚓一声,刘一刀左臂已被整截砍断。 修炼之人只要性命不丢,断臂复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血肉连心,这般凌厉斩下一条手臂,已让刘一刀元气大伤。 刘星儿惊呼一声,泪水满眼:“爹!”想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却听刘一刀道:“星儿,别过来,快走!” 邪公子呵呵笑道:“小姑娘,听到你爹的说话没有?我对你没有丝毫兴趣,更没有丝毫杀心,你就别在这里碍眼了,想去哪就去哪吧。” 刘星儿流着泪,又喊了一声:“爹!”竟果真扭转了头,急匆匆跑出了芬盛园。 邪公子折扇又是轻摇,叹道:“毕竟是小姑娘,懂得生命的美好。” 忽听背后赵昀冷声道:“你真以为胜券在握了吗?赵昀绝不会让你得意。” 赵昀声音中气仍足,并不是预想中的衰衰待毙,邪公子霍然一惊,急转回身,第一眼先看赵昀伤口,只见被洞穿的血肉一如所料的仍在不绝流着鲜血,但那鲜血却并不是紫色,而是殷红夺目! 邪公子竟是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我的本命丹元怎会没有效果?” 海棠夫人若不经意道:“邪公子,你若没有赵昀的实力,便不该像他那般自信。这样只会让你大闹笑话的。” “笑话?邪公子看尽世人笑话,又何惧别人来看我的笑话?”被海棠夫人这倒一说,邪公子反倒恢复了那种若邪若癫高深莫测的表情:“既然赵昀没死透,我不妨再多加点柴火。” 话音未落,他头顶再现邪异琉璃元珠,倏然一击,竟将赵昀握剑的右手手腕洞穿。 “咣当。” 赵昀猝不及防,手上劲力却是全消,竟眼睁睁让威斗神剑掉落在地。 海棠夫人没想到自己的攻心之言非但无功,反而更造成局势难控,大是后悔,给赵昀喂入一颗护心保命玄丹:“赵昀,你先休息下。由我来替你出战。” 赵昀左手捡起威斗神剑,逞强道:“我还可以一战……” 但那妖异紫珠速度实在太快,不要说左手使过剑,不要说毫无真气,就算状态完满也难以抵挡紫珠的迅击。赵昀心知肚明,此刻即便自己再与邪公子对上,也只是任由其宰割而已。 眼见海棠夫人舞动衣带,灵越扑来,邪公子一笑道:“我可舍得伤到夫人一根毫毛,请夫人少待。收拾了赵昀之后,你我再重新叙缘。” 霎时紫光闪耀,邪公子身躯再化无数水珠,将海棠夫人攻势悄然瓦解。 而那一颗妖异紫珠第三次急速一闪,又将赵昀的左肩洞穿。 邪公子竭力按下心中的不安,邪魅笑道:“既然无法用妖力度化你,那你就承受血肉之苦吧。对了,接下来是要洞穿你的脑袋。我很是期待,你还能不能继续神奇的活下来。” 妖异紫珠再次惊电般袭向赵昀,明白赵昀身处最危险的险境,海棠夫人不假思索的欲要拦在赵昀身前。 只可惜,海棠夫人的速度根本无法与紫珠相比,才自动念,紫珠已在赵昀眉心印堂穴之前。 “难道赵昀便要殒命吗?” 惊魂一刻,海棠夫人终于无力的跪倒。 485回 忠义之心 “铮!” 惊魂时刻,却是地上威斗神剑突飞而出,金光剧闪,神力急透,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妖异紫珠弹开。 再闻“噗”的一声,邪公子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难看至极:“不愧是祖龙使用的神剑!神力大幅耗损,却还有如此威力。” 威斗神剑“咣当”一声再度落在地上,黑漆剑身竟是首次透出一层惨白之色。 赵昀隐隐听到一声悲伤龙吟,又是心痛,又是感激,只恨手上肩上俱是无力,不能将威斗握在手中。 他虽然不明白威斗神剑究竟有什么秘密,但他能够体会到神剑为他做了多么大的牺牲。 万仙大会上中那一条睥睨万仙的黑龙,应该便是威斗神剑的剑灵。而为了救他脱险,威斗必是耗费了大量元力,以致神龙再度沉眠。 经过一段日子修养,神剑元力有所恢复。可是与刘一刀的那场战斗,威斗神剑从万里之遥赶回,又数次帮他抵御下紫金狂刀,实在消耗了太多的神剑元力。 而现在,看到赵昀命在顷刻,威斗神剑又再次不顾一切的挥霍原力,救下了赵昀性命! “这样的深情厚谊,赵昀实在有愧于心!捕捉不到紫珠的气机,更无法击败邪公子,威斗,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赵昀心中沉痛,邪公子心中却是恼恨:“可恨!赵昀与刘一刀对决时,剑中黑龙神力已耗损殆尽,我这才放心使用本命元珠。没想到这黑龙竟会不顾自己受损,也要护下赵昀。我一时不慎,反让本命元珠受伤不浅。赵昀,你到底是怎么赢得黑龙的认可的?” 海棠夫人将眼见无法对邪公子造成实质伤害,也不浪费时间,只将身体牢牢护在赵昀身前,明艳脸上忽尔现出决然之色。 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人暴怒大喝道:“高长卓!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城主老大哪里有亏待你了,你竟有脸背叛城主老大!” 高长卓心中一愣:“岳飞云怎么没有被毒倒?难道这家伙一直在睡觉?” 随即便见岳飞云大手挟着刘星儿,闪电般落在园中。 他急匆匆将刘星儿放在地上,又是大喝道:“畜生,吃你老岳一锤。”惊雷锤愤怒狂砸,虎啸生风。 刘一刀命令道:“老岳,你退下,这是我和长卓之间的恩怨。” 到此地步,救下刘一刀才是紧要。岳飞云首次不听刘一刀命令,大锤连砸,宛若巨山倾塌,激起磅礴巨风。 高长卓的修为虽与岳飞云在伯仲间,但所谓哀兵必胜,岳飞云挟恼怒之心,又想着定要把刘一刀救出,激动之下实力竟比高出平日高出许多。而高长卓真气已然消耗不少,不免处处受制。 只见高长卓百忙中将一个口哨放在嘴中,鼓气一吹,霎时声动明河,将府中数百卫兵尽皆招来。 这些士兵都是高长卓的心腹,修为亦是不俗,眼见统领战况不利,纷纷上前缠上岳飞云。 岳飞云怒叱一声:“你们这群畜生,都忘了城主平时怎么对待你们的?”惊雷锤闪耀电芒,虎虎生风,只一时便将两个卫兵砸的稀烂。 高长卓道:“休要听他胡说!你们先去将刘一刀杀了!” 众卫兵虽则铁了心跟随高长卓,但在他们心中,刘一刀是像神仙一般的人物,虽见刘一刀身上不少地方受伤,却仍是畏畏缩缩,不敢真的上前去杀。 高长卓愤怒道:“废物!本想给你们轻松任务,不必白白送命。既如此,只有我自己动手了!你们将岳飞云缠住,但我杀了刘一刀后再一起对付他。” 忽听邪公子冷冷笑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紫晶扇遽然摇出一枚神心钉,不偏不倚,正中岳飞云后脑勺。 可怜岳飞云一生忠义,竟是惨遭横死,连遗言都没有留下一句。 高长卓眼见邪公子突然出手,颇是不解,本来他答应臣服邪公子,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说好让自己亲手解决刘一刀。没想到邪公子还是言而无信了。 邪公子冷冷的道:“别这么看着我。你的动作太慢了,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你明白吗?” 本命元丹大损,让邪公子的心态变化很大。他不得不收拾起玩闹之心,决定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所以他紫晶扇又是一摇,决意先送刘一刀上路。 “叮!” 本该命中刘一刀要穴的神心钉,竟被神速红光一道拦下。 “这是凤鸣诀?”邪公子回过神来,再次感觉到失败的沮丧,惊问道:“海棠夫人,你的真气怎么恢复了?” 海棠夫人嫣然一笑:“既知我真气恢复,邪公子为何不即刻做出应对?” 话声未落,只见海棠夫人两手彩带迅出,将刘一刀与刘星儿急卷于彩带中,更不敢再行耽搁,乘云追月诀闪电般发动,瞬间已在百里之外。 邪公子冷喝一声,再次唤出那紫琉璃本命元珠,对着海棠夫人消失的方向迟疑了一下,终是哈哈大笑:“这样的美人,我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随即,邪公子运气一喝,将邪魅声音布满整个苍穹:“赵昀,刚刚忘了和你说。你那个心心念念的美女秦桂花可还没死呢!当时是我在海水中发现了她,看到她这般美貌,当然是毫不犹豫救下她,并好生招待。如今她就在暗夜岛上呢!” 身在千里外,被海棠夫人背在背上的赵昀猛然一震,眼中露出惊喜而又担忧的神色。 似乎知道赵昀所想,邪公子的声音直追千里,得意的飘进赵昀耳中:“不过啊,我劝你还是忘了秦桂花吧。这个美人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我就赖上我了,当晚我们就同入罗帐,恩爱非常。我这才知道,平民女子也是风情万千呐,啊哈哈! 据她说,我是她这辈子最美丽的遇见,要与我永生永世的好下去。如今她穿金戴银,翡翠玳瑁,在暗夜岛上乐不思蜀呢。我只怕,你就是想再见她一面,她也不愿再搭理你了呢。真是抱歉,谁叫我是又帅又邪的邪公子呢。” 486回 万方多难 高长卓眼见邪公子任由刘一刀等人遁去,心中大急,提醒道:“邪公子,莫非你准备就这么放虎归山,让刘一刀卷土重来?” 邪公子衣袖一甩,径将高长卓扫出十丈开外,冷声道:“你称呼我什么?” 高长卓惨叫了一声,差点连魂灵都痛出躯体,连忙改口道:“城主,属下情急无礼,求城主恕罪……” “哼。我知道你怕刘一刀找你算账,但你既有胆量背叛,当初便早该有所觉悟。” 邪公子冰冷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刺进心中,高长卓身子一缩,黯然道:“是属下不知尊卑,不识进退,任凭城主发落。” 邪公子又是邪魅一笑:“与虎谋皮,可不是你能胜任得了的。别装可怜了,赶紧给我起来,前去凌云观传信,就说霸刀城改换新天,愿意与正派携手对付伐罪联盟。” 虽然邪公子俊美的脸上笑靥如花,高长卓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忙不迭忍痛起身,行礼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邪公子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放心去吧。有我在一天,刘一刀绝伤不了你。而你毕生的梦想,更将由我亲自打造。” 本该是霸气侧漏的话语,却说的这般冷冷清清,高长卓只觉邪公子高手莫测,竟是不敢多待,急忙御气而去。 邪公子“哇”的吐出一口紫色鲜血,脸色阴晴不定,喃喃自语道:“天狐阴息,黑龙神力,难道赵昀会是预言中的妖界新皇?不,这绝不可能!赵昀分明只是人类凡躯,怎配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皇?本命元珠的嗜命妖气竟然无功,这其中显然别有隐情。呵,赵昀,我期待着与你的再会。” 海棠夫人御风而行,感觉到背上赵昀身体不停颤抖,安慰道:“赵昀,那些话分明是邪公子故意气你,难道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赵昀虎目泛红,哽咽道:“我现在不是在想桂花,而是为你心痛。你这样为我牺牲,实在很不值。” 海棠夫人芳心一颤,咬着嘴唇道:“还记得万仙大会上我说的话吗?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人的一生,总该做些不得不做的傻事,才叫圆满,不是吗?” 原来海棠夫人眼见邪公子功法奇特,众人中毒之下绝非其对手,无奈在下,只得冒险将“锁龙丸”的解药吞入肚子。 锁龙丸与暗香疏影的效果类似,都禁绝真气,废去修为,但世间药物百态,症状虽同,内中缘由却大相径庭。 刚一服下锁龙丸解药,海棠夫人便感五内遭焚,竟如一团火炭在体内不停燃烧。万幸的是,鸣凤诀真气果然暂时回复,她这才能带着赵昀等人脱出邪公子魔爪。 却听刘一刀道:“女子至情,足令天地动容。当年,星儿的娘也是这般为我……很多人奇怪某家为什么不再续弦,都以为某家醉心武道,淡忘红尘,却不知道其实是忘不了那一双深情的眼睛。” 海棠夫人轻轻一笑,仪态天成:“这也许就是圣人说女人不可理喻的原因了。”复又道:“赵昀,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还舍不得就这么死掉的。” 半柱香后,海棠夫人降下云头,落在一个名叫“登仙阁”的楚馆之前。 门口几个美丽女子见到这行人冲天而降,又满身是血,俱是吓了一跳。再细瞧时,却又被海棠夫人的美貌惊慑,连话都说不出来。 海棠夫人掏出一个香囊,命令道:“速取将邱华仙唤出来。” 邱华仙乃是登仙阁的老板,在当地神通广大,便连赤虎帮都不敢来登仙阁闹事。这美丽夫人突如其来,又是一番颐指气使的口气,若在往日,众女子早已破口大骂。但不知是被海棠夫人的气质震慑,还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众女话都不敢多问一句,也不站门口招呼客人了,一股脑的都急匆匆跑入禀报。 刘一刀叹道:“真是想不到,这洪云城中也有天香宫的分舵。”心内更不是滋味:“高长卓骂我不理霸刀城事务,这话当真不假。咫尺之地,被天香宫安排了眼线,我浑然不知。” 海棠夫人脸色更见苍白,微笑解释:“只要有男人,不管天下何处,都有天香宫的生意。我这可不是针对刘大哥。” 忽见一个满头白发的罗衣老太急步迎了出来,轻声道:“宫主,老身迎接来迟。门口不是说话之所,请随老身来。” 到了密室之中,邱华仙双膝跪倒,便要给海棠夫人行礼。 海棠夫人纤手一动,阻止道:“不必了。你挑选几个信得过的弟子,即刻送我们回天香宫。” 邱华仙不敢怠慢,连忙出去安排。 眼见赵昀沉眉紧锁,海棠夫人轻轻抚过赵昀脸庞,柔声道:“叫你不必担心,你嘴巴不说,心里却还是担心。其实,我倒是很享受这奇毒。唯有这样的时刻,我才真真正正的占有你全部的心,让你顾不得去想别人。” 赵昀神情焦急道:“可是我不舍得你受这般折磨。” 赵昀并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虽然海棠夫人一直在故作从容,微笑不绝,但他知道海棠夫人承受的痛苦远比刘一刀断臂,远比自己肩膀被洞穿更加难熬。 海棠夫人道:“万方多难,此时才更须镇定。赵昀,你可知我和王月为什么推选你为伐罪大元统领?不仅仅因为你是我们认定的男人,更因为我们都很佩服你那种永不服输的气概。只要你屹立不倒,不管情况多么崩坏,各派诸人也不会背心离德。所以,你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要因为我而自责愧疚。” 赵昀心中一凛,点头道:“谢谢海棠的提醒,我明白了。” 伐罪联盟与正派开战在即,海棠夫人中了锁龙丸解药与暗香疏影混合产生的莫名奇毒,凌夜来被凌云观扣押,章淼、灵素即将被正派处决,秦桂花被邪公子困于暗夜岛上,他与刘一刀真气被锁,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一个巨大难题,甚至每一件都是必须尽早解决的大事。 487回 由你做主 却听刘星儿问道:“海棠夫人,你是怎么恢复真气的?你能不能帮助我爹同样恢复真气呢?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 海棠夫人解释道道:“锁龙丸的解药,虽然能暂时恢复真气,但却产生了一种新毒,一刻不断的破坏经脉。所以我也不能给刘大哥服下的。” 赵昀深呼了一口气,沉眉一思:“邪公子的力量诡异难敌,而正派诸人也不可小觑。为今之计,必须先行恢复真气,替海棠解掉奇毒,我们才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救人之举。” 于是他开口征询道:“海棠,我们先不回天香宫了。我们先去长兴城中治病,你觉得如何?” 海棠夫人道:“我是听说这长兴城是举办了几次什么医仙大会,但凡俗之医怕是解不了暗香疏影之毒。” “我认识得一个真正的神医,那人医术高绝,应该能想出办法来的。”赵昀口气笃定,但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 他对李洁洁的医术很有信心,只不过他对李洁洁的性格大是吃不准。万一李洁洁又闹脾气,拒绝为海棠夫人解毒怎么办? 海棠夫人七窍玲珑,推断道:“瞧你这个模样,看来这个神医还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啊。真是奇怪,可从来没听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女神医呢。对了,你是在苦恼她会不会出手救我吧?” 赵昀被海棠夫人窥破心意,只好老实回答:“她性格是很有些古怪,刁蛮的很。不过,她的心是很好的,芷儿的天生阴脉,就是由她治好的。相信这一回她也一定会出手救人的。海棠,你的毒刻不容缓,我们先不回天香宫好不好?” “我说过了,由你做主,我是夫唱妇随。不过,看你脸有难色的样子,我真的很担心这个神医啊。你一下带过去两个女人,她非气疯不可。” 刘星儿惊道:“夫人,你说什么呢?” 赵昀恍若未闻,只是坚定道:“不管她如何想,我一定求她解除你的毒。” “嗯,我相信你的魅力。嘻嘻。” 赵昀一脸无奈:“海棠,你就别嘲笑我了。” 海棠夫人摇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若没有你的魅力,这等奇毒谁愿意费心为我们解去?”心中思忖道:“若不是靠着重见赵昀的这点欢乐维持,我早已痛晕过去了。这如火焰焚烧一般的毒,实在难熬。” 这时,传来邱华仙的扣门声:“宫主,人员已准备妥当。老身想亲自送宫主回返。” 赵昀道:“那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他早已服下天香宫珍贵灵药,鲜血已然不流,但身上那三个鸡蛋大小的窟窿眼却是难以疗愈。多亏云孙锦衣复原如初,将胸口、肩头上伤口掩盖,才不至于骇吓到登仙阁诸女。 海棠夫人却指定邱华仙背着赵昀,一边还笑道:“赵昀,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被那几个小姑娘迷了魂,但若是眼睁睁瞧着她们背你,我也会吃醋的。” 刘星儿更是不解,暗道:“既然如此,那海棠夫人为什么几次三番故意要把我和赵昀扯在一起?难道说,她是为了拉拢爹吗?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除了邱华仙外,其余登仙阁女修的御气速度实在太慢,一天之后,方到了天香宫另一个分舵。另换了一批女修后,一行人速度倒是加快不少。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长兴城。赵昀照着记忆,寻到李家,再次见到了李洁洁。 瞧见这么一大帮子人,李洁洁的脸色显然并不好看,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抱歉的很,我今天不治病了。丑家伙,你是最清楚我的规矩了,不要让我为难,你们走吧。” 海棠夫人咯咯笑道:“丑家伙?你居然叫赵昀丑家伙?嘻嘻。这个称呼,真是让我意外。” 李洁洁鼻子中哼了一声:“人说海棠夫人娇美柔婉,不可方物。我却以为这个评价大错特错。该说你是女中豪杰才对,这样的穿肠之痛,钻心之苦,你竟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嘻嘻的笑出来。” 赵昀急道:“李洁洁,你既然看出海棠情况不妙,请你一定要帮忙救她。” “帮忙?我为什么要帮忙?丑家伙,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是你的仆人呢,还是你的女人?” 李洁洁言辞依旧锋利,冷冷眸子中竟全无温情。这样的伤人词锋,这样冷淡的姿态,哪像是久别的情人重逢,简直是欠债的债主催债。 赵昀张口结舌,又气又急,却又无法反驳,只是道:“李洁洁,我……” 刘星儿成为城主千金,所到之处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何曾受过这种怨气,脸上霍然作色。只可惜形势比人强,怒话到了嘴边,又全部吞回肚里,只把十指的指甲深深嵌入指肉里,不住对自己说:“冷静,冷静!爹的暗香疏影,可就要靠这个女人了,我必须忍气吞声。” 从来说,磨难使人成长。当少不更事的少女突遭大难,纵然是禀性难移,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但许多处事方式已悄然转变。 李洁洁冷笑道:“丑家伙,李洁洁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当时我苦心费力救活叶芷,你说一个谢字便远走高飞。此后你绝信绝踪,只记得到处沾花惹草,惹是生非。我的名字,你可曾有一次想起过?” 赵昀顿时哑口无言。他不愿欺骗李洁洁,只好沉默不语。 “想再好了,又有女人中毒了,就又想起我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形药罐吗?丑家伙,我告诉你,我谁都可以医治,唯独你,唯独你带来的人,我一个不医!” 赵昀不料李洁洁这般绝情,当真是不可思议,不能理解,霎时间心痛如割,目光痴绝:“李洁洁,原来你是这般恨我吗?” “对,我恨你入骨!我对你的深情,你难道不知吗?可你宁愿招惹一个个别的女人,却对我不屑一顾。难道我还要犯间一样,傻子一样的等你吗?” 赵昀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如刀如剑的刻薄话会是从李洁洁的口中说出来。 那一次,送叶芷来让李洁洁医治,他就已经感觉李洁洁有些不对劲。而现在,李洁洁就更加像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的那个李洁洁,她不是这样的。” 李洁洁虽然刁蛮虽然胡闹,但她的心却火热却真诚。她会不顾一切的牺牲自己的性命,她也会为他与钱江的兄弟感情感动,贴心的准备好一切。 那时候,赵昀感觉与李洁洁是真正的知己。很多话,根本不用说出口,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所以赵昀才没有经常联络李洁洁。一个是真的挪不开身,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真正的知己是不需要刻意的联系,只要对方需要,便不惜付出所有。 就像他与钱江一样,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 如果因为一段时间不联系,如果因为一段山水的阻隔,两个人就形同陌路,那还是真的知己吗? 那才是真正的疏离呢。 心的疏离。 488回 芳心一酸 李洁洁手臂一挥,冷冷道:“丑家伙,你还愣着做什么?是逼我动手吗?我见你这一面,已将过往情分全部还尽。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海棠夫人叹息一声,伸手拉住赵昀手臂:“赵昀,既然李姑娘不欢迎,我们还是离开吧。” 赵昀气血上涌,脱口而出道:“好!恩断义绝最好,李洁洁,我们就此分道扬镳!”说罢,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到了客栈房中,刘星儿兀自气鼓鼓道:“这什么女人嘛,简直是让人作呕,难道这世上就她一个神医不成?” 刘一刀含笑道:“星儿,你还不懂男女情爱,所以才雾里看花,瞧不出李洁洁话中的绵绵情意。” 刘星儿大吃一惊,问道:“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要看赵昀是什么意思。”刘一刀不急不迫的端起茶,轻泯了一口。 被封锁真气之后,登临武道巅峰这个毕生目标忽然变得遥不可及起来。但刘一刀却一点都不着急恢复修为,对他而言,这反而是一种机缘。他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另一间房中,海棠夫人静静望着沉默的赵昀,忽然开口道:“赵昀,我不得不说,其实……” “其实李洁洁并不是这样的人,对吗?”赵昀露出了微笑,一手将海棠夫人拉入怀中:“海棠,谢谢你。每到这样的关头,你都会将醋意放在一边,贴心的为我考虑。” “我只是,不想你难受。”海棠夫人倒是一愣,轻轻咬了一下赵昀的耳朵:“不过我可没想到,你明明将一切看明白,却装出郁郁不乐的样子,故意来逗我。” 赵昀道:“我刚刚确实是在想一些事请,怎敢来戏弄海棠呢?在李府时,我自然是满腔怒火,但一出府门我已醒悟过来,李洁洁绝不可能是无情之人。只凭她还叫我丑家伙,我便知道她是另有苦衷。” “呦,丑家伙?你们两个挑情的词,可真别有意味呢。海棠想知道,你是哪个地方丑呢?”海棠夫人似嗔似怨,在赵昀脖子上吻了一口,又问道:“那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她今日这番言语,颇是可怪,倒像是故意说给我听,要让我细究似的。但以她的个性,从来都是快人快语,何至于弄的如此隐秘?以李洁洁的修为而言,照理应该无人能威胁到她。” 海棠夫人道:“与其空想,不如直接问她。” 赵昀摇头道:“我只怕她依旧不肯说出原由。她既然做此决定,轻易问不出来的。” “撮合爱郎与别的女人的姻缘,本来这样的事我是绝对不做的。但现在为了解掉我身上的奇毒,只好委曲求全,替你出谋划策了。” 赵昀明白海棠夫人的深情,低头吻住那多情嘴唇,半晌才道:“海棠,我真是……” 海棠夫人纤手掩住赵昀的嘴:“我只问你,有没有胆量服下锁龙丸的解药?” 赵昀不禁一呆,还不明白海棠夫人的用意。 “服下解药,你便可暂时恢复真气,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见到李洁洁。确到你宁愿中毒也要见她的执着,我就不信她还藏得住自己的眼泪。不管她有什么苦衷,非通通倒出来不可。” 赵昀喜道:“果然妙计!” 海棠夫人掏出一枚锁龙丸解药,递向赵昀:“为见佳人,跋涉多苦。纵是毒药,甘之如饴。这可真是一出动人戏剧。” 赵昀一口将丹药吞下,道一声:“海棠,你等着我。”便匆匆而去。 海棠夫人低低叹息:“若是可以,我岂会让你也遭受五内如焚的苦痛?易我之心,换你之心,我知道你非这么做不可的。” 赵昀来到李府之外,再次叩动门扉。 老苍奴一见赵昀回返,脸上神情颇是古怪:“家主都说了不见你,你还自讨没趣的上门做什么?” 赵昀劲气一催,反问道:“谁说你们家主不见我了?难道她不是叫你等候我的?否则怎么可能我一敲门,你立刻就打开门了。” 老苍奴道露出佩服的神色:“都传赵公子剑术无双,至于智谋如何,向来没人提及。老奴今日才知,赵公子的观察应对亦是这般了得。请进吧。” 倒不是赵昀聪明过人,只不过他既已猜到李洁洁别有苦衷,这般顺藤摸瓜,倒也不是难事。 老苍奴一边引路,一边道:“进入密道后,公子须当小心,莫要让其他人见到,如今李家情况可大不同了。家主她在左手边第九间房中……” 赵昀奇怪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老苍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家主的决定,老奴怎么能知道呢?具体的事,赵公子还是亲口问家主吧。” 赵昀进入密道之中,乘云追月诀一展,顷刻瞬移,来到第九间房间外,应手一推,再快速将房门关上。 李洁洁果然就在房中,一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撞见赵昀进来,她眼神一变,轻声道:“先别说话,随我来。” 墙壁上的画后竟藏有机关,李洁洁不再看赵昀,当先进入密道之中。 赵昀更是笃定:“李洁洁没有轰我走,看来海棠这个苦肉计效果不错。” 不一会,两人来到一间摆放着各类药品的房间中。 李洁洁霍然起身,冷哼道:“丑家伙,是谁说的分道扬镳,又是谁死皮赖脸的找上门来?” 赵昀捂住胸口,连声痛呼:“我,我实在痛的不得了。感觉我立刻就要死了……” 李洁洁啐了一口:“呸,在我面前还装模作样!那点冥火荼毒,一时半会根本要不了你的命。” 赵昀苦着脸道:“我并不是说中毒啊,我是说心痛的要死啊。”话音未落,再展绝世身法,鬼魅般闪到李洁洁身边,双手一环,便将那奥曼身子搂在怀中。 李洁洁明明已察觉到赵昀的气息,明明能提早躲开,更明明能轻易挣开怀抱,但不知为何,芳心一酸一呆复一喜,竟让赵昀抱了个正着。 489回 你来抢婚 一股恼人热力直冲往心头,李洁洁脸上一红,这才如梦初醒,双手往后一推。 赵昀还道大局已定,没想到李洁洁会忽然发难,一时不察,蹬蹬磴连退三步,惊问道:“李洁洁,你这是做什么?” 李洁洁冷冷道:“做什么?你是我什么人?我是你随意可抱的?快给我滚,我即将大婚,可没空搭理你。” 大婚? 赵昀只觉风云突变,前一刻的笃定立时化为猜疑:“李洁洁,你要和谁成婚?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 “和你这丑家伙开玩笑很有意思吗?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莫非你以为,除了你之外,就没人愿意娶我了?” 李洁洁的表情果然不像是在说笑话。 赵昀整个人却像变成了真正的笑话,无力的闭上眼,瞬间呆傻。 李洁洁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嘴中兀自强硬道:“丑家伙,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是为了向我讨喜酒喝吗?” 忽见赵昀神速再闪,双手用力的抱住李洁洁,炙热气息附在晶莹耳朵边:“呵,快把喜酒拿来,我正有些口渴了。” 李洁洁还欲挣扎,但赵昀这一回有了防备,自是没让李洁洁轻易逃脱:“李洁洁,这么口是心非,可完全不像你了。” 李洁洁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低声呢喃道:“丑家伙,这么油嘴滑舌,可完全不像你了。” 赵昀愈加用力的拥抱:“你说我将你冷落,现在你能感受到我炙热的心跳了吗?” 李洁洁咬着嘴唇,啐了一口:“你偏有这许多废话。” “是是是,那我就不说废话。” 不说话的嘴,当然也不能闲着。 当时绿草茵茵,绿裙盈盈,长留一吻相思苦;今日两心切切,两情融融,永忆四眸对望光。 良久良久。 “咚!” 一记香栗拍到了赵昀的脑门上:“丑家伙,若是你再晚些时候来,我可真要嫁给别人了。” 赵昀大口的呼着气,关切问道:“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清楚。” “急什么?你先躺在床上。” 赵昀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李洁洁没好气道:“笨蛋,我先要给你解毒!难道你真是铁打的不成,这么长时间都不呼痛一下。” 赵昀道:“有你这个毒医在,我喊还什么痛啊。你不但能医病,还能医心。” 李洁洁嘴角勾起笑意,语气却是不屑一顾:“你就是再能哄女人,也请留着你的甜言蜜语对姐姐妹妹说去。别磨蹭,快躺上去。” 赵昀连忙照做,心内却忽然想道:“海棠忍着奇毒,亦是连一声痛都没有呼喊过。堂堂天香宫之主,跟着我却只有受苦。李洁洁说的不错,我现在满嘴甜言蜜语,到底有多少真正的意义呢?只想着哄她们开心,但实际行动上却往往伤了众女的心。” 便见李洁洁神术再现,银针飞走,半个时辰后终于将冥火彻底消除。 赵昀顿感体内一安,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李洁洁道:“看来你还不是真正的铁人。”掏出一枚暗黑色丹药:“服下这么啐心丸,你便能完完全全的恢复真气了。” “啐心丸?这名字好怪。”赵昀不假思索,将丹药服下。刹那间,一股热气冲腾五内,游遍奇经八脉,将封锁的气脉尽数唤醒。 李洁洁在桌旁坐下,正色道:‘“丑家伙,现在该说正事了。我要你三天后,前往王府抢亲!” “王府抢亲?你说的该不会是王绍微吧?”赵昀顿时回忆起那个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王家少主。 “自然是他没错。王封那老头子可不简单,前段日子他再次闭关,一切还是如初。可是等他出关之后,修为竟达天人之际,随之改变了对我李家的方针。原来他是以威慑为辅,拉拢为主,而现在他似乎耐性不足,直接要我做出选择。要么,李家并入王家,我成为王绍微的妻子;要么他就直接灭了我李家。” 赵昀不由眉毛一扬:“这王家家主王封有点欺人太甚了!” 李洁洁无奈道:“可不是嘛。为了李家,我只能与他虚与委蛇。我的修为你是知道的,所谓的渡劫高手,在我眼中也与凡人无异。可是,我连抗下王封十招的把握都没有。” “这世上难道真有如此强的高手吗?”赵昀大是震撼,脱口而出道:“那王封比罗天君如何?” “先不管什么罗天君李天君。”李洁洁似是有意避过这问题,继续道:“也不知道王封是怎么想的,非要我嫁给他那个宝贝儿子。可是王绍微那是什么人,一脸骄傲的主,他早就见过我和你的亲密模样了,怎么可能愿意娶我呢?” 赵昀点头道:“王绍微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而且我相信,你有了我,才不会愿意嫁给他。” “丑家伙,你还真够自信嘛。不过算你说对了,我对那个王绍微可没有任何好感。王绍微几次找王封拒绝亲事,都是白白碰壁。王封那人顽固的很,只说我仍是少女之身什么的,叫王绍微不要有芥蒂,尽管放心和我成婚。王绍微没奈何之下,只好找到我,要和我联合起来抗拒这门亲事。我们两人想来想去,只有把希望放在你身上。” 赵昀更加疑惑:“我身上?算算时间,我当时还在失忆之中,仙林对我的下落也尚无察觉,你们怎么可能把我计算在内呢?我又能做什么呢?” “丑家伙,你太小瞧王绍微以及王家的实力了。你前脚刚杀了那个徐大少,我们就掌握了你的行踪。刘星儿之所以能够遭遇上星辰派的人,及时从他们手上救下你,也是王绍微特意的引导。” 赵昀忍不住寒意涌出:“如此说来,王家的势力已遍布仙林了。这个王家实在是很可怕的存在。” 李洁洁睫毛微微颤动:“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你肯定想问,王家既然有这样恐怖的实力,为什么却在仙林中默默无闻呢?” 赵昀点了点头:“若说王家是真正想要隐世,又何必遍布眼线呢?可见他们用心不小。那么他们的隐世就大有文章。” 490回 远古秘闻 李洁洁道:“王家的用心,这世上恐怕便只有我一人清楚了。所谓的仙林十大门派根本入不了王封的眼睛,各门派梦寐以求的称霸仙林,对他而言,更完全没有意义。”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洁洁鼻子轻哼了一声:“不在世俗人间,他所谋求的自然是在天上了。” 赵昀瞳孔一缩,震惊莫名:“难道,难道他……”心中虽有些猜测,却又不敢说出。 “不错,王家所要的乃是飞升为仙。在仙林之上,更有一个昊天界。登上昊天界者,方是真仙!” 李洁洁一语道出,石破天惊,真不啻风雷急电,冲荡赵昀心海:“当世高手,顶多也只是渡劫巅峰,数百年来,从没有听说过还有人能飞升为仙的。王家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同样是渡劫巅峰,却有万种差别。有人是刚入门的巅峰,有人是钻研武道数百年的巅峰。至于你说近百年没人飞升为仙,更是浮于表面之言。事实上,不是没人飞升,而是许多人不愿意飞升,即便有飞天的能力也还是选择隐于尘世。就像你刚刚说的罗天君,几百年前他便可以成仙,只不过他好像从没有过成仙的念头。” 李洁洁短短几句话,却把赵昀的认知完全颠覆,他越听越是糊涂,问道:“既然如此,那王家遍布势力眼线又是为何?” “王封不仅仅是要成仙,更要成仙后位列天仙一等!昊天界以神帝为尊,界中之仙如仙林般也是论资排辈。那些低等末仙,就像铁刀门这些小门派,看似风光,实则都要依附上仙才能够生存。只有一等天仙,才能够在昊天界拥有话语之权。” “我还是不明白,天仙一等和遍布眼线有什么关系?尘世的纷争怎么可能影响到昊天界的排位?” “几千年来,王家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要来了。而丑家伙你,便是开启这个机会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 饶是心志如铁,赵昀亦不由的再次惊呼。他实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么会和昊天界牵扯上关系? 但他明白,这些事情听上去虽然像是无稽之谈,而其实正如暗潮般主导着天下的走势。他相信李洁洁一定会给他一个清楚的解释。 李洁洁又敲了一下赵昀的脑门,嗔道:“丑家伙,你是不是听傻了?”复又低低道:“丑家伙,今天你既然来到了这里,你我之间的关系既然确定,也该是告诉你这些秘密的时候了。你听我慢慢道来。” 说到“关系既然确定”六个字时,李洁洁悄然晕生双颊,那一副宛转随郎的情致,与往日刁蛮大相径庭,真有惊心动魄的魅力。 只可惜,赵昀现在已被李洁洁的话语震慑,根本无心体味李洁洁话中的深情。 原来李家与王家的先祖竟都是秦祖龙的部下。当年秦祖龙修为升至人间巅峰,称霸天下,举世慑服,成为仙林前所未有的雄主。 倘若只是一两个人不想飞升,昊天界纵然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仙林的动静闹的这般大,修仙各派皆服从于秦祖龙,昊天界自然不能放任。 于是昊天神帝就派出使者,对秦祖龙许与厚利,要求秦祖龙即刻飞升。 不知为何,秦祖龙却毫无犹豫的拒绝了神帝的招揽,更让使者回去告诉昊天神帝:“秦祖龙与昊天神帝势不两立,今生必定一己之力换动新天。” 秦祖龙这样的话语,无异于与昊天神帝宣战。昊天神帝便转行笼络儒门、道门、纵横派、墨门各大门派,以长生不灭与昊天界各项神技为饵,要求各派联合反抗秦祖龙。 有了昊天神帝的支持,修真各派首次有了抗衡秦祖龙的力量,各地反抗风起云涌,虽以秦祖龙之威望,也难以完全禁绝。 但秦祖龙完全没有被昊天神帝的攻势吓住,反而坚定了逆天之心。他用三千资质绝顶的灵童的鲜血,在东海上布了一个天宇启窍大阵,试图打破时空限制,将十万魔域妖兵送往昊天界中。 据说秦祖龙在这些妖兵身上放下了特别的种子,一旦登临昊天界,吸收了昊天界的灵气,威力立刻强大万倍,一个妖兵便可匹敌二等天仙。 昊天神帝自然不会让秦祖龙的计划成功。天宇启窍大阵正式结阵那天,昊天神帝与座下真仙竟是亲自下凡,附体在百家门派身上,在沙丘之地将秦祖龙团团围困。 秦祖龙虽然以一敌百,但是根本脱不了身,无奈之下只好命他的门徒徐福主持大阵。可惜徐福修为不够,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但未能完成大阵,反倒被天地玄雷生生击毁元神,将秦祖龙逆天的最后希望也彻底断绝。 而在沙丘,经过惨烈搏杀,昊天神帝等人最终将秦祖龙灵魂彻底压制。至此之后,人间再无祖龙二字。 这段故事,赵昀之前也听凌夜来说过。虽然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但大体经过没有偏差,只是昊天神帝亲自下凡的惊人事迹被遮掩掉了。 李洁洁继续道:“史迁曾在他的历史著作上描绘了祖龙的陵墓,富丽堂皇,威武雄壮而又机关遍布,杀机四伏。世人都以为史迁在夸大其实,都以为秦祖龙仓促死于沙丘,不可能提前备有这般豪华的陵墓。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史迁的记载远不及真正帝陵秘宝的万一。而帝陵秘宝,便是王封真正的目标!” 赵昀脱口而出道:“七煞乱世,帝陵崩毁。仙林板荡,血海漂橹!莫非这十六字谶言竟真有其事?” 从赵昀口中听到这十六个字,李洁洁倒是一愣:“丑家伙,没想到你知道的也不少。没错,这乃是凌云观紫英隐逸前所预言的内容,而这十六个字不但让仙林各派心生躁动,更让王封蛰伏许久的心再度燃起希望。其实,不只是王家,李家也一样等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本就是我们两家远久前传下来的使命。” 491回 大胆计划 李洁洁的目光也像是回到了远古之前:“当年秦祖龙虽然自信满满,但昊天神帝太过强大,他实在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他就安排了帝陵秘宝,放入各项法宝与绝技秘籍,作为东山再起的凭仗。他还命两名追随者提早退隐,以免被昊天神帝一网打尽,让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而这两人便是李家和王家的先祖了。 他们两人跟随秦祖龙多年,修为亦是通天彻地。李家祖先习练的乃是法家霸气诀,而王家习练的却是兵家霸气诀,千年来两家功法虽然有所增损改进,但大体模子还是那样,因此两家也还保持着均势。虽然两家的功体与帝陵中祖龙独创的功法不可同日而语,但相比十大门派仍是厉害太多,这也是王绍微骄傲的底气所在了。” 赵昀听的有些混乱,一边努力的将这些事情缕清,一边继续聆听着李洁洁的秘闻。 “秦祖龙为防万一,分别给李王两人交代了帝陵的部分秘密,耐心等待继承他意志的命定之人出现。只有将两部分秘密合二为一,才能够真正的得到帝陵秘宝。这些年来,李王两家都想要得到对方手上的秘密,却始终没有如愿。也许,秦祖龙当年将秘密分嘱两人,就是怕时间久远了,李王后人再没有先祖那样的忠心,更不会再顾念继承祖龙的逆天之志。所以秦祖龙特意让李王两家相互制衡,让后人不能轻易的获得秘宝。只有真正的命定之人出现,才有可能真正的获得帝陵秘宝。” 李洁洁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双眼异彩流动:“丑家伙,你听好了。你手上的威斗神剑是开启帝陵秘宝的钥匙!”? “什么,威斗?”赵昀自然明白威斗的神异,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威斗会是帝陵秘宝的钥匙。“不错,这便是李家所掌握的,而王家心心切切想要知道的秘密。王封一力促成我和王绍微的婚事,也是为了成婚之后我们两家成为一家,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这一切。” “可是,据鬼皇符天君所说,威斗神剑乃是他的藏品,而威斗之前也一直默默无名。倘若威斗神剑当真如此重要,为什么李家之前不派人取回,反而让它沦落在外,明珠蒙尘呢?” 李洁洁道:“这又牵涉到一段秘密了。当年祖龙故去,李家先祖前往沙丘,百般寻找威斗神剑,但却是找不到剑的踪影。当时先祖还以为威斗神剑已被昊天神帝带回天界了,不由的捶胸顿足,懊悔自己辜负了祖龙的一番信任。但是等先祖垂头丧气的回到秘密据点时,却惊奇的发现威斗神剑正在桌上安安静静的躺着。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昀点头道:“威斗非常通灵,想必是大战后主动飞到你先祖家中。就像我在霸刀城中,威斗从天而降一般。” “先祖也是作此猜想,但眼前的威斗神剑却黯然无光,除了锋利之外,丝毫没有真气流动,与先祖往日见到祖龙使用情况完全不同。李家几代研究威斗神剑,却还是搞不懂其中的原因,而唯一能肯定的便是黯淡的神剑绝无可能开启帝陵,必须想办法先让威斗神剑重现光芒。但李家只是威斗神剑的保管者,并不是祖龙以为的命定者,威斗神剑自然也一直黯淡无光。 到了李逍耀先祖,他几番斟酌之后,便开启了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在威斗神剑上附着上李家特有的真气印记,然后将威斗神剑抛向仙林,以此来寻找真正的命定人。 威斗神剑出现在仙林不久,不出所料就被王家所持有。他们自然明白这是秦祖龙的佩剑,但保管十多年,同样也发现不了端倪,更不会想到这把剑关乎到帝陵开启。又见到威斗神力已失,渐渐的就不加重视了。后来,李逍耀安排了个仙林名宿,特意结交王家。那人与王家关系密切之后,更以好奇祖龙佩剑的理由要回来宝剑,不久又以威斗被偷的理由抛回仙林中。 千年来,威斗神剑是秦祖龙的佩剑的消息,在仙林中逐渐传开来。而李家人虽然从未放松过追踪威斗神剑的踪迹,但所见到的依旧是尘封的神剑。时过境迁,人们都只把威斗神剑当做古董收藏,哪里会想到这曾是一柄叱咤风云的神器呢? 再后来,这个秘密就传到了我爹娘手上。爹娘他们可没有心情求什么一等天仙,虽然知道威斗神剑被符天君收藏,也一直没有去管。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桩注定掩埋的秘密,却突然传出了紫英的谶言。紫英的神卜之术,便是我父母也是极为推崇的,因此他们临走前才又将秘密告诉了我,还对我说,不管我以后想不想开启帝陵秘宝,这个秘密作为传统总是要传下去的。 再然后,就听说你用威斗神剑杀死天师道三十金丹,打败拥剑公子。我一时动了好奇,就一路游玩仙林,一路向着神剑靠近。你初见我时,呵呵,我见你修为低微,不值一哂,就把。 我师父紫慧道师最喜欢祖龙的襟怀抱负,对祖龙那种超迈古今,横绝宇宙的旷世奇行引为知己同道。师父多方打探,终于在骊山发现了祖龙隐秘的墓群。他忍不住去拜谒祖龙衣冠,只是祖龙墓中机关重重,奇阵暗布,师父使出全身修为也只进去第三层,未曾亲拜祖龙遗骸,无功而返。师父常常引以为憾。” 赵昀才知道祖龙居然是这样一个雄才伟略、壮志换天的奇男子,在剑柄上轻轻摩挲,问道:“那这把威斗神剑,是从祖龙墓中所得吗?” 凌夜来摇了摇头,郑重道:“我师父岂是盗墓小人?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自轻自贱之事?赵昀,我希望你要记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师父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莫说是一柄宝剑,就算是一座宝库,也不能动摇我师父的心志。” 赵昀心头大震,只觉凌夜来说的极是有理。 492回 假戏真做 赵昀接口道:“没想到你这个隐世李家的家主竟会被我这个丑家伙捕获了芳心,情思绵绵,不能自已。” 李洁洁脸上更烫,嗔怒道:“呸,丑家伙又讨打吗?”虽然做出生气的样子,但那骨子里的甜蜜却怎么也隐瞒不住。 赵昀却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李洁洁,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李家先祖既然甘冒奇险将威斗抛在尘世,借此来唤醒威斗,难道不会先用神识探查剑中状况吗?” 赵昀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从凌夜来手中接过剑时,威斗神剑便已重新开锋。既然凌夜来都能够让剑中黑龙苏醒,难道修为惊世的李家先祖会做不到吗? 李洁洁摇了头:“这么重要而明显的探查,先祖自然不会遗漏。问题在于,一旦靠近剑中核心,便有一股股漩涡般强大的吸纳之力,将探查者的神识无情吸收。亏得先祖及时退出,不然一生修为便要葬送在剑中了。 此后几代李家家主也尝试唤醒威斗神剑,同样被凶险漩涡阻隔,只能半途而退。先祖推断,只有那个有缘的命定之人才能够唤醒黑龙,其他人皆无法承受黑龙的神威。他于是定下规矩,严禁后世子孙再去探查神剑剑心。据家谱记载,仙林中亦有不少人察觉到威斗中存在强大剑灵,不惜冒险强行探查,最终却被吸尽神识,变成废人痴呆。 对了,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难道黑龙不是在你手上觉醒的吗?难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唤醒威斗神剑?” 赵昀缓缓摇头:“不是。”他的脸上现出震撼神情,似呆傻似痴狂,眼眶中忽的流下泪水来。 李洁洁从未见过赵昀流泪,先是诧异万分,随即心思千转,心内已有了答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是不是凌夜来将神剑开锋的?” 赵昀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证实了一点。 李洁洁亦不由默然,半晌才道:“凌夜来真是旷古少有的奇女子。能遇上这样的师父,真是你三生有幸。” 万仙大会的情景,天华山的战事,李洁洁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聪慧如她,自然也能明白赵昀对凌夜来并不只是师徒之情。但明白了凌夜来的牺牲,她竟也只有感叹与佩服。 赵昀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苍白的面孔。那一天,他去找凌夜来,凌夜来居然睡在了椅子上。原来,那轻描淡写的一句“既为师徒,便有荫蔽之义”,竟是要她冒着万劫不复的凶险,给那个顽劣不堪的徒弟换回来一把可以使用的神剑。 李家先祖不敢尝试,仙林豪杰尽皆殒命,唯独她明知九死一生,依旧奋力坚持。 惹她生气,怪她偏心,却不知道她早已默默的用生命在守护。 “凌夜来。” 这三个字太重,将那百炼钢肠都压出喷薄的泪水。 李洁洁贴心的递上了手帕,柔声道:“丑家伙,你不要担心。目前凌夜来并未有生命之危。你在天华山上揭露他勾结妖界杀害紫慧的罪行,他虽然极力撇清,但仙林亦有许多人暗中论议。紫微为了保全他的名声,非但不会杀了凌夜来,反而要将凌夜来保护的好好的,免得被人议论是杀人灭口。” 赵昀激动情绪稍稍平复,却是掷地有声道:“我一定会尽快救出她。” 李洁洁道:“待此间事告一段落,我亦会前往助你一臂之力。” “李洁洁,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是我必须亲自做的事情。” “呵,那此事就先按下不提。再说回我的亲事,你若不来抢亲,那我可真的就成了王绍微的新娘了。” 赵昀道:“你继续说吧,我还是不明白你让我抢亲的用意。” “万仙大会上黑龙现身,自然也让王家注意到了你。他们虽然还不知道威斗神剑是开启帝陵秘宝的关键所在,却非常好奇你为什么能驾驭祖龙的佩剑,所以对你的监视始终未曾松懈。其实王家早就想将你捉来仔细拷问,却苦于没有借口,生怕引起其他隐世家族的不满,不得不按下这个念头。 王绍微正是利用这一点,设计了抢亲的戏码。简而言之,就是成婚当日,你出现在王家门前,拦住我的花轿,扬言要将我带走。这可是关乎到王家的颜面,王封那老头自然不会让你如愿。同时你主动送上门去,他自然便有借口将你留下。但王封身为天人之际的高手,自然也拉不下脸面亲自与你对战,所以到时候王绍微将主动与你进行所谓的君子对决。” “君子对决?” “这些日子你的修为虽然突飞猛进,但王绍微更是修炼奇才,再加上王家的兵家霸气诀,以修为而言,你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王绍微会说和你以十招为界,你能挨下十招,你便可以带我走。你要是挨不过,就必须留在王家为奴为婢。” 自从知道昊天界的秘闻,赵昀清楚的明白自己与隐世家族实力的差距,是以倒是没有因为王绍微的狂妄而愤怒,只是淡淡道:“只是十招吗?” 李洁洁笑道:“你要是觉得十招太少,打的不够尽兴,大可以加到百招千招。不过王绍微还有一句话要我和你说。” 李洁洁的笑容颇是古怪,让赵昀忍不住心生好奇。 李洁洁笑嘻嘻道:“王绍微说,他虽然不喜欢我,更不会要一个心里住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为妻。但是他不介意假戏真做。嘻嘻。” 什么,假戏真做? 赵昀的表情立刻不对了,像一头被撩了胡须的老虎:“他想怎么个假戏真做?” 李洁洁憋着这句话已经好久,就是为了期待赵昀那满脸在乎的焦急模样。如今心愿得偿,大是快慰,又是伸手赏了赵昀一个响栗子:“他说啊,如果你输了,他就要真的把我娶进王家的大门。当着你的面,当着四方来宾的面,风风光光的把我娶进门。他还说,虽然不会碰我,但是能够欣赏到我们两个彼此相思却不能在一起,他就算是在多么不情愿娶我,也得到了最大的弥补。” 493回 传音入密 “这个王绍微!”赵昀颇有些咬牙切齿:“他是不是心理扭曲啊?” 其实赵昀明白,王绍微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激发他破釜沉舟全力一战的决心。 虽然只是初见一面,虽然不欣赏王绍微那趾高气扬的态度,但赵昀却不得不承认王绍微的确有狂的资本,也有狂的风度。 “也许是以前王封来提亲,被我一句骂,王绍微觉得伤了自尊,故意要报复我吧。丑家伙,我的终身幸福可都在你手上了。” 赵昀正色道:“我不会让你失望,更不允许自己失望。你是我的女人,他王绍微有多远滚多远去。” “从你口中说出这样的情话,比那些玲珑诗句更让我动心。丑家伙,其实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一点点帅气吗?” 赵昀伸手揽过伊人纤腰,猛的噙住了嘴唇,笑道:“真的只是一点点吗?” 又是许久。 李洁洁道:“眼下李家已被王家派人监视,甚至李家不少后辈更已投靠王封。这也是我白天故意对你大骂的原因。哼,要不是看在你不惜中毒来见我的可怜模样,我才懒得搭理你呢。当下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些,要是碰巧遇上王封老头,他给你加个偷香窃玉败我清白的罪名,那就一切完蛋了。” “但海棠的毒亦须即刻解掉,她身中冥火毒已经数日,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怎么,这就心疼了?”李洁洁倒也不过多纠缠,随手掏出几枚丹药:“这三颗啐心丸,先给他们三人服下,很快便能彻底解开真气。这一颗丑家伙丸,先给海棠夫人服下,当可延缓毒势,待我的亲事解决,我自然会帮她解毒。” “什么丑家伙丸……”赵昀这时候也明白是李洁洁故意新取了这些名字来编排自己的,不免露出苦笑。 李洁洁摇了摇手:“快走吧。” “那我们三日后见。”赵昀将丹药放入君子囊中,举步便走。 眼见赵昀到了密室的门口,李洁洁霍然站起身子,殷殷一唤:“丑家伙,你可不准输。” “放心。这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承诺。这三日间我会想尽办法提升修为。” 赵昀施展开乘云追月诀,鬼魅如影,避过众人耳目,不一时回到客栈中。 他的人尚在房门之外,海棠夫人已在房中慵懒的喊道:“赵昀,看来这一趟你是收获满满啊。这腻人的脂粉香,怕是一辈子都抹除不去了。” 赵昀笑道:“海棠说对,我是特来给你送你脂粉的。”将两枚丹药放在桌上:“你先将药丹服下。我先去找霸刀城主。” 不一会,刘一刀真气尽复,不由感慨道:“好神奇的药丹。那个李洁洁年纪不大,医术实在惊人。” 刘星儿却是掩不住好奇:“那个女人怎么突然间又改了主意?” 赵昀将昊天界与祖龙帝陵秘宝诸事隐去,只说三日后要去王家抢亲。 刘一刀沉吟道:“隐世王家?怎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家族。海棠夫人,你可有耳闻吗?” 海棠夫人亦在极力思索:“似乎多年前,有个分舵递来的情报中提过不少隐世家族,不过那些家族我也派人查过底细,不过是些破落的旧族。譬如刘彦和创立的文剑山庄就在名单中。不过那拥剑公子刘星云的实力离渡劫还远的很。其他隐世家族与文剑山庄大概类似,基本上都是先辈辉煌过,如今跟不上仙林大势,只好隐居逍遥的。但依李洁洁所说,那王绍微竟有自信十招内打败赵昀,这可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了。难道他已然突破渡劫了?” 赵昀不想海棠夫人多加担心,但碍于刘一刀在场,只有先敷衍道:“具体情况,要到三日后才知道了。” 刘一刀显得颇是关切:“既是如此难得的巅峰对决,某家少不得要去观战的。” 赵昀奇道:“怎么,霸刀城主不先回去处理霸刀城的事情吗?” 刘一刀摇头道:“某家目前尚无战胜邪公子的信心,只能先行忍耐。至于霸刀城,高长卓既然还活着,我相信他会像以前一样将所有事情都打理好的。” 赵昀不料刘一刀看的如此开,心中也很是佩服:“若换做旁人,被心腹爱将背叛,丢失一生基业,还被断了一臂,早就一蹶不振了。但刘一刀却能冷静对待,他粗犷外表下依然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众人又叙了一些话,赵昀便与海棠夫人各自回到房中。他们的关系虽已是仙林皆知,但目前仍是分了两间房的。 但只隔了一会,赵昀便敲响了海棠夫人的门:“海棠,我有事与你说。” 海棠夫人低低笑道:“哎呦。你真是越来越贴心了,我还正准备到你房中,你已然主动送上门了。” 赵昀见佳人只着青罗小衣,雪肤皓臂都现在眼前,不免心中一荡,忙驱开绮念,来到桌子边坐下:“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而且这些话我本来就想找个人来倾诉一下。海棠,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对你自然也没有任何秘密。” 海棠夫人咬着嘴唇,倩波流转道:“你是来找我说秘密,还是来找我说情话?明明满腹心事,偏还要这么温柔撩人。” 赵昀忽然改用传音入密之法,道:“我这一趟去,所获取的信息实在是意义重大。可以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我的命运。”却又忽然停口不说。 原来忽然想到刘一刀修为在渡劫巅峰,自己虽是用了传音入密,但难保不会被刘一刀听取了秘密。他虽是相信刘一刀为人,但这些秘密实在重大,实在不能大意。 海棠夫人笑道:“无妨。你既用了传音入密,刘大哥便知你必有秘密要谈,他非但不会侦听,反而会将神识闭塞。不过你尚是首次如此郑重,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昀便将一切原原本本都说了,海棠夫人听了之后嘴上的笑意也完全消失了。 她从来没想到,赵昀竟与那远古秘闻和昊天界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这一切就像一团乱七八糟的棉团,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点抽丝剥茧。 494回 再续前缘 其实赵昀烦忧的并不仅仅是被王家盯上,他心中最难释怀的是那块平平无奇而又神秘诡异的石碑。 这石碑为何会在他的体内,到底有什么来历,与七狂帝君有什么纠葛,与帝陵秘宝又有什么关联……这一桩桩一件件悬疑难解的事情就像一块抹不去的阴影,时刻悬在赵昀心头。 赵昀还清楚记得,在那块石碑的追击下,妖界大统领龙毅比蚂蚁还要狼狈,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有闭目等死。 那样神秘沛然的力量,显然已超出了仙林的范畴。莫非这块石碑也与昊天界有关?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石碑并没有再出现异状,但赵昀永远也忘不了血海消逝时诡异的声音。 “到头来,你还是逃不出被融合的宿命。” 难道,我赵昀只不过是别人安排的一个棋子? 难道,我的命运一直被幕后黑手操控? 赵昀本想对海棠夫人讲述石碑的秘密,但看到她脸上浮现的深深忧色,赵昀实在不忍佳人更添忧愁,暗忖道:“如今诸事纷杂,全让海棠忧心劳力。还是另择时日再说吧。”便微笑道:“海棠,你不必过多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昀从不惧怕任何挑战。” 海棠夫人回过神来:“我自然相信你,但我却没想到这看似荒唐的抢亲,背后竟牵涉了这么重大的机密。飞升为仙,长生不死是每个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目标,王家既然盯上了你,纵然你成功挡下十招,他们也不会就此撒手……” 海棠夫人的话声戛然而止,眼中神光一闪,警觉道:“或者,这所谓的抢亲,所谓的君子对决,从头到尾都是王家的设计。他们故意挖这么一个坑,目的就是主动让你去跳。照理而言,你既时刻被王家监视,不管御气术多么迅疾,都会被对方查到蛛丝马迹,更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接近李洁洁。除非,一开始就是他们有意让你和李洁洁见面。而如果真是王家的布局,那王绍微便有十足的把握战胜你……” 经海棠夫人这么一说,赵昀也觉得这个猜测更接近事情的真相。但不管路途多艰,这一步他不得不踏出:“我对李洁洁承诺过,让她放心。海棠,也请你相信我。” 但强弱悬殊的修为,敌暗我明的形势,有心算无心的阳谋,海棠夫人怎能不担心呢? 她心思百转,急切中却想不出万全的法子:“隐世王家,可恨啊!天香宫枉称收集天下情报,却没有王家的相关记载。如同迷雾一般,找不出驱逐的办法。” 赵昀握住海棠夫人的手,劝慰道:“海棠,真的,你不要着急。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疼。” 海棠夫人忽的眼前一亮,惊喜道:“赵昀,你还记得阴阳合修大乐赋吗?” 乍然一问,赵昀却立刻意识到了佳人的意图,连忙道:“不行,我可不许你胡来。” 海棠夫人咯咯一笑:“记得我当初就和你解释过了,虽然我的修为渡给了你,但我本身修为非但无损,还有提升呢。” 赵昀满脸不信:“休想骗我。这功法再神奇,也绝不会让你我修为同时猛增,却又不用任何付出。” “赵昀啊,你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那一回本就有些不同,你得了我数十年修炼的元息,效力自然也就特别明显。我细细想来,想要三天内快速提升修为,只有这个办法最快了。” 赵昀仍显得有些犹豫,他还是怕海棠夫人为了他耗损自己的修为。若是这样,他宁愿放弃这快速提升功力的方法。 “呵。你该不会是怕我体内的冥火残毒吧?我既然暂时无事,自然也影响不到你。等战胜王绍微后,让那个医仙妹妹顺便为你再毒就好了。” 赵昀却仍是沉默不语。 海棠夫人心中甜蜜,将赵昀的手放在身前,啐道:“傻子,你把我想的太伟大了。你若还是不放心,呵,要不然你辛苦再跑一趟,把大乐赋的口诀说与李洁洁听,让她来鉴定下是否会有损我的修为。” 赵昀饶是多经情海,也不禁俊面一红,尴尬道:“这些个口诀,怎可告诉李洁洁,那岂不是把……都告诉了她……” “这有什么,不是为了解除你的疑心吗?不要说这个,假如她愿意,有机会我们还可以与她一起,三个人……” 幽香可闻,绮语可亲,赵昀心中一荡,无力的道:“海棠,你可不能骗我,更不许牺牲你自己的修为帮我。若是这样,我反而要恨你。” “知道啦。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开始练功。”海棠夫人凤鸣诀真气挥洒而出,在房中布置了一个结界:“这三天,你就放下所有心事,专心陪我。” 唇印桃花,被翻红浪,聚散匆匆的两人终得再续前缘。若羞若怯,若惊若喜,抵死缠绵间,是相许无悔的深情。 第二天一大早,刘星儿无聊步出房间,想要窥探一眼赵昀的睡姿,没想到偷偷打开的门缝里,全然未见赵昀潇洒身姿。 “奇怪,天色这么早,赵昀他怎么不在房里,会在哪里呢?”刘星儿满是好奇,忽然想到赵昀与海棠夫人的关系:“我的天,他该不会是和海棠夫人……”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不淡定了,急忙去隔壁咚咚咚的重重敲门,喊道:“海棠夫人,吃早饭啦,这家客栈的八宝粥非常好喝。” 房内同样全无声息。 女儿的感觉总是很准的。明明无人应答,刘星儿却更是确定赵昀就在房中。 只是,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推开这扇门。她也没忘记她是刘一刀的女儿,而不是世上那些被情字冲昏了头脑的傻女人。 所以她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外。 “星儿,你在海棠夫人门口做什么?”刘一刀忽然出现女儿的背后,表情颇是怪异。 “我……没什么。”刘星儿没来由的一阵羞窘,又是一阵委屈,差点便要落荒而逃。 “星儿,你是真的喜欢赵昀吗?”刘一刀的眼中全是温柔:“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爹都支持你。爹只希望你能认真的想一想。” 一见钟情当然有,但很多时候,我们喜欢的其实只是那个错觉。 495回 我来抢亲 一连三天,赵昀与海棠夫人果真足不出户,也不知在房中做些什么。 第四天,王绍微迎娶李洁洁的大好日子,赵昀终于舍得离开海棠夫人的房间。 感觉到刘一刀与刘星儿眼神中的异样,赵昀颇是窘迫,连口道:“这三天我一直在练功,真的。” 刘一刀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小兄弟,你不用说了。某家感觉的到你这三天修为突飞猛进,让某家更是期待今天的对决了。” 三天时间,并不能让赵昀从渡劫中期突破到渡劫巅峰,但他自己亦分明感觉到了一个新的天地。只要再突破那个瓶颈,到渡劫巅峰指日可待。 约黄昏以为期,王家还沿袭着古人迎亲的规矩,到了黄昏时分,花轿一台从天而降,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低调掩盖不了王家的富贾气象。 李洁洁安安分分的坐上了花轿,安安分分的让轿夫御气行天,远赴沧海城王家所在。她那一颗心却无比躁动,心中不住祈盼:“丑家伙,你可一定要胜过王绍微啊。” 宾客罗列,锣鼓喧天,满城都知道沧海城最富有的王家公子今天要娶媳妇了。 赵昀一行人按着李洁洁所指示的方位,早早已来到了王府左近,只待花轿的到来。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调皮的小孩总是比大人先知道消息的,一路疯跑,一路大喊。在孩子的身后,四个轿夫抬着新娘李洁洁,身后更跟着满满看热闹的人群。 王绍微身穿大红喜袍,笑容满脸的迎接着前来道贺的宾客。听到喜轿将来,显得云淡风气,只是朝着赵昀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轿子落地的瞬间,赵昀瞳孔一缩:“时候到了!”登时运真气,瞬闪移,大声一喝:“今天这个婚,你们成不了。” 宾客惊见有人从天而降,纷纷避让,一时人仰马翻。待瞧清楚赵昀样貌,更是惊奇:“这等喜庆场合,这人身穿白衣,显然是来闹事的。可是他难道没长脑子,连王员外家的婚事都敢搅和?” 海棠夫人却是叹道:“大隐隐于市,难怪之前没有听到过隐世王家的任何情报。原来他们真的绝迹仙林,所打交道的都是普通百姓。” 王绍微露出恼怒的神色:“来者何人,敢来王家放肆?” 赵昀倒是配合王绍微的演出:“你不要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来抢亲就够了。这轿子中的是我的女人,怎么能够嫁给你呢?” “哼,哪来的疯子!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倒成了你的女人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绍微话声未落,却见李洁洁噌的从花轿中钻了出来,冷笑道:“滑稽的是你王绍微。我早已心有所属,你们却偏偏纠缠不清。好了,我的男人来了,你们承接着他的怒火吧。” “放肆!”王封一脸震怒,目光放出狠毒怨恨:“李洁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将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赵昀冷声接道:“不管你所谓的后果是什么,赵昀全部都应下了。” “哼,你口气倒是不小。”王封宽大袍袖一挥,顿时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将满堂宾客都扫的七零八落。 宾客们哪里想到慈眉善目的王封竟有着神仙妖魔一般的能耐,惊骇惶恐,一个个瘫倒在地,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立刻便有王府家丁对着赵昀怒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来老虎头上发威?” 王绍微冷冷道:“听到赵昀的名字,你还说敢他不知死活,王波啊,你这个忠心表的毫无价值。是不是以为空喊几句,就可以得到重用了?你既然这么勇敢,不如由你去将赵昀擒下。” 王波双膝差点软倒,立时跪在地上,哀求道:“少主,我错了,我错了……” 一瞬间,王封脸上的震怒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他笑眯眯的望着海棠夫人:“夫人兰心蕙质,想必已清楚我请赵昀来的用意。” 海棠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可怜这满地的宾客,你是否已对他们起了杀心?” “夫人言重了。兵家虽然杀伐,但杀的都是战将强兵,可不会向普通百姓下手。既是露了行藏,王某再择地隐居便是。” 李洁洁将身上的嫁衣脱去,接口道:“身隐心不隐,终是避不开刀兵,另避他处又有何用?王家主,我帮你将戏演到这个地步,你可满意吗?” 王封又是一笑:“怎么是你帮我呢?明明是我帮你啊。若不是王某强迫你嫁给绍微,你又怎么有机会看见赵昀的殷殷深情呢?至于赵昀能不能自由离去,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王绍微轩眉一扬,微笑道:“赵昀,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你当做我的对手。” 赵昀一愣,随即道:“多谢。” “那时候,我没有出手,是因为不想将一块尚未雕琢好的美玉白白损坏。至于今天的对决,其实也不是我的本意,所以还是仓促了点。别看老爹言笑晏晏,成竹在胸,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呢。就以百招为限,你能挨过我百招,便可带着李洁洁走,我代表我爹保证,从此后再不纠缠你们。” 李洁洁秀眉现出煞气,眼中透出凛寒:“王绍微,你说的可是百招?” 王绍从容道:“不是我突然要反悔,这其实是赵昀的要求。如果不是为了你,他甚至不允许我有招数限制。” 赵昀忍不住叹道:“你我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不得不说,你很了解我。” 王绍微洒然一笑:“你我都是骨子里骄傲的人,你这样的对手,我很珍惜。相信你也有同感。” 另一边,王封笑眯眯道:“李家主应该最清楚,以王家的实力,如果只是想捉住赵昀并不需要什么阴谋。我们之所以肯费这么大的波折,甚至还将王家的声名为赌注,就是因为敬重赵昀的为人,所以才给他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对于英雄,王家从来都是敬仰的。” 李洁洁心中明白:“王绍微或许真是敬重赵昀,但对王封而言,他真正忌惮的其实是隐世刘家的干预,所以才必须要这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由十招增加到百招,这王家父子真有本事,将占便宜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丑家伙,你一定不能败啊。” 496回 一将功成 王绍微目光一凝,迫人杀气如潮水般漫涌四方:“赵昀,出招吧。不管孰胜孰败,这一战都将青史留名。” 赵昀感受着王绍微的霸道威压,缓缓将威斗神剑拔出,目光愈发锐利:“我不会败,我的剑也不允许我败。” “好自信。第一招,灭世烽火!” 王绍微将兵王诀运转全身,双手同时燃起炙热红芒,恰如两条火龙腾跃,窜起十丈,作势攫人。 道喜宾客早已落荒而逃,在场众人除刘星儿外俱是顶尖高手,却同感神魂一颤,必须要强运功体方能抗衡这强悍无匹的气势。 刘一刀身体护住护住刘星儿,紫金狂刀猛然一运,在身前斩开一段真气,赤红色刀芒虽比不上灭世烽火的显耀,却精纯凝练,将波及热芒尽皆驱散。 王封忍不住向刘一刀看了一眼,暗忖道:“此人眼下修为尚不能登仙化神,但假以时日,亦将名震昊天。” 眼见窜起火龙猛扑而来,赵昀心神越发冷静,嶷然无惧,威斗神剑疾然挥出,将傲骨雄心都说与一剑之中。 虽然威斗中黑龙力量耗损严重,无法再现金光神芒。但剑身上的至极寒息却在这一剑中沛然壮大,驱冰心成玉壶,化烈火为凝寒,森然白气如一面不可摧毁的高墙,将两条火龙尽皆挡下。 王绍微手印一转,绝招忽变:“醉卧沙场!”烈火忽作狂沙,漫天漫地的席卷过来,狂然搅动乾坤。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这首凉州词,风格颇近于李青莲的豪放,赵昀已早已背熟在心。 眼见漫天飞沙,赵昀豪迈一吟:“古来征战几人回!”剑式极荡,不退反进,神剑直锐,豪放天纵,有如一位旷达将军在无垠沙漠纵马狂骋。 纵然环境险恶,纵然是九死一生,心存信念的战士只知奋勇向前,不破楼兰终不还。 轰! 无边狂沙竟是抵不过赵昀无畏一剑,轰然崩解,回复朗朗乾坤。 王绍微瞳孔一紧:“好一个赵昀,竟能窥破我的绝招。那便再赐你黑云压城。”只见王绍微身形疾飞入云,也不知使用何种异法,转瞬间身躯扩大百倍,庞然巨人,大嘴一张,黑风啸卷,黑云弥漫,黑雨猖狂,欲教人心寒胆颤。 赵昀明白这所谓的巨人只是王绍微的障眼法,坚守剑心,心即是剑,无我无澜,一招“若教月下乘舟去”潇洒挥出。 刘一刀与海棠夫人已退避百丈开外,只以神识观战,眼见赵昀这一剑不急不迫,游刃有余,大显剑术玄奥,异口同声赞了句:“好妙的一剑!” 黑云压城,但在威斗神剑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丝毫危险,它只是看到了皎白的月光,所以也只是轻轻巧巧的在月光下舟行湖泊,闲适淡然,将凶残黑雨都化解在月光的叹息中。 强势两招竟被如此轻而易举的化解,王绍微心下一凛:“赵昀虽只有渡劫中期,但他的剑术境界远不止此。”由衷赞道:“赵昀,你的实力竟在你的修为之上,果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你也不赖。”从交手开始,赵昀已让自己忘了百招之约,他要用所有力量来争取完全的胜利。王绍微带着居高临下语气的夸赞,并不能让他剑心有丝毫波动。 话声中,赵昀再现“吴宫花草埋幽径”,威斗神剑尖上生出一朵斗大青莲,急速旋往天边。 这朵莲花与王绍微的天外法相相比,虽然渺小可怜,但清绝之姿,自足傲世天下。淡淡青光迎上无边黑云,却是黑云消散,青光弥照,瞬间将王绍微的法相彻底破解。 “很好。你值得我出尽全力。”王绍微笑容一敛,双手气劲分运,“狼顾虎视”磅礴气浪涌出。 但见王绍微左手气浪如虎啸噬人,右手气浪化狼嚎碎心,一为狂暴凌虐,一为阴测狠绝,刚中带柔,冷中带热,宛若两大高手同时施展惊世神功,却又互相配合,密切无间。 “你早该用尽全力了,不然这一战太不过瘾。”赵昀神剑运转,剑影虚化四道剑气,一为阴,一为阳,一为火,一为冰,正是四象真气化体而出,各自迎对狼顾虎视。 强极的气浪,绝顶的交锋,天地都为之震荡。 王封更是目生惊异:“亲眼看到赵昀的能为,才知道仙林中人为何将他渲染的神乎其神。一个凡人绝无资格使用祖龙的佩剑,他身上绝对有足够的信息可挖。无论如何,都要将赵昀控制在手中。” 不一时,王绍微与赵昀已互相交手二十多招,却仍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败。 刘一刀赞赏道:“海棠夫人,赵昀小兄弟真是练武奇才。这才几天,他的意识反应与捕捉破绽的能力都大幅提升了。” 海棠夫人笑道:“赵昀他经过刘大哥和邪公子的连番磨练,若没有更上一层楼,岂非辜负了难得的对手?刘大哥你不也是提升良多吗?” 刘一刀摇头道:“我自然也有提升,但论进展程度,远不及小兄弟了。海棠夫人,我觉得他的剑术并不能以常理推断,而似乎是遇强更强,能够在关键时刻爆发出猛烈的威力。他与我的那场决战,若不是前期因为失忆而被我打的重伤,最后的胜败真是难说的很。” 海棠夫人遥望赵昀,目中流出爱慕深情,悠然道:“遇强更强,那其实已不关乎剑术了。那是他的骄傲。真正强大的人,并不是不能败,而是败了之后仍然保持着强大的信心,来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挑战。” 王绍微连用兵王诀强招,却始终奈何不了赵昀,不免微生焦躁:“已快五十招了,赵昀竟全然不见败象。这怎么可能呢?刘一刀都能轻松的打败赵昀,我修为远远超过刘一刀,怎么会拿赵昀无可奈何呢?不行,再这么下去,我的信心就要动摇了。” 对决之前,王绍微给自己的底线是五十招以内战胜赵昀,眼见底线将至,他只有孤注一掷,气运全身,满头发丝飘扬,狂然使出一招一将功成。 497回 后会有期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古兵者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但既然不得不动用刀兵,那便是圣人,也只能坐看血流成河,白骨成堆。 王绍微悍然引动兵王诀真气,双手叠于胸前,上接八荒六合,下连时光千古,炙热红芒烧尽,煅成茫茫白骨,将大胜而回的笑声与凄苦可怜的哭声浑融于一招中,排荡无边杀意,浩荡袭出,令天地都感战栗哀伤。 赵昀目光一凝,神剑巧引“桃花潭水深千尺”,想要先阻一阻王绍微孤注一掷的杀气,但剑圈方自形成,已被白骨哭声轻易穿破,无数惨白色的磷光与赤红色的火光闪耀眼目神识,让赵昀一时间失去了王绍微的踪迹。 这一瞬间,赵昀只觉自己身处茫茫白骨山中,无数的火焰在燃烧,无数的尸体在哭泣,而他便是下一个被烈火烧为白骨的对象。神剑虽利,却斩不断无边业火,扫不尽如山骨堆,转瞬间的五剑全数化为徒劳。 “噗拉拉!” 烈火可不等赵昀反映过来,只是一失神,便已爬上赵昀手臂胸膛。 四象真气护主心切,主动流出,想要驱散烈火,但兵王诀霸道无比,竟是无视四象真气阻隔,强势攻入赵昀体内。 王绍微脸上终于笑容恢复了笑容:“赵昀,这一招如何呢?” 赵昀咬牙道:“尚未结束。” “自然,但有这一招开头,你的败势已无可挽回。”王绍微得理不饶人,双手退出“百战穿甲”,赤红色劲箭狂暴飞出。 不败心念让赵昀忘却身上苦痛,不及运功驱除身上烈火,身躯与神剑同飞向箭雨:“一剑破千军!” 叮叮当当,一瞬间百只气箭已全部被赵昀击落。 只是,他身上的火焰愈燃越烈,已彻底的成了一个火人。 王绍微笑道:“你越是运功,兵王诀便越是侵入你的体内。这才是一将功成的最可怕之处。很快,你的经脉将陷入错乱之中,真气无法使用。你还多少自信能够接下我的攻势呢?” 赵昀哈哈大笑道:“攻心之术都运用出来了,王绍微,你的心要如何才能完全镇定下来?你的心既已乱了,你的败局也已不远了。” 话声中,赵昀猛然将威斗神剑狠狠的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赵昀!” 海棠夫人虽知道赵昀举剑自伤必有用意,但见到如此惊心的举动,仍是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却见威斗神剑刺入赵昀胸口的一刹那,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和不停哀嚎的哭声同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冰冻。 原来赵昀知道四象真气无法阻止兵王诀,急中生智,想到以前失去真气时曾经利用威斗神剑上的至寒阴息将敌人冰冻情景,于是将所剩无几的四象真气灌到神剑之中,瞬间百转,将阴息壮大十倍,再反刺胸膛。 果不其然,来自远古天狐阴息的神秘效力,将兵王诀完全封住,暂时保证了赵昀出剑的能力。 王绍微来不及感叹,急忙绝招再使:“第五十招了,横扫六合!” 王绍微双掌送出赤红色劲浪,磅礴无匹,但赵昀却是不惊反喜,威斗神剑一声轻叹,赫然便是青莲剑法第八招“吾衰竟谁陈”。 那只是一柄缓缓递进的宝剑,那只是没有任何真气的一招。可王绍微蓦然感觉到一股神秘强大的力量在朝着自己涌来,不禁面色大变,越发催动真气,想要将这不安的感觉彻底埋葬。 可惜王绍微不知道这一招青莲剑法的神异,他越以强悍威势来攻,就越能触发赵昀这一剑的威力。 耗损神力的剑中黑龙,与经脉被兵王诀侵入的赵昀,一人一间在无边无际狂猛劲风的侵袭中,同感悲凉苍衰。 而那苍衰中偏自生出了豪情万丈。 这一剑如寂寞中饮酒,拟把愁绪图一醉,梦中月孤影残酒,郁寥寄愤闷。 这一剑如悲哀里吟诗,何来飓风荡深悲,天涯路乱云昏鸦,慷慨生豪雄。 强势双掌,对上苍衰一剑,结果竟是骇目惊心的鲜红。 鲜血的血从王绍微口中喷薄而出,将那自以为是的豪言彻底击为粉碎。 赵昀不但做到了在百招内捱过王绍微的攻势,更将王绍微彻底打败。 噗通! 王绍微凸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苍衰的倒在了地上。 李洁洁风一般移到王绍微身侧,银针疾施,护住王绍微心脉要诀。王封亦是狂催兵王诀,为王绍微疗愈伤势,一边焦急问道:“李家主,绍微他……” 李洁洁给王绍微纳下一颗丹药,站起身来:“虽然心脉受损严重,所幸未伤及性命。好生调养,半年内当可恢复如初。” “什么,半年!”王封的脸色极其骇人,但瞬间又堆出了微笑,转对赵昀道:“赵昀,王家人一言九鼎。李家主与绍微的婚事就此作罢,王家此后也决不侵扰你。” 李洁洁不禁暗呼一声侥幸,倘若王绍微这个王家少主当真战死,她简直不敢想象王封会有什么举动。至少现在,没有人能够承担的起王封的怒火。 这等情势,王封无颜也无心多做停留,抱着王绍微,凌云一纵,在空中留下一句便消失无踪:“赵昀,老夫相信我们的纠葛不会就此结束。后会有期吧。” 李洁洁这时才有空为赵昀疗愈伤势,一边心疼,一边欢喜,却又一边埋怨:“丑家伙,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居然把自己刺的那么重,你也下得去手!” 赵昀望着李洁洁的眼睛,淡淡的微笑着:“我答应你的,当然不能失约。” 海棠夫人静静的站在一边,眼波如水,将关切都藏在心里。这样的时刻,幸福的时光本就该独属眼前这对抢亲成功的男女。 忽听刘一刀道:“小兄弟,你这一剑令某家叹为观止,更让某家看到了突破的契机。某家迫不及待想要去练刀,就此告别。你与海棠夫人的恩情,还有李神医的恩情,刘一刀永生不忘。” 刘星儿虽是有些恋恋不舍,但刘一刀带她走时,她却没有提出异议。她的心,还在为一个问题困扰。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就算一直留在赵昀身边,也只是徒增烦恼。 498回 厚此薄彼 刘一刀父女说走便走,李洁洁望了一眼海棠夫人,道:“丑家伙,我们先回李家,我先替你们解毒。” 李洁洁说到“你们”两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调。海棠夫人暗叹道:“李洁洁医术之神,当真直追华佗扁鹊,我与赵昀的事一下就露了端倪。”落落大方道:“如此,有劳妹妹了。” “妹妹”两个字亦经过海棠夫人有意加重,李洁洁芳心一颤,脸上笑靥如花:“姐姐如此说话,当真折煞我了。姐姐的天姿国色,纵然我是女儿之身,亦觉仰慕。能够医治姐姐,还是我的荣幸呢。” 海棠夫人道:“赵昀他伤势未愈,便劳妹妹搀扶了。”当先御气入云,离开了乱成一团、人仰马翻的沧海城。 李洁洁将赵昀手臂搀住,运起霸气诀,绿光闪耀,亦是瞬息百里。 赵昀乐得轻松,依香偎玉,享受难得的放松时刻。 忽听李洁洁嗔道:“丑家伙,你厚此薄彼,忒也讨打。” “咚!” 竟是李洁洁百忙中展动纤手,再赐香栗。 “什么厚此薄彼,李洁洁又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哼,好端端的又沾染了冥火之毒,还敢叫屈!”白玉无瑕的脸蛋上红霞流动,三分怨恨,三分羞怯,更三分旖旎。 赵昀登时反应过来,连口解释:“我这都是为练功!你看,我这不是打败王绍微,成功劝止了你的亲事。” “哼,有这样的练功邪法吗?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信不信我即刻就把你丢下云霄!” “我……李洁洁,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你想想看,和王绍微对决关乎你的终身幸福,我怎可能在那时心存邪念?你不信,霸刀城主可以作证。对,还有刘星儿……” “霸刀城主?刘星儿?他们亲眼?” 眼看着事情被自己越描越黑,赵昀真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感觉,索性把心一横,以静制动,将语气加重,强硬反问道:“李洁洁,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李洁洁一时沉默,忽然道:“我不是为这个事情生气……当初你说因为章淼而不能够接纳我,可你却又与海棠夫人同床共枕。你不用解释了,第一眼看到海棠夫人,我便知道她不是纯子之身。为了她,你竟可以说服自己,忘记自己对章淼的诺言。丑家伙,我气的是,在你心中,我远没有海棠夫人重要。” 赵昀不由默然,暗自嘀咕道:“其实真正拿我首次的不是海棠夫人,而是晴儿岚儿,李洁洁,你针对错人了。”可是他的确无法为自己开脱。 他纵然天生多情,纵然对诸女都是真心,但却永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倘若定要他排个位次,海棠夫人自然要比李洁洁重要那么一点点的。 李洁洁幽幽一叹:“你无法解释了吧。倘若可以,我宁愿像章淼一样,与你恩断义绝,情怨两分。但是我根本做不到。举天下之人,又有谁能够替代你呢?” 一颗炙热真诚的心毫无遮拦的摆在眼前,赵昀却是又爱又怜,又愧又惭。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他曾经想过压抑,想过克制,而那些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到底还是让众多佳人伤心了。 章淼、胡晴、胡岚、叶芷、骆绮红、海棠夫人、李洁洁……哪一个不是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又有哪一个愿意与别的女人同享爱郎? 正如此刻遥遥在前的海棠夫人,她只是将幽怨藏在心里而已,但那不肯并肩同行的姿态,事实上已然是无声的抗议。 “所以,丑家伙,其实你也不用自责。这是我李洁洁自找的,也许爱一个人真的很难,也真的很容易。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再从尘埃里开出欢喜的花,永远的仰望着心中的那个英雄。” 赵昀只有沉默以对,此时此刻难为情,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他对李洁洁的愧疚。 “丑家伙,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时候对你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赵昀又是默然,他知道自己只要认真的听着就好了。 “你不让我插手紫微的事情,帮你们解毒之后,你我又要长时间分离了。那天,你生气的对我说要分道扬镳,虽然只是误会戏言,但我实在很害怕,害怕时间距离让我们真的疏远了。所以,我必须要让你知道,不管你对我怎样,我总是爱你的,比你爱我还要更爱一点。” “李洁洁,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十一个字,代表不变的誓言,纵然海枯石烂,此心不改。 李洁洁听到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芳心一酸,清泪流淌,暗想道:“有这句话,我也就满足了。只恨各大隐世家族签下了隐世协议,不得随意插手尘世纷争,我若贸然入局,只会引起其他家族的连锁反应。不然,就算你不让我去,我也硬要在你身边陪你的。” 少时,三人回到李家药室。李洁洁也不多加耽搁,神术再现,先耗费一个时辰,将赵昀体内的兵王诀和冥火残毒驱散一空。然后又马不停蹄,替海棠夫人解了毒。 三人用罢餐饭,稍事休息,李洁洁对赵昀道:“丑家伙,仙林传来消息,凌云观等十大门派,将于九日后举办誓师大会,正式讨伐猛兽堂。而以邪公子为首的新霸刀城,也与凌云观达成了同盟,负责对付天香宫等派。” 赵昀遽然一惊:“怎么,凌云观之前不是说要攻打天香宫吗?第一站居然换成了猛兽堂?” “据说是紫微主导,平外必先安内,先要将十大门派中的堕落者除去,其余门派都无异议。对了,海棠姐姐,那个镇守天香宫的女诸葛还放出风来,叫你与丑家伙早点回归,大战在即,你们不在,实在是人心浮动。丑家伙,你们伤势毒患均已解决,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天华山之战,已令世人侧目。这一场正邪大战若是真正爆发,必定是牵连广大,轻易不可甘休。 499回 还恨薄情 赵昀明白自己肩上的重任,但听到李洁洁主动让自己离开,忽的一阵冲动,对海棠夫人道:“海棠,麻烦你先回天香宫,将众人情绪稳定。我明天一早便回。” 海棠夫人似是早已洞察赵昀心意,轻笑道:“那海棠先祝新郎官早生贵子了。不过,可不准太欺负妹妹了。” 李洁洁忽的红霞满面,羞涩难以自己:“海棠姐姐,你开什么玩笑呢?” “是不是玩笑,你自己问那丑家伙去。”留下调侃一言,海棠夫人飘然而去。 堂中只剩两人,烛光摇荡,呼吸可闻,李洁洁更觉慌乱,心中鹿撞,忐忑如鼓,强自镇定道:“丑家伙,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赵昀的目光透着邪意,更透着爱意:“这可真是丑问题。你自己想一想,我当街拦住下了花轿,抢走了新娘,是想要做什么?” “你,你……”李洁洁更显惊愕,身躯连退两步,怫然作色道:“丑家伙,你可不准乱来。” 赵昀完全无视李洁洁的色厉内荏,哈哈一笑着踏近脚步:“是谁埋怨我厚此薄彼?我这是知错就改,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放肆!你当我是什么人!”李洁洁霸气诀疾运而出,指尖一点绿芒堪堪撞上赵昀俊脸,却是惊险的错身而过。 赵昀全然无惧,不断的靠近李洁洁,邪笑道:“你若是舍得,大可杀死我。为你而死,我是心甘情愿。” “你无赖!”李洁洁只喊了一声,已被赵昀拥在怀中,羞人热力直袭心间,不由的将那假装的强硬全部抛去,露出那甜蜜与不安交织的嗔喜。 “既知我是无赖,你当初便不该救我。救了我,还撘进你自己,这桩生意你可大赔了。” “你给我放手!”李洁洁极力挣扎,又如何挣脱的开赵昀箍紧的手臂? 赵昀将嘴唇靠近李洁洁的耳廓:“李洁洁,如果你不愿意,我立刻就走。我只怕你不舍得。” “谁,谁不舍得了?”羞涩心语方才出口,不料赵昀果真爽快松手,李洁洁忽然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冷哼道:“丑家伙,快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赵昀果真毫不停留的出了房间,竟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人影绝踪,声音寂寂,前刻欢笑竟瞬间烟消云散,比镜中花水中月还更加不真实。 李洁洁又气又怒的坐在床沿上,却又怕赵昀当真负气而走,只呆了片刻,急匆匆站起,开启门扉之时,却惊喜的看见赵昀含着笑站在眼前。 “丑家伙,你怎么还不滚!”李洁洁又气又恨,这一回倒是先下手为强,咚咚咚在赵昀脑门上连敲三下。 “别闹了,先让我进房间。” 赵昀脸上的坏笑让李洁洁忍不住发慌,但不知为何,她还是鬼使神差的放了赵昀进门。 赵昀将双手摊开,两张大红色的囍字明晃晃的照亮李洁洁惊异双眸。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东西?” “我身为李家家主的夫君,不管向他们要什么,他们都会立刻想办法给我变出来的。” “丑家伙你……” 赵昀先将两张囍字贴在窗上,转身之际不由分说已握住了李洁洁的微微发热的手掌,深情一望李洁洁似水眼眸:“李洁洁,这当然不是真正的成亲。但在我心中,却与真正成亲无异。赵昀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我定不负你。” “丑家伙,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四片嘴唇缓缓的贴近,浓烈的感情已无需言语来表达。 有这一夜的相思慰藉,不管隔了多久,不管隔了多远,两人心上的印记将永远互为呼应。 而江湖浪急,山河飘摇,有这炙热情火相伴,便都有了面对的勇气。 许久许久,赵昀拥着李洁洁,轻吟道:“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娱,凤屏鸳枕宿金铺。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 李洁洁泪眼盈盈,轻轻锤着赵昀胸膛:“还恨薄情,还恨薄情,你这丑家伙。你何不痛痛快快的走,偏要我愈加放不下你?” 赵昀叹道:“如果可以,我真想永远不走。” 李洁洁曼声轻吟道:“春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我有千千万万句话想对你说,但我又觉得,这一句就够了。” “赵昀永记在心,亦会让自己尽快强大,再风风光光的来李家迎娶你。” “我等着这一天早点到来。” 说不尽喁喁情话,道不尽临别依依,赵昀终是作别李洁洁,乘云追月,急速前往怜月峰天香宫。 “宫主回来了!” 再度目睹赵昀的无双俊容,满山女子欢呼雷动。 海棠夫人遥递微笑:“赵昀,这么快就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王月却是飞奔向前,猛的扑入赵昀怀中:“夫君,我好想你。” 这一刻,没有什么肃穆庄严的隐王,没有什么算无遗策的女诸葛,有的只是两行情泪。 赵昀紧紧抱着王月,欣喜道:“这些天,真辛苦你了。我还担心你被杀意无尽掳去,没想到你反手间竟将无尽海收为己用,我这才放下心来。时时刻刻想着你,现在终于如愿。” 其实赵昀失忆时早忘了王月是谁,恢复记忆时又及时得海棠夫人告知情况,思念王月之心自然是有,但这“担心”两字纯属瞎编。 只不过,聪慧过人的王月似乎将智商全部丢光,眼中闪烁喜悦泪光:“我就知道夫君你没有忘记我。” 海棠夫人幽幽一叹:“才出温柔乡,更入温柔海。却不知赵昀与骆绮红再见面时,又是何等情景?” 少时,众人皆在百花殿中坐定。海棠夫人道:“根据青龙寺无嗔传来的情报,神英大师已然动身前往凌云观,而青龙寺三千僧兵也已开拔,却是直奔猛兽堡而去。而据唐门唐新丰的消息,唐门精锐子弟也已分批前往猛兽堡。看来十大门派是真想毕其功于一役,将猛兽堡彻底除名了。” 赵昀道:“记得天华山时,海棠你派人攻击他们的老巢,令他们阵脚大乱。这一回,我们是否也是用这招围魏救赵呢?” 500回 点将风波 海棠夫人笑道:“凡事可一而不可二,我们若是故技重施,只怕是主动钻入敌人设好的口袋里。隐王,你说呢?” 王月眼珠灵动一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天香宫强大的情报系统,我们伐罪联盟胜率大增。不过我却还是有些心虚,就怕紫微他们有意误导。” 海棠夫人惊讶显现:“隐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嗔与唐新丰呈报两派兵锋都指向猛兽堂,结合紫微放出的风声,看上去确有其事。但我以为,神英老和尚智慧无上,唐老太太精明过人,似乎不可能让无嗔两人这么轻易就送出情报来。我在想,会不会是神英和尚早发现了无嗔不可靠,反而将计就计,利用他们传递假情报,迷惑我们?比如说,我们急速增援猛兽堂,他们大有可能以逸待劳,在半路在半路设下埋伏,那我们就转为被动了。” 海棠夫人道:“确有此等可能。那个老和尚平时不显山露水,真正算计起来,也是十分恐怖。不过猛兽堂与我们已为一体,我们明知山有虎,也不得不向虎山行。再者说,你我属下行军速度也无法像我们一般,瞬息到达,必须早做安排。” 王月道:“既如此,便由田无忧等人率领天香宫精锐即刻赶赴猛兽堡,沿路有胆敢阻挡者,杀无赦。隐杀道诸杀手则潜入誓师大会,见机行事。我再传信无尽海,以霸刀城的地盘相许,让杀意无尽负责监视邪公子动向。” “暂时也只能如此安排。”海棠夫人点了点头,又询问道:“赵昀,你是伐罪大统领,你看隐王的调派如何?” 赵昀对这些智谋攻伐那是一窍不通,既然海棠夫人与王月都同意了,他自然没有意见:“一切全靠你们了。对了,关于誓师大会,我们又该做如何部署?” 王月展眉一笑:“天华山上你猝不及防的瓦解唐老太太战力,又有海棠姐姐与叶枫随后侧应,所以还能化险为夷。而此次誓师大会天下高手云集,不啻龙潭虎穴,比之英雄大会更要凶险万分。不管是谁,一旦被缠上,轻易不可脱身。因此,我制定了一个闪电计划,务求速战速决,将章淼与灵素救出后,即刻撤离。” 海棠夫人露出一丝忧色:“紫微安排下这个誓师大会,无非是看清赵昀的性格,知道他必然会自投罗网。这等阳谋,最是难破。有紫微、神英大师、王亚圣、伴霞楼主、大宗师等人神识锁定,想要救下章淼两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仙林争锋,毕竟与尘世杀伐不同。尘世杀伐,拼的是经济、谋略、民心,而仙林争锋拼的却只是气势两字。 修为到了渡劫境界,一人之力便可移山倒海,足胜百万雄兵。即便取得千万城池,也不如斩下敌方统帅首级来的振奋人心。 既然赵昀铁了心要救章淼,那么迎接他的便只是无可回避的难关。 吉时已到,大旗猎猎。为苍生除去邪派妖孽,为亲友报仇雪恨,为自己扬名立万,天下豪杰尽皆汇聚点将台下,期待着追随十大门派的步伐,诛灭赵昀这个勾结妖孽的无耻败类。 宋江面目威严,肃声一喊:“有请八大掌门登上点将台。” 台下虽有数万人众,听到这一句话,立时屏气噤声,静待改写历史的一刻到来。 便见半空中缓缓落下八道拔俗超脱身影,赫然便是凌云观掌门紫微,青龙寺住持神英大师,奇儒门门主王亚圣,,蜀山掌门伴霞楼主,妙音宗主楚碧柔,唐门当家老太太唐甜心,墨门巨子徐良湖,星辰派掌门天机星。 紫微不怒自威,出言平缓:“此次十大门派联合天下英雄起来,共抗妖氛,即使放在仙林历史上也属旷古少见。天下英雄跋涉万里,不辞辛劳,齐聚于凌云观中。这份为正义公道之心,足与日月争辉,共天地长存,而他日功成,更将永勒山河,万载垂名。虽则赵昀、海棠夫人、杀意无尽等逆酋丧心病狂,变本加厉,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兵锋所向,邪恶必冰消瓦解。”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待紫微咳嗽了一声,群雄兴奋的心才稍为平缓。 却听紫微继续道:“紫微才薄智陋,修为低微,却蒙诸道友抬爱,忝为十大门派盟主;更蒙诸位英雄深恩,推为讨逆大元帅。深情厚谊,紫微不敢一刻忘怀;拨乱反正,紫微更不敢稍有松懈。唯有以碧血丹心,殚精竭虑,以望能有所报效诸位的期许。” 唐老太太从旁赞道:“而今七狂帝君三年毁世之约将至,赵昀领诸邪派猖狂祸事,天下纷乱一如乱麻,唯有紫微道友方可开解,切不必如此自谦。” 台下群雄亦是鼓噪道:“有凌云观主主持大局,讨逆之行便将大获全胜!” 紫微含笑顾盼,虽是竭力平稳神态,但多年夙愿一旦达成,踌躇满志,竟是无可压制。 不少人也在暗中思忖:“万仙大会时,紫微百般谋求仙林盟主而不可得,没想到今天其他门派竟是心甘情愿将盟主之位拱手让给凌云观了。听闻誓师大会前,八大掌门多次聚于凌云观,密谈良久,莫非便是在互相权衡,达成一致的协议吗?” 忽听的宋江肃声再喊:“接下来,便是祭旗誓师环节!来人,将勾结妖界的仙林败类灵素师徒带上点将台来,斩头取血!” 立时便有凌云观道士押解着灵素与章淼二女上了点将台。 但见得灵素满面血污,素净白衣菩萨成了脏秽不堪;章淼圆眼怒睁,娇憨琪花仙子成了怀恨难平。 台下群雄不免叹息连连:“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真可惜了章淼的绝世容貌。” 紫微与其他掌门对望一眼,各自跃下点将台,将舞台留给了灵素师徒。 宋江大喊一声:“行刑!” 雪白锋利的刀口便向着灵素两人砍去。 章淼恨意难平,怒喊道:“我就是化成鬼,也饶不了你们这群欺世盗名的小人。” 501回 我来迟了 就在众人以为明眸皓齿将化为地狱冤鬼之时,忽闻半空中龙吟一声,一道震撼人世的剑光疾影而下,瞬间将两个行刑的刽子手咽喉割破。 紫微目光一热,难掩喜悦之情:“赵昀,你到底还是来了!” 便见天排紫气,轰然降下赵昀霸道而坚定的语声:“想到淼姐姐,先问过我手中神剑。” “真的是赵昀!” 目睹那一身白衣孤傲,群雄立时炸开了锅。虽然早有人判断赵昀会来解救章淼与灵素,但众人皆知誓师大会好比刀山火海,赵昀一旦踏入,便无法离开,又不免心生疑惑:“赵昀在天华山上对章淼已算仁至义尽,既然为她死过一次,就算这次誓师大会不来,也对得起良心了。我们聚在凌云观多时,他迟迟不现身,看来他这个伐罪大统领是不会再轻易冒险了。” 此刻,群雄瞩目,再次见到赵昀冷傲降临,虽是站在敌对立场,也忍不住暗送一句赞赏,暗捏一把冷汗。 赵昀落在章淼身边,威斗神剑一划,便将佳人身上捆仙索切断,歉意满满道:“淼姐姐,我来迟了。” 章淼不料死亡关头,还能再见心中最爱一面,狂喜狂悲,只化作泪水决堤,痛苦埋怨:“臭小子,你不该来。” “我非带你走不可。”赵昀神剑再挥,将灵素身上的束缚解开,大喊一声:“拉!” 便见半空中忽然垂下两道迅疾彩色衣带,倏然卷住章淼与灵素身体,再急速一展,便要飞入天去。 自赵昀入场以来,紫微等人皆未有所动作。此刻见到彩带弄诡,紫微漏出轻蔑冷哼:“雕虫小技!”雄浑真气浩然运至指尖,“砰砰”的弹出两道疾风,后发先至,竟将垂在半空的彩带横空切断。 眼见章淼、灵素两人自高空跌落,赵昀急纵身形,欲要接住两人,蓦然却觉一道凌厉剑气袭向身来,竟是不得不挥剑格挡。 同一瞬间,空中彩色衣带再施,化做一座衣带结成的桥梁,将灵素两人平空接住,再缓缓的降落回点将台上。 紫微冷声喝道:“赵昀,天下英雄摩拳擦掌,都为擒你一人。可笑你非但自投罗网,还让海棠夫人、隐王两大高手同陷致命危机。” 紫微话声未落,神英大师手中念珠忽然飞上九天,旋成百倍大小,散发出佛光万缕,瞬将王月的隐杀术破坏殆尽,露出海棠夫人与王月艳丽无匹的容颜。 王月本是计划让赵昀吸引众人目光,自己则运用隐杀术与海棠夫人配合,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章淼二人。可惜神英大师慧眼如炬,竟是早将神识锁定,佛光开照,迫使她们不得不现出身形。 王月急将御邪面具将上,叱道:“老和尚,上次伤我之仇,今天一并讨回。” 神英大师暗中叹息,口诵佛号:“善哉善哉。施主既然怀恨点名,贫僧少不得奉陪一二。” 伴霞楼主却是对上海棠夫人:“天华山上,你我未能一战,我深以为憾。既然天香宫主再度造访,伴霞楼主想要领教彩凤曲的高明。” 海棠夫人与赵昀阴阳合修之后,修为亦大有增长,虽然尚不如伴霞楼主,却是毫不怯战:“我若不答应,这悠悠众口便都要说彩凤曲不如蜀山剑术了。请吧。” “臭小子,你快走啊!”章淼明白自己与师父之所以被留到今天,就是紫微等人为了对付赵昀的诱饵。她更明白眼前的形势,八大掌门同时围困,赵昀只要再有停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淼姐姐,你在危险之中,赵昀岂能置身事外?看到你消瘦如此,我真的心如刀割。”赵昀深情的望着章淼,斩钉截铁道:“初见时害你举剑自戕,再见时害你一霎白头,你师父说的没错,我就是你命中的灾星。天华山上没能带走你,让你受尽苦楚,是我的终生遗憾。这一次,臭小子对着淼姐姐发誓,再不会让遗憾发生。” “臭小子,你……你快走啊!”章淼泪水满溢,只盼着赵昀早点离开。 到了此刻,章淼也不怨了,只想带着这温暖的感觉死去。 紫微叹息道:“赵昀,你与章淼的爱情,早已传遍仙林,无数痴男怨女奉为经典。即如此刻,你死到临头,尚能深情款款,即使是修道之人铁石心肠也不禁为你意动。只可惜妖孽就是妖孽,妖孽的情更只能无情斩断。出剑吧,紫微今天便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将你击败。” “你们已经几次宣言要将我擒杀,又有哪一次如愿以偿?今天之战,只会让天下人更认清你的不自量力,口出狂言。” “不自量力”这四个字,世上还没有一个人敢用在仙林第一大派凌云观主的头上。饶是涵养再好,听到赵昀这样的点评,紫微忍不住怒气勃发,天元心法催至极致,一出手便是“天河观日”的凌厉罡风。 紫微、神英大师、伴霞楼主三人皆是渡劫巅峰修为,而赵昀三人却都是渡劫中期修为。群雄不由心下议论:“看来十大门派连受挫折,已经不能再承受失败了,是以宁愿背上倚强凌弱之名,也不能让赵昀再次逃脱。” 灵素虽然被封锁了修为,但她的眼界仍在,对于场中的形势,她自然也一清二楚:“相信不出多久,赵昀方三人将依次落败了。” 她握着爱徒章淼的手,叹息道:“淼儿,早知是如此局面,我当初就不该反对你与赵昀在一起。” 即便神算无双,究竟改变不了结局,到头来还是让淼儿踏入了必死之局。既然如此,又何必害淼儿如此伤心呢? 章淼摇头道:“师父,你不必自责了。不能和臭小子见面,对于我来说的确是最痛苦的煎熬,可对他来说,却不异于一次新生。如今他剑术盖世,赢得无数佳人青睐,又岂是那个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倔小子可比?就算他真的现在死了,至少他这一生也算活出精彩了。” 章淼默默在心里借着道:“而我短短的一生,虽然满是痛苦,但有这刻骨铭心的爱与恨,也可以放心的死了。” 502回 道境千灯 唐老太太缓步走向灵素,平和语气藏不住心内的揶揄:“灵素,见到赵昀前来,你枯如死灰的心是不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灵素淡淡道:“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仙林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的。” 只是淡淡一句,唐老太太蓦的火气上涌,冷笑着摇头:“枯荣生灭,自有定数,你这般耿耿于怀,可见数十年修的都是假禅。” “唐老太太此话倒是说的没错。不过灵素以为,假禅总比跟于人后、摇旗呐喊的假人好。” “你!”唐老太太愈发生气,连皱纹上都现出了铁青之色。 这许多年来,唐老太太多次向水月庵示好,想要结为盟好。而灵素一贯是冷冰冰独善其身的态度,早让唐老太太怀恨在心,只碍于孤掌难鸣,未曾与灵素撕破脸面。 此时灵素师徒沦为鱼肉,唐老太太本想了了心中积怨,不料灵素竟还有这般嘴硬功夫。唐老太太轻哼一声:“把希望寄托在赵昀身上,那是痴人说梦。” 章淼收起眼泪,亦回以冷声冰语:“堂堂仙林盟主这许久还收拾不下赵昀,却不知说梦的到底是谁?” 唐老太太一愣,暗自心惊道:“这……为防有人劫囚,我的神识皆锁定在灵素师徒左近,倒是没注意留神天空上的鏖战。但赵昀只是渡劫中期,对上修为顶峰的紫微,怎能支撑的如此之久?” 唐老太太深感纳闷之时,身处战局的紫微更是大为疑惑:“赵昀的剑术较天华山时,大有提升。我连使天河观日、长空一净、玄脉澄明三招,竟都奈何不了他,看来他的实际境界远不止渡劫中期了。哼,今日我新任盟主,若然久战不下,必然大损我的威望。” 一念闪过,紫微决意动用至强绝招“一气三清”。便见紫微身形先疾退百丈,同时间真气集聚头顶百会穴上,“铮铮铮”清音闪过,便见他头顶上窜出青红白三色,光芒万丈,震慑乾坤。 宋江瞳孔猛然透出神光,惊呼道:“身外化身,一气三清!” 话音未落,青红白三色遽尔化作三人,青脸的为青年,红脸的为壮年,白脸的为老年,只一眼便可瞧出三人都是紫微样貌。 “此时投降,尚可多留你几日性命。”紫微冷睨着眼,威严一句出口,青红白三人竟也是同时发声,虽是四人杂然出口,却又分明只是一声。 赵昀心中警惕,却是无所畏惧:“任凭你用尽手段,也拦不下赵昀的脚步。”威斗神剑急转桃花漩涡,光圈绵密,护住身前要穴。 “执迷不悟!”紫微知道唇舌无用,浩劲一施,本体连同三个化身,同时施展天地元气掌,磅礴掌劲将无垠天空当做一面巨鼓,咚咚咚咚骇人听闻。 赵昀不退反进,四象真气催至极致,剑荡光圈,身形往上一拔,想要施展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 紫微口中冷嘲一声,青白两个化身亦是疾飞入云,后发先之,居高临下轰出毁天灭地的庞大气浪。而紫微本体与红色化身掌法瞬变,两人合招“天地无尽”左右开弓,咆哮追上赵昀身躯。 “紫微一心四用,配合无间,竟迫使我成为笼中之鸟。”赵昀脸色一变,苍老心境再现,吾衰竟谁陈缓缓一剑,不怒自威,剑上气势左右排荡,竟令上下四股掌风难以靠近。 “一剑怎配挡三清?”紫微不慌不忙漫吟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语声中,青红白三个化身脸色愈为加深,光芒愈为耀目,三道掌风顷刻间竟是突破青莲一剑形成的无形障壁,轰然击到赵昀头顶、胸口与双足。 四象真气虽然本能护体,但紫微多年修行的天元真气何等雄厚,赵昀又如何化消的了这磅礴之力? 噗! 鲜血如大雨倾盆,点点都是英雄不甘的怨愤。 赵昀神剑一划长空红云,止住下坠之势,凛然心惊:“紫微,果然深不可测!” 事实上,紫微的修为并不比王绍微高明多少,甚至还略逊于王绍微。但同样是青莲剑法第八招,赵昀能将王绍微打成重伤,却无力抵御住紫微的绝招。 这其中的差别,乃是紫微身经百战,自成境界,而王绍微神功虽成,少有磨炼。 巨痛瞬间,月夜独亭中那胖子的话再度浮现在赵昀的脑海中。 “剑道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神威。譬如那些名留青史的诗词,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当你的剑法有了境界,才可能有真正的生命。” 赵昀虽然领悟了剑道第一层“望尽天涯路”的境界,但遇到穷研道书,百战创境的紫微,仍是败在下风,难以匹敌。 紫微这一招用了十成真气,却见赵昀仍得以漂浮空中,也忍不住一愣:“难道赵昀也领悟了剑道之境?这怎么可能……天志卓颖如紫慧,也是在三十岁时才真正踏入剑道。” 不过此刻不是深究之时,紫微决定一鼓作气擒下赵昀:“既然赵昀踏入了剑道,我便不用担心杀死他而畏首畏尾了。”沉声一喝道:“道境千灯。” 三个化身掌风同出,无数盏青色、红色、白色的小灯笼慢吞吞的旋向赵昀。 这一招不以速度为先,不以力量为先,甚至不以数量为先。那数不清的灯笼并非紫微有意卖弄炫耀,而只是因为道有千境,各各不同,不这样不足以形容道的浩瀚高深。 赵昀清楚意识到,这些缓缓飞来的灯笼蕴含的不只是紫微苦修的真气,更挟带着亘古不变的天地道气。 他伸手一抹嘴上血痕,狂笑道:“很好,你虽是我想要碎尸万段的对象,但你的修为值得我钦佩!” 赵昀的手愈发用力紧握着剑柄,方遭惨败的四象真气重新聚集,瞬间将威斗神剑剑身上的阴息螺旋般壮大。 只为那个不容有失的承诺,我拼尽一切,也要打败紫微! 503回 还施彼身 一剑狂傲,对上道境千灯,便如风雪夜中独自一个旅人,便如暴风雨中独自一艘小舟,便如戈壁滩中独自一株胡杨。 虽然天地之力浩大无尽,所向披靡,但那坚守的一点力量,虽然无力改变天象海势,却顽强忍耐,坚韧不拔,从始至终都未曾被大雪暴雨狂沙吞噬。 轰! 一声震天巨响,气流撕拉乱窜,寰宇震荡,天地痛哭。虽然远隔重霄,凌云观地面竟也簌簌发颤。一些修为略低的豪杰,被散逸真气波及,便已痛苦的捂着胸口,满地翻滚。 紫微沉声叹道:“赵昀你虽是邪魔妖孽,但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深受重创的赵昀居然再次抵挡住了紫微道境的攻势,稳稳当当的浮在云层之上。 只是,他衣襟上那一朵朵血花鲜艳夺目,傲然盛放。 赵昀强行压下气血震荡,冷哼道:“这句话我回赠给你。你我再行比过!” 张神通高亢入云的语声却忽然冲到赵昀耳边:“海棠夫人,想必天香宫的精锐已然赶赴猛兽堂了吧?张某这里也有一个消息告知,凌云观、青龙寺、蜀山派、唐门、天师道五派联军急急行军,此刻怕是已经攻克你怜月峰天香宫老巢了。” 赵昀遽然一惊,暗想道:“怎会如此?不是说青龙寺、唐门都在猛兽堡附近吗?” 似是听到赵昀心内的疑惑,张神通又是笑道:“当初天香宫暗地弄鬼,派人偷袭唐门、蜀山,今次正派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灭一灭你们的猖狂气势。” 海棠夫人心中大惊:“莫非我们真中了他们的反间计,无嗔等人所传递的只是假情报?” 本来海棠夫人的修为就逊于伴霞楼主,又分出心神关注赵昀与紫微的战况。她见到赵昀两次吐血已感惊心,此刻又听到张神通的笑声,更觉有心无力,在招式上露出的破绽便越加明显。 伴霞楼主眼光洞明,自是不会错过这样的良机,明月神剑招转凌厉,秋露无痕连环强杀,想要尽快将海棠夫人击落云头。 另一厢,王月同感震撼:“老和尚功力深厚,他的莲华心诀又专克我的功体,实在是毫无胜算。张神通施以攻心之计,不但海棠夫人受到影响,连夫君也难保剑心明澈。必须要尽快撤退了。” “呼!”只听王月轻啸一声,凌云观广场上伏兵突出。数百个伪装成仙林豪客的隐杀道杀手突下杀招,剑光冷,刀光寒,瞬间了断周遭群雄的性命。更有一团团黑烟突然在点将台上窜起,不一时弥漫到整个广场上,将一切尽皆遮蔽。 杀手不断在身边窜出,再加上目不能视物,群雄为求自保,都将功力极催,护住周身。黑暗中碰到别人的护身招式,他们反以为是对方恶意加害,便无情回击。于是转瞬间,一个个都像是失去理智的疯子,自相残杀起来。 宋江高声喊道:“诸位不要惊乱,凌云观绝不会让宵小诡计得逞。”但众人性命迫在眉睫,只管厮杀不止,哪是他一句话能喝止的了的? 王亚圣真气凝于手掌,一招“正大光明”,柔煦光华万道在半空散落,一时间恢复人间光明。 他身边的大宗师也慈悲一叹:“无情杀戮,何时能止?”当下运起坐忘心法,慧眼照出百丈金光,左扫右驱,将无边黑雾都行驱散。 张神通暗生佩服:“听闻大宗师先学道法,后转儒门,修为混合儒道,数十年间却从未见过他出手。从这道金光来看,他的修为并不比王亚圣逊色多少。” 眼见黑雾即将全部散去,点将台上的灵素师徒却尚未脱离险境,王月心中忽感一种不祥预感,清音叱咤:“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呵呵呵,隐王莫急,我这不是来了嘛。” 充满狂傲,又带着些许嘲弄的笑声突兀而起,便见半空中降下一道凶煞身形。身穿百兽血战袍,颈挂白骨杀神链,手拿开天血杀斧,赫然便是杀意无尽。 唐老太太暗布神识,先将灵素师徒两人牢牢锁定,再把拐杖重重一顿,含怒致意道:“原来是无尽海大当家到了。老身虽是行将就木,却容不得你胡来。” 杀意无尽又是一笑,缓缓踏进:“唐老太太勿要错怪好人。杀意无尽不敢与你争锋,更不敢与仙林正道为敌。我此来并无歹意,只是向隐杀道讨回利息!” 此言一出,王月心中“咯噔”一下:“糟糕,事情有变!看来这一关,我们三人都是难过!” 原来王月为救灵素师徒,指定了一个闪电计划。其方案就是让赵昀率先现身,吸引正道群雄目光,再利用王月的隐身术和海棠夫人的“彩带缠情”将灵素师徒闪电般带走。 但众人细细推敲,总是觉得敌方八大掌门都在,声东击西之计恐怕难以奏效。于是王月就重新布计,他们三人负责吸引目光,隐杀道杀手负责制造混乱,再由杀意无尽突然出手,将灵素师徒抢出。 果然,对方三大渡劫巅峰高手尽皆被赵昀三人吸引,而王亚圣、大宗师等人又忙于恢复光明,安抚群雄,唯有唐老太太一人专司看守。以杀意无尽的修为,瞬间出手,的确大有可能抢出灵素师徒,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杀意无尽竟然临阵倒戈。 “哈哈哈,海棠夫人,我早就说过,你我有缘,今生你必会成为我的女人。” 邪魅笑声从天而降,更见一朵紫云冉冉而来。 这笑声似带着豪情,又带着幽怨,似带着深情不悔,又似乎只是游戏人生。群雄本是惊魂不定,听到这笑声,却无不同时抬头,迫切想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 只见云朵上傲立一人,龙潜凤采,玉树临风,身穿紫罗袍,手摇紫晶白骨扇,虽是男儿之身,却更比女子秀美,尤其是那一种邪魅气息,令人一见而心中摇荡。 不少人不由自主惊呼出声:“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男人!我的天!” 世人皆已知赵昀俊秀无双,但赵昀脸上坚毅之色愈来愈明显,让人一见而忘掉他的俊俏,只觉其神采英拔,气概豪迈。若以帅字形容还尚妥帖,但与美字就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了。 而这个手摇折扇的不速之客,的的确确美到令男人都心动。 “多谢大家的夸誉,没错,我就是又帅又邪的邪公子了。” 504回 子宁不来 邪公子邪魅一笑,潇洒挥动紫晶白骨扇,紫色水罗网神招再现。但见无数颗水珠迅如飞星,锁气穿心,顷刻间将广场上一众隐杀道杀手尽数剿灭。 群雄只觉夺命水滴堪堪擦身而过,眼见得身边杀手无力倒地,不免惊魂难安,犹自忐忑:“邪公子只是这么轻轻一扇,便将数百个杀手精准无误的杀死,神通可谓惊世骇俗,比之十大掌门也毫无逊色。难怪刘一刀天下无敌,霸刀城却还是被邪公子轻易拿下。” 那些本觉邪公子太过女相的修士,登时将轻蔑之心收起,连大气都不敢呼出:“今日这场好戏,不知该如何结局。我可得小心谨慎,莫要因为贪看热闹,反丢了小命。” 邪公子运气清啸,妖音动天:“我霸刀城感慕凌云观主仁心襟怀,决意改过自新,此后听从正派号令,更无二话。为表诚意,我已对无尽海晓谕大义,令其迷途知返,同心向道。呵,邪公子拳拳之心,诸君都已亲见,却不知诸君敢对邪公子推心置腹否?” 紫微浩掌荡开赵昀极剑,愈显从容应手,长声笑道:“佛家有言曰立地成佛,儒门家有言曰改过不惮,而我道派经典《抱朴子》亦有言曰改过恐有余。霸刀城与无尽海能洗心革面,共抗妖氛,不单为仙林今日之幸,更奠定千秋万代之福。我等众人皆为同志,又怎么会不相信你们呢?” 王月早听赵昀讲起过邪公子的邪异,此时又见两大邪派与紫微等沆瀣一气,忧心更重:“这邪公子高深莫测,不知是何来历。但看他轻易策反杀意无尽,又迅速与紫微勾联,便知此人手段不凡。而今我们三人腹背受敌,如在虎口狼窝,轻易脱不了身。哎,早知如此,就算惹得夫君不快,我也该派人去通知东海叶枫。若叫叶枫出手救人,而不是安排杀意无尽这个祸害,我们早已脱离险境了。” 王月一边应付神英大师莲华圣招,一边苦思对策,陡然却闻轰天裂地一响,直冲苍穹。 却是杀意无尽狠狠一顿血杀开天斧,狂嚣叫战:“隐王,你手下不是有三千精锐杀手吗,怎么就来了这区区百人?杀意无尽寸功未立,你赶快配合些,好让本座能够递上投名状。” 邪公子紫晶扇轻摇,恍若神仙中人,只轻轻一语,却分明盖过杀意无尽的粗豪嗓音:“赵昀啊,你既为英雄,当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今日你穷途末路,气数已尽,拖延顽抗,全是无用,反而无端牵连海棠夫人。只要你一刻不投降,她便在伴霞楼主剑下多一刻花容失色,芳心惊惶,虽是辗转求生,唯恐绝剑无眼。你能狠心不顾红颜,我却是天生多情,不能容忍美人受一点伤害的。要是海棠夫人脸蛋染了瑕疵,我非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群雄皆知海棠夫人与赵昀的关系,更无数次羡慕赵昀的燕福。只是此刻听到邪公子的警告,却无不暗骂邪公子的无耻:“海棠夫人与邪公子半点关系没有,嘛的,这家伙口口声声,倒像海棠夫人是他的女人一般。攻心之策用的如此恶心,他居然还淡然自若,隐有得意,竟完全没有渡劫高手的风范。” 就在紫微暗喜,海棠夫人明忧,赵昀惊心,群雄腹诽的刹那,九天之上再现傲绝雄音:“呵,碎尸万段?就凭你,也配威胁我的妹夫?” 群雄悚然而惊,连王亚圣、唐老太太等人皆是神识激荡:“叶枫,他果然来了!” 纤尘不染的白衣冷然而落,两眼直锁邪公子,锐利目光更胜神兵利剑,将轻蔑之意流露无疑:“跳梁小丑,也敢妄称公子,这世上的傻子真是越来越多了。” 邪公子不由自主的心中一跳,急忙稳定心神,寒声肃杀:“叶枫,你莫以为修到了渡劫巅峰,世上便没有人可以宰制于你。” 叶枫摇了摇头:“小丑果然只会逗笑,连像样点的威吓话都说不出来。” “你,太过放肆了!”叶枫既然蓄意挑衅,空逞口舌已是无用。邪公子更无二话,身形疾飞入云,白骨扇引出十枚红色神心钉。 眼见十道暗红色真气裹挟风雷,神速电闪而来,叶枫嘴上透出冷笑,手掌轻轻往前一推,便见碧空成海,气浪千叠,磅礴一怒,寰宇皆惊。 神心钉离掌风尚有百十丈,已感簌簌发抖,气焰尽销,只是一瞬迟疑,便被化为齑粉,无颜存世。 气浪得理不饶人,长驱直入,威势不懈,竟是要一鼓作气冲向邪公子,一招便要定下乾坤。 东海叶枫年纪轻轻便修为惊世,天华山上与紫微大战八百回合不分高下,更独自一人强势挡关断后,帮助海棠夫人、骆莱盛等人平安撤离。这些事迹虽早已风传海内,但没有亲眼所见,许多人还是半信半疑。 而眼前一掌之威,却将所有疑惑全部冰消瓦解。见面更胜传闻,只这一掌,便在他们永生都无法攀登的绝顶高峰上。 邪公子喝道:“大胆!”耀眼紫光忽然将他身形掩住,顷刻间光芒消散,邪公子身躯已然化为无数颗透明水滴。 掌力虽能排山倒海,无奈眼前只是一片虚空,浩荡无匹之力便只能偃旗息鼓。 叶枫一愣,失笑道:“原来你练有邪功,倒是小看了你。”玄劲凝于掌心,大喝一声:“凝水成石!” 天生阳脉催发神秘玄力,如同王者霸威,一言既出,便是九鼎革定,天道在我,既不容改易,更无可阻挡,话声未落,已将那无数颗透明水滴聚拢成形,还原出那张邪魅美燕面孔。 邪公子只觉身体如同石化,奋力挣扎亦是动弹不得,惊心动魄间,一道掌劲已嗖的一声穿过他的胸膛。 “噗!” 紫色的鲜血喷薄而出,威斗黑龙造成的旧创尚未全好,邪公子高贵之身顷刻又添新创。那是他永生不可忘怀的耻辱与惊颤。 叶枫暗生疑惑:“受我一招玄旸穿心,他居然还能不倒,还是一口紫血,邪公子的体质的确令人惊异。” 邪公子前一刻秒杀隐杀道数百杀手的意气风发,转瞬间竟成了吐血捂胸,面无人色的狼狈。群雄自是情不自禁的狂吸冷气,被那袭白衣的绝世修为所震撼。 叶枫不到三十的年纪,便已这般睥睨天下,若假以时日,又会成长为何等恐怖的存在呢? 当然,这个问题必须过了今日才有考虑的意义。八大掌门齐聚,再加上杀意无尽、邪公子,叶枫便是强煞,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若换做别人,“未必全身而退”六个字早已毫无疑义的更改为“一定难逃罗网”。但一个修为绝世的叶枫,再加上一个屡创奇迹、意志超凡的赵昀,即便是我强敌弱,即便是形势明朗,群雄竟都不敢妄下断言。 叶枫将目光移到赵昀身上,问道:“妹夫,你可读过诗经吗?” 不但赵昀莫名奇妙,所有人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情势如此紧张,叶枫说什么不好,居然好整以暇的谈起学问诗词来了?” 赵昀挡下紫微“九天玄道”之招,回答道:“大哥,我……”才说了三个字,他便已闭上了嘴巴。 因为叶枫已开始缓缓的吟诗,声音中隐却了狂傲,消敛了霸气,只有那说不尽的怜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505回 乾坤一手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这是一个女子对情郎的呼唤,既带着痛苦哀愁,又带着甜蜜幸福,既是无法排遣的埋怨,又是深情不移的等待。 赵昀虽然没认真的读过诗经,但这一句诗,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天华山上,蔷薇仙子骆绮红没能够好好与他说上几句话,但她的款款深情皆已由这句诗中流露无疑。 同样的诗句,此刻由叶枫口中吟诵出来,赵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歉意,脑海中更不自觉的映出那一双望穿秋水的眼眸:“芷儿,我实在,对不起你。” 却听叶枫蓦然断住吟诵,冷喝一声:“赵昀,我知道你失踪失忆,我知道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恢复记忆这许多天,你竟没有一刻想要来东海看一看芷儿。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你瘦了几圈?哼,只要还有一分心肝,就算是断了手脚的残废,爬都要爬到东海来。” 冷冰冰的言辞,如同一记诛心重锤,让赵昀心口血脉为之一滞。他清楚感受到叶芷的疼痛,清楚感受到叶枫的愤怒,却是默然无对,不想为自己辩解一句。 不管是什么理由,怕牵连伊人也好,怕烦累叶家也罢,千种怜惜,万般亏欠,说到底他仍是个负心薄幸之徒。 赵昀正在心神恍惚间,紫微敏锐捕捉到赵昀破绽露出,立时使一招“玄流九转”。碧霄中遽现一道狂奔气劲,一落一转,顷刻间已是九转玄奇,左冲右突,巧妙隐匿住实际进攻方位。 待赵昀回过神来,急运威斗神剑斜向右腰回防,竟已稍晚一瞬,被劲猛气劲直冲到腰侧。 “砰。” 赵昀身体登时被击落云头,坠如流星迅疾,颤如风筝断线,重重的跌落广场之上。 威斗神剑亦被劲风甩出百丈之外,一声“咣当”脆响,惊动数万群雄。 赵昀遭受重创的身体被不屈意志唤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残存四象真气遥透百丈,瞬将威斗神剑重握掌心,却感喉咙不可抑制的涩甜,“咳”的一声,吐出鲜血如红雨,浸透英雄悲凉心。 叶枫旁若无人的对着赵昀哈哈大笑:“这口血还吐的少了,若是我亲自动手,非将你放出一半血来!” 浩光闪耀,道气慑人,紫微急速降下云头,横眉怒扬:“赵昀,胜负已分,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呵。”赵昀轻轻一张嘴唇,浅笑中竟是视死如归:“我说过,今天要带淼姐姐走。不管是谁,都休想拦住我的脚步。” 紫微又如何,八大掌门又如何,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决不放弃。 威斗神剑转动气浪,恍如卷起万顷碧海,磅礴威压便在赵昀一步步缓缓踏向前方的脚步中传到四周,辐射万里。 在场群雄虽有高卓修为,却是不敌赵昀坚韧意志,俱感胸口疼痛,真气不畅,顾不得感叹赵昀重伤下尚有这般神力,只知道保命要紧,急不可耐向外圈退去。 凌云观广场虽是阔大,但集聚三万群雄,本就不甚宽敞。群雄前一刻已被隐杀道杀手弄的人心惶惶,此刻受到赵昀神剑威压,更是顾不得管顾他人,御气御云间,相撞踩踏者竟达千人之多。 叶枫又是一笑,如玄鹤览鸡,轻蔑中更带着永不可消除的寂寞:“天下英雄,不过如是。”他忽的拔地而起,径飞至王亚圣、楚碧柔、张神通等一众掌门面前,霸眼睥睨,锋芒毕露:“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呢?” 大宗师微笑道:“阁下虽是锋利无匹,万夫莫敌,却似乎不闻‘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的道理?” 叶枫摇了摇头:“口说道典,身在儒门,这句话怕是你自己都不肯相信。” 大宗师依旧微笑:“道与儒,何曾有别?只是一个道,只是一颗心。” 叶枫俊眉一皱:“我今天是来帮妹夫踢场子的,可没空与你论道谈儒。手底下见真章吧。” “恭敬不如从命。”大宗师缓缓的从位置上站起来,正欲施展坐忘心诀,陡闻一声尖利声音:“叶枫是我的!谁都不许插手!” 这声音赫然便是刚刚被叶枫一掌打成重伤的邪公子。 叶枫心中陡然一惊:“怎么,这邪公子还有一战之力?” 只是一瞬闪念,“嗖”的锐芒破空声起,叶枫突感左心一凉,竟被一物透体而过。 怎么可能! 不但叶枫难以置信,各大掌门同感惊诧:“好快的速度!好恐怖的力量!倘若这一招攻击的是我,我同样难以防御。” 叶枫神识急顾,却见邪公子嘴边挂着疯狂而恣意的邪笑:“东海叶枫,也不过如此!” 在邪公子的手上,滴溜溜的转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紫色琉璃珠,光芒只是微微耀闪,但那一点光耀却盖过紫微、赵昀、海棠夫人、伴霞楼主诸人生死相搏的剑光掌影,成为无数人心中永记的灿烂辉光。 “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叶枫只觉体内如同火焰炙烤,不断烧灼自己的经脉,一边冷笑着提防邪公子再发邪珠,一边运转天阳神诀,以天生阳脉的至极伟力抵抗邪力侵蚀。 邪公子图谋远大,这一回既然现身仙林,就绝不容任何人搅乱他精心的谋划,是以虽知本命元珠伤势未复,仍是悍然驱动邪力,意图将叶枫一击毙命,在自己的事迹簿上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叶枫依然傲立的身姿,让邪公子大感失望,亦只能按兵不动,先以言语试探:“经脉焚灼的感觉很痛苦吧,叶枫你又何必死撑呢?被穿心而过却不立刻死掉,你足以自傲了。” “叶少侠,看来你我这一战要暂且寄下了。”大宗师虽是和叶枫说话,眼中看的却是王亚圣。 “鬼蜮伎俩,何足道哉!”叶枫傲气狂催,竟是生生压下经脉异变,翻天覆地手绝世秘招首次显现人间:“乾坤一手!” 邪公子脸色微变,本命元珠瞬息已闪现至叶枫胸前,而此时邪公子那一句“给我死吧!”才说了半个死字。 卫青霍去病重返历史教科书 近日,初中历史教科书删除卫青、霍去病抗击匈奴的事迹,引起了轩然大波。网友发声质疑:“为什么要删除我们的民族英雄,用心何在?”游泳的猫同感痛心,写的那一篇《历史教科书删除卫青霍去病:不懂得尊重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也得到了广大网友的转发、点赞和支持。 而根据最新消息,卫青、霍去病将重返初中历史教科书。编写教材的人民教育出版社发文称:“为了进一步强化学生对英雄人物的了解,编写组进行了认真研究,决定在初中统编历史教材中补充卫青、霍去病等相关内容。”???? 看到这样的好消息,猫猫不禁感叹:这是民意的胜利,而那些浴血奋战的英雄亦得以安息。 古时候,有一个骂人的词叫做“数典忘祖”,那是所有言辞中最锋利的刀子,重于泰山,即便是志得意满的小人也顿时哑口无言。古时候,有一个历史学家叫龚自珍,他说:“欲要亡其国,必先灭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深刻的总结,即便是目不识丁的百姓,也知道这句话蕴含的道理。? ?中华民族之所以成其为中华民族,乃是经由炎黄奠定的血液,秦汉铸造的骨骼,唐宋丰富的血肉,明清延续的气脉,到新中国“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精神而升华。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中国人底子里的东西永远没有改变过,尊重民族英雄的心也从来没有冷却。?? 所以这一次,网友大呼着“连自己民族英雄都不去颂扬崇拜,只会让别人更瞧不起”,大呼着“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一个有了英雄却不知珍惜的民族更是可悲可叹”,声声堆叠,犹如长江大浪,汹涌不可阻挡,终于让我们的英雄卫青、霍去病重返初中历史教科书,在此必须要为广大网友点上一万个赞!?? 还记得唐代著名诗人王昌龄那一首《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那是对名将英雄的呼唤。还记得抗金英雄岳飞那一阙《满江红》:“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那是对国家民族的守候。如果把卫青、霍去病、岳飞、戚继光等曾经捍卫着中华民族的英雄遗忘,又怎么对的起他们的碧血丹心,又怎么能激励现在的我们满腔热忱、奋不顾身的守护着国家呢???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一次初中历史教科书删除卫青、霍去病的风波算是过去了,但我们心中对民族英雄的敬仰与尊重还如热火熊燃,方兴未艾。 506回 奇兵突出 叶枫强极运出“乾坤一手”,霎见九万里高空降下一只金色巨掌,激荡鱼龙怒,推排南山倾,后发而先至,径将邪公子本命元珠攥握手中。 邪公子嘴角露出一抹决然冷笑,竟是打定主意要不顾一切将叶枫擒下,狂催邪异秘力,只听轰然巨响中,竟是洞穿金色巨掌,骤然袭向叶枫喉咙。 叶枫身体疾退十丈,同时金色巨掌瞬势回援,掌风怒拍,欲将紫珠甩丢九天云外。孰料这小小一颗珠子竟如附骨之疽,以神鬼难测的速度游走于掌风边缘,待掌力刚刚露出衰疲迹象,便又神影疾行,突袭叶枫周身要害。 叶枫纵有阳脉神能,掌力浩瀚无匹,一时间竟是奈何不了这颗妖异邪珠。他神识一扫赵昀等人战局,顿觉惊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一回是我大意失算了。若是我快刀斩乱麻,一来便先击毙唐老太太,夺下灵素师徒,再助妹夫突围,当可脱离险境。而今我不慎被邪珠穿心而过,经脉不住焚灼,仓促间已无力制服邪公子。各大掌门犹在虎视眈眈,再想救下灵素师徒,已是分身乏术。可若不救下她们,妹夫是断然不肯离去的……” 但叶枫素来狂傲,从不轻易认输。越是九死一生之局,反而越能激发他体内异力,突破桎梏极限。是以微一惊心之后,反是冷然而笑,翻天覆地手绝学层出不穷,威力愈发凌厉刚猛,真气有如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便似到天穷地老亦不会略加衰竭。 邪公子脸色再变,纵是一生绝少许人,也不由心中暗叹:“叶枫,赵昀,这世上有你二人与我为敌,真是难得。哼,倒是不寂寞了。” 各大掌门与群雄但见叶枫与邪公子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一个是霸威无边,一个是神速无双,恍惚间竟有一种错觉:“这两人的功力,似乎已超越了渡劫。但别看两人旗鼓相当,缠斗多时,只怕稍不留神,胜负立判?。”俱是凝神观战,把目光从紫微和赵昀身上移到这边战局,不敢稍有懈怠。 唐老太太识海亦是瞬息百念,愁云暗结:“邪公子此人不知来历,修为却如此高强,竟已不在紫微之下。瞧他和紫微眉来眼去,一唱一和,定是早已狼狈为坚。英雄大会之事,紫微已对我挟恨怀心,此后唐门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就在唐老太太神思恍惚恍惚之际,异变陡生。她左前侧的地面倏然塌陷,而那被捆仙绳捆的粽子一般的灵素和章淼两人竟是平空消失。 “地下有人弄鬼!”唐老太太立时醒悟,又悔又怒,龙头拐杖包含唐门功法,重重砸下千钧之力。 “臭老太婆休要做梦!”人群中突然蹿起一声娇俏冷喝。同时间,两枚晶莹剔透的血红色玛瑙圆环自人堆中飞跃而出,白光耀目,神秘妖力展布,如同两只无形之手,牢牢扼住龙头拐杖。 只是一瞬失机,唐老太太已感地下气息杳然,灵素师徒已然逃之夭夭,不禁面色铁青,怒目圆睁,只往群雄中搜寻,喝道:“哪来的贱人!” 对战正酣的邪公子却是浑身一震,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光。从他现世以来,被赵昀逃脱,被叶枫抗衡,一次次惊讶已算不小,但从没有此刻的惊诧:“竟是天狐秘宝相思环!难道说是妖界来人……”忽然间想到了关窍,脱口而出道:“好一个穿山妖族!难怪能在各大掌门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潜入埋伏。” “呵,娘们儿倒是见识不赖。”一声咯咯轻笑,便见人群中冉冉飞起两个穿身黑色斗篷的窈窕人影,步生金莲,衣带香风,踏波绝尘间悄将黑色斗篷出去,露出两张不可方物的绝色容颜。 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两个佳人的容颜竟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左边佳人一头紫色长发,灵动慧黠,而右边佳人则是一头红色长发,温婉可人。 张云龙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对张神通附耳道:“爹,就是这两个女人杀了二弟和三弟。” 另一厢,“虚怀若谷”杨虚谷也依到王亚圣身边,破扇轻摇,得意鼓吹道:“掌门师伯,这便是小子和你说的晴岚二姝。师伯眼底高明,不知有何品评呢?” 王亚圣频频点头:“晴岚暖翠融融处,花影倒窥天镜。这两女真当的起天香国色之称,尤其一段妖媚处,胜过凡间无数。” 赵昀更是惊喜无尽,旋即又担忧无限,心境难明,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晴儿岚儿,你们怎么来了?” 胡晴秀目含情,压抑平淡的语声中是诉说不尽的情怀,低低道:“郎君,这一向你别来无恙,风采更胜,我实在欢喜的很。” 胡岚却是快嘴,谑笑道:“昀哥哥,你可不知道姐姐她愁断了多少柔肠,憔悴了多少好梦。可她偏要捱等孤云城井然有序后,方许我来寻你。不过也多亏了姐姐搜罗各族人才,这一只穿山军正好派上了用场。” 唐老太太自知看丢了灵素师徒,罪责重大,更要被紫微、伴霞楼主等人挟恨埋怨,不免将一腔恨意都洒到胡晴二女身上,冷喝道:“妖族贱人,死到临头,尚自浑然不觉。今日我便要让你们服罪认诛。” 胡岚又是嘻嘻而笑,满不在乎的表情:“你们一个个都香螺吹的呜呜响,我还道你们有多少能为。没想到我们姐妹混在人群中恁多时了,却是没有一人发现。” “仙君子”宋江自后排座椅中愤然出列,手指冷对,横眉怒扬:“妖女,你们很得意吗?当然了,妖孽之徒从来便是这幅小人面孔!当日在天华山上,赵昀孽畜反咬一口,不但抵死否认自己和妖界勾联,更是血口喷人,颠到黑白,诬陷鄙派掌门与妖界来往。虽然正道群雄同心合力,不受妖孽鼓动,却是让市井无知之民无辜被骗,谣言纷飞。但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你们妖界图谋原形毕露,赵昀勾结妖族更是铁证如山。哼,你们莫要急着得意,宋江相信公理天道之下,妖孽邪氛终将被荡然粉碎!” 507回 妖魔何妨 确如宋江所言,群雄虽然不至于相信仙林魁首紫微会做出勾结妖界,祸乱仙林的事情,但流言汹汹,难免心中存下了疙瘩。此刻被宋江这一番话点醒,恰如茅塞顿开,幡然醒悟:“真是的!我们同情赵昀干嘛?他纵然表现的再怎么英雄气概,反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须跟随十大掌门步伐,将赵昀的妖子妖孙们一网打尽才是!不过……” 许多人不由向胡晴、胡岚望去,心中竟是难耐一只只蚂蚁噬咬:“这样貌美的小娘子,要是就这么杀了,可真太可惜了。要是能够……哎,可惜轮不到我!” 听到宋江慷慨陈词,胡晴的眉间露出一丝歉意,更露出一缕忧色。便连灵动巧嘴的胡岚,亦变的沉默不语。她们此行虽是救出了章淼和灵素,但也“坐实”了赵昀的罪名,这无疑会让更多人将仇恨的矛头对准赵昀。 听不到胡岚的反驳,赵昀神识一转,已明白两女的忧虑:“晴儿岚儿忍着不与我相见,作为暗着苦苦等待,终于在几无可能的情况下替我救出淼姐姐。她们现在反而在责怪自己,这般全心全意为我考虑,我又怎能让她们担心自责?” 一念念及,赵昀不由的振声大笑:“你们正道既要把妖魔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我便是妖孽又有何妨?赵昀要走的路,又岂是你们可以动摇的?” 紫微喝道:“强弩之末,兀自逞雄,赵昀,你们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你自己!”多亏胡晴胡岚的出现,再加上宋江一番话,紫微身上的污点已然洗濯一空,心怀畅爽间招数愈发玄奇,逐渐收拢渔网,让赵昀再难有分神之机。 同一时间,唐老太太冷冰冰的声音震荡全场:“贱人,伏诛吧!”龙头拐杖正欲击出,却听张神通急道:“老太太且慢。这两个妖女杀了云路、云聪,不亲手杀死她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紫微吩咐道:“既然张天师要报杀子之仇,唐老太太便请少歇吧。张天师,此二女身份重要,必是知晓许多关窍秘密,却不能就这般轻易就断了性命。” “多谢盟主提醒,我知道了。”紫微这般命令,竟是不准自己当场格杀胡晴二女,张神通先是颇有怨意,但随即转念,心生欣然:“这两女活着,便永远欠我杀子之仇。不管她们知不知道妖界隐秘,至少这件事上,我在各大掌门间我便有很大话事余地。待紫微擒下赵昀之后,我更或有机会参与帝陵秘宝的核心机密。” “嗖!嗖!嗖!”三张紫电符引动九天玄雷,驱使暴虐电蛇,狂然击向二女身躯。 胡晴与胡岚对视一眼,默契心生,两只相思环同时祭起,白光大盛,竟在瞬间将紫电消弭于无形。 张神通早用神识探查过,胡晴二女身上的妖力不过相当于仙林元婴境界,因此一开始就存了轻敌之心。 他虽然见到唐老太太的龙头拐杖被二女相思环挡住,却只是以为唐老太太受赵昀一剑伤势未愈,又是猝不及防,这才被灵素逃脱,根本没有想过二女有匹敌渡劫的修为。 但此时一招照面,张神通立时“咯噔”一下,冷汗瞬生:“这两女的妖力,竟是如此强大!”“移山倒海符”再度瞬发,磅礴巨力却依然顷刻迷失在耀目白光之中。 张云龙惊呼道:“相思环,父亲千万小心,那是虞姬的相思环!” 张云龙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在大荒一梦的幻境中,那个神秘女子月奴,驱动凝聚众人魂力的圣血珠,却还是无法撞开相思环的幽怨白光束缚。虽然后来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七狂帝君身上,可他却忘不了这对神秘玛瑙红环。他之所以鼓动天师道派出金丹高手组成四象幻灵阵,除了擒拿赵昀外,也是为了劫夺这相思环秘宝。 只可惜,仙林正道一路围追堵截,却只是白费苦心。赵昀不但一次次的逃脱罗网,修为更是突飞猛进,成为如今统合几大邪派和猛兽堂的关键之人。至于张云龙心心念念的那对相思环,反倒是再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但话说回来,即便张云龙或者其他人得到相思环,也是毫无作用。相思环上的秘力,本就只有天狐之身才可以运使。 而胡晴和胡岚二人正是天狐一族中万中无一的纯正天狐之体! 她们两人继承了天狐之体,又祖传“消魂手”秘学,本来早就能够修成绝顶妖力,在妖界称尊成圣。可偏偏姐妹两个一个爱好诗文,整日与古书为伴,一个活脱好动,无心与功法相亲。因此二女十几年间说是苦练绝学,也只不到修成消魂手第一层。 后来,二女和赵昀相遇,还知道了威斗神剑剑锋上携带的至极阴息可以加速天狐心法修行。可偏偏二女依旧不知道珍惜,只是把这个当做了跟随赵昀的理由,一路上除了功体自动吸纳阴息外,根本不会主动去想什么修炼。在她们心中,反正有赵昀会保护她们,其实也并无修炼的必要。 再后来,胡晴被迫强催妖力,使用消魂手第二层功力杀了张云聪兄弟,却差点让自己也随之陪葬。而赵昀虽然日益强大,却一步步遭遇更大的危机,终于让二女意识到她们也必须变强。虽然她们心中都清楚,赵昀并不希望她们花时间练功,因为他懂得她们的心,他不想她们去做一丁点违背内心的事,哪怕这是她们主动自愿的。 可越是明白这一点,二女却益发下定决心,不能成为赵昀的后腿。 在赵昀离开孤云城后,二女强压对赵昀的思念,除了治军理城外,便是日夜不懈的苦修天狐心法。便是在“画眉鸟”探子传来赵昀在天华山上迎战各大高手后重伤突围,下落不知的惊魂时刻,胡晴和胡岚也未曾松懈过修炼。 她们一万个相信,赵昀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等到赵昀出现在霸刀城的消息传来,胡晴这才答应了胡岚的要求:姐妹两人重返仙林,助赵昀一臂之力,陪郎君生死与共。 各大掌门和正派群雄计算了天华山上与赵昀有关的各大势力,却完全忽略了之前陪在赵昀身边的那两个娇俏女子。 即便是神机妙算的智士,也根本算不到短短时间内,胡晴和胡岚的修为已成长到独当一面的地步。 508回 相思怨力 而随着胡晴和胡岚天狐心法的提升,相思环蕴藏的秘力也逐渐的显露出来。 之前二女使用相思环时,相思环发出的光芒是红色的,那其实只是将天狐妖力灌注到环内。而现在相思环散发出的乃是耀目白光,非但包含了二女本身的天狐妖力,还包含了远古天狐的真息和虞姬遗留的相思怨力。 是以二女合力之威,招式混溶,有如行云流水,无迹可寻,竟连渡劫高手、一派掌门的张神通都感难以应付。张神通连丢“狂风符”、“瞬影符”、“天火符”都是无济于事,反让自己步入死亡边缘,颇有点黔驴技穷的无奈。 唐老太太瞧出不妙,也顾不得落得“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骂名,龙头拐杖一动,“苍涯石”破风摧坚,径向胡晴后背袭去。 胡岚骂道:“臭老太婆,好不要脸!”纤手一转,第四层消魂手“睡里消魂无说处”妖力倾泻,如同无边碧海漫过,虽是温柔无言,却将苍涯石化消于顷刻。 “贱人敢尔!”唐老太太既是加入战局,便必须要将二女拿下,否则将更贻人口舌,唐门风望亦将荡然无存。是以唐老太太暗器连珠,五色流转,竟在一招中抛洒一百三十六件暗器。 张神通得唐老太太助力,压力大减,亦是倾尽全力,符能极运,祭出一枚“八荒六合符”。 胡晴和胡岚二女忽觉身外空间一变,竟好似处在一个杳无人烟的异界,只有漫天飞舞的暗器和符咒提醒着她们并非是被遗弃的零余二人。 唐老太太抓住二女失神破绽,水火神龙弩机括连按,追风火龙箭和掀波水龙箭,卷起狂澜怒火,同袭二女胸口。 胡晴和胡岚心有灵犀,两只相思环连成交错双环,阻断头顶的“紫电惊雷”,同时身形疾往左右两边跃开十丈,避开了近在咫尺的双龙怒息。 “砰砰!” 如同撞到无形的墙壁,两声闷响同时惊起,胡晴和胡岚都感到后背一阵剧痛钻向心中,痛楚难禁,各吐出了一大口血。 “小岚!”胡晴来不及检查自己伤势,先关心妹妹状况。 胡岚皱着眉头道:“我没有事。” “这才是开始!这个八荒六合空间将不断压缩,直至将你们两个完全压扁,碾为肉泥,不成人形。”张神通冷峻的话语响彻整个异空间,腾腾杀气全不懂怜香惜玉,竟是要从心底最深处威吓二女。 话音刚落,四面皆有一股不可撼动的巨力将无形墙壁界限推排过来,迫使二女不得不主动跃下符箓和暗器的中心。 胡晴和胡岚修为虽是一日千里,但真正搏杀经验十分欠缺,根本无法破开这异空间。暗器临身,墙壁推进,她们两人偏又腾挪不得,当真是险象环生。 若非有相思环无上秘力护持,她们两人早已支撑不住。饶是如此,二女不一时都已重伤在身,无暇肌肤上也染上了猩红血花。 其实张神通若是使用“分身奋血符”,或者唐老太太使用唐门至高暗器“孔雀羽”,二女是片刻都支撑不下去的。但两大掌门均是一般心思,除非到生死关头,是不会动用王牌。反正紫微、伴霞楼主那边胜负未分,不妨放慢节奏。 再说海棠夫人被伴霞楼主节节压制,虽然邪公子、叶枫和胡晴姐妹的接连出现,让伴霞楼主稍分心神,剑势无法一气呵成,让海棠夫人多了些许喘息。但随着“春花秋露剑”无情递进,海棠夫人终是技逊一筹,又坚持一百多招后,终是被伴霞楼主的明月神剑刺入胸膛要害:“可怜倾城国色,却作满面血污。” 伴霞楼主感慨一句,似在惋惜,实则嘲讽,再极速一拔明月神剑,带出了一滩炙热鲜血。 那漫天挥洒的血花,在海棠夫人痛苦的娇莺惊啼声中,狼狈跌入尘寰。 听见伴霞楼主的惨呼,赵昀心神大乱,不顾自己的危险处境,分心探见海棠夫人口染朱红,眉现苦楚,而那柔嫩的脖颈上正被一把寒气凛洌的宝剑驾着。 “噗!” 紫微天地元气掌随而跟上,一道浩大掌风,迅速印上赵昀胸口,再次催出赵昀一捧热血。 “怎么?赵昀,连累海棠夫人如此,你很心痛了吗?可是你已然救出了章淼,不该是得偿所愿的大欢喜吗?哦,我该说你是多情还是贪心呢?这茫茫大道,人皆不能自主,哪会是你一个毛头小子异想天开的轻易呢?”紫微特意收束音声,竟是用传音入密之法将这刻薄语句单独送入赵昀耳中。 赵昀“噗”的再度喷出一大口鲜血。被连番引动内伤,更遭攻心之言,纵然他意志强横,也禁不住气海翻腾。 “可惜啊。为救一个女人,却连累了更多的女人,你于心何忍?”紫微虽已胜券在握,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不住往赵昀心中施加压力。 赵昀的神识不由望向苦战不休的叶枫,落于下风的王月,命在顷刻的胡晴胡岚,满心煎熬,握剑的手也不由的迟疑,不由的颤抖。 “你的幻梦太过愚蠢,还是让我彻底帮你清醒吧!”紫微得势不饶人,掌风堆叠成刀,“觉迷返生刀”怒斩而下,赤红色刀罡如惊雷而出,奔腾风声呼啸,降下浩然无匹的天地道威,直往赵昀胸口而去。 其实赵昀刚刚那一瞬失神,也并不是在后悔。他只是在想,自己已然看见了剑道的影子,已然达到渡劫境界,可为什么还是没能拥有守护爱人,守护朋友的力量? 可是还没等到他想出应对的方法,紫微的致命一击已然来到。 千钧一发之刻,赵昀本能的横剑一挡,“桃花潭水深千尺”青莲朵朵想要消除刀风凌厉。无奈耗尽大半的四象真气已无力阻挡紫微长驱直入之势,“夺”的一声,赵昀的胸口再次被穿出一个骇人的血洞。 赵昀的身体也随之跌落云头,被狠狠的钉在地上,尘土飞扬,却抹不去那血肉模糊的凄惶。 509回 天下第一 绝对强敌面前,英雄也枉然,眼前已无路。 赵昀不由想起了乌江畔的楚霸王,想起了自己和罗天君对决时那悲歌慷慨的《垓下曲》:“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命运弄人,即便是盖世无双楚霸王,也不得不含恨自刎。 苍天无情,即便是惊才绝艳李青莲,也不得饮下苦酒,唱一声“吾衰竟谁陈”。 可是赵昀并没有放弃,他的手还握着他的剑,他的身体还尝试着站立起来。 当紫微狠毒而得意的眼神凝注在脸庞,一团不灭的火焰却在赵昀心中熊熊燃烧。 “我还没有死!既然我还有一口气,为什么不能去打败紫微?为什么不能去救下海棠?为什么要这么软弱的向命运服输?? 即便所有英雄都选择了苦涩的败果,选择了含恨的低头,可我是赵昀啊! 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有这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还没找到师兄,还没救出凌夜来,还没…… 若我当真是勾联上古秘闻,开启昊天的命定之人,就绝不该如此轻易失败。” “我是赵昀!这一生他们没有辜负我,就算拼尽所有,我也不允许自己辜负他们。” 去他的吾衰竟谁陈,去他的无力回天,我今天不要要救下淼姐姐,还要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的离开! 至极一点执念,就像无边沙漠中一滴不起眼的水珠,却偏在瞬间将整个沙漠变成芳草茵茵的桃花源。 颤颤巍巍的十个手指艰难的撑在地面上,赵昀抬起了沉重的身躯,毅然洒去那所谓失败的一地血迹,慢慢的将威斗神剑剑尖对准了紫微,对准了在场的所有豪杰。 明明探查出赵昀真力衰竭,明明笃定赵昀只是做着毫无威胁的可笑举动,紫微的目光却不由的染上了一层忧虑。 他心底深处那驱逐不去的隐隐畏惧感就像雨后竹笋一般,野蛮的生长起来:“赵昀的不怕死,赵昀的无所畏惧,简直比我还做的更加极致。就好像,世上已没有一个人一样事物能动摇这少年的心志。可笑我数十年风雨磨炼,坚固道心竟还是被他创出裂痕。”? 但越是如此,紫微越不能允许意外发生。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不顾自己一代宗师的身份,沛然运使十成天元真气,一招“道心千古”,向赵昀推出一道炽芒耀闪的金光。 赵昀心中明白,这一道金光的威力,足以让自己彻彻底底的要陷入昏迷,人事不知。 “但赵昀,可不会让你如愿!” 赵昀于是举剑,缓缓的剑锋迎向了紫微的劲急威猛一击。 赵昀这一剑,叫做月满西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当皎洁月光布满整个西楼,是“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的惋惜,是“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的苦涩,是“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的悬思。 但绝望痛苦之中,仍有一份希冀,一份等待,一份坚守,否则便不会独登高楼,便不会在天涯路尽的时刻,还能望见这如水的月光。 当赵昀义无反顾的挥出威斗神剑,执着心念已完全无视敌人的强大,他只记得要履行心中的承诺。 “今天,谁都不能阻挡我!” 剑者,贵心也。哪怕是仓促使出,犹存破绽;哪怕是缺乏真气,毫无劲道,赵昀这一招闪现至极剑意的“月满西楼”,浑然天成,妙到颠毫,正是人间可遇而不可求的第一绝剑。 这一剑的威力,也许还比不上李青莲亲自使出的青莲剑法,但却终于完全脱去了李青莲的影子,真正是赵昀自创一家的剑法。 望着威斗神剑缓缓的递进,紫微还在轻笑着:“妖孽邪氛,总是遮不住正义道光。”? 但只是一霎,紫微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中竟然只是一片耀目的白,那是一种他无法想象也无法形容的强大力量:“怎么会?赵昀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力量!”?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他只奢望时间也能够停滞,只希望自己还能有后悔的机会。 很可惜,他并没有。? 噗! 这一次的鲜血是从紫微口中吐出,而他尊贵的身体也在瞬间被那白光划出无数道深深的血痕。 噗!噗!噗! 同一时间,在场数万群雄竟是同时喷血,宛若血泉喷发,血海泛滥,整个凌云观都被染成了血色。 王亚圣、楚碧柔等各大掌门急忙运功护持住门人子弟,虽是保下众人性命,但自身均是身受重创,吐血不止。至于那些修为略低的修神、金丹、元婴修士却要怪自己命运不好,还来不及讨灭妖孽,就先已当场毙命。 邪公子再受重创,鲜血狂吐,仓促下先是惊诧一问:“叶枫,你怎么没受到冲击?”他那张邪魅脸庞随即苍白无比,眼中的神采也是消失无踪,喃喃叹道:“好恐怖的一剑,绝世无双!” 叶枫却没有趁机进攻,反是呆立当场,首次露出了不可思议而又心服口服的神情:“这一剑,当为天下第一!” 这流遍数万群豪的白色剑光,却偏偏没有流到海棠夫人、胡晴、胡岚和王月身上。 这无孔不入、威力无穷的一剑,居然还能够精准的控制剑力,没有伤及友方一人,这真正是天方夜谭、惊世骇俗。 这样的一剑,本该是天上真仙所发,怎会出现在凡间? 这一刻,即便周围尸横遍地,即便身体百疮千痕,幸存的群雄鸦雀无声,呆滞的目光只望着那一个人,那一柄剑。 “叮,叮咚。”仙雾缭绕的空居山中,罗天君忽然吩咐道:“停了这《空山鸟语》,给本尊奏一曲《大风起》。” 二十个身着轻纱的妙曼女子不知天君何以心血来潮,竟突然要变换曲目。数十年来,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一次而已。但她们却不敢多问,各按琵琶、瑶琴、玉笛、碧萧、铃铛诸乐器,顿将清越出尘雅乐改奏成了踌躇满志之音。 510回 皱起眉头 “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红叶顾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思梦兔,喂食的动作亦是停顿了下来。 罗天君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只是淡淡的道:“风起了。” 红叶顾更感诧异,却知罗天君脾气,抿了抿嘴,没有再问。忽的纤柔手指上一股暖湿感觉传来,不免“啊”的轻呼了一声,却是思梦兔贪吃夜珠草,竟将小嘴巴贴了过来。 红叶顾噗嗤一笑,啐道:“贪吃鬼,有姐姐在,饿不着你的。”心中却是想道:“不管发生何事,反正有老师在,我也无须多想。” 另一处云遮雾绕的神秘所在,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却藏着一栋气势恢宏的宫殿。九龙金椅之上,赫然便见七狂帝君右手拎着酒坛,大口一吸,将满满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大笑道:“等了这许久,七杀碑这东西总算有点出息了。” 整座金殿空空荡荡,唯有那一个绝色佳人月奴爱意无限的凝视着七狂帝君。 七狂帝君左手轻轻一招,便将月奴狂乱揽在怀中,酒气醺醺的嘴巴将残存酒花印在了月奴毫无瑕疵的肌肤上:“月奴,离本帝的三年之约还有多久?” 月奴微微的喘着气,水汪汪的眼睛里热情芬芳似乎都要满溢而出,呢喃道:“还有两年多三十七天。” 七狂帝君忽的冷笑一声:“七杀碑,这两年时间你可要好好利用啊。若还是这般孱弱无能,便真真辜负了本帝一番美意。” 凌云观广场上,剑气白光散尽,幸存群雄却仍承受着惊涛骇浪的冲击,沉眠在那至极一剑中不可自拔。 叶枫最先回转过神来,瞬移到海棠夫人身边,左手“惊涛骇浪”退出,将伴霞楼主震开百十丈,右手一引一带将海棠夫人手臂抓住,同时长声一啸:“离开!” 海棠夫人身体微微一挣,微笑道:“多谢,海棠尚能御气的。” 叶枫倒是一愣,暗想道:“什么时候了,这女人还在逞强?”立即便松开了手,顺势化作“绝顶一览”浩掌排云,将追击胡晴姐妹的“御灵符”震为粉碎。 心知赵昀已然无力御气,王月一个回身抱住赵昀,御邪面具邪能流转,迅影神行术顷刻冲上苍穹,眨眼已在百里之外。 望着赵昀等人先后离去,宋江肃容无色,请示紫微道:“掌门,他们都是强弩之末,咳咳,是否请冥,咳咳咳,冥火、知水两位长老进行追击。” 紫微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罢了。既已与邪派开战,不必急于一时。戒律院四长老这张王牌,也未到使用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在于安抚群雄。这底下一个个都是成名人物,可你看看他们,多数人都被赵昀吓得肝胆寒裂,此刻还未清醒过来。” 紫微迅疾的瞥了一眼神英大师所在的方向,心中思量道:“哼,既然你青龙寺兀自要弄鬼,须怪不得我心狠。还有张神通、唐老太太一个个都有所保留,想让凌云观先耗损力量,却是小看我紫微了。” 想到此处,他的气海忽的一阵翻涌,差点又要呕出血来:“赵昀这一剑突然变的如此强横,实在让我意外。我首当其冲,伤势更在众人之上,便先留着赵昀牵制这些心怀鬼胎之人。” 胡晴、胡岚虽已学会御气之法,但毕竟生疏;海棠夫人乘云追月诀虽是速度第一,奈何受伤太重,三女不一时都被王月远远落后边。 又行半盏茶时分,三女忽见王月停落在一个山谷中,还道赵昀出了意外,急匆匆飞奔过去,围在赵昀左右,忧虑的送上关切。 “赵昀,你怎么样?” “昀哥哥!” “郎君。” 王月微微苦笑,恰被御邪面具挡住,倒显得波澜不惊了。 只见赵昀依靠着一块卧石,殷切望向胡晴,勉力说道:“晴儿,淼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三女皆是一愣,腹内更是止不住的酸涩。赵昀他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这么急巴巴的停驻,却是为了早一点知道章淼的下落。 他可以不用感谢她们,但至少也该关心自己吧,可是他第一句话却是他的淼姐姐。 胡晴连忙道:“郎君,你别担心。按照之前的安排,穿山军众人将淼姐姐送出凌云观后,将会在万里之外的竹深林海的等待我们。” “可是我怕……” 赵昀的话没有说完,王月已截口道:“灵素师徒都被捆仙绳束缚,根本没有离开的力量。我最是担心你的伤势。你那一剑虽是没有动用真力,但聚精会神,全心与剑意沟通,神识耗损太大,已然伤及本命。若不及时根治,怕是后患无穷。” 海棠夫人道:“这样好了,王月妹妹你即刻和赵昀赶往长兴城,请李洁洁医治。我和晴儿妹妹、岚儿妹妹一起去接章淼,然后再去长兴城会合。” 赵昀摇了摇头:“不,我没事。海棠,我知道你忧心天香宫的情况。若是张神通之言不虚,天香宫此刻定是危急万分。所以,海棠,月儿,你们不用管我了,赶紧回天香宫支援。我见了淼姐姐后,也会尽快赶回来。” 赵昀虽然知道这一次淼姐姐已没有能力翩然而去,可他真的很害怕又出什么岔子。要是那些人查出了穿山军的行踪,先一步抓住淼姐姐,那不但大家苦功白费,他更是死难赎。 “可是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王月虽也不关心怜月峰的战事,却显然更在乎赵昀的安危。 海棠夫人心内一叹,颇是无奈道:“就听赵昀的吧。他现在是病人,只好什么都依着他了。诸位保重,我先回天香宫了。” 红光一闪而逝,再度飞空,却是难有以往的速度。王月亦是暗叹:“海棠夫人究竟是忘了,她自己也是重伤在身。” 状态最好的叶枫主动负责断后,这一段时间里,却并不见一人追来。叶枫便立在山谷口内,运转神识搜影,发现周遭千里都无追兵。他这才来到赵昀身边,瞧见周围的三个绝色丽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511回 明目张胆 叶枫咳嗽一声,王月和胡晴姐妹都是聪慧之人,立刻让出了身形。 叶枫注视着赵昀的眼睛,语重心长道:“芷儿她担心你势单力薄,一意要去驭鬼司流沙境为你搬来符天君作为救兵,我虽叫北门吹血故意带错路途,拖延行程,但以芷儿的兰心蕙质,必是瞒不了多久的。你若是有心,就主动去寻芷儿吧。” 赵昀更是感动,却也只有说一句:“大哥,我知道了。” 这声大哥并非是称兄道弟之意,而分明是随着叶芷的称呼,表明他是真心实意,绝不会辜负叶芷。 叶枫暗想道:“这小子倒还算懂点道理。”便点了点头,做下郑重邀约:“你刚才那一剑,令我自叹弗如,更令我心痒难止。等你忙完这一段,来我东海之滨,我们出全力打上一架。” 赵昀从叶枫的眼中看到了渴望,也从叶枫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自己那一双眼睛,同样写着炽热的追求和不惜代价的无悔。 当使出那一招“月满西楼”,赵昀就已经明白:拥佳人,创剑道,这两件事对于他而言,同样重要。 而他和叶枫的对决,将不是什么姐夫和小舅子在切磋,而是两个立誓攀登武道顶峰的同路者在争抢那一条通向真正强者的阶梯。哪怕,这胜负的代价也许是以其中一人的死亡告终,他们也不得不进行这命中注定的一战。 不用赵昀承诺,叶枫已从赵昀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他轻笑了一声:“我等着你来。若你战胜不了我,就别想迎娶芷儿了。”说罢,叶枫玄功极提,潇洒御风,只瞬间便消逝不见。 胡岚望着叶枫离去的背影,不免想道:“这个人,可真是够骄傲的。他的气质,竟是一点也不输昀哥哥。” 王月道:“事不宜迟,就请两位姐姐带路,前往竹深林海吧。”说着又把赵昀抱了起来。 胡岚回过神来,心生不快,暗道:“你这女人口中叫着姐姐,举动却忒也无礼。先前你抱着昀哥哥,还可以说是事出紧急。现在稍为安全,本该由我和姐姐来带着昀哥哥的。”只不过此时此境,却无法纠缠,只好闷声不响的头前带路。 没多时,四人来到了林海之外,但见连绵一片高大树木,果是藏匿的绝佳所在。 胡晴正欲踏入林中,赵昀忽然惊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着!给我滚出来!” 王月等人皆是一惊:“难道说这附近早有埋伏?可为何她们竟没有一丝察觉?” “呵呵。赵兄弟好生本领,我已佩戴了师父恩赐的鸣凤玉佩,却还是被你瞧出了行迹。”忽见一阵青光晃动,随即便见一个衣着邋遢,手摇破扇的文士出现在众人面前,赫然便是奇儒门的杨虚谷。 胡岚瞪着眼睛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这个家伙!就凭你这点修为,就别妄想兴风作浪了!算是认识一场,你快些给我滚开!” 杨虚谷不慌不忙,破扇轻晃,但一双贼眼却滴溜溜的在胡岚身上打转,笑嘻嘻道:“胡仙子莫要动疑,小生此来可没有敌意的。再说了,若是小生成心作恶,早该把琪花仙子俘虏了去,自己也逃之夭夭,让你们扑一场空,岂非更是上策?” 王月呵呵冷笑:“奇儒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明说了吧?” 杨虚谷继续道:“从小生个人来说,不必说两位胡仙子和赵兄弟都是老朋友,单是王姑娘你这天香国色,已令小生无法兴起为敌之念。若是从奇儒门说,呵,那就更不会是赵兄弟的敌人了。要知两位胡仙子在凌云观现身,早有凌云观道徒盯上了琪花仙子。若非闫柏侨师弟挡下众人,更承担下杀人罪业,单凭无尘那老和尚可无法遮藏住林海的。” “那么你们两派作何想法呢?”胡晴虽久在妖界,但对于仙林十大门派之间的情报却并不生疏,她自然也知道青龙寺和奇儒门两派一向是最反对凌云观称霸的。 杨虚谷道:“其实王亚圣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赵兄弟认为是妖孽,只不过既然坐在了那个位置,即便是追求‘去假存真’的奇儒门,也不得不违心的跟随大潮。此回奇儒门虽然与凌云观达成了协议,但请诸位相信,这绝非王亚圣的本意。他要我告诉你们,他其实是支持赵兄弟你的。所谓邪不胜正,但正从来都无法根除邪,还不如由赵兄弟统合邪派,更胜过紫微一人称霸。” 赵昀摇头道:“王亚圣真是高看我了。若非你们穷追不舍,我根本没有统领邪派的兴趣。” 胡岚脱口而出道:“所以这就是他们所谓支持你的真相。他们知道,就算昀哥哥有超强的势力,却没有超强的野心。更何况,现在木已成舟,昀哥哥你所拥有的影响力已然超群,即便他们不支持你,其实也影响不大。” “胡仙子此言差矣。人在仙林,身不由己。赵兄弟若一直背负妖魔恶名,虽是无惧,但若总有人在旁边嗡嗡而叫,又怎能一心剑道呢?对了,为表诚意,这一颗奇儒门镇派灵丹‘明德成圣丸’便赠与赵兄弟。服下此丹药后,便可以完全治疗赵兄弟神识衰损之疾。”说着,杨虚谷手上化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丹。 胡岚忽的飞闪,纤手一抓,径将明德成圣丸握在掌心,却是冷笑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这是什么蛊惑人心的毒药呢?” 杨虚谷叹道:“嫣然如花,翩然如燕,冷然如霜,胡仙子真真是夺走小生魂也。”竟是对胡岚的提问避而不答。 赵昀皱眉道:“那么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并不需要做什么。我此来,只是要告诉你,即便是十大门派,也未必都是你的敌人。还有,我们也会提供准确的情报,尽全部力量帮赵兄弟把凌仙子救出来。当然了,若是你们的手下和奇儒门或者青龙寺对敌之时,也请手下留情点。” 王月又哼了一声:“哼,手下留情?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紫微和凌云观发觉,有所动作吗?” 512回 重逢一吻 杨虚谷露出无奈之色,那一直摇晃着破扇也停止了卖弄潇洒:“渐至图穷匕见,又何须在意细枝末节?赵兄弟,你在天华山上说的话,奇儒门不敢或忘。紫微不可信任,再加上那个高深莫测的邪公子……也许用不了多久,便是正派向你求援之日了。告辞。” 他说完了这一声告辞,却又依依不舍的在胡晴、胡岚和王月身上来回睃巡,终是叹了口气,御气而起。 王月哼了一声,抬头道:“回去告诉神英大和尚,王月感谢他手下留情。” 胡岚仔细端详着掌心中明德成圣丸,犹豫不决,问向赵昀:“昀哥哥,这颗药?” “给我吧。杨虚谷的话纵是不尽不实,但他这个人还算值得信赖。” 胡晴和王月眼睁睁看着赵昀接过丹药,却不出声阻止,显然也是认为杨虚谷没有恶意。 儒门神品丹药入腹,赵昀恍如被温暖春风包围,犹如枯木得到甘霖滋润,半废的识海顿时恢复了生机。 赵昀暗忖道:“有了这颗丹药,我和淼姐姐见面时,也不会显得那么没有精神。” 胡晴看出赵昀心中的急迫,也不多加耽搁,说道:“郎君,随我来。” 一行人在稠密林中奔了半晌,胡晴忽的停下脚步,口中拿了一只彩色哨子,放于嘴边轻轻一吹,便见前方五丈处忽的钻出两个身穿铁甲的尖嘴妖兵,跪伏地上,恭声迎接:“城主,两位夫人,属下等不辱使命。” 胡岚没好气道:“别浪费时间了,你们竟不知道城主现在最想要做的事吗?” “是是是。”那两个穿山一族妖兵再度钻入地下,不一时总共六个妖兵小心翼翼的将章淼和灵素送到了赵昀面前。 “淼姐姐!” 得见玉容无恙,赵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迫切只一步,来到章淼身边。他急匆匆运使四象真气,想要将那可恶的捆仙绳碾的粉碎,无奈丹田未复,有心无力,只是白白惊惶了心神,却解不开伊人束缚。 王月青光两道,顷刻斩断了章淼和灵素身上的捆仙绳,与胡晴姐妹互望一眼,均是不堪忍受眼前这殷勤相望浓得化不开的欢喜,默契十足的又退了十丈。 章淼的眼珠倾注着泪水,颤颤抖抖的伸出手去,缓缓的抚上了赵昀的脸颊。 这魂梦中无时不刻的相见,竟要等这么久,才可以真真切切的触摸到爱人的体温。 可是,在绝情一剑后,在劫后余生时,才更加明白了心底的这份爱是有多么纯粹。 “臭小子,真的辛苦你了。” 赵昀的泪水亦是禁绝不住,恣意流淌:“淼姐姐,我不辛苦的。我在心中早已说了数十万遍,就算豁出我的性命,也要救出你来。” 章淼摇了摇头:“真是臭小子。如今你不但已是渡劫高手,更关系着这许多人的期盼,你的命比我重要。” 赵昀伸手掩住了章淼的嘴唇:“淼姐姐,我不许你这么说。在我心中,你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 章淼又是摇了摇头,脱开赵昀的手掌,露出了凄然而美丽的笑:“臭小子的话,我当然相信。你的这一颗真心,是我这辈子最美的相遇。可是啊,我却没有福分,不能陪着臭小子到天长地久。” “淼姐姐,你说什么!” 赵昀这一惊非同小可,刚刚得到平复的神识恍如坠入地狱深渊之中,慌张问道:“淼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给你下了毒药?” “臭小子,别瞎紧张,我身体好的很。我是说,要和你告别了。” “告别?” 赵昀满以为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梦,满以为从此后可以和淼姐姐天长地久,乍听这“告别”二字,却是身体发颤,焦火焚心。 这哪里是两个字,分明是末日到来的大恐怖,将幻影戳破,将希望灭绝,让一切生机都消逝于顷刻。 “为什么!淼姐姐,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赵昀的眼泪已带了红色,滴滴泣血,直欲将无边林木化作伤心海洋。 “傻子,天华山上你现身的那一刻,我早已经原谅你了。我更知道,不管我是死是活,不管是刻意遗忘还是竭力撇清,你的影子怎么也磨灭不了。”章淼的泪水并不比赵昀的少,忽的抱住赵昀,将缠绵入骨的相思明珠落在赵昀心间,重复道:“臭小子,我好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赵昀的身体已然发凉,缓缓的道:“所以,淼姐姐,你还是要走?” “我不得不走的。臭小子,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原谅? 赵昀颤抖的嘴唇说出最痛心的话语:“本来就是我不对,是我不配。” 他是真的不配,淼姐姐这么一颗真心对待,他却还是爱上了其他女人。 “本是我自私而已。”章淼将额头贴紧赵昀的胸膛:“臭小子,这接下来的许多难关,自私的我都没法帮你了。如果,我听到了你的死讯,也会立刻随着你而去。所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好吗?” “淼姐姐,是臭小子委屈你了。你本是无忧无虑,娇憨可爱,可认识我之后,笑容没有了,只有痛苦忧虑和数不清的泪水。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臭小子一辈子只要认识你一个,绝不向其他女人再望一眼,绝不跟其他女人多说一句。四海茫茫,天荒地老,臭小子只疼爱你一人。” “臭小子,你真好。”即便是他生未卜此生休,章淼已无憾。她哭着,又笑着,紧紧的拥抱着赵昀,呢喃道:“臭小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分离吗?我那时对你说,你不许把我忘了。现在,我也还是这句话,不许把我忘了。” “不会忘,死也不会忘!”赵昀模糊迷蒙的眼睛对着伊人同样泪水涟涟的双目,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满是苦涩的泪水,霸道而又温柔的堵住了章淼的嘴唇。 这是重逢的一吻,却又是永别的一吻。 从此后,千山路远,天边数遍飞鸿数。 从此后,参横月落,忍教霜点相思鬓。 从此后,江湖波急,待听梧桐叶落声。 513回 伤心背影 胡晴、胡岚和王月三人虽已退的远远,虽已特意不让自己去听赵昀和章淼的窃窃私语,但两人的对话还是源源不绝的传到她们耳中。 待听到章淼说要离开的时候,三女的心情均是由酸涩转为了对章淼的佩服:“章淼虽然已经原谅了郎君,但她还是不能够接受和我们一起陪在郎君身边。她虽是离去,却是对郎君最纯粹的爱恋。所以,她没有要求郎君与我们断绝关系,而是选择了黯然远去,独担相思。只是……” 三女的目光都放在了赵昀身上:“郎君心心念念的就是淼姐姐,眼看梦想成真,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如何承受的住?” 灵素静静的望着沉浸在热吻中的痴男怨女,亦是微微喟叹。她在天华山上已同意将章淼许配给赵昀,当穿甲兵带她们脱离险境,再度见到赵昀的时候,她本以为淼儿会留在赵昀身边,没想到淼儿那么不舍又那么决绝的做出了决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淼儿果然还是像她父亲。哎,却要苦了她了。” 许久许久,却好像只是刹那弹指。 章淼终是推开了赵昀,终是含情不尽的说了一句:“臭小子,我等着来生。”便牵着灵素的手,缓缓踏出了竹深林海。 赵昀回转身来,在阴沉沉的林木缝隙中,望着淼姐姐的伤心背影彻底消失,忽然“哇”的一声,竟又呕出一口血来。 那是淼姐姐的伤心背影,又何尝不是他的伤心背影。这一分离,该当是后会无期了吧? 胡晴三女急忙围上,分左右扶住赵昀。胡岚道:“昀哥哥,你别伤心了,大不了得空了你死缠烂打,再劝淼姐姐回心转意就是。” 赵昀沉默不语,因为他明白像淼姐姐。那样心志坚定的人,无论他再做什么,她也不会回头的。也许,没等他靠近,她便隐迹绝踪,不肯与他相见。 她实在太爱他了。 却听王月温柔道:“胡姐姐说的不错,夫君你千万不要气馁。或许你只把目光放在淼姐姐身上,眼中不存其他,所以忽略了灵素的情况。但我却瞧的很清楚,灵素一身修为都已经被废掉了,非但如此,她的经脉也全遭摧毁,今生都无法再度修炼了。” 赵昀惊道:“怎会如此?”他随即想通,定是紫微等人为防意外发生,先行出手废掉了灵素修为,而章淼的修为在紫微眼中微不足道,是以反而逃过一劫。 也因此,赵昀不由更担心起章淼来:“灵素受损如此,那淼姐姐无人庇护,她……” 王月胸有成竹道:“夫君多虑了。琪花仙子聪慧过人,又经过这番大劫,再加上灵素指点修炼,定能快速成长。天华山遭剿,水月庵覆灭,灵素虽是禅心稳固,不起报仇之念,但失去你的淼姐姐,便只能用仇恨来抵挡相思,所以她必不会长久隐逸深山,而是会想法设法向凌云观复仇。夫君你和她敌人既然相同,必有重遇之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对淼姐姐来说,灵素名为师父,不啻慈母。所以夫君你若能帮灵素修复受损经脉,淼姐姐她必是深受感动,自然不会坚持不见你。而只要打开一点缺口,就不信她不被你的柔情感化。” 胡晴一旁赞道:“王妹妹所言在理,从来都是信心满满的郎君,这一回竟会失去斗志吗?” 赵昀心中感激,道:“晴儿,岚儿,月儿,我太委屈你们了。” 三女均是绝代风华,如今却要为他和另一个女人的重逢苦思冥想,鼓励连连,这其中的委屈和深情,实在让他动容。 胡岚见赵昀心态稍为回复平稳,轻轻一笑:“昀哥哥倒真要谢谢我们,我们若是像淼姐姐一样,一个个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怕是昀哥哥安生不得了。” 王月咯咯而笑:“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啊,反正我是怎么也不能离开夫君的。” 胡岚啐了一口:“呸,你就不怕自己的醋坛子打翻吗?” 胡晴劝道:“你们别闹了,现在还不是嬉笑放松的时候。” 赵昀肃然道:“正是。我们速度回援天香宫。”他不能放弃淼姐姐,也同样不能放弃海棠夫人,不能放弃骆绮红。但事情分轻重缓急,天香宫是海棠的一生心血,重伤下的海棠更独木难撑,他只能暂时不去想猛兽堂那边的战事。 胡岚连忙将王月的手拨开:“王妹妹,你可不要吃醋,这一回该我搀着昀哥哥了。” 那六个穿山妖兵在一旁看了这许久热闹,眼见猛料一个接一个的呈现在眼前,不免胡思乱想:“我们几个知道了城主这么多隐秘,还见到了城主二夫人这娇俏模样,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忽听的胡晴吩咐道:“鸣剑,鸣霜,你们速去联络胡岩,就说传城主府指令,密切监视邪公子动作。至于你们四个,就负责监视凌云观。若有新的指令,我会派画眉鸟进行传达。这一回你们功劳不小,但接下来的任务更难更充满危机,一切都要谨慎。” “夫人放心,小的们可不敢给城主丢脸!”穿山军整齐的喊了一声,齐刷刷钻入地下不见。 众人御气飞空,急往怜月峰而回。王月传音道:“夫君,其实你不必太过担心。若真有敌军攻入,我们在凌云观纠缠了这许久,海棠姐姐应该遭遇不到正派联军。” 赵昀的四象真气正在缓慢回复,闻言回音道:“我是怕海棠,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王月慨然道:“我作为伐罪联盟的军师,所有责任皆是我部署失当所致。作为惩罚,我愿把隐王殿赔给海棠姐姐。” 赵昀道:“这又是何必,海棠一定也不会接受。” 王月一笑道:“伐罪大统领,赏罚分明才能服众。所以若是海棠姐姐不肯接受,到时候你要负责劝说的。” 胡岚啐道:“狡猾鬼!我怎么听说,自从某人死皮赖脸的跟在昀哥哥身边,隐杀道很多元老都心存不满,决意另立新王了?所以这一回营救淼姐姐,你竟是没有多少兵力可调?” 514回 一地瓦砾 “呵呵,姐姐虽是妖界之人,但消息恁的灵通。但跳梁小丑,不足一哂,若真是海棠姐姐接管了隐杀殿,还怕这些人翻出天来?” 赵昀不再搭理王月和胡岚等人的闲话,专心恢复功力:“越多一丝真气,便越多一分助力,我绝不可让众人失望。” 众人心急火燎的赶回怜月峰天香宫,但见昔日明秀竟成一地瓦砾,妖娆百花殿浓烟蔽目,繁华听香榭伤惋无边,喧闹观月潭寂冷无声。配上那群山如海,残阳如血,便是赵昀铁石心肠,亦难禁心中哭泣冲动。 海棠夫人虽是无恙,虽是竭力保持平静,但她的哀伤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对赵昀等人述说情况道:“我返回天香宫时,凌云观等五派联军已然撤去。这一次全赖梅雪四婢、宽娘等人指挥得当,一面抵抗,一面撤退,天香宫虽已残废不堪,但总算保留了再起的力量。” 赵昀忽然一阵心痛,真想立时将海棠拥在怀里,好好抚慰。然而他明白,这样的举动对于一颗泣血的心灵,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只会加深那痛楚。 他望向浑身带伤的梅雪、兰雪、竹雪、菊雪四女,那四张艳丽无俦的脸庞上也不复昔日灵动娇俏,只剩茫然和愤恨。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吧。以前的天香宫虽然是人人喊打的邪派妖女,但事实上却颇受各路人马欢迎。正邪两派即便有再大的恩怨,也不会牵涉天香宫。而从我和海棠见面的那刻起,这昔日的宁静安详便注定了血雨腥风。” 赵昀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阵冲动,温柔的对梅雪道:“梅雪,你去把所有人都叫到这百花残殿来,就说赵昀有话要对大家说。” 天香四艳俱是抿了抿嘴唇,强撑精神,各自领命而去。 赵昀握住海棠夫人的纤手,但觉触手冰冷,更是心痛,道:“海棠,这一回我要擅作主张了。” 海棠夫人虽有玲珑七巧,伤痛下竟是思量不到赵昀的心意,勉强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即便是熟稔赵昀的心性的胡晴、胡岚也猜测不到赵昀的用意,大是疑惑:“郎君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少时,天香宫幸存的三百多人戚容哀婉,静默的站在了百花残殿中。富丽堂皇的屋顶已不再,欢笑戏谑的气氛更无存,只是呆呆的望着高处土堆上的赵昀。 赵昀眉毛微皱,问向梅雪道:“我对你说的是所有人!那些死了的姐妹们呢?” 梅雪一呆,不知赵昀何以有此要求。此时大战方歇,牺牲诸女的尸体都还来不及掩埋料理,但这些尸体大多死状凄惨,更有被贼人脱去衣服折磨而死的,若当着诸人之面搬上台来,只怕更增幸存诸人的愤怒,甚至可能造成场面失控。 梅雪不由瞥向海棠夫人,见她点头示意,便恭敬行了一礼道:“婢子知道了。”转头向诸女吩咐道:“大家先自散了,把牺牲的姐妹们都带来。” 又过了许久,但见一排排尸体横布在荒芜的殿上,更不绝嚎啕与啜泣之声。诸女稍为平复的心境再度如洪水决堤,禁绝不得,泛滥成波。 赵昀望见了司琴、司画的冰冷尸体,这两人曾在自己毁容的时候伺候一旁,现在动人音容已成了满面血污的沉默者;赵昀望见了司书断了一臂的仓皇,这个女子曾殷殷的送他到百花殿外,无言的眼眸里是含情默默,而现在妙曼身材已是明日黄花。赵昀望见了这许许多多的悲哀和愤怒,这一大群芳华正好的女子却偏在飞来之祸之中断送了最美好的幻梦。 赵昀脸色一肃,重新站上灰土堆,对着台下诸女朗声一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诸女停止了泪水,停止了哭泣,异口同声道:“宫主!”这一声虽是凄惶如旧,却因为同仇敌忾,竟在齐声中蕴藏了死灰复燃的勇气。 赵昀自嘲一笑:“呵,我算什么宫主?”复又道:“我连累天香宫如此重创,你们恨我吗?” 诸女皆不敢接口,只是鸦雀无声,但强忍的鼻腔中仍有一丝愤恨的扇动。 赵昀的眼波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知道一定有不少人心里恨死我了。是啊,我算什么宫主呢?我从来都是独自一人的剑客,何曾把天香宫放在心上?” 海棠夫人眼眶中忽然溢出泪花,喊道:“赵昀,你切勿如此说话。这根本就是我……” “海棠,你让我说。”赵昀冲着海棠夫人摆了摆手,断然截阻了海棠夫人的话语,重新将目光投向台下一个个沉默着却也是伤心着的女子:“你们知道吗?海棠对我说,我是天香宫主的夫君,自然才是真正的天香宫主,天香宫的一切都由我做主。可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但你们啊,却一个个谨记在心,对我这个见面稀少乃至毫无了解的毛头小子毕恭毕敬。我还清楚的记得,在天华山上时,天香女卫的姐妹们为了保护我,奋不顾身的挡在我身前,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我的安全。而现在,天香女卫已死了大半了,地上那一排排尸体中就有好多张我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的面孔。” 幸存的几十个天香女卫忽的跪在地上,领头女子强忍泪水道:“保护宫主、守护天香宫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姐妹们虽然牺牲,但是她们是带着笑容离开的,她们没有遗憾。我们活下来的姐妹更为她们感到骄傲和自豪。” “你们都起来吧。”赵昀四象真气浩劲一展,将天香诸女扶起,忽然长声一啸:“呵,天香宫主!” 啸声浸满了威荡人心的慷慨激昂,将一腔愤怒,无边萧索都藏在坚毅不屈,豪气满怀中。 诸女震撼之时,却听赵昀朗声道:“从此刻起,我就是你们的天香宫主!你们每一个人,还有仙林各处分舵的姐妹都是赵昀的亲人。赵昀发誓,不管是谁,胆敢伤害天香宫人者,杀无赦!” 515回 识途老马 “杀无赦”三字威严喝出之际,威斗神剑感受到赵昀激荡情怀,竟在神力衰竭精疲力尽的情况下奇迹般焕发生机,铿然主动出鞘,震天一吼,傲然飞腾九霄,杀意展露淋漓,金芒万道骇世,将哀艳霞光尽数掩盖。 这一人单薄渺小,这一剑古朴无华,可是在掷地有声的话语中,在傲啸天下的龙吼中,简简单单三个字,瑰瑰奇奇遍金光,同铸下分量最重的承诺。 天香宫诸女俱被眼前一幕震撼,心绪翻涌,泪水横冲,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心悦诚服道:“宫主!” 这数百人汇成的同一句“宫主”,?响彻天空,阻碍行云,虽是女子弱音,壮观声势更胜须眉呐喊,定格成今生永不会消褪的记忆。 海棠夫人泪水放肆成河,遗憾伤感下终得贴心慰藉:“赵昀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我知道,你自愿成为天香宫主,不仅是为了失去的姐妹,更是对我的抚慰心疼。得夫如此,我又何憾!” 海棠夫人身旁的王月亦是幽幽一叹:“赵昀这样的男人,也难怪这许许多多姐妹为他甘心赴死,魂系一生。普天之下,又有哪一个女子能够拒绝这英雄柔情呢?” 赵昀示意道:“大家起来吧。我听海棠说过,你们或是出身秦楼,或是孤贫无依,或是犯事避难,入了天香宫后逐步积攒功劳才到现在这个位置。之前为了天香宫的发展,少不得要一些姐妹去往各处布施。虽是你们毛遂自荐,海棠也没有强迫,但我想,也许有很多人已经厌倦了神女生涯。所以我这个天香宫主就替海棠做主,从今以后天香宫调整方向,不再追求所谓的情报,更不须去引勾正派人士,获得所谓的人情和把柄。梅雪,你即刻将我的谕令传往各处分舵。” 梅雪露出一丝喜色,恭声道:“梅雪领命。”但举步之际,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的黯然神伤。 场中尚有不少芳龄女子,虽是清白之身,但一来周围姐妹多已为天香宫放弃白璧之身,二来从小涉猎锋月之术,深知其中之乐,亦不像普通女子那般着紧。但每到海棠夫人颁布任务时,是否主主动请缨仍让她们犹豫不决,思虑烦杂。现在听到赵昀宣布废除天香宫的旧规矩,重获完全自由的选择,登时欢声雷动,长呼“宫主英明”。 海棠夫人破涕为笑,轻轻的啐了一口:“这个赵昀,老说自己除了剑术什么都不懂,哼,全是骗人谎话。才夺了我这天香宫主之位,便收买了这许多人心。” 身旁胡岚撇嘴道:“昀哥哥自然是骗子。只看海棠夫人身体妍润,神态悦畅,便知昀哥哥所擅长的绝不只是剑术功夫。” 胡岚对王月和章淼都以姐妹相称,若无芥蒂,却唯独对于海棠夫人仍以“夫人”相称。那是因为潜意识中,胡岚颇是自惭形秽。她自认为容貌可以和王月章淼诸人相匹敌,却实在无法与海棠夫人抗衡,因此话语中竟自然而然的带着距离感。 “嘻嘻。”王月忽的掩嘴娇笑:“这悦畅二字,莫不是出自《贾充传》?想不到岚姐姐也博览群书啊。”她笑的十分开怀,但眉目间分明露着落寞幽怨之色。 胡岚没好气道:“我虽然贪玩,不学无术,但韩寿偷香总是听过的。” 在《贾充传》和《世说新语》中,都记载了贾充的女儿贾午和美男子韩寿偷偷约会的故事。贾午和韩寿约会后,贾充发觉自己的女儿神态欢愉,和以往大不相同,心里十分奇怪。 后来,有人告发韩寿身上有一种奇特香味,经久不散。而这种奇香其实是西域进贡给朝廷,而皇帝赏赐给贾充和另一个大将军的,其他达官显贵都无缘拥有。所以贾充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女儿贾午异常美丽动人的原因:“肯定是贾午她偷偷的把奇香送给了情夫韩寿。”所以他为了遮蔽家丑,直接把女儿嫁给了韩寿。 海棠夫人虽是久经仙林风雨,场面见识无数,但当此之境,对着赵昀这几个红颜知己,竟是没奈何的双颊染羞,耳珠泛红,低低笑道:“闺中说剑,我还道岚妹妹已作识途老马。却不料妹妹游遍巫山,尚是茫然无得吗?” 胡岚纵是伶牙俐齿,突被海棠夫人反将一军,不免羞赧局促,斜偏着头,作声不得,更心中无数遍埋怨自己:“该死,我怎会和这老女人斗法,岂不是自讨没趣?” 却听台上赵昀继续道:“我私意以为,逢场作戏千遍,终不似寻一个良人牢靠。但若是有些姐妹习惯了秦楼楚馆生活,不愿意改换,也自然由的她们一切照旧,只要不故意为恶或者教唆人为恶就是了。但有一点,希望诸人都一定要牢记。天香宫虽然被正道视为邪派,遭受万夫所指,背负无上骂名,这些都不须去管他。可我们自己心中,一定要有一杆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是浑然无心,那才是真正的邪人呢。” “属下等谨遵宫主教诲,不敢有违。”诸女说话中,又作势欲拜。 赵昀连忙阻止道:“大家不必如此。在我心里,大家都是好女子,都是我赵昀的亲人。” 诸女却是充耳不闻,依旧是跪地行礼。 胡晴暗向海棠夫人投了一瞥,心道:“单是这尊卑有别一条,便可见海棠夫人平日御下之道。她一个女子,竟平白创出五大邪派之一,当真了得。” 海棠夫人神识敏锐,似是感应到胡晴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晴妹妹谬赞了。她们之所以这般,乃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赵昀。若单是看我的面子,当不会如此毕恭毕敬。” 梅雪将赵昀谕令传递出去后,快步趋回百花残殿,遥遥已听到赵昀“大家都是好女子”的真挚语声,顿时芳心一颤,几如惊电击中身躯。 泪水满面,视线模糊,她却瞧真了兰雪、竹雪、菊雪心底抑制不住的泪水和笑意。 516回 灭影秋声 “报,无双城已被青龙寺兵不血刃夺下。黄云城已成孤军,求堂主速速派人增援。” 虽是清月轩朗,猛兽堡中人人却只感觉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氛。而急匆匆奔来投递情报的探子更是将忧虑写在脸上:“莫非,这一次猛兽堂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骆莱盛抚了抚胸口,淡淡道:“我知道了,下去吧。传信飞星城主,若是支撑不住,大可以投降奇儒门。情势如此,我不怪他。相信儒门当有宽大之怀,必会欣然接受黄云城投降,不至于行禽兽屠城之举。” 待探子急步推出,骆绮红关切道:“爷爷,你伤势如何了?” “这条老命还丢不了。她伴霞楼主任是剑术强横,破了我和秋老头双影纵横之术,但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是大黄牛受创严重,灵能过度消耗,轻易不可再用了。” 骆绮红叹道:“真没想到在凌云观大战后,尚未修养回神的伴霞楼主竟一到猛兽堡前,便主动挑上爷爷和秋爷爷,以一敌二,还占了上风。” “蜀山剑术流传千年的底蕴,自有其独到处。我和秋老头虽然配合默契,还是挡不住她那秋露无痕一剑。不过现在她暂时没有再战之力,我们还是寻思对付其他人吧。田先生,不知你有什么高见?” 田无忧坐在骆莱盛的下手边,微笑道:“眼下之局,全在气势争锋。自从目睹伴霞楼主绝世无双的剑法,纵然忠心如猛犸卫队,也失去了锐气和信心。说的难听点,众人皆已感受到了绝望气氛,若再强行出战,怕是要不战自溃。” “那敢问先生可有妙法,帮助猛兽堡恢复信心?”骆莱盛问道。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奇异萧声毫无征兆的窜入众人心间,更把田无忧已到嘴边的话语全吓回府中。 议事厅中气氛顿时为之一变,有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金铁皆鸣,共汇成一股萧条栗冽的大恐怖,砭人肌骨,摇人神魄。虽然众人都有不凡修为,却感难以抵抗。 田无忧勉强开口询问道:“这是?” “是妙音宗的华霓裳以萧音威慑!”骆绮红面色一变,惊道:“单以她的功力,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田无忧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丁香仙子。我在天香宫中曾留意到,妙音宗有一门奇功《萧音灭影秋声赋》,能够在吹奏中模拟天地肃杀之气,唤醒人们内心的莫大恐惧。如今满堡惶惶,人人恐惧,愈加助长了她萧声的威力。” “噗。”骆莱盛猛的吐出一口血来,叹道:“这萧声真可谓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萧声一起,看来要想恢复众人士气,瞬间已成镜花水月了。妙音宗绝少出手,立场也多为中立,是以各派都并不放在心上。但她们这一出手,便知道妙音宗深藏不露,修为要再度评估,就好像是……” 田无忧接口道:“就好像是我主人赵昀的剑术,明明修为弱于对方,却还是能够反败为胜。” “田先生真是洞察人心。赵小子有你这个属下,实在是他运气了。” 田无忧摇头道:“骆堂主说反了。得以攀龙附凤,跃上高枝,才是我的荣幸。”话声未绝,嘴边忽的溢出了鲜血。 原来田无忧这段日子里虽然修为大进,但毕竟根基薄弱,貌似抗住了萧声,实则已被萧声侵入了心脉。 骆绮红连忙掏出了一颗兽王保心丹,递到田无忧手中:“田先生,速速服下。” 田无忧将灵丹吞下,心脉稍稳,先道一声:“多谢骆仙子。”然后含笑道:“如今天师道、蜀山、墨门三派联军齐临压阵,我们最好的办法便是等。” “等?”骆绮红亦是心思灵转,立刻猜到了田无忧的心意:“可是,我们等不起的。估计华霓裳这一曲奏罢,便是敌人大举进攻之时。如今秋爷爷前去西云岭抵抗唐惊的攻势,一千猛兽堡精锐子弟也分往各路侧应游击。爷爷战力受损,城中只有三千子弟,又别无渡劫高手,纵然是咬牙极力强撑,怕也是无力抵抗对面大军。” 骆莱盛深知此刻即便想要撤退也已来不及了,反是笑道:“不管守得住守不住,总之是拼死一搏吧。” 田无忧道:“鄙主人之所以迟迟未到,必是因为要先妥善处理天香宫残局,才能安心赴战。但伴霞楼主即便先一步赶到,还与骆堂主大战四百回合,但这半天时分已经过去,鄙主人也应当不多时就到了。” 骆绮红半信半疑道:“但赵昀他……伴霞楼主说奄奄一息,无法行动,探子也传回他身受重伤,被人抱着离开,他又如何能够来到猛兽堡?更别提这么快速的赶来了。”忽的又坚决的说:“就是他真来了,我也绝不准他出战。他难道,难道真的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田无忧微笑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骆仙子应当比我再清楚不过。当黄昏时仙子对他们提及主人时,只从伴霞楼主、张神通、徐良湖的眼神中,便可以看出他们均已色厉内荏,可见主人在凌云观的惊人一剑是如何的震撼他们的心灵。若我猜测没错,只要主人来到,即便不出一剑,也可以将他们吓得魂不附体了。” 骆绮红心中幽幽想道:“赵昀他,真是很特别的男人啊。他为了救出章淼,先是独创天华山,再是闯入龙潭虎穴的凌云观。一而再,再而三,竟是浑不将性命放在心上。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不敢相信,一个人在体会过死亡的极致窒息后还能这般一往无前。也许,赵昀他不是有胆量,而是因为太痴情。章淼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最美好的梦,他就算是不要命也要护住这个美丽的梦。可是,我不是章淼。我在他心中,也许只是那不经意的偶遇,终究不会留下真切深刻的足迹。赵昀他,真的会来吗?” “叮!”萧声戛然而止。 517回 渡劫神通 徐良湖中气十足的声音也立刻得意的浮在猛兽堡上空:“众人听令,随我杀入!” 骆莱盛脸色一变,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田先生,随我出去一观吧。” 这猛兽堡的防务,本就是田无忧协助骆绮红排布的,闻言亦是一笑:“田无忧后辈不才,能够参与这场决定仙林未来走势的大决战,真是三生有幸,敢不奉陪?” 他一面跟随着骆莱盛缓步踏出,一面思索道:“这一回出征,我非但寸功未立,反而贻误了战机,真是罪过非小。但既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也唯有静观其变了。” 原来天香宫为解猛兽堡之围,将精锐都交付与田无忧,可没想到,田无忧率众到达十万大师之时,忽然传来正派联军攻打天香宫的消息。 天香宫众女皆是心怀家园,自是急于返回,必要亲眼见到天香宫无恙才能心安。但田无忧断然阻止道:“若此刻回援,一来我军急行,劳疲难战;二来正派既是直攻天香宫,必是安排手段应付我们回援。所以断不可回援天香宫。既是中了正派诡计,便只有将错就错,亡羊补牢。以我想来,正派十大掌门均在凌云观等候主人入门,正派联军必无渡劫高手坐镇指挥,所以我们虽是一只孤军却大有作为。料想正派联军攻破天香宫以后,必是掉头往猛兽堂直扑而来,心急火燎的去分头占领猛兽堂各处地盘。联军中以唐门子弟最为精锐,声势也最为浩大,我们就埋伏在天牙山附近,那里地势险要,易攻难守,必可以奏出奇功。”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众女对田无忧的智计已经很是信赖,何况出兵之时海棠夫人又吩咐过一切听田无忧指挥。因此天香宫众女一边极度困难的抑制内心痛苦,一边按照田无忧部署,埋伏在天牙山上。 眼看着唐门子弟即将进入埋伏,不料一声锣响,唐门众人竟是毫不迟疑的掉头而去,眼睁睁的丢到天牙山后天牙城这块肥肉不吃。 众女眼看一番心血,都成泡影,均是面面相觑,泪流不止。田无忧深叹自己低估了唐惊的智谋,让这群女子大失所望了。当此刻情况紧急,他也只得压下愧疚之情,立刻率军奔赴猛兽堡。恰逢秋名山要率军抵抗唐惊,田无忧便将众女交于秋名山,自己则与骆绮红等人共商守堡之策。 骆莱盛、骆绮红和田无忧出了议事厅,却见正派联军潮水般涌入。虽然猛兽堂豢养无数珍奇异兽,但先被华霓裳一管《秋声赋》震碎肝胆,再被张神通、徐良湖等人放出渡劫气势,竟是吓的手足瘫软,稀烂如泥。 也多亏了田无忧安排有方,各处险要关口皆布置不少机关和死士,这才能够维系猛兽堡一时间不被完全攻破。 忽见徐良湖身形如凤舞九天,忽的腾空于上,竟将天上月光遮挡无一遗漏,让满世界顿成黑暗无光:“骆老头,你活了这么久,难道连察言观色都不懂吗?强弱悬殊,胜负已判,就算你拼死顽抗,还能支撑多久呢?伴霞楼主的生息诀真气又岂是你片刻化消的了的?速度投降,尚可以保住你宝贝孙女儿一条性命。” 骆莱盛凝聚真气,内中强撑精神,表面风云不动道:“区区墨门,也敢狼言大口?徐良湖,即便你再卖力,也不可能让墨门座次提升。莫非你还不清楚,你不过是紫微眼中的炮灰一个,你死在猛兽堡是紫微最乐见的结果。” 徐良湖眉毛微动,却立刻大笑道:“死?这个字,真的让我好想大笑。猛兽堡中都无一人能挡下我一记盘古锤了吧?若不是为让儿郎们多练几下拳脚,我一招‘盘古坐化’使出,你们所有人都要了账。” 田无忧喊道:“徐良湖,你就不怕我主人赵昀到来吗?” “妄图拿一个自身难保的重伤垂死之人来做护身符,你们是多愚蠢啊。还是说,你们已经绝望到做梦来欺骗自己了?”笑声忽的收起,徐良湖狠厉之色乍然跃出:“既然你们冥顽不灵,就莫怪我不念数十年道友交情。骆老头,这小心二字是我最后的善意,也将是你死之前最诚挚的送别。” “不好!” “糟糕!” 田无忧和骆绮红同时神魂一惊,三魂七魄都吓掉一半。 徐良湖话中之意,竟是要将骆莱盛当场格杀! 猛兽堡下,中军营中,张神通试探着问向伴霞楼主:“道友,难道真要就此格杀骆莱盛?若能够生擒下他,对于我们瓜分猛兽堂地盘大有助力。还有骆莱盛多年经营,也许别有藏宝,若是就此斩杀,实在有些可惜了。” 伴霞楼主半眯着眼睛道:“可惜什么?你以为留着他的性命,他便会感恩戴德?他和赵昀已经是一条路走到黑,再不能回头了。他那样的老骨头,哪还会在乎生死?若不即刻将骆莱盛杀了,只怕夜长梦多。倒是骆绮红此女,可以争取一下。” “是是。道友说的不错。只是,盟主他是否……”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怎么,难道我们联军的一举一动,都要通报紫微才能做主吗?若是贻误了战机,酿成了大错,又该谁来负责?你既然如此忠心,那要不然这样,你将猛兽堂的地盘都拱手赠与凌云观好了?” 张神通心中一警,暗忖道:“伴霞楼主和紫微数十年亲密联盟,但听她这一番态度,难道也有嫌隙不成?或者说,蜀山竟是不满紫微独霸仙林?” 他正浮想联翩,却听伴霞楼主悠然道:“忘了和你说,这当场斩杀骆莱盛的决定,亦是紫微临行前嘱咐我的。” 这语声虽淡然无波,张神通却更显惊惶,竟摸不透伴霞楼主的想法。一瞬间,猛兽堡中骆莱盛的生死倒是无关紧要了。 眼见到骆绮红和田无忧闪身而上,护住骆莱盛的身躯,徐良湖眼中锐光迸出,冷冷道:“我要杀一个人,又岂是你们这些小辈阻拦的住?”他甚至连盘古锤都懒的动用,手指点出一缕墨气,闪电般冲杀到骆莱盛身前。 田无忧急忙运起防御心法,挡在骆莱盛身前。骆绮红急将闹海灵貂“小乖宝”召出,白光一闪,欲要拦下墨气,却是以卵击石,不敌渡劫神通。 518回 神思再现 只一照面,墨气傲慢击溃小乖宝,直冲田无忧前胸,竟是要将田无忧和骆莱盛两人一起洞穿。 “爷爷!”骆绮红痛声大呼,眼前惊现最不可接受的一幕,便有最坚强心志也差点晕厥倒地。 “铮!” 惊魂一刻,一柄神兵利剑从天而降。 一点碧芒从剑身上绽开,瞬间化为千万点碧色寒花,摇晃天地凛冽,瞬将那点墨气冻裂成伤。 徐良湖心神剧震,第一念先想道:“莫非是赵昀来了?”随即转念:“此种真气来路,虽有霸气傲绝之态,却绝非赵昀所向披靡之势。”忙呼喝道:“来者何人!” 骆绮红惊魂甫定,这时已瞧清这柄神剑的剑鞘上镶嵌着七颗明珠,剑身上还雕镂一条金龙,惊喜、意外、失落诸般滋味一时涌动:“没想到危难关头,赵昀没有来,反而是刘星云来了。”她遂向天空盈盈一拜:“刘公子,多谢你前来襄助。” 骆绮红向来都直呼刘星云大名,此情此境反是第一次对他软语温柔。 骆莱盛老怀大畅:“贤侄,你的剑术一进于斯,文剑山庄后继有人矣。” 徐良湖眼珠暗转,忖道:“文剑山庄?此人难道是拥剑公子刘星云?但刘星云修为低下,何德何能可以抵住我渡劫神通?” 方在惊疑间,一道落拓身影蓦然从虚空中现出,歪斜斜的立在城头之上。但见他披头散发,衣着污秽,左手拎着一个翠绿色酒壶,连脸上都是泥浆酒渍,双目惺忪无神。虽是刘星云正宗面目,却哪有拥剑公子照人光彩? 骆莱盛、骆绮红见刘星云变的如此狼狈,俱是愕然不解。 还没等骆莱盛开口,刘星云“咕噜噜”灌了一口浊酒:“金管曲长人尽醉,玉簪恩重独生愁。蔷薇仙子于星云有再造之恩,襄助两字星云愧不敢受。” 徐良湖眉毛一皱,道:“猛兽堂伙同赵昀妖孽,妄图颠覆仙林,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向闻文剑山庄清净自守,为何拥剑公子竟蒙昧无识,反与猛兽堂妖孽浑杂一堂?今日之事若传到仙林,文剑山庄十数世令名毁于一旦,彦和公九泉下亦将痛心疾首,神魂难安。拥剑公子,你向来声名不恶。我念你一时不察,便网开一面,望你迷途知返,速速退开。” 刘星云又喝了一口,嘴唇微微翘起:“正邪之间,向来难辨,先生虽是墨家掌门之尊,但似亦参不透正邪之分。更何况我此来非为正邪,只为本心。” “哼,毛头小子,妄谈本心,真是令人发笑。凭你那一柄破剑,能挡得住我的盘古锤吗?” 刘星云大摇其头:“错了,错了。人虽曰破,剑可不破。这世上能媲美情采的名剑,怕也是屈指可数。” “我念你年少无知,故尔苦口婆心。孰料你不知悔悟,反放下狼言大口,嘿,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徐良湖面色一狠,冷声道:“但愿这驰名数百年的神思剑法,别让我太过失望。” 一口浊酒灌入喉咙,刘星云醉眼中陡然放出神光,右手轻轻一招,浮在天际的情采古剑立刻飞回到他的掌心:“文剑山庄不肖子孙刘星云领教墨门高招。观海意溢海,涌!” 一字令下,幻景突生。情采剑漫出碧光万顷,恍如倾尽东海磅礴,浩力无尽,澎湃袭卷周遭天地。 徐良湖益发惊惕,盘古锤使一招“倾城雷动”,黑墨色真气尽展渡劫修为,唤起雷蛇万段,嘶嘶狂窜,竟是要以力破巧。 两道真气至极交锋,酿成轰天裂地的波涛。冲击所至,数百名刚刚攻入猛兽堡的墨门、天师道子弟还来不及喘息庆功,便遭了池鱼之殃,断腿断脚四处乱飞。 刘星云一招甫出,第二招立即接上“形在江海心在阙”,身形无端隐没,瞬间已到徐良湖后背,剑引偏锋,疾速一刺。 待徐良湖回过神来,急忙运使“固若金汤”,护住后心要穴,却已是棋差一招。只听“夺”的一声,锋利剑尖刺破了徐良湖护体真气,将溅洒一串艳红的血。 “啊!”徐良湖大喝一声,身体猛然挣脱情采剑,同时一招“六军回马”,盘古锤满注愤恨和痛楚,倾力一击,锤碎嘶吼烈风,竟是要将刘星云和猛兽堡一同碾为粉碎。 深知接下来一剑非但关乎自己性命,更关乎骆绮红和猛兽堡众人存亡,刘星云却只是微微一笑,忙里偷闲“咕咚”灌了口酒,再将口中烈酒喷薄而出:“风云并驱逞我才。” 霎时间,风云与星辰齐动,酒珠共剑光一色,虽然只是一剑,却不啻万箭齐发,万流争喧,自信自主之态超越了修为差距,更超越了生死界限,澡雪精神,纯洁一体,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硬扛下了徐良湖的狂怒一击。 徐良湖此时已服下伤药,状态大好,面色铁青,冷冷道:“好,好得很呐。你的神思剑法,竟让我有了期待。” 骆莱盛眼光老道,心中叹息一声:“可惜了!刘星云的修为基础差徐良湖太多,虽然剑术精妙,刺中徐良湖要害,可那一丁点真气实在不足以伤及徐良湖根本。” “噗!”刘星云一口鲜血喷出,笑道:“徐老先生过奖了。鹿死谁手,尚未有分,请。”说话中,再度施展绝剑,与徐良湖交战一处。 田无忧毕竟于修炼一道未达精深,偏头问向骆绮红:“骆仙子,拥剑公子他不是挡下了徐良湖的重锤了吗?为什么还会吐血?” “渡劫修为,岂是易与?若非神思剑法有鬼神莫测之机,刘星云又有决意死战之志,他根本挡不下这一招的。”骆绮红更有涟漪生起,幽幽暗语:“他这般奋不顾身,是为了我吗?哎,他好不容易修成如此剑艺,若是葬身在猛兽堡,我可就百死难赎了。” 原来刘星云自从败在赵昀手中、被骆绮红一番痛骂后,痛定思痛,竟没有返回文剑山庄,而是一路浪迹,载酒而行。他这一路,把浮名虚骄都去了,把世态冷暖都透了,反而悟出了神思剑法的精髓:“神为大,形为次。如有精神,便自不朽。” 因此这一回神思剑法再现尘寰,威力竟是直达天境,终于可以稍稍望见先祖刘彦和项背。 中军帐里,安坐如泰山的伴霞楼主和张神通两人亦是忍耐不住,悄然起身,细看刘星云剑路。 张神通啧啧称叹:“此子天才英丽,妙有会心,将这路神思剑法运用的炉火纯青。假以时日,必能再现刘彦和雄威。” 伴霞楼主一笑淡然:“徐良湖一派至尊,被一个少年伤至如此,羞辱尝尽,又岂会留下活口?” 张神通沉吟道:“可若是再拖延下去,那……赵昀要是赶来……”后面的话,他竟说不下去。 因为,他实在不敢想象这可怕而又难堪的画面。如果赵昀真的到来,他们这三大掌门,数派联军又该如何自处。 519回 道心崩溃 刘星云快剑连环,或如登山,或如观海,或如顾影自怜,或如傲啸狂纵,绝妙剑式层出不穷。情采名剑同显酣畅,剑声清越而鸣,碧芒幽幽而现,竟是丝毫不逊盘古神锤。 徐良湖面色一变再变,深知不得恋战,极提元功,脖子上乌光遽然大盛,鲁班神尺锋芒再现,一时耀动星辰。 “小心!”骆莱盛、骆绮红在天华山时已窥知鲁班神尺的神异,眼见得刘星云遭遇致命危机,俱是情不自禁的叫喊了一声。 话声犹未到,鲁班神尺乌光先临头。纵是刘星云早生警兆,千钧一发之际使一招“眉睫之间舒风云”,无奈被盘古锤锁住气机,根本无法隐匿行踪。 可怜刘星云枉然神速移行,终究快不过渡劫神通。鲁班尺沛然一击,正中刘星云胸腹之上。霎时间,血喷如桃花,朵朵黯神魂。 “砰!” 刘星云颀长的身体亦随之跌倒在地,虽然尚在艰难的蠕动身躯,却再无回天之力。情采名剑呜呜低吟,碧光更复幽怨,低低的盘旋在刘星云头顶,似在扼腕叹息又似在多情送别。 “刘公子!”骆绮红飞身而出,纤手扶住刘星云肩膀,急忙喂入一颗“兽王保心丹”,眼珠儿再也禁绝不住:“刘公子,你不可以死!” 徐良湖一向肃穆雍容的脸庞竟带着些许狰狞笑意:“与正道为敌,与天道为逆,任你惊才绝艳,也只有呜咽饮败。” “不!我还……还没有败……我还可以……”刘星云艰难的蠕动着嘴唇,望着那艳如桃李的仙容上大滴滚落的泪珠,忽然间心痛更胜过身体上的痛楚,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忽然面色大振,吟唱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骆……骆仙子,你请,让……在一边。” 说话声中,刘星云挣扎着站起身来,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让语声不再断断续续:“我死之前,休想越雷池一步。” 纵然是伤重不堪,纵然是敌我悬绝,只为知己厚恩,便超越极限,永世沉沦,亦不愿就此服输。 “即便,我与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有了赵昀,我再无可能斩获芳心;即便,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即便,拼尽一生只换得一滴眼泪。我无悔了。” 情采名剑“突”的一鸣,光芒大盛,盘旋之态更见沉郁顿挫。伴君一生,见了君倜傥,见了君虚骄,见了君消沉,见了君醒悟,见了君百死不悔的决心,这最后的送别,当为君奏响最萧索却也最英雄的长歌。 徐良湖敛眉一怒:“执迷不悔,今日送你们一同上路。”左手鲁班尺,右手盘古锤,浩然劲力猛提,便要一劳永逸。 天外忽然响起一声剑意长啸:“好一个拥剑公子!赵昀目中少有英雄,你却是真正的英雄。” 这声音是…… 骆绮红霍的抬头望天,芳心猛然跳动,刹那间五味杂陈,盖不住那漫然铺开的欣喜:“赵昀他,终于来了!” “赵昀?”徐良湖识海中没来由闪过一道惊惶,沛然运行的真气无端有了凝滞,这足以毁灭猛兽堡的一击竟是无法使出。 “刷刷刷刷!” 半空中飞快降下四道声音,赫然便是赵昀、胡晴、胡岚和王月。海棠夫人却因伤势颇重,又要整顿天香宫重建事宜,并未与众人同行。 田无忧笑容顿现,激动拳拳,出列恭迎:“宫主,你来了就好了!” 赵昀点头道:“田先生,这一向你劳苦功高,赵昀铭记在心。”复又对骆莱盛行礼道:“骆堡主,请恕赵昀来迟。” 骆莱盛呵呵一笑:“不迟,来的刚刚好。” 赵昀这才得空将目光移到骆绮红身上,但见伊人丰润体态平添几分消瘦,艳丽面容染上几缕凄惶,又爱又怜,柔声说一句:“红儿,我……” 骆绮红接口道:“赵昀你不必说了,你的心,我懂的。”满怀雀跃的惊喜本欲扑送到赵昀怀中,乍眼见到那一袭鹅黄色长裙和那两件翡翠色罗衣,却是生生忍住,只用含情眼波,诉说无言温柔。 漂浮在空中的徐良湖似已完全石化,只是呆看着赵昀和骆莱盛等人见礼,一任心中波澜滔天。他虽然早已隐隐不安,却完全没想过赵昀会来的这么快。他一直告诉自己,赵昀不会来的那么快,自己完全有时间把猛兽堡处理的妥妥帖帖,可是现实依旧上演着他极力回避的残酷。 数十年来,徐良湖见过无数英雄的兴衰,却是稳住钓鱼台,最老不起也只是高看他人一眼。因为他是十大门派的掌门,因为他是凤毛麟角的渡劫高手,因为他拥有盘古锤和鲁班尺两大神器。 直到他遇上了赵昀。 修道这么多年,徐良湖早已认清了天道的高邈。什么“人定胜天”,什么“神挡杀神”,都只是自欺欺人的笑话。所以只要遵循“天志”,他便是天道下极少数的巅峰,让无数人高山仰止的存在。 直到他遇上了赵昀。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徐良湖,这世上有些人前一瞬还是筋疲力尽、奄奄一息、闭目待死,下一瞬却是生龙活虎、睥睨傲啸、天下无敌,他一定不会相信。 直到他遇上了赵昀。 从一开始“不过尔尔”的淡漠,到“此子不俗”的赞叹,到“顽石难缠”的窘迫,到“必欲除之”的狠绝,到“力战不胜”的挫败,再到此刻“难以为敌”的惊惧。 面对着赵昀,徐良湖的道心已彻底崩溃。 赵昀根本没有出剑,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瞥向他,可是徐良湖的双眼中已被一柄宝剑完全占领,那柄宝剑至重至刚至烈,压迫的他连大气都喘不出来。 赵昀这个人,本身就是一柄锋芒毕露的神剑! 天华山和凌云观之后,徐良湖已彻底丧失了向赵昀进攻的勇气。如果赵昀此时出剑,徐良湖甚至会不闪不避,闭目待死。因为,在他心里早已预设了结局:“我就算是闪避,也躲不开赵昀的必杀一剑吧。” 猛兽堡外,张神通面色大变:“伴霞道友,赵昀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是强攻猛兽堂呢,还是先撤退……” 伴霞楼主鼻中轻声一哼,缥缈身影如风而起,竟是直飞到猛兽堡众人面前,寒声道:“好个赵昀,居然赶到此处送死。” 而在不远处山丘上,华霓裳纤手按动碧萧,呜呜的萧声一时传遍四野。这萧声清冷依旧,却分明带上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感伤,竟是一曲《相见难》。 520回 昭王白骨 赵昀嘴角边逸出一缕笑意:“伴霞楼主,你倒是没让我失望。” 胡岚早已咯咯直笑,霎时响遍清朗夜空:“老女人,我原来还想不到呢。堂堂蜀山掌门,最厉害的却不是剑术,反而是虚言恫吓。你的勇气,非但昀哥哥敬佩,连我们这些小女子也是佩服的不行呢。” 伴霞楼主冷言肃杀,身形纹丝未动,却如万剑齐发,气势凌人:“明月神剑在手,邪氛虽盛,吾又何惧!” 骆莱盛心下骇然:“伴霞楼主先前与我和骆老头大战一场,消耗不小。她虽为渡劫巅峰至尊,但对上神完气足的赵昀,并无取胜之机。偏是道心稳固,盛气凌人,不肯退让一步,真叫我不佩服都不行。” 伴霞楼主环顾一圈,再度冷笑:“呵,赵昀你虽是妖孽,却被天下人许为孤胆英雄,想来你必是越发骄傲,无法无天了。吾今日便要知道,正道岂是无人!” 先前赵昀面对群雄围攻,一句“你们一起上”成为群雄永远的恐怖记忆。此刻伴霞楼主言下之意,竟是要将赵昀的话语回敬,让赵昀及王月、胡晴诸女一股脑齐上。 赵昀并没有出剑,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明白:“伴霞楼主你这话真正错了,渡劫巅峰,赵昀何尝敢有半分轻视之心。” “那便正好。蜀山剑术击败了你的青莲剑法,才算真正为剑道至尊。”生息诀周流六虚,源源不断将真气远转伴霞楼主全身各处,将她全身覆盖上一层似有还无的幽幽绿色:“出剑!” 胡晴心下喟叹:“伴霞楼主这般作态,依照郎君的心性,更不可能与伴霞楼主动手了。此刻伴霞楼主元功未复,正是擒下伴霞楼主、瓦解正派联盟的大好时机,于接下来的行动更大有裨益。奈何郎君……” 想到此处,胡晴霍的抬头,欲要观察王月眼色,恰逢王月目光玲珑相递。两女一惊复又一笑,均是不发一言。 果听赵昀傲然道:“要战便战个痛快。若真正此刻交战,赵昀固是心下无趣,伴霞楼主更将终身为憾。既然如此,还不如将此战留待后日。” “呵,有便宜不占忘八蛋。赵昀你未免太迂腐了!” 这句话从伴霞楼主嘴中出来,却惊动满城人心,更将道心受损的徐良湖拉回现实。 徐良湖满是诧异,只觉得越发看不清伴霞楼主:“那样柔中带刺、超然脱俗的人物,竟也会说出这等话语吗?” 赵昀摇头笑道:“我的时间宝贵,你的时间相信也没有太多。既然今天暂时休战,就没必要说闲话了。恕不远送。” “告辞!”伴霞楼主嘴角含着冷笑,高声一振:“退兵!”随即长袖一甩,卓然飞天而去。 天师道、蜀山和墨门诸派弟子,望见赵昀来到,各自惴惴不安,唯恐成为阶下之囚,喊冤之鬼,听到伴霞楼主这句退兵,如闻大赦,争先恐后的逃奔而去。 徐良湖追上伴霞楼主,赧然道:“伴霞道友,今日我行为失态,这个……” 伴霞楼主语辞如剑,深深刺向徐良湖心上:“即便我不向紫微言明,他难道会没有判断吗?道友,你既然说了这话,我便多言奉劝一句。你害怕斗不过赵昀,将自身性命和门派前途一齐葬送,所以畏缩不前,这种心情我自然能够明白。便连我面对赵昀,气势上亦再不能占得半分。但当此局势,首鼠两端的做法看似保全实力、留有余地,实则却是益发消磨勇气。如今赵昀等人联盟已成,咱们若不能齐心协力,又该怎么对抗这股逆潮呢?” “我……多谢伴霞道友。” 伴霞楼主微微摇头,心下暗叹:“徐良湖仗着墨门机关秘术,自恃紫微破解帝陵秘宝非依仗他不可,甚至更可在危急关头以机关秘术为媒,转投邪派联盟,故此无所顾忌。只可惜,他却不知危机早已遍布,纵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亦难轻易脱离险地。” 犸象卫队头领灵武怨愤难平,溢于言表:“堂主,我们就这么放这些畜生离开?” 骆莱盛沉声道:“我们当务之急是清点伤亡情况,抚恤众人情绪。哎,是我对不起兄弟们。” 灵武心下更觉恻然,不便多说,只急冲冲领命而去。 “危难既解,我也该告退了。”刘星云挣扎着起身,对着众人胡乱挥了挥手,便自踏出蹒跚步伐。 “刘公子,请先在猛兽堡修养,你现在伤势不轻……”却是骆绮红飞身而出,藕臂一段拦在刘星云面前。 眼前醉人香气与身上残血腥味浑杂,刘星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竟是傲然一笑:“这点伤不碍事,骆仙子无需多虑。”他顿了一顿,复又说道:“像赵昀这样的男人,不要说骆仙子,若我是女子,亦必深爱无疑。是以骆仙子更无须心存歉意。” 任是骆绮红心思灵络,亦感难以为情,一时语塞道:“总之这一回若没有你,我和爷爷……” “呵。”刘星云脸上的笑容,说不出是酸涩无奈的苦笑还是洒脱从容的微笑,但那眼中的坚定却表露无疑,摇了摇头:“骆仙子,在那小镇上我早已断了非分之想。其实无论我怎么改变,你的心里也住不进其他人的吧?知己两字,星云有份撞到,已是天大福分。” 骆绮红忽然笑道:“我一番怒骂,反赚得一个英雄为知己,真占大便宜了。” 另一边胡岚发出羡慕叹息:“这个刘星云,竟让我忽然也想拥有这样的知己。嘻嘻,那感觉一定很美妙。” 王月伸手一扭胡岚娇俏面庞:“你只要不怕夫君吃醋,尽可以找十个百个千个知己。我只是害怕,到时候你全部时间拿来解释都不够的。” 赵昀望着刘星云落拓载酒的身影,拍手赞歌,朗声长吟:“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拥剑公子真乃是浊世佳公子,赵昀感佩不已。却不知道赵昀能否高攀,与拥剑公子论一声兄弟知己?” 刘星云霍然回望,亦是放声大笑:“行路难,归去来!李青莲虽云归去,但赵兄却要一路前行。待整顿乾坤事了,浮云清闲,星云再来骗一坛酒喝!” 情采名剑碧光幽幽,傲放盘旋,虽暂掩迹红尘,却自有雄心万顷难消。 521回 夫人之争 骆莱盛掩去感慨,对赵昀道:“赵昀,此番多亏星云和你,猛兽堡才得保全。大家伙都别站在城头,且去议事厅喝杯茶水,从长计议。” 赵昀想到目前局势维艰,亦从英雄相惜的豪情中回过神来,语声也颇带着歉意:“骆堂主,若非受我牵连,猛兽堡又焉会卷入这场风波,几令你百年心血毁之一旦?” 骆莱盛爽朗大笑:“赵昀,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我早为一体,猛兽堡本是你的家业,怎的还如此见外!照我的意思,你现在就该叫我爷爷才对。” 诚如骆莱盛所言,自从同意宝贝孙女和赵昀在一起后,骆莱盛早就已把猛兽堂和赵昀捆绑在了一起。数十年江湖经营,他所有的行动都贯彻一个信条:凡事谨慎小心,不要轻易做下决定;可一旦做出选择,便不管对错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从天华山大战到凌云观绝世一剑,从独剑傲啸到声势浩大,从海棠夫人、胡晴诸女的能为到田无忧的智计,如今的赵昀早已成为猛兽堂崛起的最好依凭。最重要的是,红儿既然死心塌地的爱上了赵昀,这份家业亦只能交托到赵昀手上。不过,等他们的孩子出生,须得过继到骆家来继承猛兽堡。”想到此处,骆莱盛的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两只眼睛也是直往赵昀身上放光。 赵昀似是感应到骆莱盛眼神含义,心中突的一跳,正不知如何开口,忽闻骆绮红娇声道:“爷爷,秋爷爷正在西云岭苦战,我放心不下,这就前去查探情况。”复又转头对赵昀道:“赵昀,你陪不陪我一起?” 不待赵昀答复,骆绮红摇动红袖,展动红裙,一如飞鸿澹澹,绝美身影眨眼已化为一点明星。 骆莱盛点了点头道:“唐惊虽是小辈,能为却不可小觑。秋老头伤势疲重,有你们去帮忙自然是好的。”他竟算准赵昀会答应一般,语气中已提前安排好了“你们”二字。 玉人邀约,赵昀断无拒绝之理,果真一口应允:“秋老爷子对我恩重,我自是该陪红儿同去。”顿了一顿,却对胡晴诸女道:“晴儿岚儿月儿,你们先在猛兽堡歇息留守,以防伴霞楼主等人去而复返。” 胡晴暗里思量:“郎君之前对我和岚儿皆是坦坦荡荡,有一说一,哎,重逢以来他愈见英气勃发,连儿女情事上的说辞也越发熟练了。”当即点了点头,淡淡道:“郎君放心,我们心中有数。” 似是感应到周旁更两道幽怨目光投来,赵昀不敢多加耽搁,对骆莱盛虚辞一句:“骆堡主,赵昀先往西云岭去了。”摄云直上,瞬间已是消失在众人面前。 胡岚鼻中哼出冷笑,忽的叫道:“你是田无忧是吧?傻愣在骆堡主身旁做什么?” 田无忧尚是首次会见胡晴胡岚二女,闻言心内直是苦笑:“我的姑奶奶,你有怨气我理解,发在我身上却是大大的不对呀。” 他毕竟擅长察言观色,忙走到胡岚身边,恭恭敬敬行礼道:“夫人恕罪,田无忧一时呆滞,却不知夫人有什么吩咐?” 胡岚惊奇道:“呦,你倒是消息灵通,居然还认得我。”她虽早已得到情报,知晓田无忧来历,但自问与田无忧素无交集,乍听得“夫人”二字,还以为田无忧指的是“孤云城主夫人”的身份。 田无忧见胡岚脸色好转,暗笑道:“我虽从未与你谋面,但之前赵昀宫主和你们双姝击杀天师道三十金丹,整个仙林都传的沸沸扬扬,猜出你的身份又有何难?只瞧你那副吃醋模样,我送上一顶‘夫人’帽子,那是绝不会失手的。”这般想着,他那紧张的身体也变的松弛下来。 胡岚心思何等灵敏,捕捉到田无忧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立刻反应过来:“原来田无忧只是在敷衍我而已。”她便咯咯一笑,双眼盯着田无忧:“田无忧,你既说我是夫人,却不知道我是几夫人呢?是大夫人,二夫人还是三夫人又或者七八九夫人?” 田无忧感觉到胡岚目光如电,心中极速运转:“几夫人?你说这一大串,该是想叫我称你为大夫人吗?我若说你是二夫人,你肯定要问我谁是大夫人了吧?呵呵,你虽是美貌如仙,但大夫人可是轮不到你的。” 认真说起来,田无忧最感激的并不是赵昀,而是海棠夫人。海棠夫人不嫌他出身低微,带到天香宫中学习诸般绝艺,更付以领兵大权,信任有加,这份知遇之情他是没齿难忘。 即便抛开个人情感不提,在田无忧的眼中看来:论美貌,海棠夫人为天下公认的第一美人,如独开牡丹,傲视群伦;论基业,海棠夫人独自建立五大邪派之一的天香宫,自身修为亦在渡劫,为赵昀提供了最大的助力;论牺牲,海棠夫人在万仙大会上不顾自身性命,与十大门派撕破脸皮,甘愿为赵昀万劫不复;论为人,海棠夫人御下有道,待人以诚,天香宫人固是敬之若神,便连正道群雄雄亦不忍将污言秽语加之其身。 这四个方面若有一个具备,已是难得,而海棠夫人四者皆备,更如稀世之珍,难以复见。是以若让田无忧在诸女中选一个大夫人,那自然非海棠夫人莫属。 田无忧明知道若将真实心意说出,胡岚定会不喜,甚至极有可能怀怨在心,更有可能为他将来的发展酿下苦果。甚至不仅仅是胡岚,连同胡晴、王月等人都会将今日这么一句闲话记在心中,永不可能揭过。但若敷衍而逃,虚言而骗,却对不起自己的本心,更无颜再见海棠夫人。 田无忧唯一犹豫,明定心思,正视着胡岚的眼睛,开口道:“既然夫人训问,无忧不敢有瞒……” 听到此处,故作镇定的王月也立刻将耳朵竖起,她倒是想想听听这个奇谋军师有什么真知灼见。 却听胡晴笑道:“田先生真是爱惜小辈。小岚胡闹,先生也肯陪她瞎闹,却是委屈了先生。多事之秋,乱世之象,全赖先生擘画分明。筹谋天下,苦思烦虑,连日竟不得少歇,先生的付出,我和小岚都是佩服不尽的。” 田无忧投以感激的目光,恭声道:“夫人谬赞,诸人皆勠力同心,属下又何敢独言苦字?” 522回 无暇顾及 王月突然也咯咯发笑:“田先生,平日见你对海棠姐姐毕恭毕敬,显然是对海棠姐姐极为敬服。适才见你眼中闪过神光,想来对胡姐姐亦是感佩有加了。却不知在田先生眼里,胡姐姐比之海棠姐姐又如何?我还真想听听田先生的品评。” 听到诸女笑谈,骆莱盛心内微微苦笑:“女人多了也是麻烦。大战已启,来路未明,她们竟还有心情争风吃醋……偏偏红儿你还认定了赵昀……红儿你虽是机警,却未必能在这些女子中讨得好处。” 田无忧亦是恍然而悟:“应付这些女人,确实不能实话实说,老实以对的。”便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假装没听到王月问话,建议道:“骆堂主,三位夫人,眼下伴霞楼主等人撤兵而去,正是收复猛兽堂失地的最好时机。既然宫主已往西云岭方向去了,在下以为须尽快派兵前往东面和北面方向夺回城池。敌人立身未稳,又遇军心动摇,当可一击而溃。” 王月与赵昀感情得谐,但唯一遗憾的却是未曾同赏鱼水,较之胡晴诸女自觉已隔了一层。她更由瞎想赵昀之所以多倾向与海棠胡晴,大有此层因素在,心底难免怨怅。此时听田无忧提到“三位夫人”,下意识便是一喜,竟也无意再要田无忧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骆莱盛沉吟道:“田先生所言甚是,但目下猛兽堂损兵折将,士气大跌,实在难以抽调人手……” 猛兽堡自他而下,众兵将非死即伤,精锐子弟又被秋名山带去,若是让灵武带着这匹伤病残将贸然追击,反有可能将众人性命断送。自然,若是王月、胡晴等高手可以出手相助,情况立刻两样。但以骆莱盛的立场,却是无法主动开口请求王月等人帮助的。 胡晴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道:“我们在猛兽堡呆坐也是无聊,倒不如趁此机会各处走走。王姐姐,你意下如何?” 王月道:“胡姐姐说的正合我心意,我们姐妹自然是一同进退的。” 胡岚叫道:“我正憋闷的慌,正好杀个痛快。田无忧,你就给我们带路好了。” 另一边,赵昀施展乘云追月身法,片刻便已追上了骆绮红,显是佳人有意放慢脚步。 “红儿。” 赵昀柔声一语,却将骆绮红心底眼泪引出,珠玉点点,印透消瘦双肩的轻轻颤抖。 但见蔷薇仙子霍然转身,飞身入怀,腻声道:“赵昀,抱着我。” “你……”赵昀依言揽过佳人,全然忘了行路之事,紧紧圈住那惊颤不已的魂灵:“红儿,我让你等的太累了吧?” “很累很累,但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真的很开心,赵昀,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骆绮红将头靠在赵昀胸膛上,语声藏不住的欢喜:“那天在天华山上,终于再见到了你,我其实心底欢喜炸了。只是那时候,我们根本说不上话……” “天华山上劳你及时来救,可是我,却晚来一步,若非刘星云挺身而出,差点就……” 骆绮红纤手捂住赵昀w w w . t x t 8 0 . c om嘴唇:“不要提其他人,此刻我只想是我们两个。吻我好吗?赵昀。”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把手挪了开去。 月光明照,但见伊人略显疲态的脸庞红云羞染,璨压星云,虽是颤巍着胆子,强撑着意志,却有一种之死靡它的坚决:便是羞死又有何妨? 赵昀心头一跳,深情凝视,唤道:“红儿。”嘴唇便要俯下。 “等,等下。”骆绮红螓首急忙躲避,玉手更是紧紧攥住赵昀后背衣服,竟将那件云孙锦衣抓出数道皱纹来。 “红儿,怎么了?” “援助秋爷爷要紧,我们怎可在云间无端逗留?这是万万不行的……” 赵昀颇是有些无语,心里道:“明明是你主动要求,这时偏又撇的一干二净。”但心底怜惜骆绮红之意殷殷,赵昀自是没有违抗骆绮红要求之理,笑道:“红儿提醒的是。我们来日方长,此刻救出秋老爷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不,我的意思,我是说……”便以骆绮红敢作敢为的性子亦感难以为情,顿了一顿,方才扭捏说道:“我不要等到其他时候,我是说,你一边御气赶路一边吻我。” 话未说完,骆绮红的耳根已先红透,连心底也是咕咚咚的直跳个不停。 她之所以有此种要求,一来乃是情根深种,无数回梦里想见赵昀,既然真的重遇赵昀,便该畅情一番。但赵昀身边莺莺燕燕围绕,并无多少合适时机,此刻乃是争取来的两人独处时机,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二来,骆绮红颇知男子心性,自己这般大胆言辞,近乎引逗邀请,能给赵昀带来不同寻常的心理体验:“有了此番荒唐,在他心上我的影子便更加深刻,更不是说忘就忘的了。”? 听明白骆绮红的意思,赵昀显得惊愕不已,“啊”的一声,脱口而出。随即露出苦笑:“一边御风而行,一边与红儿相吻,我感知全沉浸在红儿的深情当中,怕是无暇顾及方向行程了。” 骆绮红没来由的全身发烫,紧紧将头埋在赵昀怀中,腻声道:“你当真不能试一下吗?那要不然,就算了吧。” 赵昀心头亦是狂跳不停,连声道:“红儿邀请,我岂会推脱?红儿放心好了,便真个撞上山峰,我也会护住红儿的。” “你胡说什么呀,什么撞上山峰,我才不许你……” 骆绮红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完,已失陷在赵昀的霸道温柔中。 这一路风驰电掣,这一路软玉温香,这一路荒唐透顶,这一路永忆难忘。 骆绮红早已抛开理智,热情回应,唯一清醒的时刻亦只是在暗里嗔怪:“为何赵昀的御气术会如此迅捷,赶往西云岭的路途为何如此短暂?” 口中鼻间尽是芬芳,赵昀心上却被满满一滴眼珠占据,那是骆绮红的泪水,亦是他最无奈的叹息:“红儿,我实在对不起你。” 523回 苍生何辜 赵昀到达西云岭的时候,不由被眼前的惨烈景象震撼。尸横遍野,伤兵横陈,鲜血乱流,一片触目惊心景象。 “秋爷爷,你的手!”骆绮红望见秋名山整条右臂已成了焦炭,更是蛾眉惊颤,急匆匆的迎奔过去。 秋名山安慰道:“没事的,红儿不用太过担心。唐惊‘袭心小箭’虽然狠毒,但要烧焦我这块老骨头却嫌火候不够的。休养个一年半载,我的手臂便可复原如初了。” 天香宫诸女皆来向赵昀行礼道:“宫主!”神情中有着悲痛,又不自觉露出释然之色。 虽然秋名山特意关照,并未给天香宫弟子安排强敌,但唐惊率领唐门、天师道诸派门人强攻猛打,天香宫亦折损了三十多名女弟子。伤重的秋名山固然不是唐惊的对手,勇气丧失的诸人也抵不过正派联军的如狼似虎。 从午间到夜晚,众人皆是依靠一股死志苦苦支撑,都有了丧命西云岭的觉悟,却意外盼来了伴霞楼主撤兵的好消息。此喜彼惊,唐惊不得不放弃了强攻西云岭、进而占据天漠城的打算,急匆匆的率部离去。 骆绮红凤眼环顾,高声问道:“猛兽堡儿郎,你们还有气力进攻吗?” 众人虽是有气无力,却不得不提起劲气喊道:“有!”连他们座下那些伤重的猛兽也敷衍的发出声声吼叫。 骆绮红心中了然,对秋名山道:“秋爷爷,你好生休息。我和赵昀这就前去收复明拓城,诸人尽快赶来接管。” 待赵昀和骆绮红当先赶到明拓城时,但见得火光冲天,但听得哭声遍地,想来是正派联军撤退前纵火燃烧。 明拓城昔日趾高气昂的人间帝皇明拓王竟也颓然的跪倒在城门前,发出凄惶痛呼:“老天啊,朕体敬神意,安恤万民,为何招致飞来横祸,数十年繁华彻底化为乌有?” 骆绮红来到明拓王身旁,皱眉道:“你不必惺惺作态了。既然遭遇大难,未来三年明拓城的供奉减少一半便是。” 王听罢,喜上眉梢,连连磕头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叩头之时,明拓王心头却又忽然浮现一个恐怖的念头:“这一回虽然侥幸保住明拓城,谁知道你们猛兽堂能不能长久的维持基业啊?对方可是凌云观、天师道、唐门等十大门派,你一个猛兽堂根本顶不住啊。罢了,朕也不管那许多了,地宫中的许多珍宝唐门还来不及探出掠走,朕须得早作安排才是。” 赵昀耳中传来一阵阵的哭声,不觉恻隐心动,四象真气随心而动,流布威斗神剑之上,铿然一声,寒动九天星辰,竟在瞬间将整座明拓城的火焰熄灭。 赵昀对骆绮红道:“红儿,我想去明拓城中转一圈。要不然……你先去领人去收复修期城吧,想来那里的贼兵也已经撤出,应该没有人能对你有所威胁。” 骆绮红挽住赵昀的手臂,轻轻一笑:“在我心底,什么明拓城,什么修期城,一点都不重要的。陪在你身边,才是我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转头吩咐诸人:“你们自己去修期城好了。” 猛兽堡诸人不禁面面相觑,心里直想:“大小姐你不去,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要真是遇到敌人,那还不得羊入虎口,白白送命嘛?你怎么能只顾自己和情人厮会,却把猛兽堂基业抛在一旁?真的太过分了!” 可惜这话万万不敢对骆绮红说的,众人只好有气无力的再喊一声:“属下领命。”慢吞吞的挪出脚步,往修期城而去。 天香宫诸女却是随在赵昀身边,心里亦是波澜丛生:“海棠宫主为赵昀付出这许多,连天香宫都毁之一旦,他还有心陪别的女人闲逛玩乐。” 赵昀实是无心感受骆绮红的柔情蜜意,沉步踏入城中,更见半屋歪倾,木桥焦断,那一弯小小河流中留的岂是清水,乃是流不尽洗不清的百姓血! “娘,娘,你醒醒啊!娘,你不要死!”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扑在一段烧焦的尸体上痛声大哭,可任凭他呼唤到嗓子干哑撕裂,也换不回母亲温柔的一个眼波。 赵昀的脚步忽然停住了,怔怔的望着那个小男孩。 骆绮红不免心中好奇:“这男孩有什么奇特的?为何赵昀像是被吸引了一般?”她便轻轻摇晃着赵昀的手臂,轻声呼唤:“赵昀,你怎么停下来了?你的脸色……是不是之前凌云观的大战,让你留下了隐疾?” 赵昀怔怔不答,只是呆望那个小男孩。好一会儿,他才似刚刚听到骆绮红的关切问话,摇头道:“不是的,我受损神识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 “那你为何……”见到赵昀依旧沉默,骆绮红不禁松开了手,快步走到那小男孩身边,仔细观察一圈,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小男孩感应到有人走到身旁,茫然的抬头,茫然的问道:“大姐姐,你说我娘会醒过来吗?” “这小男孩倒是可怜。”骆绮红心中一动,便从储物囊中掏出一大锭金子,放在小男孩身旁,柔声道:“别哭了,找个地方把你娘埋了吧。” 一听到“埋”字,小男孩更是大哭出声,双手更是不住锤地。 原来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过去常常见到长龙一样的一大群人敲锣打鼓的将人掩埋,而那些埋在地下的人是彻彻底底醒不来了。 骆绮红回到赵昀身边,见爱郎仍是目光呆滞,更觉莫名其妙。她虽与赵昀心心相印,两心如同一心,却怎么也猜不到赵昀此刻的心意。 不但是她,便整个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理解杀人如麻的赵昀,竟会为区区一具尸体呆滞许久。 那或许是因为,骆绮红对那孩子的可怜和赵昀对那孩子的可怜是不同。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许会有许多善良义举,但永远都不能明白蝼蚁般小老百姓的痛苦和悲伤。 经历过家破人亡、师父惨死的赵昀却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苍生何辜……” 赵昀口中喃喃念出的这四个字,把骆绮红及天香宫诸女皆吓了一跳。 这样的话,不该是奇儒门那些儒生摇头晃脑的念叨吗?不该是青龙寺那些和尚慈眉善目的低叹吗?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沾满血腥的绝世剑客口中? 524回 原封不动 无双城城门大开,青龙寺无尘和尚的身影跃入胡晴的眼帘。她不由的微微诧异,暗想道:“怎的在这里遇到这无尘和尚了?” 胡岚撞见故人,早已忍耐不住,叫道:“大和尚,你怎的在此?咦,黑土也来了啊。” 那一头神异坐骑狻猊精黑土瞪大了眼睛,嘴里撕拉着热气,竟是倏然别过了头,不肯多看胡岚一眼。 无尘运起慈眉,露出浅笑:“两位胡施主,这一别多时,不料在无双城相遇。贫僧虽为出家之人,五蕴皆空,但说实话,两位风姿却也不曾或忘。” 王月瞧着无尘及其身后列队齐整的数百名僧众,皱眉道:“大和尚,你们这一个个的背着包袱,闭目念经的,又是什么意思?” 无尘脸上的笑意更浓:“青龙寺的意思,想必杨虚谷杨施主早已对诸位言明。我们这群和尚嘛,也只是多浏览了一番南国风光,诸位既已来到,与诸位辞别一句,便该回返青龙寺了。无双城中一丝一毫都未曾改变,原封不动的奉还猛兽堡,还请诸位代无尘与骆堂主说上一声抱歉。” 田无忧暗中思索:“我还道这些和尚知道伴霞楼主惊退,临时起意让出占领地盘,却不知他们早已与公主有过交易。这局势正如绝妙厮杀大棋,每一手皆有波云诡谲之势,让人放松不得。” “真不好玩。”胡岚嘟着嘴道:“我还以为能够放手杀上一场,没想到你这大和尚滑溜的很,偏不让我找到机会。”说话间,胡岚身体御风瞬行,纤手拍上狻猊左侧耳朵:“好你个黑土,见到本仙子还一脸委屈的模样!” 胡晴微笑道:“小岚嘴上胡说,大师莫要见怪。能够不动刀兵,那是最好不过,这满城百姓都要感谢青龙寺及大师的慈悲。” “善哉善哉,胡施主实是过誉。青龙寺修禅礼佛,孜孜所求的正是这慈悲两字,又怎当的起这个谢字?天下若真能安如泰山,百姓若真能安居乐业,青龙寺又有何求?” 王月“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将美丽眼睛扫过这一群面目呆板的和尚,却是不发一言。 胡岚正将手伸向黑土极力闪避的右耳朵,嘻嘻笑道:“大和尚的歪经总是许多,自己都不觉得会污人耳朵吗?瞧瞧黑土这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无尘与诸女道别后,便率领着青龙寺一群僧众离开,行至千丈外,忽的回身,快速转动佛珠,心底叹一声:“善哉善哉,这回重见,胡晴身上的慈悲之气似乎更加浓郁了。难道说她真的与佛门有缘?可她陷身世俗情爱之中,怎会舍孽缘入空门成金身?我的预测之法,虽然不能事事有所遇见,可一旦有所征兆预见,一向是八九不离十,这……” “啊!”胡晴心灵似有感应,猛的一跳,转头挪目,却是瞧不见一丝异样。 胡岚瞧出不对劲来,关切问道:“姐姐,怎么了?” 胡晴镇定了心神,摇头道:“没什么。我刚刚不知怎的,突然走神了,竟是叫出了声。” 田无忧瞧出胡晴心绪不佳,建议道:“既然兵不血刃收回无双城,三位夫人可先回返猛兽堡。至于黄云城嘛,想来奇儒门亦不会负隅顽抗,属下带着无双城原本的守军过去收复便是。” 王月道:“回什么猛兽堡啊,胡姐姐,要不然我们直接向西云岭去吧。骆绮红便再多柔情蜜意,这许久过去,她也该倾诉一空了。” 胡岚自然双手赞成:“对极了,这东边过去都是青龙寺和奇儒门占据的地盘,根本没有热闹可看。还是去西云岭好玩。” 胡晴暗道:“刚刚我心神不属,莫非是郎君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当即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掉头吧。黄云城以东,便有劳田先生了。对了,万事以自身安危为先,先生一定保重。” 田无忧自然明白胡晴话中意思,猛兽堂虽是联盟,与赵昀完完全全的绑在了一起,却也没必要太过卖命:“如今正邪两方已是不死不休、你死我亡之势,绝没有休战的可能。若宫主当真击溃紫微等人,便可为天下共主,那时分封天下却又成了一个难题。若叫猛兽堂势力无节制的壮大,本是出身邪派的天香宫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胡晴、胡岚、王月三女御气飞往西云岭,行至半途,忽见一道赤色气流极速驰来。 胡晴眉心一蹙,惊呼而出:“是画眉鸟!真出大事了!” 按照胡晴的划定,画眉鸟传递的情报按重要程度分为赤、橙、黄、绿、蓝五种,眼前仓皇而至的却正是代表最紧急情况的赤色画眉鸟! 胡晴立定云头,快速揽过那只赤色小鸟,纤指点上画眉鸟额心部位,妖力急切灌入,红光幽幽,瞬间明了讯息。 “糟糕!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王月尚是首次见到胡晴面色如此惶恐,转瞬又见到胡岚面色惨白,全无灵动活泼风采,也不禁芳心大乱,惊问道:“胡姐姐,到底发生何事?” “快走,我们要立刻找到郎君!” 明拓城中,赵昀对着痛哭的男孩呆望许久,双目怔怔,如陷迷梦之中。 骆绮红惊异不已,叫了赵昀数声,得不到赵昀回应,明白赵昀定是心有所惑,便挥手示意天香宫诸女推开百步,自己亦是避在一旁。 “赵昀他,到底怎么了?”骆绮红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目不转睛的盯着爱郎,期待他不要出事。 赵昀突然大叫起来:“错了,错了!他完全错了!”不单双目赤红,连双手双脚也如疯癫般乱武。 话声中,却见威斗神剑铿然龙吟,寒气耀动长空。 “赵昀,你怎么了?”骆绮红心神大乱,急匆匆奔了过去。 赵昀似是大梦初醒,摇头苦笑道:“即便是错了,也只能坚持下去,这便是世道吧。” 骆绮红倏尔停步,因为她瞧真了赵昀双目中的明亮,确认了赵昀并没有走火入魔。 赵昀一笑复又一叹:“这苍生何苦,竟遇上了我赵昀。” 525回 言犹在耳 原来赵昀刚刚思绪翻飞,在小男孩的不绝哭声中,竟回到了当日沧海城中与王绍微决斗的场景。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王绍微的那一招“一将功成”,一面是业火无边,一面是白骨如山,双强极汇归结成的却是一点令天下震颤的霸气,强势无匹,威服海内。 可赵昀却忽然醒觉,也许王家的秘传绝学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将功成的落点是万骨之枯,这至强至大的力量更绝非一人功名之建立,而是万家泣血之啼哭。 “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秦祖龙最终失败,也许并不是昊天神帝太过强大,而是脚下的白骨堆的太高,高到看不清楚未来的路。 赵昀并未读过曹松的诗,所以也并不知道曹松写的另一首《己亥岁》:“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可此刻,赵昀的心境中与曹松这首诗描述的一般无二。他明白,由于自己的出现,正邪两派正在开展一场成王败寇的大决战,天下无一日不在流血。 而他若真的悲悯苍生的无辜,便只能以战止战,杀掉紫微,瓦解正派联盟,完全结束这场对峙。 只不过,紫微非是笨伯,更非像王绍微这般疏于实战,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纷争,不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赵昀才会叹息。他惊心百姓们的哭啼,却不得不像秦祖龙一样,不停的挥舞着威斗神剑剑。 那个一直大声痛哭的小男孩受赵昀的疯癫叫喊和威斗神剑的神迹惊吓,首次停住了哭声。 赵昀大步踏了过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别哭,从今天起,你便是大人了。”说罢毅然转身,对骆绮红道:“红儿,我们走罢!” 正要御气而起,赵昀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嘶哑而微弱的询问:“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赵昀复又回转身体,隔着这短短的一步之遥,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我叫赵昀。” 望见赵昀此刻笑容,骆绮红禁不住又是一阵心跳:“赵昀他实在太帅气了。之前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做梦都想他,想到不能自拔。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了,距离咫尺,呼吸可闻,我竟然还是无时无刻都在想他,想的心儿也跳头儿也晕。” “赵昀,我们现在去哪里?”骆绮红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倒让赵昀一时间失了主意,他只好反过来问道:“还是红儿你做主的好。” 骆绮红略一沉吟,道:“我想先回趟西云岭。秋爷爷的伤势虽然无碍,但这几天他太过辛苦,我想多陪陪他。” “好,那我们即刻就回西云岭。”赵昀揽过骆绮红纤腰,一边乘云御气,一边心内寻思:“如今淼姐姐已经解救出来,猛兽堂的危急也暂时解除,总算不至于东奔西跑,到处救人救火。也该好好找个时间,让海棠、晴儿、月儿、田无忧一起商量下接下来的应对了。若是老等着正派进攻,他们十大门派已经联盟,又有天下无数豪杰侧应,我们实在应付不暇。但若主动进攻,目前天香宫猛兽堂两处元气大伤,隐杀道各大元老又蠢蠢欲动,实在没有赢面……哎,这等复杂局面,还是让海棠他们决策吧,我就负责提升实力,做个称职打手吧。” 转眼赵昀和骆绮红到了西云岭行辕,同秋名山叙话未久,却见胡晴等人急匆匆闯入,见面先道一声:“郎君,出事了!” 赵昀心头咯噔一下,从座位上惊立起来:“怎么了?” “胡岩传来消息,邪公子独自一人攻上天香宫。海棠姐姐为了众人安全,挺身而出,已被邪公子生擒。” 胡晴的话虽然简略,但却说清了各大关键环节,让人再不会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什么!” 赵昀的脸色立刻大变,手握成拳,又气又急,竟将手指节弄的咯咯直响。 前不久,他在天香宫中对着众人慷慨立誓:“胆敢伤害天香宫人者,杀无赦!”言犹在耳,他心爱的女人却被邪公子抓住。 “我便是这么保护自己的女人,真是该死!”赵昀心头大痛,猛的一拳狠狠砸向了自己的心头。 诸女猝不及防,皆是骇然失色,纷纷涌上来,焦急劝拦:“郎君,你先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 赵昀摇了摇头,轻轻挣脱开王月和骆绮红的手臂,抹去了嘴唇上的鲜血,冷静的道:“你们别担心,我不会自残的。晴儿,月儿,红儿,麻烦你们快想个办法,告诉我该怎么营救海棠。” 诸女明白赵昀外表平静下内心的翻天波涛,均是怜惜无限,却知当下唯一安慰赵昀有用的办法就是迅速想出解救海棠夫人的办法。 可惜邪公子这个人横空出世一般,不管是猛兽堂、隐杀道还是孤云城主府,对于邪公子的身世来历都极不清楚,根本做不到知己知彼,有的放矢。 如今控制着海棠夫人的邪公子已完全掌握主动之势。特别是邪公子身为邪派,行事无所顾忌,更不必像紫微那般假惺惺作态,更让事态变的严峻无比。 诸女虽然智力超绝,但一时间哪想得出十全十美的可用之法? 王月幽幽想道:“夫君啊,你虽然剑术无双,意志无敌,但缺点也十分明显。海棠夫人说你是生怕情多累美人,其实倒是美人多情反累你。之前是章淼,是骆绮红,现在又是海棠夫人,还有个凌夜来,夫君啊,光是多情这致命的弱点,你就被敌人牢牢占据先机了。我甚至都不敢想象,控制着凌夜来的紫微,等如稳操胜券,你要怎么才能战胜紫微呢?这些天来,我们几个女人殚精竭虑,你东奔西跑,任是剑术无双,任是思虑周详,却一直被敌人牵了鼻子在跑。哎,真是头疼的要命!” “海棠,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赵昀面色铁青,做下了最坚定的誓言。 他的心底更不由冒出了霸刀城中邪公子对海棠夫人的诸多不敬言辞,更是怒不可遏,忧心难去:“若邪公子真想对海棠做什么,依照海棠外柔内刚的性子,她绝不能忍辱偷活。海棠,你一定要没事啊!” 虚空中似乎可以听见邪公子得意的邪笑,突然便响彻了西云岭行辕:“赵昀,这一局,到底是我赢了!哈哈哈!” 526回 志得意满 行辕中虽是团团站着六人,却寂静的可怕。所有人都明白,赵昀面临着一道攸关生死的巨坎,伐罪联盟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也许只过了一会,也许过了很久,忽听的帐外亲兵来报:“报!霸刀城来人,说是要请赵公子赴会。是否让他……” 赵昀眼中锐光一闪,沉声道:“让他进来。” 秋名山暗忖道:“霸刀城?邪公子好快的动作!便是赵昀才返回行辕不久,他们怎么好巧不巧的来到西云岭?” “赵昀,霸刀城主好心邀请你赴宴,你怎的目中无人,竟不亲自来迎!” 远远就传来使者的声音,赫然正是叛变刘一刀的霸刀城统领高长卓。 胡岚冷喝道:“狗奴才,竟敢这般放肆!” “呵呵。”高长卓亦是回以冷笑,竟是没有主动入帐,摆明了要赵昀亲自出迎。 “我们出去又何妨?”赵昀脸上煞气一闪而逝,反是露出了微笑:“走,我们去瞧瞧这东西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高长卓一身鲜明铠甲,高昂着头,成名兵刃透骨饮血刀竖立于地,更旁若无人的将一只手搭在刀柄上,直是耀武扬威,竟连余光都不瞧赵昀等人一眼。 以胡晴涵养之好,亦不禁柳眉敛气,怒上俏容,冷冷道:“当今天下,敢视郎君如无物的,阁下要算头一个。” 高长卓这才转过头来,舔了舔嘴唇,笑道:“这位姑娘,说的我好怕啊!可惜了,若是怕死,我也不会自告奋勇,来送这张请帖。” 他这才肯把眼睛正对着赵昀,轻蔑的说道:“拿去!” 一道红光飞闪而来,赵昀伸手接过,只见请帖上写着:“昔有曹孟德煮酒论英雄,今有邪公子设宴赏名花。赵昀若也有心分一杯羹,可于两日后霸刀城中一会,过时不候哦。” 赵昀将四象真气运转指尖,顷刻将请帖烧为乌有,平静的道:“邪公子既然邀约,赵昀焉有不赴宴的道理?回去告诉邪公子,这宴会我参加了。” 高长卓颇是意外赵昀的反应,不由微微一愣:“种种情报显示,赵昀乃是情绪激动之人,遇事每每沉不住气。而今海棠夫人被擒,我更有意激怒,他竟能保持这种平静的语气。” 这般想着,高长卓复又轻蔑的摇头:“赵昀你答应的未免太过爽快。有些话不便写在请帖里,不然会大煞风景的。我此来,正是要详细告诉你。你只可以单独一人踏上霸刀城,若是有其他任何人跟着躲着,这场赏花宴会就没必要举办了。到时候,花落人亡两不知,可就怨不得霸刀城了。” “这摆明了是鸿门宴啊。有心算无心,群魔对单剑,昀哥哥此去是凶险万分!”胡岚想到此处,正待出言劝阻,却听赵昀已毫不犹豫的说道:“独自一人又何妨呢?既摆了这赏花宴,赵昀若不去,未免叫邪公子失望。” “你的胆略真让人佩服,可惜,可惜了。”高长卓叹了口气,拿起地上的透骨饮血刀,转身便要离开。 “这么着急就离开了吗?既然远道而来给我送请帖,为什么不多待一会呢。” 赵昀依旧平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高长卓的识弦立刻紧绷起来,宛若一张时刻待命的硬弓,瞬间充满了危险气息。他缓缓的又转过身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莫非,天下公认的大英雄赵昀,竟要做出以多欺少、倚强凌弱的无赖事吗?” 王月冷冷道:“你倒是有恃无恐,莫不是吃准海棠姐姐在邪公子手上,我们投鼠忌器,任由你猖狂?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隐杀道要杀一只蝼蚁,杀便杀了,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 高长卓仰天而笑:“我的性命是小,赵昀声名是大,要杀便杀,我若是有半分抵抗,便不是个男人!” 骆绮红眉头皱起,暗想道:“这家伙甚是强硬,吃准了我们不会动他。若真叫他这般趾高气扬的离开,不单是一口气忍不下,更将会成为众人心中抹不去的一块阴影。邪公子派出这个使者,看似只是传递请帖,实则是摆下棋局,要和我们来一场无形交锋。第一手若是在气势上就先输了,我们接下来行动的信心便受到致命的打击,更将处处受制。” 高长卓见众人一时无话,想起邪公子诸般筹划安排,不禁对这个新主人的能耐佩服的五体投地。若非有邪公子为后盾,他高长卓便长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单独面对赵昀的。 高长卓的目光从赵昀的身上,挪到了秋名山身上,挪到了骆绮红身上,挪到了王月身上,叹了口气:“既然你们不敢杀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叫住我呢?你们虽然有大把的无聊时间,我却没有陪着你们瞎闹的心情。” 胡晴道:“我确有一事想要请教。我们到猛兽堂不久,邪公子便上了怜月峰天香宫,想来是早有图谋了。” 高长卓心道:“这些话你们若不问,我还要找机会说呢,只是那样未免留了痕迹,落了下乘。你们既然主动求教,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怕你们知道真相后,勇气要跌倒谷底呀,哈哈。” 于是高长卓的眼珠里满是得意的气息,正对着赵昀,骄傲的说道:“这所有一切,本就是邪公子的布局。按照计划,天师道、唐门众人进攻天香宫,撤退之时仍留下许多妖女未加收拾,这自然不是无力收拾,而是邪公子精心为海棠夫人准备的诱饵。” “原来如此!”王月、骆绮红、胡晴三女同时目光闪动,立时明白了邪公子布局的可怕之处。 似乎是怕赵昀脑子太笨,高长卓继续侃侃而谈:“而在同时,伴霞楼主等人进攻猛兽堂,你们既然是同盟,自然要施以援手。可天香宫成为一片废墟,众妖女如同丧家之犬,当然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毫无疑义,身为天香宫主的海棠夫人正是最佳人选。” 527回 给我跪下 高长卓的脸上满是鲜亮,竟胜过天边缓缓而起的日光:“若是天香宫全盘崩毁,海棠夫人当然不会孤身一人留在天香宫。可是我们网开一面,欲杀不杀,却反而钓到了这一条香喷喷的大鱼。” 骆绮红暗生愧疚:“若非为了我猛兽堂,赵昀他不会这么着急将海棠夫人留在一旁……” 胡岚冷冷道:“好一个邪公子,计策虽然普通,却是管用的很。所以其实邪公子早就埋伏在天香宫附近,一等我们动身前来猛兽堂,就攻上天香宫去?” “错了,这个攻字用的太不传神。应该是缓摇折扇,慕名赏花。” 胡晴继续问道:“然后你更紧盯画眉鸟,循迹找到我们?” “天狐之心,果然灵犀通透。”高长卓愈加得意:“妖族秘法虽然玄秘奥奇,善于掩迹,但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 听到高长卓口中说出“天狐”两字,胡晴丝毫没有诧异。她早已想通,高长卓既然能够顺着画眉鸟找到她们,那便说明他早已掌握了她们的身世之秘。高长卓是人族无疑,那么唯一的解释:邪公子纵非妖族,也必然与妖界有密切的关系。 想通这一点,胡晴不惊反喜,因为总算有了邪公子的一点情报,这对于赵昀接下来要赴的鸿门宴大有裨益。 高长卓非常期待赵昀及诸女的震撼神情,没想到除了胡岚那一声明夸暗讽的冷嘲外,竟是瞧不见众人的失态,不禁微微失望,暗想:“我这攻心之策,怎会毫无作用?” 其实邪公子早有吩咐,叫高长卓迅速折返,这样才显得莫测高深,叫赵昀等人无从捉摸。但高长卓自作主张,想要借此打击赵昀悻悻,反是弄巧成拙。要知诸女皆是聪慧过人,赵昀则意志坚定,后悔诚然有之,焦心诚然有之,却绝不会那么轻易被邪公子的手段吓倒。 高长卓见众人默然无语,笑道:“你们问题都问完了吗?后会有期。”心里想道:“虽然他们不敢动我,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及早脱身为是。今日我的气势压倒赵昀,回去霸刀城后再派人大肆宣扬,当可消磨伐罪联盟的军心,更令紫微等人不敢小觑霸刀城。” 胡晴摇头道:“我的问题虽然问完了,但阁下恐怕还不能离开。” “哦?”似乎有一种不祥感觉涌上心头,高长卓终于换掉了得意骄傲的面容,露出惊疑的询问:“你们还有理由阻拦我的脚步吗?” 胡晴苦笑道:“我早已提醒过阁下,当今天下,已没有多少人敢蔑视郎君。即便真有这样的人,却一定不是阁下你。可阁下似乎把我的警告当耳旁风,还将骄傲姿态愈演愈烈,是真当郎君可欺吗?” 高长卓更感惊慌,尚未据理分辩,已听到赵昀哈哈大笑:“晴儿真是深知我心。” “赵昀,你竟真的要恃强凌弱?”高长卓的语音在这一刻,突然带上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临行之前,邪公子已经为高长卓厘清了头绪,明白无误的告诉高长卓:“赵昀深爱海棠夫人,就算你的态度再嚣张十倍,他也绝对绝对不敢对你下手。” 高长卓自己也仔细的分析了仙林中盛传的赵昀战斗情况,得出了一个结论:“赵昀就是标准自以为英雄豪迈的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赵昀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绝不会让女人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可是高长卓没有想到,赵昀竟然真的敢无视海棠夫人安危,似乎要对自己下手了? 果然听到赵昀暴喝一声:“给我跪下!” 高长卓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岂会被赵昀的一句威胁吓倒,反是屹立不动,竖直的就像一块石碑,两只眼睛镇定的直视着赵昀的目光。 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在那色彩分明的厚厚盔甲里,冷汗正像雨后之笋般不住冒出,不管怎么努力喝止,都停不下这种恐惧。 赵昀突然笑了,他说的话虽然和前一句一模一样,但语声已变的如叙家常:“给我跪下。” 轻轻的语声飘入了高长卓的耳朵,淡淡的微笑映入了高长卓的眼帘,不堪承受的威压涌入了高长卓的心湖。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不管多么昂贵的价钱,高长卓都愿意付出,只为赶紧吃一颗,可以回到刚刚的情境,与得意洋洋说一句永别。 这一瞬间,高长卓已然明白过来:先前赵昀一直保持平静,并不是赵昀不再情绪冲动,而是努力克制着情绪,必须要等胡晴诸女将问题问完。 就像火山爆发前的那种平静,谁都会漠视这看似寻常的景象,却永远忘不了下一刻烧红天幕的磅礴伟力。 高长卓浑身冰冷,在慌乱冒出无数个念头过后,最后却只剩下那一幕可怕的景象:自己的尸身冰凉的躺在这荒芜的土地上,不但猛兽堂士兵不屑一顾,连天上荒鹰野雀也投以鄙视的眼神。 “若不立刻跪下,我只有死路一条!” 赵昀没有出剑,赵昀更没有恐吓,只因为那淡淡说出的四个字,本就来自地狱的死亡通牒。 “噗通!” 高长卓的膝盖突然失去了骨头,高傲的头颅也变作了祈求宽恕的哀怜,根本无暇考虑,重重的磕在地上,让刚刚打扫干净的战场又添上几缕醒目的血痕:“我错了!不要杀我!” 赵昀淡淡道:“我可以饶你一命,自断一臂吧。” “多谢你!”高长卓毫不犹豫的拿起了自己的成名兵刃,无情的劈向自己的左臂,竟是没有眨一下眼睛。 断臂刹那,鲜血横流,高长卓没有一丝疼痛,只有恍如梦醒的彻骨生寒:“邪公子好狠毒的心肠。他当然知道,像赵昀这样的人是不可以轻易冒犯的,就好像他邪公子也是一般的不容冒犯。不管什么理由,不管有什么依凭,冒犯者死!这是邪公子对我的警告吧?” “你该庆幸,你的命已被刘大哥预定。” 赵昀的脸上忽的浮现出毋庸置疑的坚定:“邪公子,你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吗?” 528回 故弄玄虚 赵昀虽然说的信心满满,但胡晴诸女却怎么也停不住忧心忡忡。 邪公子阴险狡诈,非是易与之辈,又兼手握着海棠夫人这张王牌,不知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赵昀。 偏偏赵昀又不擅长随机应对,一腔赤诚热血怎敌邪公子满腹诡计?倘若邪公子一上来就以海棠夫人的性命要挟,要赵昀自断双臂,弃剑而降,赵昀又该如何抉择? 情与势的两难,从一开始便注定这是场不公平的对决。 人生也许就是这么无赖,在你没有思想准备的时刻忽然跟你开一个天大玩笑,还不容你拒绝逃避。 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多人也只好恨恨骂一句:“贼老天!”然后举起双手献上白旗。再或者,学一学诸葛孔明对着上方谷渐渐熄灭的火焰,流下辛酸眼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 但赵昀却绝不肯低头。 他不是盲目自信,而只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对海棠的深情。 这个世上到底有很多事情和很多人,就连老天也算不准的。只要你的勇气还在,只要你还肯相信自己。 两天后,赵昀对着诸女关切的眼神,感受着诸女欲说不说的无言温柔,坚定的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本来胡岚提出要在霸刀城外埋伏侧应,但胡晴却制止了妹妹的鲁莽:“以邪公子的能耐,我们若是埋伏于外,他定然早有所觉。此人邪气十足,不可以常理揣测。倘若他以郎君不按约定赴会,真的狠心杀死海棠姐姐,那就真是悔之晚矣。” “在凌云观时,我见邪公子对海棠夫人目露垂涎,眼现贪欲,总不可能就这么……”胡岚的话才说到一半,立刻捂嘴不言。她亦是聪慧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邪公子这样的枭雄人物,狠辣无情,岂会被一点欲念牵绊?杀了海棠夫人他固然感到可惜,但如能让昀哥哥陷入悔恨交加,剑心不稳的状况,再加以利用,他自然赚多赔少。” 除了邪公子的警告外,为防邪公子和紫微另有动作,为免胡晴诸女再陷危机,赵昀深情的话语更为这趟孤胆独行一锤定音:“我不能失去海棠,也同样不能失去你们。所以你们不去,便少了被敌人算计的可能,我反而更有把握全身而退。” 离别之际,王月忽的踮起脚尖,吻上赵昀面颊:“夫君,你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别人做不到,可我永远相信,我的夫君能够做别人所不能,威风凛凛,所向披靡。” 赵昀心中感动,却是温柔推开王月,哈哈大笑:“待我和海棠平安归来,我要你们五个女人一同在榻上陪我。”运起四象真气乘云追月,疾向霸刀城而去,却将豪迈笑声传遍巍峨猛兽堡。 秋名山摸了摸鼻子,虽然也为赵昀担心不已,也不由的轻笑出声:“赵昀这小子……从来饭都是一口一口的吃,他倒是贪心的很。红儿那么骄傲,她怎肯与其他女人一起……” 骆莱盛却忍不住往骆绮红瞟去,心里暗想:“红儿莫不是已被赵昀……既然如此,等赵昀归来,要尽快准备红儿的婚事。这样万一肚子里真有了,说出去也不难听。” 骆绮红不满的娇嗔一声:“爷爷,大家都为赵昀担心,偏你还有心情偷笑,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你。” 骆莱盛正色道:“赵昀嘛,有什么好担心的。正如隐王所言,当今天下,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打败赵昀呢?这个问题,我倒是很想问一问紫微,听听他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霸刀城外,断了一条手臂的高长卓翘首以盼,望见赵昀洒然身姿落下云端,连忙恭敬迎上:“赵公子,小人恭候大驾多时了。请随小人来。” 赵昀点了点头:“走吧。” 高长卓身后的一众亲兵见赵昀果真单枪匹马而马,俱是不自觉现出敬意,暗想道:“赵昀就是赵昀!摆明了是个死局,他却真的敢不带一兵一卒前来!我们霸刀城人人都是亡命之徒,但论胆量,可没有一人能和他相比。” 刚到得霸刀城主府外,忽见两名美貌侍女优雅而出,轻启珠唇,款款而叙:“赵公子,实在抱歉的很。公子爷虽早已在城主府准备好宴席,不料另有佳客来访,一时脱不开身,只好请赵公子移驾暗夜岛,更可与佳话叙叙旧情。” 高长卓闻言也是大感错愕,显然不知邪公子另有安排,却是不敢多话,心中更有一丝庆幸:“若赵昀与邪公子起冲突,第一个遭受池鱼之殃的便要数我了。如此正好。” 赵昀也是迅速思索,却不知邪公子故弄玄虚,到底是在玩弄什么把戏:“邪公子说另有佳客,莫非竟是紫微吗?如此一来,我想要救出海棠,更是难上加难了。不对啊,紫微为一派之雄,怎会不声不响的守在暗夜岛上?”想到此处,脸上便不免生出焦躁,冷冷喝道:“那你们就赶紧带路前往暗夜岛。” 那两名侍女心道:“公子爷巧计安排,赵昀他果然心浮气躁了。透露出星星点点的谋划,反而比密不透风的计策更让人惊心。赵昀现在一定在极力猜想公子爷是请了谁前来助阵,呵,等到见面” 她两人对邪公子更生出爱慕之意,便咯咯而笑:“赵公子切勿生气哩。请吧。”香风一缕,并不浓郁,却直甜入心田。 这两名侍女的修为甚是浅薄,御气速度更是慢吞吞如乌龟慢行。最可气者,瞧见赵昀频频皱眉,二女偏是口中不住道歉:“赵公子,实在抱歉,我两人功力低微,实在是走不快的。” 一个侍女更是巧笑嫣然,眼中如有一江春水,抿着嘴唇道:“要不然,赵公子你抱着我们两个赶路吧,这样就能够很快到暗夜岛了。” 而另一个侍女更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倩声说道:“赵公子,你是否因为我们是公子爷的婢女,这才不好意思抱着我们?其实没有关系的,公子爷早就说了,他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他的。你们两人都是天下无双的大英雄大才子,不分彼此,共享共乐又何妨呢?” 赵昀听得眉头更是紧锁,他自然明白邪公子此等安排是为了消磨他的耐心。但一想到邪公子那一副轻薄模样,赵昀实在忍不住想要呕吐:“共享共乐?做你的春秋大梦!海棠肯对你笑一下吗?” 529回 再见桂花 好不容易来到暗夜宫前,已听得大殿中阵阵欢声笑语传来。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直穿入赵昀心海:“公子,你不要动嘛,人家都不好给你喂酒啦。” 这声音软媚入骨,甜腻引人,赫然便是分别许久的民女秦桂花! “桂花!” 赵昀心中登时浮现出那一张宜笑宜嗔清纯可人的脸庞,一边惭愧自己这些日子来忘记了秦桂花的存在,一边更是震惊愤怒:“桂花她怎么会对邪公子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邪公子以前说的桂花疯狂迷恋他,在暗夜岛上乐不思蜀这些鬼话都是真的?” 说起来,秦桂花这个女子在赵昀的情感经历中算是很特别的一段。在失忆的时候,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得到秦桂花的救命之恩,还得到秦桂花无微不至的照顾。当时赵昀心灵无依,得到柔情呼唤,自然陷入其中。 而在恢复记忆后,赵昀有这许多红颜为伴,有这许多大事处理,潜意识中便把秦桂花放在一边。在之前的两人相处过程中,更多是赵昀在保护秦桂花,更多是赵昀在付出。而比之其余诸女,秦桂花固是美貌不如,那种两心契合的程度也大大不如。 没恢复记忆前的赵昀,一开始怀疑过秦桂花的用心。那样一个村女,对他青眼有加,也许只是因为他比村中牛壮壮那些村民更有潜力,也更有机会改变她村女的命运。 只不过秦桂花对他一个“老人”这般付出,那种真心实意的情感流露,让赵昀觉得不像有假,更让赵昀觉得不能辜负她的“知己”之恩。 所以赵昀对于秦桂花的情感中,掺杂了大量的感激和感谢,只知道自己不能够辜负秦桂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秦桂花到什么程度。 所以在刚刚恢复记忆时,赵昀还能记起秦桂花,还会为她担心。可一遇到李洁洁的婚事、章淼的安危和骆绮红的困境,赵昀完全已不在乎秦桂花的处境,根本没有去想过秦桂花在邪公子手上会过的怎么样。 可是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一感觉秦桂花有可能改向邪公子投怀送抱,赵昀的心就说不出的憋闷。 “嘻嘻。”给赵昀带路的墨雨、桃夭两个侍女一边轻笑着,一边对宫门口的守卫招了招手,轻轻的推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就像一道威力无匹的剑光,虽然早有不祥预感,却依旧有着排山倒海震荡神魂的恐怖力量,让人无法承受钻魂之痛。 赵昀清楚的看到,正中央的位置上,邪公子快意的半躺半坐,而秦桂花就像一条柔媚的蔓藤,软绵绵的缠绕在邪公子身上,嘴中含着美酒,将没有瑕疵的面庞紧贴,正款款深情的喂入邪公子口中。 “桂花!”赵昀虽然无数遍告诫过自己要冷静,但此情此景,他完全冷静不下来。他冲口而出,他怒火中伤,他失望透顶,可他还留有希冀:“眼前看到这一切,一定都是假的。这个人根本不是秦桂花。” 直到此刻,赵昀才忽然明白,原来自己对那个所谓的平民村女秦桂花,也是情根深种。 体会过这刹那弑魂的心痛,才知道在那一天天看似平淡的相处中,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女人。 体会过这刹那失魂的震惊,才知道当初之所以情愿为秦桂花断臂,并不是因为感慨自己的无能,也并不是愧疚桂花因自己而惹火上身,而是心底深处那不可拔除的深情。 这份深情,与他对海棠夫人,对章淼并无不同。 听到赵昀急切的寒声,俊美邪魅的邪公子露出笑意:“赵昀啊,我等你许久,怎么才这会到呢?雨墨、桃夭,你们两人也太不会待客了,还不请赵公子落座,替他斟上碧陀罗灵酒?” 雨墨慌忙应道:“是婢子倏忽。赵公子,请右手边上座。” 赵昀兀然站立不动,不可置信的望着秦桂花,继续喊道:“桂花,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赵昀啊。” 邪公子笑的更邪异了,轻轻一扭秦桂花的脸庞:“美人,赵公子问你话呢,怎的你竟故意装聋作哑,是让我慢客难堪吗?” 秦桂花娇嗔着攀上邪公子脖颈,腻声道:“公子,你说什么啊。我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怎么好随便答应他呢?万一他是个大坏蛋怎么办?” “啪!” 邪公子邪手轻轻的拍上秦桂花那腴丰的腰下部位,没好气的道:“什么大坏蛋,赵昀是仙林中万年难遇的少年英雄!你这两只眼睛白生的这么漂亮,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呢。还不快向赵公子赔礼道歉。” “冤枉啦。公子,你这话说的桂花心里好委屈。人家两只眼睛都放在你身上啦,怎么有心情仔细去瞧别的什么人啊。” 秦桂花伸出舌头往邪公子耳珠上点了一下,这才直起妙曼多情的身躯,对着赵昀盈盈一拜:“原来是仙林闻名的赵公子,你是英雄好汉,可不能和我这小女子计较哦。” 但见她双鬓各插一支翠绿翡翠飞云簪,两只精致耳上各吊着连环双坠宝珠,璎珞垂坠,珠光四出。尤其是脖颈间那一大串隋侯明珠,搭配上绝品珊瑚项圈,稀世红绸罗服,绣带飘祆,香风暗袭。 最是那一低头时美妙纷呈,露出身前一大片耀白肌肤,秀出指尖一星点深红花脂,竟让赵昀有深陷诡异迷梦的错觉:眼前这全无羞涩,与印象里判若两人的女人,真的便是秦桂花吗? 赵昀的心头顿时涌出一丝力不从心的挫败感。 似乎想要替赵昀打抱不平,邪公子惊讶而问:“奇怪。美人啊,记得我从海上救你起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已经有男人了吗?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好像也是叫做赵昀把?墨雨,当时你就陪在我身边,你说是不是?” 墨雨忙道:“若是婢子没有听错,的确便是赵昀。” 秦桂花露出震惊之色:“什么啊,公子你莫要拿人家消遣。我的赵昀他是一个很难看的糟老头子,怎么可能和眼前的赵昀公子相比。” 530回 真心待我 “糟老头子?” 乍然听到此语,赵昀便如被一条冷冰冰的鞭子狠狠鞭击,心上裂出无数道裂痕,流出无边苦涩来:“原来,我在秦桂花眼中只是糟老头吗?原来,她以前对我那样好,只是虚情假意。” 却听一道阴测测的声音自左手边响起:“呦,这位美人说的话可真叫人费解。既是糟老头子,怎的美人会委身于他?还称呼的如此亲切,我的赵昀?啧啧。” 这声音…… 赵昀一入大殿便被秦桂花吸引了全部目光,直到此时才记起自己身处龙潭虎穴中。 他急忙警惕而望,果见左手边座位上坐着无尽海两大龙头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在他们两人之下,还坐着一位全身黑袍,带着张黑色面具的神秘人士。 “为了对付我,邪公子果然下了重本。哼,我怎会让你们轻易如愿?”但一想到秦桂花对邪公子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赵昀便心如刀割,竟是无法集中神识。 秦桂花蹙着细眉,软软的语调有一抹挥不去的忧愁,一点叹息更是直钻入赵昀心房:“龙头有所不知,那赵昀他虽然是一个糟老头子,却比年轻男子更有顶天立地的气魄。那样的人,虽然永远的离去了,但我心中总是记得他的。我是我的先生,永远都是呢。” 赵昀蓦的心中一热,不由自主的想道:“桂花她言下之意,分明对我有情。可是她怎么说我死了呢?莫非是邪公子欺骗于她?” “哟。原来那赵昀竟已死了吗?”似是伤势未愈,血雾弥漫的那一张脸比当日还要苍白,就好像是地狱中闯出的白无常:“可是我怎么听说,眼前这个俊美的赵昀也曾经假扮过老人呢。赵昀啊,你快告诉一下我,是不是真扮过老人,还骗了人家美人的心?” 邪公子邪魅而笑:“美人,依我看来,你的赵昀真的没死,眼前的就是了。” “你真的是先生?” 秦桂花脸上的轻笑蓦然隐去,直愣愣的望着赵昀,眼神里是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期待和忐忑。 赵昀亦是呆呆的回望,缓缓的道:“桂花,你还记得天羊城中,我和你……” “你真的是先生!你没有死!”秦桂花眼中泪水突然涌出,惊叫一声,快步跑了过来。似是太过激动,“啪嗒”一声轻响,脚踝斜歪,身躯亦随之下翻。 “小心!”赵昀瞬影即至,扶住伊人身躯,但觉她身体不住颤抖,泪水横流,却遮不住她眼中的明亮。 秦桂花将头埋在赵昀怀中,双手紧紧抱着赵昀的后背,只是不住重复道:“先生,先生……” “桂花,你别哭了……”不知为何,看到秦桂花这一流泪,赵昀心中的怨恨忽然没有了,只有不断的心疼。 “赵昀,本公子举办的这场赏花宴没让你失望吧?”邪公子拍手笑道:“其实我若是阴险之人,大可在刚刚你心神恍惚之际,突下杀手,你便是应变神速,怕也要身受重伤吧?只不过,我邪公子光明磊落,才不屑于做这等卑鄙之事。” 赵昀心头再次一惊,猛然醒觉自己太过忘形,暗想道:“邪公子所言并未夸大。刚刚我心神不定,若是他们群起而攻,根本难以应付。但邪公子何以会白白放过这个良机呢?” 秦桂花的身躯却是剧烈一震,眼中闪过痛苦的神情,忽的使力推开赵昀双臂。 赵昀猝不及防,更难明秦桂花何以这番举动,轻易便让她脱出了自己的怀抱。 “先生,我……我以为你死了……我这才,这才跟了邪公子。”秦桂花的泪水如同决堤,哗啦啦肆虐,将一张精心打扮的花容月貌弄了个狼狈不堪。 “我明白,当时我自己也以为自己死了的……”赵昀嘴上说的淡然,心中有如刀割。嫉妒、愤怒、失望、难堪,一条条毒蛇不断的噬咬着他的真心,不停的肢解着他的意志。 他以为,秦桂花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对他死心塌地,情有独钟;他以为,秦桂花会像别的女人一样,等他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他以为,秦桂花会像别的女人一样,为他奋不顾身,生死相随。 可是啊,秦桂花毕竟是秦桂花,她没有等他,而是轻易便跟随了邪公子。对了,她刚刚对邪公子那么浓情蜜意,应该过的很幸福吧? “呦,这出戏真好看呢。看来这趟暗夜岛之行,我是不虚此行。”血雾弥漫的眼神充满了嘲弄,语调更是说不出的快意。 便连那个黑袍遮身的神秘人,虽然神情被黑色面具阻挡着,但双目透出的锐光分明带着男人都懂的戏谑意味。 “我一个人无依无靠,邪公子真心待我,所以我才……”秦桂花顿了一顿,带着无奈带着痛苦更带着拳拳难舍的深情,低低的说道:“先生,我们这一生已是有缘无分,但愿来世,来世,我们还要机会见面。希望那时,我们不再错过。” 秦桂花的诀别之辞飞入赵昀耳中,化成一只只穿心利箭,把赵昀伤成千疮百孔。他艰难的蠕动着嘴唇,缓缓的开口道:“桂花,你只是以为我死了,所以才跟了邪公子……我不怪你的。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秦桂花似是被赵昀的真心感动,泪水更加横流,但拒绝赵昀的意思也愈加坚决。 “呵,赵昀,你的深情竟让本公子为之动容了。古人有赠姬之德,王维更写下‘莫以今时宠,宁亡旧日恩’的名句。既然你如此深爱着美人,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本公子岂能夺人所好,违背这赏花名宴的宗旨?美人,从此刻起,你就继续跟随赵昀吧。” “不,公子!”秦桂花霍然转身,飞扑到邪公子身前,抱住了邪公子的双腿:“公子,是桂花哪里做不好吗?为什么要赶走桂花?” 杀意无尽哈哈大笑:“邪公子,看来在美人心中,你的地位是大大高于赵昀啊!” 531回 碧陀罗酒 邪公子露出诧异神色,紫光一闪,轻轻推开秦桂花:“美人,你这话倒叫我疑惑了。你明明与赵昀有情有义,我让你们有缘有分,怎么你反而不好好珍惜呢?要知道,我可是很迷恋你的。” 秦桂花眼中泪花闪烁:“公子,跟了你之后,我才知道世上竟有人能让我灵魂战栗。对先生我是铭记在心,可对公子,我是一无保留的把全部灵魂都镌刻上你的印记。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抹去你的痕迹。” “哦?”邪公子露出玩味的神色:“美人啊,要是你再这样纠缠,我一狠心,可就不把你送给赵昀了哦!” 秦桂花却是转头对赵昀哭诉道:“先生,我实在对你不起。可是我不想骗你,真的,真的我们回不去了。遇到邪公子之后,我才算真正领略了什么叫爱。” 血雾弥漫阴测测的笑声再度响起:“哟,美人能否跟大家伙说说什么是爱呢?你是爱邪公子的身材样貌,是爱邪公子的威风凛凛,还是爱邪公子的邪恶功夫?” 秦桂花再度抱住了邪公子的双腿,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稻草,语声充满了哀求:“所有所有,这灵魂战栗的感觉只有公子能够给我!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邪公子“唰”的从座位上站起,手指着赵昀,沉声道:“美人,你怕是还没真正了解赵昀的魅力吧!他一剑在手,可令风云变色;他一怒冲冠,可令天地翻覆;他一诺千金,可令倾城动心。这样的男人,称得上举世无双,老实说我是自愧不如的。” 秦桂花露出骨子里的固执,坚定的道:“不管先生有多么了不起,我和他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只有公子你。只希望公子能够可怜一下我,让我陪在你的身边,每天伺候你就好。”话音刚落,秦桂花已在不停的亲着邪公子的脚。 邪公子满脸无奈,摊开双手道:“赵昀,我本不想棒打鸳鸯,可是你瞧,美人她赖上我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赵昀忽然笑了:“只要这样,我才能放心,只有这样,我才不会遗憾。” “你说什么?”邪公子愕然不解:“你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心痛了,想不到你在送女人方面也是这般大气。” 赵昀冷冷道:“邪公子,收起你拙劣的把戏。海棠在哪,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哦?”邪公子微微一愣,方才道:“你什么时候识破的?不要跟我说就是刚刚想通的,那样我会抓狂的。” “抱歉,我还真的是刚刚想明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激动,很容易就被人骗到。” “但你这次,却偏偏破解了我布局!”邪公子露出佩服之色,从桌案上端起一杯酒,“咣”的一饮而尽:“所以说,一个人如果能够百战百胜,那就绝不是运气好而已。我现在才明白,赵昀纵横仙林,全无败绩,不仅仅是因为意志强、剑术好,更主要的是能最激动的时候冷静下来。” 一直在冷笑的血雾弥漫忽的止住了笑意,他的脑海中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当日和赵昀大战的情景:“那时候,赵昀明明已全无活命的机会,可他愣是冷静的用毫不起眼的一剑毁去了我三十多年功力!赵昀他太可怕了,简直就不是人!幸好,幸好老天还生出一个邪公子来对付他。” 赵昀回以冰冷的笑意:“邪公子,我的缺点在于感情用事。所以你特意针对,想要利用我和桂花的感情,让我方寸大乱。只可惜,你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所以我非常好奇,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我准备的是最好的剧本,安排的是最好的演员。哦,莫不是最后这里,秦桂花像只狗一样亲着我的脚?是因为欲盖弥彰,还是说,你觉得你的秦桂花内心不会这样的低贱?” 邪公子手上晒出一道紫光,便见跪伏在地上的秦桂花面容大变,果然是另一名女子假扮而成。 这女子星芸不住磕头,额头上鲜血横流,却敌不过心中恐惧,哀求道:“公子饶命,饶命啊!” “邪公子既然猜不到,那我……”赵昀顿了一顿:“我何必告诉你呢?” 其实赵昀的确被邪公子的计划弄的心绪大乱,若以此状态与邪公子等人论剑比武,极有可能真的丧命于此。 但当秦桂花说到“领略了什么是爱”的时候,赵昀突然心中一动,更清楚记起了秦桂花当日饱含深情的语句:“我宁愿你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宁愿你真的只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和我抢你了,也没有人会赶我走了。” 赵昀之前早就和桂花说过自己是赵昀,也说过那些从铁老三等人嘴中听来的那些赵昀的神话! 倘若秦桂花没有失忆,那么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个老人,更应该在第一眼见面自己报出姓名的时候,便有所震动。而不会像现在这个假秦桂花一样,需要血雾弥漫和邪公子特意提醒,才如梦初醒。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赵昀于是说了那一句:“只要这样,我才能放心,只有这样,我才不会遗憾。” 这句话是定情之夜,秦桂花亲口和他说的。倘若眼前的是真正的桂花,又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对他“铭记在心”,那么她就绝对不会置若罔闻,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赵昀忽然醒悟过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邪公子的特意安排,就好像是妖界中蜃晖的温柔杀阵,虽然看似与真实别无二致,实际上却漏算了人的情感,漏算了那一颗最真挚最无暇也最美丽的心。 “砰!” 邪公子全不留情的一脚,将地上那名女子踢到大殿边角,那女子只惊叫了一声,便声息全无。 “赵昀,多谢你让我知道,这女人的叫声其实是很不好听的。”邪公子手上紫晶白骨扇潇洒摇动,重新落座:“这场赏花宴被这见人耽搁许久,真是抱歉的很。赵昀啊,快落座啊。墨雨,还不赶紧替赵公子倒上碧曼陀灵酒?” 532回 你敢喝吗 邪公子的殷勤待客,显然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 赵昀兀自铸铁一般站着,锐眼如剑,锋芒毕露:“我要见到海棠和桂花。现在。”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赵昀的不耐烦,更察觉到了赵昀的杀意。 墨雨提着酒壶的纤手莫名变的冰凉,连余光都不敢瞟向赵昀脸庞。 换做其他人被如此愚弄,亦将怒不可遏,何况是天下无双的赵昀? 但邪公子却是不慌不忙的端起了酒,笑道:“赵昀,稍安勿躁。难道你没听说过吗,等待的人会有好东西。” 赵昀冷冷的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最好别让我太生气。” 邪公子有海棠夫人在手,根本不怕赵昀的威胁,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笑问道:“若刚刚那见人真是秦桂花,不知赵昀又将如何处理?残花乱柳,尚能珍爱如旧吗?” 赵昀眼中锐芒更盛:“邪公子,你太放肆了!” “呵呵,我就是这么放肆,你来咬我啊!”邪公子右手一抓,紫色气劲电闪而出,竟是一把将桃夭美丽身躯提至眼前。 邪公子伸出舌头,放在那一段皓白脖颈之上,笑道:“怎么了赵昀,你若不咬我,那我就咬别人啦。”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桃夭的脖颈上便留下一弯暗紫色的牙痕,更逗出一段幻梦呢喃:“公子……” 赵昀心中一警,沉声道:“我不得不承认,邪公子你是个难缠的对手。” 邪公子一把推开桃夭:“彼此彼此。对于你赵昀,我更不敢等闲视之。” “哈哈!”赵昀忽的大笑:“只可惜你的女人缘实在远逊于我,不能与你的才貌威势为匹。” “你说什么!”邪公子双眸中紫光闪耀,狠狠的瞪着赵昀。 从邪公子的反映上,赵昀知道,在无声的较量中,自己已赢了邪公子一局。 所以赵昀的笑更加从容,也更加明显的表露着嘲讽:“你身边的这个侍女,有哪一点比得上桂花,又有哪一点比得上海棠?倘若你拥有绝世美人,大可让她出来见见佳客。我想,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两位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邪公子猛的一拍桌案,将杯中酒溅出三尺,然后痛苦的捂着脸,泪水飞流,呜呜出声:“我,我,我怎么这么可怜啊!帅气照人又邪气迷人的我,居然找不到一个绝世美人为伴!为什么,天下的美人都喜欢赵昀,都不喜欢我,呜呜呜。” 赵昀并没有被邪公子的惺惺作态震慑,因为他已经找回了自信:“你刚刚问我,若刚刚那女人是真桂花我该怎么办?呵,一个永远不会发生的假设,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倒是你,有着身材样貌、威风凛凛、邪恶功夫,还能让人灵魂战栗的邪公子,为何获得不了一个民女的芳心?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了我,又怎么可能爱上别的男人?” 说心里话,赵昀还真的有点感谢邪公子这一出戏。正是在邪公子模拟的情境中,他发现了自己对秦桂花的真情,更因此真正理解了秦桂花的心。 秦桂花虽然是一个村女,虽然喜欢荣华富贵,可是她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自己的感情。 那一句“我宁愿你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早已是秦桂花犹豫后的坚决,取舍后的认定,明悟后的诺言。 虽然秦桂花没有为他舍生忘死,但那同样是感天动地的情感。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邪公子麻溜的擦干眼泪,不停摇手道:“我承认我错了,我承认不如你,我为刚刚的事情道歉,你就不要揪着不放了。无尽海的两大龙头都看着,哦,那位鬼剑老头你应该还没见过面,他是隐杀殿的十大长老之一,他们都看着我出丑呢。赵昀啊,你就放我一马好不好?” 听到那名黑袍客乃是隐杀道的长老,赵昀益加警惕,暗自思量:“原来鬼剑此人来自隐杀道,怪不得他脸上的面具瞧着有些眼熟。月儿的面具深蕴邪能,不知道鬼剑的面具是否也有此功效?邪公子不找别人,单找来鬼剑,定是想要借用鬼剑的某种特殊能为,我须得更加小心。邪公子一直想在气势上击溃我,我绝不能再心浮气躁,再给他可乘之机。” 见到赵昀敛眉不语,邪公子正色道:“赵昀,你既然赢了一局,便该获得应有的彩头。这样,只要你能安全走出暗夜岛,我不但让你带走海棠夫人,连秦桂花这美人也白送还你。” 赵昀冷冷道:“我带走自己的女人,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邪公子,你这话太没道理。” “呵,你该庆幸,她们是落在我的手中。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她们两人的烈贞不必我说,若换做别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极致惑诱,早就把持不住的去用强了。那么这两朵倾城之花将早早陨落凋谢,又岂能留下你我今日把酒言欢的契机?” “你说了这么多话,我第一次觉得你有点道理。” “那就赶紧入座饮酒吧。喝了酒之后,我自会让你知道海棠夫人所在。” 墨雨、桃夭早领着一批侍女将邪公子弄乱弄脏的桌案收拾干净,又款款来到赵昀身边,含情邀请赵昀入座。 赵昀见邪公子如此说话,也只好虚与委蛇,在右手边坐下。 墨雨终于有机会将白提了许久的酒壶派上用场,小心的替赵昀斟满了酒,不多一滴,不少一滴,轻轻将酒杯旋了三旋,再递到赵昀眼前,燕语莺声道:“赵公子,这碧曼陀灵酒最是有劲,公子一定会喜欢这灵酒的。” 赵昀接过酒杯,放眼一瞧,但见杯中凝碧,如同铺上一层绿色琥珀,当真是生平首见。更有浓郁醇香扑鼻而来,让人酒虫大起。 “小小一杯酒而已,赵昀你怎么还不喝下呢?难道说英雄虎胆的你,竟是不敢喝下这杯酒吗?” 邪公子的询问,带来左手边三人目不转睛的注视。 喝还是不喝,对赵昀来说,是一个急须决定的大问题。 533回 喝或不喝 宴非好宴,人非好人,那么酒呢? 这是一杯好酒,还是一杯毒酒? 邪公子巴巴的把赵昀邀请过来,当然不是真心实意的要和赵昀结交,请赵昀品酒。 赵昀心里明白的很:“邪公子是铁心要利用这场赏花宴把我除去,像他那样喜怒无常、不循常理的人,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若是邪公子在酒中下毒,赵昀又一口喝下,那什么剑术什么修为都不用提了,赵昀将彻底成为刀板上的鱼肉。 可若是邪公子没有在酒中弄鬼,而赵昀又没有喝下这杯酒,那么赵昀之前好不容易赢回来的气场就又白白丧失了,更将在心中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痕迹,使得之后的武力对决陷入困境。 绝顶高手相争,争的已并不是只是修为和境界。 甚至可以这样说,胜败之分,更多取决于“气势”两字。 若是气势在,哪怕身无缚鸡之力,也可吓退虎狼;若是气势在,哪怕遍体鳞伤,也可力挽狂澜。 这就是邪公子处心积虑想要让赵昀泄气的原因:对付一个气势昂扬的赵昀,即便在场的四大高手合力,也没有百分百胜利的把握。 霸刀城、凌云观两次失手的邪公子,已不允许自己再次功亏一篑。 赵昀的目光凝视着酒杯,一瞬间脑中冒出无数个念头,却还是把不准邪公子的真实意图:“邪公子莫非是故意试探,其实酒中根本没有异常?但若这杯酒没有蕴含致命毒药,那他何以两次三番要让我喝了酒之后再谈论海棠的事?瞧他的眼神,分明是很希望我把这杯酒喝下。 或者他只是故布疑阵,让我惊异不定,信心丧失?可若是真有奇毒,喝了酒之后,我岂不是没有办法救出海棠和桂花了?” 当邪公子看似平淡的询问声在耳畔响起,赵昀知道自己必须做决定了。若是再犹豫下去,不管喝不喝这杯酒,他都已经输了这一场。 “咣当。” 赵昀将酒杯中的碧色灵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的抛在地上,直视着邪公子:“现在酒也喝了,该说正事了。” “难怪王月会为你叛出隐王殿,你的胆量连老夫都是佩服不已。若老夫易地而处,这杯酒是断断不会喝的。” 鬼剑尚是首次发出声音,虽然自称老夫,但鬼剑的声音并无半分苍老沧桑,反而如孩童般稚嫩。 “叛出隐王殿?你可真会倒打一耙。到底是谁背叛了隐杀道?”虽是无暇分心,但听到鬼剑如此污蔑王月,赵昀仍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错了。杀手从来都是没用立场的,可是因为你,王月却有了立场。而背叛了隐杀道千年来的立身处世之道,王月又怎能让各自为政的精英杀手信服?” “鬼剑先生,隐杀道和隐王之间的瓜葛是非,还是留待下次吧。今日宴会名为赏花,只可以惜花护花,却不必谈这些煞风景的事。”转头对杀意无尽道:“大龙头,你瞧,我们的赌约是谁赢了?” 杀意无尽痛快的道:“没错,是邪公子你赢了。愿赌服输,明心城归你了。”手上运气,将一方印信抛至邪公子桌上。 邪公子根本没去瞧那方印信,反而玩味的望着赵昀:“有幸作为你的对手,我当然不会用酒中下毒的低劣手段来对付你。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最佩服的人。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算是海棠夫人,在我眼中,也没有你更有味道。你真的迷死人了,你知道吗?” 赵昀倒是吓了一跳,连忙假装镇定,冷冷回应道:“抱歉,我真的对男人不感兴趣。” 邪公子失声笑道:“我也是。哎,赵昀你太坏了,偏来故意打岔,都把人家的思绪打乱了。呵,你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宴会叫做赏花宴吗?我们赏的花,不是海棠夫人,更不是秦桂花,正是赵昀你啊。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美丽的花吗?” 杀意无尽拍手赞道:“好一个以赵昀为花,好一个以英雄论美!邪公子,无尽海得逢盛会,一座明心城输的太值了。” 邪公子对着赵昀,继续幽幽道:“自然,我也明白你想要尽快见到海棠夫人和秦桂花的迫切。所以我便开门见山了。你若想要见到她们,便要喝下我亲手调制的毒酒。” “毒酒?” 赵昀的眉毛立时惊轩,暗暗握拳,对邪公子道:“不要故弄玄虚了,完整说出你的意图。” “痛快。对付你,我是不屑于暗中下手的,所以我就明着来吧。”邪公子打了个响指,便见一命妖娆侍女飞身入殿,从胸前取出一只紫色的小瓷瓶。 邪公子一手接过桃夭递过的酒杯,一手打开小瓷瓶,将一滴晶莹剔透的紫色液珠倒入酒杯之中:“我的这颗小珠子叫做留梦珠,毒性之烈,更胜牵机、摆窍,只一滴便可屠戮万千生灵。便是天上的大罗真仙喝了我这杯留梦珠,也要肠断命亡。不过有一点好处,喝了这酒并不是立即就死。我是很有情怀的人,总有个一刻钟的时间给快死的人留点梦啊。所以赵昀,如果你喝了这杯酒,我会如愿让你见到海棠夫人。有一刻钟的时间,足够你和海棠夫人,哦对了,还有那秦桂花畅叙离情,共留佳梦了呢。” 赵昀冷冷的道:“若是我不喝这杯留梦酒呢?” 邪公子摊了摊手:“若是你不想喝,当然也没有人硬要你喝。我说了,你是我最佩服的人,我也最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也请你尊重一下我好吗?我可是又帅又邪的邪公子啊!若是你不喝留梦酒,我敢保证你永远也见不到海棠夫人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赵昀厉声一问,威斗神剑同展愤怒,“铿”然一声龙吟,露出霸者之威。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邪公子好整以暇的端起自己了酒杯,本待放在嘴边,忽然笑道:“真给你气糊涂了,差点我自己喝了这留梦酒。”说着,轻轻将酒杯放下。 桃夭忙用美丽嘴巴盛满了一口酒,脉脉含情的递与邪公子。 赵昀不由沉默。 534回 真的抱歉 世上很多人都怕死,同样有很多人不怕死。 赵昀不怕死,邪公子同样不怕死。 换做别一个对手,赵昀可以用威斗神剑让对方六神无主,让对方灵魂颤抖,让对方心志崩溃。 可惜,赵昀现在的对手是邪公子。 凌云观大战时,邪公子明明身负重伤,仍要拼命与叶枫对决,已然显示了他不肯后退一步的坚强意志。 绝世高手,自有绝世气度。唯一的区别在于,邪公子邪气太盛,根本不能以常理推断。 只要见过邪公子一面,所有人都敢断言:在关键时刻,邪公子将会无所不用其极,抛弃那所谓的高手气度来赢得他想要的胜利。 但茫茫海内,寥廓天地,却没有一个人胆敢预言:邪公子一定会放弃高手气度。 而这一回,邪公子已铁心要和赵昀分出高下。他玩味的望着赵昀,有恃无恐,眼神中满是自信:“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但你却绝对不能接受海棠夫人的悲惨结局。” 所有人都明白,邪公子抓住了赵昀的软肋,却没有一个人敢断言赵昀的最终选择。 杀意无尽、血雾弥漫、鬼剑,还有殿中的诸多侍女都将目光紧盯着赵昀,屏息以待赵昀的艰难决定。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 邪公子忽然扭过头,对杀意无尽道:“不知大龙头认为赵昀会否喝下这杯留梦酒?” 杀意无尽颇感犹豫,开口道:“我只知道,若换做我,是一定不会喝下毒酒的。” “哦,那先生可还有一赌的兴趣?我赌赵昀一定会主动喝下留梦酒,若是赵昀不喝酒便算我输如何?” “这……”杀意无尽微感迟疑,却不敢立即作答。 “呵呵。是了,想是大龙头觉得这场赌局太不公平。的确,你是你,赵昀是赵昀,谁知道赵昀会不会像以前倔脾气发作,傻乎乎的真喝了这绝命酒呢?呃……” 邪公子沉吟片刻,又是笑道:“这一场我们换个方式赌。不管赵昀喝不喝毒酒,只要押准确赵昀的选择,便算我输了。至于赌注嘛,只要我输了,不但将明心城原物奉还,霸刀城在仙林大陆上的一切港口、香堂、附属帮会通通归无尽海所有。换句话说,除了霸刀城这个主城以外,霸刀城数十年积累的地盘和财富全部都是赌注!” “咕……咕……”饶是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见惯了大场面,依然被邪公子的这场惊天动地的豪赌震慑,各自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血雾弥漫的脸色愈加苍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道:“那如果我们输了呢……” “呵呵。两位龙头远来是客,邪公子自然不能让你们吃亏。”邪公子笑的愈加笃定:“若是你们赌输了,只要将血阳堡与天河城之间十万里地盘移交给霸刀城。” 鬼剑的眉毛顿时收缩起来,暗想道:“邪公子好大的野心!隐杀道刚刚还回去的地盘,他转手就想要拿去。如此不容人拒绝的条件,如此天大的惑诱,任是圣贤也禁不住想要参与这场豪赌的。不过邪公子这人一贯玩弄人心,手段之高,令人凛然生寒。无尽海看似稳赚不赔,却说不定真会中了邪公子的算计。” 原来当日王月虽然从杀意无尽手中骗来这十万里最富庶的地盘,但她麾下只有杀手死士,仓促间人手不足,极度缺乏既忠心耿耿又能独当一面的治理之才。再加上王月又全心寻找赵昀,根本无法真正控制这些地方。 之后邪公子找上隐杀殿,劝说长老殿与王月决裂。鉴于这些地盘目前是王月心腹手下接收,事实上本就不属于长老殿,长老殿为了打击王月实力,更为了寻求强有力盟友,于是与无尽海达成协议,未经过王月这个隐王允许,便私下同意将这十万里地盘交还无尽海。 因为王月长久不在隐杀殿,长老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盗取了王月的隐王印,在全天下发布王月叛变隐杀道的通告,对那些依旧效忠王月的杀手进行大肆围杀。 而无尽海在血阳堡等地方根基很深,又得到长老殿的助力,很快就将这些地盘正式收回。 “这……”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面面相觑,眼中透露着火热急切,却偏又不敢去品尝近在眼前的美味。 十万里地盘对霸刀城全部陆上地盘,毫无疑问,这个赌局让无尽海双雄占了大便宜。最主要的是,邪公子完全放弃了选择权,只要无尽海能够准确判断赵昀的选择,漫天财势唾手可得。 但真正困扰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的事情在于,他们的胜败完全取决于赵昀一念之间。 谁知道这个赵昀会有什么选择? 邪公子不能以常理推测,赵昀更不能以常理推测。 见识过赵昀为王月奋不顾身豁出性命,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当然相信赵昀会愿意为海棠夫人而死。 如果用赵昀的一命,能就换出海棠夫人和秦桂花的性命,他们断定赵昀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喝下留梦酒。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一旦真的喝下留梦酒,赵昀完全是死路一条!连自己都是死人了,那更不可能从邪公子手上救出海棠夫人。如此一来,除了白白牺牲外,根本没有用处。 赵昀虽然意气用事,但总不可能是会做一个白白送命的傻子吧? 喝还是不喝,除了邪公子胆敢一口咬定赵昀必喝无疑外,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没有得不到一个准信。 “如何?莫非霸刀城数十年的经营,两位龙头还是看不上眼吗?”邪公子戏谑的看着两人,眼神中充满着嘲弄。 杀意无尽明白,冷汗不住冒下,反是暗下了决心:“邪公子是嘲笑我们枉称枭雄,却没有魄力,没有胆量去豪赌。但是,但是谁又能看透赵昀的选择呢?既然这场游戏的主角不是无尽海,那还不如光棍点承认自己的失败。” 和血雾弥漫交换了眼神后,杀意无尽终于说到:“真的抱歉,这场赌局我们不敢参加。” 535回 如你所愿 “那好吧。错失这个机会,无尽海该要后悔许久了。”邪公子露出扫兴的神色,转对着赵昀道:“赵昀,这许多时间过去,喝不喝酒这一件小事,莫非你还没有决断吗?你当然知道,若非我说出海棠夫人藏身之处,你永远都找不到她的。” 邪公子的言辞像是一道催命书,迫不及待的等待欣赏死神的降临;像是一头老虎露出了锋锐的爪子,随时准备洞穿猎物的心脏。 赵昀知道自己再不能够犹豫了。 因为再犹豫下去,不管喝不喝,气势上将被邪公子牢牢压制,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喝,或者不喝,终于到了必须壮士断腕的一刻。 之前面对碧陀罗灵酒,赵昀已经选择过了一次。 但再一次的选择,比第一次艰难十倍万倍。第一次可以把眼一闭把心一横,什么都不管不顾,碰到头破血流都无所谓。但再来一次,已经知道了做错选择的后果,已经体验了无从选择的艰难,反而更加让人犹豫不决。 赵昀不清楚喝下酒之后,邪公子会有怎样的手段,而自己真否会在一刻钟内痛苦死去。 他唯一清楚的是即便修为真能胜过邪公子,即便真能割下邪公子的人头,他依然无法迫使邪公子交出海棠和桂花。 而海棠和桂花,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更无法容许自己像个懦夫般逃出暗夜宫。 所以,赵昀再没有犹豫。 他对邪公子道:“如你所愿,把留梦酒给我。” “漂亮!我就知道,赵昀你一定会喝下这美妙的酒,留下这美妙的梦。” 邪公子拍手中,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瞠目间,桃夭端的酒杯已到赵昀面前。 “咕咚!” 赵昀接过酒杯,看也不看,猛的将杯中酒全数灌入喉咙。 酒一入喉,顿时一股不堪忍受的疼痛从五脏六腑上生根发芽,如同顷刻间开遍千山万水的凄艳红花,将赵昀血肉寸寸折磨。 赵昀却生生忍住巨痛,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对着邪公子冷冷的道:“留梦酒已经喝下,该是你履行承诺了。海棠和桂花呢?” 邪公子哈哈大笑,脸上的兴奋之色怎么也压抑不住:“赵昀啊,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硬汉。明知道喝了这留梦酒,没有一时三刻好活了。明明被留梦酒折磨的肠穿肚烂,偏是装作毫发无损的镇定,真是让我佩服不已啊。只不过,你似乎忘记了我的身份,我是邪公子啊!邪公子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我说你喝酒之后,就让你和海棠夫人见面,你居然真的相信了?你是不是三岁小孩啊!” 此话说出,赵昀尚未说话,杀意无尽、血雾弥漫以及鬼剑俱是心中剧震。要换做他们,虽然平素无耻惯了,但碍于身份地位,说出的话绝不会转眼就翻脸不认。 谁又能想到之前信誓旦旦的邪公子,演出那么一场英雄相惜的好戏,居然只是为了迷惑赵昀,居然到最后还来了个轻蔑的嘲笑? 明明知道赵昀身中剧毒,就像一只即将死透了的老虎,还非要嘲笑一下它是废物不如的病猫? 他们要是赵昀,绝对要被邪公子气死! 杀意无尽心道:“还好刚刚我没有答应和邪公子的赌局。要是我输了,我必须把地盘给他。要是我赢了,他一定不会认账,我一时间还要利用于他,却不能和他翻脸的。幸好老子机警!不过邪公子这么来一出,今后谁还敢和他合作?” 赵昀忽然笑了:“邪公子,你莫要浪费时间。我的命既然只有一刻钟,你就不该如此浪费。” “哈哈哈。天下亿兆之人,却唯有你赵昀是我的知己。若非迫不得已,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呢。是啊,我既然为你精心调配了留梦珠,怎么会不让你最后一路留下最美丽动人的幻梦呢?倒是无尽海两位龙头,还有鬼剑先生……”邪公子顿了一顿:“居然把我看的这么阴险,真的是让我好伤心好难过的。难道我邪公子是说话不算数的卑鄙小人吗?” 邪公子紫晶白骨扇一摇,唤动一声清脆铃响:“赵昀,其实你心心念念的海棠夫人和秦桂花,就在这间大殿后面的侧厅中。其实你若把我们都打倒了,轻易就可见到她们。只可惜,你最后还是怕了,不敢随意冒险。哎,知道你这样的痴情,两位美人心中想必亦留下最痴绝绮丽的梦。这对于我今后的盗取芳心,平添了一大障碍,烦恼啊烦恼,有趣啊有趣。” 赵昀完全已忽略了邪公子的感叹,他的目光已被右上角那扇侧厅之门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果见那扇门轻轻的打开,两名侍女推着两辆推车缓缓而来。推车之上,绳索捆着的正是海棠夫人和秦桂花。 她们两人嘴巴虽然被香帕塞着,但耳朵却并没有堵上,眼睛更没有蒙上。所以这遥遥的对望中,她们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那源源不绝的泪水已经将她们的心声说尽。 “海棠,桂花,你们怕,我这就带你们离开!”付出生命的代价后,赵昀终于见到了伊人。 而在生离死别之际,在生命只剩下片刻的宝贵时光里,赵昀丝毫没有交代遗言的准备。他的语声还是那么坚定,还是那么温柔,却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已确定是一个死人。 邪公子叹道:“赵昀,你这又是何苦呢?本来剧情来到这里,应是楚雨清留梦,可你偏偏要辜负我一片好意呢。” “我说了,要带她们离开!”赵昀忍住身体各处迸发的疼痛,紧紧的握住了威斗神剑。 这最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所有人都认为无济于事的徒劳,可他赵昀偏要为心爱的女人闯出一条生路来。 那怕他死了,也要化作鬼魂,直到履行自己的承诺! 所有人都呆住了。赵昀莫非真的已被留梦酒弄的全无理智,似醒实梦? 邪公子的能耐就像是一个死神,他说一刻钟毒发就一定不会到二刻钟去。 而一个死人能够带着两个毫无修为在身的女人,真能闯出四大高手的包围吗? 536回 极限意志 威斗神剑龙吟激越,抖擞至极阴息,顿让金殿覆盖寒光。 “黄河之水天上来!” 赵昀人剑合一,身形跃起的一瞬,杀气浩荡,早将固若金汤的暗夜宫顶震碎,簌簌的不断掉落飞尘。 邪公子苦笑一声:“我的宫殿啊!赵昀,你知道光是设计这个宫顶费了多少苦思吗?” 笑声未落,威斗剑锋已到邪公子身前,杀气更是咄咄逼人,诉说几多心语。 邪公子知道厉害,竟是不敢硬拼,紫光一闪,身体化为无数水滴,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一剑:“我说,你的命都没了,至于这么拼吗?” 赵昀但觉体内巨痛益加暴虐,四象真气虽是灵妙无穷,却被留梦奇毒逐步蚕食,一招过后能使用的真气已所剩无几。 赵昀咬牙道:“多说无益,你们一起上!”运转必胜信念,使出一招长风破浪,但缺乏真气支撑,威力果是大减。 邪公子摇头道:“你越使用真气,留梦酒效用便发挥越快。说不定,你的命连一刻钟也没有了。”紫晶白骨扇摇动间,十枚透骨钉齐撞上威斗神剑,想要一挫赵昀锋芒。 透骨钉刚一出手,邪公子便知自己仍是轻敌,再度化身透明水滴,急急向右闪避。 “轰!” 果见威斗神剑轻易震碎透骨钉,后劲仍足,巨力涌向刚刚邪公子立身之所。若非邪公子知机,此刻便要被洞穿胸背了。 邪公子先前和叶枫大战时消耗了大量的本命元气,一时间难以完全复原,此时见赵昀招招夺命,暗中思索道:“赵昀这人太过难缠,便连留梦珠都未能让太屈服。反正是一个死人,倒不必与他浪费元气。”疾速展动身法,诡异踏步,折扇如舞,竟是只守不攻,与赵昀只做周旋。 杀意无尽、血雾弥漫和鬼剑三大高手俱是全神贯注,却没有动手的意思,每个人心中想的都是:“最好赵昀能把邪公子也拖下水去,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忽听得邪公子道:“两位龙头,鬼剑先生,劳烦你们看守海棠夫人。” 杀意无尽三人闻言俱是一愣,还没转过念来,便见邪公子身体化珠,“嗖”的一声已穿出大殿。 赵昀此时不求杀敌,只求救出伊人,眼见邪公子退却,正合心意,瞬间闪到海棠夫人和秦桂花身边,威斗一挥,便将两人捆身绳索割断。 海棠夫人激动道:“赵昀,你别管我,带着秦桂妹妹快走啊!我中了邪公子的疏影暗香之毒,已然无法使用真气。” 同时间,秦桂花亦是泪水满溢:“先生,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你不该喝那杯毒酒啊!” 赵昀断然道:“我带你们两个一起走!” 血雾弥漫阴测测的道:“赵昀啊,你右手要用剑,莫非一只左手便可以抱住两个美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此一举,自己滚出暗夜岛,没有人会拦你。” 话音未落,忽见彩光一闪,海棠夫人和秦桂花竟是奇迹般消失在眼前。 “这是什么鬼?”三大高手同感诧异,莫非赵昀也像邪公子一样也拥有大变活人的邪门功夫?忽然间三人同时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储物囊!赵昀根本没有使用什么功夫,而只是把海棠夫人和秦桂花暂时放在了储物囊中!” 当年凌夜来对赵昀说起过,遇到危难时,只要默念“莲性自洁”四个字,人便可躲进君子囊中,待到安全的时候再行出来。 只是后来赵昀亲身试验之时,却发现不管自己念多少遍咒语,君子囊也只能藏物而不能把自己藏进囊中。依照赵昀心性,凡是遇到敌人,不管敌人有多么强大,向来是力战到底,从来没有想过逃避,对于君子囊不能藏身倒也并不在意,久而久之更忘记了君子囊的这个功能。 当血雾弥漫嘲讽的声音响起,赵昀在剧毒攻心的煎熬中极速运转着神识,忽的灵光一闪,竟又浮现出凌夜来的脸庞。 只是这关切一眼,只是这微微一笑,赵昀益加明白了凌夜来对自己的厚望。 他在瞬间已想到可以利用君子囊把海棠和桂花安全藏好,也在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偏偏自己不可以藏进君子囊中。 他更在瞬间心潮澎湃,激荡着无可压抑的情怀,就连留梦之毒也无法阻断一股暖流行遍全身。 原来当年凌夜来选择赵昀为徒时,就对赵昀寄予厚望。为了让赵昀全心体会青莲剑法的纯粹剑意,凌夜来并不准备传授赵昀修炼真气的“冰心诀”,而是想要让赵昀完全专注剑法本身。 可是她又怕赵昀在没有纯熟青莲剑意时,无法应付强敌,所以这才想到了青莲宗秘宝君子囊。 凌夜来赠囊时特意对赵昀说“危险的时候,可以钻进君子囊”中,便是给不修炼真气的赵昀一条紧急保命的方法。而这样的保命方法,就算是敌人也一下子想不到。 因为君子囊虽然比别的储物囊储物空间大出万倍,但是却脱不出储物宝囊本身的特性:天然排斥胎息境界以上的修炼之士。 说到底,储物囊本就是真气附着于玉佩、香囊等物品中,形成一个独特空间,本质上就是某种真气的独特运用。而修真之士修炼至胎息之后,便拥有了护体真气,自然便会被储物囊的真气排斥。 只不过,赵昀后来还是没有选择不修真气之道。而赵昀体内其实也早就被太极之气洗涤,早就被妖碑重塑,单论真气醇厚早就在胎息之上了。 此时海棠夫人和秦桂花两女都没有真气,自然就能够被藏进君子囊中。 杀意无尽和血雾弥漫对望一眼,肃声道:“赵昀,既然你一意孤行,定要带走海棠夫人,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 这时候,邪公子邪魅的笑声也在大殿外想起:“二龙头,赵昀害你损失数十年功力,此回能在死前报复赵昀,算是邪公子送你的一份大礼。你可称心满意吗?” 血雾弥漫心内呸了一声:“若非之前和你有所交易,鬼才帮你阻拦赵昀。普通人拼命都勇不可当,更别提拥有着极限意志的赵昀了!” 537回 以一敌三 鬼剑亦是嘿嘿冷笑:“赵昀,我们虽然三个打一个,但是想必你不会介意的。”他的声音犹如孩童,虽是冷笑,听起来却更像是玩笑之语。 “凌夜来,海棠,桂花,赵昀不会让你们失望。” 体内剧毒虽然有毁天灭地的大力量,却抵不过赵昀万古不灭的意志。 “吼!”威斗神剑龙吟声起,沉睡休眠的黑龙感受着赵昀决绝之心,金光顿时大盛,磅礴力量助长真气衰减的剑招,一时风狂雨骤,更是豪雄。 杀意无尽运转开天血杀斧,散发乌黑色毒芒,招招凶狠;血雾弥漫游动身形,祸天钩灵活诡异,专挑暗处下手;鬼剑黑色面具上邪光涌现,那一柄黑色宝剑不住冒出黑雾,不住缠绕赵昀双眼双耳。 赵昀被黑雾影响,感气应机的敏锐已有所下降,而体内剧毒更是另一个绝世高手不住的向赵昀出招,令他腹背受敌,只一瞬间便落在了下风。 邪公子潇洒踏进大殿,一边吃了一串葡萄,一边邪魅而笑:“哎,我说赵昀,你真是个见骨头。本来我好心为你安排,临死之前能够见上海棠夫人,便是给你留下最美妙的梦了。可是你呢,好心当驴肝肺。难道你以为你的一意孤行,能敌得过三大渡劫高手的联手剿杀吗?我劝你要么赶紧再使出凌云观中那震撼天下的无双一剑,要么就投降好了嘛。白白拆坏我这暗夜宫,你于心何忍?” 胸中一股信念支撑,赵昀虽在下风,但剑招仍是源源不断递出。 三大高手均知道赵昀中毒已深,没必要和赵昀硬拼,是以每当赵昀使出“愿同尘与灰”两败俱伤之招,全都远远避开,不让赵昀意图得逞。 威斗中的黑龙神力之前已是消耗太多,这一回纵然拼死护主,奈何神力衰竭,在一声义愤难平的悲吟中,终于将金光完全消隐。 鬼剑的黑雾愈加浓烈,如同一团挣脱不开的黑色巨网,将赵昀的神识完全封锁。鬼雾锁魂,本就是邪公子邀请鬼剑来帮忙的原因。 有奇毒消亡真气,有鬼雾锁住神识,赵昀剑术再强又怎么翻的出天? 而这时的赵昀,四肢百骸都流遍了奇毒,四象真气已完全断了流动,肩头背上已沾染了血痕。 但有威斗陪伴,有斗志鼓舞,赵昀并没有就此向命运认输。 既然做不到感气应机,他索性闭上了双眼,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宛若一个孤芳自赏的人在月下起舞。而他的剑便是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阴晴圆缺都陪伴着他。 邪公子露出诧异表情,暗暗称叹:“到了如此地步,赵昀以一敌三,居然还能与三大高手缠战许久,真是天地间的一大异数。可惜,不管他的实力和潜力如何,有我邪公子,他赵昀便永无可能成为传说中的妖皇。” 他将目光转向杀意无尽道与血雾弥漫,又不住思忖道:“他们三人都不愿全力出击,都只想着等到半刻钟后赵昀死了便算。但他们却不知道,仅仅是一瞬间的时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还好我早有安排,并不指望他们那虚假的承诺。只是这一回除掉赵昀的大计,我事先没有通知紫微……他还幻想着通过赵昀寻找到帝陵秘宝呢,这样一来,他肯定是要骂我为邪魔外道,找理由除掉我吞并霸刀城了。赵昀啊,你看你是多么关键的人物,你一死,这接下来的仙林大势,可就有意思的很了。” 邪公子思索之时,忽觉赵昀与三大高手的战局再起变化。神识一惊,便见威斗神剑上现出神秘而凄艳的红光,一股强大莫测的力量突然涌现。 战局之外的邪公子感受如此强烈,而正与赵昀缠斗的三大高手更是被浩瀚无匹的力量慑住心魂,三颗百炼成钢的道心同时不由自主的跳动,惊疑不定的迎接着神秘伟力的降临。 原来赵昀心知自己耽误许久,若再不及时突围,那么自己便将毒发身亡,而海棠和桂花最终还是没有获救之机。 “我必须要让她们安全脱险。谁都不能阻止我。哈哈,既然我已是死人,那就死的轰轰烈烈吧!” 赵昀的识海中忽然浮现了一团烈火。 正是王绍微那一招“一将功成”的灭世烽火。 只不过赵昀用威斗神剑施展的“一将功成”,早就不是兵家霸道,而是独属于赵昀的天地悲慨。 赵昀怜悯这无辜苍生,感慨这无边战火,成功的改造了一将功成,所以当日他才会大叫“王绍微错了”。 此刻,赵昀的一将功成,火焰的落点不是再不是万骨之枯,而是他自己的生命。 “如果必须要有牺牲才能够成功,那就用我赵昀的性命来祭奠吧。” 熊熊火焰终于出现在威斗神剑的剑锋之上,红的惊心怵目,红的夺魂移魄,红的义无反顾,酿造出天地间一大奇迹。 邪公子瞪大了双眼,也嘴巴也是忍不住张的老大:“赵昀,他居然,居然主动焚烧自己的神魂……这样一招后,他连半刻钟的活命时间也没有了。这真是我前所未见的勇气!” 感悟未歇,杀意无尽、血雾弥漫和鬼剑三大高手同时疾退,邪公子亦是极速飞出。 “轰!” 火光冲天,满地红影,如火蛇缠绕,如火龙癫狂,如火狱无尽,如火海永燃。 剑上火,心中火,问人间几人能当? 便是渡劫高手亦只有退避三舍,不敢争锋。 暗夜宫庞然大物瞬间化为地狱,瞬间化为乌有,那前一刻千娇百媚的侍女已然成为了灰烬。 赵昀不想多杀无辜,但连自己都已山穷水尽,他已没有办法去考虑那些侍女的性命。 火焰更是直冲霄汉,内中一道凌傲身影,速度飞向天外。 “这就是你最后的抗争吗?” 邪公子微微冷笑:“赵昀,可惜你的抗争没有任何效果的。”神识一动,本命元珠后发先至,紫光迷离,散成一张弥天大网,将赵昀罩在当中。 538回 剑境再创 邪公子本命琉璃邪珠压顶之际,杀意无尽、血雾弥漫和鬼剑三人重整旗鼓,身疾光迅,锁住八方要道。 这一霎,四大高手同时倾尽全力,真气纵横,构成一张漏风无隙的密网,将赵昀死死的锁在网中。 要对付一个渡劫高手,邪公子一人足矣。要对付一个命在顷刻的人,哪怕是绝顶独峰,三岁孩童亦已足矣。 如今赵昀身中留梦奇毒,那招“一将功成”又消耗太多神魂,就算是瞎子也能笃定赵昀没多少活头了。 此时此境,即便任由赵昀奔逃,奄奄一息的他又能御气多久,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所以根本已不必多事,只要悠闲的跟在赵昀身边,在赵昀支撑不住跌下云头的时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抓回海棠夫人。 但偏偏邪公子就是不敢冒险,但偏偏四大高手就是要同时出手,但偏偏大局已定的时刻没有一个人敢露出得意的笑容。 因为,眼前这个人,他叫做赵昀。 最难的关头,最惊魂的刹那,最不可能的逆转,最不可思议的神迹。 奄奄一息的赵昀,却依然有着让人不得不尊重的伟大异力。 邪公子叹息道:“有四大高手送行,该是世间最隆重的死法了。” 叹息声中,琉璃珠极光而闪,已到赵昀眉心;祸天钩诡异飘忽,勾住赵昀左腰;血杀斧杀气腾跃,斜劈赵昀胸口;鬼雾剑神速递进,刺向赵昀咽喉。 只是一瞬,赵昀便已然来到了鬼门关口。 他的确已山穷水尽,无能无力了。 这样的危局,换作仙林任何一名高手,都已无济于事,随便他是紫微抑或是叶枫,同样无力回天。 邪公子苦心冥思布置的杀局,本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疏漏。 “除非,我是罗天君,才有可能创造奇迹,冲出重围吧。” 生死关头,赵昀却忽然想起了罗天君,想起了那真正傲视群伦的绝世风姿。 他一生最大的梦想,岂非就是用佳人,创剑道,领略真正无双的剑道真髓? 只可惜,现在佳人没有救出,生命白白抛却,剑道更如泡影无从谈起。天地寥廓,海水茫茫,只剩下大道青天的无声嘲弄。 “倘若我不是鲁莽的喝下留梦毒酒,那这所有的一切都将会不同……” 赵昀心头忽然泛起此念,却奇异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就像邪公子料定赵昀一定会喝毒酒一样,赵昀也相信不管重来多少遍,他依然会义无反顾的喝下毒酒。 因为,他是赵昀。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赵昀。 也许,他本就是为了情而生,本就要为了情而死。 所以赵昀无悔。 如果一定要说赵昀有悔,也只是悔恨自己没有救出海棠和桂花。 脑海中无数个自己无数遍扣问着他:“你真的救不出海棠和桂花吗?” 而赵昀回答自己的只有斩钉截铁的一句:“救不出也要救出来,必须!” 所以,真气将竭,机会绝无,一切都马上落下帷幕,赵昀却没有抛下威斗神剑。 四大高手浩荡邪力裹挟风雷,牵引洪流,巍然加身之际,赵昀亦是一剑刺出。 这没有任何希望的一剑,竟是如此坚决,又是如此的温柔。 一剑击出,邪公子、杀意无尽、血雾弥漫、鬼剑同时涌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想法:“这一剑的风情,偌大世间竟没有一物可以媲美。” 然后,琉璃珠,血杀斧,祸天钩,鬼雾剑,一切的一切,连同这浩瀚无可穷尽的时空一起凝滞。 剑道有三境。第一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赵昀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最紧迫的刹那,他竟然再次突破了剑境。 这第二境,本来就不是强求可得的。它必须是在有我无我剑境的浑融间,虽有满腔热忱,却又坦然面对痛苦;虽然明白现实,却又执迷不悟。 若没有那万死不悔的决心,没有那深入骨髓的深情,赵昀又怎能领悟到第二境剑道的瑰丽? “噗!噗!” 赵昀没有从云头掉落,邪公子四人却同时喷洒漫天血珠,不可抑制的颓然落下。 震撼无声,诧异无色,在仙林中呼风唤雨,在酒席上稳坐钓鱼台的四大高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赵昀御气离去。 哪怕赵昀的身躯是这么微弱,那么赵昀的速度是这么缓慢,他们也只有这么呆呆的看着。 他们四人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剑啊!” 邪公子旧创添上新伤,紫血染伤红唇,却是忽然笑道:“天下英雄谁敌手,想来便是赵昀与紫微了。只可惜……” 杀意无尽不知道邪公子的心是怎么长成的,更不知道邪公子何以还有勇气能够笑出来。他只知道自家这一回亏的太大了。不但丢了颜面,更让身体有了一处数年都无法愈合的暗疾。 血雾弥漫之前已折损数十年功力,此际伤势教诸人都是严重,眼中浸透恨意,平生第一次想要破口喷出最粗鲁的骂人话语,却只是不断喷出血花来。 鬼剑却是强忍着伤势,犹豫不决,神色多变,却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终于嗫嚅着开口询问:“邪公子,你的留梦酒,它,它真的有效吗?” 赵昀在剧毒攻心真气衰竭的情况下,还能使出这神鬼莫测的一剑。要是邪公子的留梦酒不起效用,要是赵昀还能够不死,要是赵昀养好伤势前来报仇,要是…… 鬼剑纵横天下六十年,杀死仙林成名人物不计其数,却是平生第一次体验这等待死亡的忐忑若现在有人告诉鬼剑,赵昀此刻能单枪匹马的杀掉他们四大高手,鬼剑也不会有一丝半点的怀疑:“赵昀这个人,实在……实在……实在不是人!” 却听邪公子冷冷道:“人若是想知道桃子什么味道,就该亲手摘下来尝一下。你若是想品味留梦珠的芳香,我不介意为你调配一杯最醇厚的美酒。” 邪公子的语声如刀,狠狠的刺进鬼剑胸口。 鬼剑浑身冰凉,一时间竟觉眼前云公子云遮雾罩,连忙解释道:“公子恕罪,是我昏了头。” “呵。”邪公子忽然又露出了邪笑:“赵昀……” (更新这么慢,只好跟大家说声抱歉。希望大家多多打赏,多多宣传七煞碑这部小说。最后还是承诺下,这部书不会烂尾。相信大家看的出来,剧情还没有真正展开,后面更精彩!希望下个月,我能够稳定更新。) 539回 真正杀招 鬼剑的担心显然多余,赵昀根本已无暇顾及报仇之事。 生命之烛即将燃尽,微弱光芒返照人间,赵昀唯一的念头便是将海棠夫人和秦桂花安然带出虎口。 大海茫茫卷无尽,碧空溶溶飞有穷。平日瞬息即可翻越的云海气路,却原来是如此漫长的旅程。 “不,我不能停下!我要坚持,坚持飞下去,绝不能让海棠和桂花陪我葬身海底!” 于是,鲜血遍流,红了又红云孙锦衣;真气衰减,伤了又伤穷途末路。 全身各处噬心钻骨的痛楚如巨浪堆叠,如群山共赴,一层又一层的覆上赵昀识海,坐等着赵昀那紧咬牙关松开的一刻。 只可惜,毒入膏肓,经脉俱毁,识魂散乱……这所有不可战胜的绝望情绪,通通加起来也阻挡不了赵昀那一份救出佳人的决心。 “世上奇迹不多,但赵昀今日偏要创出奇迹。” 世间笑谈中,追日的夸父是个不自量力的莽夫,填海的精卫是只愚不可及的笨鸟。所以聪明人永远也想象不到,没有头颅的身躯竟还可以吓碎乾坤,惊破天胆。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浑身浴血的赵昀就好像真是刑天转世,残废不堪的身躯里蕴含着惊天动地的伟力,云间行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摇摇欲坠,却又是那么的坚定不移。 威斗神剑中的沉眠黑龙同感这一份万古不磨的坚韧意志,慷慨一啸,潜力再生,源源不断的将宝贵真息送往赵昀体内,与主人一起徘徊在生死之门,拉锯着模糊不清的极致界限。 当赵昀的目光触及到了海岸边那一片沙地,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历程亦将就此结束。 “呵,此生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赵昀含血带笑,站定沙滩,快速打开君子囊,急迫的唤道:“海棠,桂花,你们快走!” 既已到了陆地,脱离了邪公子的狼窝,以海棠夫人的能力,即便没有真气在身,亦可应付自如了。所以赵昀很是放心。 海棠夫人愕然的望着赵昀,双目挂满泪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秦桂花亦是以袖掩泪,啜泣不停,说不出的凄惶酸楚。 赵昀温柔道:“海棠,桂花,你们先不必管我的尸体……” “不,要走一起走!”海棠夫人忽的抱住了赵昀,身躯不住颤抖,不停的道:“不能,我不能……” 秦桂花亦已来到赵昀身旁,柳眉轻颤,泪水益加放肆:“是啊,先生如此深情,我们怎么忍心啊。” 拼将一死终于救出两位佳人,赵昀一直硬撑的意识已逐渐模糊,但听到秦桂花如此说话,赵昀仍不免吃了一惊,如同惊雷一道,引发疑窦寻思:“海棠和桂花的语气,怎么感觉有些陌生……” 一念初动,赵昀便觉胸口和后背俱是钻心一痛,紧接着海棠夫人跌跌撞撞的退开,口中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赵昀诧异低头,这才望见扎在自己胸前的那一枚赤红色长针。 秦桂花亦已瘫倒在地上,脸色憔悴,泪水纵横,竟似生了大病一般。 “怎么会这样!” 赵昀完全感受不到毒针的折磨,甚至连死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退:牺牲性命救出的伊人竟反向自己下毒手,这该是多么的讽刺! “不,并不是讽刺!这根本就是邪公子的真正杀招!好一个邪公子,好一个万无一失的毒计!” 只是瞬间,赵昀却灵光乍闪,将一切豁然洞明:“邪公子不仅要我死,还要我死不瞑目!” 暗夜岛上暗夜宫虽被烧成一滩焦地,但岛上多的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多的是醇厚醉人的美酒。 鬼剑“嘶”了一声,酒杯虚端在唇边,露出敬佩的神色:“所以之前酒席上那个假秦桂花,根本就是邪公子你抛出的诱饵?若是赵昀识不破假桂花面目,恼恨秦桂花杨花水性,那赵昀自然心浮气躁,不足为虑。而赵昀若是能识破假秦桂花……” “赵昀若是能识破假秦桂花,我的布局才算真正开始呢。”邪公子接过墨雨嘴唇递来的美酒,内伤虽是严重,语气却显得快慰无比。 这一场赏花宴,本就是邪公子的精心杰作。虽然自家损失颇大,但能够除去生平劲敌,他当然有理由得意:“从我派高长卓送请柬开始,其实就已不断消磨赵昀的耐心,不断激起赵昀心中的急迫感觉。而假秦桂花更是加深了赵昀对这女人生死的忧虑。可是赵昀自己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只会觉得我的设计不过如此,只会认为他占据了上风。呵,我再以真假毒酒逗引,他便深信邪公子虽然是邪人,但言而有信,不至于甩阴谋诡计。殊不知,推车推出的那海棠夫人和秦桂花根本就是被我改扮的冒牌货!” 杀意无尽思忖道:“当时赵昀已喝下毒酒,命在顷刻,当然只会急着想救人,而不会验证所救的人是真是假。更何况,那两个女人真气全无,换了是我,也绝对想不到这样娇弱无力的女人会是邪公子精心安排的杀手。邪公子这一部棋可真够阴险的!他言而无信,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赵昀既死,伐罪联盟不日便将瓦解,暂时倒是只能和他掺和在一起。” 似是听见杀意无尽的心声,邪公子若有深意的望着思绪纷飞的无尽海大龙头,邪笑道:“只怪赵昀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已为他准备好了留梦美酒,让他死前得以和心爱的女人团聚。可惜他不要美梦留情,偏要自以为是,那只好死不瞑目啦。” 杀意无尽心中一寒,知道邪公子借题发挥,只好装聋作哑,岔开话题道:“所以说,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赵昀的人头了?” 虽然邪公子对留梦奇毒信心十足,但没有亲眼见到赵昀的人头,杀意无尽还是有点不踏实。 鬼剑心有戚戚,亦是全神贯注聆听。 “我明白你们心里的想法。”邪公子顿了一顿:“这大半年来,仙林为了这个赵昀弄的兵荒马乱的,赵昀却日渐壮大,不可一世,说来还真让人丧气。自然,也可见我们盟友紫微的部署是多么昏聩不力。” 邪公子现在不想去考虑怎么和紫微商谈赵昀死了的大难题,只想多享受一会胜利的喜悦:“呵,这一次,留梦珠加上红眉针,赵昀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相信再有一刻钟,桃夭便带着赵昀的人头回来了。若能用这样天下无双的好酒杯盛酒,相信诸位定可一扫伤痛,开怀畅饮的。” 540回 无可救药 胸前和后背两枚红眉针,愉快承接了留梦珠的邪笑,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点稻草,将那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生机迫至深渊边缘。 赵昀的神识已接近涣散。 若非心志远超常人,红眉针透体而入的瞬间,他便已是一个死人了。 赵昀猛的咳出一口鲜血,连双眼都覆上血红光华,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冷顾着浑身发抖的海棠夫人和瘫倒在地的秦桂花:“原来,眼前这两个女人,才是邪公子折磨我的真正利器。” 赵昀之所以能瞬间想通一切,并不是因为死亡临近而变的更聪明。 只是因为他读通了真正海棠的真心,也读懂了真正桂花的真情。 “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什么情况,她们两人都不会忍心对我下手。”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只可惜,豁出性命救出的佳人,却原来只是邪公子的诱饵;一腔热血的付出,却原来只是主动跳入圈套。 到头来,佳人依旧受困敌手赵昀他却白白丢了性命,空留无限悔恨。 天下虽大,怕也找不出一个更讽刺的笑话。 赵昀再傲气再倔强,也必须要承认:这一局,他不但败了,而且败的一塌涂地。 东山已难再起,死灰已难再燃,只待赵昀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凸出,便能够真正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赵昀却不肯就此死去,他对着假冒二女,冷声沉语:“你们知道吗,我很讨厌被人愚弄,更讨厌被人愚弄我的感情。” 赵昀的目光是世间最锋利的兵器,无情直直穿透。 赵昀的语声是世界最恐怖的留白,狠厉狂狂猛追。 披着海棠夫人和秦桂花美丽面皮的桃叶、桃根姐妹,惊觉神魂剧痛,两颗一直颤抖的心更不由自主痉挛,卷折起茫然,撕裂开痛苦,直至无边无际的黑狱。 邪公子信誓旦旦的对她们说过:“红眉针一入体,更催化留梦奇毒,将缔造出天下最璀璨的奇花。赵昀便是有千命万命,也要立毙当场。” 然而,眼前的赵昀并不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口中的言辞亦不是虚弱无力的恐吓。 莫非,算无遗策的邪公子竟还是算错了赵昀? 桃叶、桃根呆滞一瞬,便见赵昀大步踏出,左手一掠,扼住桃叶的脖子;右手一拖,控住桃根脖颈,一把将她娇柔身躯拖至半空。 两女的呼吸就在一瞬间停滞,惊恐的面容已失去了所有颜色,死心等待着死神降临。 经历过茫然后的犹疑,犹疑后的强断,强断后的伤魂,伤魂后的恐惧,恐惧后的痛苦,纠结徘徊,不舍不能,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 “不可饶恕!”赵昀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收紧,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一息,所以他根本连半瞬时光都不敢浪费。 只是,当他的目光掠到桃叶桃根翻白的眼珠和紧蹙的眉头,他的心忽然一痛。 虽然眼前只是两个冒牌货,但那是海棠的眼眸,那是桂花的眉峰。 他虽然要死,却实在不忍看到心爱女人也陪着自己而死。 他明知这两个女人都是假的,却终于还是不忍心亲手破碎这个凄冷的迷梦。 “哈!”赵昀忽然一笑。 “邪公子,我真感激你给我留下这么美的梦。” 赵昀的手松开了,他的身体也倒下了,连呼吸也在瞬间湮灭。 从死亡边缘硬生生被拽回的桃叶和桃根大口大口的呼吸,惊魂未定的眼神齐齐定在了赵昀的面庞上。 赵昀的眼睛果然没有闭上,他果然死不瞑目! 但细瞧着赵昀的眼睛,桃叶桃根忽然产生一种错觉。 眼前躺着的似乎并不是一个死人。 死人绝不可能有如此生动的眼神,有痛心不甘浮在眼眶,有痛恨愤怒隐在眼角,更有壮心豪情印在眼珠。 那对眼珠似乎还在说话,说着赵昀未尽的心愿,说着赵昀未完的誓言。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便是死了,赵昀一样不会让邪公子得意,一样要把海棠和桂花救出! 桃叶纤手轻轻按上赵昀的面庞,忽然低下螓首,温柔印在赵昀额头,温柔的就像一个多情妻子面对着死去丈夫的尸体。 桃根的泪眼亦是迷离,雾气迷茫,却反而瞧清了自己的内心。她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枚紫色令牌,自嘲一笑,对着桃叶道:“姐姐,看来这枚紫飞令是用不着了。” 桃叶抬起头来,先是呆了一呆,便咬着嘴唇,缓缓道:“你,你也……想好了?” 桃根又是一笑:“姐妹连心,姐姐是什么心思,我便是什么心思。也亏的如此,不然我要是动用紫飞令,姐姐非跟我拼命不可。”说话中,她的手亦是轻轻点上赵昀面颊,说不尽爱慕之意。 桃叶又是一呆,复又问道:“可是,赵昀都已经死了,为一个死人付出生命,真的值得吗?” 她这一问,既是问桃根,更是问自己。 这一时间,她虽有所决断,却又大感迷茫。 桃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值,当然不值。这样的傻事,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值的。” 刚刚赵昀狠厉无情的想要杀她,可就在那一刻她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桃根明知道,赵昀之所以留下她们姐妹的性命,不是因为她们,而只是因为她们此刻扮演的角色。 可越是如此,桃根便越是感动的发狂,嫉妒的发狂,爱慕的发狂。 明知深入虎穴,赵昀毅然来闯;明知酒中有毒,赵昀毅然来喝;明明寡不敌众,赵昀偏偏闯出一条血路;明明奇毒缠身,赵昀偏偏撑到安全时刻。 赵昀自以为是的安全,却是她心中永不可驱遣的感动。 世上若有这样一个男子真心对我,我便是为他死一千次死一万次又有何妨? 红眉针出手之际,桃根心中虽然不舍,但因为邪公子的威压,因为自己的性命,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刺出了那一针,亲手了断掉赵昀的性命。 可眼前这具尸体,却让她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爱。 哪怕赵昀根本不会知道我的心意,可是为了他,我死一千次死一万次又有何妨! 541回 只有认输 所以桃根不允许自己放出紫飞令,不准备通报位置把暗夜岛的人招来。 她更不允许赵昀的尸体落在邪公子手上。 以邪公子的为人,赵昀尸体若真的落在他手里,将是她想象不到的惨相。 桃叶的心思和桃根一样,心儿虽是颤抖,但眼中坚毅早已承受下无边恐惧。 两姐妹不敢耽搁,吃力的将赵昀尸体抬到海边,放入滚滚海浪中。 那柄黑色无光的威斗神剑亦被一同抛入海中。 海浪汹涌,不以为意的将赵昀尸体吞没,依旧继续着它的天荒地老。 桃叶、桃根喘着气,瘫坐在沙滩上,相互一望,望见了恐惧,却又勾联了不悔。 桃叶苦笑道:“不要耽搁了,我们快走吧。能走多远算多远。” 桃根回以苦笑:“跑不跑根本没有意义。便是我们上天入地,也跑不出邪公子的手掌。但为了赵昀的尸体能漂的远一点,或者,晚一点被邪公子找到,我们的确该跑的。能跑多远是多远。”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留一缕余香在海滩。 海浪滔滔,海风啸啸,是否聆听过两姐妹心中的哀曲? 暗夜岛上乐心厅,酒已过了三巡,更漏已数了再数,墨雨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她脸上甚至连一丝笑意都不敢露出来,战战兢兢的侍立厅角,妖丽之态转作寒蝉凄切。 邪公子自顾自的喝着酒,他已不准任何人靠近他周身三丈。 这一场意兴昂扬的庆功酒宴也不知何时变了味道,杀意无尽和鬼剑默默的喝着闷酒,不由羡慕起专注疗伤而无暇出席的血雾弥漫来。 至少,血雾弥漫不必承受这难堪的沉默。 忽觉真气波动,继而厅门微启,现出桃夭秀美身形。 邪公子双目神光迸发,竟是直接站起,冷声道:“赵昀呢!” 不必用眼睛去瞧,他已然知道事情脱出了他的计算。 赵昀的气息,应是他此生最刻骨难忘的味道。可此刻不但厅门外没有,整座暗夜岛上也没有一丝赵昀来过的讯息。 赵昀就算是个死人,也绝不会来的这么静悄悄! 桃夭二话不说,先往地上跪倒:“公子,我实在没有想到……” 不但桃夭想不到,邪公子一样想不到。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桃叶桃根双姐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所以,你们是说赵昀的尸体现在还在海中漂浮?” 桃夭诚惶诚恐道:“婢子当时便已吩咐众人展开所有海域的搜索,但不知道赵昀漂向何方,一时间……” “好,好的很!”邪公子缓缓踏步,来到桃叶身旁,俯下高贵的身躯,右手抬起桃叶精致下巴,温柔问道:“我倒是想不通了,你们怎么就有胆子背叛我呢?” 桃叶感受心中阵阵寒意淌过的颤抖,却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邪公子摇头道:“我真的想不通啊。赵昀该是第一次踏足暗夜岛,你们也是初次与赵昀会面吧?赵昀真的这么大的魅力,短短半日便让你们死心塌地,让你们有胆子背叛我?” 桃叶、桃根依旧沉默。 邪公子微微一笑,放开了桃叶的小脸,环顾一周,笑问道:“你们一起来说说,赵昀到底有什么大魅力,竟能让这两个见人视死如归,死不悔改?” 偌大厅堂,没有一个人出声,连呼吸也是一时禁绝。 邪公子笑了,大笑,歇斯底里的狂笑。 “赵昀啊赵昀,我一直把你当成可堪匹敌的对手,一直认为你我并驾齐驱。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面对你,我只有认输两字!” 杀意无尽和鬼剑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这场闹剧如何收场。他们只知道邪公子的愤怒已经积蓄到了顶峰。 邪公子的笑声突然止歇,他对着桃叶桃根,语声满是苦涩:“士为知己者死,你们定是已把心交给赵昀,所以这才不怕死,对不对?” 桃叶桃根泪水横流,她们受不住邪公子的苦涩,也禁不住心中的激动。 她们本就是金丝笼中的雀鸟,从巴山大侠的妾室到邪公子的宠姬,也无非是从那一个笼子挪到这一个笼子,全然不得自主。 邪公子给了她们倾尽天下的繁华,给了她们至高无上的宠渥,更给了她们毕生难忘的记忆。但唯独那一个爱字,邪公子给不了。 而她们,其实也只是想要那一个爱字。 哪怕,可望而不可即,她们亦愿作扑火的飞蛾,用生命的代价来换取一丝慰藉。 两姐妹的泪落到了邪公子的心里。 于是,邪公子闪电般飞出两脚,将两具娇柔身躯狠狠甩向墙壁。 “砰砰”只两声,鲜血正怒流。 “见人!你们以为装扮成海棠夫人的面貌,便能获得赵昀的爱吗?你们配吗!” 大厅回荡着邪公子的怒吼,没有一个人胆敢出声。 “砰砰砰砰!” 一连串震天响声中,桌案化为碎片,酒壶跌出飞珠,乐心厅更是簌簌发抖。 感受到邪公子的狂乱杀气,杀意无尽心中更是战栗寒生,暗忖道:“原来,凌云观中邪公子与叶枫那一战,根本没有全力施为。” 人人惶恐中,邪公子却忽的止住癫狂,霎时变回运筹帷幄的智者,邪魅一笑:“墨雨,你速去通知高长卓,要他知会紫微,说我明天要亲自与紫微会面。同时让高长卓整顿霸刀城人马,待我一声令下,便可全力出击。” 杀意无尽这才有机会开口,点头道:“邪公子所言正合我心。赵昀既已死透,伐罪联盟必是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我们趁此良机,定可大获全胜,只是紫微乃是正道魁首,难保他要对我们暗中作鬼……” 邪公子摆手道:“无妨,我自有主意。只要无尽海和隐杀道与我共同进退,邪公子管保诸位没亏可吃。倒是赵昀的尸体,桃夭我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明天日出之前,我必须要见到赵昀的尸体!” 听到“赵昀”两字,诸人不禁又是心中一寒。 虽然他们无比相信邪公子调制的奇毒,虽然他们笃定赵昀死的不能再死,但若没有亲眼看到赵昀的尸体,没有一个人敢真正放下心中石头。 便连邪公子也不能。 桃叶、桃根这两个毫无修为的歌姬都有胆量背叛邪公子,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 542回 定是赵昀 桃夭急匆匆领命而去,邪公子却是缓步走向卧在血泊中的桃叶桃根姐妹。 他充满怜悯的目光望着二女,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嫌脏了手,竟又低下高贵的身躯,右手捏住桃叶沾满鲜血的下巴,温柔道:“哎,你们皆道邪公子无情,谁又知道邪公子的多情呢?即便你们无情无义的背叛,我仍是难忘旧日情分,不忍心将你们杀死呢。” 邪公子并没有虚言,桃叶、桃根的确受伤不重。 但明明是这般温柔的语声,两姐妹的心却同时紧缩。她们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极致恐怖,正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一滴滴恶毒的涎液缓缓低落。 邪公子缓缓低下头,将嘴唇印在桃叶面颊上血痕,轻笑道:“你们不要担心,我这就让人医治你们的伤势,保证你们毫发未损。对了,你们是想要恢复本身样貌呢,还是就保留着海棠夫人和秦桂花的样貌?” 不待两女说话,邪公子已直起身躯,摇头道:“随便你们慢慢考虑吧,反正有的是时间。不过有一点,你们两姐妹却是不能够住在一起了。” 两女心中惊诧,全然不知邪公子这般安排,究竟是要如何处罚。 却见邪公子潇洒踏步,缓缓成吟:“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李青莲这一首长门怨,想必赵昀应是背的滚瓜烂熟,但想必他不曾真正理解这种幽闭冷宫的滋味。当然,我也是不懂的。” 邪公子嘲讽的目光,冷对着桃叶桃根:“不如便让你们两姐妹亲自演绎一番,好让我真正明白李青莲诗中的妙旨。虽然你们姐妹是永生见不着面了,但我也不忍心让你们太过孤独……哦,对了,你们应该会很喜欢《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的本子,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备好。” 邪公子背过身去,又是一阵失笑:“差点忘了,你们姐妹情深,便一日不见都要牵肠挂肚的。对了,前日我在你们房中不是制作了留影珠吗?珠中影像虽然多了一个我,未免白璧有瑕,但你们无时无刻都得以见面,该是心满意足了。对不对?” 桃叶、桃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恐惧。 留影珠留下的都是最欢乐的画面,但对于幽禁冷宫的女人来说,却是最严酷的毒刑。 更何况她们是年轻的女人,她们熬得住一天,熬不住一世。 这一瞬间,她们两人心中浮起的念头,竟是别无二致:“如果在海滩边,我没有那么冲动,如果我放出了紫飞令,如果我不曾违逆邪公子……” 然而来不及后悔了,在邪公子的驱赶下,她们最恐惧的寂寞,已注定要将她们吞噬殆尽。 桃叶桃根被人抬走医治了,鬼剑却露出会心一笑:“想不到邪公子竟会浪费宝贵真气,制作留影珠这等奇物。” 邪公子笑道:“鬼剑先生亦是个中高手啊,我只说留影珠三字,先生便知晓此物妙用了。” 鬼剑不由的挺直腰板,道:“是男人的话,又怎会在乎些小真气损耗,错过这等奇特享受呢?我虽然老了,但我同样是个男人。” 邪公子眼中的笑意隐去,邪意嚣张:“这就叫求仁得仁,求怨得怨。那两个见人想要相思,我便给她们相思。我真的很期待。空房独守,日复一日,情思愈张,邪思愈涨,她们要如何排遣寂寞呢?” 流云海,铁刀门,小书房,铁老三正在认真研阅一本《绣像版通俗仙林演义》。 自从往天羊城走了一趟,他青云直上,已被张天长破格任命为代门主,全权处理铁刀门一切事务。 但真正坐上了这个椅子,铁老三才知道自己的脑袋完全不顶用。那许多分舵主连成一片,阳奉阴违,实在让他头疼。 “学问太低,毕竟吃亏。”铁老三临时抱佛脚,也顾不上自己没认识几个字,抱了一本图画多的仙林史时时翻阅,将画上故事熟记心中,倒是多有所得。 忽听得屋外有人急促跑来,“咚咚咚”的将门敲的震天响。 铁老三眉头一皱,微怒道:“我不是有过命令,不准打扰我吗?” 屋外的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道:“门主,有大情况!” 铁老三对丁一的脾气十分熟悉,听到这样的语气便知道定有大事发生,连忙过去开了门。 丁一压低着语声,却压抑不了语声兴奋:“门主,兄弟们出海运货,从海水发现一具浮尸,似乎便是赵昀!” 铁老三一惊,脱口而出道:“当真?”复又急迫问道:“尸体现在哪里,快带我去!” 丁一道:“已经摆在议事厅了。高长峰已经禀报老门主了,他请你赶紧去议事厅商量大计。” 铁老三眉头又是一皱,哼道:“那我们快去。” 赵昀的尸体就摆在大厅中,比仙林画像更为俊美的面容,与上次所见毫无二致的神剑,铁老三只瞧一眼,便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的确便是赵昀。 张天长心情显得颇为急切,胡子也不住的往上漂浮,连一句客套闲话一句都没说,单刀直入,问道:“老三,铁刀门中你与赵昀最为熟悉,你说眼前这尸体真是赵昀吗?” 铁老三走到赵昀身旁,仔细打量着赵昀,肯定的回答:“定是赵昀无疑。第一,赵昀的衣服最为奇特,前一刻血迹斑斑,下一刻光鲜如新,而这个人穿的正是这件衣服。第二,经过霸刀城一战,赵昀的威斗神剑更是天下知名。试想若不是通灵的威斗神剑,我们怎么可能连人带剑一起打捞上来?” 张天长哈哈大笑,将压抑已久的狂喜全部释放出来:“太好了,太好了,这回铁刀门真的要发达了!” 立在左边的王宇羽附和道:“恭喜门主!恭喜代门主!铁刀门撞到这千载难逢的机缘,注定要名震仙林,青史留名!” 铁老三不免一愣,疑惑问道:“门主,老三愚钝,不知道你说的发达是什么意思?” 543回 我支持你 张天长先不理铁老三,连笑了数声,方才笑道:“我说老三啊,你平日这么机灵,怎么今天倒糊涂了!赵昀乃是邪公子的死敌,只要我们把尸体送到霸刀城,将立刻享誉仙林,更得到邪公子难以想象的回报。这么多年了,铁刀门终于在我张天长手上重振声威!” 铁老三点了点头:“门主所言不差,把赵昀尸体交给霸刀城,应该能获得极大回报,但是……” “但是什么!有什么话就说,你现在是代门主,是铁刀门未来的希望,为什么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张天长语声里颇是不满。好不容易掉下来这个天大机缘,这铁老三却偏要说个什么“但是”来扫兴。 铁老三道:“我是说,赵昀生前毕竟与铁刀门有恩,这么交出赵昀的尸体,似乎,似乎不符合我们铁刀门千年传承的忠义之道。” 右边的高长峰冷哼一声:“赵昀对铁刀门有什么恩义?我看只是对代门主有恩吧!代门主可莫要忘了,让你坐上这个位置的不是赵昀,而是门主!代门主,可莫要为了一己小私,却误了铁刀门的发达良机啊!” 自从铁老三坐上代门主位置,高长锋等人就一直往张天长耳边吹风,不停的诋毁铁老三。虽然张天长依旧信任铁老三,让他继续总揽铁刀门事务,但心中不免多了个疙瘩,这才提升高长峰、王宇羽为左右护法,专门用来牵制铁老三。 是以高长峰这番冷语,非但有恃无恐,更是有意挑衅。 铁老三针锋相对,当即冷笑一声:“你是什么身份,敢这般对我说话!” 张天长喝道:“够了。现在可不是闹意气的时候!说起来,赵昀那次的确放过了我性命,放过了铁刀门,我还真要谢谢他。但如今形势大变,霸刀城已然易主,邪公子霸威无双。我们不把赵昀尸体交给他,难道还要把尸体送到猛兽堡,然后让邪公子把我们铁刀门杀的一干二净!” 铁老三知道,自己往张天长的兴头上泼水,无疑已让张天长对他不满,但偏偏不知怎的,就是不同意把赵昀尸体交给邪公子,犹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张天长脸色再变,加重了语气:“只是什么!老三啊,我知道你非常敬佩赵昀,他也的确是个值得敬佩的英雄。但是他现在死了!我们和他也没有什么交情,难道还要像亲人一样为他厚葬守灵吗?” 铁老三目光投向赵昀尸体,暗忖道:“莫非真是因为我太崇拜赵昀,所以才不忍赵昀尸骨未寒便受邪公子折磨吗?不对,尸骨未寒,不对!” 灵光闪过铁老三脑海,他急匆匆俯下身体,伸手按在赵昀脸颊上,然后又把脸贴在赵昀的鼻子附近。 张天长见铁老三非但没有向自己认错,反而去碰触一个死人,显然是不把自己这个老门主放在眼里了。他一时气上心头,怒冲冲道:“老三,你做什么!” 却听铁老三惊呼道:“赵昀没有死!” 众人皆是一愣,高长峰皱眉道:“代门主,你该不会是坏了脑子吧?” 赵昀的双眼凸出,却又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不瞑目。更何况,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会完全没有呼吸? “赵昀真的没有死!你们来摸下他的脸,还是暖的!” 张天长、高长峰俱是围了上来,丁一伸手一按赵昀胸口,惊讶道:“果真还是暖的!” 高长峰一愣,随即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只能说明赵昀刚死不久。” 铁老三强调道:“不是啊,赵昀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他真的没死。” “你们让开,我来试一试。”张天长搭上赵昀手臂,催动真气流入赵昀体内,只一瞬间便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 张天长脸色大变,连忙将手挣脱开,惊道:“赵昀果真没死!”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赵昀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但一个死人的丹田,是不可能吸收他人真气的。 高长卓呆了一呆,忽然大笑道:“我们管赵昀死活呢,他现在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当然,还是有区别的。一个活的赵昀交给霸刀城,得到的赏赐绝对要远远大于死赵昀。” 铁老三这时已明白自己为何一开始就不同意把赵昀尸体交出,那是因为从踏入议事厅第一步,接触到赵昀眼珠的那一刻,他就隐隐有所感觉:赵昀分明还富有生机! 所以他也在瞬间厘清了自己的思路,郑重建议道:“门主,既然赵昀还活着,我以为绝不可将赵昀交给邪公子。邪公子虎狼之心,即便他真能重赏铁刀门,也只是一时之势,待哪天他心情不好,一个指头就将铁刀门捏成粉碎了。相反,若是我们把赵昀交给猛兽堡骆莱盛和海棠夫人,他们必会对我们感恩戴德。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请门主三思。” 王宇羽道:“把赵昀送回猛兽堡?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第一,赵昀现在虽然没死,但估计很快就真的死透了,赵昀一死,伐罪联盟必然土崩瓦解,猛兽堡他们自顾不暇,还能给铁刀门恩惠?第二,猛兽堡和流云海距离遥远,这一路过去又全是霸刀城的地盘,我们带着赵昀上路,没走几步,估计就会把霸刀城的人发现。第三,都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铁刀门根基就在流云海边,而流云海始终是霸刀城的地盘,霸刀城才是地头蛇。而有邪公子与凌云观联盟,霸刀城更成为腾飞的强龙,根本不是远在天边的猛兽堂能比!我们一切发展,都要仰仗霸刀城的脸色。难道说为了赵昀,要丢弃我们铁刀门千年的基业,改去十万大山讨生活吗?” 丁一不住点头,连口道:“有道理,有道理。” 铁老三笑了:“王宇羽,你说的都对。但你却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是什么?”这句话却是张天长问的。 张天长执掌铁刀门这么多年,显然不只是会吹胡子瞪眼。有了这片刻冷静,他已经认真站在铁老三的立场去想问题,却还是不知道铁老三说的关键一点是什么。 忽听高长峰道:“不错,不错。代门主,这一回,我支持你!” 544回 很意外吗 高长峰居然会支持铁老三,最意外的当然是铁老三本人。 铁老三惊愕的望着高长峰,思绪纷乱,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很意外吗?”高长峰眉毛一挑:“莫非代门主以为,我高长峰只会和你抬杠作对?” 铁老三摇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奇怪,你怎会突然变了态度?”心中暗忖:“你若是能有一天不和我作对,我都要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这次如此反常,莫非别有阴谋?” 感应到诸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高长峰更是踌躇满志,滔滔不绝:“若非代门主提醒,我的确遗忘了最关键的一点。而想通了这一点,我忽然发现,把赵昀交给霸刀城,只能算是中策。相反若是不交出赵昀,虽然风险大一点,但如果真的成功,铁刀门的发展将不可限量。代门主那句话还挺有道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果真靠上了赵昀这棵大树,就算我们不要流云海的基业,一辈子也将受用不尽。” 张天长见高长峰仍在缠夹不清的卖关子,心中叹息一声:“高长峰虽有颖悟捷才,究非门主人选。”当即打断了高长峰的长篇大论,示意铁老三:“老三,你来说。” 铁老三暗里偷笑,吸取了教训,长话短说道:“其实最关键一点,在于赵昀是死是活。而赵昀的性命,哈,也是天助铁刀门,门主应该也听说过,最近新云城中来了个女神医吧。” “女神医?好像是听玉山提起过,似乎还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啊。玉山,你说一下。” 一直沉默、无所事事的胡玉山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我也是听神掌帮朱元郎那小子说的,他把女神医的美貌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只是这医术就不清楚了……” 铁老三截口道:“女神医的医术有鬼神莫测之机,她由碧玉渊一路东来,附近的百姓都传遍了。很多人都亲眼见到她让死人重新活过来的神迹。” “起死回生?莫非这女神医的医术可比万手毒仙程公道?” “依我看,女神医的医术比万手毒仙还要厉害呢。”高长峰终于抢到了话头:“我手下一个弟兄的老娘重病在床,只剩半口气儿,女神医只用一枚针就把老太救活过来了!老太还立刻像年轻了几多岁,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大家说,神奇不神奇!” 王宇羽奇道:“莫非左护法亲眼见到女神医扎针施术吗?不然怎会知道的如此详尽?” 高长峰脸上一红,道:“总之女神医的医术是绝对没问题的。赵昀既然还有呼吸,当然就有很大的可能被救活过来。” 王宇羽沉吟道:“虽然如此,毕竟大家都不能确定女神医能否救活赵昀,救活了当然是好事,万一救不活呢?新云城可是神掌帮的地盘,消息难保泄露到霸刀城耳中,那我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万劫不复了。我还是认为这样风险太大,绝对不可行。还是直接把赵昀交给霸刀城更加稳妥。” 铁老三立刻道:“就是因为风险大,才是我们铁刀门真正的机会。赵昀不比邪公子,只要他能活过来,就绝不会忘恩负义。若是能争取到赵昀的保护,铁刀门何愁不能扬名立万?” 金明露出忧色,摇头道:“就算赵昀能活过来,目前十大门派与霸刀城联手,声势浩大,相信很快就会将伐罪联盟击溃,赵昀也早晚要死。门主,代门主,我们可莫要看错了路啊。” 铁老三笃定的道:“只要赵昀能活过来,我相信赵昀一定会打败十大门派。一定!” 铁老三的语声中洋溢着信心,竟似乎完全没去考虑正邪两派现实的情形。 事实上,铁老三也的确没有想那么多。亲眼见识过赵昀多次以弱胜强的剑法,再加上赵昀凌云观一剑退万敌的神话,他对赵昀已是无条件的信任。 张天长把目光放在了高长峰身上,问道:“长锋,你刚刚说支持老三,是不是你也认为赵昀将在这次正派邪道的大战中取得最终胜利?” 高长峰郑重的点了点头:“如果赵昀已经是个死人,我当然只能建议把尸体交给霸刀城。但赵昀既然还有一口气,那他就极有可能以弱胜强,反败为胜。他是大英雄,我认为值得相信他一次。” 高长峰本身乃是铁刀门第一用刀高手,当日霸刀城中赵昀和刘一刀的对决,他也曾慕名前往。虽然因为霸刀城易主之事,和群雄一起喝了毒酒,遭了大罪,还一度成为霸刀城的阶下囚,但能够见到那场精彩比试,能够见识到赵昀坚忍不拔的意志,这点罪实在算不得什么。 张天长眼珠子转来转去,沉默半晌,终于拍板道:“既然老三和长峰都这么说,这个险铁刀门冒了!那些打捞赵昀上来的弟兄,都处理好了吗?” 高长峰道:“他们已全部被软禁起来了,绝不会走漏一丝风声。” 张天长环顾在场众人:“此事攸关铁刀门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谁要是嘴巴不严,可别想有好果子吃。” 众人齐声道:“是!” 铁老三又道:“只是听说这女神医脾气挺怪,未必那么容易就答应医治赵昀,必须精明之人才能胜任这个重担。不如就请左护法一路护送赵昀前往新云城吧。” 高长峰连忙摇手道:“我不行的。打打杀杀还可以,和女神医周旋,我可没那能力。” 胡玉山心中暗笑:“高长峰也是厉害,见到女人就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利索,难怪老大不小了还没有讨上老婆。” 张天长道:“老三,你能者多劳,这等要紧大事还是只能交托你去办的。” 铁老三瞟了一眼高长峰,微笑道:“门主交代的事情,我哪敢说一个劳字。只要我出去之后,某些人不要在背后说我闲话就是了。” 高长峰正欲说话,铁老三又说道:“我想了想还是不去好了,事情办砸了我固然无颜回来,就算办好了,也只是嘴皮子功夫,也苦劳都算不上,依旧要被人议论的。” 高长峰受激不过,冲口而出道:“只要你真能办好这件事,真能救活赵昀,我高长峰真心服你这个代门主!” 545回 紫袍少年 铁老三正中下怀,暗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当即俯身领命:“铁老三一定不负铁刀门重托。” 张天长又是暗暗叹息:“高长峰自视甚高,绝少服人,处处与铁老三针对,倒不是有意弄权,而是瞧不上铁老三,认为铁老三不配执掌铁刀门。我本想享些清福,他两人偏要斗个不休。若此事之后,他们两人能就此一心,我才真正能省却这许多心力,真正放心把这个掌舵的位置交给铁老三。” 众人商议既定,铁老三不再耽搁,戴了个面具,改头换面一番,将赵昀偷偷藏好,连夜乘坐马车出发。 不使用御气之法,装作普通百姓,当然是避过外人耳目的最好办法。更何况流云海与新云城相隔并不太远,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到了新云城,华灯夜放,道上行人却是不多。 铁老三见到对面一个行人,拦问道:“听说你们城中来了个神医……” 那人却是一个老书生,不耐烦的道:“又是一个追花之蝶。直走到朱雀大街,转进第三个巷子,一大团人围着那里就是了。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铁老三心道:“我是问神医,怎么变追花之蝶?真是莫名其妙。” 他照着指示来到巷口,果见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更是惊奇:“这大晚上的,怎还会有这么多人看病?” 马车是进不去了,他随手把马车拴在路边,用一块黑布裹着赵昀,抱着赵昀挤上前去。 却见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窜了上来,笑嘻嘻的道:“大官人,一瞧你朋友呐就知道急需神医诊治。但眼下可这么多人等着呢,呵呵,您莫要不耐烦,瞧见小的手上这张号牌了吗?”说着手一扬:“只要一百两银子,你不用浪费时间空等,保证您立刻见到神医。” 铁老三信将疑的望着这家伙:“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一拍胸口道:“我红马做生意,一向是天公地道,童叟无欺。这样吧,您腰间不是有把刀么,小的要是有半句不真,您尽管一刀劈了小的,我一句怨言都没有。” 铁老三自然不会吝啬这区区百两银子,立时从衣襟中抓了三张银票:“拿去。” 红马眉开眼笑,将号牌递了上来:“得嘞,您请好。”转头对身后一个大汉道:“把他带进百草堂去吧。” 那名大汉带着铁老三转了个大圈,从侧门进了百草堂。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黑压压的人群,铁老三回头向大汉问道:“不是说提早问诊吗?” 根本无人回答,那大汉早已自顾自走了。 却见排在队伍第二位的华服少年气愤不过,朝着侧门方向叫道:“华天龙是怎么办事的?我早告诉过他,许少今天要来,他怎么还敢一直放这些闲人进来!惹恼了许少,今日便叫他百草堂开不下去。” 他前头那个紫袍少年却是冷冷道:“徐安联,你乱吼什么?若是惊了美人,我可饶不了你!你懂什么,若没有这许多人陪衬,怎显得我心诚?” 铁老三心中一跳,暗忖道:“徐安联乃是神掌帮帮主徐天成的儿子,瞧他精神焕发,哪像有病的样子?看来他们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女神医的美貌而来。还有那个紫袍少年,竟敢如此对徐安联说话,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等了许久,这长长的队伍竟是一动未动。 铁老三伸手再探赵昀鼻息,只觉那一丝吊着的气更加微弱,更是心焦:“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这么多的人真要排到我,要等到何时去?赵昀的命可耽搁不得。” 他便一拉身前那个少年的衣袖,问道:“女神医可确定是在屋子里?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啊。” 那少年涂朱傅粉,一身清秀,听见铁老三问话,懒得回头,没好气道:“问什么,反正你是排我后面。” 因为不想暴露行踪,铁老三强忍怒气,解释道:“我这兄弟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实在耽搁不得了。我瞧公子身体康健,纵有不适也只是暂染小恙,能否通融一二,让我兄弟先一步诊治?” “呸!重伤装死的无耻伎俩还敢在本公子面前卖弄?就你这幅尊容,还敢来见美人,还知道羞耻二字吗?” 自从坐上代门主的位子,还没有哪个人敢这么对铁老三说话。 铁老三眉头煞气显现,腾出一只手,“刷”的握住那少年的手臂,无情一捏,怒道:“你好端端的全无病痛,为什么就不肯退后一些?连这点恻隐之心都没有,还敢提羞耻二字?” 少年吃痛不已,求饶道:“有,有话……好说。放,放了我。” 铁老三怒气不歇,眼露杀意,低声喝道:“再不让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少年忙用双手护住咽喉,蜷缩着身子道:“你排我前面一位有什么用?前面几百号人,有本事你去跟他们争个第一。” “这话倒是没错。”那些所谓富家公子全无所谓,而徐安联这些名门子弟,却是不能轻易招惹。 “但赵昀命在旦夕,我重任在身,却不能白白浪费时间。怎么办呢?”铁老三苦思冥想,忽的灵光一闪,悟通了女神医久久不现身的原因:“眼前排队的这些人都没有病,自然女神医就不肯现身一见。不管如何,只有赌上一赌了。” 于是铁老三一边用力挤向前排,一边高声大喊:“神医,我这里有个病人危在旦夕,求你开恩,千万救回他的性命!” 队伍最前那名紫袍少年许月山脸现怒色,眉头一皱,对着徐安联手势一挥。 徐安联当即会意,低喝道:“哪来的蠢狗,竟敢大声喧哗,影响神医休息!” 铁老三心中一动:“看来徐安联他们十分顾及女神医的感受,那我反而要更大声的叫喊,引动女神医的仁慈之心,这样才有可能在不动武的情况下,越过徐安联他们,早一步让赵昀得到医治。” 于是铁老三不管不顾徐安联的威胁,依旧大声呼喊:“神医救命,神医救命!” 徐安联打了个响指,气极反笑:“想不到,今天居然遇见不开眼的蠢狗了。田龙、田虎,去把他的狗头割下来,丢到河里喂乌龟。” “遵命。”护在徐安联身旁的两名黑衣人越众而出,瞬间飞跃半空之上。 546回 神医倾城 “竟是田氏双雄!”铁老三眼珠紧缩,心中大急:“为什么女神医还不出来?难道她不在房中?她要是还不出来,不要说赵昀,连我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宁静房间中忽然传来清脆一语:“敢问先生,你的同伴得了什么急症?” 紫袍少年俊眉一动,急忙轻斥道:“田龙、田虎,别动手了!给我下来!”三步跨作两步,靠近门扉,半俯着身子,轻声细语道:“是小生许奇远在外,惊扰仙子休息,真是罪该万死。” 屋中女神医低低叹息一声:“许公子身无病患,又何必再空来一趟?我是不见无病之人的。” 许奇远辞诚语真,慨然道:“能听到仙子这一声叹息,不要说来这一趟,就算是来一百趟,小生都已无憾。” 徐安联讪讪的站在许奇远身后,暗骂道:“这个大美人本来已是我的囊中之物,这许奇远却来横刀夺爱!个熊皮!” 铁老三大声喊道:“神医,我兄弟中了剧毒,只剩半口气了,求神医开恩施救。”同时不断推开人群,挤到近前。 “咯吱。” 房门轻启,大红灯笼照映下,步出一位绝色佳人。只见她年约二十五六,一张瓜子脸上明眸清亮,画黛弯蛾,只是一身素色淡服,全身上下并无饰品,却自有一段天香国色。 众人都是两眼发直,三魂七魄如被勾走,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世上竟有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 铁老三素不以女色为怀,一眼瞅见这绝色神医,亦有惊为天人之感,却是立时回过神来,恳求道:“还望神医施展神术,将我这兄弟救出生天。” 女神医道:“先让我瞧瞧他的状况。” 铁老三心道:“还好我早已帮赵昀准备了张假脸。”忙揭开黑布,露出一张苍白秀气的脸庞。 女神医清澈双眸一触碰赵昀脸庞,睫毛微颤,吩咐道:“快将他抱至房中病榻,我须即刻医治。” 铁老三闻言大喜,有如大海夜航中瞥见一盏明灯:“她没有一口回绝,看来是愿意帮赵昀诊治了。”健步如飞,急急闯入房中。 许奇远脸露不悦,欲语还塞:“仙子,他们一身血迹,岂非污了你的香闺……” 女神医淡然一语:“公子恕罪。我要给病人施针了。”随即转身,毫不停留的关上了房门。 徐安联凑到许奇远耳边,轻声道:“许少,我们巴巴的守了大半个晚上,却被这东西抢了个头筹,真是气死人了。不若我们强行破开大门,将那碍事的东西砍了喂狗。” 许奇远本就满怀郁闷,被许安联这一激,更是火上浇油,袍袖怒狠狠一甩,直甩到徐安联脸上:“喂你个狗头!”气冲冲的便往侧门而去。 许奇远走了三步,忽的停步,脸露狰狞,低吼道:“都给我滚!” 院中数百个豪门子弟俱是暗骂不已:“我呸,不过是投胎投的好,有什么好嚣张的?” 但美人虽好,虽让人牵肠挂肚,毕竟还比不上自己的性命。连徐大少都对许奇远服服帖帖,他们又怎敢多放一个屁出来,只好灰溜溜的涌出院落。 女神医一进入房中,纤指一弹,一点红色真气瞬时流布整个房间。 铁老三心中大凛,惕然暗忖:“想不到这女神医还是修炼高手!她竟在一瞬间布出了一道结界。” 却听女神医道:“若是别人垂死求医,不管是邪派还是正道,我都一视同仁,用心用力。可唯独他,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予以施救。” 铁老三大惊失色:“女神医,求你开恩啊!你可知道,他的性命非比寻常,毫不夸张的说,他关系着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啊!” 女神医叹息道:“就因为他是赵昀,就因为关系千万人性命,我就更不能医治他了。” 铁老三脑部如受重击,神魂俱丧,暗道:“这女神医果然认识赵昀,看起来两人还结有仇怨,这下糟糕了。” 但铁刀门既已将赌注全押在赵昀身上,他这趟差事便必须办成功。铁老三不及多想,慌忙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哀求道:“神医,都说是医者父母心。就算赵昀与你有仇,也请你看在这一条生命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开恩救一救他吧。赵昀他真的不能死啊。” 女神医又是一叹:“我和赵昀并无仇怨。而且我也未必救得活他。先生请站起来。” 铁老三感应到女神医似是心软了,连忙又磕起了头:“神医啊,那你为什么不肯救赵昀呢?就算救不活,千万也要救他一救啊。赵昀他虽然名声不好,但天下人谁不把他当成英雄?” “英雄?一个英雄,却是建立在无数白骨之上,却是践踏在无数眼泪之上。”女神医眼中露出怜悯之色:“世人只知崇敬英雄,又有几人可怜小民的挣扎声吟呢?‘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杜工部这四句诗,沉痛入骨,却也只是诗人之语,所谓英雄又岂会在意?” 她望着赵昀的眼睛,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语:“赵昀,你觉得我该救你吗?你已成为仙林动荡源头,若救了你,这天下将会更糟糕吧?是不是十大门派早日平乱更加好呢,这样至少能让仙林更快稳定下来。” “该救,该救,肯定要救啊。”铁老三虽然不知道这女神医何以这么多感慨,但既然她与赵昀并无私怨,那就好办多了。 他眼珠子直转,忙说道:“莫非神医是在感慨正邪对峙,百姓横遭无辜吗?其实若没有这场纷乱,百姓们也未必就过的舒服。比如神医先前医治的老太太,就算没有战乱,她一样也会老病多疾,一样也会疾病缠身啊。再说了,这场乱战又不是赵昀主动挑事,分明是紫微等人借题发挥。就算没有赵昀,难道紫微等人便不会讨伐天华山水月庵了?难道徐安联这些大少爷,平日里就不欺压百姓,就不杀人放火了?” 女神医摇了摇头:“先生的口才甚好,说的我都有些意动了。” 铁老三福至心灵,连忙道:“其实我说的这些话,神医早就想到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进屋,更不会布置结界不让消息泄露出去。” 547回 机心机事 女神医呆了片刻,忽然叹道:“单是为了师妹,我也不能对赵昀见死不救的。” 原来她便是李洁洁师姐,号称妙医仙的崔淑华。 一旁铁老三喜动颜色,连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多谢神医。” 崔淑华道:“先生请起吧。我不得不承认,所谓英雄,当真别有一番魔力。即便是昏迷在地、生机断绝,仍能让先生这般着紧敬服。” 却见崔淑华立于房中素榻之旁,轻挽衣袖,露出一段藕似肌肤。 铁老三连忙别开了目光,不敢去瞧,心中不住祈祷:“千万要救活赵昀!” 崔淑华兰花指轻捏一枚无影针,迅捷无比的刺入赵昀额心,手不停歇,再捏一枚枚无影针扎入赵昀全身要穴,驭繁就简,奇法连运,直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铁老三忍不住偷眼去瞧,当真别有一番赏心悦目,不禁佩服更甚,希望也随之更增:“女神医年纪轻轻,便这般炉火纯青,简直神乎其技。” 大约一个时辰后,崔淑华轻吁了一口气,将一颗红色药丸纳入赵昀口中,悄将衣袖放平,再将银针放回针带。 她对铁老三道:“再静候半个时辰,赵昀便能够苏醒了。” “多谢神医!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相信也比不过神医的一双妙手。”铁老三大喜若狂,笑容溢出,连声道谢。 他见崔淑华玉容失色,额头上汗珠微微,知道女神医这一番施救定是极为耗损心力,连忙掏出一叠银票:“区区诊金,不足以形容我感激之万分。” 崔淑华摇了摇手,拒绝道:“我救人,是从来不收诊费的。更何况,赵昀能够醒来,最主要的也不是我的功劳。” “哦?神医你所指的是……”铁老三大为惊奇,明明是崔淑华妙手回春,她怎么竟说不是她的功劳?而细细分辨她话中意思,又不像是客套谦虚之语。 崔淑华沉吟道:“若以常人而言,中了两股妖界奇毒,早就一命呜呼……” 听到“妖界奇毒”四字,铁老三心头剧震:“赵昀怎么会牵扯到妖界奇毒,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却不敢打断崔淑华的话语,愈加凝神细听。 “……奇怪的是,赵昀经脉俱断,体内却有两股异力,顽强的延续着他的生命。一股异力古朴柔和,虽然微不可见,却又不灭不消,似乎竟是先天太极之气。而另一股异力则更为玄奥,雄浑浩大,偏又诡异难言,只可惜我见识浅薄,辨认不出异力具体为何。有这两股异力护身,有强烈的求生意志,赵昀这才得以不死。而我的无影针与回生丹,也只是让他醒来罢了。” 铁老三暗伸舌头,忖道:“想不到我无意中居然知道了赵昀的一大秘密。还好赵昀昏睡之中,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被神医泄露出来。话说回来,赵昀将是铁刀门的靠山,我也不可能张嘴乱说的。” 崔淑华见铁老三一脸轻松,不由提醒道:“先生,可能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说,赵昀并没有真正脱离危险。” “什么?”铁老三一呆:“不是说赵昀很快就能醒来了吗?” “我虽然知道赵昀所中的毒出自妖界,但具体什么丹毒,却还分辨不出,自然也无法真正解毒。单靠我一人之力,实在爱莫能助。再有,赵昀识魂似遭焚毁,受损严重,没有灵药重塑和一段时间的修养,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这……”铁老三哑口无言,只好静等赵昀醒了再说。 果真如崔淑华所说,半个时辰后,赵昀悠悠醒来。 铁老三惊喜喊道:“赵公子!” 赵昀弄明白事情经过,感激道:“崔医仙,赵昀又欠你一条命了!”复又对铁老三道:“多谢。” 他虽然身体虚弱无力,却依旧挣扎着站起来,向铁老三问道:“你可曾看见我的威斗神剑呢?” 铁老三忙将威斗从储物囊中拿出,劝道:“赵公子,你的毒还没有解,现在离不开不得。” 崔淑华解释道:“赵昀,你如今经脉俱毁,想要重塑经脉,必须借用暮颜花的灵力,而暮颜花只有在开花时服用才有效果。而为了保持毒素不继续入侵,你每天都需要我无影针医治一回。” 崔淑华心内又是叹息:“我万里迢迢,一路东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采集星叶草,而赵昀的伤却偏偏需要暮颜花。这两样奇物天下都只有摩崖岭生长,莫非这便是天意吗?” 铁老三见到赵昀眉毛皱起,忙道:“赵公子,你不用着急。我来时,已派人去与猛兽堡联络了。你尽管安心养病,我这就回铁刀门,将你醒过来的消息传递出去。” 崔淑华道:“赵昀的病症甚为棘手,奇毒难解,我必须去长兴城找到师妹联手,也许还有一线机会。铁先生,若是他们想要找到赵昀,不妨直接在长兴城等待我们的到来。” 赵昀想到海棠和桂花仍在邪公子手中,晴儿岚儿月儿红儿等人又悬目挂盼,实在忧心如焚。他真想不管不顾,立刻拜托病人这个称号,真想立刻继续着自己的战斗。 但他现在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犹豫了片刻,也只得听从崔淑华的安排,安心做一个啥事都做不了的病人。 “叮当,叮当当,叮叮当当。” 清脆的银铃声回荡在悠悠山道上,连空气也充满了欢快的味道。 一辆马车轻快的在山道上飞奔。 阵阵幽香沁入心中,赵昀时不时的将目光探向车外,忽然问道:“崔医仙,你为什么不用御气之法,直接到摩崖岭呢?” 却听崔淑华曼声说道:“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心中,则纯白不备。修真之术如此便捷,苦乐悬若霄壤,我只怕忘了自身性灵,更忘了凡人的疾苦。” 崔淑华所引用的话语出自《庄子》天地篇。那是说一个老人家为了保持自己的质朴心态,宁愿抱着大瓮从井里打水,而不用可以轻巧省力的吊杆打水。 548回 吐露心怀 赵昀浑身一震,灵台一阵清明,恍惚间竟似有所明悟。 他终于明白,这两天崔淑华非但不使用御气术,甚至连马车夫都没有雇佣,反而亲自驾车的原因。 却听崔淑华轻轻叹息:“大凡修炼之人,自恃神功在身,不管是正道脊梁,还是邪派魔徒,大多妄称天意,趾高气扬,漠视民瘼,轻开杀戒,早忘了为人之初心。可怜无辜百姓,却只能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顶礼膜拜。” 赵昀不由沉默。这两天中,他神识昏倦,行动无力,除了接受无影针治疗外,便一直呆在马车之中。但隔着马车帘子,遥遥听见那些患病贫民的哀哭痛诉,亦不禁心有戚戚,丛生不忍。 崔淑华忽的勒住了奔跑的骏马,倏的拉开马车帘子,直对着赵昀的眼睛,若有深意道:“赵昀,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决定救你?” 赵昀道:“崔医仙一片仁心,长兴城中你救了芷儿,这两天路上你又医治了众多病人……” 崔淑华直接打断了赵昀的话语:“我救你,不只是因为你是一条生命,事实上更有求于你。” 赵昀慨然道:“崔医仙所说,赵昀无有不允。”他不问崔淑华有什么请求,便已直接答应。 他感佩崔淑华的几番恩情,更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报答。不论崔淑华提出多苛刻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崔淑华道:“你答应的太快了,我只怕你做不到。你听好了,我想让你解散伐罪联盟,与紫微握手言和,维持现有的仙林格局,你可能答应吗?” 赵昀一呆,随即万分歉意道:“崔医仙,真的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赵昀敬重崔淑华同情世人的医家心怀,更理解这两天崔淑华让他感受民间疾苦的用心,可是他放不下手中的剑。 他根本做不到罔顾凌夜来安危,也做不到向紫微投降。 崔淑华眸中闪过失望之色:“所以说,千万不要急着承诺,承诺了又做不到只会让人更加失望。” 赵昀万分惭愧,瞬时羞红了脸,却又无话可说。 就算没有崔淑华提醒,他也不会无视战火中百姓们的恸哭。 但在苍生与自我两者之间,他只能先顾了自己的本心。 也许,这就是身为一个英雄的悲哀。 为了不受束缚不改初心,反而身不由己,不得不做下违心的选择。 崔淑华露出自嘲的笑容,轻轻道:“我本来也没想过你能答应这个要求。就好像,我不可能让紫微同意停战一样。我只是觉得,世间哀苦已多,如果可以,请让这仙林少流一点鲜血吧。” 赵昀郑重点头道:“崔医仙的教诲,赵昀铭记在心。” 崔淑华摇头道:“说不上教诲,只是我的一点痴话。也许你会笑我天真,但我真的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无疾无忧。” 早在长兴城时,赵昀便听西门有怀说起过崔淑华的济世仁心,此时更是感受到崔淑华话中的诚挚情怀,肃然起敬道:“崔医仙心忧苍生,足令山河动容。赵昀愧之又愧,又怎会有半分嘲笑之心?” 崔淑华的脸上忽的浮现出一种无奈,却又显出百折不悔的坚定:“赵昀,你口口声声叫我医仙,其实医仙虚名于我只如浮云。从拿起无影针的那一刻,我所有心愿便只是多救些人,让世间能少一点病痛折磨。但世事到底可笑,走过数万里山河,才知这微薄心愿竟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 赵昀感佩崔淑华的仁心,见她眉头轻锁,玉容生愁,脱口而出道:“崔医仙,你的语气饱含着沉郁感慨,是否遇上了什么不能解决的烦心事?” “我只是一直在疑惑,世间事本来是极简单的,却偏偏要弄到极复杂的地步。” 这两天来,崔淑华尚是首次与赵昀这般详谈。 也许是从赵昀眼中看到了理解,也许是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又也许是认为赵昀足以信赖,又也许只是话赶话到了这样的气氛情境,崔淑华将从未吐露过的衷曲首次暴露人前:“其实,我真的很是迷茫,声名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东西呢?” 赵昀知道自己没必要多说,只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好了。尽管脑中识绪衰减,神思不振,他仍是集中着全部精神,装作若无其事,不让崔淑华意识到他的煎熬。 虽然崔淑华一直是那种淡然的姿态,但赵昀却神奇的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挥不去的孤独感。 只听崔淑华继续道:“没有名吧,你就算是真心实意的想给百姓看病,却没有一个人肯来信你。说了不收诊费,他们还是疑心有诈。” 赵昀心道:“你长得这么美丽,又这么年轻,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只以为你是官宦名门来戏耍他们,又怎敢冒然相信?” 崔淑华自顾自道:“所以我每到一地,只有借助当地药店医堂的声名,才得以赢得病人的信赖。可我的声名一但传扬出去,却又医不到穷苦百姓了。那些达官贵人一股脑的围上来,什么风寒咳嗽,神思疲倦之类的小病,不厌其烦的来扰我,甚至没有病痛的也要我替他们开什么延年益寿的灵丹。那些没钱没势的百姓,却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再然后,便是门外这些无所事事的庸碌公子,像苍蝇般嗡嗡不休。说起来,倒是我这幅样貌之累,平白惹出这些烦恼丝来。” 赵昀只好苦笑一声:“如此说来,你的烦恼是无法拔除了。除非就像路上碰到的那些绝症之人,死马当活马医的情况下,才肯让你这个大医仙治疗。” 崔淑华默然片刻,方才道:“其实我亦明白,大凡人才多被高门大第所用,救死扶伤的医者更是如此。我之所以举办万医大会,便是希望多培育一些能为贫民考虑的好医者。虽然这条路很难,但我早已立下誓言,将会坚定的走下去,以己绵薄之力,一济苍生苦厄。” 赵昀更是佩服,由衷道:“知其不可而为之,其实崔医仙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549回 美救英雄 “英雄?” 崔淑华一呆,随即失笑:“我哪是什么英雄?露出这般儿女姿态,倒是让你见笑了。赵昀,你神识恍惚,不必硬撑,快些休息吧。再过五天,我们便能赶到摩崖岭了。” 赵昀点头道:“要让崔医仙驾车,我这个大男人真是越说越惭愧了。” 崔淑华睫毛微颤,轻轻道:“是我要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随即放下车帘,专心驾驶起马车来。 “叮当,叮当。” 清脆的铃声复又在山道上轻快回荡,却将驱车鞭马的女子芳心微微摇乱:“崔淑华啊,你素来孑然一身,孤衣万里,从未流露过孤独之意。为何今日竟会向赵昀吐露心声?是因为内心对这济世重担仍是畏难彷徨吗?” 五天之后,马车停在了一条陡峭山道上。 “不远处那座入云山崖,便是摩崖岭了。这段路马车无法行走,我们只有走过去。” 崔淑华先用无影针替赵昀疗治,完成之后,对赵昀说道:“摩崖岭乃是是仙林十大奇山之一,天然断绝一切真气。换句话说,即便是渡劫高手,想要攀上摩崖岭山顶,也只有靠双手双脚攀爬才行。” 赵昀不由愣住:“摩崖岭云雾缭绕,直通天际,怕是有数千丈吧?” 崔淑华道:“在没有护体真气的情况下,越往高处走,人的呼吸便越是困难。而摩崖岭高达八千八百丈,想要攀到山顶,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艰难无比的任务。正因为如此,虽然很多典籍都记载着暮颜花的奇效,却很少有人会打暮颜花的主意。儒门的王亚圣你应该不陌生吧,据我师父说,王亚圣为了炼制修复神识的‘明德成圣丸’,宁愿前往毒龙潭收集邪狱龙涎,也没有选择攀爬摩崖岭,足可以说明摩崖岭的可怕。” 赵昀再次怔住,半晌才道:“但崔医仙你为了采集星叶草,却准备攀爬摩崖岭?” 崔淑华轻描淡写道:“星叶草乃是炼制沸月散的主药,所以不管多么艰难,我都必须要采集星叶草。” “沸月散?这是什么灵丹妙药,竟值得崔医仙用生命去冒险?” “而今十大门派与伐罪联盟的大战一触即发,届时战火蔓延,疫症必将肆虐。沸月散称不上灵丹妙药,却能清心驱毒,救下万万千千百姓的性命。所以我必须提早备好。” 赵昀慨然道:“崔医仙,你将星叶草的形状告诉我,我替你采来便是!” 崔淑华眸中泛出异彩:“你难道忘记了,你现在身体虚弱,行动不便?” 赵昀斩钉截铁道:“就算是爬,我也定然爬到摩崖岭山顶。” “多谢你。不过星叶草形状普通,你未必分辨的清,还是得我自己亲自摘取。” 赵昀急道:“我虽然愚笨,但只要崔医仙告诉我星叶草的特征,我定能不辱使命。” 崔淑华微笑道:“你不用说了。我把你带来摩崖岭,本就是要和你一起上到山顶的。暮颜花习性最是特殊,刚一摘落,就将凋零。因此,你必须亲自到山顶,在刚摘落暮颜花的瞬间服下,才有重塑经脉、修复神识的效用。” 赵昀感激崔淑华的恩情,犹自据理力争:“我一个人攀上山顶就够了,崔神医你就好好呆在山下吧。” “我日常习练医家五禽之戏,其中就有猿戏一道,对于攀岩别有会心。反倒是你,气力虽然有所恢复,但仍十分虚弱,不如多修养两天,再行攀爬。” 赵昀挂念远方佳人,暗忖道:“我多一天耽搁,红儿她们便多一分危险。”于是坚持道:“无妨,虽然无法积储真气,但我的力气可多的是。” “既然你如此坚持,随我来吧。”崔淑华知道赵昀心意已决,也不多说,身形跃动,直往摩崖岭而去。 赵昀驱动气力,竟也是健步如飞,紧紧跟在崔淑华身后。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崔淑华的绝世医术。若非遇到崔淑华,他绝不可能在短短七天时间里,就恢复到如此程度。 沿路陡峭,越往前走,草木越稀,岩石越突,没多时已来到摩崖岭前。 崔淑华将腰带扎紧,回过头去对赵昀叮嘱一声:“跟紧我,一切小心。”双手放于摩崖岭山崖之上,四肢同时发力,如灵猿飞跃,只如平地直行,未见吃力之处。 赵昀咬牙硬扛,双手攀上坚硬岩石,初时还算应付自如,但渐渐的已感体力不支。 攀爬不到三百丈,赵昀已觉四肢无力,难以继续前行,心中不免咯噔一声。但瞧见前方崔淑华仍是快速攀援,却不好半途而废,暗忖道:“我对崔淑华说要爬上山顶,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呢?说不得,只有奋力向上。” 赵昀咬着牙,又是硬捱小半个时辰,不但气力都已用光,连双手发软,汗水直下,脚步缓慢无比。 这时云雾弥漫,往上瞧时,却是连崔淑华背影都望不见了。 赵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给自己鼓劲道:“以前九死一生都过来了!现在不过是攀援岩石,又没有别的敌人,我怎么反而生出畏惧?只要我咬牙坚持,一定没问题的。” 他左手按住一块岩石,身体正要抬高往上,脚下突的一滑,身体下倾之际,麻软双手益加无力,竟自岩石上离开,整个身体也随之急速下坠。 这般千丈高处的下跌,若真到崖底,必是摔得尸骨无存。 赵昀只觉山风呼啸贯耳,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竟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便在惊魂一刻,一缕幽香翩然而至,一双素手轻轻一拦,便将赵昀拦腰抱住。 赵昀来不及感叹捡回一命,先行道谢:“崔医仙,你又救了我一命。” 崔淑华一手牢牢攀附岩石,一手锁住赵昀,嗔责道:“你怎的如此不小心?还好我时刻留个心眼,见到你情况不妙,急忙跳下来。也幸亏我们命大,我的鸟翔术也没有失灵,居然真接住了你。” 赵昀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崔淑华从几丈高处跳下来,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但她却毫不犹豫的跳下来相救。如果真连累到她,那就万死难赎了。 崔淑华没有再往上爬,却是小心翼翼的往下折返,一边埋怨道:“赵昀,攀爬摩崖岭不是儿戏。你若没有体力,便该明白告知,我们下次再来爬过。为何要逞英雄意气,非要将自己性命断送吗?” 赵昀被崔淑华抱着,本就和话本小说中被英雄所救的美人一般,极不自在。这时耳中又传来崔淑华关切的责备之语,不由的俊脸通红,惭羞无地,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550回 不可磨灭 崔淑华虽然只用一只手抓住孤峭岩壁,但身与势合,又快又稳,宛若一只敏捷灵猿,下崖的速度比之往上攀爬时快了数倍。 赵昀这才反应过来:“崔淑华为了照顾我,攀爬之时已有意放慢了速度。” 好不容易回到地上,赵昀连忙从崔淑华身上挣脱,脸上还留有一丝余温尚热的羞赧,竟是不敢去瞧崔淑华清澈双瞳。 不知为何,瞧见赵昀这幅窘态,崔淑华芳心突的一跳。 她刚刚把赵昀紧紧抱在身前,紧密帖触,心中都无异样感觉,但此时莫名竟觉体内一股热流涌动,有如平静池水被一块石头无端搅碎,幻化成万千涟漪行到天涯。 “既然我犯了错,便要承担错误。” 赵昀愧意满满,诚意满满对崔淑华道歉:“崔医仙,我郑重向你道歉。在山下时,还以为这摩崖岭并不如何艰难,可真正爬了才知道我高看了自己。这一回因为我的自负,让你攀爬的努力半途而废,我真的过意不去,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崔淑华淡淡道:“你知道就好。长兴城中初见时,我就察觉你血脉粘合,天生冲动,想要为你开一些定心静意的药剂。那时你一口回绝,这次重见,所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你冲动的性子已是根深蒂固,较之妖界奇毒更难以拔除了。” 赵昀一怔,暗自惊心:“崔淑华所说的,正是我的致命弱点。我太容易被冲动左右,所以才总是忘乎所以,不自量力。其实世上很多事情,正如攀爬摩崖岭一般,自以为能够做到,而事实上却是相距千丈万丈,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 但如果能改掉这个弱点,他便不是赵昀了。他坦然承认错误,也坦然正视自己的弱点,兀傲而又洒脱的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我这辈子注定改不了这坏毛病了。” 崔淑华微笑道:“我早知道你这个人听不进劝,所以这回是有意让你吃点苦头,受点惊吓,也好知道进退。” 她顿了一顿,又语重心长道:“不仅是攀爬摩崖岭,下次也要注意些。别再轻易许下不能实现的诺言,也别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自己也清楚,要费许多心力,你才能保住性命,可别一时冲动就轻易抛却了。我的治疗白费倒是无妨,就怕有人要为你伤心欲绝的。” 崔淑华所说的有人,指的便是李洁洁了。那日在长兴城,李洁洁对她吐露心扉,言辞之中大有“非君莫属”的意思。崔淑华虽是不懂情爱,不懂李洁洁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态,但赵昀既是李洁洁的心上人,她作为师姐,自是爱屋及乌,对赵昀多番提点。一则希望赵昀能够少点杀戮,让仙林多一份安稳。二则希望赵昀能够平安无事,免得李洁洁牵肠挂肚。 听到崔淑华淡然而又深藏着关切的语声,赵昀身体剧震,连心都是猛烈一跳,只将目光痴痴望着崔淑华。 这样的炙热目光,崔淑华曾不止一次的见过。那是她在徒弟西门有怀眼中看到的。她一向是把这目光当做弟子对待师父的一种孺慕,从未放在心上的。 可这一回,被赵昀如电似火的双目一照,她竟惊觉自己脸上发烫,芳心亦是不由自主的惊喧,连忙将脸了别了开去。 赵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解释道:“崔医仙,我不是……”话声戛然而断,却是赵昀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崔淑华面前举动失措,频频犯傻,浑像一个没见过丝毫风雨的小孩。 “原来,我在看待崔淑华时,竟在下意识中把她当做凌夜来的影子。” 一样的清冷,一样的淡然,一样的古道热肠,一样的用瘦削双肩迎对艰难重任。 更是一样的对他关怀备至。 “凌夜来……” 赵昀心中一绞一缩,诸般心事一齐涌出,连眼中亦带了不可磨灭的痛苦意味。 崔淑华已是无暇顾及赵昀的异样,她正经历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觉。她的心扑通扑通的不断跳跃,躁动如雷,一声声遮盖她的心耳。却偏有一个恼人声音,透过重重鼓声,不可断绝的冲到她的心房:“崔淑华啊崔淑华,那天铁老三抱着赵昀求医时,赵昀的脸上明明带着伪装面具。你为何一眼就笃定那是赵昀?是不是因为,长兴城初见的那次,你就对赵昀那双眼睛印象深刻了?又或者,赵昀这个人在你内心深处,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号?” 千丈高崖之下,相对侧立的一男一女便各自怀想心事,一时俱是静默无言。 半晌之后,崔淑华忽然醒悟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赵昀道:“你目前的状况很不适合攀爬摩崖岭,不管你多么心急,都必须多修养几天。这些天里,我会传授你猿猴攀爬之术,你要用心练习,这样才能机会攀上摩崖岭。” 赵昀感激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崔医仙。” 转眼又是十天。崔淑华例行用无影针和回生丹压制赵昀身上的奇毒,行功已毕,就听赵昀试探着问道:“崔医仙,我现在的状态可以重新攀爬摩崖岭了吧?猿猴攀爬术我已经练成了,我感觉自己除了不能使用真气以外,比平日都要要有精神。” 崔淑华道:“你终是忍耐不住,只希望这一回我们能够成功攀上山顶。” 总算得到崔淑华允许,赵昀摩拳擦掌,暗地发誓:“这一次,我要千万小心,一定不要再功亏一篑了!” 有了上次的失败经验,赵昀小心翼翼的攀上岩石,重新开了艰辛挑战。他深知攀岩之路浩漫,绝不能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因此有意的节省体力,没有一开始就全速前进。 崔淑华这回却是与赵昀并排前行,显然是怕赵昀重蹈覆辙,万一又脱力下坠,这样也好及时照应。 两人越爬到高处,果真呼吸便越觉艰难。四面压迫过来的气息,就像一枚枚利箭,不断的折磨着他们的身体和意志。 551回 紫电之火 艰难爬至一千丈后,赵昀体力大减,神思亦有疲累之感。但他的豪情不减反增:“这点挑战,休想难得住我!不要说八千八百丈,就算是八万万千丈,我也定会攀爬到顶峰!”? 就这么一分一寸的攀援,赵昀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攀援上,用毅力支撑着身躯艰难向前。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忽听崔淑华大声提醒道:“马上到两千丈了,要小心紫电雷火!” 这所谓的紫电雷火,实质上是摩崖岭的一种护法幻阵,虽然不会造成实际的焚毁,却会给攀爬者的心海造成无边压力。而一旦攀爬者意志稍有松懈,无法分清现实和幻境,自然便会失神松手,高崖掉落,粉身碎骨。 赵昀意志无双,对于这等心性考验并不如何担心,他担心更多的倒是体力衰竭的问题:“越往高爬,前进的每一步花费的气力便越是耗费。还有六千多丈,我必须咬牙挺住。” 正这般想着,赵昀忽觉眼前景象一变,身旁已感受不到崔淑华的气息。 一团紫色火焰倏忽而现,迎风而涨,一霎已是熊熊燃烧,紫耀天南,骇人威压扑面而来。 “眼前所见,无非假象。我只守本心便可。”赵昀从容一笑,毅然踏入紫火幻境之中。 在火圈之外,赵昀已觉酷热难当,浑身冒汗。身子刚一接触紫色火圈,沸腾火焰呼啸扑来,满身衣物眨眼间已被焚为灰烬。 当惨厉呼号不由自主的蹦出口外,当烧焦恶臭连绵不绝的灌入鼻中,当滔滔烈焰焚灼至灵魂深处,当肆虐火龙吞噬尽清醒神识,赵昀知道自己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我,赵昀,绝不轻言放弃。” 转瞬间,赵昀浑身上下都被火焰缠绕,焦头烂额,枯手黑腿,竟成了一段半生不熟的木炭。 “如何,这滋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天人之山,本非凡人可以觊觎!”冥冥中呼有一声嘲讽的声音响起。 赵昀拼尽最后一点清醒,大吼道:“还可以再猛烈点!” “倒还算争气,便如你所愿。” 冥冥声落,紫火强势狂飙,引爆雷电齐鸣。一时间,如同万千火龙一齐肆虐,钻心裂体,将赵昀焦炭一般的身体焚为齑粉。 “呵,想吓倒赵昀,你是错打了算盘。” 虽是化为灰烬,赵昀的意志却依旧张狂。 不,简直比先前还有嚣张,还要傲慢。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的轻蔑:“如此不济的雷火,连笑闹都算不上。” 冥冥一声赞叹,一声讥笑,亦是一声预告:“真是倔强的小子!遗憾的是,唯有臣服,才能得到救赎!” “扑啦啦,扑啦啦!” 紫电雷火汹涌如波,遮天如幕,千里尽是焦土,八方皆是赤红。 偌大天地,便只剩下这无穷无尽的火焰与赵昀化为飞灰的不灭意志。 赵昀感觉到每一点飞灰,就是一个饱受折磨的自己,都被一条嘶吼着的火龙拖向十八层地狱。 无数个自己,正在接受着惨无人道的炙烤。 在永恒的痛苦之中,忽然出现了无数张诡异的脸庞。 那脸容都是赵昀的模样,却都充盈着讥诮的冷笑,散发出蛊惑人心的邪力:“赵昀,你快投降啊!快跪下求饶啊!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立刻结束这痛苦煎熬。” 赵昀早已没有嘴巴,但每一片灰烬却同时说出坚定的心声:“痴人说梦!” 这声音充满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表达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宣告着永不低头的誓言:“不,还不够呢。哪怕再加上千倍万倍的苦痛,也不能让我放弃!摩崖岭,我是非上不可!” “痴人说梦,痴人说梦……” 一声声得意的冷笑,比火焰更加炙烫,不断施加着压力,亦不断施加着蛊惑,试图击穿赵昀最后的防线。 赵昀当然没有臣服,无休止的折磨下,他却只有一个选择:“坚持到底!” 现实之中的赵昀,也在一点点艰难的往上攀爬,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他向上的路。 不只是为了自己经脉的修复,更为了那些他心中想要守护的人。 一次次的负隅顽抗,一次次的桀骜不驯,一次次的浴火重生,早已成为灰烬的赵昀却忽然变回了自己的俊俏模样。 无边雷火遽然散开,像一只只瑟瑟发抖的兔子,蜷缩着身躯,祈求着赵昀从轻发落。 赵昀露出了微笑:“不过如此。” 笑声中,他眼前的景象再度发生奇异变化。 他已经身处在一个深水潭中。 赵昀心头一警:“九天玄火!” 这是摩崖岭的第二道难关,也代表他已经来攀爬到了四千丈的高处。 周边的湖水不断的涌将过来,将赵昀完全吞噬。 冰寒彻骨的感觉同时,便见一团团紫幽火焰于周遭蹿出,将赵昀扮作了一个火人。 “这是冰与火的交融吗?同样的把戏,再玩一遍真的有效果吗?”经过雷火的淬炼,虽有烈火加身,赵昀倒是不慌不忙,凝神以对,还有闲拿自己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他甚至响起了在妖界中,蜃晖对他一次次的无赖幻阵。那样的结果,只会让他不断增强意志,而不可能是被幻阵打败。 但眨眼间赵昀就笑不出来了。出乎他的意料,这九天玄火非但没有一丝酷热,反而奇寒无比,侵骨冷意直如吸血牛虻,直接冰冻他的所有感官。 这哪是什么毒火试炼,分明是冰窟雪窖,顷刻已将赵昀冻绝。 赵昀怎么也想象不到,原来极致的寒冷是这样的窒息体验。他的心在哆嗦,但身体已然僵硬如铁,麻痹如石,竟似与心神完全割断了联系。 九天玄火得意洋洋,益发肆虐,腾的蹿起千丈,铺开无边死亡盛宴,将赵昀痛不欲生的神情反复践踏弄玩。 “我,我还能坚持下去,一定,可以!” 一声声坚定的呼唤在冥冥杳杳中反复回荡,赵昀冻绝欲死的神识兀自保留着桀骜之态:“虽然这九天玄火是以寒息迫我屈服,但我既能战胜炙热,亦必能战胜这酷寒。也许,就差最后一口气,就能彻底打败玄火了。” “愚昧无知的小子,死在顷刻,竟还敢狂言吠啸!便让你一尝极致炽炎。”半空忽起一声讥诮语声,随即便见紫幽色火焰立转通红,那一痕烧透天幕的妖红将大千世界尽熔为一炉。 552回 换我救你 赵昀在极冷之下突然遭遇极热,寸寸冻结的肌肉血液就如同被一柄遮天盖地的大锤无情重击,霎时四分五裂,碎屑乱飞,仅剩下一缕孤魂在烈火中无尽的煎熬。 无边玄火中,却听赵昀轻蔑笑声传出:“任你变冷变热,我都不会被吓倒的。若是真有本事,再来千倍万倍威力!” 身体的确可以被冻裂烧焦碎灭,但意志绝不容被打倒! 不屑的笑意,不灭的神魂,不败的豪情,永不可失的意志。纵然玄火愈演愈烈,心有所定的赵昀连一声惨呼都未发出,他的脸上只有如渊如岳的坚毅。 “哦,倒是小瞧你了。但你这般舍生忘我,为的只是修复断毁经脉,不觉得得不偿失吗?没有修为,你还可以逍遥一生;但执迷不悟,你非但不可能抵达摩崖山顶,更将永世不得超生!” 话声刚落,九天玄火再起变化,竟幻化成一张张俏脸飞旋于赵昀周身,那是凌夜来的眼眸,那是章淼的淡眉,那是海棠夫人的红唇,那是胡晴姐妹的软语温柔:“赵昀啊,你一心求死,是真的完全不顾念我们了吗?你若是死了,我们将会痛不欲生,难道你忍心让我们一个个追随你于地下黄泉吗?不要逞强攀爬了,回来吧,回来吧……” 一声声,一句句,深情款款,眷恋依依,幻化成无数点缠绵悱恻的哭声,不由分说就缠上赵昀心神,撕扯着他残存的意念。 赵昀却只是一笑。 因为,他明白内心深处的选择。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攀上摩崖岭已不仅仅是为了取得暮颜花恢复真气,而更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挑战自己。 攀岩炼心,意志磨砺,若是能够成功闯过,所收获的宝贵体悟,不亚于与巅峰高手的一次极致对决。 “我该感谢,剑道路上有这么一次险象环生的绝顶挑战。我可以失败,我也可以死亡,但绝不能接受意志的失败,精神的死亡。所以,我将永不后退!” 一缕执念如干枯沙漠中那一茎顽强的仙人掌,任凭风吹日晒,任凭时光消磨,在浩瀚死海中活出了自己的人生。 许久许久。 哭声戛然而止,玄火寂然而灭,冰寒刺骨的湖水突然翻腾不安。 然后,赵昀被焚毁殆尽的身体也在瞬间复归完整,他的眼前已没有湖水,只有那愈发嶙峋陡峭的岩壁。 “九天玄火这一关,终于有惊无险的度过!” 赵昀无暇感受心神与身体再次勾连的喜悦,先放目寻找崔淑华的身影。他虽知道崔淑华心有所定,但到底放不下心来。 云雾缭绕,仙姿不见,只把赵昀心头惊了又惊:“难道说崔淑华她……不会的。她怀有济世宏愿,便如我对于剑道的坚定,又怎么会禁受不了九天玄火的幻境考验?莫非她尚在后面吗?” 这般想着,他一边放慢攀登步伐,一边凝神聆听身后动静:“相信崔淑华能尽快追上来的。” 赵昀如今身在六千丈的高崖之上,虽有筋疲力尽之感,却是不敢稍有停留。只要一松懈,一喘息,那紧绷着的意志之弦便将崩折,让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大约半个时辰后,赵昀忽觉一缕幽香沁入心间,霎时喜笑颜开,瞬时回头寻顾,果见那一袭白裙缓慢而坚定的飘升而上。 赵昀不由自主涌起一股激动情感,目光之中便带着无限敬佩。 虽只是一道目光,崔淑华却得到了最大的鼓励。 那是来自知己的鼓励! “这条医道之路虽然艰辛,但我绝不会放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渐渐的,赵昀与崔淑华又已并排同行。 赵昀并不孤单,崔淑华也不孤单。 天地洪荒中本就遍布着一缕缕志士仁人的执念,虽杳渺而星灿,虽万古而长存。 只要肯坚持下去,只要敢坚持下去! 终于,两个人爬到了八千丈,离摩崖岭顶只剩下八百丈,而最后考验也急不可耐的露出狰狞獠牙。 陡峭的岩壁上遍布着一柄柄锐利的岩刀,乌幽幽的透着光,不容任何人贴近,这岂非就是真正的獠牙? 若是硬要攀登,就等于主动接受千刀万剐之刑。 “前两关还只是考验意志,第三关却从意志返回到身体,就算意志承受的住,身体也支撑不了。摩崖岭不愧是仙林十大奇山!” 赵昀却是毫不犹豫的向前伸手,将左手主动刺入锋利的岩刀,将膝骨主动陷入残忍的苦海。 鲜血瞬间怒流,赵昀却是不改面色,没有一声呼喝。 崔淑华嘴角弯起,亦是将白玉手掌推向岩刀,这本就是她的路。 白玉般手掌将即未即的时刻,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然后这只精致的手掌便被抢到了赵昀右手之上。 高空之上,呼吸艰难,早已无法用言语交流。崔淑华眼中露出诧异,惊疑目光落到赵昀眸中,竟是猜不透赵昀的意思。 赵昀眼中露出毋庸置疑的坚定,似乎在从容微笑,又似乎在恳切请求:“你相信我!” 崔淑华一愣,忽觉身体一轻,整个人竟被赵昀右手拉到怀中,横抱在胸前。 瞬间,崔淑华惊疑的眼神变成了惊颤的秀眉,变成了震撼的芳心,变成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不知道,气空力竭的赵昀怎么还有力气抱得动自己,怎么能只用一只手就牢牢抱稳自己? 赵昀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崔淑华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仁慈的医者。 女人从来要被保护,医者更从来要被爱敬。 他绝不允许崔淑华的血流在摩崖岭上,更不允许那双白玉无暇的手掌覆上一丝伤痕。 上次攀爬摩崖岭,全赖崔淑华飞身接住,失手坠崖的他才能保住性命。 “这一回,换我救你!” “这一回,我再不会坠落!” 崔淑华身体上的香气漫入鼻间,赵昀豪气愈增,凝神定心,毫不犹豫驱动着一只手和两条腿向上攀爬。 手掌被无情岩刀刺穿,双腿被冷酷岩刀剐秃,千疮百孔,血肉模糊,赵昀甚至已不成人形。 但苦痛扰乱不了赵昀的心。 坚定的步伐也从不曾有过仓皇退缩的念头。 冥冥中忽然响起一声叹息:“古来传闻,天地间有一种勇气,能超越极限,万古不灭。今日摩崖天山,终是领教了天人之志。” 553回 语淡情真 “终于攀到崖顶了!” 赵昀将崔淑华轻轻放下,紧绷着的识弦总算得到放松的机会,硬撑着的身体也颓然倒在草地上,贪婪的呼吸着生命的气息。 崔淑华顾不得去擦拭眼中泪水,先自储物囊中取出了药物,替赵昀包扎治疗。 待成功替赵昀止血,崔淑华呆望着遍体鳞伤的赵昀,心中泛起莫名情绪。 先前她被赵昀抱在怀中,生怕赵昀力尽,却是不敢挣扎,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血涌而出。 这一刻,对着赵昀那俊秀而坚毅的面容,她不由将心中埋怨脱口而出:“我让你再不可轻易抛掷性命,那天你并没反对的。你为何非要逞英雄,难道你认为我爬不上摩崖岭吗?” 赵昀似乎并无力气回答问题,只是在嘴边露出了微笑。 “你又想说本性难移,是不是?” 得不到赵昀的回答,崔淑华咬了咬嘴唇,浅嗔薄怒转为了挚诚心语:“总之,我要多谢你。虽然我平素以容貌为累,但如果真像你这般千疮百孔,即便最后能够抹去伤痕,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极可怕的梦。” 救命之恩尚未报答,赵昀可受不起崔淑华的一声谢字。 他顾不得筋疲力尽,连忙开口推辞道:“崔医仙这是哪里话,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何况你身轻如燕,我也并不费什么力气……” 说到此处,赵昀忽的意识到不妥,急忙闭上了嘴巴,暗骂自己道:“该死!这话实在有些轻浮,只盼崔淑华不要怪罪才是。我往日里与晴儿岚儿说笑惯了,一不注意居然就出了错漏。” 崔淑华倒是不以为杵,显然是知道赵昀没有别的意思,只说道:“你先躺一会,我先去采摘星叶草。” 赵昀眼睛环顾一圈,但见崖顶上遍布野草,并无什么奇异的仙草,不由的暗暗好奇,心道:“崔淑华说的星叶草在哪里呢?” 却见崔淑华弯下柔腰,左手平空变出一个圆木盒来,在一地普通杂草之中仔细辨认,然后葱管似的指尖优雅挑出星叶草,一张张都放入盒中。 赵昀这才明白何以先前崔淑华说他无法分辨星叶草,原来这所谓的星叶草与旁边野草外形基本相同,若不是深明药理,一时间还真难采摘正确。 赵昀又将眼睛移到崔淑华身上,但觉她采摘的动作淑雅娴静,风华韵转,天成一番动人图画,不免多看了几眼。 崔淑华背后虽无眼睛,莫名却觉脸颊微热,暗啐了一声,将那紊乱心绪调匀,若无其事的道:“暮颜花顾名思义,只在中夜时分开花。待到月光满照,你便可以一睹奇花风采了。” “难怪我看来看去,都找不到暮颜花。” 赵昀休息片刻,便即爬起身来。虽然气力没有恢复多少,但看到崔淑华忙碌采药,他也不好意思一直赖在地上。 赵昀凑到崔淑华身旁,想要看透星叶草的特征,想要帮助崔淑华尽快采摘。 谁知崔淑华立刻挪开了身子,摇手道:“别闹,我自己来就好。” “别闹?”赵昀不免一愣,暗想道:“崔淑华的语气怎么变的如此怪异?嗯,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之意。难道说,她竟也喜欢上我了?” 此念一生,赵昀只差往自己脸上打一巴掌,暗暗惭愧道:“先是身轻如燕,再是自作多情,赵昀啊,如今你倒是会白日做梦了。你该不会自大的以为,天下女人都喜欢你不成?” 既然采药之事既然帮不上忙,赵昀知趣的离开崔淑华五丈之远,放眼四望,借此驱遣心中的荒唐念头。 但见群山低伏,云雾幻叠,比之御气时看到的景象更有开畅胸襟之感。 赵昀脱口赞道:“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李青莲这两句真是形象生动,我今天才真正明白了其中诗意。” 崔淑华脸上露出笑意,轻轻道:“我还以为你要念杜工部的诗呢,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倒是觉得,这两句更符合眼前景象。毕竟摩崖岭上,可看不到大江茫茫呀。” 赵昀尴尬摸了摸鼻子,道:“老实讲,我只会背李青莲的诗。至于杜工部,我虽然听过他的名字,却完全不知道他写了什么诗。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两句的确更适合些。” 他口中念着这两句诗,回顾这一趟攀爬摩崖岭的艰辛,不由感慨横生:“有过这次试炼,我的意志便如在九转丹炉中淬炼一遍,浑融无缺,坚固愈昔,向着真正剑道迈出了一大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领略剑道绝顶的风光?” 想到此处,赵昀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出言询问道:“崔医仙,你先前说王亚圣畏惧摩崖岭凶险,因而放弃暮颜花而改去毒龙潭,似乎与情理不合。试想,你我两人都能成功攀爬上来,很难相信奇儒门的掌门会没有这点胆量。” 崔淑华“咦”了一声,显得意外无比,笑问道:“本性难移的你,怎也会动起脑筋来?” 赵昀苦笑道:“就算是莽夫笨蛋,也可以想到这一点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崔淑华忽然发觉自己这半天的笑意,比大半辈子都要多,暗暗警觉,正色道:“离开花枝的暮颜花,好比昙花一现,弹指间便会失去药性。除了立刻服用外,是不够时间来制作丹药的。王亚圣乃是为备不时之需而炼药,自然便不会选择暮颜花了。” 赵昀感慨道:“摩崖岭设下三道难关,难住了无数经脉断毁的人。而有足够意志能爬上摩崖岭的,却几乎不可能有神识衰减、经脉断绝的烦恼。哈,这等奇花却是便宜了我。” “天道运行,自有安排。就如这星叶草吧,与杂草群生,微不起眼,众人都视作草芥弃敝履,殊不知此乃救世良药,一片便救得万千生灵。”崔淑华亦是微笑,心中却想道:“我见过很多不怕死的人,但能让我如此震撼的,也只有你赵昀一人了。你能获得暮颜花,绝非偶然。” 说话间,崔淑华已摘满一盒子星叶草后,又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一边继续采摘,一边道:“一旦服下暮颜花,便须承担经脉改造的巨大痛苦,五日之内都是浑身无力,神思昏昏。你要早作准备。” 赵昀一呆:“五天?那我该怎么下去?难道我五天时间都呆在山顶吗?” 经历过才明白,摩崖岭三关之险,是有多么的可怕。赵昀再怎么自信,也不敢在完全无力的情况下山。 那不叫下山,而是送死。 却听崔淑华淡淡道:“下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既然让你这个病人上摩崖岭,就不会把你遗弃在山顶。” 那淡淡的语气中,却有着与赵昀同样的坚定。 月明时分,暮颜花于一地杂草中奇瑰出现,散发五彩光芒,璀璨惊艳人心。 “居然是遍地暮颜花开。” 赵昀按照崔淑华指点,捏下一瓣花朵,毫不迟疑纳入口中。随即便觉腹中绞痛,四肢无力,一如崔淑华所说。 崔淑华却从储物囊中拿出一根“浑天索”,将一头牢牢绑定山顶岩石,伸手抱向赵昀之时,却有微微迟疑。 她眼中素来只有病人,从无男女之别,唯独这一霎,尚未抱住赵昀,便有无限羞意上涌脸颊。 似有风过,暮颜花浓郁花香飘落心间。 崔淑华定心静意,毫不犹豫抱着赵昀,一手紧抓浑天索,一边施展五禽戏之飞鸟术,从高崖上滑翔而下。 赵昀护着她直上山崖,她一样不会让赵昀跌下山崖的! …………………… “感谢兄弟们的红包、打赏和订阅,真的暖心。我一度因为没人看书,没有稿费,心灰意冷,直接结束了这部七煞碑。幸运的是,兄弟们不离不弃,让我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决定重拾初心,讲这个没有完成的故事。有句古话说‘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大家的鼓励,我不会忘记,也会认真写好这个故事。最后,七煞碑在网易云阅读首发,希望更多的朋友能用真金白银来支持我,而不是一句空话。” 554回 山中十日 有了浑天索的助力,崔淑华仙影飘纵,鸿瞥懒顾,安然无恙的越过“岩刀阵”,再踏足换气时已在七千九百丈处。 赵昀暗暗佩服:“崔淑华这一纵身,又是大胆又是精准,足见她的勇气和信心。” 摩崖岭似是知道幻阵考验难不住崔淑华和赵昀,知趣的没让“九天玄火”和“紫电雷火”出来丢人现眼。 待两人安全落地,崔淑华将赵昀放卧在地上,急忙将手收回。她可不想让赵昀看到那只被浑天索擦出道道血痕的手掌。 赵昀却道:“崔医仙,你赶快处理手掌的伤口啊。你的手一定很疼吧?” 崔淑华心道:“他还是看到了。”当即笑道:“这点小伤口不妨事。到了地面,真气又可以周流六虚,再服下一颗云胜丹,便可以复原如初了。” 她将丹药服下,清眸瞟了眼赵昀,轻轻道:“此处离马车尚有一段路,你行动不便,还是得我搀扶你过去。” 赵昀连忙道:“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你瞧……”说话中,他挣扎想要着站起身来,却感身体疲然脱力,半身尚未抬起,便即不由自主的坠下,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溅起。 “这……”赵昀尴尬一笑,再度使力,却依旧徒劳无功。 崔淑华温言道:“赵昀你不可太过勉强自己,暮颜花的效用便是神仙也难避免。你能承受住经脉改造的巨大痛苦,面不改色,已经难能可贵了。” 她停了一停,复又低了些语调,道:“你此刻身体虚弱,不宜飞行于空中。所以我不能使用御气之法带你飞行,非是故意舍近求远,避易求难。” 赵昀赶紧道:“我明白的,多谢崔医仙处处为我考虑。”心中却想道:“刚刚事急从权,崔淑华只能抱着我一起。但男女有别,现在更不是什么生死关头,就算她不说,我也要避讳的。被她抱在怀中之时,我总不免生出一种怪异感觉,明知道不对,却总是有那么几个瞬间忍不住把她当做凌夜来。难道是因为这次败于邪公子之手,我希望得到昔日那静默的守候和无声的安慰吗?我可不能再胡思乱想,哪怕有半分失态,都对不起崔淑华的救命之恩。” 崔淑华牵住心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搀扶着赵昀的手臂,缓缓走向马车所在。 这一段短短的山路,却因为赵昀步伐无力而走的艰难无比,崔淑华心中更是大为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用御气术带赵昀过来。这般缓缓而行,反令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凌乱。明明赵昀只是病人,我竟……” 想到此处,她轻咬嘴唇,不教自己瞎想下去。 待两人来到马车停留之处,俱是傻了眼睛。虽然崔淑华已细心的给马车留了足够的料草,但那匹马似是耐不住寂寞,居然不会主人招呼一声,先已挣脱缰绳开溜了。 “这一下没奈何,还是得御气飞行。” 崔淑华心内苦笑,却又怕赵昀无力抱住她的腰肢,只好圈臂成环,将赵昀高大身躯固定在胸前。 两人诸番身体触碰,可谓非是邂逅生客,可这一回偏较初次更为羞涩。两人各自别开了眼,默默不发一语,一任飞云疾风,调皮戏谑。 好不容易到得摩崖岭旁最近镇甸华光镇,崔淑华如同卸下一副重担,赶紧先往马市买了一辆马车来,将赵昀小心翼翼扶入车厢之中。 若在平日,看见有修士能从摩崖岭方向飞下来,华光镇的百姓早就好奇的打量过来了。他们祖祖辈辈居住在这个小镇上,可从没有见过摩崖岭方向能够有活人返回的。故老相传里,摩崖岭更是能够吓哭小孩的“魔牙岭”,残忍吞噬着觊觎它的每个个修士…… 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再关心崔淑华和赵昀这两个外人。马市的人甚至都已无心做生意了。所有人的口中,都在讨论着赋税的加剧,都在讨论着战火的蔓延,都在忐忑着华光镇能否躲过这一次危机。 “霸刀城强势出击,却被猛兽堡于松山岭设下埋伏,二千修士瞬间毁于一旦!” “蜀山轻松攻下天心城,但城中遍布的毒蛇蝎子蜘蛛蜈蚣,着实让蜀山弟子睡不了一个安稳觉。说起来,那群女弟子真够惨的……” “伐罪联盟困守猛兽堡,天天打败仗,依我看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不日就要投降了……” “你懂个老鼠!你以为消灭了伐罪联盟就消停了?你难道没听说星辰派和唐门在石头国发生了冲突,双方伤亡都在百人以上……” “他们神仙打架,为什么要征调镇上的青壮去防守新云城?这分明是神掌帮趁机敛财,让大家白替他们做苦活!” 各种似真而假、似假而真的消息经由百姓们忧惧又好奇的嘴不断传入赵昀耳中,令他的心一惊再惊。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他在摩崖岭耽搁十多天,仙林局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想到骆绮红她们独撑大局,赵昀那颗心就不能够安稳下来,更无法置身事外的安躺于马车。 赵昀勉力抬起身躯,对着车外赶车的崔淑华恳求道:“崔医仙,赵昀欠你多次救命之恩,这辈子都难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我知道自己很过分,更没有脸开口求你做任何事,可是我,真的只能求你带我飞去猛兽堡,我实在担心再耽搁下去……” “你口口声声说欠我的恩情,可若是你的命没了,又拿什么来报答我呢?或者,你的所谓报恩只是一句空话?”崔淑华头也不会,淡然反问。 赵昀脸上现出痛苦神色:“崔医仙,我绝不是将你的恩情随口说说,此心天地可鉴!但我忍受不了自己在一旁安逸休养,她们却在拿着性命搏杀!” 崔淑华又是淡淡道:“即便真到了猛兽堡,这种状态的你又能做什么呢?没有真气,浑身无力,任由敌人宰割吗?我是一个医者,你是一个病人,我不允许你再拿生命开玩笑。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你同样也不例外。” 赵昀露出失望之色,他确实没有资格要求崔淑华帮他,更明白崔淑华其实是为了他的性命着想。 可是他的心啊,又怎能坐视骆绮红、胡晴胡岚、王月乃至田无忧、天香宫众人独面难关? 他已经让凌夜来受困凌云观,他已经让海棠桂花失陷暗夜岛,他再不能让心爱佳人受半分委屈了。 时间不等人,十大门派联合霸刀城、无尽海、隐杀道全面出击,也许就在下一刻,猛兽堡这个最后堡垒将成为废墟,而骆绮红等人将成为含恨亡魂。 这样的结果,是赵昀万难接受的。他不想寄希望于万一,不能寄希望于侥幸,他只想快快的到众人身旁,与他们并肩作战。 赵昀呆了片刻,忽然下定决心,对着崔淑华喊道:“虽然我感佩崔医仙一片好意,但赵昀胡来惯了,只得再次违逆崔医仙的教诲。崔医仙,请停下马车吧,我想另找人带我前去猛兽堡。”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赵昀相信,只要多给些钱财珠宝,总会有修士愿意带着他飞往猛兽堡的。 崔淑华手上的马鞭半停在空中,终是勒住了马,回转过头,将车帘掀开,直对着赵昀的眼睛:“你想要一个人去猛兽堡?难道你忘了,若没有我无影针的压制,你体内的妖界奇毒将立时发作?” “就算是毒发身亡,总好比什么都不做的好。更何况,没有保证红儿的安全,没有救出海棠,我也不甘心就死去的。” 赵昀的眼中有一种明知痴妄却又固守狂妄的自信。 经历过摩崖岭的考验,他相信自己的意志足以超越生死。 就算是死,也必须要完成心愿! 崔淑华睫毛颤动:“你就连五天都不肯等吗?五天之后,你真气恢复如常,便可御气而行了。你想找别人把你带去猛兽堡,可若是他心怀叵测,反将你带到紫微面前,你该如何自保呢?意志无双,究竟改变不了现实啊。” 却听赵昀断然道:“若真有人敢这般欺骗我,就算没有气力,我也定让他后悔自己的愚蠢!” “你,为何这般盲目自信……哎,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崔淑华觉得发现自己很傻,明知道赵昀不肯听劝,却偏又一次次苦劝。 这是一个医者的仁心,也是一个女人的担心。 不管怎么样,她真的不想赵昀白白送死。 “嘶!” 拉车的骏马却突然一声惊鸣,恐惧的望着前方。 555回 剑客的剑 崔淑华早已觉察百里外那两股气劲,本以为只是过路豪客,不想竟是冲着自己而来,不由微蹙柳眉,暗生疑窦。 赵昀亦是嗅出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问道:“崔医仙,马儿为何这般惊恐?” 崔淑华道:“正有两人往这边赶来,想来也没有什么事。你安心呆在车里就好。” 赵昀心道:“那两人肆意放出威压,惊恐骏马,分明来者不善。” 忽听一句轻蔑的语声在天边响起:“这天下的事儿可真是无奇不有。最美丽的仙子竟当起了车夫,一个大男人却病怏怏的躲在马车上,心安理得的看着仙子干这种粗话。” 另一人接话笑道:“换我说,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都该死。”这笑声却像是地狱中升起,充满了冷酷嗜血味道。 随即便见“刷刷”两道人影飞快落下,立定于官道之上。 崔淑华淡淡道:“不知两位拦住马车去路,有何见教?” 那两个黑衣人一改在空中时的倨傲姿态,对着崔淑华恭敬行礼:“仙子请恕田龙、田虎冒犯惊扰之罪。我们兄弟受许少所托,邀请仙子前往神掌帮一叙,请仙子务必赏脸。” 原来这两人便是崔淑华在百草堂中所见的田氏双雄。 崔淑华摇头道:“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见你们的许少。” 田龙恭声道:“仙子有所不知。许少他对你朝思暮想,整日里没精打采,想来是犯了相思病,急需仙子前去治病呢。” 崔淑华再度摇头:“真的抱歉,我不会去神掌帮。” 田虎眼中闪过一丝凶煞之意,语中的恭敬之意竟自淡了几分:“只恨百草堂那些个没用的东西,竟连仙子的行踪都能弄丢,真把许少伤心的不行。仙子啊,许少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哥俩千山万水都要把仙子找到。若是请不回仙子,我们哥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仙子还是委屈些,随我们走吧。” 崔淑华眉头再皱,尚未说话,却听马车内赵昀冰冷一语,杀气直冲云霄:“你们两只畜生是听不懂人话吗?” 话声中,却见赵昀伸手拨开车帘,探出一张俊脸。 田龙、田虎俱是面色大变。他们纵横仙林十数年,又依附上新云城神掌帮,向来只有他们辱骂别人,没想到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田龙怒上心头,凶厉质问:“小白脸,你再说一遍?” 赵昀冷冷道:“畜生就是畜生,非但恬不知耻,竟还主动讨骂。” “你塔麻德找死!”田龙煞气决现,真气贯注手臂:“老子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崔淑华愠怒道:“你给我住口!在一个医者面前妄谈杀字,你是有多无耻!像你们这样漠视生命,我更不可能随你们而去。” 田龙脸色又是一变,忙说道:““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仙子可别放在心上。”他一边爽快的道歉,一边却偷偷对田虎使了个眼色。 田虎直盯着赵昀的眼睛,刻意将威压全部释放,阴测测道:“看你的穿着,看来是哪家的公子爷,自以为身份高贵,所以说话也这么嚣张。可是啊,像你这样低贱的蝼蚁,是永远不会懂得天地龙虎的可怕。” 话声未落,但见他劲凝右掌,真气如蛇信吐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十丈外官道旁那株足有两人合抱大小的山树顷刻已是断为两截,枝叶横曳,狼狈不堪。 赵昀面不改色,露出嘲讽之意:“我的确看不出两只畜生有什么可怕的。” 田虎没想到自己巍然狂猛的威压竟没有不起效用,脸色微微一变,对着崔淑华道:“仙子,你也瞧见了,是这小子口口声声的侮辱我们哥俩。若不给他个教训,我们哥俩也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崔淑华暗道:“这田氏双雄纠缠不清,也不必跟他们浪费时间,将他们点了穴道便是。”正欲弹出无影针之际,却听赵昀恳求道:“崔医仙,请让我来。” 崔淑华一怔,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赵昀郑重其事道:“让我来收拾这两只畜生。” 然后,他吃力的将身体送出马车,摇摇晃晃的站在了路上。 崔淑华说他没有真气,没有力气,赶往猛兽堡也只能束手待毙,只能徒然送命。他偏要用行动告诉崔淑华:哪怕是没有一丝可能,赵昀依然能创造奇迹! 听到赵昀的话,看到赵昀站立不稳、面色苍白的狼狈模样,田氏双雄同时放声大笑。 这一瞬间,他们把赵昀对他们的侮辱话语都丢到了爪哇国外,只知道肆意的狂笑。 一个没有任何真气的小白脸,竟夸下狼言大口,竟无知无畏的说要收拾田氏双雄,这真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 赵昀从君子囊中唤出威斗神剑,伸手去握剑柄时,却觉右手虚弱无力,竟是抬不动威斗神剑。 “铮!” 赵昀失力之下,手掌不由的松开,威斗神剑便直直掉在官道上的沙土地中。 “哈哈哈!笑的老子眼泪都出来了,受不了,受不了,老子真舍不得就这么杀了你。”田龙果然去擦眼睛,眼中果然流下了狂欢的眼泪。 “哈哈哈!这些多天找人,憋的老子一肚子闷气,总算是弥补回来了。想不通,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搞笑的东西!”田虎笑的弯下了腰,捧着肚子直乐。 却听赵昀冷冷道:“真的那么好笑吗?” “当然好笑啊!小白脸,你难道没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连剑都握不牢,还敢对田氏双雄放肆?”田龙狂笑不止,却总算擦干了眼眶中的眼泪。 然后,他的眼睛像定住了一般,见鬼似的望着赵昀。 赵昀不但已拿起威斗神剑,而且还握的很紧。 崔淑华再次咬住嘴唇,清眸迷离,呆呆的望着赵昀。 她忽然想起了文坛前辈熊大师的一句话。 “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她更止不住心底那一声叹息:“关山万里,风雨迢遥,我自以为无惧无畏的走在医道之路上,但内心深处,为何仍时常盼望得到肯定,得到鼓励?与赵昀的坚韧斗志相比,我是不是太过畏怯了?” 556回 再非当年 “铮!” 龙吟激越,宝剑锋出。 近乎相同的一声,再度响彻于天地,已没有前刻埋于尘土的悲慨,只剩下睥睨八荒的冷傲。 田龙、田虎两人的笑意固已消失无踪,连惊诧也是收敛心中。 田氏双雄身为高手,比之常人更能敏锐感知眼前一人一剑的凛然杀气。 苍白着脸,紧握着剑的病怏怏少年,竟让他们哥俩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沉入地狱,毛骨悚然的恐惧! “难怪这小子能抵抗我的威压,难怪这小子说话有恃无恐。真他玛德邪门!”田虎暗骂一声,对着赵昀色厉内荏道:“阁下究竟是方神圣,能否告知名姓?” 田氏双雄老惯江湖,这招借坡下驴用的也是纯熟无比。一旦对方说出姓名,如若真是难缠人物,他们便低头赔罪,溜之大吉。如若对方只是小鱼小虾,他们兄弟的“轩辕神掌”自不会在意多造一场杀孽。 赵昀冷然不屑道:“畜生也配知道我的名字?”他虽是紧握威斗神剑,却感吃力无比,全凭一股意气支撑,方能够维持重剑不坠。 田龙田虎互望一眼,已是心照不宣:“梁子既已结下,多说无益,只有先下手为强,才能取得优势,吃下这硬点子。” 便见兄弟二人不约而同飞跃半空之上,各使出一掌“八卦劈空”,一左一右,互为犄角,共汇成一个罡风连绵的蓝色圆环。 赵昀眼中神光遽然一闪,感气应机,在一瞬间里已计算出劲猛掌风的落处,提聚起残存气力向后退去,想要先行避过田氏双雄强极一击,再以“玲珑望秋月”巧招破敌。 只是赵昀步伐刚一迈动,他的心便陡然一沉:“我太高估自己的体力!握住威斗已是极限,根本已无气力行动了!” “砰!” 赵昀后脚跟方才落地,左右两道掌风威猛而至,掀起无边风浪,将赵昀狠狠甩到十丈开外。 那一条官道,也瞬时龟裂百条裂缝,道道惊人眼目。 田龙田虎先是一愣,不可思议的呆望着赵昀倒卧的位置,随即嚣张肆意的狂笑飙到了他们的脸上:“真他嘛的!年年打雁,今天却被小雁迷了眼。这小白脸故弄玄虚,还真把我们哥俩吓了一跳!” 崔淑华亦是不禁摇头,暗忖道:“田氏双雄不过修神期的修为,赵昀有那两股神秘异力护体,自不虞伤及要害。但赵昀体疲无力,连剑都无法挥动,又如何克敌制胜?他虽硬要出头,我却不能眼看着虎落平阳被犬欺。” 崔淑华正欲施展“仁心诀”之际,却听赵昀慨然一语,直落心间:“崔医仙,你可以相信我吗?” 崔淑华不由怔住。她意外赵昀竟似听到了她的心声,更意外赵昀话中那丝毫未减的傲气。 “所谓英雄,当真别有一番魔力。” 这本是她对铁老三说的话,这一刻却忽然浮现在了她自己的识海中。 于是,崔淑华再次放下了准备扬起的纤指,只在心间轻轻一问:“到了此地步,受了这挫败,赵昀,你仍不愿放弃吗?” “玛德,这都没死,小东西命挺大呀!”听到赵昀的呼喊,田龙大为意外,将眼睛瞪到老大,果见赵昀身躯从地上缓缓抬起。 赵昀一手撑拄着威斗神剑,一手紧捏拳头,眼燃怒火,神色兀傲,发出不容置喙的宣言:“今日,崔医仙由我守护,绝不许你们这两只畜生放肆!” 这一刻,赵昀脑海深处映现出了那不堪回首偏又悔恨难忘、悲恸永忆的痛苦往事。 同样是身体无力,同样是剧毒缠身,同样坐在马车里,同样感受着仁慈心,更同样欠着永远都还不起的救命之恩。 只是那一次,他绝望的躺在数十丈外,眼睁睁望着刘妈被黄鼠精烧为灰烬却无能为力。 那时候,他曾经感叹上苍不公,他曾经感叹意志无用。 到现在他才明白,不是上苍不公,不是意志无用,而只是那份守护之心还不够坚定。 “那时候,面对着看似无法战胜的黄鼠精,面对着看似无法战胜的牵机毒,我畏惧了,我动摇了,我放弃了。” 刘妈,赵昀真的对不起你! 但如今,赵昀再非当年! 赵昀要守护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就算是神仙妖魔,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听到赵昀掷地有声的话语,田氏双雄再次神魂剧震,暗暗惊心:“这小白脸太过邪门,只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吓的我胆战心惊,神魂不安。不能再拖延了,必须赶紧把他杀死,才能真正安心。” 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全力出击,田龙运一掌“石破天惊”,?田虎使一掌“地动山摇”,便见蓝色光幕从天而降,将赵昀气机牢牢锁住。 威斗神剑连番过度动用,剑中黑龙固是神力耗尽,剑上寒息亦已大为衰减。赵昀心知无法借助神剑威灵,亦来不及躲开掌风,索性不退反进,眼露坚毅向前迈步,挺身承受轰天裂地的一击。 “轰!” 被威猛双掌正面击中,赵昀的身体却奇迹般没有倒地。 他大口的吐了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晃晃,步履却益发坚定,缓步走向田氏双雄。 “玛德!这都没有倒下,这小子是人是鬼!” 不要说眼前的小白脸没有半分真气,就算是金丹巅峰高手也做不到这样的若无其事啊。 田龙田虎生平第一次浮起不知所措的无力感,心中的恐惧更不由自主的加深,如临深渊,如陷泥潭。 于是两兄弟的神情也越发狰狞凶狠:“玛德,不管是人是鬼,就不信收拾不了你这个东西!” 田氏双雄心中发了狠,真气强运一身,轩辕神掌化成一道道穷凶极恶的蓝光,源源不断的轰击赵昀身体。 朱红夺目,痛楚连心,鲜血再一次填满了云孙锦衣,却永远阻挡不了赵昀前进的脚步:“今日,崔医仙由我守护!” 凝视那溅落一地的鲜血,贪看那苍白脸庞镌刻着的坚毅,感动那拳拳不尽的热血,崔淑华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软。 这一刻,她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绝世修为。 她现在只是一个期待被英雄解救的柔弱女子,无比期待眼前的少年英雄能够捍卫他那近乎痴狂的执念:“医者仁心,英雄热血,殊途而同归。纵然无力澄净这三千世界的浑浊,但天地山川却可多一分明亮,多一分温暖的味道。” 557回 天罗地网 感谢“生命的去向”兄弟的大额打赏,感谢所有人的打赏和订阅,加更1章。好吧,其实只是多更了几百个字……稿费少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 …………………… 看到赵昀若无其事的靠近,田虎心中越来越慌,忍不住怪叫道:“真是见鬼了!这东西怎么就死不了?他的血怎么就流不完!我都已经是十成功力了,他玛德,还像没事人一样!” 田龙亦是仓皇无奈,狠了狠心,咬牙道:“二弟,管不了了,浪费真气就浪费吧。一起施展天罗地网,非把这东西弄死不可!” 田氏双雄同现决然之色,飞跃半空,四掌相对,蓝色电光“滋啦啦”的在两人身体上强劲闪烁,只一瞬,演化出四道纵横交错的蓝色光束,织成了一张无可脱逃的罗网,劈头盖脸罩向赵昀。 面对着声势骇人的天罗地网,赵昀依旧没有选择后退。决心既下,血肉之躯亦是所向披靡的剑锋,定要冲开一条血路,让这两只畜生后悔自己的错误。 只见四道蓝光强悍同击,狂澜涌动间,其中两道掌劲径直击打赵昀胸腹,另两道掌劲更是无情劈到了赵昀两条大腿。 赵昀身躯登时支撑不住,不由往前俯冲,“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呼,总算撂倒了这东西!”田氏双雄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先前怎么也想不到,对付这小白脸竟要折腾掉他们大半条老命。 田龙终于得了空望向崔淑华,语气已懒得保持谦恭的装模作样,不耐烦道:“仙子,随我们哥俩走一趟神掌帮罢。你若是走不动,我们可就要冒犯了。” 忽听田虎惊恐万分,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你瞧那东西,又他玛德站起来了!难道他,他其实是个僵尸,怎么也死不了?” 田龙愕然的偏过眼一瞧,果见赵昀又已将身体站直,以黑剑为拐杖,赤红着眼,疯一般的挪将过来。 眼前惊诧一幕,掀出了田氏双雄数十年未曾有过的刻骨铭心与惊慌失措。 本该气绝当场的少年,竟真的像一具不知疼痛的僵尸,兀兀向前,不肯罢休。 明明他们兄弟才是掌控了局面的胜者,可他们却只得到了苦涩与无奈。 就好像眼前这少年并不是什么全无修为的小白脸,而是一个不可战胜的绝世高手。就好像,再出百招千招,结果也是相同。 永远也无法将这少年打倒在地! 田虎身体不由自主的一缩,惊慌难抑的喊道:“大哥,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理这东西干嘛?” 田龙明白感受到兄弟心里的恐惧,其实他同样涌出了这荒谬绝伦的怯阵溃逃之念。 但倘若今日狼狈逃命,田氏双雄可真没脸继续在神掌帮混了。 就算他们哥俩能把这奇耻大辱守口如瓶,但捉不回崔淑华,又怎么好和许奇远交代,怎么和徐安联交代? 即便许奇远放过他们,但气势已丧,缝隙已在,又怎斗得过那些处心积虑想着取代他们位置的竞争者? 田龙把心一横,强自振作,提高了声音,大喝道:“二弟,你怕什么!瞧他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就是给他砍中一剑又有如何?他还真能杀死我不成?” 说着,田龙飞身一跃,竟是主动来到赵昀刀柄之下,冷笑道:“小子,你真会玩装神弄鬼的把戏啊。他玛德,你以为能吓住老子吗?你倒是杀我试试啊!” 赵昀怒不可遏的望着田龙,弯腰去抬拄在地上的威斗,却是力有未逮,难以如愿。 田龙本是拼着一股凶悍之气,跃到赵昀身边,心中实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还真怕赵昀又使出什么邪门功夫来,暴起发难,那他田龙可就成为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 此刻看到赵昀连剑都抬不起来,田龙内心的惊恐立刻散去大半,如释重负的感觉起来,嚣张之情随之飙升,回头对着田虎大笑道:“二弟,我就说这东西是吓唬人的!有什么好怕的,你仔细看着吧。” 说话中,田龙先将护体真气布于全身,然后猛然拉过赵昀握剑的右手,重重的砍向自己的脑袋。 “啪!” 威斗神剑的剑身平平的拍到了田龙脑门上,却如碎石投大海,连水花都没撞出一圈。 田龙甚至连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他只是感觉到自己很好笑:“行走仙林这么多年,居然会被一个小白脸吓掉半条命,真是越活越胆小了。” 一次忐忑冒险换来了田龙心中安定释然,他随手将那柄黝黑的丑剑从脑门上推开,得意洋洋,仰天狂笑:“二弟,瞧清楚了吗?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田虎却仍是心结难去,忧虑满满:“可是,该要怎么杀他?” “一掌打不死,那就往死里打,就算是僵尸也叫他痛不欲……” 那一个生字尚未出口,田龙的话声倏然中断。 他那两只眼睛铜铃一样瞪大,愕然不已的低头,死死的盯着右边肩膀上的半截剑刃。 那里是缓缓渗出的滴滴鲜血。 每一滴都红的触目惊心,红的凄艳难忘。 “怎么可能!护体真气毫无反应,怎么突然间就被剑轻巧巧的切入了我肩膀?” 难以置信的事实,让田龙呆若木鸡,陷入不可自脱的迷乱之中。 “大哥,小心!” 被田虎一声大叫,田龙终于唤回神志,却见赵昀左手成拳,已向面门击来。 拳风无力,全无威猛,田龙却不敢再行怠慢。 他不及弹出肩膀上剑刃,狂催真气,使出一掌“石破天惊”,欲要赵昀付出血的代价。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田龙已掉落深渊的心更沉入万劫不复的冰潭。 如此近的距离,充斥真气、凌厉威猛的的轩辕神掌,竟是快不过那一个缓缓而来的拳头! 在掌风堪堪扑到赵昀之际,田龙的脸已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拳头。 这一瞬失神,石破天惊的掌风也立时消散,只剩下一颗惶恐不安的心。 “不可能,老子一定是在做恶梦!” 此念刚起,田龙的身体已倒飞出去。 赵昀仍是牢牢握住威斗,可怜田龙的肩膀还卡着威斗的剑身,这一回放飞自我,便如一大条肥肉主动要求切割,倒地之时,连带着半边肩膀血淋淋的废弃在地,痛苦哀嚎声直上云霄。 田虎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何以风云突变,只吓的傻了。到底兄弟连心,他旋即回过神来,跃到田龙身边,惊问道:“大哥,怎么会这样?” “真的是鬼,真的是鬼!”田龙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极力的将身躯往后面挪去。 刚刚那一霎,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掌风遇到神秘阻力,非但难以推进,反而在瞬间被同化为少年的拳风,反过来怒潮卷浪般击向自己。 这样的情形完全不可理喻,只有一个解释,这少年真的是鬼! 他深怕再看见少年那怒眉的扬起,深怕再瞧见少年那冷眼的噬杀,却不免在地上画下一道浓得化不开的血痕。 田虎本就阴影未除,再见到田龙这般惨相,那颗桀骜江湖的狠心亦被怕风怯雨的鼠胆收拾的服服帖帖,一把抱住田龙身躯,便欲溜之大吉。 忽然,田虎的意识被一股凛冽杀气封锁,血液骨骼同遭凝固,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赵昀那看似无力的剑锋已对准田虎的胸口。 只有赵昀自己清楚,这一剑并不是看似无力,事实上它本就无力。 当年李青莲剑非衰弱,才非衰弱,却偏要使出衰弱至极的“吾衰竟谁陈”。 而今他赵昀,明明使的是衰弱至极的一剑,却偏偏要让它不衰弱。 他并不是在用剑,他只是在说自己的心。 这根本就不是剑,这只是一个少年言出必行的誓言。 威斗神身轻颤,至极阴息本已淡的望不见寒芒了,却偏偏在这一刻寒上九霄,寒透远山。 这一剑尚未挥出,九天十地尽已瑟瑟发抖。 558回 不能久在 肃杀死寂之刻,忽闻崔淑华轻轻一语:“赵昀,别杀他们好吗?” 赵昀的剑未停,在这轻轻的请求中,在这轻轻叹息里,毫不犹豫刺向了田虎的身体。 田虎整个人已呆滞,他不但不能动,也不敢动。 鲜红的血从身上喷发而出,溅洒漫天,田虎却全无所感,只是呆呆的站立着。 躺在田虎怀中的田龙,再次把“难兄难弟”这个成语演绎的入木三分,任由那半截身体不停的流着血,任由那张脸被恐惧完全占领,一动未动,一声未吭。 极致恐惧之下,再无痛感,再无生息。 赵昀! 这两个字就像是地府鬼差的拘命符,从崔淑华口中说出,轻轻的飘入耳中,便演化出无边黑狱,永远逃离不脱的黑狱! 田氏双雄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苍白过分的少年居然会是赵昀。 若早知道是赵昀,便有千万个胆子,他们哥俩也不敢逗留片刻。 “原来,他是赵昀!难怪怎么也杀不死他。赵昀又怎么杀的死呢!” 许奇远引以为傲的将诛杀赵昀的秘辛宣在口边,添油加醋的说赵昀如何惨死;霸刀城得意洋洋把赵昀饮恨的消息传遍仙林,信誓旦旦的说赵昀已是个死人。 田氏双雄怎么也想不到,本是死人的赵昀却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更将他们迫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等他们想到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 也许,对他们哥俩而言,死已是最好的解脱。 却听赵昀冷声道:“两只畜生还愣着干嘛?回去告诉那什么许少,再有纠缠崔医仙之念,赵昀定让他魂飞魄散。” 一声冷语,却胜过暖意千重,竟是天地中最美妙的灵音。 田虎从恐惧死海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赵昀的剑并没有刺中心脏要害。 难以置信的震惊!绝处逢生的狂喜!田虎忙不迭运起怯弱真气,慌不择路的逃窜,比饿死鬼投胎还要紧迫。 狂风猎猎,很快将云端血路掩去,却终生难掩田氏双雄的恐怖噩梦。 但他们却真心实意的对噩梦感激涕零。 即便终身被噩梦困扰,总比做不了梦要强。 望着满身血迹的田氏双雄,许奇远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桃花美梦永远做不了。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还不能完全确定,俯下了身子,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们确定,那个人是赵昀?” 田龙忍住疼痛,艰难的回答:“小人敢用性命担保,那把剑就是传说中的威斗神剑,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赵昀。” “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许奇远神情振奋,对着神掌帮帮主徐天成吩咐道:“徐天成,你速速派人紧盯赵昀下落,我这前往暗夜岛。” 徐天成面露难色,犹豫道:“许少,这,这监视赵昀,我们神掌帮只怕力有未逮啊,你看田氏双雄这样子……” “这件事要是办不好,神掌帮就没必要存在了!”许奇远冷笑一声,龙行虎步,踌躇满志的出了议事厅。 确认许奇远完全离开后,徐天成和徐安联父子俩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骂了句:“什么玩意儿!” 徐安联气愤不平的道:“个熊皮许奇远!他老娘被邪公子睡了几个晚上,个熊皮,就鸡犬升天成了什么督卫使,成了神掌帮的太上皇,真憋了我一肚子气!” 他长呼了一口气,这才问道:“爹,田龙田虎这两个废物已没用了,你说我们派谁去监视赵昀好呢?” 徐天成哼道:“派个熊皮!神掌帮这点家底,还不够赵昀塞牙缝的呢。无非是一个拖字诀,邪公子还能怪罪到神掌帮头上不成!田龙田虎向来都是你身边伺候,便由你亲手送他们上路吧。” 田龙、田虎两人四只瞳孔剧烈收缩,刹那间,痛恨无比,又后悔无比,惋惜无比。 能死在赵昀剑下,无疑是一种荣幸,而他们田氏双雄到底却还是不配。 这边厢,崔淑华已替赵昀将伤口包扎完毕,诚挚道:“赵昀,真的要谢谢你没杀他们。” 赵昀道:“崔医仙既然开口,我自然要遵命的。” “他们虽是蛮横,但只是受人之命。更何况,他们也没怎么得罪你,倒是你口口声声的把他们骂了个痛快……” “是了,崔医仙教训的是。对那样的畜生,我原不该多话的。” 赵昀心道:“他们虽没得罪我,却得罪了你。但你是仁心医者,不喜欢看见死人,我自也不会对这些小角色痛下杀手。” 崔淑华却道:“我真不知道你的意志是怎么熬成的。流了这么多血,受了这么重伤,居然连一个痛字都没有哼出。”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无影针迅速的在赵昀胸前、双腿各处飞掠而过,替赵昀疏通筋骨。 赵昀道:“这么点痛,算的上什么。” 赵昀这话并不是胡说一气,乱逞英雄。对于他来说,田氏双雄轩辕神掌的重击,远不及体内暮颜花改造经脉带来的巨痛,更让人印象深刻。 崔淑华不禁摇头道:“你拼死也要击退田氏兄弟,是在证明给我看,没有真气照样可以克敌制胜吗?” 赵昀沉默不语,但眼中的坚决已做了无声的回答。 “我不得不说,你是个特别固执的人。”崔淑华呆了一呆,一直盯着赵昀眼睛的剪水双瞳悄悄挪开些许,叹息道:“但你这样的固执,却偏偏让我无法拒绝。” 赵昀眼中顿时大亮,惊喜问道:“崔医仙,你是说?” “如你所愿,我送你去猛兽堡,送你去最想起的地方。” “多谢!” 一声多谢,道不尽赵昀心中感激,也猜不透崔淑华眼神的含义。 崔淑华将无影针收好,道:“不过去猛兽堡之前,我们先得去一趟长兴城。” “长兴城?崔医仙的意思,是先找李洁洁替我解掉邪公子的留梦珠奇毒?” “嗯。”崔淑华的语声不知不觉压得很低:“毕竟我是不能久在你身边的。” “为我一人,耽搁崔医仙许久,我真是……”赵昀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崔淑华摇了摇头:“你是攸关天下大局的关键一人,我救你的用意,也早和你说了。你若真能少造杀戮,便是最好的感谢了。” 她望了望天空,心道:“师妹她精研万毒药性,但愿她能够解得赵昀身上两股奇毒,这样我也……我也可以早点离开赵昀了。” 559回 人去屋空 等崔淑华带着赵昀来到长兴城黑漆巷中,却惊奇的发现李家那扇门大咧咧的开着,苍奴平四也不见了踪影。 两人同生疑惑,待走入地道,依旧不见一人。 赵昀更是忧疑,大声喊道:“李洁洁,李洁洁!” 空荡荡的地道闷声传着回应,却不见伊人桃花笑颜。 崔淑华沉吟道:“究竟李家发生什么,怎么所有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嗯,各个房间都是房门敞开,屋内座椅皆整整齐齐,倒像是主动离开一般?” 赵昀受这一语启发,急切闯向左手边第九间房,无奈身体太过虚弱,“扑通”一声已摔倒在地上。 崔淑华连忙伸手扶住,安慰道:“你别急,我带着你走。” 等入房之后,赵昀环顾一圈,却来到梳妆台前站定。 他不由回想起当日分别情景。李洁洁慵懒初起,含羞梳发,自己立在身后,轻嗅伊人颈上幽香,听那半喜半忧还半怨的低低嗔怒:“还恨薄情,还恨薄情!” 而今人去屋空,对着历历往事,纵是豪肠刚断,也自生出愁绪千钟。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李洁洁都不会不告而别,她定会给我留下消息。”赵昀目光凝固在梳妆镜上,忽的灵机触发,便用力抬起了镜子,却是并无所见。 他“咦”了一声,毫不气馁,又缓缓走到床前仔细摸索。 崔淑华瞧见赵昀熟门熟路毫不避嫌的样子,忽的脸上一红,关切李洁洁的安危之外,别起一种细腻灵思。 这时赵昀翻开鸳鸯双绣枕,恰见一方同心罗帕安静的躺在眼前,上面显然还写有字迹,只是堆叠着瞧不清楚。 “李洁洁果然留有讯息!”赵昀连忙拾起罗帕,急急翻开,只见罗帕上写着:“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丑家伙,一切小心。还有,不许再招惹别的女人,不然,我可是要赏你一万颗香栗子的!” 赵昀心中不免一愣:“李洁洁留下的讯息含糊无比,并未说明她所遭遇的状况,反而全是对我的叮嘱。不过看她的字迹,不像是急迫中写下的,至少说明她并没有遭遇生死危机。” 崔淑华走近一步,问道:“赵昀,师妹她说了什么?” 赵昀下意识的就想把罗帕递将过去,忽的反应过来:“若是李洁洁知道我把罗帕给别人看,定会不喜欢的。再说,崔淑华高洁淑雅,她若看了李洁洁那句话,就是面上不说,心里也定要笑话我的……” 想到此处,赵昀便缩回了手,尴尬一笑:“李洁洁她只是要我小心,至于她和李家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都没有提。”却怕崔淑华误会,画蛇添足又说了一句:“罗帕上还写了些玩笑之语,所以就没让崔医仙你过目。” 崔淑华点点头,推测道:“李家所有人都走的这么干脆,莫非是牵涉到隐世王家?先前曾听师妹说起过王家,言语之间颇是嫌恶,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赵昀得这一语提醒,本来稍安的心又不由提起来,暗忖道:“当日王家在沧海城露了踪迹,便要迁居他处。莫非李家也是相同的情况?但李洁洁久住长兴城,仙林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她的声名,先前不见她搬家,这次为何如此突然?难道说,真的和王家有关?难道说,是因为我和王绍微抢亲,羞辱了王家的面子,所以王家采取了报复行动?” 赵昀越想越惊,脸上的忧色也是越来越重,一时间只捏着伊人留下的罗帕,痴痴发呆。 崔淑华道:“赵昀,你无须担忧过甚。师妹她灵变多机,轻易不会吃亏的。倒是你,思虑过多,识弦紧绷,不利于神识的恢复。” 赵昀何尝不知自己这番空想,全是无济于事,却又忍不住去担心去害怕。 却听崔淑华低低叹息道:“师妹她虽未亲眼见到你担心的模样,但她心里定可以感受到你的牵挂。” 他回过头,正撞见了崔淑华递来的慈和目光,感受到这人淡如菊的女子从心底生发的理解和抚慰,一时间再度忘情,竟将所想全盘托出:“我真想变出数十个化身,一个在妖界寻找师兄,一个去凌云观解救凌夜来,一个去暗夜岛找邪公子算账。可是我只有一个我!所以我只能一件件的努力去做,一件件的拼命去做!” 崔淑华静静的在听着,就算赵昀不说,她也早已明白那奋不顾身的坚持。 极情之人,方有极情之剑。天下虽大,却再难找到和赵昀一样傻的人。 “我知道,一拼命,我的命很容易就没了,想做的事做不了,想救的人救不了。我更知道,我每一次的拼命,其实都是忘恩负义,既辜负佳人深情,也抛弃朋友恩义。可事到临头,我总是忍不住去拼命!也许,我这个人一出生就是这样,这样不停的伤害别人……” “这不叫忘恩负义,而应该是情根深种。”崔淑华淡淡的语声竟也充满了感慨:“多情却似总无情,若没有一片深情,焉能全力以赴,焉能意志如山,又焉能不顾一切的去拼命?正因为你这份拼命之心,我才同意送你去猛兽堡。我知道,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排除万难前往猛兽堡的。” 原本崔淑华的打算是将赵昀送到长兴城,与李洁洁联手治好赵昀的毒伤后,便可让李洁洁护送赵昀前往猛兽堡,她则可飘然而去,无挂无碍。 谁知天意弄人,李洁洁偏就不知去向。这样的情形,等如把赵昀这个负担不容拒绝的丢到了崔淑华手里。 作为一个医者,崔淑华无法接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毒发而死。虽然还没去到猛兽堡,她却已毫不犹豫的决定:“必须想出彻底医好赵昀的法子,我才可以安心离开。” 云海气路之上,崔淑华紧紧抓着赵昀的手,马不停蹄赶往十万大山猛兽堡。 不断有狂风呼啸而过,感受到赵昀掌心的温暖,崔淑华一边御气,一边思绪浮翩:“这个赵昀真也倔强,说有了点气力,再不必劳烦我抱持了。呵,我与他本是医者与病人,他却如此避嫌,未免将这光风霁月的事情弄的尘俗味十足。呵,这一趟我前往猛兽堡也并非专为赵昀,待炼制好沸月散和转心丹,当可救下不少人命。只是赵昀身上的毒,前所未闻,该从何着手呢?若他的毒一日不解,我便真呆在他身边一日不成?” 此念一生,崔淑华心中立时有一声断然喝绝:“不成的!我医道之志,本为救济天下,怎能长久呆在一人身边!” “但赵昀的毒……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解的。就算是阎王爷点名要赵昀下去,我这个医者也非要拉赵昀上来。” 此念一生,崔淑华却又是一呆。她虽然医术无双,但也遇到过好几个回天无力的病人。在竭尽心力之后,面对病人的死亡,她同情不忍,却也没有过分的执念。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就算是真正的医仙医神,也无法违背天道的运转。 可一想到赵昀,崔淑华却有一种冲动,像赵昀那样不惜一切的冲动:“我一定要把赵昀治好。” 当这冲动反复回荡在心海,愈演愈烈,无论怎么样都无法驱除之际,崔淑华不由的脸色发白,握着赵昀的手也不住颤抖,竟是忍不住的讨厌起自己来:“我还说赵昀尘俗味十足,其实,反是我尘心不死。” 她曾经以为自己对所有病人都一视同仁的,但其实不是的。 她对赵昀是特别优待的,是特别照顾的,也是特别在意的。 560回 琴箫对决 猛兽堡傍,战云笼罩,剑拔弩张。纵是渡劫高手,亦无法尽除心中压抑。 萧萧风中,那一袭青衣任由衣袂飘举,潇洒天成,孤傲天生,更让人恍生错觉:眼前并不是一袭青衣,而是一座铁桶不破的江山。 比猛兽堡更巍峨更雄伟更难以逾越的存在。 察觉到诸人心中的期待,妙音宗宗主楚碧柔紧守道心,越众而出,凤音轩朗:“听闻鬼皇于音律别有会心,臧否月旦,一轻天下。楚碧柔虽是不才,于鬼皇指摘妙音宗处,却不敢苟同。故此,敢以粗鄙就教于方家,希得一聆妙音。” “呵。”鬼皇符天君瞧也不瞧楚碧柔,冷笑道:“妙音宗开宗立派之初,便是偏邪入魔之始,修为越高,障惑越甚。如你这般渡劫修为,岂堪与本皇论音谈乐?若是论武,你更远非本皇对手,还是让紫微直接出手罢。” 一旁的天师道张神通长眉抖动,心道:“符天君修为臻至化境,数十年间虽未听说他与何人动过手,但上次一掌便让我盘古锤脱手,足见他的难缠之处。符天君近年来已绝少牵涉仙林事务,算是半隐居状态,没想到他竟会突然降临猛兽堡,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符天君这一出现,猛兽堡得到数天喘息之机,紫微更不得不亲自到场压阵。紫微工于算计,惯会借刀杀人,以乐论之争说动楚碧柔对战符天君。楚碧柔碍于门派声名,那是不得不战。哼,若非我当日把符天君贬低妙音宗的言语一并转告紫微,便没有今天这场好戏了。” 张神通将目光转向猛兽堡城头上的叶芷,又是暗生涟漪:“当日符天君就对这小丫头分外在意,而今又为了她再度出山,莫非符天君真已对小丫头动心了?听闻多年前符天君一度痴迷海棠夫人,却难得美人芳心,从此不作桃花念想,怎会再起风月之思?这小丫头虽然温婉动人,倩脸生晕,但较之骆绮红诸女仍是稍逊风采,比之海棠夫人更是远远不如。真不知符天君看中她的是哪一点?又或者,符天君根本没看上这这小丫头,而只是要借她搭上叶枫,以此搅动仙林大局?但赵昀已死,伐罪联盟已成困兽之斗,叶枫又销声匿迹,驭鬼司想要火中取栗,未免独木难撑,痴人说梦。符天君又怎会看不透此中情势?” 却见楚碧柔面色微变,语调仍是四平八稳,波澜不生:“鬼皇既不欲见教,碧柔自是不敢相强。只是,”说到此处,楚碧柔顿了一顿,眸中神采迸发,光华照人:“窃以为声律乃操持之功,若单以口舌分出清正浊变,道魔高下,未免近乎荒诞。” 符天君摇头道:“执迷已深,前非难改,你自以为美,却不知只会污了众人耳目。但你硬要给本皇按一个纸上谈兵的帽子,若不让你见识下真正的音律,倒像是本皇大言欺人了。请出手吧。”衣袖一甩,自负而立。 楚碧柔深知符天君修为深厚,倒也不敢托大,淡淡说一声:“如此,碧柔便抛砖引玉了。” 话声方落,但见她手上已现出一管紫玉箫,放于嘴边,手按管孔,呜呜的吹奏起来。 “哦,竟是《秦王破阵乐》。”符天君越发摇头:“本皇所料不差,你已剑走偏锋,迷途难返了。” 楚碧柔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讥笑,暗道:“你越是大意,我便越有机会取胜,且看谁能笑到最后。”当即强运“寻音诀”真气,将箫声流布八荒六合。 这《秦王破阵乐》本是激昂乐曲,气势雄浑,体象巍峨,被楚碧柔用呜咽箫声奏出,风味顿时一变,雄中孕雌,动中取静,竟有阴阳浑融,涵盖宇宙之妙。 在场诸人虽非箫声所向,但余波所及,俱是颇不好受,各自运起真气,抵抗箫声牵引。 猛兽堡城头上,修为远逊的韩利蓝、田无忧均感心跳无可抑制的加剧,呼吸也不由自主的加快,恍如置身烽火边关,只知随着箫声奋勇向前,不疲不休。 胡晴灵心慧眼,察觉到田无忧两人不适,分出两缕天狐真气稳住两人紊乱内息,一边传音道:“楚碧柔的箫声别具魔力,两位先生请塞住耳朵,静心守虑,不可被箫声所惑。” 有了天狐真气的相助,韩利蓝勉强安顿住自己鼓噪的真气,不由感激的想道:“这个胡夫人,为人是真的不错,几次三番都帮助俺们……” 另一边,北门吹血亦是运起玄功,护持住叶芷,劝说道:“小姐,楚碧柔箫声初起,便有如斯威力,接下来还不知有何等恐怖的演变呢。你是否去先堡中暂避?” 叶芷坚决拒绝道:“大哥乃是因我之请而出山,我岂能偷生怕死,躲在一旁?再说,我也实在好奇,大哥将会弹奏什么曲子。他如此自负,此一曲不但为妙音宗现身说法,更是要展示心中丘壑。若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真正奇音,我必将抱憾终身。” 符天君处在漫天箫声攻击的正中央,所承受的压力更是万倍于旁人。重重围困,威压如山,他却似闲庭信步,频频摇头:“错了,错了,大好的曲子被糟蹋至此,妙音宗真可谓千古罪人。秦王破阵,本是王道之师,堂堂正正,岂能暗藏鬼蜮邪心?” 张神通叹道:“看到符天君的鬼幽神功已修到九重了,楚大师这等刚柔并济的攻势,竟完全奈何不了他。但他只采取守势,全不还击,不知是肆意嚣张,还是别有谋图?” 紫微轻笑道:“单以修为而论,楚道友自不是符天君的对手。但我们已先用音律绑住了他手脚,他为了让楚道友‘心服口服’,所需付出的代价便大大增加,譬如现在这般故作从容,故高姿态。而有了这样的契机,楚道友便大有以弱胜强的可能。” 张神通对紫微的算计又增一重认识,暗道:“原以为紫微让楚碧柔出马,是想驱虎吞狼,让楚碧柔消耗符天君的真气,他再出场擒下符天君。没想到竟想让楚碧柔直接赢下符天君……难怪楚碧柔明知修为不敌,也执意要与符天君对决。” 随着《破阵乐》来到中段,楚碧柔一拍手上紫玉箫,但见五彩光华流动,箫声未绝,紫玉箫已神奇的变成一管金光闪闪的铁笛,阴柔之态一扫而空,呜咽之声也顿时变成激越傲啸。 箫声虽然无形,但不啻一枚劲急羽箭,穿云裂石,裹挟无上威势,直朝符天君胸膛射去。 那些追看七煞碑最新章,却又不肯花钱订阅的东西,都是不劳而获的蠹虫,甚至都不配为人。我这么骂,这些蠹虫居然不知趣的离开,居然还能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看白书,它们还能算人吗? 561回 天人之曲 便见符天君周身碧光窜起,如万千明镜一时反照,将来势汹汹的箫声尽数挡回。 楚碧柔早有准备,“寻音诀”控音变调,箫声转锐转高,竟将怒返而回的箫声汇融一统,昵然无间。 《秦王破阵乐》曲中昂扬之气亦随之高标而出,提携玉龙为君死,不破楼兰终不还,淋漓酣畅,尽展王者之威。 紫微、徐良湖、骆莱盛、北门吹血一众旁观人等虽然早已凛神,仍觉无可抗拒的箫声强势侵入识海,静守的道心亦有动摇之感,忙不迭各将护体真气提至巅峰,才保心神不失。 符天君叹道:“这还算是个样子。只可惜,心音已偏,神髓不在,貌状形拟,全落下乘。” 他从储物囊中取出瑶天古琴,情深款款的抚着琴面,复又叹息道:“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也幸好知音在此,否则此一曲便没有弹奏的必要。” 叹息声未绝,忽听猛兽堡城头上响起“扑通,扑通!”两声,却是韩利蓝与田无忧一同摔倒。 原来他两人虽已闭塞耳目,仍无法断绝箫音蛊惑,心神如同脱缰野马,几有走火入魔之象。身旁胡晴察觉他们两人异状,只好出手将其击晕。 骆莱盛道:“红儿,你带田先生他们去堡中好好休息。”他自也看出骆绮红为应付箫声而捉襟见肘的窘迫。 骆绮红爽快点头,当先引路。秋名山抱着田无忧和韩利蓝两人,大步疾行,前往猛兽堡雅韵轩暂避锋芒。 待秋名山返回城头,却见符天君已盘膝在地,一如独坐幽篁,浑然自忘,聚精会神只在琴弦之上,手指有情拨弄,却因箫声弥漫,听不清楚他到底在弹些什么。 秋名山大为惊异,暗忖道:“符天君的琴声怎的不带丝毫真气,他就算修为独绝,也不当自负如此啊。” 胡岚亦是疑惑不断,偷问胡晴道:“姐姐,这个符天君怎么如此呆怪?这场琴箫对决,说是音律较量,说到底还不是修为的对抗嘛。符天君的琴声不带丝毫灵力,只是被动挨打,又怎能打败楚碧柔?难道说,他现在对楚碧柔还是心存轻蔑,不屑出手?” 胡晴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符先生何以能如此淡然,且静观其变吧。” 楚碧柔眼见符天君如此自负,既没有于琴音中暗藏杀机,也没有另施“鬼幽探玄掌”,便算涵养再好,亦难免微微恼怒,心道:“我修为虽少逊于你,却同是宗师身份,由不得你轻侮。你言语上没半分尊重也就罢了,这般目中无人,是真觉得妙音宗可欺吗?既然你肆意嚣张,就别怪我心狠了。” 怒意驱动箫声,王道之师举起吊民伐罪之旗,浩漫汤汤,沛然而进,将每一下箫声锻成最锋利的神兵利剑,义正辞严的包围符天君。 这哪里是箫声,这分明是海浪四涌,逃遁无门;分明是驿轨四达,无远弗届;分明是剑气纵横,穷宙覆宇。天地每一处空隙固然躲闪不开这箫声,人心每一个角落亦是抗拒不了这箫声。 符天君却丝毫感受不到这恐怖汹涌的箫声。他只是旁若无人的弹着琴,旁若无人的说着他的心。 天下再大,闲人再多,弹琴之时,也只有他和它。 鬼幽神功虽是绝顶功法,但符天君心神全浸在琴曲中,连役使真气也一并忘却。可怜这一点护主心切的护体真气,虽然拼尽全力,仍是无法抵御住妙音宗主十重寻音诀的凌厉发难,不多时,已如金瓯难圆,黯然饮恨。 “砰!砰!砰!” 符天君全身各处都被箫声真真切切的击中,好比铜琵琶连弹,铁马金戈的走了一遭。他却安如泰山,神色不动,只管操弦弄声,既没有身体受创的疼痛感,也没有危机临身的迫切感,沉浸在忘我世界。 楚碧柔心头暗凛:“符天君好深厚的根基!受我‘八音驯龙’之招,竟能若无其事。好,纵然胜之不武,我也必要将你击溃。” 趁着符天君未加防备,箫声乘胜追击,怒涌如潮,一次次的拍击符天君孤傲身躯。 除赵昀外,胡岚对其他男子素不关心,但此时眼见符天君在箫剑声刀冲击下一声不吭,不禁生出些许不忍之心,悄语胡晴:“姐姐,符天君怎的忽然变傻了?明明这么高的修为,却一直不还手,真是看不懂他。” 胡晴恍如未闻,怔怔的只是不答。 胡岚忍不住拉住胡晴胳膊摇晃,嗔道:“姐姐!” 胡晴这才回过神来,轻轻道:“符天君不是变傻,而是真正的痴于音律,就像郎君痴于剑一般。他此刻正用心弹奏天人之曲,自是无暇去管什么安危输赢。” “天人之曲?姐姐,你说什么呢?” 胡岚反问道:“怎么,你没听到他弹奏的曲子?” 胡岚茫然摇头,眼睛却忍不住瞟向叶芷,更是诧异:“楚碧柔那老女人的箫声这么响,将琴声全掩住了,我根本听不到一缕琴声啊。怎么你们都像是听到了他弹琴一般?” 胡晴笃定的道:“不要急,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听到的。” 箫声不断冲击之下,符天君神识固然无恙,身躯却渐渐的遭受重创,似乎下一刻便要吐血身亡。 楚碧柔一面不解符天君为何不放手开杀,一面祈祷符天君继续呆滞下去,好让她得以克竟全功,完成伟业。 便在楚碧柔忐忑煎熬的情绪中,她忽然听到“铮”的一声。 这一声突如其来,不是从耳朵窜入,而是从心间直接生发出来,就好像一颗埋在泥土中的种子,默默的度过了寒冬,一到春天,就自然而然的出土萌芽。 楚碧柔忍不住一惊,握住铁箫的纤手也是一抖。她意识到不妙,急忙勒住意马心猿,神思凝注,专心吹奏铁箫。 “铮!” “铮!” “铮!” 楚碧柔心中那一声又一声的琴声却越来越明晰,终于连成了清泠冷调,终于无可抑制的遍地开花。 而铁箫中飞出的《秦王破阵乐》也顿如脱胎换骨,怒发昂扬转为悲怆冷幽,一时陷入不可知的窅冥奇境。 这声音非但已不是《秦王破阵乐》,简直连箫声都已不是。 极度震惊,极度恐惧,楚碧柔却只能无奈的在识海中大喊一句:“这是琴声!我竟在不知不觉中,被符天君的琴声牵引了心神!” 562回 师徒联手 那一缕缕琴音直从楚碧柔心底飞出箫外,纵是静心约束,竭力排除杂念,仍是无可抗拒这天地正音。 楚碧柔沉稳神色亦不禁转为慌乱,痛下决心:“倘若任由琴音牵引,我必将走火入魔。拼着受重伤,也须得即刻停止吹奏。” 只可惜,她心神虽有彻悟,手上动作却是无法停止。似乎有一双无形之手,强按着她的手指,温和而又霸道的逼着铁箫跟随琴声起舞。 旁观众人初时多也听不到琴声,待琴箫一齐奏响琴曲,声由心发,霎时间清泠叮咚,明晰发越,身体与自我一齐忘却,被琴音带入了恍惚奇诡的神秘世界。 浩瀚大海孤处一座蓬莱仙山,海水奔涌,波浪连天。山林寂寞,四下无人,却有群鸟不住悲号,虽是打破了绝对孤寂,却让人更觉荒凉。 可偏偏这荒凉视之无端,察之无崖,带着万古不灭的伤心,随着海水的拍击,一遍遍的荡涤着整个天地人心。 叶芷泪流满面,无意识的轻吟道:“繄洞渭兮流澌濩,舟楫逝兮仙不还。移情愫兮蓬莱山,呜钦伤宫兮仙不还。” 原来符天君弹奏的这首琴曲竟是传闻中久已失传的《水仙操》。据说在久远以前,年轻的伯牙向大琴师成连学习弹琴,专心学习了三年,把弹奏的一招一式都学的惟妙惟肖,却怎么也达不到成连那种“精神寂寞,情志专一”的境界。 于是成连就把伯牙带到了蓬莱山下,让伯牙一人一舟,留在这样奇幻莫测的大海上,终于让伯牙领会了独步天下的音律境界,更创造出这天人之曲《水仙操》。 紫微道心恒念,超绝意志瞬时发动,将心中琴音驱逐一空,再观场中战局,不觉微皱眉头:“楚碧柔正当其冲,心神已失。看来符天君若不停止弹琴,她便要永生沉迷在琴声幻海中。”一边想着,一边分出一缕真气,轻轻拍动身旁徐良湖的肩膀。 但见徐良湖身体一震,亦从恍惚中回神,手抚额头,叹道:“好厉害!符天君不声不响,却暗施蛊惑手段,不但将楚道友迫至如此地步,连我不察之下,亦被带进无边无际的琴声中。” 他又将目光投在十丈开外的丁香仙子华霓裳身上,见她若有所思,不禁问询道:“贤侄女,我实在不明白符天君耍的是什么鬼把戏,明明琴声毫无真气,何以楚道友突然间反受他所制?还望你解惑答疑一番。” 华霓裳露出高山仰止神色,轻叹一声:“我现在方知,符天君并没有浪夸大口。他于音律之道,果已傲世尘寰。虽然琴声不带真气,但词有境界则自成高格,曲有境界则自成妙音。正如百鸟朝凤,百兽朝王,琴声一动,万音俯首。哎,我师父虽已极擅妙悟,仍是落了下风。” 柳眉微颤,华霓裳心中更无可避免的想道:“符天君如此出神入化的琴艺,只怕妙音宗创派祖师妙音子亦要甘拜下风。符天君说妙音宗将音律用于杀人功夫,误入歧途,其实真有三分道理。数百年来,妙音宗子弟虽然通晓百音,但为了配合寻音诀,为了发挥更大威力,以气御音,难免‘为赋新词强说愁’,绝无可能奏出《水仙操》这等‘心音合一’的纯粹音律。” 忽听徐良湖道:“贤侄女,楚道友情况颇是不妙。在我想来,你乃妙音宗门人,又是小辈,便算以音律援助令师,也不算以多欺少的。” 华霓裳道:“我亦有此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良湖不免一愣,暗忖道:“楚碧柔被琴声牵制,手舞足蹈,仪态全无,形势已岌岌可危,她这个宝贝徒儿倒是能坐得住。” “铮!铮!铮!”大约半盏茶后,瑶天琴上曲调突的一扬一转,屈伸俯仰,缀兆舒疾,流而不息,合同而化。 而在琴音构造的恍惚世界中呼啸海浪,一时俱平,悲号群鸟,一时欢鸣。四方天地,同沐大道,万紫千红,纷纷来归。 被琴音感染的众人亦瞬间从孤茫大海中脱出,浴乎沂,风乎舞雩,敬慕的感受天地平和之气,如在和煦春风中。 唯有楚碧柔迷惘中更被黄钟大吕响彻,心神大乱之下,那一管金光灿灿的铁箫脱手而飞,口中更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亦随之歪倒。 “这……”徐良湖见楚碧柔败的莫名其妙,颇觉无奈,只好将目光全放在紫微身上,且看他如何安排。 便在此时,“呜呜呜”,一阵哀伤箫声从身旁响起,却是华霓裳轻按碧玉箫,缓步走向楚碧柔。 徐良湖不免摇头:“楚碧柔已然倒地,华霓裳此时出手,全然无济于事。孤掌难鸣,她难道还能比她师父更精通音律?真是不懂得把握时机。” 符天君这一曲《水仙操》本是走向尾声,忽然听闻这一阵意外箫声,不觉诧异潜生,忍不住瞟了华霓裳一眼,随即变调改度,琴声轻飏直上,追至箫声之旁。 “不对,这已不是《秦王破阵乐》,而是……《破阵子》!”胡晴刚自温煦琴声醒来,复又感受蕴含伤悲无限的箫声,眼前平白浮现出辛稼轩那一首沉痛无比的情词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箫声借托了秦王破阵的奋发昂扬,却只是故作慷慨,看似豪气满怀,却是牢骚丛生。一声豪雄,便有一声酸楚;一番勇志,便有一番恸哭。纵有万字平戎策,却只换得东家种树书,只赢得梦中铁马去,镜中白发生。 符天君微微摇头,叹道:“毋需如此伤悲。人间正道,本是沧桑,唯有中庸,方可久长。”琴声化作多情佳人,红巾翠袖,静静拥住箫声,揾去英雄之泪。 箫声被琴声软语安慰,挣扎一番,便不再抗拒,变分离之音而为琴箫合奏,一先一后,相辅相成,竟是收音于同时。 563回 震撼人心 符天君将瑶天琴收起,站起身来,嘴角边逸出一丝血迹,殷勤注目华霓裳:“妙音宗掌门虽是难窥大道,传人却有颖悟天资。小友,你能将令师惜败的心声同《破阵子》悲伤箫声混合在一处,曲为心声,大有可为。故此,我奉劝你一句。若不即刻改弦更张,导向正乐,只能是暴殄天物。” 紫微暗自凛然:“符天君受楚碧柔连番音波攻击,压制许久,此时方才露出血迹,足见根基深厚。” 华霓裳抱起楚碧柔,清冷的声音如在缥缈云间:“多谢鬼皇手下留情。此回妙音宗虽是败了,但音律之道,各人皆有见解。鬼皇虽是大家,但自居于正宗而攻乎异端,妙音宗绝不认同。” 符天君暗忖道:“事非经过,对于金玉良言,总是不以为意。当年的我亦是如此,执意偏锋,不知悔改,险些错过这美妙风光。但若非有过歧途上的顿悟,若非有过偏狭后的正中,我也绝难领悟这拨乱反正的《水仙操》。但愿她亦能有所顿悟,创造出真正震撼人心的音律来。” 他将目光递向猛兽堡城头,情真意切,长啸一声:“心路一曲,能得到一个半知音,符天君幸何如之!” 符天君所指的一个知音,自是叶芷了。而半个知音,却是指胡晴而言。他弹琴之时,全心沉浸,琴音即是他的心眼,众人反应无不印入他的心海。胡晴对于《水仙操》的不凡赏鉴,已令符天君感激不已。 胡晴盈盈一拜:“仙乐天上有,人间几回闻?有缘聆听天君天人之曲,是胡晴等人荣幸。” 人生于世,最大快事,莫过于得一二知己。符天君心满意足,青衫益发傲散,沉眉敛上,冷对凌云观主:“紫微,数十年间早听闻你纵横仙林,只是本皇懒惯江湖,向来无缘领教高招。今日,便请你不吝赐教吧。” 紫微身形不动,神色亦是不动:“鬼皇一曲才罢,不妨稍事休息,如此方能战的酣畅。” “万仙大会之上,天下英雄之前,凌云观主与各大掌门围攻赵昀与海棠夫人,颇是让本皇不耻。”符天君傲气决现,语声更是充满揶揄之意:“不想今日,凌云观主竟能照顾本皇伤势,此等雅量真让本皇刮目相看。但你却是多虑了,尽展你的能为吧。” 紫微涵养极好,言语间依旧云淡风轻:“人在仙林,往往身不由己。正因上回十大门派偏了道义,失了人心,这一回紫微才要改正,绝不能再让鬼皇看小了。” 骆莱盛与秋名山心意互通,只是对望一眼,便即同时跃下猛兽堡。 骆莱盛道:“紫微道兄,你我之间,虽然恩义泯绝,但往日情分实不能轻易抹灭。我和秋老头斗胆,向道兄讨教一二。” 紫微道:“如此正好,既不用耽误时间,也可让鬼皇暂得休息。请!” 符天君神光瞥过骆莱盛两人,暗道:“骆莱盛与秋名山身受伴霞楼主剑伤,并未痊愈,竟敢主动挑战紫微。呵,时穷节乃现,往日里都说骆老鬼精于算计,却不想还有此等勇气。” 骆莱盛与秋名山展开双影纵横之术,九守一攻,与紫微周旋起来。 胡岚传音胡晴道:“这两个老头滑溜的很,所施展的功夫很像我们天狐族逃生秘术,灵狡多变,数十招间竟没与紫微真正交上手。” 胡晴道:“猛兽堂钻研御兽之道,与我族秘法有所相似,那也不足为怪。只是他两人伤势在身,拼尽全力也不足以对抗紫微。瞧紫微好整以暇的模样,分明只是在等符天君疗愈伤势。” “哼。”胡岚撅起了小嘴:“那个叶芷好神气啊。她明明弱不禁风,但哥哥是绝顶高手,这认领的大哥又是绝顶高手。她来的虽然晚,风头却把我们大家都盖过去了。姐姐,等会儿我们也去和紫微老道斗上一斗,免得让人说我们姐妹袖手旁观。” 胡晴失笑道:“此刻郎君不在,须众人同心协力,才可渡过难关。小岚,你可别乱闹脾气。莫忘了,我们两人的任务,便是拖住徐良湖。” 听到胡晴口中“郎君”两字,胡岚小嘴忽的塌了下来,再无心去想什么任务,浓浓伤悲再也抑制不住,幽幽道:“姐姐,你说昀哥哥真的还活着吗?若他不在了,我即刻就要死的。” 胡晴伸手拭去妹妹眼角边的泪珠,安慰道:“你放心,就算郎君真要死了,也一定会先来和你道别的。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不会不声不响就走了。只是,他回来时若见到他的岚儿没了笑容,一定特别心疼的。小岚,不哭,我们不哭。” 有符天君这个大敌在旁,紫微不敢多将真气浪费在骆莱盛两人身上。如此周旋一盏茶后,紫微见他两人窥破自家用意,愈发得寸进尺,不免心中微恼,便欲使出“道临天下”之招,展布浩然道威,叫他们两人吃点苦头,知难而退。 便在此时,紫微神识一警,竟觉千里外一道清奇气息径往猛兽堡而来,不觉心生纳罕:“来者必是绝世高手,但此人的气息却是前所未见。倘若他是敌非友,我压力可是不小。”犹疑之下,鼓噪真气暂时偃旗息鼓,先看来者是谁再做打算。 半晌之后,楚碧柔亦是幽幽醒转,先不看紫微与骆莱盛战况,径直问道:“霓裳,你能否猜出来者是谁?” 华霓裳摇头道:“遍观仙林成名人物,绝无此等御气之法。不过徒儿虽然猜不出此人身份,却可以笃定来者是一位女子,且是一位年轻女子。” “哦?不管谁来了,总有紫微顶着。”楚碧柔心内叹息了一声,便自盘膝端坐,闭塞六感,专心凝神,一意修复伤势。 便在楚碧柔浑然忘我之际,忽有傲气一语掷在她的心间。 只一语,便乱了她的眉峰,惊了她的发丝,更让她数十年“寻音诀”静修之功全然破碎。 只一语,便如惊涛骇浪突然窜起于干涸的大沙漠,让她骇然失色,惊慌失措的睁开了眼睛。 这世间,并不只有真正的音律能震撼人心。 有些人的一句话,便足以震撼人心。 564回 素衣倾世 “紫微,你的对手是我!” 真气浩漫中,这一句不带真气的话语显得那么无力,那么微不足道。 却偏偏有一股激荡人心的魔力,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紫微果真乖乖听话,身形疾退,直望着那说话之人,长眉抖动,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无奈还是欣喜,只是叹道:“赵昀,你果真没死。” 胡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早已忘了思考,忘了分辨,不顾一切的飞上半空,在云头上从崔淑华手上抢过赵昀,紧紧的将赵昀拥在怀中。 就算这是一个梦,她也愿永不醒来。 赵昀满心都是怜惜,双手回抱胡岚,却是一言不发。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的回归,已胜过甜言蜜语。胡岚的拥抱,已胜过千言万语。 城头上,胡晴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直流个不停:“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少时,胡岚回过神来,对赵昀道:“昀哥哥,这些天来,我和姐姐天天都想你无数遍,总算盼到你安然无恙回来了。” 赵昀柔声道:“是我不好,又害你担心了。” “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胡岚一边说,一边将赵昀接回城头,稳稳落地,回顾道:“姐姐,你快来抱抱昀哥哥。这是真的,没有做梦!” 叶芷却是先向崔淑华行了一礼:“崔医仙,还没谢过你救命之恩,这回你救了赵郎,叶芷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大恩大德。” 崔淑华推辞道:“叶小姐言重了。救命治人,本是医者本分,勿要再三言谢,徒增我心内不安。” 骆莱盛对着秋名山一使眼色:“快去叫红儿出来!她日夜忧心的男人回来了。” 秋名山尚未行动,骆绮红的身影已停驻在城头石梯出口处。她在雅韵轩听到华霓裳箫声停止,究竟是牵挂堡下战局,察觉再无音波攻击后,已先一步走向城头。 当她第一眼偷瞥,见到那一身白衣,见到那念念不忘的身影,泪水霎时决堤,汹涌翻腾心海。 “我的男人,没有死。我的男人回来了!” 能够再见到他,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已值得。 此刻,她宁愿静静停留在石梯转角处,静静的看着赵昀深情拥抱胡晴姐妹。因为,她的魂灵已在一遍遍的吻着赵昀,吻着他的发,吻着他的额,吻着他的嘴。 在想象之中,赵昀亦用最热烈的吻,一遍遍的吻着她全身,回应着她的痴情。她明白,他的心分成了几截,每一截住了不同的女人,但至少在这重逢的想象中,在这思念的泪水里,赵昀全全部部都独属于她一人。 徐良湖暗自惊诧:“霸刀城大肆宣扬诛杀赵昀的伟绩,原来全是一派胡言。赵昀根本没有死,赵昀还在骄傲的挑衅着紫微!” 虽然,眼前的赵昀真气全失,脸色发白,身体虚弱,但赵昀这个人,却实在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作为伐罪联盟的主心骨,赵昀就像一面鼓,只要他的人在一天,众人的士气永远就不会衰落。 特别是,赵昀此处回归,还带来了一个拥有绝世修为的什么崔医仙,令此趟讨伐霸刀城之行又添了诸多变数。 这般想着,徐良湖端正道心,沉声一喝:“赵昀,你莫要嚣张!凭你这重病在身的模样,也能挑战紫微道兄吗?若是紫微道兄真正出战,你们怕又要编造谎话,诋毁十大门派倚强凌弱了!” 赵昀轻轻推开胡岚,稳住身形,傲然道:“赵昀向来说一不二,既是主动挑战紫微,便会承担一切后果!” 秋名山暗自摇头:“赵昀这孩子,就是一条肠子,非要出风头不可。话说回来,这股蔑视紫微的得意劲儿,普天下也只有他敢有了!这时紫微心中,怕不要被赵昀给气个半死。我看啊,他是战也不好,不战也不好,全然下不来台了。” 便连符天君也是心生波澜:“多日未见,赵昀倒是越发有勇气了。呵,这股子悍不畏死的味道,连本皇也是颇为欣赏。难怪本皇的一个半知音全都被他迷的团团转。说不得,所谓爱屋及乌,紫微要是想对本皇这愣小子妹夫下重手,本皇可不能答应。” 这时却见崔淑华眉毛一皱,朗声说道:“小女子不才,在诸位掌门高人面前,有一言相劝。” 紫微、徐良湖等人固是搞不清崔淑华来路,骆莱盛、秋名山也是不知崔淑华用意,但众人见崔淑华仪态风华,修为绝世,叶枫妹妹叶芷又对她毕恭毕敬,想来崔淑华必是绝顶人物,便同时住口,细听崔淑华有何高见。 崔淑华先自吟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众人本是屏息以待,没想到崔淑华莫名其妙吟起诗来,俱是不明所以。但听她语声中带着沉痛悲凉,却又不忍打断崔淑华的吟诗。 只听崔淑华继续道:“杜工部这一首《兵车行》,虽然咏的是旧时旧事,但‘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惨状,却发生在今时今地。这一路前来猛兽堡,我虽在高处万里,却见多了赤血烽烟,听多了怨恨啼哭。只因诸位高人正邪对峙,便酿出这许多苦痛。诸位难道真的熟视无睹吗?” 众人又是一愣,随即想道:“这女人号称医仙,所言倒是颇有仁心,只可惜却是迂阔之谈。” 崔淑华望了一眼赵昀,继续道:“我已问过赵昀,他是不忍苍生遭受屠戮的。而凌云观主诸位,皆是正派十大门派之首,更该体察天地仁心,更该抚恤生民之痛。小女子不才,恳请双方言和罢战,让仙林重归和平,让百姓重回安乐。” 此言一出,徐良湖、楚碧柔等人更是全部怔住。所谓正邪双方,已是势成水火,焉能说和就和?即便他们能够停手,天下各路英豪也绝不会赞同言和。 至于所谓“体察天地仁心”,所谓“吊民伐罪”,所谓“保境安民”,?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个名正言顺的幌子,全然不足为信。真不知道这崔医仙是怎么修的绝世修为,所思所言竟如此的幼稚。 只是崔淑华这么郑而重之的提议,一众人等一时间偏又无法回答。 那一身素衣,满脸诚挚之态,虽然所言极其可笑,偏又风华惊世。 565回 意念之战 令人尴尬的沉默中,忽见紫微对着崔淑华行了个稽首,敬意满满:“还未请教医仙名讳。” 崔淑华连忙还礼,道:“贱名崔淑华。微末之身,不足挂齿,惟愿凌云观主能够垂怜世人。” 紫微眉毛微动,微笑道:“不然。崔医仙有此大仁心,大善愿,便是大道士,大神通。天下共仰之,岂独紫微感佩而已?只是正邪双方,有如阴阳分界,势不能同时久存。若十大门派就此罢手,则暗祸潜生,妖孽猖狂,更将遗毒千年,祸害万民。” 崔淑华早知自家建议将如耳旁风,水中月,瞬时即消,全不留影,闻言只暗蹙眉头,再不说话。 紫微将目光放到赵昀身上,先大笑一声,方才郑重说道:“但崔医仙所言,亦是十大门派久思之烦恼。我忽的忆起楚汉争霸之时,楚霸王欲与刘季挑战决雌雄,奈何刘季避而不战。紫微欲效仿古人,一战而定乾坤,却不知赵昀你会否学那刘季无赖,来个斗智不斗力呢?” 当年楚汉纷争,久战无果,楚霸王项羽虽然勇武盖世,却对刘季的滑溜无计可施,居然异想天开,对刘季说:“我们两人单挑一决胜负好了,不要让天下人跟着遭殃。”刘季笑嘻嘻的说:“我和你单挑?我可不是傻子!我宁愿斗智不斗力。” 先前赵昀向紫微挑战,只是匹夫之决,纵然战败身亡,也无损伐罪联盟大业。而如今紫微反向赵昀挑战,话中意思不言而喻:若是赵昀败了,所有人便要任由正派宰割。 赵昀虽是胆大妄为,但事关众人性命,却是不敢轻易决断。 只听胡岚怒骂道:“好一个长毛老道,忒不要脸!” 紫微笑道:“小狐狸这话却是骂差了。我连鬼皇的便宜都不肯占,更别说是占赵昀这小辈的便宜了。他虽然重伤在身,我却有法子让他巅峰状态出战。” 胡岚听到紫微自抬身价,暗贬赵昀,更是愤愤不平,怒啐了一口:“我呸!” “我有一招,名曰‘乾坤腾念’,可将人导入意念之海。以赵昀的执着意念,当可在意念之海中与我痛快一战。” 听到此处,徐良湖暗暗摇头,心道:“紫微怎会如此糊涂!此番赵昀有符天君和崔淑华这等绝顶高手相帮,我们暂避锋芒,待集合伴霞楼主、张神通、唐老太太、王亚圣诸人,众人一齐围攻,就不信他们能够抵挡。你紫微却偏要玩什么意念之战,难道你还不知道赵昀意志无双,这万一玩火自焚,岂不是自作聪明!还有,此趟前来猛兽堡,明知道符天君横亘挡关,你紫微却坚持只让我和楚碧柔同行,掉以轻心,独断专行,这才导致进退两难,情势尴尬。你这个仙林盟主,说是精明,实也昏聩!” 只听紫微继续说道:“是了,我忘说失败者的代价。若是我败了,十大门派即刻撤兵,将占领地盘悉数奉还,更允诺不再主动挑起战火。若是你赵昀败了,除了你永遭监禁外,伐罪联盟即刻解散,猛兽堡、天香宫诸派之名也要从仙林消失。至于骆道兄等人,若是有意,大可改投十大门派。” 听见紫微开出如此条件,楚碧柔大感错愕:“紫微虽是盟主,但并未先与我等商量,实在轻率!赵昀能使出天下无双的一剑,万一要真胜过紫微,那又如何是好!但众人面前,紫微以盟主身份说出的话,我又是反对不得。好一个先斩后奏!” 她又想到紫微素来的缜密手段,心思不免转了一转:“紫微既敢放出话来,想必早有后招,我还是按下心来。即便天真塌了,也先有别人着急。” 骆绮红已走到赵昀身边,朗声对紫微道:“凌云观主口口声声说着不占便宜,开出的价码实在有失公允,大失人心。说是公平对决,败者代价却天差地别,凌云观主真嗅不出其中的无耻味道吗?” “为了苍生,紫微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决弃如山压卵的优势,做出自缚手脚的承诺。至于蔷薇仙子定要以无耻两字加在紫微之身,紫微虽坦然承受,却是漠不在意。”紫微庄声肃容,竟是一副义正辞严姿态:“我只在意,一片真心剖出后……身为伐罪联盟大统领,赵昀,你可有做出选择?” 赵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众人,胡岚焦急劝阻道:“昀哥哥,不要上当啊。紫微一定会暗中弄鬼,这一场绝不能战。等你伤势康复,再向紫微和这些个虚伪正派讨债不迟!” 胡晴含情目光,依恋的缠在赵昀那虚弱而刚毅的面庞上。她虽然亦不赞同赵昀出战,但身为一个女人,她惟有无条件的支持赵昀。 不管赵昀想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拦。她只会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提心吊胆而又心甘情愿,祈求他平安无恙,得胜归来。 骆莱盛牙齿一咬,将万千思绪压下,坚定说道:“你既是大统领,一切当由你做主。” 赵昀的眼睛停留在了叶芷身上。从他重回猛兽堡城头,直到现在,久久未见的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甚至,叶芷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瞥向他。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是叶芷的心声,亦是叶芷的期盼。可他真到了她面前,她却刻意躲避,刻意冷静,刻意若无其事。 可是在那坚强的外表下,那一颗滚烫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敏感,都要柔弱,都要胆怯。 纵使她的病好了,她的脸红润了,但她的心依旧脆弱。一切一切都被埋在不被人知的泥土,静静自伤。 所以,赵昀走到了叶芷身边,双手攀住了那瘦弱双肩,温柔的承诺道:“芷儿,我懂的。你放心。” 然后,赵昀昂起头,骄傲的对着紫微喊道:“赵昀从不怯战,这一战我应下了!” 崔淑华无数次期盼战祸早弭,终于求得这场攸关苍生的“公平对决”,已是意外之喜。但眼见赵昀真要以虚弱之身对抗气势迫人的紫微,她心中不由翻出大不忍来。 紫微能开出这条件,便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等待赵昀的只有陷阱凶灾。 倘若她只是一个女人,她必不能让赵昀独涉险境。 但身为医者,她却只有被赵昀的仁心感动。 崔淑华虽是单纯,对世事也算通透。不要说这场对决中,紫微明显占据优势,有胜无败。即便赵昀真能战胜紫微,双方心结未去,利益攸关,战火没多久就回重燃。 所以这场对决,对赵昀而言,注定没有任何好处,没有胜利可言。 但对百姓而言,哪怕只是一时和平,便已是天大的恩赐。 赵昀这个仙林盛传的“煞星魔头”,竟做出这样不利于己的决定,不但有大毅力,大勇气,更有大仁爱。 566回 情的幻灭 “赵昀,但愿你能再次让我惊艳。”紫微手运金光,叱一声:“去!”旋见一个太极图自虚渊而生,疾行如风,霎时锁定赵昀气机,滴溜溜连转了三下。 赵昀只觉神识被一股强大灵气牵引,再定睛时,一片雪白发着刺目光芒,直愣愣的扑将上来。 天地寥廓,只身渺然,唯有无垠的雪相陪,白茫茫的透着孤寂。 紫微身形倏然现出,端沉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赵昀:“意念天地与现实全无干涉,即便你现实中身负重伤,亦可发挥出巅峰实力。但若是在意念中死去,现实中也将生机断绝。所以,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赵昀再次体味着体内真气充沛感觉,冷眉回应道:“如此说来,若真在意念中将你杀死,我却要担心十大门派不肯履行承诺了。” 紫微哈哈大笑:“又来孩子话!倘若你能杀死我,他们哪有空再管猛兽堡?想来这些日子你别有奇遇,境界增进不少,但天地之道,本是阴生而阳长,便让你先手又如何!” 赵昀不敢怠慢,凝聚神识,心中呼喊一声:“威斗,请助我一臂之力。”便见掌心金光窜出,威斗神剑自虚空中飞出,赫然在握之际,神锋一运,怒扫百丈雪影,长风破浪直击紫微胸膛。 “此招不俗,但若比之凌云观上那一剑,却是相差甚远。”紫微浑不经意,衣袖轻轻一甩,便将无边威势挡下,霎时风平雪静,再归悠然冷寂。 赵昀心头凛然,脱口而出道:“你的修为竟到如此地步?” “人生在世,对手难得。幸好有你与叶枫等人,我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紫微说话同时,天地元气掌沛然发动,一道耀目金光崛起于满地白茫之中,浩荡推排,催发天地战栗的大神通。 眼见雪浪滚滚而来,赵昀神思动念,御使乘云追月诀,身形径飞入云,再创绝剑新招:“千锋化影!” 威斗神剑倏的从赵昀手上飞出,顷刻间化出千道剑影,漫天无际,以强破强,竟是所向披靡,将来势汹汹的一掌碾为粉碎。 “一气三清!”面对神剑极威,紫微亦不敢留手,施展身外化身手段,本体连同青红白三个化身一齐出掌,威势轰天裂地,彰显万丈雄心:“你既欲以强碰强,便如你所愿!” 赵昀眉心一拧,伸手将威斗神剑召回,先使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召集万朵莲花护住周身,同时再化“玲珑秋月”巧招,四两拨千斤,先与强势掌风周旋。 “强悍如你,终也知道回头,不敢硬碰到底!”紫微不由一笑,更狂催天元真气,欲要将赵昀信心毁于一旦。 笑声未绝,忽见雪影轻忽,月光曼柔之中,遽现一道坚定不移的剑光,愈行愈疾,愈行愈大,狂如一剑,象征此生从未动摇的决心:“纵万千危难加身,万重阻碍挡关,赵昀绝不低头。” “怎会……”紫微仓促间不及收回身外化身,便见那道剑光直行无忌,摧枯拉朽,只轰然一声,将他青红两个化身一同击碎。 紫微身躯微摇,神色复杂,先“咳”了一声,将白色化身收回,继而猛击一掌“大道之行”,这才问道:“这一剑叫何名字?是你自创的吗?” 赵昀冷然道:“剑扫千秋。” “剑扫千秋,剑扫千秋。”紫微喃喃复述,叹道:“当年我真是走眼了,竟误认为你资质庸陋。哎,你虽是凌云观叛徒,但若以剑术而论,却是千载难遇之才。” 赵昀怒眉扬起,剑势亦是怒火如龙,喷发刻骨仇恨:“好一个叛徒!好一个颠倒黑白!是谁丧心病狂,勾结妖界!是谁狼心狗肺,残害师兄!又是谁断情绝义,禁扣师侄!你在旁人面前标榜正义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还敢这般无耻谰言,真不知世间有羞愧二字吗?” 紫微微微一笑:“修真之人,说是超脱脱俗,亦难免囿于所见。你我所见不同,立场自是迥异。” 他虽被“剑扫千秋”击碎化身,但根基深厚,举重若轻,一边出掌迎对赵昀剑势,一边好整以暇的说话,颇显仙风道骨:“譬如说,我深知你杀害浪云之举必有根由,多半是浪云咎由自取,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却只能牺牲掉你。只可惜,天道总是强过人算,连番围剿反让你强势崛起仙林。” 赵昀早知紫微狼子野心,却怎么也料不到紫微已全然泯灭人性,这般振振有词,分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赵昀怒不可遏,再也听不下紫微的卑鄙言辞,大喝一声:“你给我住口!” “太上忘情,究竟曲高和寡,你不愿意听,我自不会勉强。”紫微又是一笑,脸庞上却忽的现出一丝惆怅:“若是可以,我当然不会亲手杀掉师兄。他对我,实在有太多恩情……可是啊,当年的我修为不足,若让他走漏风声,却要坏了大计。呵,也亏的我亲手杀死师兄,真正完成了情的幻灭,才得以步入忘情境界。” 赵昀铁青着脸,再不去听紫微无耻言论,静心守念,将怒气转化为剑风,庞然威荡,卷起千堆雪花,誓要替师祖讨还公道。 紫微摇头道:“说句心里话,虽然多情与忘情有如歧途望渊,但你的执念仍让我佩服。只是你既放不下仇恨,便注定你我只能活下一个。可惜了!” 叹息声中,紫微再现绝世神通,双掌同出,天元心法首次现出紫金色芒光,唤起左右两道雪链。 雪链之上,紫金与雪白杂然相陈,浑融无间,却又泾渭分明,各有流向,赫然正是天地元气掌绝顶一掌“道雪相忘”! 感应到气机骤变,危机临头,赵昀更将威斗剑柄紧握,将心中信念愈发擦亮:“此战,我必杀紫微!” 威斗神剑与赵昀心意沟通,亦随之慨然龙吟,金光傲绝,寒息冻凛,拼将一死,坚定向前。 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本就是威斗神剑存在的意义。 今日,威斗陪君共渡死生险厄! 567回 反客为主 那两道雪链自紫微掌上奔雷般脱出,迅影驰尘,左右夹击,令天地都浸润肃杀之气。 赵昀神思自运,心与剑合,身体扶摇直上,瞬间化作一道百丈螺旋气劲,四象真气毫无保留的鼓荡而出。 无数次的战斗,让赵昀临敌反应已趋于最佳状态。他这一剑,融汇了半招“黄河之水”,半招“长风破浪”,转构成一招“天河为我落狂飙”,借天地自然之威灵,诉百死不磨之壮志,势如天河决堤,万马奔腾,汹涌磅礴,强势灌注。 两道雪链亦是调转方向,“嗖嗖嗖”飞突往上,灵活中更带矫健,振八表,舞清虚,直迎剑光,无惧争锋。 “轰!” 双强交撞之际,赵昀恍觉两座高峰在眼前炸裂开来,呼吸急促,眼冒金星,身躯亦不由自主被逼退百丈。 紫微却是身形未动丝毫,点了点头:“能破道雪相忘之招,你的死便不算没有价值。” 赵昀立稳身形,将一口血吐在地上,身躯再扑,威斗再运,一招“愿同尘与灰”,疾刺紫微胸膛,全不顾自身空门大露,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结束了。”紫微眼中露出奇怪神色,紫金色真气充盈于双掌,缓缓向前推出。 “紫微这一招,深藏杀机!”赵昀心中警兆猛生,但所见空无,所听寂然,所感虚渺,竟完全捕捉不到紫微真气流动的讯息。 当此情境,躲避已是不及,赵昀索性一咬银牙,连眼睛都闭上,全部心神都融入剑中,以剑为眼,剑锋所指即是身之所在。 紫微叹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临天下,莫谁能挡。” 叹息声中,两道雪链从不可思议处生出。一条雪链缠住威斗神剑,一拉一扯,竟将裹挟风雷的威斗神剑硬生生从赵昀拽出,甩到天涯洪荒。另一条雪链则是直截了当的拍击赵昀胸膛,一如吕祖点化,黄粱梦醒,轻巧巧将赵昀身躯挥落雪地。 漫天雪花飞舞,赵昀就这么毫无悬念的被击溃在地。 紫微袍袖一甩,身形瞬移到赵昀身前,脸上神色更是怪异,语声分不清是惋惜还是庆幸,却唯独没有击败强敌的喜悦:“赵昀,就这么死在我手上,你是否心有不甘呢?但一切总该有个结束,你说对吧?” 趴伏在地上,眼前的雪都已被血染红,赵昀的眼中却扑闪着神秘的光芒,明亮而炙热,那分明是一种烈日照雪,水落石出的醒悟。 赵昀自习得青莲剑法,遭逢大小数百战,并不是没有失败:败给罗天君,败给刘一刀,败给邪公子……每一战他既已倾尽全力,不管是技不如人,抑或是计不如人,失败便是失败,他败的心服口服。 唯独这一次的失败,赵昀绝不承认。因为他坚定在自己步入剑道第二重境界后,绝不会落后紫微这么多,更不会被紫微赢的如此轻易。 “对于自己的剑术,赵昀从不敢妄自菲薄。我信任我自己,也信任我的剑。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紫微做了手脚!” 这一场意念之战,他能够以毫无真气的伤躯重回巅峰状态,看似占了绝大便宜,却无形中忽略了一点:这个意念天地本就是紫微创造的,在这天地中施展剑术,无形之中已被紫微掌握了先机。便如一只困在笼子里的猛虎,纵然威风凛凛,却完全攻击不到笼外笑嘻嘻的孩童。 正是靠着这点明悟,在紫微掌纳奇劲,真气暗吐的迫命瞬间,赵昀驱动无上意念,大喝一声:“剑来!” 既然知道是被牢笼住心念,那他便以剑破开束缚,以意念重回自我。 若论意念,赵昀可不输任何人! 一声剑来,威斗神剑万里倚天,巍然再临,翻动瀚海云涛,唤出天高远日,霎时间将无边白雪消融殆尽。? 顷刻间,融化的雪水聚汇成一个无垠湖泊,气蒸波撼,奇正壮观。而在湖泊之中,更有万朵青莲傲然现世,青光直射牛斗,亦直照紫微心湖。 紫微长眉抖动,首次不敢直撄其锋,运使天元心法护住周身,同时疾退百丈,拍手赞道:“好一个反客为主,赵昀,你终是不负我厚望!” “死吧!”赵昀站直身躯之际,万朵青莲同时旋飞而起,随着威斗神剑一起,呼啸着扑向紫微。 这一剑既是破境,又是立境,明了虚妄,咬定本心,意念动处,便是擒龙缚虎,才气超然。? 但见紫微手拈道诀,脚踏杳渺,不慌不忙使出一招“千载道雪犹仙气”。强大心念唤动之下,半边天地白雪重现,簌簌的飘落下来,以柔克刚,轻柔包住莲华剑气,堪堪抵住攻势。 如此一来,赵昀与紫微两人便陷入了僵持,一面是真气的相互对峙,一面是心念的互为匹敌,各是熬神苦战,不敢放松。 双方均是心知肚明,此种对拼便如狭路相逢,只取勇者一人,再无周全之理。哪一人稍有退让一分,便要让对方侵入心神,情势便将直转急下,胜负亦将显而易见。 意念天地中,时光有如风驰电掣,走马换灯。但这一场莲华与雪影的交锋历经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却仍未分出胜负高低来。 又过了许久,赵昀口中忽的喷出殷红鲜血,身躯“蹬蹬磴”连退三步,威斗神剑亦是受挫而回。 另一边紫微口中亦是逸出血丝,神色疲弱,叹道:“看来你我此战要暂且寄下了。便做个不胜不败的和局如何?” 赵昀横眉冷对:“你明明占了优势,为何要故作姿态?养虎遗患,可不是你的作风。” 紫微笑道:“我胜不了你,你胜不了我,僵持下去又有何益?不如等来日修为提升,再真正了断吧。” “僵持下去,你的赢面更大。”赵昀皱着眉头,想不通紫微何以会忽然停手。他甚至还有一种不敢肯定却又萦绕在心的感觉:“紫微手上还有底牌未出!” 这种预感十分明晰,正因如此,赵昀实在弄不明白紫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紫微却是态度坚决,不与赵昀多话,金光一运,太极图再出,瞬间将赵昀送出意念天地。 569回 请你放心 紫微双目放出神光,直欲穿透人心:“哼,阳奉阴违,号令不遵,心存贰念,首鼠两端,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盟主吗?” 徐良湖一时语塞,暗道:“紫微莫非受了赵昀刺激,所以丧心病狂,见谁咬谁,拿我们出气?”连忙分辩道:“紫微道兄,你不要误会,我们……” “真是误会吗?”紫微的眼神愈发锐利,一眼便让徐良湖呼吸困难:“唐门小动作频繁,奇儒门青龙寺明目张胆与猛兽堡勾结,你徐良湖徐道兄则徘徊观望,哼,我这个仙林盟主真是有名无实,成了孤家寡人了!” 徐良湖急欲分辨的语声不自觉变的嘶哑阻涩,咬了咬牙,努力分辩道:“紫微道兄,你真的误会了!我墨门从来是与道兄同心合德的,除了上回征讨猛兽堡行为失措外,可有哪一件让道兄不顺心意了?” “呵。”紫微虽然只是轻轻一笑,但这笑声却显得神秘莫测。 徐良湖心中又是一跳,全神戒备,连大气都不敢出。 紫微的语调终于放低下来,问道:“徐道兄,你可知此次我为何只让你与楚道友同行?” “这……以我愚钝之资,怎可窥测道兄天机?”徐良湖显得诚惶诚恐,深知多说多错,索性闭口不言。 “那是因为我深知邪公子之言不可信,我深信赵昀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死。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准备彻底剿灭猛兽堡。果然,赵昀就真的出现在你我面前。即便没有符天君横亘挡关,这趟猛兽堡之行,也只是做做样子的。”紫微顿了一顿,复又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大费周章,与赵昀进行意念之战?” 徐良湖眼见紫微神色和缓,惊魂稍定,总算稍微放下心来,却依旧不敢随便说话,只是敷衍道:“我相信紫微道兄定有用意。” 紫微自信决现:“徐道兄啊,我们十大门派为何一开始死盯着赵昀不放?那是因为皆欲从赵昀着手,追寻七狂帝君,套出帝陵秘宝之所在。但时移事变,对待赵昀,早已不能用以前的目光看待了。依我之见,赵昀比之帝陵秘宝本身更有价值。” 徐良湖一呆,脱口而出道:“赵昀确是不凡,但怎可比之帝陵秘宝?”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了。徐道兄啊,恕我直言,你是一叶障目呐!” 明知紫微故作高深,大言压人,徐良湖偏偏不敢回嘴,只是静待紫微解释。 “要知你我真正的敌人并非赵昀。你瞧瞧赵昀今天表现,行事皆要经由众人商量方有决断,足见他剑术虽强,心志却是不高,不过是另一位符天君罢了。这样的人,虽然目下各路人马皆围绕他身边,虽然表面强大,实则不足为虑。因为赵昀本无意争霸仙林,可说是胸无大志,境界低下。” 徐良湖点了点头:“紫微道兄分析精准,目光老道,一席话胜过我读十年书,真有拨云见日之感。” 紫微却是摇头:“徐道兄,你心中以为我说的大患是邪公子吗?错了,邪公子虽然身份神秘,才华惊世,虎狼之心昭然若揭,却还成为不了我们真正的敌人。” “那我真是猜想不到了,还望紫微道兄指点迷津。” 眼见紫微神色越加缓和,徐良湖的语气也越加放松,但他心内实是忘不了前一刻紫微的凌厉语态。他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紫微露出真正用意的那刻。 “十大门派真正的敌人,便是十大门派本身啊!”紫微慨然一语,终是道出久藏心语:“十大门派统治仙林的时间太久,久到大家都以为天经地义了。青龙寺奇儒门抱残守缺,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思进取,拒绝变动;妙音宗隔岸观火,立场暧昧;唐老太太暗藏歹心,为唐门壮大不择手段,假以时日便是另一个骆莱盛;至于你徐道兄,则是见风使舵,只想着做那风吹不倒墙压不坏的墙头草。” “徐道兄,我不是……”眼见紫微矛头又突然向自己刺来,徐良湖登时又紧张起来。 紫微断然阻住了徐良湖的话声:“不必多说。你可知道伴霞楼主此时在哪吗?她正在唐门附近,伺机而动。只要唐老太太露出空隙,便要她唐门从此消逝!再然后,便是奇儒门和青龙寺了。” 心底深处一股股寒意直涌将上来,徐良湖不寒而栗,差点便要从云头掉落下去,颤声道:“紫微道兄,你说……” “外有妖界蠢蠢欲动,内有赵昀邪公子邪氛猖狂一时,内忧外患,仙林之势已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要想安外,则必先安内,十大门派存在数百年,也是该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徐道兄,你可愿助紫微一臂之力?”紫微目光灼灼,直视着徐良湖。 图穷匕见,露出的却是紫微毫不掩饰的野心。徐良湖只觉身体如受冰火夹攻,面无人色,额头上的不断渗出冷汗,自知已面临着生平最凶险的危机。 紫微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若是不从,紫微定会突然出手,大肆行凶,那么他徐良湖被只能成为天地元气掌的掌下亡魂。可若是答应紫微,兹事体大,稍一不慎,亦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惨烈。 “徐道兄,我知道你的顾虑。但现在正因为赵昀的存在,我们才好放开手脚,再造仙林。我之所以和赵昀进行意念之战,乃要看看赵昀的潜力,能否替我们抵挡住邪公子的攻势。若我猜测不差,邪公子乃是妖界进攻仙林的先锋,却偏与赵昀结下生死仇怨。我给赵昀留了三个月时间,便是要他们两人鹬蚌相争。赵昀能与我战个旗鼓相当,邪公子虽是诡诈多端,有赵昀作为牵制,却也轻易讨不了好去,而我们却可渔翁得利。这就是赵昀本身比帝陵秘宝更重要的原因,他是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徐良湖颤声道:“邪公子若真是妖界之人,岂不是说妖界不日便要重新进攻仙林?如此情形之下,我们若与唐门开战,岂非自乱阵脚,给了妖界可乘之机?” “所以要快!若非邪公子横空出世,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对唐门动手的。”紫微眼中神光愈发坚定:“要对付妖界大举入侵,便需要集合仙林全部力量,正邪混合,四海归一。而要真正消灭妖界,便要人人都听我紫微指挥,如臂使指,莫不制从,才有胜利可言!哼,妖界加在仙林身上的诸多屈辱,千年来无人能够洗刷,却注定要我紫微重定乾坤,改天换日。” 徐良湖震撼之际,再闻紫微冷语入心:“徐道兄,正因为你是墙头草,我才敢将大事相托。因为只有墙头草,才能早一步看清形势啊。” 徐良湖心弦大颤,神色决然,忽的跪倒在紫微面前:“从此刻起,徐良湖唯道兄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570回 明晚再说 猛兽堡中,赵昀将暗夜岛上情形及得到崔淑华施救情况详细说来,只把胡晴诸女都听的花容失色。 胡岚以手抚膺,连声说道:“好险,好险。这是昀哥哥福大命大,更多亏了崔医仙妙手回春。那么多天,我和姐姐担心的要命,不过大家都相信,昀哥哥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赵昀察觉众人神色,不禁奇道:“铁老三说派人联络猛兽堡,先行告知我的情况,怎么你们没有见到铁刀门使者吗?” 骆莱盛摇头道:“确是未曾见到。许是沿途战火不断,铁刀门使者有所耽搁了吧。这些日子以来,猛兽堂地盘不断丧失,各大城池已被十大门派各自占领,以铁刀门人的修为想要隐秘行踪,实在艰难。” 赵昀心头一警,深觉不安,忙对田无忧、韩利蓝说道:“田先生,韩先生,我请麻烦你们带前去铁刀门一探听铁刀门情形。如有可能,请帮他们安全转移到猛兽堡来。” 韩利蓝一拍胸脯,大声道:“宫主说的哪里话!你有所吩咐,俺是水里来火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还有,俺老韩是个粗人,怎么配先生两个字,宫主可别折杀俺了!” 田无忧亦是出列行礼:“宫主放心,属下等定会将此事办妥,不会叫天香宫的恩人有所闪失。” 赵昀感激说道:“你们两位一文一武,当可马到功成。赵昀先行谢过二位!” 骆莱盛眼睛瞥了瞥骆绮红,暗自摇头,只差把反对写在脸上:“正值用人之际,赵昀却意气用事,派两名得力大将去做这等没意义之事,真是不知轻重!紫微说一声合议,你赵昀便以为紫微言而有信,绝不出击?” 田无忧离去之际,赵昀忽然站起身来,喊道:“对了,田先生,先前劳烦你去天香宫查探,姐妹们情况怎么样了?” 田无忧回转身来,恭声道:“宫主勿忧。梅雪、宽娘等人皆是安然无恙,目下众人皆在鹿天城中抵御天师道进攻,有长锋长真两大高手一旁护佑,当是安然无恙。” “长锋长真?”赵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他们……” 一边的北门吹血接话道:“他们两个倒是刻苦,在庄中时就是日夜苦练逆神刀。只不过资质有限,究竟难有成就。但他两人也真是有心,为了突破瓶颈,便连‘荒海蛮窟’都敢去闯。对了,上回姑爷你送小姐回叶家庄时,他们已前往‘荒海蛮窟’了。所幸他们最终是取得‘探骊珠’,一跃而为元婴境界。而若是两人联手,威力更不逊于大乘高手。” “大乘高手?”赵昀亦是大感吃惊,叹道:“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肯努力,就有奇迹诞生。我这一路走来,其实也是一般无二。” 骆绮红微笑道:“长锋两人能有这番奇遇,也是多亏了叶家公子和北门先生的指点。只言片语,便够他们受用无穷了。” 北门吹血推辞道:“蔷薇仙子却是往老头子脸上抹金了。所谓修行在个人,关键还在他们的刻苦。不然便有绝世神功,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他们的勇气与决心,连少爷都是佩服不已。我曾问过他们为何如此勤奋,年纪如此大了,武骨未开,还自信能够有所成就吗?他们却只说要报答姑爷的恩情。所以真正造就他们两个的,乃是姑爷你啊。” 赵昀又是一愣,随即郑重说道:“他们无须感谢我,该感谢的是他们自己。” 田无忧、韩利蓝使命在身,对着众人复又行了告别之礼,快步疾出。 赵昀这时才得空问向胡晴:“月儿她怎么不在猛兽堡中?” 胡晴道:“王姐姐她担忧你的安全,根本静坐不下。幸而隐杀道除了刺杀以外,找人亦是行家里手,因此她这些天都在外奔波。可惜邪公子所在的暗夜岛实在隐秘,王姐姐费尽心力,却是全无所获。” 胡岚却是撅起了小嘴:“她还怪我们不去找昀哥哥呢。姐姐都告诉她当务之急是先挡下十大门派攻势,她却置之不理,负气而去,倒显得只她一人关心昀哥哥呢。” 赵昀虽是聪明不备,却也听出了胡岚话中的不平,不免忖道:“莫非这些天里,月儿与岚儿有过什么不愉快?哎,我不在这些天,她们一是为我牵挂,二是心绪浮躁,真是辛苦她们了。”但以他的立场,虽然理解胡岚的抱怨,却又不好出声附和。 他只呆了一呆,明白自己身上担子沉重,不容分心,便对骆莱盛道:“骆堂主,我想先去鹿天城瞧瞧天香宫人。” 骆莱盛颔首道:“赵昀啊,我说过了,你该叫我爷爷才是!都是一家人,再别这么见外了。至于你想去鹿天城,既是你的意愿,我怎么可能干涉呢?紫微已作出暂时和议,鹿天城左近战事亦将停息。我只担心,你的伤势……”说话间,将目光投向了崔淑华。 崔淑华远离诸人,只在雅韵轩一角,静静催动仁心诀炼化星叶草,闻言抬起了头,道:“赵昀所中之毒极为特殊,轻易无法根除,必须每天接受我无影针治疗一回。至于他的真气,待暮颜花重塑经脉之后,便可恢复如初。” 胡晴闻弦歌而知雅意,问道:“如此说来,郎君不能离开崔医仙超过一天了。那真是太烦累崔医仙了。” 崔淑华淡淡道:“摩崖岭上,赵昀助我采得星叶草。此番炼制沸月散,更要烦累众人诸多。是以这感谢二字,不必再提。” 于是赵昀便与胡晴、胡岚、骆绮红不再耽搁,一同前往鹿天城。 梅雪等天香四艳见到赵昀的那刻,又是惊喜,又感心酸,纷纷跪倒在地,泪水放肆而出:“宫主!” 赵昀眼见诸女仪容忧惧,妍丽不展,如同不夜明珠被那风尘遮覆,心内愈发惭愧,千言万语,先涌出口是却是一句:“对不起!” 一旁长锋、长真两人重新见到赵昀,俱是激动不已。眼前少年虽是脸色苍白,言辞悲切,却别有一番摄人风度。 梅雪道:“宫主,有你回来主持大局,姐妹们终于有盼头了。” 赵昀伸手将诸女扶起,斩钉截铁道:“你们放心!便是豁出我性命,也定让海棠平安无事的出现在你们面前。” 571回 突然爆发 对着天香四艳殷盼目光,赵昀实在有太多愧意:“我夸下大言,信誓旦旦的说不让人欺负天香宫,可如今连海棠也落入邪公子之手。我何止不配当这个宫主,甚至,甚至都不配做一个男人……只求你们多给我一点时间,我绝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 梅雪任由泪水爬满白玉脸庞,柔情无限:“宫主,你的心意,大家都明白,姐妹们没有一个人怪你的。大家都说,夫人有你这样一个男人,便是死了也值得了。所以,也请你不要太过勉强。夫人若是知道你这样为她拼命,也一定是不开心的。若是真要用你的命才能救她出来,她,她更不会同意的。” 眼前这个男人,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身体,但那双眸中的坚定却一如既往。风霜经历,艰难备尝,却依旧是那桀骜不驯的少年。 但或许,已不该再称他为少年。他早已是天香宫众姐妹心中的王。夫人虽然暂时不在,但有他这一番话,天香宫便不会散,人心便不会死! 两天后,风尘仆仆赶回猛兽堡的王月已无心与赵昀诉说离情别恨。高照烛光下,空旷议事厅中的气氛却显得凝重无比。 王月盯着赵昀的脸:“所以夫君你的意思,是一定要现在再去暗夜岛,冒着生命危险从邪公子手中救出海棠姐姐,哦对了,还有那什么叫秦桂花的女人?” 赵昀道:“邪公子此人手段难测,较之紫微更觉行事反复,早一天救出海棠和桂花,我才能早一天安心。当然也不是现在,而是等我真气恢复之后……” 王月嘴上露出一丝笑意:“所以说,夫君你有把握一天之内从邪公子手上救人出来?又或者,你竟是想求崔医仙陪你同行?” 赵昀摇头道:“我怎会让崔医仙陪我冒险?至于救人的事,有过上次的失败,这回我一定可以成功。” “呵。夫君还真是越来越自信了呢。”王月环顾一周,问道:“那么大家的意见呢?” 骆莱盛板着脸说:“我自然是不赞成赵昀冒动的。” 胡岚更是拉着王月手臂,显得寄望极深,近乎哀求道:“王姐姐,先前我脾气不好,你莫要生气,全是我的错。你最是玲珑,也只有你的巧嘴能令昀哥哥回心转意了。拜托你了!” “哦,那我知道了。”王月轻轻放开胡岚的手,缓缓的在议事厅中踱步而行,先将目光放在叶芷身上:“夫君,你瞧啊,便是淡雅随和如叶姐姐,也是反对你再探暗夜岛的啊。她虽是没说一句,但她的心意你真视而不见吗?再看骆姐姐,胡姐姐,又有哪一个赞同你了?” 赵昀喉咙蠕动了一下,方才说道:“是,我知道大家对我的关心,但我非去不可。” “好一个非去不可!”王月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下赵昀眉心,冷冷道:“这大厅之中,人人皆把你作为主心骨,你却要抛了大家,一个人去拼命?便为了海棠夫人和秦桂花两个女人,便要抛弃我们这一群人吗?” 赵昀语声愈发涩然,强自分辩道:“我不是,但……” “但什么呢!骆堂主一生功业,全交付到你手上;叶姐姐千里迢迢,为你搬来符天君,保住猛兽堡最后的立足之地。你却是不管不顾,全不放在心上吗?你可是伐罪大统领,而不仅仅是天香宫主!” 赵昀哑口无言,咬了咬嘴唇,虽是心中有定,却偏偏口上难言。 王月又是一声冷笑:“好吧,就算你不为伐罪联盟考虑,但你有为我们这些女人考虑过?前一次,你说要独闯霸刀城,我们答应你了,等来的却是你多天的生死未知!你一定不知道,当邪公子散布出你死讯的那刻,我们的天都已塌了!邪公子这样的难缠,你竟又要独自闯上暗夜岛,你这是拿无数把尖刀直戳我们心窝子呢,你这是要我们再一次痛不欲生,暗无天日呢。你于心何忍啊!” 赵昀惭愧无地,却是固执己见:“正因为我真切体会到邪公子的可怕,才不让你们随我同行。我真不知道他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海棠在邪公子手上,想要对付他,并不是人多就管用的。” “对,对对对。所以你硬是要现在就去暗夜岛,硬是要独自面对邪公子,硬是要不管我们这些女人了啊!对啊,她海棠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比我们这些女人强多了!” 王月的冷笑愈发尖刻,将她的自己的心割出无数划痕,更将赵昀的心刺出了个大窟窿。 赵昀默然一刻,方才道:“月儿,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这般想的。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样重要的。” “一个人的心真可以均匀分配吗?赵昀啊,你说的鬼话真可以骗过你自己吗!呵!”王月顿了一顿,又说道:“这几天在外搜寻你的下落,我倒是撞见一件好笑的事。赵昀啊,你可有兴趣听听这个故事吗?话说茗伊城中有一个书生,靠着写书卖字为生,却是卖不出书去,穷困潦倒。” 王月此番突然爆发,众人虽是意外,却是暗中叫好,是以并未相劝,反而希望王月骂的再痛快些,好让赵昀迷途知返。但听到王月忽然说起不相干的故事来,均感愕然。 只听王月继续道:“那一天,书生家中像是开了个庙会,热闹的很。书生的老母亲说:‘臭小子!你一天都窝在家中,做这个不赚钱的营生,是想饿死一家人吗?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想着写书赚钱呢?还真以为自己是长不大的孩子呢?’ 书生的妻子说:‘你算什么男人啊,每天写书赚到的钱,连买一斤米都买不到,却还一口一个的叫着梦想,梦想可以当饭吃吗?你瞧瞧大家,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惨无人形。你可以躲在写书里面,感觉不到饿,可是我们饿的不行啊,我们要吃饭啊!我真恨我那狠心的爹娘,怎么会把我嫁给你这个穷书生啊!’ 书生的儿子说:‘老爹啊,你如果真有写书的才华,我们谁不支持你呢!可是你看,你写的书,垃圾至极,谁来看你的书啊!现在大家都是看那些愉爽好文,谁要看你这破书!就算真有几个人来看,全是看免费的,你能收到钱才怪呢!哈,我昨天走在路上,还听到有人说,就是要免费看你的书,气死你这个呆瓜作者呢!’ 那书生的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终于长叹一声:‘罢罢罢!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胡乱做梦,却苦了你们众人!来,去拿火来,把我这半生写的破书全烧个干净吧!从今天起,写书之梦,再也休提!我定发愤图强,考个功名,做个大官,再不让大家冻着饿着。’ 于是这书生一家欢天喜地的把那些书全烧了,更是欢天喜地的围在一起吃起了薄粥。虽然吃的还只是那淡而无味的薄粥,但我瞧他们一家子那开心的模样,却像是吃着山珍海味。毕竟那一家之主的书生肯改头换面了,肯发奋向上了,一家人却是辛苦,却终于看到希望了。 赵昀啊,我真觉得你与那书生有几分相似。但固执如书生,终究已改邪归正,而你却要一意孤行,漠然无视大家的期盼吗?” 赵昀沉默了许久,语调低沉,却依然有着不折不挠的决心:“月儿,你的故事,其实我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我想,就算今后那书生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当他想起当年未曾坚持下去的写书梦,依旧会充满遗憾追悔吧。便是那手段通天、修为高绝的集宝阁主,说起当年写书憾事,愤恨激切之情依旧溢于言表,难以释怀。可见他心里其实还是不开心的。” “哈。赵昀啊,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比茅坑里臭石头还要臭的脾气,真让人受不了呢。所以,从此刻起,你再不是我的夫君,我亦不是你的女人,就此恩断义绝吧!” 572回 注定孤独 “恩断义绝”四个字从王月嘴中轻巧迸出,甩到赵昀心上时却是重于泰山。 这何止是四个字而已,这是塞北雪山的寒杀,这是漠西天荒的酷杀,这是疆南极渊的闷杀。 万剑加身,杀不饶人,赵昀却唯有沉默。 就算被剜出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他亦只有沉默而已。 胡晴连忙来到王月身旁,情辞恳切:“王姐姐,我知道你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但这句气话,却是再也休提。大家都明白你的好意,郎君更是明白你的心。王姐姐,你先消消气,大家再好好盘算不迟。” 便连胡岚亦是回顾赵昀,催促道:“昀哥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先低头认错,劝下王姐姐啊!你怎么反倒一句不说啊!” 叶芷抿着嘴唇,无声的叹了一回气:“伤人伤己,又是何益?只恨一个情字,争教两处肠断。” 王月急剧起伏的胸膛稍显平稳,先感激说道:“胡姐姐,谢谢你。其实你的委屈并不稍少于我,你的气度和坚忍让我自愧弗如。但我并不是一时激动说的气话,”这时王月将殷殷目光又移到了那可爱可恨可恼可杀的俊美面庞上:“我早已深思熟虑,想了好几遍啦。我是真的累啦。” 赵昀终于开口,语声里强压下心弦颤动:“这样也好。月儿,对不起。” “既已恩断义绝,月儿两字却不是你能叫得的。”王月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语气平淡的很,绝望的很,深情的很。 “呵。”赵昀脸上忽的也现出了笑:“是我冒昧失言了。隐王,你我今日分道扬镳,却不知赵昀还能否请你喝杯薄酒?” 骆莱盛与秋名山面面相觑,全想不到事态竟急转直下:“王月先前为赵昀付出甚多,连性命都可抛掷,怎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绝情而去?赵昀这傻小子,平白拥有诸多绝顶美人,却连一点应对措施都想不出吗?若真叫隐杀道势力此时离去,伐罪联盟更是形势可忧了。” 他两人一边诧异,一边着急,苦无立场置身于这场男女纠葛中,只好将期待目光放在骆绮红身上。 在骆绮红内心而言,实是希望王月就此与赵昀一刀两断,赵昀的心也可多分些到自己身上。难得王月主动退出,那是最好不过。赵昀虽然一时受伤,但他身边有这许多女人,还怕他缓不过来?更何况胡晴姐妹已先一步做了好人,赢了大度的美名,她骆绮红就更没必要多言了。是以她假装没看到骆莱盛眼色,只是静品香茗,作壁上观。 “喝酒就免了吧。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你是多情之人,我怕你越喝越伤。” 赵昀听到王月语中缱绻,脱口而出道:“你又何尝不是多情之人?” 王月又是一笑,反问道:“我当然是很爱你的,但那又如何呢?我现在总算是想明白了,赵昀你根本就不是我的良配,也根本不是这一屋子姐姐妹妹的良配。” 厅内诸人均被王月石破天惊的警语弄的神思一乱,却见王月脸上露出努力追忆的样子,说道:“其实是我要和你说不起的。赵昀啊,你还记得在唐门时,我和你说的话吗?” 赵昀摇了摇头:“你是指哪些话?” “你是真忘了呢,还是,想要替我隐瞒,不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但其实大可不必。”王月依旧一笑,竭尽全力的去掩饰,却到底还是透出一丝感伤来:“情爱既已成往事,所谓难堪也只是一缕清风。当日我对你说,明知道做你的女人将会很累,可是我会坚定的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一切难关。哪怕你最后会舍弃了我,我依然会无怨无悔。” 赵昀沉默依旧,只让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浓。王月口中那一句句昔日温柔情话,却成了此时最冷酷的鞭子,一遍遍的击打着他绽开着血花的心灵。 “可是啊,所谓英雄只是让人仰望的。只可远观而不能近处。真正与你在一起后,我才知道高估了自己。”王月伸出纤纤手指,将那几缕决绝发丝收拢一处,叹息道:“没有靠近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又帅气又傲气,简直是最完美的男人。可真正靠近你了,才明白过来,爱你正是天下最辛苦的事情。你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管是骂你也好求你也好,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而我呢,便只有包容着你,迁就着你,忍让着你,然后还要一遍遍的牵挂着你,担忧着你,理解着你。真的,我高估了自己,看走了眼,才会那样自以为是的去爱你。” 胡晴心有戚戚,王月说的话何尝不是她的心声?爱上一个英雄,代价便是这般的苦不堪言,偏偏还要以苦为甜,编些美好的幻梦来骗骗自己。 “只是,为这一个情字,任何代价我都坦然承受。或许,这所谓的苦啊,其实也是甜的。”于是,胡晴伸手想要去挽住王月的手臂,再一次恳求道:“王姐姐,你这几日在外奔波劳碌,不管如何,先去客房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不迟。” 王月身形疾闪,避开胡晴的手,语声在身躯的倒退中迅速流出:“赵昀啊,你虽然修为不俗,却还称不上绝顶。但就算你剑术真正天下第一,举世无敌,又能如何呢?你给自己的压力太重了,所以你永远给不了心爱的女人一个承诺,一份安心。你这样的性格,是注定要独孤终老的。而你身边的女人,也注定要失望透顶,一个个离你而去的。所幸的是,我还没有陷那么深,总算能够少受点苦。后会无期啦!” 听到这刺耳的话,本是诚心挽留王月的胡岚登时怒上心头,瞪眼道:“王月,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岂有此理,快向昀哥哥道歉!” “哈,哈哈。”笑声中,王月身上青光大盛,迅影神行术提至极致,径化一道青光冲出大厅,果真是毫不留恋,绝踪而去。 胡岚无暇去追王月,先安慰道:“昀哥哥,她说的是屁话气话垃圾话,全做不得数的,你可别放往心里去。我和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赵昀的掌心因为太用力的握紧拳头,已被指甲划出血痕,但他却是浑然不觉。他缓缓的说道:“王月说的没错,像我这样的人,本不配得到深情的。” ps:恨铁不成钢这个词,在红楼梦中就已出现过,所以不算出戏哦。大家对我的更新一直也是恨铁不成钢,我挺惭愧的。但现在每天一两块钱的稿费,暂时只有随缘更新,大家将就看吧。 573回 知雌守雄 厅中诸人听到赵昀语气消沉,饱含痛苦,均是心中大惊:“看来王月的离去对赵昀打击甚大,哎,她那一番话也太过残忍了!” 胡晴劝慰道:“王姐姐或是有所苦衷,这才仓促而去。她说话虽然尖锐,但依我的直觉,其中情意仍是浓烈,并未真如她所言那般断情绝爱。郎君绝不可将一时气话放在心上,徒自伤身。待过一段时间,料想王姐姐静下心来,再与她分说不迟。” 一旁叶芷终也开口,寻常口吻,轻微声音,却是坚如磐石的意态:“一见情衷,便盼白首。风雨晦暝,同心行舟。赵郎,不管如何,这世上总有人会始终与你一道。” 赵昀的眼眶已红,只差泪水涌出,强忍住心内激动,慨然道:“赵昀一介莽夫,怎配得到如此深情?实在是委屈了你们。但既然幸运的拥有了你们,我会将你们的情意牢记于心。至于月儿,若我还有命活下去,我会找她说个清楚。不管她对我还有没有旧情,赵昀既已认定,就不会让她跑掉。” 骆绮红拍手道:“就是这样,这才是我认定的赵昀。”顿了一顿,却是蹙起了眉头:“你执意要上暗夜岛,谁也拦不住你,但此事还须细细思量。必须想出稳妥救人的法子,我们才能安心。” 骆绮红说完,厅中诸人又是一阵沉默。虽然多了段王月负气离开的插曲,但议题仍只是回到了原点。 赵昀惨败的前车之鉴,已用事实证明了众人的担忧。邪公子有海棠夫人在手,稳坐钓鱼台。投鼠忌器之下,赵昀想要从邪公子手中救人,未免异想天开。更何况,赵昀身上还有奇毒未解,更添无数变数顾虑。 一时间,大厅中静的可怕,只有烛花噗噗的在响。 赵昀再次将拳头握紧,却是一言不发。如此情形,言语已是无用,反正该听的他已听了,该说的他亦已说了。 骆莱盛脸色变幻,先望了望骆绮红,忽然开口道:“赵昀,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你随我来。”不待赵昀答应,已先起身往门口而去。 众人又是一愣,赵昀却是将脑中杂念一齐抛开,大步跟了上去。 骆莱盛见到赵昀步入鸿辉轩,真气一运,将房门带上,开门见山道:“昨天红儿劝说你一天,我的意思你也一清二楚了。赵昀啊,你一意孤行,可是有信心重现在凌云观中的那一剑,一瞬间强杀邪公子,直接将一切阴谋化为泡影?” 赵昀摇头道:“我的剑法最重心境,心与剑合,意到情到,威力才能最大生发。以往多次生死关头,我确实有灵光闪耀,心剑交融的超常发挥。但我暂时还无法随心所欲的重现极致一剑,何况也不知道一天后我的真气能否完全恢复如初。” “那你想过这一趟要如何才能救人吗?光是拼命,那是不成的。”骆莱盛神色木然,问道:“邪公子若再以海棠夫人性命要挟,上次让你喝毒酒,这次叫你自废修为,你又当如何?” 赵昀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周围已响起邪公子那得意的笑声,下意识将拳头捏的更紧,傲然答道:“我绝不会让邪公子称心如意。” “但你真能忍心不顾海棠夫人的性命吗?邪公子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否则也不可能短时间就将霸刀城势力治的服服帖帖。甚至,他根本不必用海棠夫人的命来威胁你,他只要说一句已侮辱了海棠夫人,你的心还能保持镇定吗?” 其实骆莱盛还有心里话没有说出:“若我是邪公子,为了打击赵昀,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海棠夫人落在邪公子手上这么久,要是邪公子真想做什么,就算赵昀现在去救人,也于事无补了。” 赵昀听出骆莱盛的话外之音,道:“这一点,倒不必太过担心。邪公子说过他不会用强,便不会用这等事来扰乱我的心绪。” 骆莱盛点了点头:“原来邪公子竟说过这等话,那倒是我多虑了。他这个人,真是如雾如谜,教人捉摸不透。” 赵昀道:“邪公子真的非常可怕,甚至比紫微都要难对付。说句心里话,面对邪公子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半分把握。” “既然如此,你却还是要坚持一个人去,坚持去拼命?”骆莱盛的目光现出了恼意:“好好一个年轻人,为什么脾气要倔的和一头驴一样?” 赵昀正面迎上目光,道:“我只是为所当为而已。若不如此,我过不去心里那关。爷爷,你知道的,我拼命可以,但我却不想要别人为我拼命!” 骆莱盛哈哈大笑:“赵昀啊,你终是喊我爷爷了。是因为心内对红儿感到愧疚吗?” “每一个人,我都亏欠太多,但我却不得不继续亏欠着大家的情意。男儿在世,有些事不得不做的。” “好好好!”骆莱盛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说道:“赵昀啊,为红儿考虑,我不想你去送死。为伐罪联盟考虑,我也不赞同你着急去救人。可为了仙林千秋大业考虑,我却只有坚定的支持你。” “千秋大业?”赵昀一时间味不出骆莱盛所言何意,不由愣住。 “王月说你不考虑猛兽堂的情况,猛兽堂中许多老兄弟更是埋怨我不该蹚你这趟浑水。他们都说,猛兽堂好好的十大门派不当,非要为了你一个人站在十大门派的对面,弄的现在地盘被占,基业被毁。他们都说我年老昏聩,乱命误事,呵,秋老头虽然极力疏导弹压,但多数人心中仍是不服的。” 赵昀张嘴欲要说话,却被骆莱盛手势拦住:“但他们根本不明白我的选择。我选择你,不只是为了红儿,更不只是为了我猛兽堂一家,而是为了那人人无可逃避的千秋大变。” 千秋大变四个字,振聋发聩,直让赵昀又是一阵心惊。 骆莱盛目光深邃,像是探溯幽玄,侃侃而谈:“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一句老话,也是一句真言。十大门派傲立仙林的时间太久了,终也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七煞谶言出世,七狂帝君现身,无不显示着仙林即将演变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而你赵昀,亦是这场大变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从来英雄者,要有算无遗策的智慧,要有独一无二的神通,更要百折不挠的勇气。你的智慧神通或许称不上顶尖,但这份勇气却是天下无双。道德经有句话叫‘知雄守雌’,那是说心有所定,表露出来的却是柔弱无争。至于你,倒是可以用知雌守雄来形容。可以细思而非要拼命,可以妥协而非要抗争,可以从容安逸而非要肩挑重任,简直是万中无一,人所不能。 选择你,的确是太过冒险,太过轻率,但举世滔滔,也只有横空出世的你才抵得住紫微邪公子之流,扛得住这即将到来的大变,为仙林谋下千年福祉。” 赵昀想不到骆莱盛竟对他如此推崇赞许,不觉更是羞愧:“爷爷,我实在……” “不要自谦了。红儿她虽然机敏干练,但到底是个女人,我亦无意将她培养成一个男人。是以,接下来的大变还有赖你的扶持。看到你对海棠夫人如此深情,我亦能放心将红儿交托给你。” “你要和邪公子拼命,我不再反对了。就算真是送命,我也不拦你了。希望这次你能再造奇迹。”说话中,骆莱盛大步向外:“我只希望,你在拼命之时,也能想起红儿还在等你。好自为之吧。” 574回 化敌为友 天色虽仍是灰蒙,但远方一缕曙光已遥遥的催逼而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众人环绕静志阁前,默然无声,各自怀想心事。 房中崔淑华轻回素手,将无影针收好,淡淡道:“你体内真气不但运行裕如,更是稍有精进。想是暮颜花重塑经脉之时,几次翻江倒海,反将你经脉扩大,令你突破了修炼瓶颈。” “难怪我感觉真气比往日更为浑厚。”赵昀微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因祸得福。” “你……”崔淑华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你此行,须在十二个时辰内赶回。一旦脱离压制,你体内的妖界奇毒将强烈反扑,不可约束。到那时,就,就真正回天无术了。” 赵昀道:“我记住了,多谢崔医仙。”他站直身体,对着崔淑华又行了一礼:“崔医仙,赵昀这就告辞了。” 就在赵昀开门之际,崔淑华忽然喊道:“赵昀,以你我的交情,还要一直一口一个医仙吗?叫我淑华好吗?” 看到他要独步踏上鬼门关,义无反顾的要将生命轻掷,她终究是忍耐不住。 她早知他偏要勉强,她早知她多说无益,所以她不劝不争,不求不问,不慌不忙。但她到底做不到不管不顾。 “或许这一刻便是永别……我希望我和你并非只是偶遇几次的路人,并非只是医者与病人的牵连。至少,我们该是知心的朋友。” 这些话崔淑华没有用嘴巴说出,她的目光已挂满了牵念,她相信赵昀能听到她的心声。 赵昀微笑着,满是自信,满是潇洒:“淑华,我会如约归来,绝不会轻易就死。我走了。” 一个人若能真正心有所定,便是阎罗鬼狱,便是有死无生,也摧毁不了心底生发的那份坚定。 当赵昀坚定的踏上暗夜岛,却见墨雨、桃夭两女率领着二十多名娇俏女婢正翘首候迎。 墨雨美眸顾盼,诧异与崇仰浑融一处,语调幽幽,若不胜情:“赵公子,敝上命婢子们恭迎大驾。我先时还以为敝上诓我,想着公子怎会再度驾临。不想这又惊疑又期待的梦儿竟成了真。老天垂怜,竟真让我又见到公子了。可是,公子你,”墨雨的声音愈发幽怨哀转,低低切切,像梦中飞花一般轻轻飘落赵昀心底:“公子你真不该来的。” 桃夭的话声亦是充满关切:“赵公子,世上男子千万,除敝上外,你是最特别的一个。若公子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该怎么才能忘得了你啊。” 赵昀心如铁石,沉声道:“不必玩这套把戏了,带我去见邪公子。” “哎。”桃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光是公子这悍不畏死的雄壮气度,已让我永世都忘不了啦。可惜啊,你的对手是敝上,是无所不能的邪公子啊。连一句‘祝君好运’,我都无法说与公子了。” 两女当先领路,不一时已来到暗夜宫之前。 赵昀心中一动:“邪公子竟已将暗夜宫修复一新,与当日别无二致。他早知我要来,却故意选在暗夜宫相见,看来是刻意立威了。” “哈,赵昀你来了。”邪魅笑声响起,便见邪公子一袭绿袍,赤着脚就急匆匆迎将出来。他满脸堆着笑,道:“古人会见佳客,有吐哺握发、倒屣相迎之称。今日邪公子赤脚相迎,求贤若渴,相信后日亦可化作美谈,不使周公、蔡邕专美于前。” 说话中,邪公子已来到赵昀身前,双手齐出,殷切的去握赵昀的手。 似是见到赵昀冷冰冰的脸色,邪公子尴尬一笑,闪电般缩回了手,一拍脑门道:“哎呀,是否因为人家热情如火,让赵昀你一下子不能适应呢?真是抱歉的很,但人家也真是太想你了。” 赵昀身形立定如岳,眉峰静渟如渊,目光一照,便是杀气勃发:“此回你又唤了多少高手呢,一齐叫出来吧,且看能否挡住赵昀步伐。” 剑未出,人未动,天地却已同感震撼,战战兢兢,气息为之凝滞。墨雨、桃夭二女更是心跳不停,连忙偏转了头,不敢直瞧赵昀眼睛。 “哈。”邪公子笑容忽转潇洒,缓缓说道:“莫要误会,我是诚心与你化敌为友的。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在暗夜宫静静等待呢?我若是避实就虚,直往百里外以雷霆万钧擒下妖娆佳人,君其奈我何?” 赵昀神色不动,心中却忍不住一跳:“邪公子果然已知晓晴儿她们的到来了。” 原来众人拦不住赵昀,又放心不下,与赵昀几次争论后,便决定由胡晴、胡岚和骆绮红在暗夜岛附近等候,万一赵昀有所差池,也能及时接应。只要她们不直面诡诈的邪公子,赵昀也不好太过拂逆伊人的心意,只得答应下来。 邪公子一言震住赵昀,邪意嚣张的眉毛得意挑动,又是笑道:“赵昀,请入内详谈吧。”不待赵昀回复,他便已转身向大殿走去,后背空门大露,竟是全不提防赵昀出手。 赵昀拳头紧握,暗忖道:“论阴谋诡计,我是斗不过邪公子的。但我有威斗在手,却不怕他弄鬼。只不过绝不可听邪公子胡言,须得快刀斩乱麻,才有希望成功救人。”他不屑背后偷袭,便将神识紧绷,小心戒备,大步跟着入内。 墨雨、桃夭手指颤抖着将殿门带上,互相而望,才知对方罗衣同在不自觉中被恐惧染湿,异口同声呼道:“好可怕的杀气!” 桃夭捂着胸口,歇了许久,仍觉肢体软眠无力,不由叹道:“赵昀根本就不像一个中毒的人,甚至比上回更见锋芒。公子他能否应付的过来呢?” 邪公子在她们心中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算无遗策、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天神。所以她们从来没有怀疑过邪公子会失败。 可是上一回,邪公子却偏偏败在了赵昀的手上,偏偏对赵昀无可奈何。 经历过惨败的邪公子,此回再度对上赵昀,能否反败为胜,一雪前耻呢? 虽然竭力窥视,但墨雨桃夭心中的答案,仍是模糊不清,不成片段。 她们终究已做不到和赵昀说话时断定赵昀必败的那种笃定。 大殿之中,邪公子却是目放光华,热切的盯着赵昀:“我原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真正失去你的时候,所以我明白自己的心痛。我是心如死灰,万般后悔,悔不该对你下毒。哈,老天开眼,你终于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了。” 575回 我不答应 邪公子说了一堆热忱之词,赵昀却似充耳不闻,寒声道:“出招吧。” “唉,赵昀你怎么就不懂我的一片心意呢?我是真的真的很欣赏你啊。”邪公子有些无奈,但语中痴心仍是不改。 “铮!” 龙吟起,冷锋现,剑光寒,风云动,赵昀的话语全不解风情,一声声一字字皆有摇荡星河,无可更改的伟力:“赵昀已有言在先,随便你嬉皮笑脸,剑下绝不饶人。” “唉。”邪公子长长一声叹息:“我何尝嬉皮笑脸,是赵昀你不肯正视我的真心啊。先别动手啊,我且问你,十大门派余勇可贾,猛兽堂岌岌可危,紫微却为何要与你订立和谈,三月不动刀兵?” 赵昀尚未答言,邪公子已自回答道:“那自然是借刀杀人,想要你我之间拼个鱼死网破,他好渔翁得利啊。”他端起案上一杯葡萄美酒,轻轻的呷了一口,目放光俊,穿透千古迷雾,嘴角微微翘起,语声充满了嘲弄:“紫微惯会弄计,但邪公子不是任他摆弄的木偶,你赵昀更不是他能够使唤的棋子。” 紫微的“驱虎吞狼”之计,骆莱盛、胡晴诸人都有分析过,因此听到邪公子提及,赵昀倒没有太多惊讶。反正对他而言,不管是邪公子抑或是紫微,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并无多大的区别。 邪公子见赵昀不动声色,脸上笑意却是越发浓郁:“想来你早已看透了紫微的险恶用心,如此我便不用多作解释了。你我间的过节,皆是我的过错,邪公子在此真诚赔罪。只要你答应与我结盟共抗紫微,尊夫人海棠夫人和秦桂花自是完璧归赵,留梦珠和红眉针之毒自是连根拔除。除此之外,我有意将霸刀城与其所有势力范围拱手让出,尽归天香宫所有,算是对海棠夫人的补偿。这份诚意,可入得了你的法眼?” 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出辛苦谋得的霸刀城,邪公子好大的手笔! 赵昀却是不假思索,冷笑一声:“赔罪就不必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怎么,你仍是不肯接受我的道歉吗?哦,是因为你觉得邪公子是反复小人,不可信任吗?也对,我才和紫微结盟,现在又要反手对付他,如此行径,确实不够光明。但豫让说的好,‘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紫微毁约在先,须怨不得我翻脸。而你赵昀就不一样了,说一不二,言而有信,我自也不会背信弃义。你还不肯信我吗?邪公子对天发誓,与赵昀结盟后若是心存不轨,暗中算计,必遭五雷轰顶,堕入无间鬼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邪公子目光殷殷,无比恳切的望着赵昀。 却听赵昀掷地有声的说道:“你的话说完了?结盟之事,再也休提。你我之间,唯有死仇。” “哎,看来我在你心中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已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恼恨我了。也对,若是有人抢我女人,喂我毒药,我亦绝不会和那人握手言和的。”似是感应到赵昀身上怒发的杀气,邪公子身形悄然往后退开四步,继续劝说道:“但请你切勿冲动,先认真考虑一下联盟的建议。所谓过节,已成往事,你我需要真正经眼的,乃是这未来天下。” 赵昀的手按上威斗神剑剑柄,却没有急着出剑。他原本只想速战速决,但听了邪公子一大串话语,心思不由得转了一转:“邪公子说的虽然都是鬼话,我更不会相信他,但却不妨听一听。我素来对仙林大势漠不关心,但既为伐罪大统领,又承担了众人的期望,对仙林形势便要多留心些。认真想来,邪公子这几句话,其实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邪公子见赵昀没有立刻动手,便知道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趁热打铁,侃侃而谈:“紫微野心勃勃,灭水月庵,攻猛兽堡,种种行为皆欲独霸天下,连神英大师、王亚圣这等十大门派中人都难以认同,更别提仙林万千散修了。伐罪联盟既已成立,那便是紫微日思夜想务必除去的对象。对你个人而言,紫微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凌云观将诸多骂名强加于你,给你诸多伤心回忆,更将紫慧道长残忍杀害,将青莲仙子无情幽禁,一桩桩一件件,若与之相比,我邪公子和你的仇恨,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而最关键的是,赵昀你虽然剑术然独步天下,可有把握战胜紫微吗?” 赵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并无把握。”确如邪公子所言,赵昀越想越觉得紫微是有意促成意念之战的平手,还有诸多底牌未出。 邪公子点头,音调由阴柔邪魅转为激昂慷慨:“这就是了,连你都没有把握,单我一人,更是无可奈何了。凌云观数十年稳居仙林第一大派,将青龙寺奇儒门死死压制,底蕴不可谓不厚,能耐不可谓不大。想要扳倒紫微,又谈何容易?但你我两家联盟,却可以正中紫微的罩门!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们竟会握手言和,反戈一击!我们表面上相互争斗,实际剑指偏锋,暗度陈仓,定可出其不意,将凌云观一举击溃,坐享大好江山!” 赵昀没有立刻说话,迅速思索着邪公子的言辞:“若邪公子真能守信,结盟之事对伐罪联盟对我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海棠和桂花可以脱险,我的毒可以解了,而凌夜来也更有希望救出。但……那又如何呢?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绝不与邪公子同流合污。”? 于是赵昀目光灼灼,直盯着邪公子,微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话,不觉得口渴吗?” 邪公子不由一愣,亦是笑答道:“能换得与你握手言和,区区口干舌燥又有何惜呢?天下英雄,唯我与君。人家可是真心想要和你在并肩作战的呢。” 却听赵昀“噗”的一声笑:“抱歉,我不答应。我和你,注定只能是敌人。” 576回 顽固不化 “你可真是顽固不化。”邪公子露出悲伤的神色,轻叹道:“难道我还比不上无尽海那两个鬼东西吗?” 赵昀还没味出邪公子话锋所指,邪公子已解释道:“天华山下,他们两人联手围杀你,将你击成重伤,还令你丧失了记忆,你却能不计前嫌,还肯与他们合作。可他们才是狼心狗肺之徒,转眼便找上我,要将你碎尸万段。难道邪公子在你心中,还不如这两只丑八怪值得信任?” “先前之所以与无尽海结盟,那是月儿的主意,她既然原谅了他们,我虽然不喜,也不能多说什么。但此回,”赵昀的语声陡然加重:“乃是由我自己做主。单是你偷袭天香宫、扣押海棠两条,便无可饶恕。”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真正叫人心碎肠断。看来我与你真没有把臂同游的那天了,我真是绝望啊。”邪公子袖子一甩,狠绝突然覆上面庞:“既如此,那就一决生死吧!” 话音未落,邪公子身躯化作一道紫光,风驰电掣,却是疾往左边角门退去,顷刻间隐了踪迹。 赵昀大感错愕。他想过邪公子会用诡计害人,却怎么也想不到邪公子竟会一边大喊决战,一边却做了懦弱逃兵,竟是不及出手相拦。 “看来邪公子早有安排,先在角门后埋伏了狠毒陷阱。”赵昀目光望向被紫光击出一个大窟窿的镶金角门,瞬间下了决断:“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将四象真气极运全身,赵昀施展乘云追月诀,神光一纵,直接冲入角门。 出乎赵昀所料,偏房中寂然无影,非但邪公子不见踪影,也无半分凶险透露,只是平平常常的放置些杂物。 “难道邪公子知道我奇毒未解,拖延不得,所以避而不战,故意耗我锐气,想让我束手就擒?”想到此处,赵昀不由微微焦躁,大喊道:“邪公子,你给我出来!” 虚渺之中,传来邪公子邪魅笑声:“赵昀啊,你对我无心,又干嘛对我这么着紧?这不是要叫人家误会吗?哈,我知道你其实只是想见海棠夫人,对吧?” 赵昀竭力压住心中火气,冷笑道:“你尽可以像乌龟一样躲着头,但你这个乌龟宫乌龟岛却要因你而被埋葬大海!” “罢了罢了,我真是怕了你。实与你说了吧,右面墙壁的那幅画下藏了机括,你将机括左移三下,右移五下,再往下按压三下,便可开启密室。而你那心心念念的海棠夫人就在密室之中了。” 赵昀半信半疑,手指弹出一缕真气,将那仕女图掀开,果见墙壁上藏着一只朱红色的机括。 赵昀只求尽快见到邪公子,这样才有机会探出海棠和桂花所在,是以明知邪公子话中有诈,仍是一一照做。 “嘎吱!”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右面墙壁忽的裂开了一扇小门,大小堪堪与赵昀身材严丝合缝,就像是为赵昀量身定做一般。 “哼,不要装神弄鬼了。你的修为不逊于我,为何没胆与我正面一战?”赵昀一边踏入小门,一边对着虚空发问。 当赵昀全身都踏入门内,陡然觉得视线一暗,所见皆是黑漆漆的雾气,全然无法分辨道路。 “这浓雾大有古怪!从修炼碧火真气起,我便有夜视之能,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一团漆黑,一无所见。” 赵昀心中警戒,威斗神龙般飞腾,一招“剑扫千秋”,顿起无边狂风,展布磅礴威能,却是徒然无功,连一丝黑雾都无法破开。 “邪公子,你出来!”赵昀一边呼喊,一边向前摸索着前进。就这么茫然无路的走了一个时辰,赵昀既没有碰上一个敌人,落入一个陷阱,也没有掉入一个湖泊,碰上一面山壁。 整个世界好像便只是无边无际的黑雾,好像走上一千年一万年也只有黑雾相随。 更奇怪的是,赵昀明明已落入目无所见耳无所感的劣势,邪公子却安如泰山,竟能耐着性子没有暗中偷袭。 当时间一点点过去,当眼前的路确定永远都走不完,赵昀的耐心也彻底被消磨一空。他变的焦躁了起来,疯狂的大喊道:“邪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给我出来,出来!” 邪公子当然没有回应赵昀,甚至连那本该有的回响都没有照顾赵昀的感受。唯一肯相伴赵昀的,只有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赵昀将威斗紧握,心中终于忍不住慌乱起来,暗忖道:“我故意装作意志崩溃,想引邪公子主动现身。但他狡猾的很,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耗死我了。可是我又怎能白白将性命丢在这里?还没见到海棠她们,我不能就这样死了啊!怎么办,怎么办!” 赵昀的焦虑并没有任何作用,时间仍只是一寸寸的溜走。终于,赵昀体内久被压制的留梦奇毒疯狂反扑,肆意凌虐,展开歇斯底里的报复,瞬间让赵昀的身体变作了染血地狱,变作了可以随意折辱的玩物。 遭受着七窍流血的剧痛,感受着生死模糊的极致苦楚,赵昀意志仍是不屈,连连大喊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忽然一只手攀上了赵昀的肩膀,关切问道:“昀儿,昀儿,你怎么了?是做恶梦了吗?” “这声音好熟,是谁在说话呢……” 赵昀意识一阵模糊,勉强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之人身穿绫罗长裙,虽是半老徐娘,却有风韵不改。特别是她脸上含着无限慈和爱怜,让人一见便忘却恐惧烦恼。 赵昀脱口而出道:“娘亲!” 眼前之人,赫然便是赵家庄赵大善人的三夫人桃花,也便是赵昀嫡亲的娘! “乖昀儿,瞧你脸上一头汗,定是做恶梦了。别怕,有娘亲在呢。”桃花从袖子中翻出一方手帕,轻柔替赵昀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赵昀却是紧紧握住桃花的手,语声颤抖,说不出的激动,生怕娘亲再从眼前逃走:“娘亲,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真好,真好。在我死的时候,上天总算给我一个好梦了。” 577回 恍然梦醒 桃花大是惊诧,连忙啐道:“呸呸呸,乖昀儿可不准说胡话了。那个字,娘永远都不准你再提了。” 赵昀反是一惊,奇问道:“娘亲,你在说什么?” 桃花满是心疼,嗔怪道:“昀儿,我和你说了许多遍,叫你不必太用功的。瞧你这样子,定是读书时候太过忘神,才被暑热侵入,做了恶梦。其实能中状元,光宗耀祖当然是好的,就算科举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咱家的家底,就算是十辈子也花不完啊。哦对了,快喝了这碗莲心宁神汤。” 赵昀眼神一瞥,果见桌案上放着一碗清汤,碗中半张绿荷叶垫着六颗莲子,瞧着清雅可爱。再将眼睛搜寻,却见自己乃是在一个书房之中,周围摆了一排的书,绝非先前所见的无边黑雾。 窗外日光大亮,蝉噪鸟鸣,却有绿荫成片,独送书房一片清凉。 赵昀摇了摇头,叹道:“娘亲,我这个梦做的实在太离谱了。不过能再见到你,真是老天开眼了。只是海棠她,我终究是无能为力……” 桃花疑惑不已,询问道:“昀儿,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因为你那个梦太吓人了吗?海棠又是什么?要不你和娘说说,梦里都发生了什么。老人们都说梦是相反的,说出来后,也就没事了。” “梦?” “梦!” “原来那些都是梦,而我现在才是清醒的。”赵昀遽然一惊,总算清醒过来,心道:“原来我刚刚是做梦了。难怪各种光怪陆离,各种神仙异兽,全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将目光投在了桌案上的《李青莲全集》,又暗想道:“我心慕李青莲磊落洒脱的为人,读他的《侠客行》入了迷,竟以诗为真,在梦中将他想象成剑术无敌的大高手,哈,真是有趣。” “昀儿,昀儿?”桃花见赵昀脸上忽然又露出微笑,更是莫名其妙,又是出声询问。 赵昀回过神来,连忙道:“娘亲,没事了。我刚刚睡醒,所以才有点迷糊,不用为我担心。我想起来我在梦中剑术很了不起的,差不多天下无敌了,没有人敢小看我。” 桃花噗嗤一笑:“你啊你,手无缚鸡之力,还天下无敌呢。你看了大半天书了,左右无事,你跟娘好好说说梦里的故事吧。” 赵昀道:“不行不行,这个梦好长,我必须要用笔记下来。我现在脑子越清醒,感觉梦里的事情就不断的忘记了。娘亲啊,你先别吵我。”说着,赵昀将桃花推到门外,迅速的带上门,又迅速的回到书桌旁,拿着毛笔飞快的记录着。 但正如赵昀说的那样,除了开头什么妖碑降世,全家被五通灭门外,梦中之事渐成模糊,竟是凑不成一个连贯通顺的故事,只好就此搁笔。 “这个梦的开头真的不好,非常不好!就算梦是假的,也实在太可怕太晦气了。”?赵昀重新审阅一遍,提起笔将写下的字全部涂掉,暗暗怪责自己:“赵昀啊,你怎会做这样的怪梦呢,怎会想着父亲娘亲都被妖怪杀死呢?” 原来赵昀的父亲赵良辉情况与他梦中大致相同,同样是富可敌国,同样是老来得子,但那所谓的夜梦妖碑却是他梦中胡思乱想了。 “七杀碑,这个名字还蛮怪的……”虽然知道这梦太过虚妄,但赵昀仍是忍不住去想:“后面我发生了什么,似乎是遇到了一个美丽的仙子,我还吻了她一下,她长长的发丝,红红的嘴唇……还有那个呼噜震天的大汉,好像是我的什么师兄吧。哈,我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师兄!” 赵昀放下笔,托着腮,竭力的却想着梦里的事情,但除了灭门的故事外,最清晰的便只有无边的黑雾,还有自己大喊的那一句:“我不能死……” “至于什么剑术天下无敌,好像是别人恭维我的话了,我都记不住自己用剑打败过谁……只好像我是跟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学的青莲剑法,她对我很好很好,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想到这,赵昀不禁摇了摇头,心道:“赵昀啊,你年纪大了,便开始想女人了吗?怎么可能那一个个绝色佳人都像梦中一样围绕在你身边?总之这个梦开头就不好,赶紧忘掉好好了。还是多看看李青莲、杜工部的诗集吧,这样才更有机会考中进士。” 晚间吃饭时候,赵良辉关切问道:“昀儿,听说下午你做了个恶梦,现在好多了吧?” 赵昀道:“早就没事了,多谢爹爹关心。”心中又不由想道:“梦中我一出生就力大无穷,而我实际上根本没有这种能力,更不可能招惹来五通。哎呀,我为什么还要想着这件事?” 到了晚上睡觉之时,赵昀仍是满怀心事,闭上眼睛,就是自己惹怒五通,惹得赵家被灭门的惨祸,翻来覆去,根本不能安寝。 第二天一早,赵昀便命下人用轿子抬着自己去街上西市游玩,果见那花神庙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心道:“看来我真是将花神庙梦做五通庙了。想来是厌恶花神庙的庙祝借花神之名敛财,这才梦中产生了变异。” 话虽如此,赵昀仍是有些不放心。他命下人找了三个上年纪的老人,问道:“这花神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之前此地可有五通庙吗?” 三个老人基本说的相同,都对五通庙茫然不知,都说花神庙已经存在百年之久。 赵昀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忖道:“梦中景象看来确实是我瞎编的,这个怪梦虽然比其他的梦更加印象深刻,但也像其他梦一样,都是假的。什么妖碑,什么剑术,什么佳人,什么黑雾,都是我胡思乱想的,再不必纠结了。” 等赵昀回到家中,却见赵府大门外一个老头呼天抢地,痛哭个不停。 赵昀心生凄恻,立即从轿子中下来,却见这老头的额头已经磕的满是鲜血,更生可怜之情,便问道:“老伯,你这是怎么了呢?” 578回 眼界太高 五个身高马大的家丁潮水般涌了过来,一边道:“公子,这老东西分明是来闹事的,我们这就处理干净。”一边挥舞着手上长杖,居高临下,威风凛凛,大骂道:“老狗才,众人可怜你一大把年纪,这才网开一面,没有对你动手。你这狗才却变本加厉,漫天放肆,真以为赵家庄不敢杀人吗?” 赵昀眉头一皱,首次知道平素和颜悦色的家丁也会有这般凶神恶煞模样,当即斥道:“你们怎可如此对老伯说话?真是过分!快给我退开。” 众家丁面面相觑,不知赵昀怎会反骂起自己人来,却是不敢吭声,悻悻的退回到府门前。 赵昀伸手去扶老头,那老头却畏畏缩缩的拖着膝盖往后,显然是不敢劳动赵昀大驾。 赵昀方在愣神间,那老头又咚咚咚的把头往地上猛敲,哀哭道:“大少爷,求您开恩,放了我可怜的丫头吧。我保证,再多给我一个月时间,乡亲们地里的庄稼都收了,一定会凑齐钱的。张老五一把老骨头,又是贱命一条,就是立刻打死我,也没有关系,但是那丫头才十四岁啊……” 赵昀更是糊涂,温和说道:“张老伯,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来。” 张老五见赵昀神色慈和,心中惧意去了大半,哽咽着说道:“上年收成是好,但是米行都死命的压了价,虽然多收了三五斗,但卖的钱反而比往年少很多,所以这地租实在交不出,欠的款子也补不上。大爷们要拿我的丫头抵债,不由分说就牵了去,我,我……” 赵昀心中没来由一股厌恶,回头怒目众家丁,质问道:“张老伯说的可确有其事?” 众家丁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今天这公子爷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竟因为一个贱民大动肝火,只好敷衍道:“这个,小的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看门的,这个……” 赵昀压着性子道:“张老伯,你先起来,我这就去询问清楚。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又对随从赵宇道:“你将张老伯请到偏房休息,好好伺候着,可不准再惊吓到他。”说罢急步入内,直向后花园行去。 后花园中丝竹袅袅,清音绕云,一队舞姬正轻歌曼舞,弄出无限鲜美。一名姬妾爬坐在赵良辉腿上,攀着赵良辉的脖颈,正口对口的渡过一枚樱桃。 赵昀大声喊道:“爹爹,可是你命人将张老伯的孙女捉入府中?” 赵良辉将身上美妾推开,奇道:“什么张老伯啊,昀儿你为什么如此紧张?” 赵昀几步来到近前,瞪大着眼睛,怒道:“人家张老伯就在府门外呆着,难道还能诬赖我们不成?” 赵良辉错愕不解,回顾管家赵航,威严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赵航弯了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试探着问道:“公子,您说的可是张老五?” 赵昀气鼓鼓道:“看吧,明明知道的一清二楚,还在这里撇清!” 赵航急忙分辩道:“公子,您这可是冤枉老爷了。这一早公子就出门了,这件事小的还没来及回禀,小的这就给您一个解释。”他悄悄的将目光瞄向赵良辉:“老爷前几天不是要小的给公子物色一个好的侍寝丫鬟嘛,整个逸阳郡小的都瞧遍了,可瞧来瞧去也没有好的。” 赵良辉插话道:“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挑到好女子吗?办事这般不力。”他又略带着责怪的语气,对赵昀道:“也是昀儿你眼界太高,轻易的都入不了你眼。环翠、明秋、燕舞这几个丫鬟是你娘亲特意给你备下的,你却多看一眼都不肯。你这个样子,真是令我们发愁又无奈啊。” 赵航得到赵良辉垫话,胆子又壮了些,禀告道:“恰巧小奇子昨儿个去那些泥腿子家里收租子,撞见了张老五的孙女儿,说是美到天上,巴巴的跑来跟小的献功。所以小的就自作主张,把人请到了府上,这么一换衣裳,呦,还真的倾国倾城,万里挑一呢。只是小的还没空回禀呢,公子倒是先知晓了消息,看来这就是老天注定的缘分啊。” 赵良辉哈哈一笑:“你个老猴儿跟我这么多年,眼光是不会差哪里去。看来昀儿今晚上有燕福了。昀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些不放心,我们这就去看看这小妮子。” 哪知赵昀停足不动,面色通红,身体不停的发抖,怒喊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呢!” 赵良辉吃了一惊,关切问道:“昀儿,你身体不舒服吗?” “爹爹,我是气你刚才说的话啊!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子,我们怎么可以把她强抢进来啊?你可知道,那孙老伯没了孙女有多么伤心吗?” 赵良辉眉头一皱,道:“怎么说是强抢呢,他一个泥腿子欠着赵家的租子,肯拿他一个孙女,已是抬举他了。” 赵航附和道:“公子啊,张嫣儿真是很漂亮的,比环翠这些要好一千倍,管饱你不会失望的。要不然这样,你先在这里休息,我这就去把她带来。” “带什么带!”赵昀愈发怒不可遏,猛的一甩衣袖,差点便要砸到赵航谄媚的脸庞上:“这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吗?我们就不该强抢民女!这样我成了什么,成了欺男霸女的恶少?这样赵府成了什么,成了祸害乡里的恶绅!” 赵良辉忽的一笑:“噢,原来昀儿是为声名烦恼啊。其实这又算什么了。不过你既然不喜欢,那就放了这小妮子嘛,又有什么要紧的?那什么张老五是吧,赵航你去拿十两金子,连同那小妮子一并交与他。” 赵昀怒气稍减,胸膛起伏总算压制下去,但语气仍有些僵硬:“多谢爹爹。” “谢什么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要做什么,爹哪一次不同意啊。”赵良辉怜爱的摸了摸赵昀的头,却又叹气道:“我只希望你早点给我生个大白胖孙子来。爹那么晚才有了你,可不希望到死了都抱不到孙子。” 赵昀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道:“爹爹!” 赵良辉却是露出了苦笑:“爹在你这般年纪,早就睡了上百个女人了。哎,真不知你这般守身如玉,又是为了什么?左也不要,右也不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你心动啊。” 579回 痛心疾首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令我心动?”      一念及此,赵昀的脑海中莫名浮现一幅瑰丽艳发的晨光初照,青山斜映,忽有一群白鹤飞过,平空现出一座七宝莲台来。      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个女子,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柔顺,身穿一件水绿长衫,手上还手拿一支荷花,望着赵昀只清笑一声,便即消失不见。      那女子的面庞虽然看不清楚,但那种神逸闲雅的感觉直扑到赵昀心中,不由自主的叹道:“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画中,令色氤氲。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赵良辉莫名其妙,笑问道:“昀儿,又在背什么诗了,爹爹我是半句也听不懂呀。”      赵昀回过神来,只觉心底一阵怅然,答道:“这是司空表圣二十四诗品中的句子。我也是……有感而发。爹,我去外面玩了许久,身子有些乏累,先去休息了。”      回身举步之时,赵昀却忍不住又想起那惊鸿一瞥,心中只是不停的诘问自己:“这女子是谁,为何会有这般熟悉之感?又为何,第一眼看见她时,我就忍不住的心痛?是因为,梦中曾经见过她吗?难道我还是被那个长长的怪梦影响了?”      没有人能解答的赵昀心底疑问,便是最为知己的孔孟圣贤之书、李杜诗人之章也排遣不了那细如丝雨的愁绪。      眼看着科举之期将近,赵昀却越发没有读书的兴致。这一日晚间,赵昀在书房中枯坐半个时辰,终是忍耐不住,忖道:“这许多天过去,隐隐约约的怪梦却从未有停歇,真是古怪至极。爹爹多年经商,见多识广,我且去问问他,为什么会老是做同样的怪梦。就算他没有办法,也不用再一直憋在心里。”      赵昀来到娘亲三夫人屋处,桃花却说赵良辉今晚住在大夫人严氏屋中,说是有要事安排,叫赵昀别去烦扰。      赵昀随口应了,心中却想:“爹爹年纪大了,生意都交给各大掌柜打理,还能有什么要事?现下时辰还早,更不会打扰到他们休息。”      这般一路想着,赵昀已来到严氏的屋前,先询问门前众丫鬟道:“爹爹是在里面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赵昀推门入内,一边喊道:“爹爹!”四下无应,却不见赵良辉和严氏所在。      “真是怪了,就算娘骗我,丫鬟们也不敢胡说。但爹爹人呢?难道还真的是在什么密室之中商量要事?”想到此处,赵昀身躯剧震,目光死死的钉在右面墙壁的那幅仕女图上。      他走到画前,将画掀开,果见画卷之下藏了机括,一时福至心灵,伸手将机括左移三下,右移五下,再往下按压三下,只听得“嘎吱”闷响过后,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盘旋而下的地道。      赵昀飞快的走在地道中,隐隐觉察到不安,一颗心怦怦直跳。不一时,忽听到赵良辉狠绝的声音传来:“就是这样,等他们船到了红山湾,就让水鬼们全体出动,老规矩,宝船上的人一个不留!”      “这!”赵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倏然顿住,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竟是从未有过的晕眩无力。      这时严氏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这一趟明心镖局保的红货可是连城价值,单单那一盒子绿翡翠就够买下京城百间宅院了。”      赵良辉哈哈大笑:“老天要叫我们杀人发财,这有什么办法?总是按着老天爷的意思去办吧。”      霹雳闪过脑际,雷声震鸣心间,赵昀眼中泪水竟是冲决而出,无可抑制:“爹爹,娘亲,你们怎么可以……”      他的身体也随着他不敢置信的质问声撞在密室的门上:“爹,娘,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房中一时寂然,随即赵良辉便开了门,微带着嗔责:“昀儿,你不在外面玩耍,怎的偷偷来到此处?”      赵昀紧紧握着赵良辉的手,颤着声,语气中不由自主已带着一声哀求:“爹爹,你们刚刚说的全是玩笑话,对不对?你快告诉我啊,爹爹!”      赵良辉忽的一笑:“什么开玩笑?杀人的事能开玩笑吗?”      “怎会如此?”赵昀只觉身上力气一时间全被抽光,软软的瘫在地上,嘴唇发紫,哀求道:“爹爹,你怎么可以谋财害命,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呢?快点停手吧。”似是想起什么,复又对严氏哀求道:“娘啊,你快劝劝爹,可不能让他犯错了!我们家还没有钱吗,为什么要杀人呢?”      严氏满脸心疼,连忙扶起赵昀,一边替他拍去身上尘土,一边安慰道:“我的乖儿啊,你不要怕,就是杀几十个人而已。没什么事的,你不要怕,乖儿。”      赵良辉叹了一口气,道:“昀儿啊,说来也是奇怪,你一出生便喜欢读书,总是捧着书卷不放。可是读了这么多年,这些乱七八糟酸文假醋的东西倒把你的脑袋啊毒的不轻。哎,杀人有什么要紧的?瞧把你吓成这样?”      “杀人,竟也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吗?爹爹,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爹爹……”赵昀只觉满身都被刀剑反复切割,一种前所未有的大失望将他的魂灵狠狠按在酷寒冰窟之中,逼他将所有痛心疾首都麻木冰封起来,迫着他拥抱那让人出离愤怒出离痛苦出离绝望的大平静。      “昀儿啊,你也十八岁了,很多事也早该让你知道了。你以为杀这一船四十多人很了不起吗?其实真算不上什么。我赵良辉一辈子纵横江湖,杀的人是十万还是百万,早已数不清了。”      赵昀的精神差点崩溃,但似是天生的一股意志支撑,竟叫他没有当场晕倒。他咬着牙,仍旧为自己最爱的爹爹分辩道:“爹爹,你不是大善人吗?大家都说你乐善好施,造桥捐修路,造福乡里,都说你是逸阳郡最好的好人……”      赵良辉拍了拍赵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善人人嘛,我当然是了。可这大坏人嘛,我也是啊。所谓好人与坏人,本来就没法分得清啊。哈,若没有我杀人越货,强取豪夺,这做善事的钱从哪里来呢?若不是我能杀人,也挣不到赵家庄如今的富可敌国啊。”      严氏亦是附和道:“乖儿啊,其实就算你当真考中了科举,当了一方父母官,还不是天天杀人?”      望着赵良辉那得意自傲的目光,听着严氏那是非不分的语声,赵昀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大喊一声:“不,不是这样的!”猛的冲出了密室,冲出了地道。      若是可以,他宁愿冲向死亡,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真相,这样的爹娘。 580回 骨肉相连 赵昀一出生就爱看书,看的是圣人之书,学的是圣人之道,立的也是圣人之志:“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只可惜,十八年的砥砺修学却敌不过一霎之间的心志崩塌。 “原来,我爹爹是杀惯人的凶手。原来,我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赵昀发狂般跑在赵府之中,脑中思绪激荡,就像有一团失控的火焰反复烧灼,他却只能和着血泪,接受这上天赐予的罪业。 灯火通明,屋宇鼎盛,全是人肉堆成;嘘寒问暖,仆从如云,全是人心砌成;金石图册,汗牛充栋,全是人血浇成。 这十八年的习以为常,遂心如意,理所当然,却原来都是拜了杀人的恩赐。 “原来,我是杀人者的帮凶,身上的血债早就洗不清了。” 赵昀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眼前只有一片茫茫黑雾,再看不到光亮,看不到路径,看不到一丝希望。 “我好恨啊!”全不理仆役们的关切询问,赵昀冲入书房,将那一排排书册尽皆摔倒在地。若是身负神通,他更想将整个赵家庄砸个稀烂,烧个通光,毁个一干二净! 但那又有何用呢?他永远是赵良辉的儿子,他永远都逃不了内心的谴责。 赵昀颓然仰倒在地上,任由泪水肆虐,大口大口的呼着残气。 “昀儿,你怎么倒地上了?快快起来,可莫要受了地寒。”忽听一声焦急呼唤远处传来,却是三夫人桃花焦急赶来。 两个丫环急急的涌入书房中,小心翼翼将赵昀从地上强拉起来。 桃花老远瞧见赵昀头发散乱,满是泪痕,顿觉一阵心痛,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昀儿,究竟是什么事啊!你可别吓娘亲啊。” 赵昀恍若未闻,怔怔的只不说话。 桃花也是哭出了泪水,先掏出一品轩明云大师亲手制作的雅香雪罗帕,将赵昀脸上泪水擦尽了,命令道:“贱婢,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少爷扶到卧房去!” 那两个丫环战战兢兢的将赵昀扶到卧房,惶惶恐恐的将房门带上,恭恭敬敬的守在门前。 桃花将赵昀抱在怀中,安慰道:“昀儿啊,你不要激动,要是伤了身体,可怎么好啊?” 赵昀终于回过神来,睁开桃花的手,冷着脸道:“是他叫你来的吗?” 桃花柳眉微颤,知道否认不得,只好道:“下人来报说你在府中跑个不停,我正担心的不行。恰巧你爹也过来了,说你情绪不稳,要我好好安慰你。昀儿啊,是你爹爹惹你这般生气吗?你要怎么样,尽管对娘说,明儿我去替你好好出口气。” “我要怎么样?”赵昀冷笑一声:“是他要怎么样吧?” “昀儿,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对你爹爹有所误会啊。” 赵昀又是冷笑一声,忽然道:“娘亲,爹杀人的事,你知道吗?” 桃花不由一呆,眼神闪烁,继而道:“昀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娘是早知道赵家的钱都是不干净的。呵,却只瞒着我一人!” “昀儿,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是赵家的独苗,从小到大,你爹哪一次委屈了你?就是夫人也把你当成了亲儿子,哪里会独独瞒着你呢?不过是觉得这种事你不喜欢,也就没有对你言明罢了。” 赵昀身躯又是一震,咬着嘴唇,直将唇皮咬出一注血水,缓缓道:“所以娘亲也并不觉得他谋财害命有什么不对吗?所以这些年来,娘亲都是这般心安理得,视若无睹?” 桃花摇头道:“昀儿啊,你还年轻,虽然说看的书是有很多,但很多事到底都不太懂的。你爹能挣下这么大的基业,能成为整个夏国知名的大善人,实在不容易。其实他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为了我?”赵昀喃喃复述,忽然大喊道:“为了我,便可以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龌龊事来?难道我没出生时,他也是为了我强杀人命,硬夺货财?” 桃花急忙道:“昀儿,你别激动,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他是你爹爹,从来都这么疼爱你,是不可能害你的啊。我知道,你是怕万一你爹爹的事泄露出来,影响了你考科举,破坏了你十几年心心念念的梦想,但其实你真的多虑了啊。你爹爹做事从来不会留痕迹的。再者说,这县里城里京里,哪里没有赵家的熟人,绝不会让你多年心血落空的。” 赵昀忽感一阵悲凉,整颗心都凉透了,悲透了。 他们明明是深爱自己的爹和娘,但此刻,却像是隔了遥遥银河的陌路人,只不过分道扬镳的歧途上,却偏偏清晰无疑的瞧见了那一张张脸庞上毫不收敛的狰狞。 赵昀只觉得一阵透入骨髓的无奈,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对着深爱自己的娘亲挥了挥手,哀求道:“娘亲,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桃花却是不肯就此离去,在床边整整守了一夜。 一被之隔,咫尺之间,两种叹息,却是改不了弄人天意。 第二天一早,赵良辉早早的守候在房门外,坐在藤椅上一个多时辰,方才等到赵昀起床洗漱。 却听屋内赵昀对桃花说道:“娘亲,我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没事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赵良辉心头大喜,暗忖道:“到底是骨肉相连,父子间哪有什么想不通的?”便亲自扣了门,轻轻道:“昀儿,爹爹给你道歉来了。” 桃花连忙去开了门,赵昀也探出头来:“爹爹何必道歉呢?你又没有对不起我,是昀儿昨晚失态了。” 赵良辉笑道:“看见昀儿能想通,真是天下最开心的事。总之我们父子同心,好好将赵家庄基业做大。” 父子间的一场小矛盾便落下帷幕,很快又过去三天,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这一日,赵昀说是去花神庙会凑热闹,带了赵宇等随从,却是往逸阳郡的郡守府奔去。 赵宇意识到不对,急忙喝住了轿夫,一边对轿中的赵昀试探着问道:“公子,似乎我们走错方向了……” 却听赵昀大笑一声:“怎么错了呢?没有错!” 赵昀还在发呆,赵昀已从轿子中钻出,飞快跑了开去。 赵宇莫名其妙,连忙跟了上去,一边道:“公子,等我啊!” 不一时,赵昀已来到了郡守府前,望着那高高立起的鼓架,咬了咬牙齿,径直拿起那枚鼓槌,颤抖着手,重重的砸在了伸冤鼓上。 581回 名教罪人 看到赵昀步入公堂,大堂偏角的文书忙站起身来,对太守附耳低声道:“是赵府的公子。” 太守点了点头,对赵昀道:“素闻赵家公子颖悟非常,早早的入了学籍。按照惯例,当可免跪。” 他先对左右吩咐道:“快上座椅来。”这才有空问询道:“赵公子,大早前来公门,是有何事困扰啊?” 赵昀看都不看衙役端上的铺着一层锦绣的座椅,笔直的站着,望了眼大堂正中梁上挂着的“明镜高悬”牌匾,一时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太守见赵昀只是发呆,只好咳嗽了一声,试探着问道:“赵公子……” 赵昀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一方状纸,释然道:“我要告的人,已写在了状子上,请大人明察。” 文书上来接过了状纸,小心递给了太守。 太守一边展开状纸,一面心内嘀咕:“他一个公子哥,能有什么可告状的,真是荒唐至极。”待瞧了纸上三行字后,心中猛的跳了三跳,再瞧了数行字,他额头上冷汗不由自主的渗出,双手也是不住颤抖。 一旁文书瞥了瞥纸上文字,也是脸色大变,忍不住又往赵昀那清秀的脸庞上望去,却见赵昀那一双眸子直发着坚定的光芒,不免又是一呆。 “后面的内容,是不能看了……”太守这般忖度着,对着文书使了个眼色,再对赵昀道:“兹事体大,须得细细参详。赵公子,此事暂不能公开。请到后衙详谈吧。” 赵昀亦是心中一软,不由自主想道:“他到底是我的爹爹……”便随着太守步入了后衙。 刚一进入集贤居,早有丫环端上香茶。 太守一边请赵昀落座,一边道:“赵公子,请先喝口茶吧,我们慢慢谈。” 赵昀随口抿了一口茶,便放下茶盏,收束了心绪,强作镇定道:“所有的东西,我已写在状子上。就请大人秉公……”他的语声戛然而止,身子也顿时歪伏在了桌上。 待赵昀幽幽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赵良辉,脱口而出道:“爹爹!” 赵良辉眉毛皱起,“啪”的一声拍在床沿上,怒道:“别叫我爹!你都到官府告我杀人放火了,还叫什么爹呢?” 赵昀这才方觉自己竟是躺在自家床上,一时莫名其妙,茫然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大人呢?” “唉。”赵良辉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傻孩子,怎么也就是不大呢。昀儿啊,爹明白,你是不愿意爹多造杀孽,但老天安排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明心镖局那伙人注定要死,便算官府真的抓了爹,你也救不了他们的。” 赵昀眉峰一乱,惊道:“你,你到底还是杀了他们!” “不是我杀他们,是老天杀他们!”赵良辉面色一肃:“就好像你寄望于太守把我抓起来,但老天却要让我逍遥自在。” “你怎么可以如此,如此的丧心病狂?”赵昀心中更觉悲痛。到此刻,他才真真正正的认清这个疼爱了自己十八年的男人。 “又来孩子话了。昀儿啊,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清楚的很,书上的话全是写来骗骗那些小老百姓的,全是拿来对付敌人的杀人手段。你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透,那就白读了这许多年的书了。” 赵良辉语重心长,心头的气也是渐渐的消了:“你这番去告状,爹的心真的碎成了几瓣,就是当年穷苦潦倒之时,也没有这么的痛苦沮丧。唉,昀儿啊,爹知道你是一时糊涂,你再好好想想吧。你娘亲这会儿正亲自下厨,给你做莲子宁心汤呢,估计也就端过来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离去之际,赵良辉突的回头,饱含深情的老眼直望着赵昀,突然又叹了一口气,这才关上了门,渐渐将脚步声送到远处。 赵昀仰头望着调绘着清雅莲花的帷帐,悲凉衰微之中偏生出一股兀傲豪雄:“就算逸阳郡太守护着你,就不信世间没个公道天理。你虽是我的爹爹,却更是夺去众多无辜生命的刽子手!我绝不能让你逍遥法外!爹爹啊,我会与你一同上刑场,黄泉路上,再做父子吧。” 三天之后,赵昀觑了个空当,偷偷的溜出了赵家庄。望着藏着一堆金子的包裹,赵昀又是一阵无奈:“我到底与他脱不了干系了。我厌恶他的钱,却又不得不拿着这些钱做盘缠,这岂非天下最大的笑话?” 一路竟是风平浪静,二十二天之后,赵昀来到了明宇州刺史府大门前,再度敲响了心中的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自信,天地朗朗,乾坤荡荡,赵昀绝不相信那个是他爹爹的人可以一手遮天。 当刺史郑重其事的将赵昀的状纸阅完,愈发板起了脸,冷冷问道:“你说,你是赵良辉的儿子?你要告的是自己的父亲?” 赵昀点头道:“不错。我父亲犯下滔天大罪,我不忍看他继续犯错,却遭逸阳太守蒙蔽曲佑,因此告上刺史府,求刺史大人速拿他归案。” “呵呵。”太守忽的冷笑起来:“你这番话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倒将自己的罪行一笔抹去。”他猛的将令签掷在赵昀面前,呼喝道:“来呀,先给我将这孽畜打上三十大板!” 一群衙役如狼似虎的上前,不由分说就将赵昀按扑在地,更两手大手恶狠狠按住赵昀肩头。 赵昀艰难将头颅太高,傲然道:“我何尝想要撇清罪行?父债子偿,就是即刻就死,我也无怨无悔。只希望死去之前,能先见到刺史大人将我父亲擒捉定案。” “好你个孽畜!好你个名教罪人!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反是大言炎炎,真是丧心病狂!”刺史猛的一拍公案,须发皆张,愈发恼怒:“你也算熟读圣人之书,却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来,真是丢尽读书人脸面!” 赵昀心中“咯噔”一下,忽的涌起了一股荒谬之感,却仍是倔强的扬起了脸:“刺史大人强加给赵昀的罪名,赵昀绝不接受!” 刺史挥手示意衙役停下准备敲下的棍棒,又是冷笑一声:“好,不管你是装糊涂也好,真蒙了心也罢,我今日便让你死个明明白白,心服口服。也正好以你之例,警示其余诸生,一正天下之风,一清天地之气!” 582回 失望绝望 刺史伸手扶正了那因为愤怒而略有歪斜的官帽,眸中透出冷冽,肃声而宣:“夏国自古便以孝治天下,孝之一字,乃是天经地义。《孝经》有云‘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不孝之人,则必然不忠。你身为人子,不思跪乳反哺,反是泯灭天良,诬告亲父。你身为儒生,久沐经义,反做下这等狗畜之行,不忠不孝,罪加一等。赵昀,而今你知罪否!” 赵昀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番赤诚,却换来罪名无端加身,不免又气又急:“大人,我父亲的罪业,状纸上已写的分明了!若是大人还有存疑,大可将我父亲唤来,我们当面对质。” “好一个当面对质,好一个死不悔改!莫说你父赵良辉乃是国中闻名的大善人,本心纯良,交口称赞,断不会犯下杀人大罪。他便真有所违律,亦不容你践犯人伦。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圣人之训,那是人人都要遵守的。” 赵昀倨傲抬头,抗颜直辩:“吾国虽以孝闻,但大义灭亲,向来都为美谈。便是孔圣人,亦非专持‘子为父隐’之意。如《左传》记圣人之言曰‘治国治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减。曰义也夫,可谓直矣。杀亲益荣,犹义也。’请问大人,我遵循圣人之旨而动,又有何愧于儒生之服?若大人不问情由,不审是非,不辨分明,未曾当面对质,定要判我诬告,只怕这悠悠众口难以信服吧!” “咄,好你个赵昀!我今对着满城百姓,将你罪名宣昭,大义之前,大罪之下,本以为你能回心作善,知罪悔改,却不料兀自桀骜,咆哮公堂。三罪并罚,已是罪无可赦!来呀,先将赵昀重打五十大板!” 窥视在旁如狼似虎的差役们早就按捺不住,高举棍棒,脸上展着狰狞笑意,便要施下毒刑。 望着那高高扬起即将落下的凶棍,赵昀没有半分畏惧,他只是忍不住的心寒:“难道,我的坚持,真的错了吗?” 就在棍棒砸向赵昀的危急时刻,忽闻一人高声而喊:“棍下留人!”却见一人从堂外人群中越出,急步闯入公堂,赫然正是赵良辉! 赵昀听闻父亲声响,不免一惊,暗道:“他怎么会在此处?” 只见赵良辉对着刺史行了个礼:“刺史大人,鄙人便是赵良辉。孽子赵昀虽然惹动堂怒,触犯孝典,但念他年幼无知,还请大人宽恕则个。鄙人只有这么一点骨血,若真是当堂打死了,鄙人孤苦无依,后事无托,岂不也违背了圣人教化之旨?” 刺史闻言颔首道:“你乃是被告,既没有追究之意,自可以援例宽宥赵昀。但此子气焰嚣狂,执迷不悟,若是不加惩戒,怕是难以服众的。” 赵良辉急道:“他一个小孩,只知道冲动,什么事都不懂的,这才说话不逊。我立刻让他给大人给大家一个道歉。” 说话中,赵良辉俯下身子,眼眶溢出泪花,又是心疼又是嗔责:“昀儿啊,你偷偷离家,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路随你至此,想不到你却是来官府告我的。哎,我们父子之间实在太多误会了!昀儿,不管你如何恨爹,你还是先认错服个软吧。这样才能躲过这夺命恶刑啊!” 赵昀又是一阵伤心,眼眶中也涌出了泪水:“爹爹,你对昀儿的爱,昀儿何尝不知,何尝不感?但我何错之有!又怎能服软认罪呢!爹爹,不如你痛快承认杀人之罪,你我父子,同赴地狱吧。” 刺史皱起了眉,怒道:“好一个孽子,为了脱罪,竟蛊惑亲生父亲替你顶罪!看来不重罚是不行了!给我狠狠的打!” “大人,请饶过小儿吧!”赵良辉哀求着,说不出的惶恐。他又哭着哀求赵昀道:“昀儿,你就认个罪吧。你真会被打死的啊!” 赵昀一声不吭,只剩脑海中汹涌翻腾。 我没有罪,为何要认罪?我没有错,为何一个个都硬要我低头? 我所坚守的,乃是不可磨灭的天道正义,乃是无法消磨的良心本我,我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投降! 仿佛是十八年的骄傲一齐怒放,仿佛是几世的偏执共同爆发,赵昀脑海中猛的大叫一声:“不!” 赵昀,你不能屈服! 赵昀,那些后悔的话,那些怀疑的话,便连想也不能想。 哪怕,只要一个简简单单的认错,便可以无罪释放,便可以父子如初,便可以逍遥自在。 但是赵昀却宁愿选择痛苦,宁愿踏进黑暗,宁愿跳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为,那是我十八年一直坚持的信念啊。”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最失望绝望的刹那,这看似迂阔的信念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即便举世滔滔,皆以我为非,皆欲以圣人之言训斥,以酷刑之威恫吓,以慈父之情感化,但赵昀不改心中执念!” “砰!砰!砰!” 重重的棍子落在了赵昀的身上,但赵昀非但没有一声惨呼,连一丝痛苦的神色都没有现在脸上。 他的脸上只有一种神秘莫测的笑,笑得差役莫名发呆,笑得太守莫名揪心,笑得赵良辉莫名惶惑。 求慈父认罪不成,求刺史明断不成,求天道垂怜亦不成,那便唯有用自己的剑扫清尘霾污秽,还一个朗朗乾坤。 但剑在何处呢? 他赵昀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不,心中有剑,则剑就在手中!” 就在第四下重棍即将砸下的一瞬,赵昀忽的一声大喊:“剑来!” 一声剑来,风雷怒鱼龙惨,寰宇震人心慌,顷刻便见一道金光威风凛凛,驱千年压抑不平之气,扫万世浮云蔽日之浊,龙腾一跃,豪气勃发,竟在瞬间将那群差役化为虚无。 “铮!” 一声傲世龙吟,金光掩去,人间再现那一柄三尺八寸、通体黝黑、普普通通的剑。 威斗神剑! 赵昀心弦颤动,刹那间明悟一切,心一动,手一挥,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威斗神剑挟怒狂飙入云,剑气万道,横扫八荒。 只一剑,便令乾坤瑟瑟发抖,便令天地簌簌崩塌,便令赵良辉、刺史诸人一齐消亡,便令那无边无际的黑雾一霎消散。 这本就是天下无双的一剑,他本就是天下无双的赵昀。 赵昀握剑在手,嘴上逸出一丝冷笑:“邪公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实在太小看赵昀了!” ps:稿费低,更新慢之类的话,就不多说了……顺便,最近想要找个女朋友,但一下子缘分还没到,大龄单身青年的痛苦,不少人应该都懂的。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在工作上,赚更多的钱,才有机会脱单……至于这本书,只好随缘更新,大家随缘阅读吧。 583回 你不敢的 “你错了,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小看过你。” 橘红色灯光骤然亮起,让房内摆设纤毫毕现。原来这竟是一间书房,一个个摆满了古籍的书架将赵昀围在垓心。 却见邪公子从虚空中缓步踏出,眼中藏不住的敬意:“连‘玲珑梦’都困不住你,我输的并不冤枉。富贵不能银,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当今天下,也只有你这个大丈夫能安然从玲珑梦脱身吧?” 赵昀的眼中却只有恨意,锐光乍现,怒气腾涌:“引我进入噩梦,用我父母算计,你已罪无可赦。” 邪公子叹了口气:“玲珑梦只是一味药引,一切所见皆是你心底久藏疑问。难道你不是从小就怀疑你父亲财富的来路?还是说,你宁愿一直逃避,自欺欺人?” 赵昀一时默然,却知此刻分心不得,杀意决现,喝道:“还想蛊惑人心吗?交出海棠和桂花,还可给你一个痛快死法!” “咳,我已被你的剑气侵入体内,受伤不浅。但我却大摇大摆现身,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邪公子的嘴角逸出一抹紫红色的血,透着莫名的邪嚣,瞧着更是诡异万分。 赵昀心中一凛,暗中更是凝神。他明知邪公子的话不可多听,多听必然心乱,但此时此刻又不得不按下剑气,强忍不发。 有过上次失败的惨痛教训,赵昀一遍遍的告诫自己绝不能再行莽撞了。 只听邪公子道:“玲珑梦须以神识为引,真气为源,方得维持。当你剑破幻梦之时,便已将我击成重伤。但我并不算太亏。至少我已知道,你心中最爱的女子,并不海棠夫人,而是那……” “住口!”赵昀“咄”的一声,杀气迸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剑下受死吧!”身躯反飞起,威斗神剑亦是化身黑龙,狰狞霸威,狂然风啸。 “痴人,痴人,痴人!”邪公子连叹三声,却是不闪不避,静待赵昀杀意倾泻。 剑锋瞬入邪公子胸膛,暴雨惊雷霎时停歇。 赵昀反是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为何不反击?” “呵。”邪公子的笑意被紫红色的血涂抹成迷蒙诡异,越发邪气肆张:“我受伤之下,哪是你的对手?不如省点力气吧。反正你又不敢杀我。” 赵昀神识牢牢锁定邪公子,喝令道:“别给我耍花样,海棠究竟在哪里!” “赵昀,你敢杀我吗?”邪公子摇头道:“你不敢的。既然不敢,我又何必告诉你海棠夫人下落呢?” 邪公子的身体被四象真气强势侵入,痛楚叠堆,冷热夹攻,却兀自邪笑,浑不经意,这一份淡定自如的模样,分明是对赵昀极大的讽刺。 赵昀眉头再次皱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对付邪公子,思绪翻腾如海,不能决断:“此刻虽将邪公子制住,但瞧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想要营救海棠她们,仍非易事。我要如何才能让邪公子乖乖就范?” 却见邪公子又是一笑,眼神之中竟带有一分怜悯:“赵昀啊,其实你我从来就不该是敌人的。你心中最爱之人……” 听到此处,赵昀执剑的手不由一颤,剑锋顺势再进邪公子胸膛三分,又是带出一串血花。 邪公子大笑一声:“玲珑梦现,你掩饰不了的!她落在紫微手里,想要救她可比救海棠夫人还要难上千倍万倍。单凭你和所谓的伐罪联盟,想要救人,哈,只是痴梦一场。你我两人联手,方能各取所需,各偿所愿啊。” “住口!”赵昀被邪公子的嚣张气焰彻底激怒,脑中一热,煞气决现,剑生冷寒:“邪公子,你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我的剑锋再递进三分,你将真真正正成为一个死人。” 似是感应赵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整个书房气息为之一滞。便是那并无生机的一本本古籍,似也承受不住这股恐怖威压,正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邪公子却是全无所惧,直视着赵昀眼睛:“我就喜欢看你这无可奈何的模样。我虽是败给了你,但到底没有出局。匹夫尚不可夺志,何况我邪公子乎?我再说一遍,这世上并非只有你赵昀一个人不怕死。” 赵昀的手在颤抖,剧烈的颤抖。他忽然明白过来,邪公子之所以主动现身,甚至主动置身于威斗剑下,只是为了给他另一个残忍折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迫着他束手就擒。 世上有不少人都迷信力量,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将在绝对力量前轰然崩塌。但其实不是的。譬如信念,譬如贪欲,譬如邪公子此刻的算计,皆不是力量所能摧毁的。 赵昀的额头上不觉冒出了冷汗,暗忖道:“玲珑梦我胜了一局,却是毫无作用。若今日优势局面下我都无法救出海棠,此后再无机会了。该怎么办才好?” 邪公子好整以暇的望着赵昀,没有再说话,但他的目光已说尽千言,殷切期待着赵昀松口的那一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不可再犹豫了!邪公子借着海棠在手,一副吃定了我的模样,但我绝不让他如愿。”赵昀暗狠下心,决意赌上这人生以来最艰难的一局。 他对着邪公子一字一顿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所以,你只有死!” 话声刚落,威斗剑锋上四象真气急速凝聚,腾龙耀虎,杀意灼然,便要一举击穿邪公子心肺。 千钧一发之际,邪公子瞳孔剧烈收缩,急喊一声:“住手!” 赵昀紧绷的识弦终于松弛了下来,暗道:“这一场我终究是胜了。邪公子图谋远大,必是惜命之人,绝不会硬扛到底的。” 但赵昀的庆幸维持不了多久,只听邪公子道:“赵昀,我当然可以死。但一尸换三命,我不亏,你却要后悔莫及的。” 赵昀怒道:“邪公子!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邪公子一再挑衅,赵昀的怒火已升腾至顶点,但他极力保持的冷静。他静心凝虑,竭力控制真气,准备使出一招玲珑望秋月。虽然不至于真正杀死邪公子,却能够让邪公子感受死亡边缘的窒息,相信可以让邪公子老实一点。 邪公子笑道:“赵昀,你以为我在东拉西扯吗?你真是糊涂,我说的是海棠夫人肚里的孩子!” 584回 你的软肋 “海棠肚里的……孩子?”赵昀不由一阵恍惚,那稳稳立定的双脚竟如飘荡云中,既不知从何处而来,更不知要往何处而去,只是随风摆弄。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也来得太震撼。赵昀从来没想过孩子的事,却忽然知道自己竟要当爹了,这一份乍惊乍喜的心境,只将赵昀坚毅心肠拉扯成一段段迷茫心事。 邪公子逸出一缕戏谑的笑:“怎么,自己下的种,也要如此诧异吗?你该不是以为邪公子越俎代庖了吧?” 赵昀却是无暇搭理邪公子,他的脑海不断回荡着“我当爹了,我当爹了,我当爹了……”,一时间早已忘却身外天地。 “海棠是什么时候怀有身孕的呢?当日无名镇上的客栈里,我与晴儿岚儿两情谐好,缠绵终夜。当时我便担忧过会否使她们怀孕,却得岚儿授我天狐秘术,说是如此如此便能安然无虞。后来在孤云城中,我以此法与她们恩爱多时,果是全无避忌。我与海棠相处,亦用了天狐秘术,她怎会怀上身孕呢?想之前全没见到海棠肚子鼓起,那么她怀孕也是近期的事,那是在什么时候?” 触及此念,忽尔一道闪电炸裂赵昀脑海,更把他的心割成三瓣,三分感动,三分震惊,更三分心疼:“那时我与王绍微将要决战,却是全无取胜希望,海棠她……她便用阴阳合修之法与我缠绵三天。原来,她不仅仅是要助我提升修为,更是要给我留下一个孩子!天香宫媚术别有所长,难怪能突破天狐秘术。海棠她虽是对我满怀信心,却终究仍是担心我就此丧命于王绍微之手。我去为李洁洁拼命,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偷偷的想要给我留一个孩子。她,她,她……我,我,我……这番苦心,这番深情,叫赵昀如何以报?” 邪公子眯着眼睛,冷笑道:“赵昀啊,若是我此时反戈一击,你便要暴立毙当场。奈何我太过怜才,终究是狠不了心啊。” 赵昀心神一警,知道自家气势已衰,将威斗神剑从邪公子胸口处收回,铁青着脸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邪公子叹息道:“我想说的话,早已说透。只是你还没有想透呢。这样吧,我再给你十天时间考虑。”说话间,邪公子右手虚空一抓,手上已捏着一个紫色小瓷瓶,缓缓推向赵昀:“你身边既有那美人医仙,当知解药真假。不过此药只有十天之效,亦代表着我的耐心极限。” 赵昀伸手接过瓷瓶,呆了片刻,忽然大声道:“好,我即刻就走!”复又满怀忐忑,连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问道:“海棠……桂花她们,现在一切还好吧?” 邪公子仰头大笑:“赵昀啊赵昀,你这是求我的态度吗?你这种态度,我怎会告诉你呢?我不但不会告诉你海棠夫人的情况,反而要让你抓耳挠腮,思念成狂呢!” “你!”赵昀脸上煞气涌现,却是没有发作,霍然转身,便要御气而走。事已至此,他根本已败得一塌涂地。 “且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邪公子嘴角再度扬起,似乎对着赵昀便有着用不尽的笑意:“我知道你生性倔强,轻易不肯改变主意。玲珑梦碎,我已见到了你的决心。但请你别忘了,你的孩子还在我的掌握之中。哈,若是你一意孤行,我不会杀了他,反而会将从海棠夫人身边夺走,然后将他抚养成人。从此他便只会有邪公子这一个爹!” 赵昀双目如欲喷火,恶狠狠的瞪着邪公子:“你敢!” 邪公子毫无惧意,直面争锋:“你知道,我当然是敢的!今日你我一会,你固然没有胜,我亦没有败,仍是维持着平手之局。但我的耐心却又被消磨了大半。若十天之后,你仍是不肯与我合作,那我亦只有不留情面了。” 对邪公子的威胁,赵昀竟只有沉默,竟只有敛怒转身。 当他不再只是一个人,而是为人夫、为人父,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沉重到足以消解他那坚不可摧的意志。 邪公子又笑了,将声音远远送到天际:“英雄无奈是多情,赵昀啊,你的软肋便是多情二字。若换作别人,练有无双剑术,统领伐罪联盟,必是早思异军突起,宰制仙林。而你呢,却只是被动应对,不是救女人,就是在救女人的路上,疲于奔命,枉自得了个英雄的浮名,却是一事无成。话说回来,若没有这多情,没有这软肋,便没有你这个赵昀,便没有我佩服的这个赵昀。但你若是和我联手,你的软肋有我的智计弥补,则大事可期,紫微可擒,你心底那人亦可安然无恙啊。” 赵昀御使乘云追月诀,才出了暗夜岛,便见胡晴、胡岚和骆绮红三女急急迎了上来。三女俱是心眼玲珑,瞥见赵昀身旁无人,已知他希望落空,便都没有急着出言询问。于她们而言,赵昀能在一个时辰内安然返回,已是心满意足。 骆绮红道:“险地不可久留,先回猛兽堡再议。” 赵昀点了点头,连话都懒得多说,掠云推风,当先开路。 三女已从赵昀故作冷静的神态中察觉到那非比寻常的暗流,俱是心中大跳。忽见赵昀于前头云端倏然停驻,更见他头望青天,目放神光,送出一声长啸。 这啸声既蕴慷慨,复见悲凉,宛若一记饱尝心酸的苦笑,于风中无奈自嘲。 三女心下更是惊惶,她们还从未见过赵昀这般意气消沉的模样。 胡岚再也按捺不住,关切喊道:“昀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们啊!” 却见赵昀收啸化笑,笑得无比灿烂:“我当爹了!” 他那双紧捏着的拳头,一如脸上的笑容,洋溢着无可阻挡的信心,将一切颓唐都驱散一空。 当一个男人有了孩子的时候,压力自是陡然增强许多,可那前进的勇气却也骤然增强万倍。 “为你,为你们,我将所向披靡!” 585回 他的软肋 “这般说来,想要从邪公子手上救人,已是难如登天了。既然邪公子开出价码,我们不妨与他虚与委蛇。只要事事小心,时时提防,这场合作对我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日光遍照,白云闲悠,猛兽堡议事厅中却是山雨欲来,气氛凝肃。饶是众人皆有非凡心性,仍觉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横亘心头。 听到骆莱盛这般建议,众人均是暗自点头,却又深知赵昀那执拗脾气轻易转不过弯,不免将愁眉更锁深一层。 果见赵昀毫不犹豫拒绝道:“与邪公子联盟,那是万万不可。” 骆莱盛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微笑道:“哈,我倒要听你说说理由。” 赵昀勉力整理思绪,片刻沉默后,方才道:“邪公子此人反复无常,先前与紫微勾结,现在虽说要与我们联手对付紫微,但只要形势有变,难保他又突然调转枪头来对付我们。所谓暗箭难防,即便我们早做准备,也未必能安然而退。这是第一点理由。第二点,则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邪公子故作大方,分明是做了一个局,想要看我如何接招。如果我选择与他合作,看似没有吃亏,实则已是被迫按照他的意思行动。换句话说,我已然败给了他的心计,此后我更将信心崩溃,再难与他争锋了。还有第三点,如今我们伐罪联盟虽然不足以和十大门派、霸刀城等抗衡,却可谓是鼎足而三,他们两家皆想让我们来牵制对方,削弱对方。一旦我们太过靠近邪公子,这微妙的牵制作用便丧失殆尽。如此一来,不管是紫微战胜邪公子,还是邪公子战胜紫微,我们接下来的日子都绝不会比现在好过。” 骆莱盛拍手道:“好,好,好。人人都觉得你是莽夫,但此番话说出来,当可令天下英雄刮目相看。” “人总是要成长的,不是吗?更何况,我现在已是当爹的人了。我明白爷爷的期待,亦明白众人的期待。所以我会更加努力,更加成熟,不让大家失望。但赵昀永远都是那个赵昀,是莽夫也好,不是莽夫也罢,赵昀从未想过活在他人的议论中。” 赵昀心中还有一句话没说,眸中闪烁的光芒却是益发明亮:“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老天既既让紫微和邪公子做我的对手,给我安排这许多艰辛坎坷,我又怎能辜负这好意,且看谁才是真正英雄!” 胡晴沉吟道:“邪公子抓住郎君软肋,有恃无恐,此番以退为进,其心可诛。除非我们也能够找到他的软肋,击其三寸,救人之事方有转机。” 秋名山接口道:“但邪公子就像是横空出世,身份来历都极为神秘。到目前为止,我们都不知道他修炼的是何种功体,藏有多少底牌。想要找出他的弱点,其实也并不比救人容易。依我看,还是直接从救人上着手吧。” “秋老头所言有理。邪公子既然摆出姿态,海棠夫人暂时反而会平安无事。赵昀啊,我还是以为不可钻牛角尖,只将目光放在救人上。眼下虽暂时休战,但猛兽堡残破不堪,隐王负气而去,天香宫根基浮动,伐罪联盟已是有名无实。若是我们不早定下行事大略,紫微、邪公子皆不会让我们好过。” 厅内诸人以骆莱盛资格最老,又是赵昀的长辈,此番“当头棒喝”也只有他才能直白说出。 赵昀心知骆莱盛所言颇是有理,但自家的女人孩子被控制在邪公子手上,实在放心不下,暗忖道:“紫微对于凌夜来尚要顾忌脸面,但邪公子如何行事,却是难以预料。就冲着他以劫夺我的孩儿为恐吓威胁,便不容此事耽搁。”当即摇头道:“无论如何,救人是我的第一要务。至于伐罪联盟的走向,主要还是靠爷爷和大家的筹划。” 胡晴慧心玲珑,深怕骆莱盛心存芥蒂,连忙开口道:“郎君所言,也有一定道理。紫微当众言明停战三个月,我们目前主要的敌人仍是邪公子。”说到此处,一时福至心灵,脑中遽然闪过一人,缓缓道:“或许,这世上有一人能找到邪公子的软肋。” 众人均是眉头耸动,不知胡晴所指何人,登时将目光全集中于她身上。 “此人也未必就能破局,但天下之大,也唯有他有能力有意愿帮助我们。”胡晴一边说,一边又微微摇头:“但我所怕的却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与虎谋皮,究竟堪伤。” 胡岚催促道:“姐姐,你莫要卖关子了,急死我了。快说是谁,竟能够破解当前僵局?又为何对我们又有威胁?”说到此处,她忽然眼前一亮,立时醒悟,脱口而出道:“东部大统领龙毅!” 胡晴道:“邪公子虽是身份诡秘,功体玄奇,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与妖界必然有所瓜葛,甚至极有可能是妖界重要人物。邪公子忽然现身,逐鹿仙林,说不定便藏着妖界的重大图谋。而龙毅贵为妖界四大统领之一,其手上或许便掌握着邪公子的情报和弱点。凭借着孤云城与他的关系,或许真可以得到他的帮助。” “啪!”赵昀忽然将手拍在大腿之上,恍然大悟道:“难怪我长久以来,总是隐隐不安。原来这股不安感,竟是源于邪公子的身份!若真叫邪公子阴谋得逞,只怕妖界肆虐,仙林大劫难逃。” 骆莱盛点头道:“紫微当年虽是勾结妖界,但显然并不打算将仙林拱手让与妖界,这些年来甚至连一丝便宜都未曾牺牲。即便十大门派与我们全面开战,也未曾听说边境重防有所松懈。不管如何,紫微仍是人族,即便一统天下,也只是独尊道家而已。但若是让妖界侵入,则我们人族皆将为其牛马,人文泯灭,传承断绝,奴颜婢膝,难见天日。” “不管如何,我赵昀绝不容许妖界染指仙林。这不仅是我对紫慧师祖的承诺,更是对天下苍生的承诺。单是我们与十大门派开战,让无数人家破人亡,赵昀良心已是难安。若是妖界再借机生事,荼毒百姓,我将百死莫赎了。” “赵昀,我帮你仔细试过了,邪公子给的是真解药无疑。”屋外忽然响起崔淑华的声音。她那声音虽是平淡如常,却分明说着不负那一霎心动的释然。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看错你啊,赵昀。” 586回 幽心谁见 骆绮红快步走到门边,轻启门扉,迎候道:“崔医仙。” 崔淑华道:“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我一试好药就过来了,来的却不是时候。” 骆绮红道:“崔医仙说哪里话来?猛兽堡上下皆感激崔医仙仁心妙手,我更是感念崔医仙恩德。若非遇上崔医仙,赵昀他早已……崔医仙,快请入座。”说话间,骆绮红却是神情落落,显是挂怀赵昀身上奇毒,却又不好急着询问解药之事,强自忍耐而已。 崔淑华径直走向赵昀,将瓷瓶递过:“解药虽真,但饮鸩止渴,顽疾难拔。十日药效一过,毒性弥漫,我的无影针将再无作用。若不服下邪公子调制的解药,便只有暴毙的结果。” “我就知道邪公子不安好心!”胡岚眉毛竖起,虽是恨得牙痒痒,偏又对邪公子无可奈何。 “邪公子确有神鬼莫测之才。我仔细试了这瓶解药的成分药量,可惜无法反推出他那留梦奇毒的配方。”崔淑华抹去心中那一抹愧疚和忧心,故作淡然道:“但邪公子并不算虚言,他确是多给了你十天之命。” 胡晴道:“郎君,你先将这份解药收好,说不定会有用到的时候。” 崔淑华见赵昀将瓷瓶收入君子囊中,暗自叹了口气,嘱咐道:“赵昀,记得今晚戌时来静志阁中施针。我先往明月城一趟。” “多谢。”明知这轻飘飘两字无法表达回报崔淑华万一,此时此际,赵昀却唯有将这两字相赠。 “知交在心,你我之间,无须如此。”崔淑华轻轻说罢,径自出门而去。 骆莱盛叹道:“崔医仙一剂沸月散救活万千百姓,辛苦奔波,不求名不要利,真是千载难逢人物。” 胡岚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瞬间已做下决定,牵过胡晴小手,眼神交错间已是互通心意,对赵昀道:“既有龙毅那条线索,不管能否成功,总是要试一试啊。事不宜迟,昀哥哥,我和姐姐这就赶回妖界,与龙毅亲自交涉去。” 赵昀沉吟道:“我只怕邪公子另有算计,甚至早就会想到我们会问询龙毅,若是他半途埋伏……我怎能放心让你们离去!” 胡晴微笑道:“郎君过虑了。玲珑梦破,邪公子既已受到重创,即便他亲自出手,我们姐妹仍有脱身之能。更何况,他把十日解药给你,便是为显诚意,想是不会多此一举,多添变数。他虽然故作镇定,却分明惧怕你和紫微联手,绝不会在斡旋阶段将你激怒。再者说,龙毅此人不可小觑,我们姐妹乃是妖界之人,正是最合适人选。” “就是啊,昀哥哥你想龙毅那个傲气,你让其他人去,他都未必肯见面的。我知道你考虑着要自己前去,但你奇毒在身,不能离开崔医仙太久的。难道你还能麻烦她亲自陪你走一趟妖界?身为你的女人,便要风雨同担,难道就准你一个人冒险吗?” 胡岚一番诚挚心语,更让赵昀心绪难平。 昔日刁蛮娇嗔少女,竟亦是体贴入微模样。因缘偶遇,相互介入生命,纵有委屈,纵有受伤,却终究奋不顾身的想着让所爱的人解愁消忧。 “这一个情字,愈浓愈真,我却越发问心有愧。”? 但纵是有愧,纵是担忧,赵昀亦只能同意胡晴姐妹的建议。同意对方的付出,接受对方的体贴,本是这情字最宝贵最难忘最动容的一霎。 胡晴姐妹说走便走,赵昀与骆莱盛又商议了半天,大抵皆是猛兽堡安置伤者,收复失地,安抚人心之事,多为猛兽堡内务,赵昀亦只是唯唯而已。 骆莱盛又说起天香宫一时难以重建,便正式让天香宫门人暂居鹿天城,作为临时据所。赵昀亦代天香宫人表示了感谢。 骆绮红见叶芷只是端坐,一言不发,不免心中翻腾,欣慰中又带三分叹息:“叶家小姐以退为进,不争不抢,却是目下最关键的一股势力。现在伐罪联盟空有其名,所依仗的便只有赵昀和爷爷、秋爷爷了。先不说符天君的关系,单是能与邪公子、紫微并驾齐驱的叶枫,便是威慑力十足了。紫微前次爽快退去,很大程度上亦是看见叶芷在场,估量着叶枫的立场吧。叶芷修为全无,却一直守在这危险之地。赵昀他……他看似愚鲁,却将每个人的好都记在心里。他必是对叶芷满心感激……” 赵昀与众人商议已毕,却是直往房中闭目运功。运筹帷幄、商议对策,究竟非他所长,他所能做的便是不断增强修为。 赵昀在脑海中不断回想与邪公子、紫微交手的场景,浑然忘我,思接千虑,绪连万海,便似再回到紫微塑造的意念天地中。 但此一回赵昀的对手却是紫微和邪公子两人,各施绝学,将他迫至极端狼狈境地。 但这样的极限挑战,正是赵昀所渴求的。赵昀只恨自己无法窥清邪公子和紫微所学,便是原原本本重现所见他二人招数,亦是无法完全模拟气势威能,难免有所缺憾。 赵昀这一场用功直到酉时三刻,回过神来,诸事纷沓直到心上,虽强作镇定,仍心烦意乱。海棠与桂花究竟如何,胡晴姐妹二人可有遇到麻烦,那个尚在腹中的婴儿是男是女,身上的奇毒究竟能否有所转机,邪公子只开出十日之期,之后究竟如何…… 忽听得远处长廊有脚步声小心翼翼而来,气机缓弱,显是修为不高。不一时,赵昀便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他一边起身向门外,一边问道:“是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声音:“宫主,是婢子梅雪给你送莲心宁神汤来了。” 赵昀不料梅雪到来,颇是吃了一惊,打开门,果见梅雪若惊若怯的小心站着,连忙道:“快进来,劳你费心了。” 梅雪将莲子汤放在桌上,略显不安道:“宫主,婢子可有打扰到你休息?” 赵昀不忙着喝汤,先问道:“你不是在鹿天城吗?怎会来到猛兽堡中?” “我们姐妹与徐姥姥、赵姐姐等安顿好众人事宜,想着左右无事,便和兰雪她们来猛兽堡探探消息。” 赵昀知道梅雪此言乃是推脱,她分明在鹿天城中已得知救人失败了,不由叹气一声:“哎,我先前信誓旦旦说要救出海棠,却只成了大话一场,实在无颜面对你们。再一次辜负了众人期待,反劳你们牵挂,更是愧疚难安。” 梅雪急道:“宫主,我们从来没有怪你,姐妹们也从来没有怨言。这一回,其实是众姐妹嘱托我们,一定要让宫主知道我们的心意。我们更相信你一定能把夫人救出来的。” 赵昀郑重点头:“多谢大家的信任,赵昀定不负所托。” 梅雪动了动嘴唇,道:“宫主,那你好好休息。婢子先告退了。” “嗯。” 梅雪开门之际,复又回头,低低道:“宫主可别忘了喝这宁神汤。这也是我们姐妹的一点心意……” 赵昀道:“我这就喝,这就喝,也替我谢谢兰雪她们。”说着,端起莲子汤,往口中递了一口。 梅雪这才放心的关上门,缓缓走在那长长的廊道之中。一眼望过去,长廊上看不到一个人,但她知道转角处,兰雪、竹雪、菊雪正在翘首以盼。 梅兰竹菊,天香四艳。只为君故,沉吟至今。 若非当年那次初见,若非当年那次心许,又怎么会有这许多怀疑难受痛苦呢?但明知没有了期冀,她们却依旧愿意静静守候,守候这来之不易的缘分。 只要静静守候就好了,只要他不是冷漠以对就好了。他没有嫌弃她们的过去,没有鄙夷她们的不纯,这已是最大的满足,她们又有何求呢? 当年海棠夫人要求她们去陪青龙寺无嗔,她们为了逃脱罪责,为了求得海棠夫人宽宥,原是立刻就答应了。但临行之前,她们四人却同时犹豫了。 来自心底的声音,突破了死亡的威胁,督促着她们齐刷刷跪倒在海棠夫人面前:“我们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一刻,海棠夫人只说了一句“痴儿”,非但没有另加责罚,连任务也不再分派给她们了。 可她们心中的那一缕缕忧伤却如藤蔓般滋长,紧紧缠绕,将她们勒的无法呼吸。 后来,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叫赵昀的男人,又见过听过了他更多的事情,一切仿佛都不一样了。 但一切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当梅雪的目光触及到兰雪、竹雪、菊雪三人的目光时,各自有一分欢喜,又各自有一分落寞。 她们四人的名字中都带着雪字,是老天早已注定了命运吧? 寂寞如雪,幽心谁见! 587回 往事秘辛 第三天黄昏时分,才见胡岚风尘仆仆而归,第一句话便是:“昀哥哥,事情有点麻烦了。龙毅说他确实知晓邪公子的破绽,却指定要你亲往天意城天极宫面谈。” 赵昀怜惜胡岚奔波,心中感动,脱口却先问道:“晴儿呢?” 胡岚道:“姐姐先回孤云城整顿城中事务,先行部署一切,然后会在天极宫等你。”她言下之意,竟早已断定赵昀必将万里赴会。 箭上弦上,不得不发。明知诸多不妥,但赵昀也只得冒险一搏。天叫他任性妄为,那便任性到底吧!赵昀排除心中杂念,对胡岚道:“待我知会众人后,即行出发。” 待骆莱盛众人知晓赵昀决定,均是沉默点头。赵昀环顾一眼众人:“局面便赖大家支撑了,我会尽快赶回。我这就去了。” 胡岚眼色一急,尚未说话,已听骆绮红声音窜动:“慢着!赵昀,你就准备这么走了吗?胡妹妹紧赶慢赶都要这许多时光,你乘云追月诀再快,也不可能一日间将事情办妥。你,你真准备吃下邪公子给你备的所谓解毒丹?” 赵昀一呆,心中又是痴狂又是难过:“我刻意不提及解毒之事,但红儿她们何尝有一刻忘怀?哎,我连番为海棠出生入死,置大局于不顾,真不知伤了红儿多少心。” 只见骆绮红美目凝光,多情注盼:“赵昀,我知晓你心意,你必是不想再劳烦崔医仙。但我绝不容许你这般妄为。你确实不好开口,但我可以!我这就去恳求崔医仙与你同去。” “红儿……” “我是你的女人,什么事都可以依你,此回你必须得依我!”骆绮红抛下一句话,急匆匆出门而去。 叶芷微笑道:“赵郎,骆姐姐一番心意,你不可拒绝。” 撞见那淡淡微笑中的深深忧虑,赵昀不免一时踌躇,竟只得沉默以对。 小半个时辰后,前往星落湖行医的崔淑华已然折返,与骆绮红联袂入厅,未待赵昀开口,先自嗔责道:“赵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我这里,天下苍生固然重要,你亦同样重要。你若是还把我当朋友,就不必扭捏多言了。” 此言一出,胡岚、叶芷皆是芳心一震,各自联想:“崔医仙与他当真只是朋友之义吗?崔医仙固是光风霁月,他亦无有邪念,但其中情谊,大非寻常……” 骆绮红亦在一旁接话道:“行医派药之事,我会派人妥善去做。赵昀你莫要疑虑,速去速回,平安归来才是。” 赵昀、胡岚、崔淑华三人御气飞天,匆忙略过三江五湖,遥遥瞥见仙林与妖界边防愈发严密。众多甲胄鲜明的军士正细细盘查过境行旅,而云海气路之上更有众多神通异士往来巡查。 赵昀三人均是修为绝顶,径自掠过巡逻密网,竟是畅通无阻。赵昀心中忽然一动:“紫微等人与猛兽堂开战后,倒是着意巩固边防,以备妖界趁虚而入。但无论仙林妖界,俱有修为超玄之人往来,这些所谓巡逻可拦不下任何一个高人,只成了虚张声势的徒劳。若是妖界有心入侵,大可化整为零,先派高明细作分批进入。” 一念及此,赵昀蓦然想起凌云观底下的“断妖禁域”,心中又是“砰”的一跳:“当初据驳前辈所说,断妖禁域乃是凌云观祖师凌云子为防止妖界细作入侵而特意划出的结界。但多年来,妖界与仙林实是畅通无阻,便真是妖界细作亦没有进入断妖禁域的必要。莫非此中还别有蹊跷吗?” 胡岚问道:“昀哥哥,你在想什么?” 赵昀将心中所思传音于二女。胡岚皱着眉头道:“我们孤云城直通凌云观腹地,自然会让凌云观大感不安,所以他们设置结界亦在情理之中。是不是妖界本来想把结界当做奇袭通道,因此才会建立孤云城,设立重防。但凌云观既有防备,所以妖界索性舍弃这条通道。” “岚儿的话非常有道理,但不知为何,我总有股奇特的感觉。凌云子祖师处心积虑将身为洪荒异兽的驳前辈安排在结界,似乎别有用意。” 赵昀前次从孤云城直往凌云观,虽是顺利通过驳的挡关,但若非驳先存了留手的意思,当时已是渡劫修为的他显然无法这般轻易闯关。 崔淑华道:“我曾听师父谈起过任凌云前辈,说他人如其名,有凌云之志,二十六岁时弃官入道,自号凌云子,创立凌云观,文采道术一时冠绝天下。只可惜凌云子英年早逝,事迹流传并不太广。今日才知凌云子居然能慑服洪荒异兽驳,早做安排,可见他胸中丘壑,实是令人佩服。” 胡岚道:“这个事以后再说吧,我和姐姐都认为龙毅乃不世雄才,他坚持定要昀哥哥见面才肯交托邪公子底细,哎,我们只怕龙毅别有图谋呢。” “不管如何,总要搏一搏!”赵昀剑眉一扬,却是怜惜胡岚赶路辛苦,索性伸出长臂将胡岚揽在怀中:“岚儿,你一路御气辛苦,不妨休息一下。” 胡岚仓促间被赵昀抱住,猝然只觉崔淑华一双清眸掠过自己,没来由一阵羞意,却反是咯咯笑道:“多谢昀哥哥呢。”轻轻侧过螓首,将红唇印在赵昀脖颈之上。 一路风云狂飙,总算到得天极宫前。 “哎呀,竟是孤云城主到了,请恕蜃晖迎接来迟!”一语甫落,便见蜃相蜃晖毕恭毕敬迎了上来。 “龙毅呢?”赵昀单刀直入,不欲多加耽搁。 “大统领他正与令夫人商议划拨飞云、地星二城细节,我这就去通报……” 忽闻诚挚笑声响动:“赵兄弟,想不到你来的这么快。我本该在宫门外恭候大驾的。”霸气威凌中,正见龙毅雄姿英发,阔步而出。 胡晴则是跟在龙毅身后,目光流转,轻轻一声“郎君”,已是说尽千言。 胡岚奇问道:“划拨飞云城和地星城?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龙毅哈哈一笑:“这些日子孤云城发展的欣欣向荣,这两城在孤云城左近,人心孺慕,早有纳归孤云城之意。这番我定要赵兄弟万里跋涉,虽是情出有由,却不免中心不安。将此二城拨与孤云城,便算我一番歉意。不过这两城究竟不比孤云城,是以我和胡晴夫人商议,这两城每年须将三成赋税交与天意城,正等赵兄弟你拍板呢。” 胡岚因为天狐心法的增长,对于龙毅的霸威已无当日恐惧,嗔道:“这算什么歉意补偿?亏你还是东部大统领呢,偏偏几个破城的赋税都不舍得?” 龙毅笑道:“哈,小姑娘说的是……” “呸,谁是小姑娘,龙大统领说话忒也轻浮!” 龙毅又是一笑:“是我失言,胡岚夫人既然开口,那两座城池便完全归孤云城所有了,赋税什么的再也休提。” 蜃晖在一旁惊眉咂舌:“好厉害的女人啊,一句话竟占了这许多便宜。” 龙毅扫了蜃晖一眼:“就你话多!上回你欺负两位夫人的事,她们高抬贵手没有记恨,你竟还敢丢人现眼,越老越糊涂了!”复又对赵昀笑道:“赵兄弟,我知道这一声兄弟的称呼,你是断然不肯接受。但在我心中,你是当世无双英雄,亦是我龙毅唯一的兄弟。不管你接受与否,这个称呼我是不会改的。” 赵昀皱眉道:“究竟你知道邪公子什么秘密,竟需要我亲自到来?瞧你意思,竟似十拿九稳吃定了邪公子?” “赵兄弟,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你们随我到轩辕殿来。” 众人来到轩辕殿中,蜃晖很自觉的退出殿外,并将一众侍卫屏退。 龙毅先将目光对准崔淑华:“这位便是崔医仙吗?果然是天人卓绝,令人一见而忘尘俗之心。” 崔淑华道:“大统领过奖了。我不过喜行医术,随手所及,当不得这赞誉。观大统领气凝神运,才是绝顶人物。” 龙毅一笑,道:“闲话先不提。赵兄弟,不瞒你说,我对这个邪公子关注许久了,手头上刚好也有些他的材料。你知道他是何等身份吗?他正是前任南部大统领凤清秋的私生子!” 如果大家玩微信的话,可以添加我的微信公众号:真游泳的猫说。添加路径:添加朋友,公众号,搜索:tsgl1990或者真游泳的猫说。大家也可以加入我的qq读者群:767172517。 588回 喜从天降 众人早已猜出邪公子是妖界中人,但乍闻他乃是南部大统领凤清秋的私生子,仍不免大吃一惊,形于颜色。 要知妖界自万古妖王之后,再没人能一统疆域,妖族四大统领各占地盘,各竖旗帜,大小摩擦从未断绝。期间虽有通臂妖猿、天命火凤、紫翅大鹏、明灭王蛇等势力异军突起,名噪一时,但试图统合妖界的愿望终究落空,只成一场虚话。 而凤清秋自十二岁担任南部大统领,在位七十余年,虽无大功,却是韬光养晦,令南部妖族的势力暗里壮大不少。若说邪公子是凤清秋之子,那么他种种作为必与妖界有紧密联系,祸心包藏,诡计暗施,自是令人惕然而惊。 龙毅暗将赵昀反应收在心底,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凤清秋五十二岁时曾频繁来往仙林妖域,更在六十岁那年携带一个俊秀孩童而回,于六十寿宴上公然宣布此名六岁小童乃他新收义子,不免引起轰动。那孩童面貌神韵酷肖凤清秋,众人均有一番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 胡晴点头道:“是了,凤族一向高傲,婚姻只在凤、鹤、鹏、鸿四大士族,亘古未尝与凡鸟庶族通婚,更别提与人族有所交涉了。难怪身怀凤凰王族血脉的凤清秋不敢公布邪公子身世了。” “胡夫人果是学识博赡,便连凤族风俗亦是了如指掌。”龙毅夸赞了一句,又说道:“此后邪公子便在朱雀宫中长大,只不过十三年后,他便得了一场暴病,不治身亡。” 胡岚柳眉一竖,已先叫了出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邪公子这家伙活得还很逍遥呢!我说龙大统领你是讲故事呢还是说事情呢,别学那些说书人老卖关子,快点把内情说出来!” 龙毅又是一笑:“哈,胡夫人莫急,龙毅这就道来。据传邪公子与凤清秋的王后影缥缈有染,却在偶然间被影缥缈的女儿凤影撞破尖情,震惊之下便向凤清秋哭诉。这等丑闻怎能公开,凤清秋只能找个借口将影缥缈打入冷宫,更捏造邪公子死讯,事实上则是将其放逐出宫,任其自生自灭。” 胡岚咯咯笑道:“原来如此,我说邪公子怎么专门留恋年纪大的女人,原来是……” 却听胡晴恼怒斥道:“小岚!” 胡岚亦是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暗忖道:“我心中仍是对海棠夫人心存芥蒂,因此难免语出讥嘲,却要让昀哥哥觉得我不懂事了。哎!”她此时全然不敢去看赵昀面色,只好岔开话题道:“听说如今的凤族大统领凤影也是手段高明人物,我看她不是偶然撞破,而是处心积虑要除去邪公子吧。要不然,呵,这大统领的位置还未必轮得到她凤影呢!” 龙毅微微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胡夫人未免将人心想得太坏了。” 胡岚这时才敢偷眼去瞧赵昀脸色,见他一副沉思模样,显是未曾留心她的“有心之言”,登时放下心来,讥讽龙毅道:“连这等丑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必是早在凤族安插了重要眼线,你的人心倒是很好啊!” 却听赵昀道:“所以龙毅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冷宫王后影缥缈作为击败邪公子的突破口?” “赵兄弟一语中的,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根据可靠线报,邪公子对影缥缈颇为迷恋,当年更愿以自身一死来换取影缥缈平安。” 诸人听到邪公子竟有这般痴情过往,均是一愣,只觉邪公子身上的迷雾不减反增,愈加瞧不清他究竟是何面目。 龙毅会心一笑:“也难怪邪公子会对影缥缈着迷,当年的她可是有冠绝天下的燕(艳)名啊。只怪凤清秋冷落了佳人,方让邪公子有了违逆之举。呵,说来也是天助赵兄弟,两日后便是凤影三十岁寿宴,我将派蜃相前往道贺。赵兄弟可扮作使者随从,到时候深入朱雀宫中,将影缥缈从冷宫中救出,再以影缥缈与邪公子交涉。不论是念及旧情也好,顾虑丑闻暴露也罢,邪公子只能乖乖将海棠夫人送回。” “这是什么鬼主意!”胡岚叫道:“先不说能否找到影缥缈能否顺利救出影缥缈,先不说邪公子会不会仍然把影缥缈放心上,即便昀哥哥真把影缥缈救出,凤影又怎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孤云城便要承受南部妖界无限怒火,哼,龙大统领你这算盘打得真好呀!” 龙毅苦笑道:“哎呀,龙毅在胡夫人心中就是这种卑鄙小人吗?你放心,龙毅绝不会对赵兄弟耍手段。我心中一直拿赵兄弟当亲兄弟看待的。昊天在上,龙神在上,龙毅此言千真万确。但有半点虚语,便叫我再受龙皇山龙元脱体之痛,永世不得解脱。” 胡岚不由愣住,只说了一个“你”字,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东部妖界以龙神为尊,龙毅以王者之尊发下如此毒誓,实在无法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赵昀更瞬间想起当日龙皇山上的异变,想起龙毅险死还生的狼狈,一时间心绪激荡,脱口道:“此回信你便是,你又何必发誓!” 龙毅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万千喜气直冲往心头,暗忖道:“连番安排,总算是打开赵昀心扉了。此一步大为不易,但到底没白费功夫。哈,大事可成矣!” 他到底善于掩饰心意,面上不露丝毫痕迹,慢悠悠说道:“要知影缥缈和邪公子的关系在凤影和朱雀宫那里是不能稍泄的丑闻,南部妖界又怎敢兴师动众,公然与赵兄弟为敌?再者说,孤云城虽是自有其土,但依旧在我东部妖界的范围中,凤影若是寻衅滋事,我可不会放任不管。更何况,赵兄弟肯为了我一句虚话而弃舍要务,飞度万里,又怎肯放弃这一个大好机会?” 赵昀抬眼望向胡晴胡岚和崔淑华,不闻不见她三人有丝毫表示。但他心中决定早下,再也没法犹豫,只有凭着这一股锐气做那离弦之箭了,断然道:“好!这回是赵昀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 龙毅连连摇头:“不不不,此份消息只是小小补救,根本无法弥补我对赵兄弟的伤害,功不抵罪,我又怎敢造次邀功呢?前次在龙皇山,我曾夸下海口,半年之内要找到你师兄。这些日子来,天极宫四海搜寻,费心劳力,虽然未能将通臂战猿请来,但总算有了一点眉目。赵兄弟,告诉你,你那师兄活得好好的!” “什么!”赵昀霍然站起身来,惊疑交加,只怕自己又是空梦一场,颤声道:“你真有我师兄的下落了?” 自从得知多宝掉入万流深渊,生死未卜,赵昀便时刻挂念在心,忧虑不绝。只是赵昀亲下深渊苦寻不得,又怀疑多宝是被某个女子所救,能够稍安心情,中间又有诸事纷扰,只得先将多宝下落放在一边。如今听到多宝无恙消息,当真是喜从天来,却又一时间不敢相信消息真实,只让赵昀恍如置身梦寐。 胡晴温柔握住赵昀右手,一边助他平复激动心情,一边道:“原来是因为师兄的事,龙统领才一定要郎君亲自来天极宫。龙统领有心了。” “先前只是有一点消息,未经确认前,害怕又是竹篮打水,是以不敢贸然告诉胡夫人,真是抱歉了。说来也巧,那战猿现身的地方,正是南部妖界王城翡翠城!”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耐心等待!如果大家玩微信的话,可以添加我的微信公众号:真游泳的猫说。添加路径:添加朋友,公众号,搜索:tsgl1990或者真游泳的猫说。大家也可以加入我的qq群:767172517。 589回 凤影暗香 赵昀等人从天极宫中出来,马不停蹄,直奔南部妖界王城翡翠城而去。赵昀虽已竭力压制心绪,仍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传声入密道:“若师兄当真平安无事,依照他的性子,早是按捺不住,要找龙毅报仇,要将晴儿岚儿救出天极宫,为何绝迹藏踪,却反而在翡翠城现身?若说他早已知道你们安然无恙,又为何迟迟不见回返孤云城?” 胡晴秀眉一蹙,沉吟道:“莫非是与万流深渊底下那人有关?虽然未详其人,不过听郎君转说那闺房摆设,便知她胸有丘壑,非是凡人。她许是真有降龙伏虎手段,故能让师兄服服帖帖,甘心为她奔走。只是师兄与郎君如此亲密,他一声消息都未曾传递,难不成也是失忆了吗?” 说到此处,胡晴遥目一瞥,将赵昀神色收入心底,见他虽并未将忧虑形于颜色,足见他方寸未乱,不免放下心来,暗忖道:“经历连番风波,郎君虽是不改,却也成长许多。” 她知晓赵昀还在等自己分析,便继续道:“师兄多时隐匿行踪,这时却又忽然出现在翡翠城,难道他也是为了凤影三十岁寿宴而来?师兄和凤影素无瓜葛,那显然是那女子的指派,她到底有何图谋?还有,师兄他接连在翡翠城中育秀坊、明德书院、天莲寺、暖红院等多处出现,却又未被龙毅的人追查到落脚所在。那就说明师兄显然是有意识的在透露行踪。若这一切皆是那女子安排,她故意泄露行踪,引得郎君前来,恐是不安好心,郎君不得不防。” 赵昀剑眉一扬,笑道:“不管如何,能得到师兄下落,已经是天大幸事了。此一桩喜事,便足抵万千难关。等找到师兄,我们再大闹一场罢!” “我对昀哥哥的能为自然是一万个放心,但眼下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便是我们在妖界中的行事,不到片刻,怕已化成情报呈在各大门派掌门的眼前了!”胡岚一旦认真起来,甚至比胡晴更觉心眼玲珑,旋即指出赵昀此行最大危机:“昀哥哥,其实我别的都不怕,就怕这一切皆是邪公子的谋算,而我们都成为邪公子手中的棋子。” 赵昀遽然一惊:“岚儿,你的意思是……” “邪公子特意给你十天之期考虑,又给你解毒十天的药丸,分明是不安好心!须知兵贵神速,他给了你喘息之机,就不怕你的雷霆一怒吗?像他那样惜命的人,是绝不会如此托大的。他特意将这段时间留给你,分明就是让你有时间前来妖界,利用你来牵制凤影!又或者,他早已和凤影有所联络,布好了陷阱就等着你钻入呢。昀哥哥,这一回前往翡翠城,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啊。” “若说邪公子早已算计一切,难道他能算出我们会找上龙毅,能算出我们会打影缥缈的主意?邪公子的确难缠,但绝不能够算无遗策。”赵昀摇了摇头,终是无法相信。 却听胡晴道:“郎君,岚儿所言很是有理。龙毅讲述影缥缈秘事之时,我便心有疑虑。要知此件丑事要是传出,几可令南部妖族声名扫地。凤清秋心计深沉,必是斩草除根,怎会让旁人知晓机密,又岂会轻易传出?只怕这桩所谓的秘闻本就是邪公子故意放出来说给龙毅听的。而龙毅不辨真假,不敢妄动,却又舍不得这招好棋,所以这回故意借你之手弄个明白。这些人心怀鬼胎,这些事真假参半,须步步为营,小心应对。” 听完胡晴分析,赵昀御气身法亦为之一滞:“若真是如此,邪公子布这个局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与影缥缈与之间究竟有没有私情?我们又能否利用影缥缈让邪公子换人?越是听你们指明情况,我便越觉得事情瞧不清楚。” 却听崔淑华轻笑道:“不管如何,我相信赵昀你定可以冲过这次难关。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啊。” 赵昀回以一笑:“不错,乱猜无益,先找到师兄再做区处。事到如今,我断无退缩之理。” 待众人抵达翡翠城,又是半天过去。赵昀急不可耐前往天莲寺等地查探,多宝却是再无回返,更没有发现多宝有只言片语讯息留下。 胡岚摇头道:“这可真是奇了,这暖红院乃是一处青楼。师兄点了头牌小桃春,竟只是叫小桃春跳了一个时辰的舞蹈,他何时有这样的耐心了?那小桃春神色怪异,分明惊讶师兄行为,但言语镇定,浑然不似作伪。” 胡晴却是安慰道:“郎君勿要心忧。我们在城中各处查探,或许能够发现师兄消息。” 时光稍纵即逝,却是一无所获。眼看与龙毅约定时间已到,赵昀亦只好先撇下此事,嘱咐胡晴胡岚在外继续搜寻多宝下落,他则要依约前往东部妖族在翡翠城的驿馆。 临行之前,却见崔淑华拈出三块碧绿色鹅卵形玉佩,分别交与赵昀等人:“赵昀,你孤身前往,不让我等随行,是怕众人陷入龙潭虎穴。但朱雀宫外,只怕也是危机重重,未必比宫中安全。这三枚连心玉乃是以鹿鸣草炼制而成,若遇紧急,捏碎玉佩,其余佩戴玉佩之人便能立刻借由鹿鸣草之力瞬移至碎玉之前。我虽是要前往虬枝深渊采集黑魂莲,但警讯一发,亦可立刻感知,及时应援。” 胡晴盈盈一拜崔淑华:“为安抚我和岚儿之心,让我们得以安心在外,崔医仙竟拿出连心玉这等奇宝,实是感佩不尽。” 赵昀却是径往驿馆与东部妖族贺寿使者蜃晖汇合。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赵昀拿出了海棠夫人所赠面具,化成粗犷大汉模样,穿上了天极宫服装,俨然一个高级护卫模样,跟随在蜃晖之后,缓步踏入戒备森严的朱雀皇宫。 富丽堂皇的朱雀宫高悬彩灯,盛宴珍馐,热情招待各方宾客。蜃晖入席坐定之后,赵昀四下觑视,默默回想龙毅所给的那张朱雀宫地图所绘路线,便准备找个机会从主宾席上离开。 忽闻金吕响动,七德宝殿上梧桐雨帘轻晃,现出那一身红艳的凤影婆娑,递出一阵暗香:“四方嘉宾到来,真使我朱雀宫辉光溢彩。虽我鼓瑟吹笙,采摘九天玉露以为美酒,罗列千山稀藏以为美馔,亦难酬众人厚谊。凤影尤所感念者,当世两大英雄竟亲身莅临,真是凤影意外之喜。”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继续支持!七煞碑以后还会更新的!祝大家元旦快乐! 590回 别有目的 感谢“一懒众衫小”兄弟的打赏和红包,特别加更1章,祝大家春节快乐!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中众人乍闻凤影此言,均是不由自主朝主宾席上那道雄壮身影望去,暗自忖度:“能被凤影推为当世英雄的,这西部妖族的大统领虎王自是其一。却不知场上之人,还有谁竟能与虎王、凤影并驾齐驱?” 便连虎王亦是诧异暗生,思绪不定,暗道:“此回凤影三十寿宴,龙毅与天玄到均是借故未至,我欲与凤影谋立同盟,方才亲自道贺。凤影言辞凿凿,难道这场中真有其他绝顶妖力的高手,让我无法感知到他的气息?呵,且看到底是哪个修炼千年的老妖怪。” 却见凤影手执玉壶,婀娜身姿缓步走向虎王,轻笑道:“其中一位英雄,自然是西部大统领,威名镇八荒的虎王了。来,虎王,让凤影亲自敬你一杯。” 眼前笑靥如花,耳畔莺声娇柔,虎王却是无心领略,只是咧嘴一笑:“哈,凤大统领莫要卖关子了。你到底藏了哪位前辈高人,赶紧替大家引见引见。要不然,大家可都是闷一肚子葫芦,再没心情喝酒了。” “嘻嘻,虎王先饮了此杯呀。”凤影皓腕凝雪,微微俯下身子,将玉壶中九天玉露倒入虎王杯中,轻柔动作飘洒馥郁馨香,更带出一阵银铃般笑声:“却是让虎王猜错了,那一位英雄是高人不假,却非什么前辈,反而是年少有为,英姿勃发。” “哦?哈哈哈,这更让我迫不及待想要认识这位神秘高手了。什么时候妖界中竟出了一位少年英雄,我僻处荒地,竟是一无所知啊。”虎王说到此处,忽然心中灵光突生,脸上遽然变色,竟是惊呼出声:“怎么,他竟然在此地吗?” 殿中众人听到“年少有为”四个字,更是惊愕莫名,一时间左顾右盼,把大殿内外所有年轻点的人都巡视一遍,却是茫无头绪,愈加困扰。 “看来虎王已然知道这人是谁了。”凤影眉毛一挑,嘻嘻笑道:“当今天下,真正攀临绝顶的少年英雄,从来便只有他一人。” 虎王心神稍敛,道:“此言差矣。凤大统领青春正好,岂不也是少年英雄?哦,是我失言,应当为少年英雌,哈哈。” 凤影摇头道:“虎王这是高抬我了,论修为论眼界论气度,凤影不过一介女流,可不敢奢望什么。”红裙款摆,却是移向蜃晖那一桌。 饶是蜃晖老惯江湖,但眼见凤影径直而来,仍是忍不住一阵心跳,脑中更是翻江倒海,仓促间思虑各种措辞的利弊。 赵昀更是避无可避,遥遥撞上凤影灵动有神的双目,心中已然明白身份暴露,却是将心一横:“既然智取不成,索性就闹个天翻地覆吧。兵来将挡,倒要看看凤影有何手段。” 不一时,凤影已然来到蜃晖座位之旁,停驻不动,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在等待赵昀自揭身份。蜃晖忙不迭站起身来,微笑道:“大统领莫要玩笑,老头子我离那少年英雄,可差了十万百千里呐。” 凤影“嘻嘻”轻笑两声,道:“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你家龙大统领不来也就罢了,你还敷衍糊弄我。快坐下罢。”说话同时,凤影玉手轻斜,先往桌上空杯灌满九天玉露,然后捧着酒杯,递到赵昀跟前:“赵昀公子,想不到你竟会为我道贺生辰,这一杯,是凤影满心诚挚,满心敬意,满心欢喜,你是非喝不可呢。” 众人见凤影将酒杯递向蜃晖身后站立的络腮胡粗犷侍卫,均是莫名其妙,待听到凤影呼出“赵昀”两字,不由得神色剧变,一时兵荒马乱,喧哗四起。要知在场众人不是一方豪强就是其他部族的贺使,大多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赵昀”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赵昀身为人族顶尖高手,怎会突然来到翡翠城,又怎会化身为东部妖族贺寿使者蜃晖的护卫?这其中莫非有重大图谋?” 赵昀眼见身份完全暴露,伸手往脸上一抹,收起了那张面具,顿时回复俊逸面容。他朗声笑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踪迹?” 凤影眼波流动,抿嘴笑道:“赵公子先喝下此杯。” 赵昀伸手接过酒杯,更不多话,手一抬,嘴一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凤影双眸发出炙热光芒,将赵昀仔细打量一番:“赵公子好豪气,若是他人,必会疑虑酒中是否藏有剧毒。也只有赵公子,才会这般自信吧。凤影久闻赵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士无虚,更胜传闻。还有,嘻嘻,这样标致的样貌,果然值得天下女子神魂颠倒。” 赵昀摇了摇头:“这却是凤统领谬赞了。我早已经剧毒缠身,所以这杯中有毒与否,并不需要我劳神费思。” 凤影心神暗凛,微笑道:“赵公子犹如九天之龙,身畔美眷更是艳若西方之霞,一入我翡翠城中,自是备受瞩目。非是凤影不欲尽地主之谊,只是想着赵公子或有要事,不便打扰。没成想却能在朱雀宫中一睹你的绝世风姿,这大概是上天送凤影的大礼吧。” 一旁蜃晖打了个哈哈,微欠着身子道:“大统领应该知道,赵公子乃是我东部妖域的孤云城主。而他之所以会来到翡翠城,乃是仰慕你的风采,颇有恨不见佳人之意。他从敝主处得知你寿宴将至,便渴求前来一晤。天下人都知赵公子最是多情,天极宫自是不忍拂了他的一番念想,但考虑到他的身份容易引起误会,所以这才改装易容,绝非有意相欺,请大统领千万恕罪。” 凤影露出惊喜的神色,语气中却带着半信半疑,红唇轻启,柔声相问:“赵公子,蜃相所言可是……当真吗?你当真想要见我?” “哈哈。”赵昀大笑一声,目中露出迫人光芒:“凤大头领莫听这糟老头胡说八道。我本非妖界之人,对妖界所知甚少,对凤大头领更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我来此处,自然是别有目的!” 第三卷 591回 大结局 听到赵昀此言,蜃晖当即脸色惊动,其他人更是精神集中,想要听听赵昀有何惊人言语。却听赵昀道:“我此来乃是为了影缥缈,她现在被囚在何处?”他知道行踪暴露,索性快刀斩乱麻,令凤影自乱阵脚。 听到影缥缈的名字,凤影脸色大变。早有凤族年老大臣呵斥道:“大胆赵昀,竟敢窥伺朱雀宫,藐视西部妖族。” 赵昀哈哈大笑:“且看你们能否阻挡了我!”提气凌云,直接飞在半空。 虎王亦是大笑:“休得猖狂,且让我来领教下赵昀的名声是否真实。”当先迎战,与赵昀战个不停。 朱雀宫卫士团团围住两人,不一时却被两人散发气劲震伤,纷纷跌下尘埃。 虎王实力强劲,赵昀虽然略占上风,却是无法突破。忽然邪公子加入战团,原来一切都是邪公子算计。赵昀被两人围住,十分危险,却得到了崔淑华等人及时来援,勉强冲出了皇宫。 危急之刻,龙毅现身施展龙族秘法将赵昀救下,并表示已暗度陈仓,将影缥缈夺出,拱手让与赵昀,再次和赵昀重提结拜之事。 赵昀此时被龙毅真诚感动,于是和龙毅结拜成兄弟。然后赵昀找到邪公子,用影缥缈换回了海棠夫人和秦桂花。邪公子当场格杀影缥缈,表示去除了多年心魔,功法终于可以完全。 而早就蠢蠢欲动的妖界借口赵昀挑衅妖界,三大妖族同时出兵,终于吹响了攻击仙林的号角。龙毅却是多番借口,按兵不动。 紫微此时正和唐门等门派大战,被妖族捡了便宜,不免损失惨重。危难关头,赵昀再次挺身而出,以自己无上的影响力与奇儒门、青龙寺达成协议,联合群雄,力挫妖界进攻,修为终于提升至渡劫巅峰。 妖族联军败退回妖界,指责龙毅养虎为患,群起而攻。一如龙毅所料,赵昀得知东部妖族危险后,果然返回妖界,助他解围,更让东部妖界实力前所未有的扩张。龙毅因此得以一统妖界,但真正的阴谋才刚展开。 龙毅雄才大略,为超越万古妖王,重提七煞碑之事,说赵昀体内含有妖族血脉,几番策动赵昀统一仙林,赵昀始终不为所动。后来龙毅失去了耐心,直接驱策大军席卷仙林。 为守候仙林灿烂文化,赵昀终于与龙毅割袍断义,此后两人虽然惺惺相惜,却也只能拔剑相向。龙毅制造赵昀投靠妖界的假象,仙林中那些对赵昀心怀恨怨的势力再度联合,对赵昀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七狂帝君三年之约终于到来,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仙林与妖界同受致命威胁,赵昀与龙毅再度联手,将七狂帝君消灭之后,赵昀体内的“七煞碑”益发觉醒,竟是止不住杀意,欲大开杀戒。 赵昀以无上毅力克服心魔,不断追寻,却发现“七煞碑”乃是上古仙界的一场绝大阴谋。波云诡谲,山雨欲来,赵昀与众佳人携手,毫无畏惧之心,坚定的开启登天之门,击杀上古天帝之后,正式成为天下第一。 从此赵昀和众佳人恩爱到白头,十分幸福。而天地间永远流传着七煞碑的传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