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荒剑圣》 作者:紘霖 简介: 云州慕家四世剑圣。而四十年前一场同门之战慕不凡半式败于楚青仙剑圣之名因而落于楚家。四十年后慕家少主慕云澄因结识一只貉狸而成为天选之人。闯巴蜀挫星海援中州荡群魔从默默无闻到声名显赫终继承其祖父遗志成长为一代剑圣。 第1章 远廷山 初夏清晨,远廷山。 顾名思义,因千古帝师江庭隐居于此,遂更此山名为远廷。其意自此迹不入俗,影不出山,也指君臣一梦,今古空名。 一缕阳光拨开错立青峰间的薄雾,忽而一阵空灵婉转的琴音自山涧传来。这悠扬的琴音好似山中流淌出的溪水一般,潺潺淙淙,沁入在每一位聆听者心中。 万壑松涛,清婉欲绝,其音犹若天籁,超逸不凡。 而不时几只白鹤唳声清亮,也伴着妙不可言的琴音,在晨曦中翩然往来。 透过薄雾,依稀可见山中石亭里恰是一位少年低首抚琴,其身后却有一名年近花甲的老者在静静聆听。 少顷,琴毕。少年将双手自琴上移开,缓缓站起。但见他身姿挺拔,举止优雅。俊俏的面容上一双明眸如星辰般璀璨。年纪虽不过二十,却有一缕白发飘然于额前。此人便是当今千古帝师江庭的闭门弟子,人称江字遗策的传人,莫弈月。 而他身后的这位老者,名唤翁信,平日侍奉在江庭身边。 “三垣天市有变,四象朱雀微颤,西南恐有变故。今夜星象甚为关键,山中来客颇多。”见莫弈月起身,翁信双手互插在袖中躬身道。 莫弈月抬眼眺望四周,唯见山间群峰昂霄,云海松涛。却与翁信淡淡道了句:“今日大雨,何来星象?”他言语温柔,令人心生暖意。说罢,莫弈月将石桌之上的长琴竖起,欲要离开此间。 翁信见状将手自袖中抽出,接过长琴,点首道:“戌时雨止,亥时云开。” 莫弈月闻言眼角余光瞥向翁信,再不言语,缓步出了石亭。 翁信手捧长琴,快步下了石阶,紧随其后。他手中长琴乃是杉木斩成,漆色墨黑。其背圆形龙池上方刻寸许行草“星月遗音”四字,填以金漆。璀璨古穆,浑厚优美,绝非凡琴所能企及。 二人行至半山,忽听后面有人呼喊,驻足回头时,那人方才赶上,竟是守山的门童。那门童柱膝而立,气喘吁吁,显是奔跑所致。翁信见他如此狼狈模样,正要呵斥,便听他道:“山下有位公子,要见先生你。” 翁信听罢却是直接回绝道:“先生不见俗客,让他早些回吧!”莫弈月此刻虽不动声色,却也有就此离去的意思。 那门童连摇了几下头,又咽了口气道:“我们几人拦他不住,偏要找先生,说和先生最为要好。” 听到此处,莫弈月忽地止住脚步,回首问道:“那你可问他姓名?” 门童挠了挠头道:“山中来客不少都这样说词,我只都打发了去,今天这个比较倔强,非要上山,我就让他们先拦住了他,自己则跑上来报与先生。至于姓名,忘记问了。” 莫弈月转过脚步,拂袖示意门童带路。翁信欲要拦阻,却听莫弈月道:“翁老先行一步,将琴还与师尊,我随后便去拜谒。”话说到此,翁信只得捧琴独自先行上山。 随后门童与莫弈月,一前一后,下得山来。便见山门一块巨石边上,有三人正在争执。正面来看,这巨石高五丈,宽二丈,壁面经过打磨,光滑如镜。其上刻远廷二字,刀砍斧劈,力道极深。仿佛要穿透巨石,镂空石壁。 三人中,也有两个门童,而剩下的一人身姿挺拔,公子打扮。束发玉带随山风微微摆动,白衣外套着鹅黄色缎子衫,见有人来,他转过身子,一双明眸如潭水般清澈见底,当真是丰神如玉,俊朗无匹。 莫弈月认出来人,正是自己少年时的好友,云州慕家的唯一传人,慕云澄。 云州慕家,四世剑圣,大荒宇内,声名显赫。而当今剑圣楚青仙,又与慕云澄祖父慕不凡师出同门,同是其太祖傲天神剑慕断潮之徒。其父慕枫痕也至剑尊级别,在大荒成名已久,但其生性纨绔,虽剑术卓绝却风流不羁,不喜名利只好酒色,性情洒脱又极难驯服。而慕云澄虽说不似其父亲那般乖张,却不喜剑术,每每家中逼得紧了,他便跑出来躲上一阵。莫弈月想到他以前种种,料定他这一次来寻自己,定然也是为了躲避家人。 还未及莫弈月开口,早已看见莫弈月的慕云澄便先气道:“你家门童好生无礼,无缘无故为何拦阻我上山寻你?” 那门童听慕云澄当莫弈月面告自己的状,也是又恼又气,但看莫弈月果真与他相识,只得瞪了慕云澄数眼作罢。 莫弈月见状忙与三位门童道:“我这朋友秉性善良,只是口直心快了些,不当之处,我代之向你们道歉。” 三位门童见此忙摆手道:“先生言重,我们几个自没往心里去。” 莫弈月闻言点首相谢,随后与慕云澄道:“先随我来。” 慕云澄先是上山被门童阻拦,本就一肚子气,见莫弈月对自己又如此冷淡,便立在原地,心中道是自己来投错了地方。 莫弈月见慕云澄呆在原地不动,知他心里有气,遂道:“你若不来,我便写信寄到你家中,称你来过我这,好让他们沿此寻找。” 慕云澄一听此话,暗骂莫弈月不讲情义,竟用此法要挟自己,若是不喜自己前来 便直言明说,这般欲拒还迎是何道理。骂归骂,见莫弈月转身上了山,自己却又不敢耽搁,只得跟上。 一路上,二人无话,这远廷山中景色慕云澄虽说不熟悉,却也看过许许多多类似景色,早已厌倦。唯独这盘山小径,衬着湛蓝苍穹,勾勒出斧劈刀削的悬崖峭壁,奇石怪垒,让人记忆深刻。 再向上多些,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无数茅屋石洞出现在一些突出来的悬崖上,这些山间小径便凿刻在这些悬崖边上,用以连接各处,每个茅屋前无需栅栏圈出小院,一处悬崖只有一间茅屋,一个山洞,独门独户,衬着蓝天白云,颇具格调。 二人行至一间木屋前,莫弈月停住脚步,想来此间便是他居住之处。 莫弈月推门进去,慕云澄也紧紧跟上,这脚刚迈进门槛,便听得外面一声惊雷,再回头时,原本清澈的天空突然变得混沌,乌云瞬间聚集在远廷山上空,周围也变得愈发闷了,再一声闷雷滚动,大雨接踵而至。山间的景色随即朦胧了起来,红的绿的在大雨中都只化作斑斑点点,这雨就像是一道水晶帷幕,将山间景色隔了开来。 “坐吧。”正出神的慕云澄被莫弈月的声音唤了回来,转身环视这间小屋,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小圆桌上,两盏茶水正冒着热腾腾的气。 “家里又逼你学剑?”屋内太小,凳子仅有一个,莫弈月便坐在床沿,看向慕云澄问道。 慕云澄还在感叹幸好自己进来的及时,不然此番定要淋雨了。听莫弈月问自己,连连点头道:“是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忙跑来你这。”说这话时,慕云澄却是很不情愿。 “还在生气?”莫弈月笑着摇头,又道慕云澄小孩子气。 “可不敢生气,上次逃出来跑去了姨妈家,被二叔抓到,姨妈她又拦我二叔不住,好险没被他把我打死。因为这事,姨妈家都和二叔闹翻了,这次也去不了她那。本想投奔舅舅,想来娘家人都说不上话,便索性跑远点,听说你在这里拜了江先生为师,就来投你,哪知你又是这样冷淡,我只求你不跟家里说我来过,明日我便再投别处去。”这话说得很恳切,确真像是在求莫弈月。 “也好,那你就在这里将就一日,明早我便送你下山。”莫弈月站起身来,将立在一旁的纸伞拿在手中,朝慕云澄道:“你先在屋中稍作休息,我去给师尊请安,顺便给你找些吃的东西,好来款待你这远道而来的贵客。”说罢又是笑了笑,撑伞出去了。 望着莫弈月的背影,慕云澄暗自骂道:“贵客?只是说的好听,看来明天走都是迟了,索性我现在就走。”可看着外面的大雨,慕云澄又不敢冒雨出去。这屋中只有一把伞,还被那该死的莫弈月拿着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慕云澄越想越生气,一心只觉得是莫弈月怠慢了自己,这屋中是一时一刻也不打算待了,突然眼睛扫到了面前这张小圆桌上,他灵机一动,心道,“就扛着这桌子下山,他若告诉家里便告诉了,反正那时候我也已经不在这了,他们要想寻我也是难上加难。”想罢,慕云澄将小圆桌上的东西都挪了下来,抬起来顶在头上,好在一点也不沉。 可这门框太窄,顶着这圆桌根本出不去,他脑子不慢,思路又清楚,便将圆桌抱起,先出去两腿,然后身子一扭,侧着出去,再将剩下两腿拽出,这圆桌子就这样被慕云澄搬了出来。 顶着桌子顺着盘山小径往下走,这可当真是难为了慕云澄,更何况天还在下大雨。慕云澄一路自言自语,只道就是摔死了自己,也是他莫弈月对自己不起,一定要让他愧疚一辈子。 这盘山小径天晴时搬东西走还要专心,况且这滂沱大雨自上而下拍打着,慕云澄正骂着莫弈月,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他是机灵,也是运气,这桌子顺手便扔到山下去了,人却骨碌碌滚着石阶下来了,所幸这石阶通得这一崖台很宽,他便倒在这里,半天都站不起身子,直摔得是浑身各处奇痛无比。 “该死,话当真是不能乱说。”慕云澄揉着腿站起了身子,天可怜见,他眼前便就是一个山洞,可不幸的是这山洞被巨石封死,不然足可以用来避避雨。 慕云澄正感叹间,突然他脑中袭来一阵眩晕,脚下一软随即瘫倒在地。继而他眼前惊现一阵惨白,一道刺眼白光风驰电掣击在那巨石之上,慕云澄只感双眼一阵刺痛,脑中嗡鸣激荡,随后一声炸雷响彻耳膜,巨石被从天而降的电火一分为二,无数碎石自巨石中飞甩出来,正巧其中一块击在慕云澄头上,那碎石不大,力道却也不小,直把慕云澄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打得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雨依旧下着,淅淅沥沥明显小了很多。但是山风很冷,吹得慕云澄十分不舒服。寒冷、疼痛、饥饿,他此刻觉得自己把前半生所有的苦痛都一并受了。眼前的山洞此刻已然敞开,在雨中模糊的视线里,它像极了一只凶恶的兽,张着阴暗无底的嘴,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慕云澄望着漆黑的洞口,若在平时,他定是不敢进去的,而此刻的他一心想要避雨,洞里究竟如何他虽不知,但想来也不能十分凶险。他又在心中盘算,自己进去后也不深走,只是在洞口避避雨而已,料也无大碍,遂壮着胆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踏进洞中。 这山洞倒是不窄,至于多深,慕云澄在洞口是看不出来的。一进去,便有霉腐的味道扑鼻而来。慕云澄急忙捂住口鼻,胃内又是一阵翻滚。 慕云澄在洞口焦急等待雨停,可这雨似乎并没有停的意思,时小时大的下着,眼见天就要黑了,慕云澄除了一遍一遍自叹倒霉,什么也做不了。 “哗啷啷……”山洞深处传来一串十分清晰的金属链条拖动的声响。 慕云澄转过头去,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此刻很害怕,其中最主要的是怕黑。 慕云澄自小就怕黑,就因为少年时听洪先生讲过一个故事,是大荒的奇闻轶事。洪先生可是慕云澄最仰慕的人,他一生游历大荒,因在云州害了场大病,幸得其二叔慕芝兰救治,便在慕府停留过些时日,慕云澄少时很讨人喜欢,洪先生自然不例外,空闲时间便说些有关大荒各处的故事与他听,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经他一说变得十分有趣。游历大荒也在小云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这与他现在动辄逃出家门有很直接的关系。 那故事便是说大荒的西南有一个唤作天香的小镇,之所以唤作天香,是因为镇中盛开牡丹花,并且十分艳丽。那镇子白日里没有异样,只与寻常镇子一般,但一到夜里,镇中的牡丹花便会盛开,那些牡丹花俱是镇中死去的人化作,他们会吸食晚间过路人的鲜血,所以生的十分艳红……这个故事吓到了慕云澄,以至于他从小便不敢独自漆黑过夜。家中知他怕黑,所以太阳一落山便早早掌灯,将府院内外弄得灯火通明。这便使得慕云澄从不敢深夜赶路,往往将近日落时,他便趁早投宿客栈,以免独自夜行。 此刻,洞外愈发的黑了,洞内更是阴暗起来,慕云澄双眼可以看见的范围逐渐缩短到了自己周围,一股股莫名的恐惧感悄然袭来。 “哗啷……”又是一阵链条拖动的声音。慕云澄慢慢蹲下身子,闭紧双眼蜷缩成一团。风刮进洞中,发出“呜呜”的声响,似幽魂在从旁哭泣。慕云澄便又捂住双耳,迫使自己不去听,也不再去想。 但此刻在他身后,一条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朝他慢慢移动。 第2章 剑虺 莫弈月回来之时雨下得正大,他担心慕云澄挨饿,便早早回来,又让翁信着人备了好些酒食送来,哪知道一进门,屋内却是不见一人,连唯一的小圆桌也消失不见了。 莫弈月看罢心中叹了口气,料定是慕云澄气自己怠慢了他,冒雨赌气走了。可这山间路滑,他顶个桌子如何下山?想到这莫弈月赶紧派人去寻慕云澄,出去几拨也没寻到踪影。待雨小了些,莫弈月自己下山来找,直寻到山下,也没看见慕云澄踪影。 他安慰自己,怕是慕云澄下山走了,但愿没有出什么事情。可当莫弈月在一处山涧中发现了自己屋中的圆桌,早已摔得支离破碎时,他的面色变得尤为沉重了起来。他抬头看去,那上面正对着盘山小径,定是自上面落下来的。方才雨下得这般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在圆桌周围,莫弈月又没找到有关慕云澄的踪迹。他便猜测慕云澄许是没能下得山去,还在这远廷山中。 但此时天色已晚,且雨还在下着,山中各处都不好找寻,莫弈月便让众人先休息,自己则提上了盏灯笼继续寻找慕云澄。 他大致测算了一下圆桌下落的方位,以及下落的高度,来着重寻找这几处山路。可是远廷山中山路盘根错节,每一条小径通往的路又数不胜数,寻人最主要还是靠运气。 对于慕云澄的失踪,莫弈月深感愧疚。慕云澄本是出逃来投自己的,如今若是在这出了意外,自己难辞其咎,也无颜去见慕伯父一家人了。 正懊悔间,莫弈月来到一处山洞前,这山洞宽高各两丈,深不见底,洞口散落无数碎石,更有两块巨石分卧两侧,显是原本用来封堵洞口所用,却不知是何原因被从中劈开了。 莫弈月见此大惊失色,这山洞虽无名字,但其中封印一物,名唤剑虺。虺者,古蛇也。然此物酷似巨蟒,但其本质却是一柄灵剑。乃自己师伯山韬所铸之剑,剑身俱是寒铁打造,型同锁链却削金断玉。然天下间名剑具有独到之处,有魂有灵。此剑名为虺,更是灵性异常,专食名剑,乃是大荒名剑中数一数二的霸道之剑。 师伯山韬与自己恩师江庭一脉同宗,他死后将此剑留在远廷山,但虺痛失其主,开始变得暴躁非常。起初山间走兽变得愈发稀少,而后有居民离奇失踪,江庭感此剑邪魔,遂将其封印在远庭山中。为了不使外人接近,命人用巨石封住洞口,以免受其侵害。 今日这洞口巨石不知因何破开,而慕云澄消失山中是否与此有关。莫弈月不敢多想,忙进入山洞之中查看慕云澄是否来过此间。 洞内漆黑一片,腐臭之味扑鼻而来,那虺此刻不仅食剑,更食血肉,这洞中蛇鼠定是不能幸免于难。莫弈月提灯照视四周,仔仔细细寻找慕云澄的踪迹,果见洞口数处有脚印湿痕,更有缠斗迹象。莫弈月心中一阵寒意,定是那虺逃了出来。 莫弈月来不及多想,急忙向深处走去,这洞内十分开阔,且有一条条狭长山洞延伸出去,绝不像是起初开凿的。更像是后来钻挖的。 莫弈月将灯笼放低,观看地面上拖动的痕迹,果然地上的痕迹直指其中一条山洞。 “哗啷啷……”再往里走些,有细微铁链的声响在山洞中回蹿。 莫弈月将灯笼刻意提高了些,眼前豁然明亮了起来,突然,他注意到自己面前的石壁上吊着一个人!正是慕云澄!只见他双手俱被铁链捆绑住,悬在石壁上,不知生死。 “云澄!”见慕云澄被吊在此间,莫弈月这才明白,这剑虺竟修炼得如此精明,用慕云澄来诱自己,它则守株待兔,吃食来人。想到此处,莫弈月又惊又怒,早已蓄力的指尖一道剑气分出,劲射那吊住慕云澄的铁链。“当啷!”那铁链仅发出一阵清脆响声,可见其质地何等坚硬。 莫弈月又待蓄力一击,忽感身后一阵寒意袭来。有邪风卷起洞中尘屑,迷了莫弈月双眼。他还未来得及擦拭,手中灯笼便被打落在地,颤抖着熄灭了。 “不好,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降服此物?”莫弈月此时虽能勉强睁开眼睛,但周围一片漆黑,仍只能靠感应来辨别虺所在的方位。 忽地,莫弈月耳畔一阵劲风呼啸,莫弈月知是那剑虺袭来,忙飞身退后,只听有巨物砸在自己刚刚所在位置,发出沉闷巨响。 莫弈月指尖剑气飞舞,朝方才所在方位激射出去。一道道蓝色弧光,如流星赶月撞向那物,却只有叮叮当当数阵声响,全然不能对其造成伤害。 莫弈月乃是当朝天师莫天星的弟弟,身兼符箓、剑术、星象、易理等数种绝学。加之其性情温和,仪表不俗,少年时便颇受很多江湖前辈的垂青,是这大荒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所以每当慕云澄放懒时,家人总要拿莫弈月来说事,希望能对其有所激励。 而莫弈月的剑术尤是一绝。以气御剑乃是大荒中少有几人能做到的,而莫家便以此闻名。以气御剑,使得剑术不拘于形,而注重于意。虽威力不及御器的剑术,但就招式的变化上,绝对盖压大荒。 此刻,剑虺寒铁所铸的身躯刀枪不入,非盛名之剑不能伤它。而自己的剑气更是不能伤它分毫,此时慕云澄被吊在半空仍不知是死是活,若不能制服此物,恐怕自己二人都难逃一劫。 正思索间,那剑虺又横扫一记来袭,莫弈月拼力躲开,双手掐定真诀,悬在半空之中,其周围显现出三柄长剑,一柄寒气凛冽,拖曳着蓝芒尾光绕着莫弈月飞舞;一柄火光炙热,与寒冰之剑交织一处,互有依存;一柄雷芒闪烁,悬在莫弈月身后,发散着刺眼电光将山洞照亮。 那剑虺被强光刺痛,巨尾扫动呼啸而来,莫弈月透过强光,清楚看见一条巨大链条状的东西,张着十倍于火钳一般的嘴,朝自己咬来。 “邪怯!”莫弈月合掌喝道,三剑携风雷之音凌空刺向剑虺。火剑于半空中衍化出无数炙热剑芒,三五成束朝剑虺激射。雷剑横向飞出,以肉眼可见速度离心飞甩而出,与那剑虺来回交击,发出无数叮当之声。而冰剑则暴涨数丈,以至于其上符文小篆都变得清晰可见,那冰剑此刻犹如一块巨冰雕琢而成,又以冰山倾倒之势飞出,直插进剑虺那巨口之中,唯见其庞大的身形仅颤动了片刻,便将冰剑吞进腹内。 莫弈月指诀忽变,随即冰剑在剑虺口中爆裂开来,刺骨寒气透体而出,冰晶雪花在剑虺身上凝结开来,只一瞬便将整个剑虺冰封在了地上。 莫弈月见状暗中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耽搁,急忙来看慕云澄状况。哪知那地上剑虺一声清凛剑啸,将周身寒冰震得粉碎,自下而上一口袭来,却是直奔吊起的慕云澄。想来这剑虺知道莫弈月本领高强,不敢招惹,遂想先吞掉慕云澄再作打算。 “该死!”莫弈月此刻运功过度,已是自身难保,见这妖物再次袭来,只得拼死一搏。 那剑虺力道何等之大,冲撞而来任谁也挡不住,莫弈月拼死运足真气与之抗衡,却被震飞出去,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云澄!”莫弈月朝着慕云澄大喊,但是已经毫无作用,剑虺已然将他吞入口中,急转直下又朝自己而来。 莫弈月手捂前胸,拼力站起苦笑摇头道:“云澄,对不住了。”说罢,闭目待死。 半晌,未见动静,莫弈月复睁开眼,那剑虺不知何故直挺挺立在自己面前,而后数道金光自其体内喷出,其节状锁链般的身躯更是链锁爆炸了开来,一层层金光热浪照亮了整个山洞,那剑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小,半空中更是显出慕云澄的身影,只见他闭着眼,有漫天的金光护在其周围,随后其慢慢自空中落下,倒在了莫弈月面前,面容平静,安详,竟是昏睡着! 第3章 星象 慕云澄醒来时,莫弈月就守在床前。此刻正值深夜,屋外却人影熙攘。 慕云澄揉了揉眼角,就要起身,哪知莫弈月轻轻将他按下,只道是:“你且安心休息吧!” 莫弈月轻咳了两声,径自倒了杯茶水,却发现桌子早已经不见了,只得放在窗檐上。慕云澄只知自己被一条锁链拽进洞中,其余都记不得了。而莫弈月却清楚记得,慕云澄将剑虺打回原形,而那剑虺更是化作一条锁链状的小蛇,咬在了慕云澄腰间的玉带上。 “这是什么。”慕云澄也注意到了自己腰间的剑虺,急忙问莫弈月道。 莫弈月苦笑一阵,指向慕云澄腰间道:“这便是袭击你的东西,而它现在认定你作为它的主人了。” “什么!”慕云澄蓦地坐起,清冽的眼眸间闪过一丝恐惧,遂将剑虺自腰间拽下,交给莫弈月道:“这东西我可不敢要,还是送给你吧!” 莫弈月将剑虺推还给慕云澄,微笑说道:“你若知道了此物玄妙之处,怕是日后又要寻我要回了。”见慕云澄仍是半信半疑的态度,莫弈月便将剑虺放在慕云澄腰间,那物果然自行咬在慕云澄玉带之上,这一举动反倒激起了慕云澄的兴趣。忙抚摸腰间的剑虺冲莫弈月笑道:“还真是个宝贝!”莫弈月没告诉慕云澄洞中之事,只随便搪塞过去说是自己在洞口找到他的,当时的他仅仅是摔昏了,至于剑虺,莫弈月只告诉慕云澄是他疲劳过度,把这么小的东西看作了庞然大物。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 莫弈月起身开门,却见是翁信立于门外。 “先生,子时将近,众人都已在山顶聚集。”翁信双手互插于袖中,躬身行礼道。 莫弈月转身看了一眼还坐在床上把玩剑虺的慕云澄,遂点了点头,随翁信一同去了。 慕云澄看见莫弈月出去了,却也没过问,只瞪了他背影一眼,暗自气道:“装模作样,既不喜陪我,我明早便走。” 山顶上空乌云不知何时散尽,晴朗夜空悬于众人头顶,微风轻拂,星光璀璨,竟真如翁信前时所讲的“戌时雨止,亥时云开。” 此刻山顶齐聚的众人都是附近闻名的贤达,听闻星象将有异动,特来观看。而莫弈月心中仍有不解,翁信对此事能知道得如此详细,定是师尊说与他的,可既然师尊已经卦到西南有变,为何又让自己来此观星,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正思索间,便听人群中有人呼喊:“快看。”众人齐齐抬头,果见天市右垣下,垣七蜀,垣八巴之间一颗红星忽明忽暗,通体透着一股诡异之感。而南方七宿中的鬼宿四星也有异样,有白色粉絮包裹其中,正谓之积尸气。莫弈月看罢大惊,天象昭然,西南巴蜀之地将有异变,且邪气侵入星宫,恐大为不详。 莫弈月悄悄离开山顶,回到自己房中。此时慕云澄已经睡着,莫弈月却又掌灯,自柜中找寻出一张地图,放在灯下细细查看。并按他依据星象所推断的方位,果在巴蜀之地寻得一处名唤桃陵。 “看来师尊之意是想让我证实此事。”想到此间,他急忙草草卷了地图,又走出木屋,打算就此事再去面见师尊。可刚走出房间来,却见翁信此刻正立于门外。 还未及莫弈月开口,翁信便闭目说道:“明早便下山去吧,你既有侠义,又胸怀大志,远廷山不是你久居之所。” “师尊他……”莫弈月欲言又止,却见翁信已然转身离去,凄美月色下,唯留下一条被拉得狭长的身影。 “师尊他本意竟是一切由我吗?” 清晨破晓的第一缕金光便照进莫弈月的木屋中,此刻正熟睡的慕云澄被阳光晃得蹙了蹙眉。 “云澄,你还不起,不是说赶着早走吗?”莫弈月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夹杂着些许的笑意和嘲弄。 慕云澄随即挣扎着坐起,双眼迷离看向窗外,果然天已大亮了。他拼力揉了揉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又恢复了澄清。 “不用你催,我早早便起来了。”他穿好衣物跳下床,门口放着的木盆中已经打了好清凉的水,他用水扑了扑面,果是晨时山中的水清爽。 洗漱完毕,慕云澄突然发现自己腹内却是饿得慌,甚至有些头晕。昨日他又不曾进食,也难怪会饿的发蒙。可左右看遍,也不见有吃的东西。 “难道最后一顿饭也不招待了吗?”慕云澄本就有气,又不见有早饭招待,便冲门外大喊道。 门外莫弈月的声音倒也干脆,“已经给你备好了,路上慢慢吃。” 慕云澄听罢也没那么饿了,直气得在屋中打转,有些哭腔道:“枉娘生前总与我说,男孩子就要做君子,做君子就要学莫弈月。什么狗屁莫弈月,对朋友我做的远远比你要好。我跑这么远来寻你,你倒好,这么急着撵我走,走就走,以后咱俩谁也别见谁!” “哈哈,你想的倒是多。”莫弈月推开门进来,只见他手里拎了个小包袱,望着慕云澄眼中满是笑意。 慕云澄一把推开莫弈月,径自走到屋外,头也不回就朝山下走去。 “等下。”莫弈月在后面喊了一声,慕云澄站住脚步,头却不回,问道:“还有什么事。” “这些你不拿上?”莫弈月从后面把包袱递上来,慕云澄是真的饿了,若在以往他肯定把包袱扔在地上,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可此番……慕云澄接过包袱,却是没表谢意,但也是头也不回,疾行而去。 清晨山中空气稀薄,但却凉爽。山间有不知名的野花吐露芬芳,两旁更有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啾唧。初夏散步于此间,如何不令人胸襟顿爽,心旷神怡。倘若是不与莫弈月置气,想必慕云澄这一路下山也定是很轻快。 “哼,莫弈月你不念旧情,薄待朋友,伪君子,真小人!”慕云澄一边骂,一边打开包袱,里面除了些碎银子,竟全是烙饼!烙饼便烙饼吧,总比没有强。他这一路下山,把这一包袱烙饼就着山风吃了个干净,剩下的银子直接揣在怀中,也省的拎包袱了。 刚到山门,竟见莫弈月正等在那里,身后是两匹马,马背上依旧各有一个包袱。 “你这是要干什么!”慕云澄呆站在原地,茫然地看向莫弈月道。 莫弈月翻身上马,点首道:“送你回家。” “用不着你送,我不回家!”慕云澄别过头去,气愤道。 “不是专程送你,我要去一趟巴蜀,顺便先送你回去。”莫弈月知道他不可能回家,这么说都只是逗他与自己同行。 “你去巴蜀?去巴蜀做什么!”慕云澄一听巴蜀瞬间来了兴致。 “可能逛逛风景,或是看看山水,我在山上终日如此沉闷,也觉无聊,出去转转,换换心情。你既不愿回家,便同我一起去,可好?”他这么说,直把慕云澄说动了心。 刚要同意,却想到之前莫弈月的种种怠慢自己,生气道:“去也是自己去,跟你没关系。” 莫弈月又笑他孩子气,道:“你那三脚猫的本事我可清楚,这一路山高水遥,若是碰到歹人,稍微好点的劫你些钱财,凶恶的可要你性命。” “你,你……”慕云澄脸涨得通红,却又无言反驳。随即翻身上马,虽对同行之事再不多提,但也没说不与莫弈月一道。莫弈月知他脾气,对此也只是一笑而过,骑马跟在他后面,二人便就一前一后,踏上旅途。 第4章 有间客栈 大荒广袤,相传轩辕黄帝以剑分划九州,自首山以北为幽州,以南为沧州;沧州西接中州,南抵九黎,东临大海,顾又称为东海滩;中州,皇城所在,西北近凉州六郡,西南接巴蜀三城,北上通冰岛极地,南下有雷、云、炎三州鼎足,四通八达,河川聚汇,为天下中通之地。 远廷山地处云州北界,毗邻雷州,距巴蜀千里之遥,若不紧急,骑马须得三五日的行程。 慕莫二人出了远廷,走大路直奔雷州,散漫行了一日,傍晚方才到达云雷二州的边界。这样算来这一日行程才赶了三百余里的路,慕云澄又埋怨莫弈月马慢,也不弄上两匹快马,扬鞭一日便催到巴蜀。对此莫弈月只是笑笑,莫说没有千里驹,就是有千里驹也不可能一日赶到,人也好马也罢都是要休息的。而这里,云雷二州的边界,有着大荒最大的客栈,“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还有个文艺的本名唤作“悠剑轩”,这里汇集着大荒海内的三教九流,对于打探消息等行为,绝对是最佳的场所。关于二人的行程,莫弈月早都计算好在心里。所以就算慕云澄弄来千里驹,今夜还会是在有间客栈投宿。 此时天色渐晚,落日熔金,远瞧四郊苍茫衬托着暮云合璧下的客栈,黑黢黢的,显得几分阴沉。不过离得近时,便能感到客栈的热闹,透过窗子,依稀可见里面的众人往来穿梭,笑语欢歌。 二人一近前,便有店里伙计出来迎接,牵了马去。慕云澄略微整理一番装束,进得客栈内,果见里面座无虚席,喊声一片,台上除了评书小调,更有歌舞为之助兴。 “上房两间。”慕云澄自怀中掏出现银一锭,存在柜上。莫弈月见状也不多说,知道慕云澄还在和自己置气,遂领了牌子,自行上去了。 慕云澄见莫弈月独自回房去了,他又不喜早睡,却偏偏欢喜热闹,便径自寻找去处,正巧台上说书刚告一段落,面前的桌子就有人离去,他便在那人座位上坐了下来。 此时临近傍晚,众人兴致仍然不减,台上说书人只好继续,唯见他头戴一字方巾,面似三秋古月,一缕长须飘然颌下,手中醒木拍罢,开始讲道:“大荒广记,片语只言难以说尽。单说这天下第一名剑,乃是云州慕家代代相传的傲天钧。此剑周身用玄铁锻造,其色深黑,古朴光滑,宽二尺,长一丈三,重三百六十斤,寻常人莫说使用,连提都提不动。常言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正是对此剑最好解释。且傲天钧仅所用材质便极难寻找,铸造更是穷慕家三代人心血,及至上代剑圣慕断潮,以此剑击败幽州鬼界十二魔将,粉碎幽州王统御天下的野心,此剑方才为世人所识。 傲天者,如百炼狱炎,千钧雷霆,万丈怒涛。无一能与之匹敌,更无一能与之争锋。此剑当之无愧为大荒第一名剑!” 刚说到这,台下一片掌声雷动,由此看来慕家剑宗地位果真是无人能撼动。 “哼,谁说傲天钧是天下第一剑,太乙龙纹才是天下第一!”就在此时人群中站起一人,极其倔强地望向说书人。 台下慕云澄方才听说书人讲到傲天钧是天下第一剑,心中难免有些自豪,毕竟自己也是慕家的一份子,报出自己爹爹和爷爷的名号来那也是响当当的。可偏偏这时有人出来反对,“真是可恶!” 慕云澄极其不悦地转过头,就要看看这个口出妄言的是个什么人。他这一转头,正巧逢着那人走出来,只见其鹅蛋脸上五官精致,倔强的咬着自己粉嫩的唇,挤着走出人群。路过慕云澄身边时,他嗅到了她身上通体的香气,沁人心脾。单她咬唇颦眉这一举动,便似花解语,似玉生香,当真分外撩人。看得慕云澄呆坐原处,神游宇外。 那说书先生倒是气定神闲,见此情况,捋髯一笑道:“七星流火,太乙龙纹。大能工匠巫樊最得意的作品,虽用料凡铁,但用流火精粹七七四十九日,提纯去伪,百炼成钢。剑身上刻龙形纹路,轻弹剑刃可闻龙吟。不过单就剑本身来说,太乙龙纹能排进前十就已不易。” “你胡说!”那姑娘话音未落,手中长剑锵然出鞘,众人眼前如雷霆划过,继而一声龙吟呼啸破空。剑尖直指在说书先生鼻尖。 那说书先生久经风浪,全无惧色,细细打量了此剑一番,点首道:“这太乙龙纹乃是当今剑圣楚青仙之物,姑娘既执此剑,想必是楚剑圣亲近之人。我等村野莽夫,胡乱说些,只为助助大家酒兴尔。”说罢,用手指小心拨开指在自己面前的剑,笑了笑。 “既是胡乱说,那你现在就改说太乙龙纹是天下第一,否则今天我绝不与你罢休!”那姑娘倒是不依不饶,手中长剑端得平稳,分寸拿捏的更是恰到好处。 “这位姑娘,说书先生只是随便说说,你又何必当真?姑娘家家舞刀弄剑,有失礼仪。”就见慕云澄站了出来,替说书先生打抱不平。 那姑娘转过头来,盯着慕云澄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仪表堂堂,举止得体,眼中怒火不减反增。只道了句:“你又是哪里来的白面书生?劝你闪在一旁,不然刺你个透心凉。” 慕云澄虽然也畏惧她手中长剑,但被这姑娘说作白面书生,自是极不愿意,他又倔强,此刻若躲开,在这客栈里便是呆不了。故站在原地,一挺身子冲那姑娘道:“本就是姑娘你无理取闹,你若想刺大可来刺,我不会躲。” 那姑娘也是性情中人,被慕云澄这一句杠在了上头。手中长剑剑锋一转,直刺慕云澄肩头。慕云澄见状忙闭上眼睛,不是别的,他怕见血。 太乙龙纹一声清凛龙吟,猝见一条匹练状白芒一闪,众人都暗自捏汗,这可要弄出人命。 电光火石间,慕云澄周身突然被一股淡金笼罩,与太乙龙纹似乎产生共鸣。那姑娘握剑的手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冲击,长剑脱手飞出,摔落地上。两旁众人见状匆忙后退,给二人腾出丈许空地。 慕云澄听见长剑落地之声,试探的睁开双眼,就见那姑娘一脸惊愕的看向自己,可面色上仍是愤恨难消。 慕云澄正要上前安慰,却忽感腰间一阵异常,就见原本咬在自己玉带上的剑虺,突然脱离开来,暴涨数丈,足有两人多高,立在慕云澄身侧。众人见此情形吓得四散奔逃,还未及慕云澄反应过来,那剑虺直奔摔落在地上的太乙龙纹而去。原来是剑虺感应到了太乙龙纹所在,故变化出来,欲要将其吞噬。 太乙龙纹亦有灵性,感应到剑虺所在,三尺寒刃立时闪现荧荧清光,飞腾而起与剑虺交击在一处。 慕云澄哪里知道剑虺是这般庞然大物,当时莫弈月只与自己说这东西是个小物件,若知如此,打死自己也不会要它的。看着两柄大荒名剑斗在一处,又深感自己无能为力,索性立在原地不敢乱动。反观那说书先生,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纸白扇,坐在原处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独自风凉。 再说莫弈月在屋中小坐,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他怕慕云澄惹事,便推门出来,果见慕云澄与一姑娘面对面站在一处,而在他们身旁,两柄当世名剑此刻正在自相缠斗。而与他二人同在一处的说书先生,莫弈月当然认得此人,正是这间客栈的主人,《大荒广记》的主笔,风霖先生。 莫弈月正要出手,却听得客栈外传来一阵沧迈之声,“原来公子你在这里消遣,可害的我等好找。” 慕云澄听罢大吃一惊,这声音正是出自家中四位执掌之一的澜沧公之口,想必二叔他离此不远了! 第5章 云遥 慕云澄听见澜沧公的声音,当真吓了一跳。就要逃走,却见客栈四角飞闪进四个身影。一个是苍颜白发,身形佝偻背负巨大玄铁剑匣的老者,便是刚刚说话,大荒人称一剑绝江的澜沧公;一个是身姿妖娆,美艳无双,腰间两柄短剑,人称夺命双蛟的秦淮女。另两人一个纶巾羽扇,风流倜傥,人称四圣真君的钱塘公子;一个熊腰虎背,肤色黝黑,是络腮虬髯的大汉,人称三山巨怪的汉水人熊。 这四人乃是云州慕家的四位执掌,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平日里很少露面,而且只执行保护家主的任务。至于慕云澄对他们四个很不陌生,因为自己每一次都是被他们四个和二叔抓回去的。 “云澄,还不赶快同我回去!”客栈外响亮的一声,直把慕云澄吓了个激灵。 客栈大门被人推开,一位中年男子负手立在门前,鹰扬紫金冠,描金苍蟒袍,显得气势非凡。而眉眼间比之慕云澄也更加沉稳深邃。 “二叔……”慕云澄出于本能的退后两步,他自小便是极其怕他这二叔的。他向后退这一举动,倒是使得那姑娘着急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慕云澄衣袖,眉眼间充斥着怒火:“你这贼厮,快把那鬼东西收了。” 慕云澄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挣扎着甩脱了那姑娘抓住自己袖口的手:“我哪里控制得了它,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罢,转身就跑。 “剑虺!”二人争执间,一旁的澜沧公却也注意到了正与太乙龙纹缠斗的剑虺。只见他表情严肃,但眼神中却流露出欣喜之色,仿佛又对此剑很有兴趣,其背上玄铁剑匣更是咯咯晃动不停。就见他一把解下背上剑匣,向空中一掷,一柄瘦长湖蓝色长剑自其中飞出,再看澜沧公飞身跃起,一把抓住长剑,另一只手双指夹住剑刃,在空中蓄势就欲要斩下。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且慢!” 就见慕芝兰身形一晃,原地金光乍现,一闪即逝。随后竟倏地出现在慕云澄身后,只见他一只手提住慕云澄,另一只手五指岔开向前推出,一道金光幔帐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直把剑虺与慕云澄等人及身后半个客栈隔了开来。此刻澜沧公这一剑蓄力多时,他见慕芝兰做好准备,这才一剑斩下。一道蓝色半月剑气足有一人多高,其气势足以劈开整层客栈,那剑虺正与太乙龙纹打得难解难分,这一剑斩下,正劈在剑虺头顶。好在那物浑身上下俱是寒铁所铸,这无匹剑气也未能斩断他分毫,只劈得四周围电火乱颤,剑虺金光一闪被打回锁链小蛇模样,又飞回到慕云澄身边,顺着他怀中衣服缝隙挤了进去。 剑虺逃遁,太乙龙纹也发出一声清凛龙吟,飞回了主人手中。 “好硬的剑!”澜沧公落回远处,揉了揉手腕笑谈道。 四位执掌中的其余三人也都惊叹这剑虺的坚硬,唯一不解的就是,这剑如何会跑到慕云澄怀中? 此时莫弈月也从二楼走了下来,并先行冲慕芝兰躬身行礼道:“慕叔叔近来安好。” 慕芝兰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莫弈月,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随即扶起莫弈月,连连点头道:“好孩子,不想你竟也在此。多年不见,你已长成如此模样,果真是一表人才。”他对莫弈月是赞不绝口,比较慕云澄来说,莫弈月在他们看来真是太过于省心了。 莫弈月请众人上楼详谈,毕竟这客栈还要营生。慕芝兰本想直接领慕云澄回去,但看见弈月,心中欢喜。又以为他们兄弟两人许久不曾见面,便让慕云澄同自己上楼小坐一会。 慕云澄巴不得多逗留片刻,只见他快步走在前面,上了楼梯却又像是恍然想起什么,急忙回头寻找,可那姑娘早已没了踪影,想必是刚刚独自离去了。慕云澄对此颇感失望,他还没问及那姑娘姓名,她便匆匆走了,想来是不喜自己。 回到房间中,慕云澄给莫弈月施了数个眼色,莫弈月对此只是笑了笑,转过身与慕芝兰说道:“慕叔叔,云澄之所以逃出来,想必是因为他本身是不喜欢剑术的。”慕云澄听罢从旁连连点头。 慕芝兰一听此话,脸上表情略显严肃,却是与莫弈月道:“云澄他不学无术,又喜闯荡,若照此下去,定是祸事。我慕家这一代且不谈指望他中兴,却也不想他过于软弱,被人欺负。弈月你同云澄许久不见,还是多说说你二人之间的话题吧,至于其他,你不必管,我做叔叔的自有主张。” 慕云澄一听此话头立刻垂了下来,心道“枉我还指望他说动二叔,此番看来是不成了。” 莫弈月听完慕芝兰的话,点点头,言语温柔道:“我想说的是,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有定数。”说罢他略微将手指竖了起来,继续道:“云澄他现在不爱学剑,不一定代表他以后不能将慕家剑法继承下去。就像如今的剑圣楚前辈一样,年少时不也是同辈中比较偷懒的吗?”莫弈月笑起来眼睛是眯成月牙儿状的一线,红唇间的皓齿也只是微微露出一点来。总是那么的彬彬有礼,让前辈们喜爱。 慕芝兰对此也是会心一笑,点首叹服道:“弈月你要说什么便说罢,是不是不想让云澄同我回去?” “我此次下山,是为查看西南星象有异一事。而云澄从未去过巴蜀,听说那里山明水秀,有意与我结伴同行。我虽不才,却也会尽全力保护好他。”说罢,莫弈月看了一旁的慕云澄一眼,此时的慕云澄正给自己打手势,那是一个拇指向上的手势。 慕芝兰见二人恳切,而莫弈月言语又深得自己信任,他出来寻找慕云澄,最主要还是担心他的安危,如今知道他与莫弈月一道,也便不再坚持,只是嘱咐慕云澄道:“你在路上,一切要听弈月安排,不可以耍性子,玩够了便赶紧回家。”慕云澄哪里敢不依,此时慕芝兰所说的一切他都必定是千般同意,万般答应,只怕惹了自己这二叔不高兴,改了心思,又要硬拉自己回去。 嘱咐完慕云澄,他又小声嘱咐了莫弈月几句,只道是一些路途艰险,要小心谨慎之类的话。说罢,他也不多逗留,让二人早些休息,好多有精力留在路上。慕云澄万千欢喜,见二叔要走,忙出去相送。到了门口,慕芝兰又命澜沧公把自己马背上的包袱摘下,交给慕云澄。 慕云澄接过包袱,只觉得里面是一个细长之物。慕芝兰又与他说道:“这包中之物,乃是专门为你锻造的。本欲在你成人礼时再交给你,但这一路山高水长,有它伴你,我更放心。” 慕云澄望着手中的包袱有些犯难,小声嘀咕道:“这,我又不会使,给我也没用。” “什么?”慕芝兰好似听到了慕云澄的话,声音突然严厉了数分。 慕云澄被慕芝兰这一声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没,没,我只是问,这剑唤作什么名字。” 慕芝兰最不喜慕云澄这个样子,遂长吐了口气,道:“这剑还没有名字,但既然为你的佩剑,便在你名中取一字,且这一道路途遥远,我甚是挂念……”说罢沉吟了片刻,这才道:“便叫它云遥吧。” “云遥……好名字。”慕云澄表示自己十分喜欢这个名字,并送二叔等人上马。 慕芝兰勒马转身正要离去,却突然又想起一事,忙转过身唤慕云澄问道:“云澄,你怀中那物乃是名剑虺,本是大荒凶剑,却不知为何在你怀中甚是乖巧。你是我慕家传人,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我不奇怪,但你还是要小心谨慎,切勿得意忘形。”说罢,策马离去。 慕云澄望着五人渐渐远去的身影,这才放心回到客栈之中。 慕云澄一进客栈,便发现莫弈月正在同那说书先生攀谈。慕云澄走上前去,报知与莫弈月道自己二叔等人走了。莫弈月点首示意清楚,并将说书先生引见给慕云澄道:“这位是风霖先生,《大荒广记》的作者。” “啊?你就是《大荒广记》的作者,风霖先生?”慕云澄激动的欲要跳起来,他自小便看《大荒广记》,那是一本讲述大荒前后发生的奇闻轶事的书籍,作者风霖先生与洪先生一样都是慕云澄自小崇拜的对象,此番见到本人,当真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先生,先生,那口诵诗文,长剑染血的大荒伪君子鹏王爷,最后怎么样了?”慕云澄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着急间却是变作了询问书中故事的结局。 风霖先生捋髯笑道:“这书虽是小说,但其中故事大都是有本可依的,这鹏王爷本身在大荒之中也有原型,且还活着,至于他的结局,还待时间去考验。” “既是小说,为何不给他个结局?难道坏人伏诛不是我们大家都想看到的吗?”慕云澄较真的劲一上来,任谁也没辙。 风霖先生对此仍是一笑置之,只见他收起手中折扇,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慕云澄不解他这一举动,又要上前拦他问明,却被莫弈月拉住,只听莫弈月道:“先生历经俗世,看惯了世态沧桑,我想当你像他经历这么多时,你便会明了为什么先生今天不回答你。” 慕云澄沉默了片刻,突然眼神一亮,将包袱递给莫弈月道:“你看你看,这是我二叔留给我的剑,它名唤云遥,是根据我的名字来取的,好听吗?”莫弈月对慕云澄态度变化如此之快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他本就是这样无甚心肺的人。 莫弈月接过包袱,解开后果现出一柄长剑来,莫弈月将剑自鞘中拔出,就见一道寒芒闪过,不由得叹了一声“好!”但看那云遥剑剑体纤长,小团云剑格与剑身无缝相接,两侧剑刃荧光闪烁如同古潭清水,更隐隐有清翟之气自其中透出,当真是一柄传世之剑,不过此剑还感觉不到灵性,不能算是大荒名剑。 见莫弈月连连赞叹,慕云澄也甚为自豪,突然他想到怀中剑虺,忙将其自怀中掏出,丢给莫弈月道:“这东西我才不要,我居然不知它可以变得那么大,你快些将它拿回去,省的它改天不高兴时再将我给吞了。” “莫要胡言乱语,这剑虺可是灵性之物,它既认你做主,你便要好生待它。否则它不开心,便要出去害人。”莫弈月半哄半骗,慕云澄还是不依。索性莫弈月问他道:“你可还记得你二叔说过,让你什么事都得听我的?” 慕云澄听到此处便再无言语,只得赌气接过云遥与剑虺,独自回房去了。 望着慕云澄上楼的背影,莫弈月轻轻摇头,苦笑道:“天下间多少人能有你这运气?可偏偏却又只有你一人不知。” 第6章 名字 “这剑道分为三阶,四等,五境。三阶是剑客、剑师、剑侠;四等为执掌、宗主、霸者、天王;五境便是对剑术达到巅峰之人的一种肯定,有剑痴、剑贤、剑尊、剑圣、剑仙五种划分标准,而剑圣便是大荒之中剑术水准最高的人了,也是剑道的顶峰。至于传说中的剑仙,已经脱离了剑道,步入天道。”回到莫弈月房中,慕云澄突然对剑道级别的划分表示很感兴趣,便让莫弈月讲给自己听,莫弈月也只是略晓一二,索性把知道的都讲了给他听。 “那弈月你是什么级别的?”平日里慕云澄从不关心这个,而今天虽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但也是最认真来听的一次。他此番既然知道了这些级别的划分,必然要打听一下莫弈月现处的级别。 “三阶级别的都是有天霄门分别发放腰牌的,而我没去考过试,所以并没有级别。而所谓的四等,都是一些门派世家的高手,以及剑术威震一方的人,才被世人以四等划分。至于五境的前三者,都是少数几个剑术到达顶峰的人,得到了剑圣的认可,并可以聆听剑圣讲道的人。而这些都只是我们为了能将众人对于剑术的把握的程度,用级别来表现出来而划分的。也仅仅局限于我们正道修炼剑术的所有人,并不包括幽州,鬼界,那些用剑的邪魔妖鬼,更不包括大荒之中使用其他兵器的人。 慕云澄听罢在屋中来回走了两步,又来到窗前,一把推开面前的窗子,此时房中灯烛已经吹熄,星光照进房中,说不出的祥和宁静。慕云澄转过头来,略显伤感说道:“慕家四代剑圣,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给爹爹和二叔他们丢脸了?”有银的月色映在他明亮的眼眸中,光华凛冽,不可逼视。 莫弈月不想他竟突然生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安慰他道:“天道往复,轮回因果。由盛转衰,从强到弱,都只是天道证轨的明例。你只需做好你身为慕云澄的本分,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质疑天道,这样便可以了。” “张口闭口都是什么天道人道的,非要弄得人家一点都听不懂才肯罢休。”说罢慕云澄打了个哈欠,也不跟莫弈月告别,径自推门出去了。 刚出来,慕云澄便正撞见旁边楼梯走上来的人,竟是那手执太乙龙纹剑的姑娘!慕云澄本以为她走了,不想她竟也住在这楼上。 那姑娘也是一眼便看到了慕云澄,只见她眼中满是厌恶的神情,对慕云澄冷冷道了一声:“让开。” 慕云澄怕她发作,忙闪到一旁,给她让出道路。却见那姑娘推开自己隔壁房间的房门走了进去,慕云澄在心底暗骂了一阵自己,只怪自己胆子太小,导致又没问清那姑娘姓名。 回到房中慕云澄辗转反侧,直到半夜也未能入睡,只因心中时刻惦记问清那姑娘姓名一事。 “不就是问个名字吗?有什么好害怕的,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慕云澄自问自答,蓦地,他自床上坐起,终于鼓足了勇气。 此时夜深人静,客栈里的灯都悉数熄灭了,慕云澄衣衫整齐来到隔壁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间的门。 “咚咚”无人回应。“这半夜三更的,若是人家睡熟,如此冒然的扰人好梦,岂不是更使她讨厌我?”慕云澄暗自嘀咕道。 “姑娘,咚咚……”他还是觉得自己该坚持一下,或许…… “吱嘎……”房间的门开了,却不是自己面前的房门。 “云澄,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是莫弈月的声音,想来是自己刚刚的敲门声,惊动了他。他睡的竟这般轻,该不会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吧!可是,这姑娘为什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慕云澄一撇嘴,有些失望。 莫弈月见慕云澄神情飘忽不定,又问他道:“你不在自己房中老实睡觉,去敲别人房门做什么?” “我……”慕云澄无言以对,忽听得房间里面窗子“哐当”一声巨响,二人都是一惊,慕云澄一把推开房门,果见对面窗子有一人影一闪即逝。 这房中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只吸入一点便会使人产生有倦意。“是迷香。”莫弈月以手掩鼻,示意慕云澄将房门敞开,保持室内通风。 “你快去寻些水来。”莫弈月伸手在那姑娘的人中处按下,慕云澄转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莫弈月。莫弈月并没有接过茶水,而是让慕云澄直接在那姑娘脖颈处抹了些。 慕云澄自是乐意效劳,昏迷中的她很安详,全不似先前那样冰冷,细微的呼吸节奏,伴随着似开似合粉嫩滑润的唇,撩拨着慕云澄的心弦。倒是像极了含苞待放的花蕾,给人以一种期待她醒时那一瞬间的美。 慕云澄正望着她发呆,她却突然睁开双眼,四目交视,绝不似慕云澄想的那般缓缓绽放,随之而来的美绝对是,变形的,猛烈的,残酷的。 慕云澄捂着自己被打肿了一边的脸,委屈的立在一旁。反观莫弈月则十分淡定,与那蜷缩在墙角有些惊魂未定的姑娘说明了实情,又道若不是慕云澄半夜来敲门,误打误撞碰见此事,恐怕结果要比这还凶险。 那姑娘知道错怪了慕云澄,望着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愧疚。突然她似乎发现有何处不对,忙左右寻找,直到发现自己的佩剑安然悬在枕边,这才放下心来。 而莫弈月与慕云澄却同时发现,太乙龙纹散着淡淡荧光的剑身上,分明还滴落着血迹! 既然一切无恙,二人于深夜之间也不便在女子房中多逗留,便一同离去。刚出门时,慕云澄一拍额头道:“又忘问及姑娘姓名。”就要回去,却被莫弈月一把拉住,只见莫弈月少有的一种诡秘笑容浮现嘴角,到此他才明了为什么慕云澄会深夜出现在这姑娘门前。 “今夜太晚了,她本惊魂未定,你若是还要去打扰,这一夜她便休想睡下了。明日离开这里前,你有充足的时间问她。”听莫弈月这般说,慕云澄怎好再坚持,今夜只得作罢。 二人又各自回到房中,却是都再难入睡。想今夜之事十分蹊跷,客栈晚间大门早已封闭,外人不可能进得来里面。定是今夜这姑娘现出宝剑,被旁人盯上,看她只身一人,总好下手。不想刚进门来,便碰到慕云澄半夜叩门,慌忙间想拿上太乙龙纹,却不想太乙龙纹灵性非常,反伤了他。遂未能得手,夺窗而逃。 一夜未能好睡,莫弈月来唤慕云澄时天刚微亮,所幸的是慕云澄今天还有要事要问,起的很干脆,二人匆忙收拾了行装,在下面用过早饭,便见那姑娘自楼上下来。 慕云澄出于礼貌,上去打招呼,那姑娘经昨夜一事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略微笑了笑并点首回了他一礼。 “在下慕云澄,斗胆请问姑娘姓名。”他便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红着脸,一口气向那姑娘问道。 那姑娘闻言莞尔一笑,两个小酒窝便又给了慕云澄些许的惊喜。 “楚水谣,叫我谣儿便好。”说罢便转身离开。 慕云澄得偿所愿,口中反复念叨着“水谣”二字,还与莫弈月分析道:“水谣这名字当真是好,我名字中有个云字,我二人在一起便唤作云水谣,也可以唤作水云澄,或是……这个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莫弈月摇首轻叹道:“你这叫做爱屋及乌,以及想入非非。” 慕云澄听罢白了莫弈月一眼,“去你的,你懂些个什么?就知道天道人道的,说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我也信的,因为你根本不懂这些个。” 莫弈月却是连连点头道:“我不懂,我不懂你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见莫弈月先走一步,慕云澄也不敢多逗留,遂紧跟上莫弈月来到了客栈后面的马厩。 这时客栈的小厮正把二人的马牵来,就见他一瘸一拐,手上还有处缠了绷带,二人当下明了,这偷剑的贼算是寻到了。 第7章 马蹄山 那小厮牵过马来,脸上略显疲态。慕云澄一把将他拉住,装作好奇问道:“你这身上的伤是从何处得的?” 那小厮一歪头,有些不乐意地答道:“昨晚喂料,不小心被马给踢的。” 慕云澄听罢哈哈大笑,心道,你这谎话编的也太不像,这么巧昨晚楚姑娘房间进贼,你昨晚喂马。正巧太乙龙纹伤了那贼,你便又惊了马,让马给踢伤了。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分明是在诡辩。 “你只需记住,人在做,天在看,偷东西并不可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慕云澄冲那小厮说了几句,直把那小厮弄的烦了,一甩手将马缰撒开,瞪了慕云澄一眼兀自走了,边走还边嘀咕慕云澄有毛病,在这跟自己说些什么疯话。 慕云澄见他如此行径就要发作,却被莫弈月拦了,只听莫弈月柔声道:“捉贼要有证据,算了吧,你既点了他几句,想必他以后也不敢再偷了。” 慕云澄得了莫弈月几句安慰,也放宽了心,二人翻身上马,却正逢着楚水谣也骑马而来。 “谣儿,你不会也要去巴蜀吧?”慕云澄自是希望能和她一道去巴蜀。 楚水谣点了点头道:“是啊。”说罢,眼神中又划过一丝惊喜道:“难不成你们也是……” “正是,不如我们一道可好?”慕云澄大喜过望,将马凑近了些道。 楚水谣没有回答慕云澄,而是摸了摸坐下的马额,沉默不语。慕云澄这才看到她所骑的良驹,眼中澄明有神,体呈黄褐色,四蹄矫健,更兼明黄色的柔软马鬃,一看就知道此马温顺。绝对是慕云澄喜爱的那种类型的良驹。 “此马名唤奔雷,你们若是追得上我,我便与你们同行。”楚水谣这话分明是有意刁难二人,要知道慕云澄与莫弈月的马都是老马,累死累活一日也跑不上五百里。而楚水谣这奔雷,一日八百便如同闲溜一般。这哪里又能追的上呢? 就待慕云澄要跟楚水谣说清楚,她却催动坐下奔雷,一阵风般掠过慕云澄身侧,还未及慕云澄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在二里开外了。 “就怨你,弄这两匹老马,害的我在谣儿面前丢人。”慕云澄一不顺心,就要埋怨莫弈月。 莫弈月此刻却是不紧不慢地策马前行,头也不回道:“你若想追上她,便安稳跟着我走。” “怎么?你还能带我飞去追他?”慕云澄这话明显是挖苦,但莫弈月从不与他置气,只淡淡道:“自此出云州,走大路要绕过马蹄山,经雷州过峡口关,才能到达巴蜀最南边的江州城。而走小路却可以穿越马蹄山,不经雷州,改走水路,直插江州。后者自是要比前者省上半日行程。” 听到莫弈月这么说,慕云澄登时又来了干劲,连声赞叹莫弈月关于山川道路知识的娴熟。莫弈月对于慕云澄夸赞自己的话从不当做一回事,因为以慕云澄的性格,他从不会在下一个时刻记得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二人离开客栈的身影渐行渐远,马厩外风霖先生不知何时站在此处,就见他双手负在身后,肩上立一只鹞鹰,远眺着二人的身影若有所思。而他背负的双手中,其中一只手掌心里,赫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 “去通知教主,说有大鱼入蜀。”那肩上鹞鹰侧过金灯般的眼,无神的望着他。就见风霖先生一抖肩膀,那鹞鹰张开双翼扑打了数下,随后一声长鸣,窜入云霄。 马蹄山乃是雷州第一大山,连绵六百余里,因山脉形似马蹄掌,故得名马蹄山。 慕云澄跟着莫弈月自小路上山,果如莫弈月所说,这马蹄山形似马蹄,弯弯曲曲许多岔路。进山后需依山川纹理行进,平缓翻过两座山头后,便可以看到一条峡谷,一直通向马蹄山的另一出口——云龙渡。而到达云龙渡后,二人便可搭乘大船,前往江州。 “我们走的这条路,本是江湖上人为避开马蹄山贼人所开。”莫弈月一边走在前面,一边给慕云澄讲道。 “既然这马蹄山有贼人,又怎会对这条路上的行人置之不理?”慕云澄又不懂江湖规矩,只认为那山贼凶恶,不讲规矩。 “这路是给道上之人走的,那些不懂规矩的,自然不会寻这处来走,若是在别处被山贼逮到,怕是免不了被洗劫一空,更有甚者一刀砍下,抛尸荒野。我说这话,你莫不信,我又没必要吓你。你若觉得我非那种道上之人,怎会懂得这些。我就说与你知道,这出来行走江湖,多多少少要懂得些这方面的规矩,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要沦为人家阶下囚,刀下鬼。”说这话时,莫弈月刻意回头看了看慕云澄的表情,果见他吐了吐舌头,随即噤若寒蝉。 山间小径荒凉无人,野麻蒿草都有一人多高。两旁情势看得不是十分清楚,慕云澄又有一种小说情怀,总觉得走在这样的路上,会像书中写的那样,“只听两侧‘砰’地一声炮响,无数贼人自两侧杀出,将自己二人围在中间,大喝了一声‘呔,纳命来!’” 不过,这一路走来果如莫弈月所言,并无人阻碍。就在此时,前面的莫弈月忽地勒紧马缰,停了下来。慕云澄自后面赶上,也停在其后,却对他行为表示不解。只见莫弈月手指前方,慕云澄循着看去,竟是前面道路不知被谁用拒马拦住,不让通行。 慕云澄见状翻身下马,走上前道:“是哪个无聊,做的恶作剧罢了。”说着同莫弈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一起将这拒马推到旁边。 莫弈月没有下马,而是警惕地扫视四周,突然他眉间一锁,冲慕云澄喝了声:“小心!” 就见两旁蒿草间跑出了四五只“老虎”,直把慕云澄吓了一跳,忙躲在莫弈月马后,瞪大眼睛看着这些所谓的“老虎”。 “这条路已经封了,若是出山,寻别处去吧!”原来这些“老虎”竟是村民披着虎皮装作的,见没有危险,慕云澄这才放心走出来。 莫弈月翻身下马,与那些村民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二人顺此路抄近,乃是有要事欲办。能否在此行个方便,放我二人过去。” 那村民中闻言有个站了出来,与莫弈月道:“不是不让你二人过去,这山里闹了虎患,死了许多过路人。村长这才让我几个化作这身打扮,拦在此间,不让过往行人再靠近此处。” 莫弈月听罢点首道:“竟是这样,也好,云澄,我们转回去吧。” “回去?”慕云澄有些错愕,随即使性道:“我不回去,此间就这一条路,若是转回去还要费周折。我还要赶在楚姑娘前面到达江州。” “你不怕老虎?”莫弈月又问道。 “不怕!”慕云澄斩钉截铁道。 莫弈月苦笑摇了摇头,又与那村民道:“你们且放我俩过去,一切后果都由我二人自行承担。” 那村民听他如此说,也不再管。一扬手,便有两个村民将拒马搬走,放他二人通行。 二人转身上马,莫弈月同慕云澄再拜谢几位村民,随后扬长而去。 第8章 虎患 听了那几位村民说的话,慕云澄心底还是有所忌惮的。虽然刚才回答莫弈月时分外果敢,但是此刻他一想到吃人的猛虎仍是会不寒而栗。 有时我们就会这样,一个人走夜路时想一些开心的事情,这路走得也就轻快。而越是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脚下的步子越是沉重。眼睛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也就都有自己的想象夹在其中。哪怕是随便刮来一阵风,也会以为是阴风。 慕云澄此时就是如此,没告诉说这山中有猛虎时,他便走得很安心。一旦知道这事,眼睛看到的每一个草丛,都觉得里面会蹲伏着猛虎,一有机会便会扑出来。 微风拂过,两旁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只是风而已。”慕云澄拍了拍胸前安慰自己道。 突然,慕云澄耳畔传来一声不知是何种怪物发出的吼叫!那叫声惊了自己胯下的马,那马前蹄扬跃而起,直把背上的慕云澄自马上摔了下来。随即又传来一声清晰的虎啸,震耳欲聋,慕云澄心里清楚,定是那猛兽袭来了。 莫弈月也意识到事态不对,忙翻身下马,将二人包裹摘下均提在自己手中,又将慕云澄按倒在一旁的草丛,示意他不要出声。又是一声虎啸破空而来,那两匹老马嘶鸣一阵,奋起四蹄,就要逃窜,却不想草丛中突然蹿出两只黄斑猛虎,以及一只少见的白额虎。眨眼间便将这两匹老马扑倒,分而啃食了。 慕云澄见老虎分食了马,又怒又怕。这马是要赶路用的,被这群畜生吃了可还了得?可若不是弈月反应快,可能现在这几只老虎分食的就是自己了。 莫弈月心中也有疑惑,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怎么此间竟会有如此多的猛虎出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群老虎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它们是被迫聚集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作怪? 那群老虎转瞬便将马匹分食干净,急促的散去了。望着地上大滩的血水,以及零星的散发着血腥味的骨架,慕云澄挣扎开莫弈月,有些哭腔质问道:“你躲的是什么?那马被吃了,你我还怎么赶路?” “我方才不知来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才同你隐蔽起来。再者说这老虎若是一拥而上,我不敢保证你能不受伤害。死了马匹,总比你我中有人受伤要强的多了吧!”莫弈月怕他着急,忙向慕云澄解释道。“你我不如先去这附近村落,我想了解一下这山中虎患一事。” 慕云澄听到此处,匆忙站起身道:“你要了解便独自去了解,我还有路要赶!” 莫弈月却是一把抓住他道:“可能村中会有马匹,总之你我要去走一趟。” 慕云澄听他如此说,极不情愿地被他拉扯着走。莫弈月也是疲惫,可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适。“方才过来时,我见北方有炊烟。想来村子就在那里。”莫弈月手指右前方,柔声道:“你若能走快点,我俩便可早一些借到马,也可早一点到达江州。” 一听借马之事,慕云澄脚下步子果然不再似之前那般松垮,变得矫健非常,快时都赶在莫弈月前面催促他跟上。莫弈月见此只有哭笑不得,摇头叹息慕云澄真是一个极端的人。 果然二人行不多时,荒茫野草中一座小村寨映入眼帘。 这村寨不算大,村民们正忙着建造木质的栅栏围墙,也有运粮的马匹经人护送,往来穿梭在一条延伸出去的小道上。 那群村民间,一个手执木杖,老态龙钟的长者立在中间,左右指挥着众人行事。想来这人便是村长了。 莫弈月与慕云澄进入村寨之中,那老者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外乡人,率先行了个礼道:“二位公子有礼,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慕云澄这会有些怕生,从后用手指轻捅了莫弈月一下,让他来回答。 莫弈月躬身还礼,先是试探性的问道:“老丈组织这些人修建村寨,运送粮食,是否与山中虎患有关?” 那村长乍一听,以为二人是为虎患而来,忙请二人进屋内谈话。莫弈月转身看了看慕云澄,见他没说别的,遂答应村长,先一道进屋,再详谈此事。 这村长木屋在村寨中央,高架子托起的木屋,以茅草做了个圆顶,并不是很讲究的样子。屋中前堂摆设也简单,一张木桌子,几个零散的小凳子,再无其他可看之物。 村长又向二人施了礼,三人依次坐下,有村长夫人自内堂出来,给二人倒上了茶水。 “唉!”那村长直接便是一声长叹。 莫弈月忙放下手中茶盏,言语温和问道:“老丈为何叹息?” “这虎患可害苦了我们,现在这山中到处跑老虎,以至于村民不敢出去打理田地,牲畜也不能在外放养。天天需要靠人从外面弄粮食回来,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就见那村长是连连摇首,垂目叹息。 “我也不解,这小小一处如何来的这些老虎?况且也不该离人畜这般近才对。”莫弈月便把自己不解之处,向村长问询。 那村长一听此话,这才换了个姿势,变作点首道:“是了,这老虎都不是我们这里的。我们这地势平坦,算得上是这马蹄山的中央平原。哪是老虎的居住之所?这些老虎都是这马蹄山各个山峰上跑下来的。” “这又是为何?那群老虎不好好在山峰上呆着,跑来你们这祸害什么?”慕云澄听那村长说的有趣,听到兴起处,便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村长手柱木杖勉强站起身,身形愈发颤抖道:“这也是我们村中猎户,前段时间上山顶打猎时发现的。我们村前面不远有一座青石峰,那上不知来了什么怪物,将那山上野兽都杀了个干净。那猎户纳闷,又不敢追查,便回来报与我们知道。我等又不知道这怪物是否也在其他山峰弄了神通,总之随后就发生了这虎患一事。我们附近这几个村子便一同派人,分段将这马蹄山闹虎患严重的路给拦了,运送粮食的小路也是刚刚开辟的。”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寻人来……”慕云澄还未说完,那老丈便接过话茬道:“可不是,我们最开始便派人出去通知府衙,也先后派过一些人来。但都只是见进得青石峰,没有出来的。知府便让我们先自己维持一段时间,并给提供了这些粮食。等替我们寻来高手,再上山来解决此事。” “如此看来这山上之物还是十分凶险……”莫弈月兀自轻声说道。那村长听见忙应道:“凶!怎么不凶,先后来的那些可都是衙门里有牌子的捕快,那都是擒拿过江洋大盗的高手。他们都处理不了这事,我看二位这身板,也是凶多吉少。”那村长越说声越小,但二人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莫弈月对此只是笑笑,却又听那村长说道:“昨日还来了个小姑娘,问我青石峰的事,我看她又瘦又小,就没敢告诉她。连青石峰的方位都没说给她听,就怕她不自量力,去了枉丢了性命。” “看来你我真要进这山里一趟了。”莫弈月冲慕云澄笑着说道。 慕云澄听到莫弈月的话脸色微变,“为什么?” 莫弈月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冲村长施礼问道:“我二人其实是来向老丈借马,不知老丈能否卖我二人两匹马,银钱我们可以加倍。” 那村长听罢,却是连连摆手拒绝道:“现在可不敢卖马,这马还要用来送粮食,天知道这虎患何日能扫除。” “那如果我二人为你们扫除虎患,这马你还卖不卖?”莫弈月此话一出,慕云澄就猜出他心思,可又不能去捂他的嘴。便听那老丈声音嘹亮答道:“如能扫除虎患,几匹马还是事了?” 这一下慕云澄当真是哑口无言,只得任凭莫弈月去扫除他所谓的什么狗屁虎患。 那村长对他二人不是很放心,只听莫弈月与那村长道:“老丈不必担心,你可知我身边这位公子是何人?” “是何人?”那村长一脸茫然。 “云州慕家的唯一传人,慕云澄。专为你这山中虎患一事而来。”那村长一听,当即跪倒,连连叩头道:“原来是慕家的侠客老爷,我这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侠为我等扫除灾患。”云州慕家的威名,就连这偏野村夫听到竟也是如雷贯耳。 莫弈月见此立在一旁只是一直的笑,慕云澄则连忙扶起村长,不知该如何来说,最后只得拍胸脯保证,一定将山中怪物赶跑,还村民以安宁。 第9章 毒物 青石峰位于马蹄山正北面,山势凶险,峰高谷深。进山道路崎岖难行,加之山势又十分陡峭。一般的猎人都不会选择来这里打猎,只有少数一些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会选择来此,因为这里的野兽体型比较大,剥下来的皮毛总能卖个好价钱。 慕云澄没有留在村中,主要原因是莫弈月不想让他放懒,说是带上他一道历练。而且也向他保证过,只要慕云澄一路上都听他的,便可以保证他不受到伤害。慕云澄其实心中也十分相信莫弈月,知他不是随便夸口的人,再者说自己又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不过是着急赶去江州罢了。若让莫弈月独自上山,自己想必会更加担心。索性同他一道去了,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这也是莫弈月跟慕云澄关系要好的原因之一,慕云澄虽是嘴上爱耍性子,但是在大事上还是很有原则的,对朋友也很花心思,绝对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而作为一个好朋友,这些就够了,其他的都只是一些个人性格中的小毛病,能包容的便不会去计较了。 二人沿山路上山,一道上果然全是腐烂的野兽的尸体,一阵阵恶臭反复袭来,有好几次慕云澄都要被熏得吐了,好在莫弈月及时给了他一片冰檀香叶,让他含在舌下。这冰檀香叶是解毒气的奇物,更能驱散臭味,什么体臭、腐臭、尸臭,仅用一片便可以解决。含在舌下,毒气不侵,更有生津润喉的作用。用慕云澄的话来说就是,冰冰凉凉,味道妙极。 “云澄你看。”莫弈月在一具腐烂已久的尸体旁蹲了下来,用地上散落的树枝扒开腐肉指给慕云澄看。 慕云澄极不情愿地凑上前去,这是一具野猪的尸体,溃烂是自内部先开始的,露出的骨头已经发黑,显而易见,这野猪是被毒死的。两旁的树被撞得七零八落,它那凶猛锐利的獠牙也被撞断了一根,可以想象这野猪在死时又有多痛苦。 “这,究竟是何物所为?”慕云澄见这野猪死相凄惨,连忙退到后面干哕了两声。 莫弈月对此也只是摇头,不过应该可以断定是某种毒物所为。 “这怪物应该是某种毒物,不过既然是毒物,又没听说过有这样嗜杀成性的。”莫弈月低首沉思,一旁的慕云澄听罢接口道:“或许是受了伤,害怕周围有活物侵害它,所以痛下杀手。亦或许是毒性太过于强烈,只走动间便可以毒杀这些野兽。” 莫弈月闻言点首表示同意,并抬头用赞许的目光看向慕云澄。 “可是还有一点说不通啊,那就是既然野兽都死了,说明了这毒物毒性十分猛烈,可这周遭树木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且也不枯萎呢?”慕云澄立在附近的一颗树木旁,仔细观察并提出疑问道。 “应该是一种霸道的虫毒,而且是寄生性的。”莫弈月又低头看着那早已腐烂不堪的野猪的尸体,良久才有些低沉回答道。因为就在刚刚,他翻看那些腐肉时,发现里面竟有几处滋生了无数细细的虫卵,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什么!寄生性的虫毒?”慕云澄心中大骇,要知道这种东西极具传染性。若是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毒物显然不是此地的,它这一路又不知在多少地方留下了祸根。 想到这,慕云澄心里莫名的担心了起来。 “快来看!”竟是莫弈月在前面又发现了异样,忙唤慕云澄过去。 慕云澄此刻走路的腿有些颤抖,他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确是死一般的寂静。还不知那毒物现在是否仍逗留在山中,也说不定那毒物此刻就隐藏在附近,等待袭击自己。 “想什么呢,快来!”莫弈月又是一声催促,慕云澄这才缓过神来,在莫弈月身旁蹲下,可双眼仍紧盯着四周不敢放松。莫弈月见他双眼紧盯周围,便轻轻拍了他一下,指着地上道:“看这。” 慕云澄被莫弈月轻拍了一下,吓得打了个激灵。低头看去时,就见一张早已面目全非的死人的脸正对着自己!那双眼和张大的嘴空洞洞的深不见底,看得人背脊冒凉,头皮发麻。这一幕直把慕云澄吓得大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看把你吓的。”莫弈月忙将慕云澄扶起,就见慕云澄死死拽住莫弈月的衣袖恳求道:“咱们走吧,这里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呆了。” 莫弈月将手帕递给慕云澄,笑了一声道:“怎么,这就要打退堂鼓了吗?” “我错了,我真的该跟二叔回家……”慕云澄没有接莫弈月递过来的手帕,而是双眼迷茫,嘴里反复叨咕着这句话。莫弈月怕他被吓迷了心,再不敢和他开玩笑,忙用手帕为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不如我先送你回村,等我办完此事换来了马匹之后,我再送你回去。” “不,我还要去江州,约定好的事情怎么可以忘记。”慕云澄松开了紧紧抓住莫弈月衣袖的手,“况且我又在村长面前许过愿了,想来村里也回不去了……” 见他还记着这些琐事,证明也无大碍。莫弈月这才放心,又转过去查看那人尸体。就见这人依稀还能分辨出他身着的青色衣褂,而其余都已经看不清楚。而两旁树木尽折,地上也有拖动的痕迹,想来此人定是与那毒物交过手的。 “沈叔叔!”身旁慕云澄忽地喊了出来,莫弈月这才发现此人虽通体焦黑,但双臂果然呈现出与其他地方颜色略有不同的红紫色,其上还有深浅不一的黝黑发亮的大圆斑点,且一双手看上去枯瘦无肉,犹如枯枝烂木一般。果然是人称毒手阎罗的沈红翎! 沈红翎是天霄门人,与慕家结交颇深。而当今大荒,此人用毒只在二人之下。一个是九黎蛊祖龙婆婆;一个是大荒毒王天星公。而他怎么会死在这?竟还是被这毒物给杀死的。 莫弈月不敢再想,这该是何种毒物,竟有如此本事,连毒手阎罗都能毒死。该不会是万毒之王的…… 就见慕云澄对着尸体一阵痛哭,突然自那尸体一双空洞的眼中爬出一只赤褐色的小蜘蛛,两只毒牙向外张着,随即一跃而起,直奔慕云澄袭来。 “快让开!”说此话的不是莫弈月,而是另一个娇美的声音。一个小巧的身形自树上跃下,一把抓住了那朝慕云澄飞来的小蜘蛛,随后将这蜘蛛塞进在腰间的竹筒子里。并从怀中掏出一小纸包,从里面撮了一些,洒在了沈红翎的尸体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怎敢!”看着沈红翎被燃起的尸体,慕云澄当即大怒,回头喝道。 却见那人头上扎一小巧花环,整个人也生得玲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杂着些许的俏皮。粉嫩的脸蛋上洋溢的满是淘气和笑意。她身上戴的饰品也都是些哗啷啷的铃铛,以及银亮亮的小锁。脚上一双白色短靴刚过脚踝,条带状的裙摆下,更是露出纤长白皙的小腿。 慕云澄第一眼见了她便吃了一惊,立在原处一动不动,良久才吞吐喊道:“小,姑!” “棠棠,怎么是你?”莫弈月见到这姑娘也是一惊,眉宇间一股欣喜之色流露出来,脱口问道。 那姑娘听见二人声音,也才反应过来。看向二人的双眼睁得越发大了些,指着慕云澄激动的跳起来道:“大侄儿!” 这便是慕云澄的亲姑姑,慕棠棠。慕不凡的小女儿,比慕云澄还要小半岁,自小便同莫弈月,慕云澄在一起玩耍。后因龙千惠与慕不凡决裂,便跟随母亲回到了九黎。这一晃也与慕云澄有八年未见了。 第10章 千年遁蛛 “大侄儿!你怎么在这?”慕棠棠拉着慕云澄的手左右摇晃,难掩此刻心底激动之情。 慕云澄虽要管慕棠棠叫小姑,却不喜她叫自己“大侄儿”。只因为慕棠棠比自己还小半岁,“大侄儿”三个字自她口中说出,听上去十分别扭。可慕棠棠又偏偏不顺他心意,就爱在人前叫他大侄儿,所以小时慕云澄就不爱同她在一起,就怕被人听到笑话自己。 而慕棠棠最喜的人就是莫弈月,每一次慕云澄同莫弈月一起都会有她参与进来。慕云澄不好明着赶她,她又爱闹,又是慕云澄长辈。总之慕云澄就是受她欺负,不过她没有丝毫心计,也从无恶意。所以慕云澄戏耍起她来也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我也想问你呢,不如你先告诉我。”慕云澄却是偏偏要慕棠棠先告诉自己,她为何在此。 慕棠棠眨了眨眼睛,手指轻按在眉间思索了一会,不是她忘了自己来干什么,而是刚刚太过于激动,一时间忘了该怎么回答。倏尔,她手指一扬,眼中吐露明光,道:“来抓千年遁蛛!” “千年遁蛛!”慕云澄与莫弈月听到这个名字都是一惊,慕云澄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东西,只不过觉得名字中带个千年两字,感叹罢了。而莫弈月其实多半是松了口气,因为这说明了此山中之物并不是万毒之王,而是被慕棠棠一路追寻而来的千年遁蛛。 “这臭蜘蛛本在九黎,我追了它这么远才追到这马蹄山,不想这臭蜘蛛带着我在这山中绕圈圈。你们也知道我方向感并不是很好,被它这一绕,有些懵了,耽搁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顺着踪迹找到了这里,昨日碰到的那个村长还用假话骗我,害我又走了不少冤枉路。好在我反应快,赶回到这里,不想竟碰到了你们。大侄儿……”说罢又来搂抱慕云澄,慕云澄无奈只得任她在自己胸膛乱蹭。其实慕云澄听完这话,真想在她空无一物的脑袋上狠敲上一记。原来这些事故都是因为她追蜘蛛闹出来的,而且脑子这么笨还敢跑出来追什么千年的狗屁蜘蛛,真是给慕家丢人。 “原来如此,既然事情真相我们已经了解,之后就好办多了。”莫弈月略有所思的冲慕云澄点了点头道。 慕云澄听莫弈月方才所说,好像是现在情形十分乐观一样。遂泼凉水道:“你我才活几年,那蜘蛛都活一千年了,拆开了打,咱们都不是它对手。” 听完慕云澄的话,莫弈月只觉好笑,便让慕棠棠解释给他听。只见慕棠棠领会了莫弈月的意思,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道:“大侄儿,这千年遁蛛不是说它就真的活了一千年,而是指蜘蛛中一种极其古老的种族,不过这个血统比较纯正罢了。不过虽没有一千年,这只活了一百多年还是有的。” “一百多年呐,你当一百多天?爷爷今年才六十有一,你说这蜘蛛能好对付?”慕云澄掰指一算,这蜘蛛都可以当自己的曾祖父了。 慕棠棠一撇嘴道:“它不过是一只蜘蛛,一百年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是我厉害还是这臭蜘蛛厉害!”说罢,翻身一跃,立在一枝树干上,向远处眺了眺。随后拿出一支小笛子,竖在唇边,发出清脆欢快的响调。整座青石峰瞬间被这笛音所笼罩,空谷传响,婉转不绝。 慕云澄见她这样子吸引千年遁蛛,有些疑惑道:“你用这法子引那蜘蛛出来,为何不早在九黎就用?何必要千里迢迢跑来这。”说罢心底又嘀咕道,“果真是笨脑子,一点也没有委屈你。” 那笛音持续了一阵,先时并没有什么异动,不一会,无数不知名的,奇形怪状的虫子悉数包围了过来。这可把慕云澄吓了一跳,忙躲在莫弈月身后,而他指着慕棠棠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只因为他想斥责又没敢,不是因为慕棠棠是自己姑姑,而是怕她放虫子咬自己。 再过片刻,这青石峰天上飞,地上爬的虫子都聚集到了这里,黑压压的一片。树木草丛中更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想必那中间更是藏了不少。 慕棠棠这才将笛子收好,自上面跃下来,开心道:“这笛音只能吸引小虫子,大的有灵性的,听到这个便跑了。而且你不必怕,它们不敢伤人。”有趣的是,那些虫子果真不敢靠近三人,为三人留下周围一丈之地。 “这青石峰就这一条盘山道路,那千年遁蛛若在山顶,逃跑也必从此经过。我等无需寻找,只要以逸待劳即可。”莫弈月看透慕棠棠心思,对此法表示赞同。 “还是弈月哥了解我。”慕棠棠一歪头,看向躲在后面的慕云澄,做了个鬼脸。 一听见慕棠棠管莫弈月叫弈月哥,慕云澄当即站了出来,表示愤怒道:“我管你叫姑,你却叫他哥,那以后我要叫他什么!” 慕棠棠与莫弈月听此都是哈哈一笑,便见慕棠棠扭了扭身子,朝慕云澄吐舌头气他道:“各论各叫,不碍你事。” “我不管,总之你快改口,也叫他侄儿。”慕云澄气急,要上来拉住慕棠棠理论,却见慕棠棠一摇晃手中铃铛,威胁道:“别过来哦,否则我让这些虫子咬你哦,乖侄儿~” 慕云澄真怕她放虫子咬自己,就站着原处不敢再前进一步,抿着嘴可怜兮兮的样子。 突然,三人上空一个巨大身影掠过,遮天蔽日,正是那千年遁蛛欲要飞跃过去。 “哪里跑!”就见慕棠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锁链,那锁链十分纤细,前面有枪头,链子上有倒钩,银白色的链条上有粉红色的花纹,当真是女子所用之物。 那锁链自那遁蛛腹内没入,那遁蛛顿时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可怜其在半空,力道无处施展。慕棠棠更是气力非凡,再一拉扯手中锁链,便把那庞然大物自空中拽翻在地。那绿色粘液便也自它腹上破口喷出,沾到地上瞬间焦黑,落在树间转眼枯萎。可见这粘液该是何等毒性。 慕云澄只从旁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恶心,四肢立刻麻软,更别说出手帮忙了。而莫弈月则已经召出火焰符在手,口中真诀念毕,那火符便化作长龙飞出,击在那遁蛛尾部。随即一阵焦臭之味席卷林间,慕云澄当即便有昏厥之感,好在此时口中冰檀香叶发挥功效,又让其脑中清醒过来。 实力确有差距,千年遁蛛完全不是两人对手。 “上下夹击。”莫弈月第二张火焰符配合着慕棠棠的锁链,从上下两个方位再次发动进攻。那千年遁蛛拼死一搏自重伤尾尖向后喷吐出蛛丝,与慕棠棠锁链缠在一处,它用力一甩,慕棠棠本没有防备,便被它就势甩出。莫弈月见状则把火焰符化作火光刀刃,一击斩断蛛丝,在半空中接住被甩飞出来的慕棠棠。 千年遁蛛得空喘息,一跃而起,转身逃窜了去。却不曾想此时自一侧草丛间,飞出一条巨大蝎尾,只一下便勾中遁蛛,强有力的将其按翻在地。这一瞬间,阴风乱扫,尘土飞扬。那蝎尾毒针刺入千年遁蛛体内,那千年遁蛛发出吱吱怪叫,挣扎着的八足仅片刻便收束在了一处,浑身鲜亮的红褐色也顷刻间化为灰黑。 莫弈月放下慕棠棠,二人俱都看见了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四周围的小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眨眼间便全数散去。慕云澄也觉奇怪,在后面轻声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半晌,莫弈月喉咙咽动,声音微颤道:“果然是它在作祟,人称万毒之王的龙王爷。” 第11章 龙王蝎 “龙王爷?怎么会长个蝎子尾巴。”慕云澄不解莫弈月所说,只知道这又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怪物。 慕棠棠的脸上也是现出前所未有的惊诧,自说自话道:“这可是九黎毒虫中的头号通缉犯,怎么会跑到这里?” 面前那巨大的蝎尾摇了摇,紧接着一个连三人加起来都组合不到的高度的身形,以及一对大到可以轻易夹断树木的双钳,出现在三人眼前。那浑身上下深蓝色的蝎甲折射出刺眼明光,而它背脊上的蝎甲中还没入一柄剑,能看到的仅仅是幽青色的一小截。想来是沈红翎与他激斗时留下的。它一对圆眼更有人头大小,嵌在双钳中间的蝎甲下,死死盯着三人。 龙王爷本名龙王蝎,是九黎众蝎中身形最为巨大的一只。而之所以称之为龙王,是因为龙乃鳞甲虫之首,此蝎毒性霸道,身形无匹,当之无愧为大荒第一毒虫,所以称之为龙王。至于为何叫其龙王爷,主要是因为大荒用毒之人对此物都颇为忌惮,称之为爷以示对其的尊敬。还有一种说法是这龙王蝎乃蝎类异种,其体内剧毒带有繁殖性,一旦活物被其毒死,便会化作其幼卵巢穴。所以爷这一字又代表其种族的地位,是以称之为龙王爷。 至于其幼卵在寄主体内能否存活,大荒的不少用毒高手都为此研究过,结果表示,这龙王爷的毒素可以毒死自己的幼虫,所以至今没有发现有龙王蝎的幼虫有自卵中破出的例子。 此时三人遭遇此物,情形当真是凶险至极。要知道,这龙王蝎脾气暴躁,不喜活物。凡映入眼帘者,一律杀光。除非自己有本事逃掉,否则绝不会出现“刀下留人”的情况。 莫弈月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周围,现在三人所处的这一段山道虽说较别处宽敞,但是两旁树木茂密,龙王蝎体型庞大,山路追逐定然困难。加之青石峰这般陡峭,如能将其引到崖岸,诱它坠崖,自是无需以命相拼的绝妙之计。 三人自小在一起,彼此间心有灵犀,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所想已然明了。就见莫弈月袖中轻轻落下一张寒冰符箓,执在背负自己身后的手掌中。 突然他朝二人大喝一声,“快跑,朝后面跑。”慕云澄与慕棠棠随即向后逃走,莫弈月手中寒冰符转瞬飞出,暴涨数丈足有一墙多高,与龙王蝎撞在一处。随即冰花飞舞,地面更是突起狼牙冰刺,不过龙王蝎腹部蝎甲亦是坚硬无比,狼牙冰刺没能没入龙王蝎腹中,只是把它“拱”了起来。 那龙王蝎被莫弈月这一举动激怒,眼中迸射出红光。蓝色蝎甲中瞬间爆发出一股无上气劲,直把寒冰狼牙随同两侧树木悉数震碎,那气劲波及范围之广,直把前面奔跑的慕云澄连推了两个跟头。 见慕云澄摔倒,后面赶上的莫弈月连忙将他扶起,三人便一同朝着预定的方向跑,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总之在不知不觉间三人便登上了青石峰的峰顶。 望着周围翻滚的云海,慕云澄一把拽住莫弈月,疑惑的眼中又充斥着不满和愤怒:“这方向对吗?这可是山顶啊!” 莫弈月还来不及同他解释,那龙王蝎便又出现在三人眼前。这山顶不是很宽阔,龙王蝎堵住了下山的路,又占据着山崖的半壁。慕云澄心中暗暗叫苦,“这岂不是逼人跳崖吗?” “棠棠,你保护云澄,我来激怒它。”莫弈月将慕云澄同慕棠棠拦在身后,周围现出火雷冰三柄长剑,随他指诀变动,那三柄长剑呼啸飞出,各自施展绝技,无数剑气雷火电光如同雨打芭蕉般袭来,再看龙王蝎长尾扫动间便将这三剑击飞,不费丝毫气力。 “什么!”莫弈月见此着实一惊,那龙王蝎如何等他?长尾再次袭来,直奔莫弈月。莫弈月纵身躲闪,尽力不让这长尾波及慕云澄二人。不过人有失手,就在他起落闪躲时,脚下一处山石崩塌,他顺势便滑落了下去。幸得慕棠棠身法快,一把拽住了莫弈月的手。莫弈月一手拉住慕棠棠,另一只手奋力一拍崖岸,腾空跃起,随后稳稳飘落崖岸。这一动作兔起凫举,丝毫不拖泥带水,直看得一旁慕云澄鼓掌叫好。 再说慕云澄光顾着看莫弈月,竟忘了自己三人处境,不知危险将至。那龙王蝎见莫弈月身手敏捷,转而来袭站在远处不曾移动的慕云澄。慕云澄哪里避得开这龙王蝎一记横扫,若不是莫弈月飞身将其扑倒,想必此时他已经飞落山下了。 那龙王蝎没有扫中,巨尾毒钩转为落势,劈空砸了下来。莫弈月见状忙一把推开慕云澄,自己则朝另一方向滚去,又避开了这下落的一击。哪知刚躲开蝎尾,龙王蝎的双钳已至,就见它双钳同时夹向二人,若是依靠自己,此时的二人怕是谁也躲闪不掉了。而慕棠棠此刻离莫弈月最近,见那巨钳来袭,她则飞身上前一把拉起了莫弈月。另一只手中的锁链随即飞出,缠在慕云澄腰间,又是一提,慕云澄便任凭她拉扯,朝其飞了过来。 哪知这龙王蝎没夹中莫弈月的一钳,转而去夹击慕云澄,他这在半空中的身子,正中那转势来袭的蝎钳。一下子便被其拦腰夹住,慕棠棠手中锁链虽是拼命拉紧,奈何龙王蝎力道无穷,猛地一抻,便见慕棠棠手中锁链转瞬脱手,掌心还留下一道深红的血印。 “救我!”此刻的慕云澄被龙王蝎用巨钳夹在半空,双手死死向两侧掰那蝎钳,情势九死一生。只要那龙王蝎稍一用力,慕云澄顷刻就变为两截。 莫弈月与慕棠棠见状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激怒了龙王蝎。可这龙王蝎生性狠辣,习惯一击制敌从不玩弄对手,只见他夹紧慕云澄的巨钳一阵颤动,慕云澄啊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那龙王蝎见夹他不断,钳下用力更猛,只听得一阵撕裂之声,慕云澄身上衣物瞬间被气旋划碎,纷纷飘落下来。莫弈月二人这才看清,原是剑虺化作圆环铁链紧紧缠在慕云澄腰间,这才不至于慕云澄被龙王蝎夹断。 而那龙王蝎力道何等之大,即便是没能夹断剑虺,其所运气劲也震碎了慕云澄身上衣物。更何况即便是依靠蝎钳的夹力也能将慕云澄夹死在钳中。就见慕云澄口中不断流出鲜血,双臂无力地耷拉在两侧,双脚也因腰部被夹紧而被迫岔开,脚趾间的张开的缝隙更足以说明,此时的他定是十分痛苦的。龙王蝎没有耐心,就见它的剧毒尾钩在半空中晃动数下,慕云澄是生是死仅在其一念之间。 第12章 白衣少年 看着备受龙王蝎折磨的慕云澄,莫弈月与慕棠棠此刻俱都是心急如焚。凭他二人本事,以命相搏虽未必不是龙王蝎对手,但慕云澄性命恐怕难保。但此时就算不敢轻举妄动,看龙王蝎的意图也绝不会放过慕云澄。 “拼了。”莫弈月心底暗自喊道。就见他周身又现炎雷冰三剑,随其指诀变化,三剑绕其身侧旋转不定。忽地莫弈月双掌合于胸前,三柄长剑俱是光芒一闪,在其面前融为一剑。这一剑不同于前三剑,其剑身散发的金属光泽肉眼可见,仿佛已是化为实质真剑。剑周围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无匹锐气令旁人不寒而栗。再看莫弈月此刻面色苍白,额上满是汗珠。这一融合招式他以前从未用过,只因传授此技时,老师曾有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此杀招。 “度厄!”莫弈月大喝一声,双掌推出,面前长剑呼啸飞出,挟风雷之势,直击龙王蝎。 这一剑袭来之时,龙王蝎方才感到不善,忙用双钳来挡。它这一挡,剑虺忽地暴涨数丈,自蝎钳中脱离开来,卷着慕云澄飞回到莫弈月面前。 而龙王蝎双钳虽没能及时挡住此剑,却也交叉卡住此剑不让其伤及自身面门。唯看长剑力道不减逐渐突破蝎钳,二者摩擦迸射出无数电光火花,龙王蝎此刻更是连连后退,想借此化去长剑锐势。哪知这崖顶根本不够它几步跨度,稍微一退,便有对蝎足踏空。它后体突然失重,长剑又步步紧逼,来势凶猛。青石地面也俱被蝎足划出深痕,可还是没能挡住这一剑力道,巨大身躯向下一坠,直直落下悬崖。 莫弈月见龙王蝎坠下悬崖,单膝缓缓跪倒,手捂前胸不停喘着粗气。 “弈月哥,你没事吧。”慕棠棠从未见过莫弈月这般模样,此刻不禁有些惊慌失措。 莫弈月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将自己的外衣解下,交给慕棠棠道:“快给他盖上,山风很大,小心着了凉。” 慕棠棠接过莫弈月的外衣,攥在手心中,她只觉得莫弈月是这世上最为温柔体贴的男子,他对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会让自己有些醋意。而且这个备受关怀的人还是自己的亲侄儿。当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就在慕棠棠将莫弈月的外衣盖在慕云澄身上时,一连串巨大凿击的声音,让二人都不觉为之一惊。 莫弈月警觉地望向对面的崖岸,果然,一只湛蓝色巨大的蝎钳自崖下伸了出来。而后一个巨大身影自崖下窜出,咚地一声落在悬崖边处,竟是没死的龙王蝎! 莫弈月方才运功过度,此刻再无半点力气。就见他暗叹一声,无奈的望向慕棠棠。 而慕棠棠也不是这龙王蝎的对手,看来他三人此番真的是要命丧在这青石峰顶了。 就在此时,天际忽地划过数道流光幻彩,有六柄长剑色彩形态各异,依次自天际落下,插在青石峰顶逐渐围了个圈。但见那六柄长剑俱都不同凡响,光芒闪动,有四道彩气直冲云霄。分别是赤红、碧绿、幽蓝、溟紫。而余下两把剑,一柄白光猛烈,刺眼非常;一柄通身犹如墨染,漆黑不凡。 突然一道雷火轰然落于圈内,直激起无数土石飞射四方,待那雷火逐渐散去,里面一人身形逐渐清晰起来。但见那人一袭白衣,十二三岁的脸上除了稚嫩更有几分深沉,他目光凌厉,却极具正义。周身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剑气往来纵横,六柄长剑更是纷纷飞起,有序地悬于此人身后。 “天霄六剑!你是?”慕棠棠捂嘴惊讶问道。 那少年用余光斜睨了慕棠棠一眼,这时山顶罡风袭卷而来,吹得二人睁不开眼睛,模糊间那少年身形晃动,好似灵魂出窍般又有一道白色身影自其体内飞出,再眨眼间那白色身影已然穿过龙王蝎,飘立于云海之上。随即六柄长剑散发的光芒,被拉扯成一道道炫光霓虹,也穿越龙王蝎,悬立于少年身后。 “太快了,这些只是我们眼能见的叠影。”莫弈月屏住呼吸,心中暗叹道。 再看此时的龙王蝎,双眼中全无神色。起初两眼间微微有一丝光芒攒动,而后整个蝎甲自中间迸射出道道金光,随后耳畔听得一声炸裂,龙王蝎自中间爆开,无数碎片犹如枯枝烂叶一般飞向两侧。奇怪的是,那龙王蝎体内的剧毒,竟没有一丝一毫喷涌出来。 “等等!”慕棠棠冲上前去,欲要喊住此人。却看那少年于云海之上化作一缕清风,飘然离去。 仅仅一瞬间,仅仅一瞬间那少年便秒杀了大荒第一毒虫龙王蝎。莫弈月前倾倒地,他早已是疲惫不堪。 “可怜了沈叔叔的五色烟,竟随这毒物一起去了。”竟是慕云澄披着莫弈月的外衣盘坐在地,望着那地上利剑的残片,叹了口气道。 “你,你没事了?”慕棠棠瞪大眼睛,指着慕云澄惊讶道。 慕云澄闻言低首审视了自己一遍,又朝她摇了摇头道:“没事啊。” “你刚刚都吐血了诶!”慕棠棠大喊一声道:“快躺下别乱动。”而当她见慕云澄似乎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便就要上前施以暴力。离近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红脸转过头道:“快把衣带系上!” “奥。”慕云澄淡淡应了一声,对此似乎无所谓。就见他慢慢将腰间衣带系好,冲慕棠棠道了声“好了。” 慕棠棠这才转过身来,围着慕云澄转了一圈,嘴巴一鼓一瘪,有些纳闷道:“你真的没事了?” “真的,你要问我几遍?”慕云澄表现得极不耐烦,就要站起身。却不想慕棠棠一把将他按坐在地上,随后在他对面坐下,抿嘴问他道:“那你可看见了刚刚的白衣少年?” 慕云澄细细打量她满是疑惑的脸,眉峰微蹙之后嘴角微微上扬,玩笑道:“他太小了,做我姑父还不合适。”说罢,双眼眯成一线,爽朗笑了一阵。 “去你的!和你说正经的呢。”慕棠棠一把推开慕云澄,小嘴唇鼓嘟嘟的,水蜜桃似的。 慕云澄随即轻咳两声,轻轻捶打前胸,使自己止住笑意。 “天霄六剑是我慕家绝学,古往今来也没见过有人能同时操纵这六剑。” 慕云澄听罢挠了挠头,表示不清楚。 “第一,那少年如何拿得到天霄六剑?第二,他方才看似并没出手,但事实应该是六剑齐出,一瞬间便将六剑的效果都施加在了龙王蝎身上。”她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一块散落的蝎甲。那蝎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出莹亮的蓝芒。 “看出什么了吗?”慕棠棠将蝎甲递给慕云澄问道。慕云澄接过蝎甲,那满沾尘土的睫毛,微微眨动着,似在回忆刚刚那如烟云流逝的一幕。 “这是只有火云霄才能切出的。”说着,他将蝎甲侧过来朝向慕棠棠,那碎片切口光滑如镜,映出慕棠棠肯定的眼神。 “至于龙王蝎的毒为什么没有溅出来,定是幽涧霄的寒气发挥了作用。”慕云澄此刻也只能分析出这两点,其他的只能用摇头来表示。慕棠棠对此也十分赞同,毕竟那少年挥剑的瞬间谁也没看到,能分析出这两点已属不易。 而接下来的事情比较艰巨,望着昏睡不醒的莫弈月,二人同时叹了口气,这里可是山顶啊! 第13章 云龙渡 莫弈月微微睁开眼睛,此刻的自己浑身无力,该是之前运功过度导致的。他勉强坐起,用手揉了揉额头,随后缓缓扫了眼四周,此刻自己所处竟已是客房之中。 “吱嘎……”竟是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就见慕棠棠抱了满捧的八棱海棠进来,她看到莫弈月醒了,又惊又喜,忙把果子倒落在桌上,嘻嘻笑道:“知道弈月哥喜欢吃这个,在外面特意买了些。” “这又哪里能吃完?”莫弈月笑着摇了摇头,把慕棠棠唤到床边坐下,问道:“我们这是在哪,云澄他人呢?” “我们已经到了云龙渡。你之前消耗太大,昏睡不醒,云澄又说他着急赶路,我们便用村长送的马载你来到这里。我们到的时候天色已晚,所以便在此住了一夜,今早云澄便去找船了,估计一会就能回来。”慕棠棠用手擦了一个果子,递给莫弈月。 “不吃了,将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去找云澄。”莫弈月接过果子却没有吃,他此刻更为担心慕云澄。 云龙渡,雷州最大的码头,也是进出巴蜀水路的重要枢纽。每日有各地往来的船只要停泊此处,繁荣自不必说。奇特的是,云龙渡不似其他码头是人工修建,而是天然形成的沿岸长堤,更有一条自岸上延伸自江中的巨大“阶梯”。因远远看去形似卧龙,又有龙头探入江中,所以取名为云龙渡。后又因停靠船只太多,一条延伸江堤不够,便在两旁人工修建了几座长堤,均是大气非凡。总之云龙渡是自然形成于人工修筑完美结合的江堤码头,十分奇特雄浑。 慕云澄一早便来到了这里,不为别的,只想早早联系到船只,送自己一行人去江州。 但见云龙渡几处江堤俱是停靠满船只,船工往来搬送货物,繁华非常。慕云澄不熟悉码头流程,只好寻人来问。可问了几个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最后寻到一个船上的船工,这才告诉他这里大都是私人的货船,而去往江州的渡船两天内只有一次往返。更为不巧的是,这船昨日下午便发了,若想乘坐,须得再等上一天。 对此慕云澄感到十分遗憾,细细算来,今天已经是和楚水谣约定的第二日了,若再等上一天,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楚水谣了。 “唉,都怨弈月,他说改行水路,却不知道前往江州的船要两日往返。一知半解,害人不浅。”慕云澄一不如意又开始独自小声抱怨起来。 可抱怨无用,他又离不开莫弈月,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回客栈。 “看看这是谁,该不会是云州的慕大公子吧?”身后传来一个十分令人讨厌的声音,紧接着慕云澄的肩上搭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那手一用力,慕云澄便似木偶一般被人扳过身来。 慕云澄眼也不抬,那手却有些肆无忌惮,捏住慕云澄的下颌生生将他的头抬起,强迫他看向前方。 慕云澄一把拨开那手,瞪着眼前的这个人,一言不发。而这个令慕云澄十分厌烦的人,是炎州叶家的继承人,叶飞羽。一说到炎州叶家,就不得不提及青冥神剑。 青冥神剑排在大荒名剑榜第三位,此剑长三尺三寸,宽二寸半。剑身青灰,暗含光泽,望之如登极仰视苍穹。其一面书“悠悠苍天,青冥浩荡”八字,另一面刻“天人一剑”寓意人剑合一。此剑出世前数日,炎州阴云不开,此剑成时,炎州上空青芒如匹练划破天际。便有人言此剑为济世之剑,当为开天辟地之英豪所用。 而叶家现任家主叶藏龙,当之无愧为大荒豪侠。其以此剑挫败大荒无数高手,剑术放眼天下已是几无对手。而叶家又与慕家是世交,慕云澄的二叔慕芝兰同叶藏龙乃是八拜之交,交情十分深厚。而慕云澄与叶飞羽二人却是格格不入,不仅仅是性格上的差异,慕云澄更觉得叶飞羽为人奸诈狡猾,不适合做朋友。 而叶飞羽同样也讨厌慕云澄,一身的书生气,全不似名剑世家子弟。一来二去,便互相心生反感,每每相见,势必叶飞羽要欺负慕云澄一番。不仅仅是呈口舌之快,更多时候叶飞羽都会似今天这样动些手脚。而慕云澄心胸坦荡,从不记仇,就算有时被叶飞羽欺负,他也从不和家里说,只是不再理他便罢了。 “慕大公子,不认识我了?”叶飞羽不怀好意的笑着,他眉眼纤长,鼻挺唇薄。头上束一顶小巧白玉琉璃冠,身着青缎子松涛长衫,腰系黄玉虎头咬,总之一眼看去,贵胄不凡。 慕云澄双眼懒懒的眯起来,嘴角硬挤出一丝微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阿猫阿狗剑的传人。”说罢,表情又恢复原样,再不去看叶飞羽一眼。 之所以称叶飞羽为阿猫阿狗剑的传人,主要是因为叶家的家传绝学青冥剑法。叶藏龙善拟兽态入剑招,其自创青冥剑法,取太极五行,藏阴阳调和,亦刚亦柔,平缓中屡有奇招。其中又因灵猫捕鼠,黄蜂入洞,燕子抄水三式极为拿手,为世人所识。所以慕云澄所说的阿猫阿狗剑法,该是由此而来。 叶飞羽听他管自己叫阿猫阿狗剑的传人,脸上不愠不火,仅冷冷笑了数声,随后手指对面停泊大船,似笑非笑道:“方才见弟弟你四处打听前往江州的渡船,哥哥此次出门没带什么贵重,仅仅就这样一艘小船,弟弟若是想乘,大可以向哥哥提出来,我即可便命人开往江州,也算帮了弟弟一个小忙。” 慕云澄听闻此话明显身形一怔,转头看去,果见一艘巨型大船停泊在堤畔。他见此心中有些动摇,如果乘坐这样大船,估计傍晚就可到达江州。可若上了他的贼船,万一他中途变卦,自己岂不是要任他摆布?而就算顺利送自己到了江州,自己则又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自己深知人情是最难偿还的。 见慕云澄低首不语,似在盘算。叶飞羽当即笑道:“弟弟该不会是不敢上我的船吧,难道哥哥我还能害你不成?”他一边说,一边又要伸手来撩慕云澄。 慕云澄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眉间微皱,颇显气愤道:“你别老动手脚,我此行又非独自一人,还会有两个朋友随我一同去江州。” 叶飞羽被慕云澄说了一句,脸上略显恨意,但只是一瞬,随即又换上笑颜道:“不就是还要带上两个人吗?好说,好说。”说完他便又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去告诉杨管家,收拾三间单人客房,迎慕大公子上船。” 慕云澄见他这般热情,心中有些犯嘀咕,他心里想什么,脸上都会表现出来。叶飞羽见他忧虑,又问道:“难道还有别的要求?” 慕云澄被他这样一问,挺直身子,抬头脱口问他道:“你有什么条件?” 唯见叶飞羽脸上表情忽地严肃,贴身上前附在慕云澄耳边轻声道:“看来慕公子根本没把咱当自己人,既然如此,你还是去寻其他的船吧。”说罢,与慕云澄擦身而过。 “慢。”慕云澄伸手拦住了欲要离去的叶飞羽。只听他道:“那好,我回客栈唤他们上船。” 第14章 刺鱼号 莫弈月与慕棠棠赶到时,慕云澄正望着叶飞羽上船的身影出神。 “云澄。”莫弈月自后面轻轻拍了慕云澄一记,慕云澄转过身来,看见二人,有些许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慕棠棠眯起双眼狡黠一笑道:“弈月哥惦记你,这不刚醒就急急找出来了?”说罢看向莫弈月用眼挑逗了他数下。 莫弈月对此只是付之一笑,轻咳两声后又问慕云澄:“找到前往江州的船了?” “你还说,就是听你的走水路,这下连巴蜀都去不成了。”慕云澄故意吓唬莫弈月,又继续道:“前往江州的船两天一次往返,最快的也要明天。” 莫弈月听罢摇了摇头道:“从云龙渡前往江州的船不计其数,你为何不去问问今天前往江州的货船?” “这……”慕云澄听莫弈月提到货船,刚要反驳,却想到货船的确也可以载人,不过是银两的问题。 “那就让我去问吧。”慕棠棠抢先一步,好像这个会很有意思。 慕云澄自后面一把拽住慕棠棠,低声道:“我已经联系好大船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慕棠棠听到这话把两腮吹得鼓鼓的,随便在地上找了个石子来踢。 莫弈月见慕云澄早已联系好大船,而刚才的话分明就是在生自己的气,可见他对联系的这个大船并不是很满意。 “客房我出来时已经退了,你既然联系好了,我们不妨就直接上船吧。”望着码头几艘张开船帆的大船,莫弈月对慕云澄说道。 其中最大的那艘便是叶家的宝船——刺鱼号。 那高峙的船头斜桅,垂着的张起两扇三角帆,远远看去像是巨型飞鱼竖起了它的鳍。这艘刺鱼号是大荒所有江船中体型最大的,而纵观大荒也仅仅这条分割南北的大江能载此船,换做其他,根本行不动。所以此船又拥有为数最多的拖地龙筋,一根根横支出船底。主要怕搁浅造成船体损坏,而此船的撞击力,也因这些酷似刺豚的龙筋变得极其恐怖。刺鱼号也就由此而来。 这时吹来饱满的清风,两侧船桨齐动,大船缓缓离开了码头。三人立于船上,吹着江风,慕棠棠依旧不理解为何刚刚三人上船时会有人来迎接。 “哈哈,原来云澄你说等的两位朋友竟是棠棠和弈月。”此刻叶飞羽自舱内走出,望着三人大声笑道。 莫弈月与慕棠棠见来人竟是叶飞羽,都是一惊,再转头看向慕云澄时,他正无奈的趴在船侧围栏上,失落的叹气。 “怎么唉声叹气的,难不成讨厌我这刺鱼号?”叶飞羽近前来,见慕云澄有些失落,故意问道。 慕云澄知道莫弈月也不喜叶飞羽,所以不敢多表现出一丁点亲近,只淡漠对他道:“我有些晕船,想去舱里休息。” “好好,舱内房间已经收拾妥当,是最里面三间。你们先去休息,饭食我随后命人送去。”叶飞羽连连点首道。 三人随即来到舱内,下了楼梯,转个拐角,穿过长廊便看见了最里面的三间客房。 三人没有各自回房,而是都在慕云澄房间小坐。房间里很闷,三人都不说话,好似各自都有心事。 忽地,莫弈月转向慕棠棠,开口问道:“棠棠,你不回九黎真的没关系吗?”言语中夹杂着些许莫名其妙的关心。 慕棠棠望着慕云澄,撇撇嘴:“我又没什么要紧的事,多陪我大侄儿玩些日子嘛。等玩够了,我同他回去,也顺便看看大哥和二哥。”她一说到慕云澄,双眼便化作一湾月牙泉,嘻嘻笑着。 仅仅这一段对话后,三人便都再不言语,整个房间又归回到了沉默的氛围中。三人中或低头出神;或埋头想事;或望着舱顶发呆。总之,没有人说话,房内沉闷得令人窒息。 这种境况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时辰,慕棠棠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了,提出要去甲板上逛逛,但没有得到二人中任何一人的回应,便又气得好似一只圆鼓鼓的河豚鱼,悻悻然走了出去。 见慕棠棠走了,二人一齐抬头,双目正对视一处。都是如鲠在喉,却又都是欲言又止。 慕云澄想说,是因为他怕莫弈月误会自己私下与叶飞羽交好。慕云澄不说,是因为他怕无端的解释反倒会让莫弈月认为自己心虚。 莫弈月想问,是怕慕云澄为了借到船,胡乱给叶飞羽许了愿。莫弈月不问,是因为自己虽同他交好,却也没理由干涉太多,不好事事过问。 慕棠棠在船头懒懒的抻了个腰,江风很温软,望着溶于江面上的粼粼金光,心情似乎舒缓了些。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会是谁呢? 耳畔突然吹来一阵清凉,“棠棠,多年不见,你真是愈发可人了。”那声音带着些许的挑逗,轻薄。 “这般下贱,定是叶飞羽。”她心里暗暗想到。 突然,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五指被他轻轻攥在手心,很湿,像是出了汗。 “你怎么不说话,你竟从没想过我吗?”见慕棠棠没有反应,他更近一步,手指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慕棠棠只感到自己腰间有手指来回滑抚,她丝毫不慌,自另一只手的腕甲中露出一条小指般粗细的青鳞蛇来。 青蛇自她手臂蹿爬到她胸前,鲜红的蛇信吞吐数次,默默凝视着那在腰间往复暗爽的手。 “青青藻,你可要好好对待这个大淫贼哦。”慕棠棠小声说道,却是有几许的俏皮在里面。 青青藻双眼流光一闪,猛地朝那手咬去,只听一声惨叫响起,直把青青藻吓了一跳,匆忙蹿回到慕棠棠衣中。 慕棠棠转过身来,望着脸色惨白的叶飞羽捂嘴欢笑。 “你,竟敢放蛇咬我!”叶飞羽望着手背上对称的蛇牙印记,面上的表情几近扭曲。 “这此仅给你些教训,让青青藻来咬你。若是换做其它的,管叫你现在七窍流血!”慕棠棠用手指压住眼皮朝他吐了吐舌头。 “快把,解药……给我。”叶飞羽只觉得自己此刻虚弱不堪,浑身上下一丁点力气也没有。 “没,有!我要回船舱休息了。你就老实在这吹两个时辰的风吧!”她蹦蹦跳跳,转身直奔船舱。 “回来……你回来。”叶飞羽气急败坏,望着慕棠棠的背影无力喊道。 就见慕棠棠身形一滞,叶飞羽以为是她回心转意,但突然发现她所看方向竟不是自己。就在此时,船顶桅杆上瞭望四周的船工忽然跌落下来,只见他身上插着一柄淡紫色的剑,那剑乃是用气凝成,随跌落在甲板上的那名船工一道摔得粉碎。 叶飞羽暗道不好,可他此时就连大声呼喊的力气也没有,只得眼睁睁看着船两侧飞上无数钩锁,稳稳卡在甲板上。 叶飞羽给慕棠棠施了眼色,慕棠棠也明白了其中意思,就要大喊,却不想于侧舷飞上一人,那人一袭黑袍,自后面点了慕棠棠几处穴道,让她呼喊不得,更动弹不得。 “你们是什么人!”叶飞羽无力的问道,看架势不单单是劫船的****,这群人,到底有何目的? 第15章 黑屋 此时无数黑衣人自船舷两侧飞身上来,叶飞羽心中飞快盘算,这群究竟是什么人,看见我叶家旗号,还敢如此放肆劫船。 “把所有人都抓到甲板上来。”那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低沉,黑色的三角巾下露出花白的长须。 无数黑衣人纷纷涌入船舱。 片刻后,有数道剑气自船舱内飞射而出,紧接着又有无数黑衣人自舱内被击飞到甲板上。 就见莫弈月一干人自舱内走出,其中还包括杨总管统领的叶家青衣卫。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劫我叶家宝船。”说话的正是杨灵,他虽不会剑术,也不懂法术。但为人沉稳机智,深得叶藏龙器重。从他不会剑法还能做到叶家总管一职,足以证明此人却有过人之处。 这青衣卫乃是叶藏龙一手操练出的叶家护卫,均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此刻少主叶飞羽为人挟持,是以不能冒然出手。 “什么狗屁叶家,就算叶藏龙来,老子也敢抓。”那黑衣人笑声沙哑,双眼露出凶芒道:“我星海教纵横大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教主驾临巴蜀,我等奉命上供些善男信女。你们运气不错,被我撞上,入我教着可保活命,胆敢吐个不字,直接宰了丢到江中喂鱼。”说罢自天上落下一道剑光,只瞬间便将杨灵身侧一人劈作两半。 他说话时,莫弈月抬眼望过四周,眼前的这群黑衣人倒是没什么,唯独这上空有两团黑影往来盘旋,方才剑气也定是这二人所发出。既然这二人本领已然能飞天遁地,想必是星海教中的高手。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大胆反抗,我先杀了这两个,再送你们一同团聚;第二就是投降。”那黑衣人口气如此猖狂,众人此刻却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叶飞羽和慕棠棠有失。 “我们不反抗。”莫弈月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慕云澄更是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这是慕云澄看向莫弈月传递的一个信息。 莫弈月轻轻摇了摇头,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是上面那两人对手,而且一旦交手,己方付出代价是在所难免的,何况此刻身处江中,想逃跑又是极其不容易的,所以硬拼绝不是万全之策。 而投降则可以先稳住这群人,他们既然说此行是要上供善男信女,那必不会加害众人。此刻委曲求全才是上上之计。 “我不,我才不当什么狗屁善男信女。”慕云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本就看不惯这群黑衣人行径,而此刻莫弈月竟让自己选择投降,当真是莫名其妙。遂当即咬牙怒骂道。 那为首黑衣人听到这句,望着慕云澄冷冷笑了一阵,掌中现出一团黑色火焰,周围的杀气更是扑面而来。 “啪!”便见杨灵一巴掌打在慕云澄脸上,似怒非怒道:“我家少主好心邀你上船,你此刻竟然忘恩负义,盼着他早死,当真是猪狗不如。” 慕云澄用手捂住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正要发作,却看一旁的莫弈月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要乱动。 只听杨灵又吩咐两侧道:“将他俩拿下,押进舱中。”随后又向黑衣人跪拜道:“我等皆诚心归顺星海教,还望前辈保我几人周全。” 那黑衣人见杨灵这般识时务,颇为赏识。遂让手下将所有人都押进舱中,唯独留下杨灵一人问话。 此时夕阳将近,唯听江面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刺鱼号张开“鳍翼”缓慢开动起来,其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侧面的江水,独留下一片晦暗阴影。 慕云澄独自一人被关在一间黑暗狭小的船舱中,此刻他又困又饿,头一沉一沉的,红肿的脸颊像个熟透了的桃子。 舱内很静,慕云澄闭着眼,整个人显得昏昏沉沉。 突然,捆绑住慕云澄手脚的绳索突然松开,他双手惯性的耷拉下来。 慕云澄猛地睁开眼,他红肿的半边脸那一侧,眼睛被挤得有些睁不开。那侧嘴角更是小了一倍,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双手双脚莫名的挣脱开了绳索,心中泛起狐疑,遂捡起那落在地上的绳子,放在眼前细细看,因为舱内太过黑暗看不清,索性用手来将绳子绕了几圈,发现绳子竟没有断,是由于捆绑不紧导致的松脱。 他用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疼得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手这么重,肯定连娘都认不得我了。” 他又松了松手腕脚腕,感觉差不多了,便跌跌撞撞摸索着朝舱门走去。他被人关进来时,依稀还是记得舱门的方向的。 他刚要推门,便听廊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是朝自己这边走来。 慕云澄有些害怕,忙退回到刚才的地方,将双手背在身后,坐了下来。 果然,门开了。外面的光线并不是很强烈,但也让慕云澄眼前有一阵晕眩感。 进来的是那群黑衣人中的一个。 就见他手中端着一个碗,里面放着孤零零的一个馒头。 “来吃!”那人将碗放在慕云澄面前,其说话的口气更是令慕云澄很不舒服。常言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自己既然要做君子,这馒头自然是不会去碰的,即便饿死。 “不合胃口?只要不饿死你就行,哪还轮得到你挑吃食?”那人低头看向慕云澄,却见他此刻眼中满是怒火。 “被绑住不好吃是吗?既然如此,让我来喂你。”那人俯身将碗中的馒头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来撑弄慕云澄的嘴。 他的手很粗糙,布满老茧并带着一股子腥味。那手指伸在慕云澄的嘴里,用力将他的嘴撑大。慕云澄本就红肿不堪的脸,经他一弄,更是有阵阵刺痛感传来。慕云澄左右挣扎,又被馒头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与那人几近变态的笑声比起来就像是在乞求。 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猛然发现,慕云澄的身旁散落着捆绑他用的绳索。 他再仔细看时,果然发现慕云澄脚上的绳索凭空消失了。他大怒,一把拽起慕云澄,将他推在地上,果见他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竟也从绳套中挣脱了出来。 慕云澄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顾不得起身,便连滚带爬的朝着舱门方向逃去。那黑衣人第一时间发觉慕云澄要跑,抬起一脚便踩在他背上,这一脚力道极大,直让慕云澄将口中未咽下的馒头悉数吐了出来。 “你他娘的,想跑?”那人眼中凶芒毕露,自腰间掏出匕首,就要在慕云澄脚腕处扎下。就在此时,舱内猛然迸射一道刺眼强光,竟是剑虺自慕云澄腰间现出。那剑虺暴涨数丈,其硕大的头已然能撞破舱顶,就见其张开大口俯身下来,直把那黑衣人一口吞下,顿时舱内血花飞溅,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给那人。 慕云澄转过身惊魂未定的望着剑虺,它口中滴落的腥红落在慕云澄手背上,把这位翩翩公子吓得颤抖不已。 “你竟然吃人!”慕云澄惊恐的望着剑虺,声线明显颤动剧烈。 剑虺见慕云澄这般害怕,身形逐渐缩小了下来,就见它头放得很低,对此略有悔意。 “妖怪,妖怪!”慕云澄匆忙爬起,口中往复念叨着朝舱外走去。就见剑虺紧跟其后,丝毫不落下寸步。慕云澄忽地转身,见剑虺仍跟着自己,便指着他怒骂道:“你滚!我不要你,你这吃人的妖怪。” 他这话剑虺似乎听得明白,呆呆的立在原地,望着慕云澄将头微微摆动。 慕云澄转身一踏步,它便又跟上一步。 慕云澄疾步飞跑,它便蛇形快速赶上,总之甩不掉。 慕云澄气愤难消,又要转身去骂剑虺,让他远离自己。却不想此时廊内拐角又有一黑衣人闪进来。那黑衣人看见慕云澄与一个锁链巨蛇对立廊下,先是一愣,随后转身便要大喊,哪知剑虺速度极快,巨尾一扫,那人便被击飞出去,转眼昏厥了过去。 慕云澄嘴边的责骂又咽了回去,他第一眼看见黑衣人时暗道不好,不曾想又是剑虺出手相救。而此番剑虺并没杀人,只是将其击晕,可见他有心改过。 慕云澄心底暗忖自己不会剑术法术,若想救出其他人,不依仗剑虺绝难成事。而之前剑虺也的的确确是为保护自己而杀人。这样想来,方才自己骂的话确实是严重了。 他与剑虺毕竟相处过几日,此物藏于自己身上并没歹心,且莫弈月说过它是天赐的宝物,让自己好好珍惜,不过吃人这点真让自己烦心。若是此番它有心改正,自己日后也好教化。 想到此间,慕云澄脸上表情逐渐平和,朝剑虺叹了口气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回来吧。”说罢拍了拍腰间玉带,剑虺见状身形顿时轻快了起来,化作一道金光蹿进慕云澄衣中。 慕云澄见它改往自己衣中钻,有些不自然,却也不好再放它出来,便任它去了。 第16章 解救 船舱内廊处,慕云澄自关押自己的舱内走出。他此时已经套上了黑衣人的衣服,并将那死伤二人紧紧锁在了舱内。 突然,对面房间的舱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慕云澄屏住呼吸,竟见是莫弈月自对面房间走出。他初时也是一惊,可一看到慕云澄那对明如潭水般的双眼,他的戒备感随即便消散无踪。 “我还要去寻你,不想你先一步来了。”莫弈月轻声说道,随后朝慕云澄微微笑了笑。 慕云澄扯开面罩,轻声与莫弈月道:“这身打扮比较好行事,不如你也换上。” 莫弈月由此看清慕云澄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他因难耐笑意遂,只得摇摇头掩饰道:“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我快去寻找棠棠。”说罢走在前头,查看各个关押众人的房间。 这关押众人的地方在船舱最下层,四面角落各有通往上面一层的楼梯,布局好似三路棋盘。而这层的舱房大都是放些零散货物的,所以都狭小的很。 莫弈月与慕云澄身形紧贴墙壁,悄悄拐过一条岔路,发现此间竟再无看管之人。 慕云澄躲在莫弈月身后,小声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莫弈月转身看向慕云澄,如水纯净的眼神中,含着柔和的光亮。 “同你一样。”他说罢又转过身去,小心查探周围境况。 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抓捕二人实是杨总管有意为之。 此时此刻,甲板上空两道黑影欲要离去,那黑衣老者躬身拜服相送。 只听得一阵沙哑之声,嘱咐黑衣老者道:“陈坛主,我二人还有要事要办,就不再逗留。” 那两道黑影在半空停留片刻后,又道:“依我看,除了那一男一女,不必再留下活口。”他言语中的一男一女,指的应该就是叶飞羽与慕棠棠。 陈启明闻言连连点头道:“属下明白,定会做的干净,不留后患。” 那两人听到此间,半空中蓦地划过数重烟瘴,陈启明只听得空中惊雷炸响,再抬头时,那二人已经消失不见。 陈启明站直身子,手捋花白长髯唤过身侧的人小声道:“多派人看管叶家小子,另外将船上所有青衣卫连同那两个小公子一同杀掉,扔到江中喂鱼。” “看来他们没有被关在这一层。”慕云澄与莫弈月几乎找遍了所在的最下面一层,却没有发现关押慕棠棠与叶飞羽的房间。 莫弈月听罢略有所思,随即同意道:“他们必会将二人关在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这样更容易看管。” “你说的是?”二人对视一眼,已是心有灵犀。 “你放火,我救人。”慕云澄脑中灵光陡现,率先提议道。 “也好,毕竟你这身打扮同他们一样。”莫弈月点首同意,二人遂分开行事。 慕云澄先一步上了楼梯,果见上面人影攒动,走动频繁。 慕云澄将面罩戴严,悄悄走了上来。他刚踏上这层,便有两个黑衣教众与他擦肩而过。慕云澄从后跟上二人,一来像是一道行动,二来也想打听一下关押慕棠棠的房间。 还未及他赶上二人问话,便见前面一人递过一个小纸包给另一人道:“管他什么青衣卫蓝衣卫,把这个倒到水里给他们喝,管叫他们都变成死老鼠。” “这么狠。”慕云澄在后面心中暗暗叹道。随后他发现自己跟着这二人并不明智,他二人既然是去毒杀青衣卫的,那必不会带自己去到关押慕棠棠等人的房间。 慕云澄不知莫弈月那边何时火起,而此刻最关键的是救出慕棠棠。 想到这,慕云澄站在原地重新捋清了思路,这上面应该还有一层舱房,也就是叶飞羽给自己腾出客房的那一层。 可是,这些青衣卫怎么办?自己又不能见死不救。 不如…… “喂。”慕云澄追上前去,故意压低声音朝那两名黑衣人喊道。 那两人听到身后呼唤,忙转过身,看向慕云澄大有莫名其妙的感觉。 慕云澄与他二人对视的瞬间,双眼的焦点便落在了其中一人手中的纸包上。他与二人俱是发愣了片刻,随即慕云澄伸手将纸包从那人手中抢过来,继而转身就跑。 那二人均都被慕云澄这一举动吓得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拼命去追慕云澄。 慕云澄急急忙忙上了楼梯,并将装有毒药的纸包揣好,在楼梯出口的墙角侧卧了下来,假装休息。 这一层黑衣教众也是不少,但都没有注意到匆忙跑上来的慕云澄有何异常。 那二人随后追了上来,但一看到全是和自己装束一样的人,顿时傻了眼,因为慕云澄也是这般打扮,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刚才抢药的贼人。 其中一个见状灵机一动,拉过侧卧在墙角的慕云澄问道:“你在这里有没有看见刚才跑上来一个人?” 慕云澄假装哈欠,有些困意道:“这上来的人多了,你指哪个?” “就我俩上来之前的一个,你有没有看到?”另一个不耐烦道。 “有啊。”慕云澄的回答,显然让二人的语气更加急促:“往哪去了?” 慕云澄看似随性的抠了抠手,似乎在回忆,随即抬头指着上面道:“好像往甲板去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再不管慕云澄,飞也似的朝甲板跑去。慕云澄见二人被自己支开,忙起身来寻关押慕棠棠的房间。这一层的守备明显要严密的多,原本自己住的客舱更是被四个黑衣守卫在外堵住,很显然,这里对他们来说比较关键。 慕云澄在这里徘徊了片刻,他愈发觉得此处就是关押慕棠棠与叶飞羽的地方,之前莫弈月也与自己说,他们定会将二人关在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此间就是他们最好保护,也是最为显眼的地方。 慕云澄此刻苦于无法靠近,若是稍显唐突,则会引起周围人注意,再想救人就更加难了。 “把这个送到里面去,别让他俩饿死了。”慕云澄的肩膀突然被人猛拍了一记,他转过身,正对上杨灵总管的一双锐利鹰眼。慕云澄呆滞片刻,接过杨灵总管递过来的饭碗,里面也只是两个干巴巴的馒头。 “去啊!”杨灵故意提高了些声音,守在门外的四个人有意朝两侧站了站。 慕云澄见状放开胆子,端着饭碗挺身走了进去。 房间里果然是被捆住的慕棠棠和叶飞羽二人。 只见她们两个被绳子捆成了粽子样,就连嘴都被用布条勒住,想比之前的慕云澄来说,真是更加悲惨。 慕云澄将碗在二人面前放下,装模作样的取下二人嘴上的布条,粗声道:“快吃,别饿死了。” 就见慕棠棠小嘴朝慕云澄衣服上吐了一口,双眼满是怒意:“我呸,快放了我,不然杀光你们。” 慕云澄见状扯开面罩一角,轻声道:“我是云澄。” 慕棠棠与叶飞羽看见来人竟是慕云澄,都大为吃惊,慕棠棠就要脱口喊出“大侄儿”,却被慕云澄竖在嘴前示意嘘声的手指给逼了回去。 慕云澄将自己身份给二人明确后,又将面罩带好,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又大声道:“快吃,不然揍死你们。”说罢将碗中的馒头拿在手中,掰开喂给二人。 就在慕云澄掰开馒头的同时,他惊讶发现,这馒头中竟另有玄机。一张写了字的小纸条卷成筒状,夹在这馒头里面。 慕云澄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守卫,并没有人朝他们看。慕云澄这才放心将纸条展开,里面赫然写着“做好准备,等待接应”八个字。 杨总管果然是预先做好了打算。 慕云澄偷偷将慕棠棠与叶飞羽身上的绳子解开,但二人仍保持现在姿势,由慕云澄挡在前面,以防被外面的人一眼看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慕云澄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不过弈月的火为何还没放起?该不会是被人抓住了吧? 就在慕云澄胡思乱想之际,外面突然变得一片混乱,呼喊声尖叫声喧闹不断,慕云澄心中大石登时落下,弈月也完成任务了。 第17章 落水 外面此刻早已混乱,守卫叶飞羽与慕棠棠的人知道下面起火,却不敢擅离职守。毕竟这里面关押着最重要的人犯,若是自己等人去救火,难保不会跑了他二人。此时只能等在这里,看上面下一步的指示。 慕云澄转身看向外面,只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闪过。 “是弈月。”慕云澄心中暗喊道,只见莫弈月竟早已将二人包裹放在一个大包裹中,系在身上。 那四位黑衣守卫其中两个眨眼间便被莫弈月的剑气所杀,星海教众不过如此。 另外二人反应过来,知不是莫弈月对手,转身要跑。却被莫弈月自后面以剑气击透后心,眨眼毙命。 慕云澄见状急忙拉起慕棠棠与叶飞羽,去与莫弈月汇合。就在此时,杨灵总管又带领少数青衣卫自下面上来,与四人碰见。杨灵随即吩咐青衣卫守在这里,自己则带着四人来到另一间舱房中,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中,扯开舱房墙上的幕布,就见有一道舱门边缘痕迹出现在墙上。 “这外面是应急的小船,我们自此门直接到船上去。”说罢他一脚踢开暗门,果见外面是一艘悬于侧舷的小船。 众人陆续上船,就见里面青衣卫同黑衣教众已然交上了手。陈启明更是得知消息自后面赶上,就见他周身被黑色火光包裹,手中更是飞腾起无数炙热黑色火球。这些火球被他控制,有序排成一列,飞舞在他胸前。此刻青衣卫阻路,陈启明盛怒之下,将这些火球被以螺旋状一齐推出,挨着的青衣卫瞬间便化作黑灰,全无人能挡下那黑焰火球的一击。 “快斩断绳索。”陈启明这般厉害,众人都是惶惶不安。杨灵朝甲板方向大喊,却没有得到回应。正疑惑间,一名青衣卫的尸体自上面甲板被抛入江中。 “怎么办?”众人自小船上向下看,与水面的距离几乎便是刺鱼号的高度。跳船,不是明智之选。而若是这船两段绳索不被一齐斩断,船难免不倒扣江面,或是一端直插水中。 正焦虑间,陈启明已然自舱内飞出,立在众人面前。 他一见杨灵,怒火直冲头顶:“胆敢骗我,当真是自寻死路。”说罢,黑焰火球自掌心推出,直奔杨灵面门而来。 “岚破。”就见莫弈月双手周围陡现青光,如水流动,而后凝聚推出,就见一道风旋与黑火击在一处,那风凌厉无匹,与黑火接触瞬间,便将其撕裂成无数微小火苗,纷纷落入江中。 “杨灵,剑!”就见叶飞羽眉峰一簇,双眼坚定,口中喝道。 杨灵猛然将自己背上的长条包袱打开,一柄墨黑长剑现在众人眼前。 这便是叶飞羽的佩剑九曲墨龙。 唯见那剑漆黑如墨,弯弯曲曲形如游龙,其剑身上覆一层倒逆黑甲鳞片,坚硬无匹,削铁如泥。与人交手,若是贴剑身刮过,管教如受鳞刑,残酷毒辣。其用法与一般长剑无异,不过是每每出招,回势要巧,力道要劲辣,否则此剑威力大打折扣。 就见杨灵将九曲墨龙飞抛给叶飞羽,叶飞羽凌空接过长剑,就势转身直朝陈启明刺来。他剑法深得真传,每每出招均是诡异灵动,或刺或砍,势头凌厉。 陈启明以一敌二全无惧色,就见他双掌上下飞舞,周身黑火四溅。慕棠棠此刻没有机会插手,主要是因为船体太过于狭窄。本欲放出毒虫帮忙,却又因陈启明周身被火光包围,毒虫根本无法接近,或是绕了数圈无法接近而飞回竹筒中,或是被黑色火焰溅到,烧死掉落江中。总之没有作用。 见插不上手,慕棠棠便转为保护身边二人不被黑火溅到。她本是身法轻盈,手中锁链又极为娴熟,见到二人有躲不开的,她便用锁链缠住他们,向旁边拉扯。 可人虽能躲开黑火不被其伤到,但船是死物,不能幸免于难。但见那黑火落在船上,船便烧穿一洞,并迅速朝周围蔓延,眼见这狭窄小船禁不起三人激斗,情势岌岌可危。 三人正激斗间,脚下已经是窜起火舌。更有慕云澄从旁的惊呼声,莫弈月心中知晓,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再迟些那黑火定会伤及船上众人。 叶飞羽看出莫弈月心中顾虑,手中长剑连环刺出,攻势顿时加紧。陈启明只得着力来防他。就见叶飞羽左掌推出,右手长剑横而出。陈启明不敢接硬他墨龙剑,只得向后稍退半步,仰身躲过。哪知叶飞羽所用乃是叶家绝学青冥剑法中的一式,燕子抄水。遇敌后退仰避,则剑就势斩下。 陈启明知他剑法精妙,索性向后凌空翻转身形。叶飞羽长剑劈砍不中,随身形跟进,变为刺招。陡然一声清啸,黑色剑光袭来,陈启明身形方落,已是避无可避。就见他双掌悬于胸前,将飞刺而来的九曲墨龙吸在掌间,但见九曲墨龙身形微颤,尤似莫名激动。 之前说过,叶飞羽此剑奇特,剑法更是独门。出剑用力若是三分,收势则达七分。便见他长剑回拉,只瞬间,黑色墨光如流星四射,再看陈启明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就在此时,一端用来吊船的绳索被莫弈月以迅凌剑气斩断,众人一个不稳,齐齐翻身跌落江中。而陈启明身法矫健,一双血手却也拼力钩住小船末端,不至于落入江中。 在这里面除了慕棠棠与莫弈月颇具水性外,其余的都不会水。 叶飞羽拼命扑打两侧水面,这可苦了一旁的慕云澄。就见慕云澄被他一把按在水中,刚一浮上,又是一阵猛力拍打,直把慕云澄打得晕了头,连呛了数口水,这才被莫弈月从叶飞羽身边拉开,不至于这般呛死。 此时落水一共五人,就算莫弈月与慕棠棠一人救一个也还差上一人。更何况这江岸宽广,一人拉上一个,也难保能安全上岸。 他正思对策,就感慕云澄身子愈发的轻了,像有一股浮力自水中将他向上拱。转头看时,这才发现竟是剑虺变大身躯,将慕云澄自水中托起。莫弈月见状连忙将叶飞羽及杨灵也拖拽到剑虺背上,让它将三人一同载到岸上。自己则同慕棠棠游在剑虺后面,看住三人不要落入水中。 陈启明望着几人缓缓游向岸边的身影,又急又怒。而他此刻全身气力都集中在抓住小船上面,根本无从分心。他也想过斩断绳索驾船去追,却怕小船不能平稳落下,倘若插入水中境况就更糟了。再者自己双手为叶飞羽所伤,此刻还能抓物,已是耗尽所有力气。疼痛暂且不说,若不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是故,陈启明只得眼睁睁望着五人离去,内心懊悔不已。 不出一会,众人便上了岸,除了慕云澄呛水有些多昏迷不醒,其余人望着江中起火的刺鱼号,内心都是五味陈杂,一方面它本是前往江州水路的重要载体,也是叶家宝船,谁也不想看到它就这样被大火吞噬;而一方面,它现在搭载的是星海教一干人马,若不能烧毁,势必那群人又要追上。这中间的矛盾自不必说。 此刻江中的火光可与天边残阳争艳,微风拂过,粼粼江水便揉碎了夕阳,晶莹斑斓。 “我们走吧。”莫弈月知道自己在舱底加了多少的火油,看与不看,结果都是一样。此时慕云澄侧头平躺着,杨灵有经验的将双掌按在其胸前,仅稍一用力压挤,慕云澄口中便吐出水来,咳嗽不止。 而慕棠棠自水中上来时便不开心,只因她发现自己随身的小竹筒不知何时丢了两个。那可都是她搜集来的宝贝,此时她左右找遍也寻不到,急得眼泪在眶眶里打转。叶飞羽望着慕棠棠浸湿的身躯,原本纤薄的裙摆附在白皙的腿上,更显朦胧有致。上身粉红小衫也是紧贴胸腹,若是仔细打量,也能看个分明。 就见他方才的颓态一扫不见,又凑上前来,说是要帮忙寻找。 而莫弈月知道众人此时处境,而慕棠棠那几个竹筒又不知是丢在江中,还是丢在船上。所以便不让她费力寻找了,只道以后有机会,自己帮她再几只抓便是。 叶飞羽还想替那已经丢失的竹筒撑腰,但看见慕棠棠听莫弈月说有时间再帮她抓时,她眼中顿时转悲为喜,更有甚是破涕为笑。叶飞羽也就知道寻找竹筒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众人此刻都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所,眼见天要黑了,不及时寻到住处,五人今夜便要在野外露宿。要知道野外露宿可是凶险,尤其是在这偏僻深山之中。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会有一只极其凶猛的野兽,突然蹿出来袭击你。遂简单收拾一番,并由杨灵背起虚弱的慕云澄,匆忙上路。 此间是大山谷口,周围山崖陡立,群峰高耸。在船上便可见这江边群山起伏,苍苍莽莽好不壮观。此时众人落难岸边,自是要从这群山中间寻得一条出路来。 “这里河岸低浅,小路由人踩踏出的痕迹十分明显。我们上岸时,不远处还有张网用的桩竿。我想,前面的山谷中,该有一依靠捕鱼为生的村落。”莫弈月谦和君子,温润如玉,他所说出的话旁人爱听。其实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声音好听,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说出的话让人极其信服。 果然,走不多时,一块立在小径上的木牌证实了莫弈月的推测,上面清楚刻着“河垭村”三个字。 第18章 河垭谜案 “河垭村?”慕棠棠小声读出来,并回头疑惑看向莫弈月,好像在问他自己读得对不对? 莫弈月微微点头,揉了揉慕棠棠的头轻和道:“对,河垭村。这可很明确的告诉了你我,村子是依山傍水的。” 五人随即进了村子,这村子不似马蹄山上的,没有寨门,没有围墙。就这样一家一户散落在两山谷地之中,安静祥和。 是的,安静,甚是可以说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吗?”叶飞羽刚踏进村子,便大声呼喊道。他本是急性子,此刻有些饿了,便以为是在家中,随便招呼就会来个人给自己弄些饭食。 起初,大家只以为这里村民怕生,不敢出来相见。但当叶飞羽一脚踹开一户大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时,众人才发觉不对,这河垭村中居然没有人。 夜降临了,河垭村上空的星光,璀璨,浩瀚。众人在村中随便寻了些可以吃的东西,算是填饱了肚子。饭后莫弈月便站在一间草屋的屋檐下,望着晴朗的夜空一言不发。 而另外四人便围着生起的篝火,随便闲聊起来。 “唉,这回是彻底赶不上水谣了。”几人正说话间,慕云澄突发感慨道。 “水谣?”叶飞羽和慕棠棠都不知道慕云澄口中的水谣是谁,也就更不知道他二人之间的赌约了。 “唉……”慕云澄瞥了二人一眼,随即把头转向别处,仍兀自叹气。 慕棠棠对此事却是十分感兴趣,在后面不停地追问慕云澄,就要打听出他口中的水谣是什么。 “水谣,水谣。倒像是个姑娘的名字。”叶飞羽坏笑道,他此刻双眼放出锐利的光芒,如鹰视扫过慕云澄刻意躲避的双眼。 慕棠棠听罢更是瞪圆双眼,捂嘴惊讶道:“呀,大侄儿你原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慕云澄若无其事的站起身,用眼角余光斜视二人道:“我困了,你们继续。”说罢,向后一仰,看样子要睡在此间。 “你怎么不进去睡?”叶飞羽望向两旁空无一人的房屋,有些疑惑道。 “他那是怕黑。”慕棠棠开口笑道。 就见慕云澄猛地坐起身,下颚轻抬,有点倔强道:“谁说的,我才不怕。” “好好,你不怕,快睡吧。”慕棠棠忙哄他道。慕云澄这样激动,主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怕黑的事,可却是欲盖弥彰,更显孩子气。 “睡这里也好。我看这村子有些诡异,咱们晚上最好都在这火旁将就一宿,明个趁早离开此处。”杨灵警惕的观察了下四周,就是这样一个还没有荒废的村子,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此时莫弈月也缓步来到篝火旁坐下,表情甚为凝重。 “弈月哥你说,这村子里的人都去哪里了?”慕棠棠见莫弈月坐下,轻声问他道。 莫弈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我估摸着是咱们碰巧赶上人家集会什么的,此刻都在山中某处祭祀呢。”叶飞羽这话比较能解释村子里没人的事情。 但莫弈月与杨灵似乎都不是这样认为,只听杨灵沉声道:“这村中不仅没有人,连活着的其他东西都没有。若是集体出门祭祀,至少应该会留有看门护院的狗吧。” “可能,可能他们不喜欢养狗。”叶飞羽为自己寻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不过谁也不能说这一定是错的。 “可能,是这村子闹鬼……”慕棠棠垂着头,本在用手中的树枝挑动着篝火,却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这时篝火里发出噼啪的响声,火苗忽地剧烈颤抖了数下,随后恢复平静。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极点,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轻微的呼吸。 原本是宁静祥和的夏晚,却有丝丝凉意回荡在众人心头。 “我去再寻些木头,把火烧大,云澄他怕黑。”慕棠棠受原本只是开了个小玩笑,不想众人都往心中去了。她知道自己弄坏了气氛,便找借口要躲开一阵子。 “我陪你去。”叶飞羽忙起身喊道。 慕棠棠不喜他陪,遂朝莫弈月道:“还是让弈月哥陪我去吧!” 莫弈月没有拒绝,就见他低垂的睫毛轻轻抬起,淡然地望了慕棠棠一阵却还是起身同她去了。只因为他也不放心慕棠棠独自一人出去。 叶飞羽望着二人一齐离去的背影,恨恨的踢了一脚已经睡熟的慕云澄。慕云澄腿上吃痛,迷迷糊糊睁开眼,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叶飞羽哼气道:“不好意思,你继续睡。” 慕云澄睡意正浓,听他道了声歉也便不再纠缠,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莫弈月与慕棠棠行到村外,四周围虽是漆黑一片,但也有星光散落,隐约还是可以辨别方向。 “糟了,我忘记带火把了。这还怎么寻找枯树枝和烂木头?”她见周遭阴暗非常,又捂嘴冲莫弈月惊讶道。 “你若是真寻木头,在村中就可以找到劈好的干柴。”莫弈月声音轻柔,即便是他看破了慕棠棠的鬼心思,却也温和如常。 “嘻嘻,你都知道了。”慕棠棠眯眼笑了一阵,随后负手在地上踢了一脚道:“弈月哥同我出来,该不会单单只是为了陪我吧。”她也精灵,能猜出莫弈月此时的想法。 莫弈月抿嘴一笑,微弱的星光映在他明澈的眼眸中,也能折出清冷光辉。 “我们往前走走吧。”他这样说,主要是因为来时的路上众人并未察觉出异常,所以如果有可能,接下来的路该会有一些线索。 慕棠棠随后嗯了一声,便大步跟在莫弈月后面,她步伐轻快,踩在谷中的小路上,发出节奏的脚步声。 此刻正值夏季,本最该是虫鸣时节。可这一路上,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外,再无一点声音。仿佛二人行走在无尽黑暗里,而不是孕育无限生机的深山中。 突然,慕棠棠的脚步声停了,良久方听她在后面道:“弈月哥,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莫弈月在她脚步声停下来时便注意到了这点,那是一种烤糊东西才会发出的焦臭味。臭味则明显的告诉了自己,烤糊的东西该是肉类。 莫弈月闭上双眼,感受了下微风的动向,随即拉起身后慕棠棠的手道:“跟我来。” 这有些突然的举动,让慕棠棠愣了片刻。随后慕棠棠便被莫弈月轻轻拉动着走,而自己被莫弈月拉住的手则攥得紧紧的,她能清楚感觉到莫弈月手中传来的温度,这温度自指尖传到自己心中,顿时心里像有一头小鹿乱撞,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这回手心出汗的更是换做了她自己。 “弈月哥。”慕棠棠用手指轻轻夹了莫弈月的手掌一下唤道。 “嗯?”莫弈月有些不解,回头问道:“什么事?” “我……”慕棠棠低着头,脸上早已绯红一片。好在此时正值午夜,莫弈月也看不出她此刻红透了的脸颊。 还未及她说出后面的话,便听得脚下一阵扑楞楞振翅之声。而后遮星挡月的蝙蝠群起而飞,自二人头顶上掠过。莫弈月见状忙用衣袖遮住慕棠棠的头部,自己则未来得及躲闪,用手反复驱赶的过程中,被蝙蝠抓伤了手背。 “这是什么!”慕棠棠激动之余却被莫弈月用手捂住了嘴,只听莫弈月声音略显严肃道:“别动,你且小心观看脚下。”说罢,将自己的脚微微抬起,寻了半天方才落下。为的是避开前方一具早已被烧死的焦尸。 莫弈月自怀中掏出装有火折子的竹筒,自里面将火折子取出,用手一甩,那火折子便自己燃了起来,照亮周围。 看到眼前场景的一刹那,就连莫弈月的背脊都渗出丝丝凉意。那是一座巨大的深坑,里面密密麻麻填满了被火烧死的人的尸体。这些尸体黑压压堆叠在一起,死状惨不忍睹,却都是痛苦的张着大嘴。 “啊!”饶是慕棠棠胆子再大,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惊呼出声。躲在莫弈月身后,偷偷用眼瞄看。 那空气中弥漫着的焦臭气味,仿佛瞬间席卷了二人所有的感官。恶心,眩晕只能对此稍作修饰,更为形象的是脚下一软,有栽进坑中的趋势。 “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弈月看着那坑中死状凄惨的尸体,猜测这些人便是河垭村中的居民,至于为什么会被人集中烧死,无从得知。 究竟,是何人所为…… 次日清晨,山谷中寒意很重,慕云澄被冻得清醒,发现大家都睡在了篝火周围。而篝火早已熄灭了,只剩下厚厚的木灰。 他惯例伸了个懒腰,抬腿间却不经意碰到了一旁熟睡的叶飞羽。叶飞羽在睡梦中惊醒,坐起身瞪向慕云澄。 “啊,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你的。你……没事吧?”慕云澄见叶飞羽突然惊醒,也是吓了一跳,忙赔礼道。 叶飞羽却以为慕云澄因昨晚自己的一脚记恨自己,遂趁早上实施报复。 “对不起?昨晚我不也是不小心碰到你的?你至于今早如此吗?”叶飞羽有气,不仅仅是觉得慕云澄小人。更是为自己的刺鱼号沉没,导致自己现在露宿荒山的境况的发泄。 慕云澄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我不是都给你道歉了吗?怎么还这般不依不饶,难道你还要踢回来不成?” “道歉有用?我就是要踢回来。”他说罢起身,朝着慕云澄的腿上就是一脚。这一脚踢在了慕云澄膝盖上,慕云澄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但是叶飞羽这般睚眦必报谁人能忍?只见慕云澄咬牙踉跄起身,朝叶飞羽直扑过去,二人便扭打一处,只不过慕云澄实在不是叶飞羽对手,没几下便被叶飞羽按住。 就在叶飞羽挥起拳头要朝慕云澄头上打去时,拳头却被人在半空拦住,他抬头时,竟是莫弈月冷冷的看向他。 “你纵使再有气,再难受,也不该这样对待朋友。”莫弈月将叶飞羽自慕云澄身上拉开,言语不似前番柔和,甚至有些冷冰。 此时,慕棠棠与杨灵也醒了过来,看着三人不对劲的表情与姿势,遂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慕云澄匆忙站起身,将衣服上的灰尘拍了拍,眼皮低垂,却是摇头道:“没什么,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 早饭过后,莫弈月提议出村口向西走,并说西面的路比较宽敞好走。其实,东面的路他昨晚走过,便是村中死尸填埋的地方。 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除了慕棠棠知道莫弈月这样安排外,谁也不知昨晚村外的事情。 西面的路果然宽敞,好像是修缮过的官道一般。一般蜀中的道路就是这样,西边的往往更加宽阔好走。因为东边主要依靠水路运输,其陆上几乎都是小径,而没有几条人工修建的大路。所以,莫弈月说西面的路宽阔好走是有根据的。 众人三两一组,均不交集。行了一个清晨的路,已是又累又饿。约莫正午时分,路上的一块木牌又让众人提起了精神。 “桃陵县。”这个意外的小县城,让除莫弈月以外的四人都是兴奋不已。有了县城,便意味着众人可以住进舒服的客栈休息,以及美美的吃上一顿。 可这三个字却让莫弈月陷入沉思。 “桃陵”,那星象中所指之处不就是这里吗? 难道这河垭村归桃陵县管辖?或许红赤星与积尸气所指涵义就在此间。 第19章 桃陵县 木牌后面,众人隐约已经看到了桃陵县。此刻天朗气清,正是好景时分。但看丽日和风下的小镇,桃含宿雨,柳带春烟,明山净水之间,晴云淡荡,花鸟昭苏。 一行人进了小镇,青石铺就的街道古朴大气,往来过路的行人熙熙攘攘。民风淳正,繁华非常。 “似这样的边陲小镇,本是质朴淡雅,加之有这样一条繁喧大道,最是惹人喜欢。”慕云澄发自内心喜爱似桃陵这样的地方,既不世俗,又不冷清。 慕云澄一到镇中,心情豁然开朗。 “我们先去这间客栈住下,吃些东西再做打算。”杨灵手指前方的“悦和客栈”,与四人说道。 悦和客栈与大荒钱庄遍布天下,都是极其响亮的字号,不想这桃陵小县也有分店。 但见迎街两门的双层楼阁上挂蓝底淡金巨匾,上书”悦和客栈“四个大字”。下有一张黑墨小匾上写“八方客来”。二楼上镂空木窗俱都半开,顶上琉璃瓦日光下明晃耀眼。下有斗拱撑梁,上是飞檐戗兽,美观大方,高雅非凡。 进了门,唯慕云澄快步跑到柜台,冲掌柜道:“上房五……间。”他声音越说越小,放在腰间的手来回摸索的频率却是加快。 那掌柜的抬眼看他,见他一身锦缎,俊逸帅朗,便知是有钱家的公子。可这样吞吞吐吐,不知是为哪般。 “你等等。”慕云澄急忙跑回到莫弈月身边,小声与他道:“我的钱袋不见了,你那还有银子吗?” 莫弈月随即将背上的包裹展开,就见除了装着云遥剑的包裹,另一个里面只翻出了一些散碎的银子。五人都是从船上匆忙逃下来的,这点钱都算是拼死带出来的了。 慕云澄将这点银子握在手里,有些为难道:“五个人,这点钱怕是明天就花完了。” “你先用着,等到了明天再说。”莫弈月说话时却是成竹在胸。 慕云澄一点一点踱到柜台边上,轻咬下唇道:“开三间客房,这些您看够吗?”说罢将银子轻轻放在柜上。那掌柜抬眼扫了一眼柜上的银子,却将银子分划了一半,还给慕云澄道:“您是要住一日吧,这些就足够了。”说罢将门牌递到慕云澄手中,似笑非笑的望着这位公子哥。 慕云澄向来出手阔绰,从没为银钱的事情忧虑过,而这一次真是尴尬极了。见那掌柜的如此看自己,慕云澄脸上顿时泛起绯红,低着头随众人上了楼去,就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三间房是挨着的,分得也明确,便是慕云澄莫弈月一间,叶飞羽杨灵一间,慕棠棠自己一间。五人都先各自回房中休息,并约好过会一同下来吃饭。 刚回到房中,莫弈月便言有事出去了,让慕云澄不用等自己吃饭。慕云澄不知他在这能有什么急事,只道他胡乱殷勤。自己与他相近又不相融,不好事事过问。 吃饭时,慕云澄独自从房中出来,正逢着慕棠棠也走出房间。二人见了,慕棠棠便问莫弈月为何没有出来。慕云澄如实回答,并说莫弈月有言不用等他吃了。 二人一齐下了楼,便见叶飞羽与杨灵早早等在下面,显是饿了。四人便寻一处坐下,点了些寻常的酒菜,为的是能吃饱就好,只因所剩的钱实在是不多了。 四人正吃饭间,客栈外忽然有一白发老道倚门坐下,口中念念有词道:“学剑的听吾言,切莫要盲修瞎练。须晓得内外阴阳,同类的是何物件。必须要依剑术修出剑道,依世法修出世间。顺成人,逆成仙,一句话超了千千万。再休提清净无为,不得法门总枉然。练剑必然先访道,访道须要访先天,先天且是神仙亲口传神仙。神仙,神仙,只在花里眠。” “说的挺好。”慕云澄转身看去,冲那老道报以微笑道。 再看那老道,鹤发童颜,两道白眉斜飞鬓角。手捋苍白长髯冲慕云澄笑道:“小公子听得出老道这话中深意,可见资质不凡。老道说了一通,口有些干了,不知小公子能否给口水喝。” “这个好办。”慕云澄哪里听得出他话中深意,只是觉得他说的比较好玩,这才接了句好。此刻老道要口水喝,慕云澄本就善良,焉能不给?可这里哪有水碗,他便随手将桌上的酒壶抄起,走过来递给老道:“有酒成吗?” 老道接过酒壶,点点头道:“一样,一样。” “慕云澄,你就不能好好吃饭吗?去管什么闲事!你将酒给了这臭道士,我们喝什么?”却是叶飞羽朝慕云澄怒喊道。 一旁的慕棠棠听见叶飞羽喊慕云澄,便也冲他喊道:“叶飞羽,你朝我大侄儿喊什么!一壶酒而已,再点不就好咯?” 见慕棠棠为此生气,叶飞羽再不敢多说。他之所以生气,主要是他也知道众人此刻缺钱。而慕云澄恰恰傻不拉几的,又将这桌上最贵的酒给了那臭道士。而他最能拿慕云澄出气,所以一口气喊出来,却忘了慕棠棠在旁边。 慕云澄则感到有些委屈,只是一壶酒的事,大家便都为此闹不开心。原因还是出在没有银钱上。 可他再转过头看时,门槛外单单只剩下那壶酒,老道士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慕云澄大感疑惑,也无心再吃饭,与慕棠棠道了一声,便径自上楼休息去了。 慕棠棠见慕云澄没心思吃了,自己也推开椅子,回房去了。 慕云澄躺在床上,此刻脑中想的却都是如何能换些银子。后面的路还长,可身上的银子已经用光,再不兑出一些,怕是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原本自己腰上还系有块玉佩,可是随钱袋一同丢了。再有就是中指上这一直戴着的玉环了,这枚玉质指环,是自己娘亲死时留给自己的。苍翠鲜亮,剔透晶莹。摸上去有一种油油的感觉,温软滑润。 这个如何能卖?父亲曾多次朝自己索要,自己都没有给过。只因为这是娘亲留给自己的遗物。这是传家宝,娘亲说一定要戴在慕家未来的儿媳手上,她方能瞑目。这个,是万万不能卖。 再有,就是云遥剑了。 二叔给的云遥剑,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慕云澄本身不会用剑,对剑的感情不是很深,所以…… 慕云澄偷偷抱了装有云遥剑的包裹走出了房间,毕竟是去典当东西,不是很光彩。他最不希望被叶飞羽看到,而后让他又有理由嘲笑自己一番。 这桃陵县城不大,转一圈便寻到了一家当铺。慕云澄没有典当过东西,进入店门后,心中还是有些许的忐忑的。 “我来当东西。”慕云澄抱着云遥,朝那店里的掌柜说道。 掌柜的上下打量了慕云澄一番,随后客气道:“公子要当什么?” 慕云澄将云遥递了上去,轻咬嘴唇道:“这个。” 那掌柜的随即乐了,摇头道:“公子,我们不收这个。”说罢又指向店门口立的一块小匾道:“那上面写的清楚,不收武器。” 这不收武器的确是一些典当铺的规矩,原因有几点。一是这武器乃伤人之物,官府要查要管。二是一般当武器的人大都是江湖人士,过着刀口舔血,命悬一线的日子,很少真有人能回来赎典当掉的东西。三是你不把这武器赎回去,店家卖也卖不掉,收了就等于砸在自己手里。所以一般没有几家当铺会收武器。 “啊……”慕云澄拉长了声音,满是遗憾。 “公子如果是急需要钱,你手上的这枚玉环,我倒是可以高价收下。”那掌柜精明,一眼便看出慕云澄指间的玉环不俗,遂冲他说道。 慕云澄摇了摇头,无力道:“这是娘留给我的,我不卖。”说罢又抱起云遥剑出了门去。 回到大街上,慕云澄有些迷茫,这云遥剑当不出去,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随即将云遥剑放在地上,自己蹲坐在旁边,出神的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 就在慕云澄神游宇外时,一把白色折扇在他面前打开。 “敢问这位公子,你是在这里出售这柄剑吗?”那声音极其清脆,悦耳。 慕云澄循着声音向上望去,他也不解,这人为何会知道自己要卖剑? 但见眼前这人也是一位公子打扮,慕云澄仔细端详了一下他,那是一张让人为之嫉妒的脸,且不说白皙细嫩的皮肤,精致无匹的五官。也不说那如翠羽般的眉,如贝壳般的皓齿,单说这月下湖水般清澈的眼,便看得慕云澄发了痴。这若是个女子,还能了得? 那公子见慕云澄痴痴看着自己,显然有些愠怒,遂将手中折扇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道:“这位公子,你若不说,我便走了。” “你别走,我的确需要卖这把剑的钱。”慕云澄伸手拦住这位公子,匆忙道。 那公子弯腰自慕云澄身侧将云遥拾起,自剑鞘抽出的那一刻,其眼前如打过一道闪电,凌厉非常。不禁为此剑暗道了声好。 再看此剑,剑身纤长,寒如水,莹莹有光。小团云状的剑格造型奇特,剑身上也刻有彩云图案,甚是精美。那公子不停用手摩挲剑身,显是对云遥爱不释手。 慕云澄见他喜欢,自己也欢喜,心道这下银子的事总算有着落了。 却见那公子将云遥收回鞘中,冲慕云澄微笑道:“在下陆啸,敢问公子大名。” “慕云澄。”慕云澄有些奇怪,却也礼貌答道。 陆啸低首沉吟了片刻,随即抬头与慕云澄道:“慕兄,你这剑可是无价之宝,我不想骗你。所以我不想从你手中买下这剑,却想和你打一个赌,不知你敢不敢接?” “你什么意思?你是没钱吧。”慕云澄站起身,有些明白道。 陆啸摇了摇头,自怀中取出一千两大荒钱庄的银票,递给慕云澄看,随即道:“我生平喜爱与人打赌,见你便就是那种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公子。咱们不赌别的,就赌慕兄你能否在接下来三个时辰内赚到一两银子。如果你做到了,这一千两银票,我输给你。如果你输了,云遥剑归我。你看如何?”他自信地看向慕云澄,不知他是对他自己这个想法自信,还是对自己低估慕云澄赚钱本领的本事自信。 慕云澄听到他这个赌约,大有被人羞辱的感觉,遂道:“我与公子你萍水相逢,你却为何这般侮辱我?难道我堂堂男儿身,连一两银子都赚不到吗?” 陆啸听罢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随后手中折扇轻展,左右摆动了下道:“不是羞辱,仅仅是为了赌赢罢了。” 就见慕云澄一把夺过云遥,气得鼻中喘气道:“我只是卖剑,不打赌!” 陆啸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你便就是那种连一两银钱也赚不到的小公子。”他说完这话,作势要走。却被慕云澄自后面一把拽住,只听他道:“你等等,我就与你赌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钱,还为了我的尊严。” “三个时辰,我在这里设香案等你。一两银子,不许借,不许抢,规定时间内赚到了就算你赢。”刚说完,就看慕云澄早已背上云遥剑离去,却看陆啸摇了摇手中折扇,笑着道了句:“有意思。” 第20章 赌约(上) 此时正值午后,夏日慵懒的阳光让人顿生睡意。桃陵县令吴大能端坐在厅堂,悠悠品着香茗,正是所谓抬眼硬拗三分困,不及午后一盏茶。恬淡宁静,仿佛超脱自然。 府门却在这悠闲的时光中被敲响了。 有管家去开了门,但见门外一位公子白衣胜雪,目若朗星,俊逸不凡。不是莫弈月又是哪个? “老爷,门外有个公子求见。”老管家回来禀报道。 “不见,就说本官已经睡下。”吴大能向外撇了撇手,示意让他赶紧离开。 不多时,那老管家又回来道:“那人说有要事,一定要见到您。” “放肆!”吴大能一拍桌案,双眼瞪如铜铃,指着老管家骂道:“你是老昏了头,让他快滚,不然派人把他抓了。”话还没说完,就看院中飞落下一人,冲他拱手行礼道:“草民莫弈月,拜见县丞大人。” 吴大能见莫弈月这般本领,自己又被他抓到没有睡下的证据,有些理亏,遂坐下将茶水端起,瞪了莫弈月一眼,没好气问道:“你有何事禀报啊?” 莫弈月依旧施礼回答道:“事关桃陵县河垭村百口村民无故死亡一案。”他话一说出,吴大能一口茶水喷出数尺远,随后冲老管家道:“你先下去,有事我再唤你。” 说罢又起身与莫弈月轻声道:“少侠里面请,咱们进内堂说话。” 莫弈月没有猜错,显然,桃陵县衙是知道此事的。 进了内堂,吴大能请莫弈月坐下详谈此事,莫弈月也不推辞,与吴大能分宾主坐下。刚一落座,便听吴大能问道:“少侠如何得知此事?” “我机缘巧合自河垭村经过,发现还未填埋好尸体的深坑,这才寻到这里一问究竟。”莫弈月据实回答道。 吴大能听罢将额上的汗擦了擦,莫弈月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额上竟布满了汗珠。可见他对此事颇为忌惮。 “我见少侠仪表不俗,想必身份特殊,不知可否明白告诉下官,下官也好继续将案情详细讲与你听。”吴大能双手互搓,倒显有些紧张。 莫弈月听见吴大能问及自己身份,遂起身答道:“在下云州莫弈月,师承江庭。” “啊!”吴大能听罢肃然起敬,又上下详加打量了莫弈月一番,连连赞口道:“竟是千古帝师江庭的弟子,少年英雄,了不起,了不起。” “现在大人是否可将案情告知在下了?” 吴大能又招呼莫弈月坐下,二人再次分宾主落座。这回吴大能长舒了口气,对莫弈月慢慢讲道:“事发突然,下官现在还对此事心有余悸。本想早早将那群村民安葬,师爷却说那群村民本是枉死,怨气极重。若直接掩埋,怕会尸变。因为河垭村本就偏僻,外人很少接近那里,所以我才想暂且先将那村民尸体搁置坑中,等请来高人,开坛作法,再则吉日一同下葬。”他讲起此事时,脸上果然还留有些惧色,若所说不是实话,那便是这县令表演的技巧太过高明。 “就在三日前,我收到河垭村民来信,说捕上奇怪大鱼,欲要上交抵消赋税。我便派人去河垭村一探究竟,看看这捕捞的大鱼究竟为何。哪知派去的人连夜跑回,说是河垭村村民都被怪病感染,变得嗜血狂暴。我起初不信,又派出去两拨人,回来都是一般言辞。我问他们如何得知,回答说是在村口看到村民相互撕咬,无比恐怖,便急着跑回来禀报了。 当时有江州西剑盟盟主卢天章在我府上,听闻此事便立即赶赴河垭村。下官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跟去,所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第二日赶到时,卢天章已经带人回了江州,村中一切完好无损,仅村民俱都消失不见。我又派人去周围打探,果在东面发现无数村民死尸,这才让手下挖好这座深坑,将尸体都堆放一处。 其间我也让人清点过死尸数量,不多不少正是河垭村居民数目。因此案疑点甚多,又涉及怪力乱神,下官不好查办,虽不敢私自压下,却也想等有些眉目再向上级汇报。哪知,逢着少侠你来了,想瞒,却也是瞒不住了。 下官知道的都说了,至于其他线索,我们也没有头绪。” 莫弈月听罢脸上表情显得极为凝重,并不是他怀疑吴大能的言辞,而是现在此案的突破口由桃陵转向了江州。现在,唯一能给自己答案的,就是江州的西剑盟主卢天章。 话分两边,慕云澄背着云遥剑一直出了镇子,也没找到能赚钱的地方。眼看这一个时辰转瞬过去,慕云澄心中也是万分焦急。 为什么不在镇中赚钱,却要跑到城郊?主要是这镇中的工钱最少都是按天结算,哪有论时辰给结的?即便有,也没可能给上一两。 不知不觉,慕云澄便走到了郊外。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看得呆了,丘陵梯田,他却是从没见过。却看那修筑在丘陵陡坡上的梯田,有着行云流水的线条,鬼斧神工的造型,如诗如画的意境,当真是让慕云澄深深为之震撼。 书上所说就是不及亲眼所见。 唯见梯田如链似带,自山脚蜿蜒盘旋到山顶,小的如螺,大的似塔,在夏日的和风中泛起层层碧浪。而其中水田更是独绝,在逆光中看去,好似一面明镜。大者如曲池,小者如碎镜,依山势而块块弯曲,循坡度而层层递进。当真是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这山中水田的水从何来?慕云澄对风物景色多有了解,知道山间的水是自山顶流下来的,而山顶的水是自草木中流出来的。是由树木花草依靠根系蓄水,将水位不断拉扯上去的。所以能看到最高处的田块中有水不断渗流出来,而接下来每一层的田块中都有决口,自上而下,层层涵养。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山有多高水长在”的道理。 此时已是午后,暑气蒸腾,热得人们都不喜劳作。唯独那水田间,还有几个勤恳的农家汉子忙着插种水稻的秧苗。 慕云澄站在埂上,朝水田里喊道:“敢问大伯,你们需要帮忙吗?” 那几人闻声回头,却看见慕云澄这一身公子打扮,从旁嚷着要下来帮忙。 “我说公子,你别开玩笑了,这田里的活你也会做吗?”一串声音自田里回问道,还伴随着几声大笑。 “我可以学着做。”慕云澄朝田里大喊道。 一听这话,那些人就知道慕云澄不是干活的人,叫他帮忙纯属添乱,遂又转头去忙。唯独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以为慕云澄是来游山玩水,下田感悟生活的,便让他过来试试。 慕云澄见有人回他,喜上眉梢。忙将云遥剑放在地上,又脱了靴袜,赤着脚下了水田里。 那老伯递给了慕云澄一把秧苗,让他跟自己学着插。慕云澄便跟在老伯身后,有板有眼的学着插秧苗。这一忙便是将近两个时辰,慕云澄累的腰也直不起,此时夕阳将落,望着田间如血染晕开的水光,慕云澄心情陡然间大好起来。 “公子,你这把插完就可以休息了,今天再不用插了。” 听到这话,慕云澄惬意的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将脚涮了干净,收拾好衣装,在旁边等老伯收工。 不多时,老伯手里的秧苗也插尽了,这才走了过来,笑呵呵道:“这田里的活,不是公子你这样的人做的,怎么样?累坏了吧。”他说着,想要用手拍拍慕云澄的肩膀,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将自己的手拿衣服擦了擦,随即又朝慕云澄呵呵笑了一阵。 “没有,那个,老伯你看,我……是不是,能领些,工钱……”慕云澄不好意思的将一只手伸了出来,却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老伯闻言一愣,望着田间被慕云澄插的歪歪扭扭的秧苗,(这意味着自己明天还要重新插过。)眨了眨眼,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哦哦哦,公子你快随我来。”说罢将慕云澄领到家中,捧了个西瓜出来,交给慕云澄道:“拿上这个,路上解解渴。”显然,老伯理解的工钱和慕云澄所要表达的工钱不是一个含意。 “不,我。”慕云澄真不知该如何向老伯说明工钱的事,最后在自己内心一阵激烈斗争后,只好接过西瓜垂头离去了。 那老伯望着慕云澄离去的身影,兀自感叹道:“唉,现在这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喜欢下田里找乐子,干些农活,吃些农家菜,就感到很快乐。真不知道是现在城里的日子已经这般无聊了吗?”要是老伯知道慕云澄管自己要的工钱足有一两银子,一定会感慨说,“一两银子呐,我这田里的活都雇人干了也花不上这个数。” “怎么,认输了?”看着慕云澄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放在自己面前,陆啸真是哭笑不得。 眼见最后的这柱香就要烧完了,慕云澄将云遥自鞘中抽出,随后把这大西瓜切做几块,分给陆啸道:“你吃吗?” 陆啸见状真想在他天然呆的脑袋上猛打上一拳,然后冲他道,你真有这么没心没肺吗?咱们可还在赌约中诶,时间还没到,你就自暴自弃在这里吃西瓜,真是活该输。 想罢接过西瓜,同慕云澄一起在街口蹲下,大吃了起来。 这时间,大街上的人已是稀稀落落了。唯独一个字画摊前,还有几人驻足。 慕云澄看着那字画摊出了会神,随即猛地丢掉手中的西瓜,朝那边跑去。并回头冲陆啸兴奋喊道:“你等着,我还没输。” 第21章 赌约(下) 慕云澄挤到字画摊前,见那所摆字画俱是临摹赝本。而那摊主更是位花甲老者,想必也好说话。 “老先生,我能求您让我在此写幅字吗?我有急事,拜托了。”说罢朝那老者作了个揖。 老者倒是没说什么,自柜中拿了套笔墨纸砚递给慕云澄。 慕云澄千恩万谢,挥毫泼墨写下“剑衍春秋”四个大字,却看那字体清丽刚劲,笔法娴熟老成,与他这年纪甚为不符,直看得周遭一片叫好之声。 这四字乃是慕府前堂所挂之字,慕云澄少时便常拿这几个字练笔,所以更显得心应手。 “好哇,小公子年轻才俊,竟有这等力透纸背的功底,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那老者将慕云澄所写书法捧在手中,爱不释手。 慕云澄随即又换上恳求的态度道:“老先生,晚辈急需要钱,敢问这字能卖给您吗?” 那老者听罢似有所懂,再看慕云澄这字确实了得,遂点头道:“我既卖字画,自然也喜欢收藏字画。小公子这字虽然不能算是极品,却也颇具名家风范。你且说个价钱,这字我要了。” 慕云澄听罢眉间顿时舒展开来,眼中含笑,连连拜谢道:“多谢老先生,我这字只要一两,一两银子足矣。” “哦?”那老者听到慕云澄开的一两银子价钱,啧啧惋惜道:“这字你才卖一两银子,当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我只要一两银子。”慕云澄双手合十,不停重复道。 “我出十两,这字卖我了。”就见慕云澄身旁一位胖员外,将这字从老者手里接过,大声喊道。 那老者见这胖员外出十两银子欲买下此字,有些急了,朝慕云澄道:“我出二十两,这字还是卖我。” “我出二十五两。”旁边又有一位瘦瘦的财主模样的人举手喊道。 “我出三十两!” “我出三十二两!” 见这群人为这字争吵不休,却没有一人将一两银子交在自己手中,慕云澄当真急了,遂大喊一声道:“这字我已经说过一两银子卖给老先生,你们若是要买,从他手中买。老先生,你还是先把一两银子给我吧!” 那老者听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付给慕云澄。慕云澄接过钱,匆匆挤出人群去了,独留那群人为自己的字争抢不休。 “喏,一两银子。”慕云澄面带笑意将银子夹在指间,朝陆啸晃了晃。 陆啸却也是满脸笑意,用手轻轻指了指身旁桌案上已经燃尽的棒香,略显遗憾道:“可惜时间早已过了。” “啊……”慕云澄疲惫地垂下头,就街边坐下,有些伤感。 “怎么,输的不甘心?”陆啸绕到慕云澄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没有。”慕云澄将云遥从地上拾起,递到陆啸手中道:“愿赌服输,这剑你拿去吧!” 陆啸接过云遥,本欲离开,可突然又转身朝慕云澄伸出手道:“你这人挺有意思,不如我俩交个朋友。” 慕云澄也是善于结交之人,听他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拒绝,遂也将手伸手,与他握在一处,无力说道:“幸会。” 他本以为陆啸与自己握了手便会离开,却不曾想陆啸竟将云遥剑又塞还给了自己,且眼中含笑道:“既然你我做了朋友,我便不能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了。这剑还你,我再借给你一百两银子,算是帮助朋友渡过难关的。” 慕云澄只感觉太过突然,愣在原地足足有几秒钟的时间。待他反应过来时,却是死也不肯接受陆啸的帮助。 “怎么,你不拿我当朋友?”陆啸一撇嘴,却拿此话问慕云澄道。 “不是,只是你我刚认识,我实在不好意思接受你这么大的恩惠。”慕云澄连连摆手道。 陆啸听他这话,那红润如桃花带露的唇稍稍抿起,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起一丝神秘的笑意。“既然你这么想,那好。明日是桃陵镇夏祭庙会,我呢是个商人,明日会在江畔文帝庙外摆摊卖扇子,慕兄你届时就来帮我个忙吧!你我这就算是相互帮扶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慕云澄听罢站起身来,此时他又惊又喜,双眼中蓦地恢复了以往的澄清,方才一直沉着的脸也绽放了笑意道:“好,明日我一早便去帮忙。” 好似一时疏忽的天空,让夜的墨在宣纸上泛开,肆无忌惮的蔓延向远方。 二人在街头分别,并约好明日在文帝庙前相会。慕云澄只道是陆啸让自己帮忙卖扇子,而陆啸却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来找慕云澄帮忙卖扇子。他精灵的眼神,以及嘴角神秘的微笑,更让人觉得他所在意的并不是去卖什么扇子。 慕云澄回到客房时,莫弈月早已经回来了。唯见他灯下单手执书,正有兴致,见慕云澄回来,眼却不抬,仅平淡问道:“这么晚才回来?” “恩,刚认识了位朋友,陪他闲聊来着。”慕云澄一进门便扑向了床,将头藏在枕头下,懒懒答道。 “呵,那慕大公子何时沦落到去街头卖字了?”莫弈月将书放下,双眼化作一湾湖水,看向慕云澄,笑声中略带有些许的嘲意。 “咦?你如何晓得此事。”慕云澄翻身坐起,推开莫弈月书桌前的窗户,却发现窗外正对着方才那卖字画老者的摊位。 “我还以为你真是神机妙算。”说罢,他用手扶额,退回到床边坐下。 就在此时,叶飞羽与慕棠棠推门进来,见到慕云澄回来,慕棠棠忙冲他道:“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真急死我。”说罢朝慕云澄脑袋上轻锤了一记,以示发泄。 叶飞羽双眼锐利,见慕云澄神情略显疲惫,再仔细打量他时,却发现他雪白长靴掖住的裤脚上有一小块污泥。 就他见突然动身,行到慕云澄面前。随即蹲了下来,自行将慕云澄靴子脱下,果见两边裤脚都有泥泞。随即笑道:“这里怎么会这么脏?” “你这又是在哪里弄的?”见慕云澄裤脚有污泥,慕棠棠也是惊讶问道。 方才见二人进来,莫弈月便又转去一旁看书。即便这边现在这般热闹,依旧手不释卷,双眼再不曾抬过。 慕云澄当然不敢说自己下了水田,不然他们一定会嘲笑自己,枉平日里自己常以君子自诩,此番居然下田劳作,还弄得如此狼狈。 慕云澄不欲说出实情,遂侧身平躺下来,将双脚收回床上,头枕双手,眼望屋顶道:“跑马溅的。” 叶飞羽听出慕云澄所说不是实话,便想在慕棠棠面前有理由的捉弄他一番。 “赤脚?”见他靴袜都似往常干净,偏偏掖住的裤脚有污泥。于是叶飞羽又将他袜子揭掉,用手指轻轻刮了他脚掌一下。 慕云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般坐起,他怕痒。而后推开叶飞羽的手,怒视他道:“你管得着?” “水泡,嗯?该不会是去干了什么粗活……”叶飞羽指着他脚心的水泡,却是越说越接近答案。慕云澄有些害怕,遂不去追究他挑衅自己的行为,又欲躺下装睡。 却听慕棠棠在一旁道:“唔,水泡要用火烤过的针扎破,然后再包扎好才行。” “求求你们了,我已经非常困了,别再弄我了,成吗?”慕云澄十分烦乱的将被子铺开,而后把自己整个人藏进了被子中。 慕棠棠见他放横,有些生气,正欲出手管教。却听一旁的莫弈月缓缓说道:“棠棠,天色也不早了,你同飞宇回去休息吧。我听说明日是桃陵县夏祭庙会,你们养足精神好多玩些,后日我们就要启程前往江州。” 听莫弈月如此说了,慕棠棠也不便在此多逗留,遂站起身,叫上叶飞羽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在慕云澄露出被子的头顶戳上一记,略显不甘。 “唉!”待二人走后,慕云澄又把头自被中探出,朝莫弈月哀声叹气道:“若如你一般多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绝不会有人干涉。” “怎么,你觉得不自由?”莫弈月将书放下,饶有兴致的看向慕云澄。 “唉,你不懂我此间苦闷。正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说罢摇头叹息。 莫弈月听他这话,也不禁笑了起来。只道:“你倒是敢讲,似你这终日欢乐,无甚心肺的人,知道何为愁吗?”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听他这般回答,莫弈月又道:“此愁非彼愁。似你这等,仅仅是年少强说愁。” 慕云澄则不以为然,感慨唏嘘:“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好了好了,我甘拜下风。你快些睡吧。”说罢,莫弈月不再与他争论,继续挑灯夜读。 “你从哪弄的书?”慕云澄仍然问道。 “借的。” 难怪这么勤奋!见莫弈月这么专注,慕云澄真是百无聊赖,独自躺在床上翻身,口中吟道:“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莫弈月听罢无奈摇了摇头,将灯熄了,遂也上床同他一起睡。其实莫弈月最主要是希望慕云澄能快些睡,再别开口闭口都是愁了。 第22章 捉弄(上) 微风习习,夏意正浓。蜀中桃陵镇的垂柳刚透出浅葱,便掩映着一川长江阔水,缓缓流向远方。 夏祭乃是桃陵习俗,每至四季伊始,都会举办在江畔举办祭典。而文帝是指文华大帝君,也就是所说的神仙。江畔祭典,说是为求告仙神,保下方黎民四季安康。其实更多是为调动起民众高忱的热情,彰显盛世繁华。 此刻江畔文帝庙前早已是人山人海,这些人不单单是来拜祭,而多是趁此机会在这江畔长街上游玩。莫弈月,慕棠棠,叶飞羽,杨灵四人便是最好例子。 慕棠棠此刻心情不佳,就见她嘟起的嘴一直都没有变化,一路上也不说话,全不似她以往性格。主要是慕云澄没有跟来。见他一大早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慕棠棠本想来硬的。可是莫弈月替他说了情,索性就将他一人留在了房中,让他随便去睡。 可慕云澄不在身边,慕棠棠总是放不开来玩。毕竟,他一个人,万一睡醒了想出来,却找不到大家怎么办? 莫弈月嘴上不说,心中能猜出几分慕云澄的想法。他本不是赖床的人,即便是真的放懒,一句话也能激将起来。不过他此番赖床的决心似乎很坚定,看来这中间就绝不会是赖床这么简单的事。 昨日慕云澄不是提及新认识一位朋友?今日想必是去陪他,却不好意思与大家说。便假意装作睡懒觉,让大家先行。他随后定是立即起床,跑去与那新朋友碰面。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道:“那边有美人,快去看看!” 这,真是俗不可耐。 莫弈月摇头叹息,却惊然发现身边的三人早已不知去向。 文帝庙前的扇子摊是刚刚支下的,而周遭围观的人却是哪一处都不能比及的。但见巨大镂花屏风上挂满了名贵锦绣绢扇,以及雅致水墨折扇。桌上台上,也是摆满了各式各样,赏心悦目的扇子。如檀香扇、火画扇、竹丝扇、凌绢扇,俱都是工艺独绝,美妙绝伦。 但最引人瞩目并不是这些,而是台上所走出的一位美人。虽然拘谨,却丝毫不掩其脱俗容貌。其身上拖地华服,明艳耀眼,头顶珠翠,更是璀璨生辉。有道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她眉眼低垂,好似闭月羞花怨,又如沉鱼落雁愁。长裙欲动,环佩先鸣。只见她脸上表情,或嗔或喜,将言而未语,待止而欲行。虽是生硬,更显羞涩。一颦一笑间,撩拨众人心弦。 “好美!”慕棠棠原本挤在人群中看不见,但嚷着要看,杨灵无奈,念她身材娇小,便让她骑在自己肩上。仅看到那美女第一眼时,慕棠棠便由衷感叹道:“若再大些,我也能生成这般便好了。” “当真是惭了西子,愧了王嫱。”叶飞羽自然落不下,看到时也是喃喃吟道。 “大美人,舞一个!”此刻台下早已是喊声一片,买扇子的人争抢上前,实则都是为近一些目睹美人尊容。 “我出五百两,请大美人亲手把这屏风最上面的真丝扇,给咱取下来。”人群中一个胖的流油的财主,突然举手吼道。 人群中再一次爆发震耳欲聋起哄声。 有侍女自后台走出,在大美人耳畔私语了两句,大美人蛾眉虽是略微皱了皱,却也点头不知答应了什么。 随后有人抬来凳子,大美人用手揽起长裙,却露出一双白色长靴。 “咦,这美人的脚倒是不小。”人群中有人看到,随即感叹道。 叶飞羽眼尖,当看到那大美人脚上如雪长靴时,登时脑中闪过一个人的样貌来。也只有他的靴子上会绣有玉竹银鹤。再去看那大美女时,果然一举一动都与那人无异。 不错,正是慕云澄。 一个时辰前,众人刚自客栈离去,慕云澄便翻身下床,匆匆去与陆啸碰面。 哪知刚一出房间,便逢着陆啸上楼来寻他。还未及慕云澄打招呼,便听陆啸神秘道:“慕兄先虽我来,你这装束还须打扮一番。” 慕云澄不知其意,却被他拉到尽头的一间客房中。 这房间当真比自己所住那间要大的多,且不说宽敞明亮,布置豪华。单说这屋中弥漫的熏香,慕云澄最是识得,乃是名贵的月华贵妃香。其用料繁琐,包含真腊沉香、栈香、乳香、檀香、丁香、牙硝、龙脑等名贵香料。然后研成粉末状,和入炼蜜,做成丸状,再以金箔为衣,常发爇之。点燃后,香气凝而不散,有提神醒脑,舒缓情绪的作用。 “你也住这?”慕云澄扫视了房间一眼,随后惊讶问道。 陆啸并未回答,双手一拍,自屏风后面便走出数个侍女打扮的人。只见她们手上托盘中,摆放着无数女子化妆所用物品。依稀可认出唇脂、石墨、珍珠粉……等物。 “你这是要做什么?”慕云澄大为不解,转头看时,却见陆啸手中拿着一件大袖华服,朝自己不怀好意的笑着。却见那华服上面花团锦簇,鸟兽成双,更加之镶金嵌银,祥光四射,炫人眼目。 “我想慕兄你若扮作女儿装束,一定能吸引无数眼球。到时围观之人一多,何愁扇子卖不出去?”陆啸捂嘴笑了一阵,眼中所露精光,显是对慕云澄女装十分期待。 却见慕云澄连连摆手道:“我可不行。我堂堂男儿身,如何穿得这女子之物?这要是被人知道,我活是不活?” 陆啸听罢将衣服丢在一旁椅子上,与他理论道:“你换做女装,我敢保证别人看不出破绽。而且昨日不是说好要帮我忙的吗?怎么一到今天就变卦了?” “我哪知道是帮这种忙?若是昨日你说清楚,我死也不答应。”慕云澄退到墙角,拼力摇头道。 陆啸见慕云澄如此推脱,遂指着他道:“慕云澄,这本是你我说好的事。你现在反悔,不讲江湖道义,必为世人所耻笑。”他说话时瞪大眼睛,让人更看得出他眼中的澄净,闪着睿智的光芒。 “我……”慕云澄无言以对。 “你们几个,赶快帮慕公子换装咯。”陆啸的声音中隐约掺杂着些许的得意。 不多时,慕云澄便以风鬟雾鬓的美女形象,出现在了陆啸面前。直看得陆啸啧啧称奇,拍手感叹。 “此番你可是要出名了!”陆啸在心底冲慕云澄暗暗说道。 初登上台时,见到下面围了如此多的人,慕云澄心中难免胆怯。他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脸上表情更是表现得不自然。而恰因如此,更是博得台下欢呼。 “大美人,舞一个!”听到台下之人起哄呐喊,且行为举止十分放肆无礼。慕云澄心中暗道:“什么民风淳朴,净是些狗屁色狼。” 当那蠢得如猪一样的胖男人要求自己去取扇子时,慕云澄当真按捺不住了。而陆啸也在后台看得清楚,见慕云澄情绪有些激动,便吩咐侍女去告诉慕云澄只要再坚持一会便可。 慕云澄听罢将这口气暂且咽下,着人取来凳子,自己亲身去够取那柄真丝扇。 他揽起裙摆,防止自己踩到裙角摔倒。而恰恰此时,台下的叶飞羽注意到了自己平日常穿的鹤律竹韵。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个贱人,居然跑来男扮女装。害我白白浪费表情,看我怎么整你!”叶飞羽望着台上的慕云澄,暗自骂道。 而此时慕云澄已经将扇子取下,着人交到那胖财主手中。随即向四方行了拜礼,转身欲要下台离去。 “慢!”就见叶飞羽自台下翻了上来,两步跨到慕云澄面前,在其耳畔轻轻说道:“你最好别乱动,不然我就让你在大庭广众下暴露男儿身。” “你!”慕云澄背对着众人,脸上表情看不清楚,却是小声喝道。 再看叶飞羽后退半步,躬身行了个礼道:“美人扇子还没卖完,如何急着离去?” 慕云澄不敢发声,只得长袖一甩,故作离去姿态。 “美人莫要急着离去,在下有一法,既可将扇子全部卖出,也可让美人早些休息。”叶飞羽一把抓住慕云澄的手臂,向后用力一拉,便将慕云澄揽在怀中。 “只要你陪我一宿,这扇子我便全部买下。” 慕云澄挣脱出叶飞羽的怀抱,心道,你哪里有钱买下这全部扇子,仗着我不能揭穿你,在这演戏。 “或是你当众亲我一口也可。”叶飞羽哪里肯放过他,说话间,他又用手轻轻抬起慕云澄下颌,眼神中满是挑衅意味。这一举动惊得台下一阵喧嚣。 “哼,若换做我在台上,有似叶飞羽这样无耻的人,看我不把他抽死。”慕棠棠看见叶飞羽当众调戏大美女,气得两腮鼓鼓道。 杨灵听得此话,斜眼上瞄,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后台众人将这幕看在眼里,纷纷问陆啸怎么办。却见陆啸一副不以为然,脸上更多是好奇神色。只吩咐道,让众人安心看好戏。 第23章 捉弄(下) 慕云澄被叶飞羽如此当众调戏,早已是怒不可遏。就见他双拳紧握,心中暗道,如果叶飞羽再胆敢提出无理要求,一定对他施以回击。 叶飞羽本就是得寸进尺之人,如何能就此收手?就见他眼中含情脉脉,双唇果真朝慕云澄所在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慕云澄心中大怒,双拳一齐打出。不想叶飞羽早有所料,待他双拳一出,便被叶飞羽用双手紧紧钳住,再也动弹不得。 “你有种喊出声来,叫人帮你。”叶飞羽此刻更加肆无忌惮,而慕云澄的脖颈也是再不能后仰,眼见二人的鼻尖已经要碰在一处。 慕云澄双眼闭紧,此刻已是无力挣扎,只能暗自祈祷苍天派人来拯救自己。 “放开她!”这一熟悉的声音,对于慕云澄来说,当真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般。 竟是莫弈月飞身上台,表情肃然喝道。 “你是谁?”就如很多剧情中的台词一样,叶飞羽居然朝莫弈月大喊出这样一句道。 “还在演!”慕云澄心中大骇,转头看向莫弈月,楚楚可怜的眼中所流露出的,分明是在问莫弈月:“你们俩个是商量好的吗?” 莫弈月也被叶飞羽这一句弄得云里雾里,更被慕云澄装作的女子,所投来的眼神弄得不知所措。本来自己已经想好了训斥的话,例如:光天化日,你竟敢当众调戏人家姑娘,成何体统;或是,你身为世家公子,竟是这般行径,有伤风化。 此刻自己有些混乱,想好的话却都烂在了肚子里,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其实叶飞羽喊这句话时,一直在给莫弈月使眼色,让他仔细看看自己怀中的女子到底是谁。不曾想到的是,莫弈月并没有在意。 而慕云澄的身形此刻接近直角,双腿早已是酸痛难忍。就见他略向后退了半步,仅仅这半步,他便踩在了拖地的长裙上,致使身形一个不稳,仰面朝后面摔去。 叶飞羽此刻注意力没在慕云澄身上,而二人双手却紧紧纠缠在一处。慕云澄身形不稳,连带着叶飞羽也一同跌倒,唇与唇也就势贴在了一处。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慕云澄几乎无限瞪大的双眼,满含着委屈和愤怒。叶飞羽原本也只是想捉弄慕云澄一下,却不想竟将自己也搭进了里面。 而莫弈月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愣了神,任谁也想不到他二人居然当众亲在了一处。 至于后台的陆啸看到这一幕,刚喝进嘴的茶水一口喷出老远。后台众人知道慕云澄身份的,都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而陆啸却是笑着说道,自己也没曾料到,会有这么出彩的一幕发生。 二人此刻表情都是极为惊诧,片刻的鸦雀无声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台下猛烈的欢呼声。 慕云澄一把推开叶飞羽,用手指着他怒吼道:“叶飞羽,你混蛋!”这无比清亮的男儿声,更是让台下的观众为此大为惊呼。 “云澄!”台下的慕棠棠与台上的莫弈月,此刻也都听出是慕云澄的声音,几乎同时脱口道。 叶飞羽知道大事不好,飞身下了高台。而慕云澄此刻一心要宰了叶飞羽,再不管顾其他,也纵身跳下高台去追。 江畔如潮水涌动的人流中,有两人逆向狂奔。就见浩浩荡荡的人潮中,起初是一点,而后是一线,鸡飞狗跳般泛起尘烟。 叶飞羽慌不择路,见江边停靠一小船,纵身跳到上面,并朝那坐在岸边,手拿旱烟袋的老船夫喊道:“快开船!” 那老船夫随即将烟袋在脚下磕了磕,系在腰间,就要上船。仅这空隙时间,慕云澄便追到船上,手指叶飞羽喝道:“叶飞羽!看你还往哪跑……我……”他已累得变了音质,却还欲大喊。可这一句刚说完,便已是手柱双膝,在船头大口喘着粗气。 “你有完没完,都追这么远了,还死缠着我不放,难道逼我跳江?”叶飞羽同慕云澄分站在小船两端,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 那老船夫复坐下抽着烟听了一阵,而后突然站起,冲着叶飞羽替慕云澄不平道:“我说公子,人家姑娘都追你这么远了,足可见她心意。要我说,你便顺了她的愿,娶她过门算了。” “……” “……” 片刻之后,缓缓流动的江水中,传来两阵沉痛的落水声。 青山空惆怅,夕阳欲落时。 此刻江畔行人已都散去,慕云澄立在岸上,装束已恢复正常。 斜晖脉脉水悠悠,放眼望去,尽是断肠柳。 身旁的莫弈月手抚长笛,迎着清风飘然而立。夕阳余晖下,少年白衣浸染枫红,笛声哀怨幽愤,自江上淙淙流过。仿佛风啸峡谷,百转千回,悲怆委婉。 “你,敢不敢换一首轻快的。”慕云澄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他道。 莫弈月斜眼看他,有些惊讶。而后唇下稍一用力,笛音陡转,调子顿时清亮飞扬。如霹雳腾空,似鱼龙走峡,放荡豁达,舒人胸怀。 “又在哪里弄的笛子?扰人清净。”慕云澄此刻心中不顺,饶是莫弈月做到极致,还是换来一阵白眼。 莫弈月将竹笛自唇边挪开,拿在手中转了一圈,朝他笑了笑道:“是那庙前卖笛子的老板送给我的。” 不就是个破笛子吗?有什么好显摆的。定是你又卖弄你那三脚猫的乐技,老板见你卖力,又不好意思赶你,这才送个笛子打发你走。慕云澄心里想着,嘴上又问他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等你跳下去后捞你喽!”他说罢,迎着清风在江边爽朗的笑了一阵。 “一边去,我才没那么脆弱。”慕云澄转身在他胸前打了一拳,继而将双手叉在脑后,长舒了口气,大步离去。其身后夕阳余晖未尽,金灿灿洒满江面,一派祥和。 少年不识愁滋味…… 曲笛悲凉声声,江岸渐隔楚天。长相思忆洛水寒,几多沧桑谁看?何许昨天! 赋词一句殇殇,情怀难断痴缠。苍山暮云夕阳间,潇湘几度离散。难得少年。 第24章 分别 晚饭时分,因慕云澄不想同叶飞羽见面,况且肚子也不是很饿,索性便没有下楼。本欲早些上床休息,却不想此刻陆啸登门拜访。 见慕云澄床上已然铺好被褥,陆啸则表现出一丝惊讶道:“这么早便要睡了?” “恩,明日还要去江州,早早睡好有精神。”慕云澄如实答道。随即请他坐下,又亲自为他倒了杯茶水。 “你要去江州?”陆啸虽尽量表现得惊讶,却也掩盖不住眼中的一丝失望。 “是啊,怎了么?”慕云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 陆啸听后连连摆手道:“没,只是觉得那边有些乱。”他所说的乱,便是指江州以北的巴蜀,俱都已经落入星海教的管辖。无数蜀中正道人士,此刻正为保卫自己的家园浴血奋战。而看似繁荣宁静的江州,实则已经暗流涌动,早晚要沦为前线。 “乱不乱的我不管,我主要是去那里寻一个朋友。”慕云澄将窗户推开,抬头看向华冷的月色,略显伤感。 陆啸见他如此,也能猜出七八,却还是用试探的口吻问道:“应是你所牵挂之人吧?” 慕云澄听不出他这话意思,却也点头道:“算是吧。” 陆啸略微低下了头,而后强挤出一丝欢笑道:“对了,我是来跟你分银子的。” 他说着,将一袋银两放在桌上,继续道:“今天可是多亏了你,生意从没这么好过。” 慕云澄听他这么说,尴尬笑了笑,脸上一阵绯红。而后却把银子还给了陆啸说道:“这些钱我不要,我这还有你先前借我的一百两,够用。等到了江州,便会有我家族前来接应的人。所以,这些钱是用不到了。” “那怎么成?这是你应得的。”陆啸却是执意让慕云澄将银两留下。慕云澄不欲惹他不开心,便也就勉强收下。 就在此时,正巧莫弈月推门进来。陆啸见到莫弈月进入房中并不叩门,便猜出他与慕云澄关系非同一般,随即朝莫弈月拱手行了一礼。莫弈月出于礼貌回礼,却也能猜出他便是慕云澄新认识的朋友。 至此,三人俱都没了下文,屋中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 就见陆啸轻吐一口气,朝慕云澄拜别道:“既然慕兄明日就要启程前去江州,我也不方便在此多做打扰,你且早些休息吧。”说罢,也不等慕云澄来送,匆匆转身去了。 “你等下,我……”慕云澄刚要去相送,便见陆啸已经出了门去。 慕云澄见陆啸走得匆忙,总觉得他似有话未说完。而二人刚认识两天,此刻便要分道扬镳,茫茫大荒,以后不知何时还能相遇。 一想到这,慕云澄又兀自伤感起来。 莫弈月看出慕云澄的不舍,只道:“你不必暗自伤怀,人生本就是聚少离多。若是有缘,虽处茫茫人海,日后也定能相见。” 听他一说,慕云澄心情果然舒缓了不少。 “我已打听好,桃陵自江州还有些许路程。而这中间还能路过传说中的折剑峰。”他说道折剑峰时,故意看了慕云澄表情。只见慕云澄心不在焉的小声嘀咕了一阵,突然双眼露出惊讶的光芒,当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动道:“我爷爷与楚青仙争夺剑圣所处的山峰不是也叫做折剑峰?” “正是此山。”莫弈月见他又提起兴致。点头含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去瞻仰一下,这场惊天之战的遗迹?此番可是最佳时机。” 激动之余,慕云澄随即又低下头,略有些难过道:“可对我慕家来说,那只是一处伤心之地。” 莫弈月听罢故意摇首安慰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则小路绕开它便是。” “别别,我又不喜剑术,谁胜谁败对我影响并不是很大。而且小路难行,别因我一人让大家受累,我……”他匆匆改口,却被莫弈月打断道:“好了好了,你既然想去,便不要提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要找那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只消安稳跟着,省的明日路上,有人又要挖苦你。总之,定让你不虚此行。” 说罢,莫弈月吹熄了灯,屋中顿时暗了下来。唯月光清冷皎洁,透着窗子照进房中,更显静谧祥和。 次日清晨。众人吃过饭后,莫弈月详细说明了前往江州要走的路线。其中提到折剑峰时,叶飞羽也是表现出极大兴趣。只听他道:“折剑峰确实令人神往,不过还不知慕家的少爷小姐是否愿意去呢!” 慕云澄听到他可以提及自己,暗忖片刻后,抬首答道:“事到如今,结果已经并不重要了。我们所去瞻仰的,是前人留下的自身对于剑道的诠释。至于慕家,不过是有幸成为这其中的主角罢了。” 他说得出这样令人刮目相看的话,可见曾用了一夜的时间来仔细思考过。 “哼,你确定是主角,而不是陪衬?”叶飞羽这话明显恶毒了些,就连慕棠棠也无法忍受,冲他喊道:“叶飞羽你个大混蛋,不懂别瞎说。你若再胆敢说我慕家一句坏话,就放毒蛇咬死你。” “……” 众人随即收拾了一番行装,走出桃陵镇,直奔西面通往江州的大路。 次日清晨。 “折剑峰是傲天神剑慕断潮执掌剑圣之位时所立的道场,而现在楚剑圣的道场是在剑湖。楚青仙与你祖父慕不凡,同为慕断潮的弟子。论资历慕不凡是大师兄,其剑术造诣更是无人能及。论血统,慕不凡出身世家,是慕家的嫡系独子,剑圣之位理应由他接管。可慕断潮临终时却立下规矩,自他以后,剑圣之位只能由剑术最强者担任,不必念及血脉宗亲,也不可私自传位。 慕断潮死后,慕不凡与楚青仙便成为了最有资格争夺剑圣之位的人,剑圣的接班人势必要从他二人中选出。而剑圣遗言在先,只能是剑术最强者担任剑圣。所以二人便在折剑峰揭开这惊天一战。传闻这场比试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以楚青仙险胜半式结束,而慕家代代相传的剑圣之位,也由此为他人接管。” “唉,我虽为慕家子弟,但对于这些事情却是一点也不知晓。若不是弈月,怕是连今天这些也还是不知。” 众人说话间,便听杨灵低声道:“我们到了。” 第25章 折剑峰 莫弈月与慕云澄正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折剑峰脚下。 但看那折剑峰傲然凌云,有拔地通天之势,更仿佛天悬利剑直插众人眼前。向山顶望去,问天崖上云缭雾绕,飘渺之中游龙行虎,气势非凡,令人仰观叹服。其三面悬崖峭壁,俱是斧劈刀削一般,险峻非常。唯一处山径曲折蜿蜒,犹如腾蛇乘雾,青虬扶摇。仿佛天落折梯,使人欲登顶极目时,心生怯意。 “好一座折剑峰!”慕云澄仰首叹道。 “别感叹了,我们还是抓紧上山。毕竟接下来还要赶往江州,闲暇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莫弈月一拍慕云澄肩膀,先行一步朝折剑峰走去。 慕云澄与众人也从容跟上,折剑峰高耸陡峭,十分难攀爬。众人登临山顶时已是正午,烈阳当头,驱云散雾,巍峨的折剑峰,霎时峭壁生辉。转眼间,山林景象也清晰了起来,唯见满山苍翠,蓊郁阴翳,令人心旷神怡。 到达折剑峰顶,唯见一巨石傲立崖岸。上刻“剑道”二字,笔笔纵横,仿佛欲要破开石壁,飞入云霄之中,俯视苍穹。 而石壁前面,竟是一人负手而立。 “咦。”慕云澄定睛看向立于石壁前面那人,竟是那日客栈之中,自己遇见的老道士。 此时的他立于崖顶,宽袍大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衣袂飘然更显道骨仙风。 慕云澄出于礼貌,上前行礼道:“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那老道见是慕云澄来,脸上略显笑意,却也冲他拱手回礼道:“小兄弟不必多礼,你我能在此间相遇,也是缘分。”说罢转头望向石壁,沉沉叹息一声。 慕云澄见他叹息,似有不解:“老先生因何事叹息?” 老道手捋长髯,缓缓开口道:“这折剑峰虽经历岁月打磨,但有些痕迹,还是可以使人回想起那场大战。 我上山时,在几处痕迹上放了回溯神石,你们若能寻见,便可重现当时情景。” “可是这个?”莫弈月与叶飞羽二人异口同声,却是都伸出手掌,现出掌中的一块紫色灵石。 慕云澄见状轻咬下唇,冲着二人抱怨道:“你们是何时捡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沉醉于山间景色,不曾细心观察周围,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石头。我本想下山再拿给你看,不想竟是老先生之物,此番算是物归原主了。还是由你还给老先生吧。”说罢,莫弈月将回溯神石交给慕云澄。 慕云澄将回溯神石拿在手中,细细观看。只觉这回溯神石色彩暗淡,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通体晶莹,拿在手中,可以清晰看到自己掌上纹路,很是有趣。 赏玩后,慕云澄便将这石头还给老道士,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道:“这石头该怎么用啊?” “你且近前来。”老道士伸出手掌,将回溯神石摊在掌中。 众人闻言皆近前来,在老道士面前围了一圈,仔细盯着那块回溯神石。 便见石上流光忽地一闪,石中现出两人身形分立两侧,均是白衣,面容却是模糊看不清。唯一能分辨二人身份的,便是二人手中所执之剑。一柄黑褐深重,宽大无匹;一柄清光淡然,纤长凌厉。正是傲天钧与太乙龙纹。 背景依稀可见是在山脚下,二人没有其他动作,只见石中风云变幻,月升日落,再无下文。 “这……里面的人怎么不动啊!”慕云澄见此有些失望道。再看那回溯神石,画面消失后便失去原本色泽,晶莹的石体转眼浑浊起来,不多时竟变得与普通石头无异。 众人惊讶之余,便听莫弈月开口道:“高手对决,往往不会瞬时交手。而是对立相视,感受对手的气息。直到一方露出破绽,捕捉到的一方才能抢先出手,占取进攻优势。” “原来如此。”慕云澄连连点头,却看老道长朝莫弈月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少侠好见识。与人对决,实是攻心为上。若谙此道,必无往不胜。这石头我放在山脚下,便是为了回放二人开始对决时的情境。”他话音刚落,就看慕云澄朝叶飞羽道:“你也把你那块拿出来,让老先生施法给咱们看。” 叶飞羽慢慢将回溯神石自怀中掏出,交给老道士。脸上似乎不悦。 这块石头中现出情境与上一块大为不同,唯见周遭山石树木尽毁,剑气往来纵横。二人身形飘飘落落,眨眼间便是十数回合。 “慕家剑法果然霸道凌厉,傲天钧剑气所达之处,石树尽毁,万象皆杀。而楚剑圣之剑法则飘逸灵动,每每出招皆是直指要害。虽以巧劲相搏,竟不落下风。”叶飞羽看罢,不禁赞叹。 老道士闻言抬眼看过叶飞羽,又是点首赞道:“这位公子深知剑术之精妙所在,他日若得法,前途必不可限量。此石我放在山间林木之中,便是为了回放二人对决正酣时的情境。” “是不是还有其他石头没被我们发现呢?”慕云澄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果在老道士身后,看到一块与之前两块相同的石头。 “这个!”慕云澄连忙弯腰拾起那块回溯神石,交给老道士道:“这里还有一块。” 老道士接过神石,手中劲力一发,那神石现出画面,便是山顶众人此时所处的地方。 楚青仙执太乙龙纹,便站在老者身后的巨石前面。而慕不凡则手拄傲天钧,与他对视而立。 忽然,傲天钧剑身一转,慕不凡凌空跃起,提剑劈来。此时山顶,剑气所凝成的罡风呼啸而过,周遭飞舞砂石一遇罡风便化作齑粉,消散半空。画面似乎也被罡风吹得模糊起来,唯开天辟地的一道剑光刺人双目,盖满整个神石。而此刻神石画面陡然消失,色泽复又暗淡下来。 “怎么回事?”众人见此皆是一惊。再看那老道士转身面向石壁,良久才开口道:“这一道剑痕,便是那日傲天钧所斩。”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石壁上果有一道剑痕自中间划出,但痕迹极浅,若站得稍微远些,便基本不能看清。 “怎么可能!那一剑的威力,足可以劈开这巨石。”慕棠棠深觉不可思议,方才画面之中,父亲慕不凡所蓄之势,别说劈开这座巨石,便是把这折剑峰破个缺口,也是足够的。 却看慕云澄手抚剑痕,眉眼低垂,似有感悟。沉思片刻后,轻声朝众人道:“这一剑,实有悔意。物壮则老,盛极必衰。纵使是这拼尽全力的一剑,在使出时亦带有收势悔意。” 老道士听闻慕云澄此言,大为震撼。随即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竟有此等见识。实为难得,实为难得……慕不凡与楚青仙情同兄弟,是以虽是争夺剑圣之位,却也不想伤及对方。 二人激斗三日有余,慕不凡这一剑,已然是滋生心魔,遂不顾后果,拼劲全力。而最后时刻,他应是猛然醒悟,将剑招十分之力收回九分,楚青仙因此避开,才以半式险胜于他。 无上剑道,便就这一‘悔’字足以诠释。慕不凡不愧为剑圣传人,虽败犹荣。” “原来如此,这中间竟有这样曲折。”慕棠棠瞪大双眼,捂嘴叹道。 那老道士又朝慕云澄点头道:“小兄弟人品资质俱佳,我有剑谱一本,当传授于你。”说罢将剑谱自怀中取出,交在慕云澄手中。 但看那剑谱寻常厚度,浅黄色的书皮上以重墨泼洒出“逆苍天”三字。仅这封面三字,笔墨纵横间倍感凌厉,气势非凡。 而当众人之注意力全在此书时,那老道士竟已飘然离去。慕云澄将秘籍放下,朝周围放声呼喊道:“老先生,恕晚辈无礼,还想请教您姓名!” 清风徐来,天际响彻一阵苍老之声:“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既然有缘,日后许是还能相见。” 听得此话,慕云澄难免伤感。就见莫弈月将《逆苍天》交还到慕云澄手中:“稀世珍宝,你定要小心保管。” 慕云澄没有接过,却是同他摆摆手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你若是喜欢便尽管拿去吧!” “莫要胡说。那老先生馈赠你之宝物,我等怎可觊觎?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行走大荒多有不便。这书中剑法你若好生修炼,对你日后的帮助定是极大。”莫弈月虽然生气,言语间却还是流露出关怀之情。而见莫弈月面有忿色,慕云澄便不敢违拗,只得赌气接过,塞入怀中。 “大侄儿,你是慕家唯一传人,本该修习剑法。这老道士一看就是绝世高人,他给你的剑法想必也不比慕家剑法差。你且好好修炼,待日后有成,我让大哥再教你些更厉害的。”慕棠棠拍了拍慕云澄后背,眯眼笑嘻嘻道。 却是一旁的叶飞羽默不作声,“慕云澄这个白痴也配学习这绝世剑法?这剑谱给他,当真是这臭道士瞎了眼。”他心中嫉妒,却又不敢表现出来。而后却也冲慕云澄恭喜道:“这剑谱确实不凡,你可一定要用心修炼。到时我好同你比试一番,看看是我叶家青冥剑法厉害,还是这剑谱中的剑法厉害。” 慕云澄却只是一味摇头苦笑,不以为然。 “我们也快些下山吧,江州城离此不远,若是脚下快些,今夜便能进城。”莫弈月说罢,众人已然是陆续下山。唯独慕云澄又转首回望那巨石,但见阳光照在石壁之上,经红漆刻印的剑道二字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慕云澄双眼隐隐作痛。 第26章 江州 江州城,地处巴蜀西南,因三道江流穿城而过,所以成为南面进出巴蜀的水路重镇。 夜晚的江州城万家灯火,穿城江水倒映着两岸热闹的夜市,星星点点,璀璨明亮。江中各式各样的彩船上,有阵阵歌舞之声传来。想是江上的勾栏酒肆,以此惹人注目。 两岸往行人的数量,相比白天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主要是因为巴蜀湿热,白日阳光毒辣,使人不喜外出。而晚间则凉爽许多,迎着月色漫步于灯火小镇,更显风情。 “前面就是世家公馆,几位少主大可以在那安心住下。”一行人穿过热闹的街市,刚行至一条静谧后街,便见杨灵手指前方一处宅邸说道。所谓世家公馆,便是大荒中各个世家联合建立的,只为世家子弟提供食宿的客栈。江州乃是川蜀六城之一,自然建有世家公馆。 “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慕云澄朝周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道。 “还请几位将世家腰牌交给属下,以便办理入住的手续。”杨灵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只见莫弈月与叶飞羽都将随身腰牌交到杨灵手中,唯独慕云澄与慕棠棠二人对视一眼,皆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哪里还有这种东西?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慕棠棠撇了撇嘴说道。 “我的丢了……都怨那该死的臭蝎子。”慕云澄却是抱怨道。 “那你俩便只能依照下人的规格住下了。”叶飞羽的话似乎包含更多嘲笑的意味。 “下人便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慕棠棠瞪了叶飞羽一眼,小声嘟囔道。 便听莫弈月冲慕棠棠柔声道:“无妨,你若不习惯,便住我的房间。我在山中粗茶淡饭惯了,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听莫弈月这么说,慕棠棠却是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也不在乎这个。就是不知大侄儿习惯不习惯。” 慕云澄听到此处,正要表明自己其实也不在乎住在什么地方。可还未开口,便听杨灵道:“下人的房间都是统一的规格,且都住在一处。慕小姐千金之躯,跟男人们挤一起怕是多有不便。” 见杨灵这么说了,大家也再不争执什么。进到公馆中,由杨灵办理好一切事物,叶飞羽与慕棠棠住二楼两间上房,而莫弈月与慕云澄,则同杨灵住在楼下回廊内的大房间中。 这下人所住的大房间并不似所想象那般又挤又乱,干干净净的十数张床,整齐的对放在房内,且中间留有两人宽的过道。 此时已是深夜,房中本已睡下的几人,忽听得有人进来,当即齐齐坐起,仔细打量着来人。 三人的床位紧紧挨着,而慕云澄被选在二人中间,说是这样方便照顾。 那几人见他们也是一样入住,便放心继续睡下,不多时便鼾声雷动。 “呼,睡不着。”慕云澄被这鼾声吵得难以入睡,索性起来,想出去转转。 慕云澄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生怕惊醒周围的人。可刚下了床,便听见莫弈月轻声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做什么去?”这房内空旷,虽是小声,却也吓了慕云澄一跳。 “睡不着,想出去转转。”慕云澄如实道。 “你一个人出去,我们如何能放心?”说罢,莫弈月也起身下床,看样子是要同他一道出去。 “我出去转一圈就回来,不麻烦你了,你快睡吧。”这么晚了,还吵醒莫弈月陪自己出去瞎转。慕云澄有些愧意,忙说道。 “走吧,等你转得累了,便再一同回来睡。”莫弈月转身看了一眼熟睡的杨灵,示意慕云澄快些。 二人走后,屋内复又安静下来,唯如雷鼾声依旧。就见杨灵缓缓睁开双眼,亦是不曾睡下。 慕云澄本想去方才路过的那条沿江长街上转转,可莫弈月却带他来酒楼喝酒。说是喝一些,便有睡意了。可见他不时朝周围打听卢府所在的位置,慕云澄就知他不是真心陪自己出来转转,而是另有打算。 “卢府这江州城里谁不知道?顺这条路一直下去,到了尽头往左手边拐,见有两座大石狮子的便是。”酒楼小二,收了莫弈月赏钱,忙里偷闲道。 “你打听卢府干什么?”慕云澄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莫弈月却只道:“方便明日你与我一同前去拜谒。” “什么!我可没说过要陪你去。”慕云澄大感莫弈月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要陪他去见什么西剑盟盟主,自己一不归他管,二不有求于他,三不曾有任何过节。凭什么要去拜谒。 “你若不想去,也不要胡乱走。上次桃陵镇,我因有事,容你胡乱闹了一天。这回切不可私自乱跑。”莫弈月本是好心嘱咐,却不想慕云澄竟因此生气:“你忙你的,我行我的。本来是很和谐的事,可你竟把我当做傻子,处处‘绑架’我。” “你把你二叔的话全忘在脑后了?”拿慕芝兰来压慕云澄,当真是屡试不爽。 可这一回,慕云澄显然真动怒了,只听他道:“你别总拿我二叔说事,就是我二叔在这我也敢说。我是出来游玩的,你却总让我老实呆在客栈,这能说通?” “你非小心谨慎之人,言语又多,又好打抱不平。这样难免会和人起口角,更有甚便会招致拳脚。”莫弈月本不想说这些,可又怕他此刻认不清自己。 果然,慕云澄被莫弈月这话激得怒了,站起身朝他连连点头道:“好好,莫弈月,我今天才知道,你根本就是瞧我不起。那还在一起干什么?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招惹谁!” 喧闹的酒楼中顿时安静下来,周围的目光一时间都被吸引到了二人身上。 “你怎么了?竟说出这样幼稚的话。”莫弈月想要拉他坐下,却被慕云澄一把甩开。他此刻气急,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嘴唇嗡动似乎还要反驳什么。可之后他竟什么也没说,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酒楼。 “云澄!”莫弈月急忙追出去,却被酒楼前拥挤的人流隔开。眨眼间,已不见了慕云澄的身影。 莫弈月一掌拍在江畔栏杆处,懊悔不已。现在想来,自己真不该同慕云澄说那些话。他生性倔强,又怎么会听得进去这些?便只当是自己在侮辱他,瞧不起他。 “云澄……”莫弈月望向江水,沉沉叹息道。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竟就是一个废物!二叔是这样,叶飞羽是这样,莫弈月也是这样!是,我是不会剑法,可不会剑法就不能活了吗?我偏偏要证明给你们看,我自己一样能活得很好。”慕云澄也不知自己跑了多远,总之离开了喧嚣,到了一处安静之地。 他本不是爱生气之人,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就与莫弈月发起了脾气。更确切是在置气。 此时此刻,望着平静的江水,慕云澄的心绪渐渐平静。莫弈月虽然常常多管自己的闲事,但这一路上对自己也是百般照顾,他此刻寻不到自己,是不是会很焦急呢? “就是让他着急,等他们真的寻我不到时,我再回去,这样他们以后便再不敢招惹我。”慕云澄轻声自言自语道。 皓月如雪,素夜银辉。 望着月色下明朗的江水,慕云澄兀自感叹。而眼下竟就有一条小船系在岸边。若此时如能泛舟江上该是何等诗情。 他突然萌生一种放舟江上的冲动。 见四下无人,慕云澄便跳上了小船,里面竟也没人,见此,慕云澄心道:“左右没人管,用完便给你送回来。” 他说完,便要去解拴在栏杆上的绳子。 “船已经为你备好,你连夜出城,别让他人看见。” 此时四下寂静,这声音低沉阴暗,自岸上清楚传来。 “糟了,船主人回来了。这下要被当做偷船的小贼了。”慕云澄急得连连打转,见左右没有隐蔽的地方,索性便躲在了舱中。 “你此行务必隐秘,将此信交给陆教主后,便尽早回来。” “陆教主……”慕云澄听这名字熟悉,猛然想起在刺鱼号上那群星海教众的口中,也提到过这个名字。“这些人难道和星海教有勾结?”慕云澄屏声敛气,躲在舱中暗忖道。 “好,属下即刻前往。”话音刚落,慕云澄便感觉到有人跳上了船,随后小船一阵摇晃。有吱嘎的橹声传来,想必是要载着自己出城去了。 第27章 有惊无险 慕云澄躲在舱中,大气也不敢出。舱外那摇橹的人也不曾料到舱中会有其他人,便没太过于注意舱内,只是一心想要出城。 似乎今夜江水异常的冷,慕云澄趴在舱中,所受的苦亦是不少。 刚刚与莫弈月吵了一阵,此刻喉咙里有些干涩。 丝毫不敢出声的慕云澄,嗓子里就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奇痒无比。 “额~”慕云澄难以克制,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咳声。他已经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了,毕竟那人坐在舱外,有水声,还有吱嘎的摇橹声。一定不能听出那是自己咳嗽的声音,慕云澄暗暗安慰自己。 可眼前的月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慕云澄抬眼看去,舱前竟站着那人身影,冷冷的望着自己。 “你是何人!藏在我船中做什么。”那人说着,腰间宝剑锵啷一声抽了出来。月色照在那人剑刃上,明晃晃令人胆寒。 慕云澄连忙爬起,拍了拍身上尘土,而后冲那人挤出一丝微笑道:“我,只是想借贵船游览一下江州景色,并不是要偷船。” “那个,我打算用完就还给你的,不能算是偷。而且我不知道你就在附近。” “那你一定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了?”那人冷冷道。 “我不是有意听见你们说的话的,不不不,我什么也不知道。” 慕云澄此刻脑中混乱,越说越离谱。 那人眼中杀意陡现,提剑朝慕云澄大步走来。 “别,别过来。”慕云澄踉跄朝后面退去,并伸手制止那人靠近。 慕云澄退到小船最边缘,已是无路可退。 那人走上前来,手中长剑一挥,朝慕云澄砍下。慕云澄脚下一软,加之船体晃动,他一个不稳,双手乱挥,仰面跌入江中。 “救命!”慕云澄不会水,跌入江中胡乱拍打,掀起无数水花。 那人冷笑一声,转身将船橹拆下,朝水中挣扎的慕云澄狠狠拍了下去。 就在此时,慕云澄周围水流激烈翻滚,那人的橹还没落在慕云澄头顶,便见一庞然大物自江中窜出,浑身铁打,如同翻江巨龙一般。那人不认识剑虺,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剑虺张开巨口,自上而下朝那人咬来。那人急忙丢掉手中船橹,跳入江中。 剑虺这一口虽然落空,却着实将小船撞了个粉碎。 那人虽跳入水中,却也没能幸免于难。只听他一声凄惨嚎叫,随后被剑虺从下面拖进江中,不多时便翻上数股腥红血水。 剑虺缓缓将慕云澄驮起,朝岸边游去。而慕云澄趴在剑虺身上连呕了数口江水,显然惊魂未定。 那人的尸体自江中浮了上来,剑虺只是将其咬死,并没有吃。只因慕云澄之前有言在先,不容许它再吃人。 那浮尸身旁漂浮一物,被慕云澄瞧见,他伸手去够,正好摸得到。 那是一封信,上面涂匀了防水用的蜡,所以被水打湿得不是很严重。 “这不会就是那封要送给星海教教主的信吧?”慕云澄脑子一热,也不管封口火漆,就直接将那信拆开来看。 里面没有署名,却提及到了本月十五日即将召开的英雄会。并告知陆教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与星海教一同剿灭这些所谓的巴蜀义士。 “这,可恶的叛贼。竟敢勾结邪教。”慕云澄将信装回信封内,此时剑虺已载他渡到岸边。 慕云澄跳下剑虺,抬眼四周,已不知身处何方。再看剑虺金光一闪,身形倏尔变小钻入他怀中。 他见剑虺钻入自己怀中,猛然想起一事,忙将怀内揣着的逆苍天拿出来,看有无被水打湿。 果然,那书已经被水打湿,但因发现的及时,里面字迹图形还依稀能辨。 慕云澄随便翻了翻,大致看看有无被水侵蚀严重的地方。 “你怎么才来?”这声音似乎是在抱怨自己。慕云澄抬头惊然发现,自己竟被一群黑衣人围在中间。“这群人难道是来接头的?”慕云澄暗自猜道。 “你是谁!”那为首一人看到慕云澄样子,显然也是吃惊不小。周围人刀剑齐齐抽出,只待一声令下。 “别别,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来送信的。”慕云澄转头看着身后数柄顶着自己背部的长剑,冷汗直流。 他这话说得很巧妙,只让为首那人去猜测为何换了人来。而慕云澄只当自己什么也不清楚,仅仅是按照雇主的要求来此接头。 “既然这样,跟他对下暗号。”片刻后,那人冷冷说道。 “糟了,我并不知暗号是什么,这该如何是好?”慕云澄的小腿早已不住颤抖起来,此刻却仍故作镇定。 “月落星去杳然静。” “九州响彻大风歌。” 再看为首那人单臂一挥,慕云澄周围的刀剑便齐齐收回鞘中。“请!”那人随即让开道路,恭请慕云澄随他前往驻地。 慕云澄仍心有余悸,这句话哪里是什么暗号,分明是《大荒广记》里写的。自己虽不敢夸口是过目不忘,但一些有意思的句子只一遍就能背诵。所以才能脱口接上对方的暗号。 “这群人真有意思,居然用《大荒广记》里面的句子做暗号,真是天不亡我啊。”慕云澄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窃喜。 行不多时,眼前突然出现无数拒马围栏。里面是帐篷篝火,还有黑衣教众往来巡视。 “星海教的前线驻地竟然离江州城这么近?”慕云澄心中暗自叹道。而可笑的是,江州城内却全然不知,仍是一派歌舞升平。 “你等止步,教主不在,有什么事情说与我听。”那声音极其沉稳,就见一黑袍男子自驻地走出。 带领慕云澄来此之人上前与那男子耳语一番,那黑袍男子听罢点了点头,随即朝慕云澄伸手道:“信件呢?” 慕云澄慌忙将手中的信封递了上去,随后又退了回来。 那黑袍男子将信翻转,眉间忽地锁在一处,又看向慕云澄问道:“这封口用的火漆怎么开了?” “这……”慕云澄脑中急转,慌忙解释道:“是我不小心落了水,怕把信里面弄湿,便打开检查过。” “你是什么人,第一次送信吗?怎么连规矩都不懂?”那黑袍男子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怒意,但从其话语中,可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杀气。 “我……”慕云澄低下头,双眼瞄向两边。 那领慕云澄来此之人,连忙为他解释道:“他是受人委托,雇佣送信来的。确实是个新手。” 那黑袍男子瞪视了一眼慕云澄,又问道:“暗号可跟他对过?” “恩,没有问题。”那人答道。 “既然如此,将他带下去吧。”那黑袍男子一挥手,让众人进入营寨中去。并吩咐看管之人道:“这人看过此信,没我命令,先不要放他走。” “是!”那人喏道。 此时天际现出一抹清光,月西沉,一夜将尽。 第28章 慕麒麟 “弈月哥,你也别太着急。我看你神色疲惫,想必已是折腾了一夜。依我说,你先回房间休息,找云澄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今早方得知慕云澄跑丢一事的慕棠棠,此刻正在安慰回到会馆通知众人昨晚一事的莫弈月。 莫弈月神情略显低落,无力的摇了摇头:“无妨,我们分开去找,也好早些寻到云澄,劝他回来。” “这该死的臭小子,待抓到他,看我不好好修理他一顿。”慕棠棠见莫弈月为寻找慕云澄这般拼力,心中大为不忍。口中也怒骂了慕云澄一番。 此时叶飞羽将杨灵带到一旁无人处,小声问道:“他二人昨夜离开房间,你难道不知?” “我只当他二人是去散心,没做理会。”杨灵亦是小声回答道。 叶飞羽哼道:“不要忘了你我此行的目的。现在巴蜀各势力蠢蠢欲动,我便要代表叶家做抗击星海教的主导力量,如能击退星海教,那我可就是威震四方了。现在的关键是与卢盟主先联系上,而你要小心莫弈月与慕云澄,他二人来此目的也绝不单纯。” “是。”杨灵答道。 叶飞羽眉间紧锁,心中反复剖析此事,又与杨灵解读道:“并非我多疑,你且说他二人感情有多深?慕云澄说跑便跑,凭莫弈月本事又追不上,找不见,这分明是疑兵之计。让莫弈月领着我们瞎转,好给慕云澄充足的时间去先一步联络卢天章。到时领导群雄的便不是我们叶家,风头也便全让他慕家占去了。” “少爷所言不假,你我当先行去找卢天章。”杨灵点首道。 叶飞羽闭目默许,随后睁开,眼中充满狡黠:“你将他俩引到城外寻找,我独自去找卢天章谈此事。若是慕云澄不在,那便是真的和莫弈月闹了矛盾,也好就此事把他二人分开。若慕云澄就在卢府也无妨,大可以由叶慕两家共同出面领导。且凭慕云澄的本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到时哪里会有他的风头?” “少爷所言极是,若慕云澄真在卢府,你我日后还应警惕此二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飞羽,你同杨管家在那里说什么?还不快帮忙找我大侄儿去。”是慕棠棠的声音自前面传来。 “哼!”叶飞羽暗骂了一句,与杨灵使了个眼色,一同走了出去。 见二人过来,莫弈月便与他们道:“昨夜城中各处我均找遍,未见云澄踪影。若他独自行至郊外,情况或许会更糟。” “事不宜迟,我们分散开去城外寻找吧。”叶飞羽忙接口道。 “恩。”众人均是点头,随即沿江州城四个方向分散寻找慕云澄。 与此同时,身陷星海教营地的慕云澄,被人安置在一处营帐之中。待遇还算不错,帐内设施一应俱全,餐饭也很准时,唯一一点便是不许他随意乱走。 这种被囚禁的感觉是慕云澄最为讨厌的。他喜爱自由,不喜被人约束,所以才从家中跑出。也正因如此,他才和莫弈月吵了一架,误打误撞上了贼船,被人带到这里,囚禁了起来。 慕云澄呆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帐篷,只一会便看得腻了。他起身欲要出去透透气,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那守卫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手中的长戟较之他的个头还要高上一截。看来,这群人对自己很是放心。慕云澄暗暗叹息道。 “你要去哪?”那声音稚嫩清脆,即便是冰冷的质问之词,也变得分外悦耳。 “小弟弟,大哥哥要出去方便,你也行行方便,我马上就回来。”慕云澄弯下腰,冲着他的鼻尖说道。 “徐大哥交代过不让你出去的。不过,你既是真想要方便,我也不好拦你。你就去后面快些解决吧。”那孩子睁大的眼睛很是漂亮,即便是脸上脏兮兮的,也丝毫不掩那透彻灵动的目光,以及精致秀气的五官。 慕云澄摸了摸他的头,心中很是得意,对付小孩子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要去哪?”这声音明显浑厚了许多,像是出自一个壮汉口中。 慕云澄听罢一愣,刚过转身,便一头撞在前来巡视的徐头领怀里。 “徐头领。”那孩子仿佛也受了惊吓,声音细如蚊蝇,头更是低得像木棍上挂了个灯笼。 慕云澄看了看徐头领,一脸的络腮胡子,虎背熊腰很是健壮。 “我只是想要出去方便一下,不会这都不允许吧。”看到这徐头领这般凶神恶煞,慕云澄底气明显不足。 “不行!”这声音震得慕云澄头皮发麻,只好慢慢退回到帐内,随后有人自外面丢进来一个破木桶。 “狗东西,若再敢放他出来,看我不捏死你。”一阵沉闷的拳头声透过帐子传进慕云澄的耳中,接着是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这群混蛋,该不会是在打那孩子吧。”慕云澄掀开帐帘,果见那孩子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长戟横放一旁,正用手擦拭着眼泪。 见慕云澄又要出来,他忙止住哭声,拼力摇头道:“你快回去吧,他们不让你出来。” 慕云澄灵机一动,朝他招了招手道:“那你进来,反正他们也没说不让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孩子倒也听话,点点头将地上的长戟捡起来,便随他进了帐内。 慕云澄用水为他擦了擦脸,柔声问道:“他们刚才打你了?” 那孩子却表现出意想不到的坚强,竟顶着红肿的双眼朝慕云澄摇了摇头。 慕云澄见状一愣,随即朝他笑了笑,道是:“倒是挺倔强。”随后又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小就加入星海教?” “我叫狗子,是个孤儿。从小便被广元城隍里的老乞丐爷爷收留。原本过着乞讨的生活,后来星海教占领了广元,我便跟随爷爷加入了星海教。可随后进攻阆中时爷爷因年老体弱,被人给打死。我又无其他去处,只好继续呆在这里。”说到这,他强咬着嘴唇,失落的眼神中不复先前光彩。 “啊……”慕云澄听他身世这般可怜,心中顿生同情。沉默了片刻后,他双手扶住狗儿的头,眼神坚定道:“不要难过,你我既然相遇便是缘分。况且你性格与我相合,我很是喜爱。你既是孤儿,我又无胞弟,索性认你做个弟弟。至于狗儿这个名字……” 慕云澄又低首思索了片刻,不多时便又开口道:“做人要有志气,以后便不再叫狗子,改作麒麟。入我家族姓氏,随我姓慕。就叫慕麒麟。” “慕麒麟……”他似乎不明其意,小声重复道。 “麒麟是龙的一种,可比狗要厉害多了。”慕云澄见他似乎不理解麒麟的意思,便在地上聚了些细土,用筷子给他画了个麒麟的大概。 见慕云澄笔下的麒麟腾云驾雾,奋踢仰首,栩栩如生。慕麒麟这才露出可爱的笑脸,连连点头道:“这个厉害,就叫这个,谢谢哥哥。” 见他开心,慕云澄心里也莫名的舒畅了许多。一缕阳光自帐外透进,说不出的明媚。清风卷着柳絮飞向远方,在江州西城卢府外,有一青衫少年躬身行礼道:“炎州叶家第四代少主叶飞羽拜见卢盟主。” 第29章 相遇 莫弈月自城南门出来,寻了一个早上仍是没见慕云澄的踪影。他本以为慕云澄只是单纯的发发脾气,随后便会回来找自己。这一次,莫弈月自知真的错了。 此时天已近正午,一直未曾休息也未进食的莫弈月,突感脑中一阵晕眩袭来。他忙蹲下身子,用手轻抚额头。想必是因自己心绪焦虑且往来奔波所致。若再不休息,怕是就要昏倒在这里。 他抬头间,蓦然看到一乘飞骑从自己身畔掠过,惊起尘土四扬。黄褐色的马背上赫然是一个熟悉的女子背影,一袭白衣,英气逼人。 “楚姑娘?”见她背影,莫弈月轻声呼唤,好似在试探。 那马忽地停在了原地,女子勒紧缰绳,转过方向持辔而立,蹙眉盯了莫弈月一会,方才朝他略显惊奇道:“是你?” 莫弈月缓步上前:“姑娘从南面来,莫不是今日才到?” 楚水谣翻身下马,别过头却是略有不甘道:“雷州通往巴蜀的路上关卡把得很严,每到一处均要等上一日才放行。这才晚了。话说你们怎么会这么快?” “我们是经云龙渡,走水路来的。恰好也才刚刚到达这里。”莫弈月冲她点头道。 楚水谣轻咬嘴唇,看了一眼周围,又好奇问莫弈月道:“你那慕姓的朋友没跟你一起?” “他……”莫弈月有所迟疑,毕竟慕云澄因赌气跑开并不是光彩的事,况且也会有损他在楚水谣心中形象,遂与她道:“他赶路累了,在客栈休息。” “那好,等你见了他,替我转告他,算他赢了这一回。若想寻我,来江州城内的卢府便是。”她说罢也不多逗留,牵着马转身朝南门走去。 “但愿棠棠她们会有所收获吧!”莫弈月无奈地叹息道。 “卢盟主,飞羽不善辞令,只懂实话实说。此次前来,一是替家父拜望,祝卢盟主身体安康,二是为盘踞在蜀中肆虐的星海教而来。”此刻叶飞羽已经进入前堂,与卢天章分宾主落座,但看他拱手朝卢天章拜道。 再看卢天章其人身形健硕,方脸严正,颌下无须,卧蚕眉虎目圆瞪,不怒自威。 “烦劳贤侄如此挂心,卢某不甚感激。倒是我听闻炎州近来瘟疫横起,不知你家中可受波及?”他言语恳切,似乎极为关心。 叶飞羽见他不入正题,心道:“这老东西,竟对星海教一事避而不谈。反来与我说这些蝇头小事,想我家中良医多如牛毫,小小瘟疫又能如何?”他一心只在四海扬名,至于其他,在其眼中全都无关紧要。 “不劳卢盟主挂心,家中一切安泰。”叶飞羽言辞略顿了顿,而后又道:“炎州瘟疫只是癣疥之疾。我听闻巴蜀新兴起一星海邪教,势头正盛。其攻城略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似有这等祸乱一方的邪教存在,才是我辈的心腹大患吧。” 卢天章听到此处脸色微变,随后归于平静:“贤侄对此事知道得倒是不少。不错,星海教确实可恶,想他相继攻陷蜀中数城,气正锐,势正旺,所向披靡。而中州王朝对此事竟视而不见,只知日日饮酒作乐,欢歌燕语,实乃败亡之象。我蜀中豪杰不忍家园被毁,几番联手抗击,奈何星海教人多势众,均以失败告终。此次我已广发英雄帖,请得蜀中各路名人齐聚江州城,召开英雄大会,在江州与星海教决一死战。胜则进取收复蜀中失地,败则与星海教妖邪同归于尽。”这一席话直说的两旁义愤填膺,热血沸腾。 见叶飞羽此时沉默不语,卢天章点首继续道:“当然,此次英雄大会如果能有叶家出席的话,那便更会使我众人力量凝聚一点,无往而不利。” “哪里哪里,小侄还要多多仰仗卢盟主才是。”叶飞羽似得偿所愿,脸上笑容顿时舒展开来。 “叶家算得什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吗?”堂外一声勒马嘶鸣,随后走进一女子,便见她下颌微抬,高傲冷艳。不是楚水谣又是哪个? “你说什么!你……”叶飞羽拍案而起,却见来人竟是一冰雪美人,自身的戾气遂减淡了几分。 女子身后还跟着守门的仆人,在堂前一齐跪下,连声道:“老爷,这姑娘骑马往进闯,我们也拦她不住啊!” “无妨。”卢天章挥手示意他们下去,随后站起身打量了楚水谣一番,只觉她孤高冷傲,清翟不凡。遂施礼问道:“还请问这位姑娘高姓大名。” “若能赢过我,便告诉你。”她平生最不信女子不如男这话,此番跑出来,亦是要向自己爷爷证明自己的实力。她话音刚落,太乙龙纹一声清啸已然握在手中。 “那让在下来领教美人高招。”叶飞羽求之不得,只见他飞身上前,九曲墨龙亦是斜提在手。 “这前堂虽是宽敞,可一旦你我二人在这里比试,弄坏了卢盟主的东西,总是不好。不如美人你与我到院中比试如何?”叶飞羽言辞虽在理,却暗含挑逗意味在其中。 楚水谣虽最厌恶叶飞羽这样的人,但他此番所言不差,只见她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前堂来到院中。 “自是美人先请。”叶飞羽信心满满,眼中全是****笑意。 楚水谣也不恭让,手中太乙龙纹翻转,一声龙吟呼啸,便见一道十字剑气横空飞出。 “哦?”叶飞羽见她招式凌厉,不敢怠慢,侧身闪过这飞来一招,手中九曲墨龙回旋掷出。与太乙龙纹击在一处,迸出电火,转瞬又飞回叶飞羽手中。 叶飞羽接住九曲墨龙一瞬,身形倒转飞出,九曲墨龙仿佛是化作剑钻,携风雷之势朝楚水谣螺旋刺来。 此为青冥剑法中的黄蜂入洞,上下两式若是衔接迅速,管教敌人措手不及。 再看楚水谣手腕晃动,太乙龙纹与飞刺而来的九曲墨龙交在一处,随它转动方向引导,且徐徐后退以化解其来势。 且楚水谣脚下步子轻盈,腾挪间,犹似仙子临凡。叶飞羽见剑势稍弱,落地之际脚尖一点向后飞出。见他拉开距离,楚水谣执剑手腕上下翻飞,无数剑气便如同疾风骤雨朝叶飞羽激射而来。 这本是楚青仙所创逍遥剑法中的一式,名为狂风剑气。使出时步伐自在,不疾不徐,宛若神仙。而今番楚水谣使出此式,虽平添几许婉约,却也别有番韵味。 叶飞羽见她擅长剑气,知道再不能拉开距离,索性又提剑冲了上去,与她往来交击十数回合,仍是难解难分。 就在此时,楚水谣施展剑舞飞花,太乙龙纹陡现炫炎,银花火树般令人目不暇接。却听得“咔嚓”一声,太乙龙纹嵌入九曲墨龙侧面鳞片之中,左右不能动弹,发出阵阵清凛龙吟。 普通长剑三面皆刃,而叶飞羽的九曲墨龙是五面皆刃,其上鳞片更是可以卡住对手长剑,使其不能施展。 楚水谣腕上力气虽不如叶飞羽,但太乙龙纹乃是大荒名剑,就见其剑身初始青芒闪烁,随后光芒暴涨数丈,刺人双目,而后听得一声清脆断裂之声,竟是将九曲墨龙的一叶鳞片崩飞。 “啊?”叶飞羽猛然收回长剑,望着剑身受损之处,甚为痛惜。 一阵掌声自堂内传出,随后卢天章缓步走出,冲二人点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二位剑法均是盖世无双,卢某深感佩服。楚姑娘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让人惊叹。” 听他道出自己出处,楚水谣遂将太乙龙纹收入鞘中,冲他道:“英雄大会,我也要代表楚家出席。” “那是自然。”卢天章点首道:“你二人不若就在我府上暂且住下,带大会将近,也好与我商量些会上明细。”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均是异口同声道:“好!” 随即楚水谣狠狠瞪了叶飞羽一眼,只觉他是有意跟随自己投身柳府,且给人的感觉便是下流无耻的世家纨绔子弟。遂不曾给他好脸色,只哼了一声,便告别卢天章,随下人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30章 父债子偿 “麒麟因体似牛形似鹿,所以这两字的左面都有一个鹿字。而右边均是形声字,用其字和粦字来填充,十分好记。”慕云澄蹲在地上一面讲解,一面用木棍在细土上工整写出麒麟二字。 慕麒麟也手拿一个小木棍,从旁学着慕云澄写。他资质很好,可谓是一学便会,只不过字写得歪歪扭扭,不甚美观。 看他学得很快,慕云澄欣慰的拍了拍他的头,并将盘中的馒头递了一个给他:“歇一歇,先吃个馒头。” 慕麒麟看着那白面馒头舔了舔上唇,却是摇头不敢接。 慕云澄见他如此,便亲自塞进他怀中道:“你快吃,我不饿。” 见他还是有些怯意,慕云澄知他是怕被人看见,招致毒打。遂站起身道:“没事,没人能看见。” 慕麒麟仍是不吃,直把怀中的馒头放回盘中,又低头兀自练起刚学的字来。 “咳!”帐外传来一声低咳。 随后帐帘被人掀开,正是那日的黑袍男子走了进来。 “啊。”慕麒麟见到那黑袍男子似乎十分害怕,手中的木棍掉了地上,随即跪拜道:“参见大长老。” “大长老……”慕云澄低首暗忖,而其呆立一旁的行为果惹得黑袍男子蹙眉。 “你究竟是何人?”黑袍男子又详细打量了慕云澄一番,冷冷问道。 “我……”慕云澄双眼斜睨地面,支支吾吾:“我,我就是受人嘱托,送信来的。” 黑袍男子冷哼一声:“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这身上所穿,以及手上指环皆是价值不菲。”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慕云澄所写字迹,继续道:“这手字寻常人若没有十年功底,却也是写不出。你出身贵胄,岂会沦为信使?你到底是何人!” “我确实只是受人嘱托,送信来的。”慕云澄知他使诈,自己决计不会松开一点口风。 “哼!”黑袍男子手指一勾,慕云澄的下颌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抬起。双眼不得已与黑袍男子的一对寒冷锐利目光对视一处。但慕云澄双眼随即又瞥向别处,故意不去看他。 “你为何心虚。”黑袍男子冷若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我没心虚,不过是不想看你。”慕云澄倔强道。 “慕大哥……”慕麒麟被慕云澄这话吓了一跳,连忙偷偷朝他摆手,示意他不要乱说。 “哦?为何不想看我?”黑袍男子亦是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随即饶有兴趣的看向慕云澄。 “因为你对我没有好感,所以我怎么做你都不会认同我。既然这样,我看与不看你又有什么区别。”慕云澄大声说道。 黑袍男子听罢哈哈一笑,继而眼中凶光一闪,单手握爪,就见慕云澄双脚挣扎离地,双手拼力在颈前乱抓一气。 “说!”黑袍男子大喝一声,整个营帐均被其发出的气劲震得颤动。 “大长老,你放过慕大哥吧,他真的不是坏人。”慕麒麟爬到黑袍男子脚下,紧抱他双腿苦苦哀求道。 “浪荡剑尊慕枫痕是你什么人!”黑袍男子双目欲裂,声音更是大了几重,如惊雷掠过耳畔。 “……” “是我爹。” “你来巴蜀做什么?” “游览,风景。” “你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那男子声音又减退了几分,全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了。 “我机缘上了那送信人船,被他发现后将他杀死,随后便被人带到了这里。”他说话时断断续续,极为痛苦。 黑袍男子随即撤回手臂,负在身后冷笑道:“你交代得倒是清楚。” 慕云澄跌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并用手不断摸抚脖颈。 “你方才所说三点,有两点足以致死。”他说罢将自己头上连着黑袍的帽子向后脱去,露出本来面容。那是一张冷峻清秀的面容,苍白的脸颊也略微显得消瘦。双眼微凹,额头上赫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十字剑痕。 “你和他生得太像了,如今父债子偿,我也算得偿所愿。哈哈……”他仰天笑了阵,几近变态。 “来人,将这小子拖下去。斩断手脚,剜去双眼,挖掉舌头,丢进荒山喂狗!”话音刚落,帐外便闯进几个黑衣大汉,捆住慕云澄双臂双腿便往外拖。 “呵,你斗不过我爹,只好拿我泄愤,当真是可悲。”慕云澄满是鄙夷的看着黑袍男子,冷笑道。 “于公于私,确是都不能阻止我杀你。”黑袍男子阴笑一声道。 “不要啊,你们别杀慕大哥,他真的不是坏人。”慕麒麟爬到慕云澄身边,死死抓住他不松手。 “小狗子,你要是活够了,便随他一起吧!”黑袍男子冷冷瞥向慕麒麟,视其性命与蝼蚁无异。 却看慕麒麟转首看向他,眼中充满怒火与无尽的愤恨。那充斥殷红的眼中,仿佛有一股焚天灭地的怒火为之燃烧。就见他口中一字一顿道:“我不叫狗子,我叫慕麒麟!” 黑袍男子亦被他这眼神惊得一愣。 “哦呵呵呵……这两个小哥当真是讨人喜欢。”竟是帐外传来一阵娇吟笑声。 伴随着一抹刺眼的嫣红,帐内竟又多出一人。大绯红色的衣袍,艳丽浓重的眼妆,如滴血般的双唇一开一合:“大长老因何事这般动怒?” 那黑袍男子好像极其畏惧此人,当即跪拜道:“参见护法大人。” 那极其妖艳的红衣女子,并没继续理会跪在地上的黑袍男子。而是低首凑近慕云澄,在他脸颊,胸前嗅了嗅,而后笑道:“这小哥当真是个好胚子,不如大长老将他让给我,让我来替你调教。”说话之间透露出一股子****之态。 “这……”黑袍男子双眼左右不定,略显迟疑。 “怎么,大长老连咱的面子都不卖吗?”女子欲要上前,却见那黑袍男子慌忙喊道:“这二人便随护法大人处置。” “哦呵呵,好,你们现在便将他二人送至我帐中。”红衣女子捂嘴笑道,确是千娇百媚。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大可将我杀了,我绝不让这****侮辱。”慕云澄见她样子便知是那种烟花女子类型,若被她抓到,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所以言语间便顾不了那么多,粗词烂语也就都用上了。 “这小哥嘴倒是厉害。”红衣女子咯咯一笑,伸出根纤长手指在慕云澄唇上一抹,慕云澄便再也喊不出话来。 “带走。”她说罢率先出了营帐,黑衣大汉随即也将慕云澄与慕麒麟拖了出去。 “哼!”黑袍男子冷哼一声,心中恨道:“臭妖精竟敢坏我好事,不过也不算便宜他俩,落到这骚婆娘手中,同样是生不如死。” 第31章 星海教主(上) 慕云澄被野蛮的丢在床上,他愤怒的望向红衣女子,却因她妖法喊不出话来。 而慕麒麟因抵抗被人打昏,扔在了红衣女子帐内的角落之中。 红衣女子侧身坐在床上,对着一面小镜子重新整理了一番妆容。 “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如何?”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发出咯咯的怪笑。 慕云澄口不能言,先前的愤怒早已转变为惊恐,慌忙间左右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呼吸略显急促,因惊恐而放大的眼瞳前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久闻慕枫痕为大荒第一美男子,咱家却是无缘得见。今番听说小哥是慕枫痕的儿子,一眼之下果是人中龙凤,确不同于俗物。”那女子俯首贴在慕云澄的胸前,用手指撩拨他耳畔的长发。 慕云澄本能的抽搐了一下,脸色顿时潮红。 “小哥不要害怕,咱家又不会害你。”说着,红衣女子用手摸向慕云澄的脸颊。 慕云澄绝望的闭紧双眼,仿佛一只待宰的羊羔。 “护法大人!教主回来了……而且……”突然帐外闯进一人,气喘吁吁跪倒在地显是奔跑所致。 红衣女子猛然回头,眼中一抹红光凌厉划过,电光火石间,那人的头颅飞出帐外,直把帐四周的布帷溅得殷红。 “说过多少回,不要在我兴起的时候打扰我!”她用舌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迹,随即又低头朝慕云澄微笑道:“小哥你在这里老实等着,我去去就回。若不听话,我回来可要给你难受。”说罢,她用指甲轻轻划过慕云澄腹部,那感觉在慕云澄看来,便如刀子划过一样疼痛。 “可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慕云澄心中暗暗骂道。 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这是天赐时机,若不趁此逃走,怕是真要沦为人家玩偶了。 “剑虺快救我。”剑虺平时沉睡在其怀中,除非受到外界剧烈打扰或是在慕云澄有生命危险的关键时刻他方苏醒。而慕云澄早与剑虺心有灵犀,他虽口不能言,心中呼唤却也能唤醒剑虺。 就见自其怀中缓缓爬出一条锁链状的寒铁小蛇,绕到他身后将他手上的绳索划开。 慕云澄双手解缚,登时坐起,又将自己脚上的绳子解开。随后跳下床去,推了推昏迷中的慕麒麟。慕麒麟经他一晃,悠悠转醒。却看见慕云澄****着上身,正站在自己面前。 “慕大哥,你怎么这副样子?”慕麒麟站起身惊讶道。 慕云澄忙摆了摆手,兀自低头将衣服系好,表情甚是复杂。且又把手指向嘴边伸了伸,摇头示意慕麒麟自己此刻说不出话。 慕麒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见慕云澄踱到帐后布帷处,用剑虺将帐篷划了一道缺口,向外望去。 外面竟是空无一人。 慕云澄转身挥手示意慕麒麟跟上自己,二人自划破的大洞钻出。外面果空无一人。 二人小心且谨慎地往前走,不知这营中众人都到哪里去了。 “即便是他们的教主回来了,也不该如此放空营寨啊!而那被红衣****杀死的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而且’,又指的是什么事?”慕云澄正思索间,脚下却被一具尸体绊到。 “啊!”慕麒麟忙捂嘴低声喊道:“是徐头领!” 慕云澄闻声俯身看去,死去那人果是徐头领。但见他虬髯沾血,虎目圆睁,若非死时受到惊吓,便是杀他之人动作太快。 他想着抬眼望去,竟见前面不远处,俱都是死去的星海教教众。都是颈上血色一道,都是一击毙命。 慕云澄双腿有些软了,“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二人此时已全然忘记自身处境,便感脚下地面一阵剧烈晃动。耳畔忽地响起一声炸雷,随即一个声音仿佛自天穹传来:“尔等何人?也敢闯我星海圣地?” 慕云澄与慕麒麟缓缓退到帐后,他二人自知这话并非是在问自己,而是为了逼迫那神秘杀手露面。 天空中落下三道人影,继而大批星海教教众闻讯包围了这里。中间那人身着黑色描金宽袍,头顶三道金钗,面如月色。两道眉锋利斜长,双眼中迸射的寒光如千年不化的玄冰,更有一捋透着淡淡绛色的黑色长髯,飘然颌下,当真是器宇不凡,想必就是这星海教的教主陆星屿。而其两侧分别立着那黑袍男子与红衣女子。 “此时此刻,尔等还不速速现身!”陆星屿没有张嘴,声音却是由内劲自喉中发出的,似闷雷滚动,后力绵绵。 忽地众人眼前寒芒一闪,两柄弧形长刃旋掠绞杀而来。 陆星屿身形如山巍稳,岿然不动。那两柄长刃电光火石间便至其面前,只见无形之中隐有叮当交击之声传来,那两柄长刃随后于半空划了道弧,又飞了回去。 顺着那长刃飞落之处,便见一人立于一间营帐之上。其身形消瘦,一袭黑红紧身衣甲,墨色长发飘散与脑后,挺拔桀骜。 “风寒双月,宋幽冥。”陆星屿双手负于身后,竟如此风轻云淡般说出这人名号。 而躲在一旁的慕云澄则心中大为惊喜:“是宋叔叔!”可他此时喊不出声,也不敢喊出声,更不能出去。因为现在自己二人所处位置离陆星屿十分接近。 大荒之中有四位杀手为天下人所识,更让人闻风丧胆。而大荒第一杀手便是幽州魔族之王魔天子,没人见过他出手,却知道他拥有令凡人畏惧的魔神之力,不少大荒高手的离奇失踪,都与他有直接的关系。但其本身仅仅作为一个传说存在,不为人所详知。 第二是佛道人,手中一柄黄泉路渡人无数,是不在大荒名剑榜之列的外道之剑,号称鬼剑。其绝技黄泉路近与藏经十杀更是无人能敌。只因其心智失常,杀人随性,故生人不能接近,无法雇佣。但其个人所欲杀之人,无一能逃过其手中的黄泉路。 三是沧州大富商金豪,传闻其本人以杀手身份起家,手中千金散沾满鲜血,仇敌无数。按常理,仇敌过多与商道有悖。故有一说,金豪为人心狠手辣,每杀一人必铲其根,灭其族,不留后患。所以数十年来无人寻仇,任其纵意一方,富甲天下。 但也有一说是金豪皆是买凶杀人,其本人并不是杀手。他经商多年,所做的又都非正大光明之事,是不是杀手本就是无从考究。不过单论剑术而言,其确也是威震一方的霸主。 而第四位便是风寒双月宋幽冥。他虽是杀手,却从不接受雇佣。所杀之人又都是恶贯满盈之辈,本是为人称颂的侠义之道。但他所行又与侠之风范不同,杀人所用手法皆是暗杀一类,以风雷神速见称,故被归为杀手之列。其本人与云州慕家交情极为深厚。 “你二人退下。”便见陆星屿自袖中露出半截赤红色长剑,上有荧荧星光闪烁异常,隐约中透出森森杀意。 第32章 星海教主(下) 听闻教主下令,那二人与教众俱都朝后退去,丝毫不敢怠慢。 高手对决,人未动,气先至。无尽的杀气弥漫在星海前哨营寨之中,慕云澄与慕麒麟躲在帐后,屏声敛气,丝毫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突然,一阵看似偶然刮起的狂风之中,清楚传来猎猎振翅之声。再看立于营帐之上的宋幽冥,两侧肋上隐约有血色蝠翼现出,若隐若现,诡异非常。 陆星屿执剑单臂一振,袖中喷出烈火灼气,有双股龙形火焰蹿出,缠在赤色长剑之上,久久不绝。 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越发昏暗起来。 宋幽冥抱臂挺立,双翅振摆频率好似加快了许多,眨眼间,他的身体仿佛分裂出了另外一个自己。也是一样的姿势,立在一旁。再一晃,两个化为四个,四个化为八个……一道道,一层层,仿佛无尽的分裂开来。直到其身影遮满了众人视线,方才停止。 慕云澄与慕麒麟从旁看得瞠目结舌,却见陆星屿丝毫不为之所动,双眼仅是直视前方,而他此刻周围已经布满了宋幽冥的身影。 “百影斩么?我听闻海外有一东瀛小国,最擅用这等迷惑人的法术。”陆星屿长剑一横,随手甩出,那剑上龙火呼啸而出,在其上空盘旋飞舞,更有漫天火光席卷周遭。 宋幽冥眼中一抹杀意陡现,手中风寒双月倒提,双翅一拢化作一道血色红光,如半空之中打过一道腥红闪电般,朝陆星屿袭来。而其所分裂出的影子亦是一般动作,均化做血光一线,从四面八方袭向陆星屿。那一道血光便如同将人眼前的景象撕裂开来,留下一道伤痕。而无数血光划过,昏暗之中,眼前早已是千疮百孔,物象全非。只觉漫天的血色眩人双目,窒息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螳臂当车!” 陆星屿却是动也不动,仍是那样立在原地。只不过其身形越发模糊起来,更伴有无数雨打银盘般的剑击之声。 突然,陆星屿身形忽变,将长袖挡在面前,手中赤红长剑就势甩下,一条赤焰巨龙咆哮飞出,其周围更是狂风肆虐,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宋幽冥自知挡不住此赤焰巨龙的来势,遂忙于半空之中翻转身形,振开蝠翼,滑翔避过直冲而来的巨龙,继而手持双刃朝陆星屿俯冲而来。 这些许动作在慕云澄等人看来只是一瞬间,一条线。 二人手中利刃抵在一处,顿时火花四射,一层层金色气浪朝四周激荡开来,吹在肤上,炙热火辣。 陆星屿此时犹生魔性,双眼中迸射红光。手中赤色长剑亦是放出刺眼光芒,威力大增。就见宋幽冥渐渐不支,持刃双手不住颤动起来。 而宋幽冥此刻注意到了陆星屿手中的剑,那绝不是一般的长剑。仅材质便不寻常,剑身给人的感觉更是隐有魔性,若是双眼稍微看得久了,心绪也会变得杂乱起来。 可他此时若是后退,被陆星屿追上给予一击也是必死。不如拼尽全力,兴许会有转机。 “咔嚓……”竟是风寒双月的一只被生生斩断! “糟了!”宋幽冥大惊失色,这双刃跟随自己许久,也是身经百战,今番断了一只,当真令人心痛。 而更糟糕的是宋幽冥自己现在处境。 只见陆星屿双目微闭,单臂猛然挥出,一道炫炎剑光在宋幽冥胸前爆裂开来。 再看宋幽冥口中汩汩流出,向后倒飞出去,随后如纸般飘然落下。 “宋叔叔!”慕云澄见状慌忙喊出,却突然发觉不对,捂嘴制止自己时却已是为时已晚。原来竟是他禁言之术的时辰到了,而他此时一激动,便碰巧顺嘴喊了出来。 “什么人在那里?”陆星屿一眼扫在慕云澄所在位置,便见红衣女子与黑袍男子俱都飘落在二人面前,脸上表情均甚是复杂。 “呦,你两人倒是好本事,居然跑到这里来了。既然不想活命,那我也就没必要留你们了。”她本不想杀二人,奈何教主现身在此,若不动手,又恐黑袍男子从旁浇油,惹来教主不悦。若让他动手,又难免抢了自己功劳,索性她先开口,也好先一步动手。 而一旁的黑袍男子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朝二人投来冰冷的目光。因他知晓红衣女子定不会让给自己功劳,若是抢功,日后难免又有麻烦。 “剑虺,你还不出来,人命关天啊!”见那红衣女子陡现杀机,慕云澄退后数步,口中默念剑虺,希望它能像以往一样出来帮忙。哪知连喊数声也不见它动静。 红衣女子指尖一抹红光已现,慕云澄忙伸手制止,恳切道:“等一下,等一下再动手好吗?” 红衣女子不知其意,而抬起的手却是迟迟没有斩下的意思。 慕云澄将剑虺自怀中掏出,却见它光芒黯淡,如铁链般的剑身在自己掌中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了?”慕云澄抬眼又看了一眼红衣女子,低首问道。 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臭小子,胆敢耍我!”红衣女子双目圆瞪,一条红色鞭状光芒,随即朝慕云澄头顶劈来。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转瞬间,红光未及落下,一道白光掠过,平地上不见了慕云澄,慕麒麟与宋幽冥身影。 定睛看时,竟是天际突然出现的一只墨色巨鹰所为。 “想走?”红衣女子双手猛然按下,平地之中拔起一道冲天红光,如同擎天镇住一般,直击向巨鹰。 此时此刻,无数墨色剑光如丝如缕自巨鹰上飞袭下来,落地瞬间,引起连锁爆炸,营地内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而红衣女子一招也击中巨鹰,便见空中巨鹰砰然化作无数墨点,飞散下来。而其上四道人影随之落下,却在半途中又被凭空出现的一幅画卷接住,缓缓载着四人离开了众人视线。 “墨遁术……”陆星屿凝视天空,半晌伸手制止红衣女子道:“不必追了,宋幽冥中了我的焚天剑式,必死无疑。至于那两个娃娃……” 说到此间,陆星屿转首看向红衣女子道:“三娘,既是慕家后人到了营中,你为何不报与我知道?” 红衣女子听罢俯身跪下,连忙解释道:“教主明察,我亦是刚刚抓住此子,不知他来历……确是未来得及通报,并无隐瞒。” “罢了,你同玄流去清点一下伤亡人数,并将他们的后事安排妥当。黑河,烟云两位长老已率大队人马赶往此处,你二人更要抓紧建造营地,江州城陆上要道皆需用营盘堵住,先围困而不必强攻。”陆星屿长剑收回袖中,转瞬化作一道雷霆电火,破苍穹而去。 第33章 杏岭仙医(上) 慕云澄伏在画卷之上,只觉两侧云雾翻涌,如涛似海,隐隐透着湛蓝,纯净无比。透过依稀云层向下看去,青苍山脉如巨龙蛰伏,绵延万里。大河灰白层色分明,如匹练般蔓延开来,不知其尽头所至。此时此刻的慕云澄,顿觉天地间变得无比广阔,吐纳间,有清风扑面,令人气爽神舒。 慕麒麟双目紧闭,死死从后抱住慕云澄,可能是畏惧高空的缘故,令他此刻不敢睁眼。 “老先生,能飞低一些吗?”慕云澄心情大好,朝向那立于中心背对着自己的老者商量道。 “呵呵,公子,我们可是在逃命,不是游玩。既然没人来追,我们当转头回去,这位大侠所受之伤十分严重,若不及时医治,恐其性命难保。”他这声音确实苍老,但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慕云澄突然意识到宋幽冥身负重伤,忙转身查看他伤势,却见其双目闭合,牙关紧咬,胸前的伤口仍不停有血渗出,显是快支撑不住的样子。 “宋叔叔……”慕云澄轻声唤了几句,宋幽冥闻声勉力睁开双眼,双唇颤抖许久方才道出“云澄”二字。 慕云澄还要与他说话,却被老者制止道:“公子莫要与他说话了,他现在仍存有一口真气,若是散尽,当真神仙难救了。” 慕云澄再不敢多说一字,方才高昂的兴致也陡然跌落下来。 画卷御空神行,转眼又飞回到江州城上空。 自上向下看去,江州城并不如想象中的方正,更缺一角,是为水路码头。而因有三江穿城而过,又将江州城分割成不均等三块,使得格局略不规整。 画卷在城北徐徐落下,这里地势较为开阔,人烟也略为稀少。 老者手中长毫一甩,众人脚下画卷顷刻散作烟雾,消失不见。 老者转过头来,慕云澄与他四目正对视一处。 “啊!是你。”慕云澄惊呼出声,这老者竟是那日在桃陵,以一两银子收了自己字迹的字画摊老板。 “公子不必惊讶,我蜀中豪杰俊才多如牛毫,皆是不喜名利,清静无为。其大都隐于山水或是集市之中。老朽本是无能之辈,不想得卢盟主高看一眼,以英雄帖形式召我来此。路过此间时,正逢着下面激战。我虽无见识,却也识得陆星屿与宋幽冥。又碰巧瞧见你被那女子为难,这才拼力出手相救。”他说话时,便见慕麒麟扶住宋幽冥,欲朝城中走去。 “再不寻大夫,这大叔估计就要死了。”他随即转身与二人道。 二人相视一眼,便看那老者将手中长毫一挥,一辆水墨马车登时现于众人眼前。前面更有一匹墨色良驹奋蹄嘶鸣。 “妙极,老先生这法术奇了,我可真是长了无限见识。”慕云澄拍手叫好,那老者笑着却摇头道:“雕虫小技罢了,中州太上观善以符文水墨召唤灵兽,相较而言,我便是乌鸦和驽马了。” 三人随即将宋幽冥扶上马车,慕云澄与慕麒麟便也同样跟着坐在后面,由老者在前驾驭这墨制马车。 马车在世家公馆门前停下,慕云澄率先下去,径自朝里面来寻莫弈月。 巧的是,他刚一进门,正逢着慕棠棠自里面出来。 慕棠棠瞪大双眼望着慕云澄朝里面惊喜喊道:“是大侄儿,云澄他回来了。”喊罢,她又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一把揪住慕云澄耳朵,怒目质问道:“你又跑去到哪里厮混,如何这般不让人省心?” “姑姑,人命关天,我没时间和你说这些。”他此刻也是一脸委屈,顶着慕云澄揪住自己耳朵的疼痛,朝会馆里面张望,随即又问道:“弈月不在?我寻他有要紧的事。” 正问话间,便见莫弈月自里面出来,这几****茶饭不思,神情疲惫,脸颊也略显消瘦。 可当他看到门口立着的慕云澄时,眼中原来那种疲惫感一扫而光,随之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伤你的话。”竟是莫弈月双目低垂,率先开口坦诚说道。 慕云澄却朝他胸口轻轻打上一拳,抿嘴笑着道:“道歉的话应该我说,我不该任性胡跑,惹你们担心。”他此番说出的话来,倒真是让人欣慰。 “不说这些,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有时间再跟你详说。现在有一要紧事,人命关天的要紧事。”他说着,便拉莫弈月朝马车走来。 莫弈月看见那墨制马车,眉间略有皱意:“这通灵墨遁之术,可是道家玄妙法门,不知在场的是哪位高人?” 那老者哈哈一笑,自马车上跳了下来:“老朽姓丁,你称呼我丁墨师便好。” “丁墨师,晚辈有礼。”莫弈月朝他拱手拜道。随即又见车内跳出一少年,十二三的年纪,清秀可爱。 “这是慕麒麟,我新收的弟弟。”慕云澄将慕麒麟拉过,介绍给二人道。见慕棠棠在一旁欢喜非常,慕云澄便忙让她接过慕麒麟的手,让其闪到一旁尽管去嬉笑逗闹。 马车中所躺的宋幽冥,莫弈月自也认识。只是见到伤者是他时,莫弈月倍感惊讶。 须知大荒杀手榜上名人,皆非等闲,如能伤他至这等地步,可见伤他那人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我记得你也懂医术,快给看看,宋叔叔他伤的怎么样?”慕云澄在一旁焦急道。 “恩。”莫弈月蹙眉点了下头,手指搭在宋幽冥腕上,低沉不语。 良久,莫弈月将手收回,摇了摇头道:“依我的本领怕是救不了。” “啊!”慕云澄大失过望,可他转瞬有似抓到了另一只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把住莫弈月的双肩,晃了晃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有医术比你高的人就可以救他。” “按道理来说,该是这样。”莫弈月却并不乐观:“你要知道,大荒名医不在少数,但此刻在不在我们身边不得而知。况且,宋叔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等。若是寻常人,早已死了,现在他不过是靠体内的一丝真气维存。” “我懂,可我们现在能去哪里寻名医呢?”慕云澄来回踱步,显得焦虑非常。 而莫弈月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枚白色的药丸。 “这是?”慕云澄指着药丸问道。 “保心丹,希望能帮他多撑一些时间。”莫弈月说着,将药丸按入宋幽冥半开的口中,又让慕棠棠去取了些清水,往其嘴里倒了一些。 并用手轻按他胸口膻中穴,将深厚的真气缓缓渡过去,帮助他化开那枚刚服下的保心丹。 丁墨师见状点首道:“这大荒名医是不少,可看这状况名医也治不得。须得是医术圣手,方能保全。” 莫弈月将手自宋幽冥胸前移下,手掌上满是腥黏血迹。 “可是,这样的神医去哪找啊?”慕云澄无奈的叹了口气,双眼不时瞥向莫弈月与丁墨师二人。 丁墨师慢慢捋顺白色长须,不急不躁道:“此去东北方向二十里,有一青杏岭,是大荒灵猴一族的圣地。杏林仙医侯苍术便在其中。不过……” “不过什么?”慕云澄着急道。 “是因为大荒各种族对我人族都并不友好吗?”莫弈月轻声细语,好似猜测。 丁墨师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怕到那徒劳无功,白浪费时日。”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既然有神医,我便亲自去请来。人命关天,他身为医者,岂能袖手旁观?”慕云澄义正词严道。 “既然如此,那我同云澄,丁墨师一道去青杏岭。留下棠棠你同麒麟在这里照看宋叔。”莫弈月随即安排道。 “事不宜迟,我们还需早些上路才是。”丁墨师长毫一挥,三匹水墨骏马登时出现众人眼前。奋蹄仰首,好不威风。 慕云澄翻身上马,心中道是:“若我也会这本领便好了,今后游山玩水,便再不成问题。” “这马驾驭起来与普通马无异,只一点,别离我太远。”丁墨师还未说完,慕云澄已是策马离去,他见状笑着朝莫弈月摇了摇头,一齐策马自后面赶上。 第34章 杏岭仙医(下) 水墨骏马足下生风,仅两炷香时间,三人便赶到青杏岭。 远远望去,青杏岭便就是无数起伏山丘堆簇而就。清风拂过,无数繁茂树木的枝叶相互打在一处,发出簌簌响声。岭上自是杏树多些,此正值青黄时节,枝头杏子早已泛黄,哪里寻得见青涩小杏。倒是枝上鸟雀逗留鸣叫,委实欢快。 三人一进林中,果见一绿荫小径出现眼前,更有溪水穿路而过,引得林中动物竞相来此饮水。 扑楞楞,三人的贸然进入,惊起一群雀鸟飞去。溪畔几只低首饮水的鹿儿也抬眼看了过来,倏尔双耳齐立,似受了惊吓般扬蹄朝林内跑去。 “看来此间鸟兽不喜生人。”慕云澄说罢摇头苦笑了一阵。 “喳喳嘎!”一阵激烈的叫声过后,漫山遍野的猴子朝三人涌来。转瞬间便把三人围困住,一只只黄红色的猴子龇牙咧嘴,好不愤怒的样子。 “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来拜访医仙的。”慕云澄连连摆手,嘴上泛起友好的微笑,并将双眼眯成月牙儿弯道。 “吱吱,吱吱喳!”猴群似乎并不似之前那般激动了,有小猴三两下跳上慕云澄的肩膀,在他耳边叫嚷。 “哦,我是云州慕家子弟,这二位是我朋友。”慕云澄一边说着,一边将莫弈月与丁墨师介绍给这群猴子。 “你在跟它们交流?”莫弈月不可思议的望向慕云澄,而旁边的丁墨师也是一般神色。 “嘎嘎喳,叽叽叽叽……”小猴子在慕云澄肩上跳了跳,猴群也随他一起不规律跳了起来。 “对对,是朋友,是朋友。”慕云澄朝它们笑着点头道。 猴群随即让开一条路,显是要放三人过去。 莫弈月与丁墨师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慕云澄已经先行一步,转眼过了山坡。二人亦抓紧跟上,以免猴群改变主意,又围上来阻碍前行。 山坡下,是一片杏花谷地,此时已近六月,这山谷杏花开得却尤为烂漫。仿佛春日里朵朵红云绽开,繁华丽色,有如万点胭脂。谷地中间更有一池方塘,由上游小溪汇集而成。池畔杏树,姿态苍劲,冠大垂枝,其上花朵与水中花影相映成趣,各显芳姿。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慕云澄欲要伸手去摘枝上杏花,却转身与二人道:“这二月神花开在六月,竟让我幻想此刻正值早春。” “一坡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他便又吟了句,再过去时,欲要伸去摘杏花的手却被莫弈月捉住,便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慕云澄不要无礼。 “有什么的,我仅摘一朵看看罢了。”慕云澄被他拦下,兴致淡了几分,嘴里却是又嘟囔了起来。 “二位公子,咱们可是来寻医仙救人的,这么耽搁下去,我怕宋大侠他……”丁墨师一言惊醒慕云澄,只见他一面加紧脚下步子,一面又回头若无其事道:“没事,没事。反正我们都到了,宋叔叔吃了弈月的秘药保心丹,想能坚持些时日。” “云澄!”莫弈月在后面厉目忽地喊了他一声,明显是让他注意前方。慕云澄反应过来却也来不及,一头撞上眼前的庞然大物,直把自己弹坐在了地上。 “唔……”慕云澄用力揉了揉额头,抬起头本欲愤斥,却发现面前所立是一只前所未见的巨猿。如小山一般的身形,其上布满了灰黑色的长毛,一双大手柱在地上,如同两根巨柱一般。 “猴崽子说你是云州慕家的,是真的吗?”这个声音明显不是巨猿发出,除了声音沧桑略微夹带尖锐外,巨猿的一声冲天怒吼,也证实了这个声音出自另外一人之口。 三人顺着巨猿身体向上望去,果见一个瘦小身影立在巨猿肩头。他虽是猴子模样,却穿着一身锦绣大红袍,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弯腰驼背显是年事已高。 “晚辈正是慕家子弟。”慕云澄三人皆是躬身行礼,以表尊敬。 “我灵猴一族与你们人族交情不深,你且说来意。我若不喜,你们便应趁早离去,以免我改了主意,叫你三人化作花泥。”他手中拐杖朝三人指指点点,居高临下,很是傲慢。 “这老猴子性格乖张,看样子并不似想象中的好对付。”慕云澄低首自忖,随即又行礼拜道:“久闻老医仙大名,特来此拜见。” “说完了?走吧!”候苍术双眉一挑,下颌轻抬道。 “不不,我等还有一事相求。”慕云澄急忙接着说道:“我有一位朋友被人打伤,伤势十分严重,一般人怕是救治不好,这才赶赴这里,恳请医仙出手相救。” “我门道规矩,只救猴子不救人。”说罢转过身去。 “老前辈此言差矣,晚生虽无见识,却也知前辈师从草石仙翁。草石仙翁本是我王朝沧州上灞人士,后远走北极,闻道于冰莲四岛。医术大成后又只身返回中州,将毕生医术传授您在内弟子四人,却是不曾立下救猴不救人的规矩。”便见莫弈月走上来前,拱手拜道。 候苍术听闻此言,转过身细细打量了莫弈月一番,连连点头道:“小子什么人,对我门下之事竟了如指掌。看你年岁,不该知晓我师尊的事才对。” “晚辈云州莫家子弟莫弈月,师从帝师江庭。”莫弈月抬首朝他看去,候苍术得以见他身姿拔擢,器宇不凡,感叹当真是一表人才。“呵,你几人这身份倒真是了得。我且问问你等要救的是谁。” “大荒侠士,宋幽冥。”慕云澄忙抢先一步道。 “哼!大荒侠士?该是那大荒杀手宋幽冥吧!”哪知候苍术身形一滞,言辞更加凌厉了几分。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随后缓下速度说道:“也可以这样说……” “不救!他身为杀手,我若救他,不知又要有几人做他双刃下的亡魂。眼下虽救一人,可日后却是害了千百人。你们走,给我滚!我是不会去救的。”候苍术莫名勃然大怒,朝三人吼道。随即拐杖一指三人,巨猿双足撑起身子,在胸口猛锤一阵,亦显示滔天愤怒。 “不是您想的这样的,宋叔叔他是好人,他从不滥杀无辜。”慕云澄还未说完,便见候苍术拐杖之中飞出一道红光,照在慕云澄身上。随后慕云澄动作愈发缓慢,他惊讶的望着自己迟钝的双手,然后双脚到腿间开始石化,慢慢遍及全身,最后完全变成了一尊泥塑。 “老前辈,你!”莫弈月见慕云澄被变作石雕,惊怒道。 “怎么?难道你也想变得和他一样?”候苍术手中拐杖欲要抬起,却听得坡上一阵喧嚣。 铺天盖地的猴儿自坡上跑了下来,显是被什么驱逐所致。 “喳喳嘎!”青杏岭上的猴崽子都朝候苍术这边围了过来,看情形,是受到了惊吓。 “外面究竟是什么人!”候苍术举目望去,便见坡上升起阵阵黑色烟雾,随后大批黑衣教众自坡上俯冲而下,喊声震天。 “我星海教匡扶宇宙,欲救巴蜀万民于水火。今日大军行至此处,当稍作安歇。尔等猴精魔怪,速速离开。否则神威将至,命尔等顷刻化为飞灰。”这声音苍老阴沉,莫弈月颇为熟悉,便就是那日刺鱼号上,以气御剑的星海长老口音。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灵猴族圣地放此等厥词。”候苍术拐杖磕在巨猿肩上,厉声道。 “星海圣教长老,黑河,烟云是也。”声音好似自坡上掀起一阵冲击巨浪,如波状朝猴群飞涌而来,直把外围小猴吹翻无数跟头。 莫弈月与丁墨师相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便是要先同灵猴一族抵抗星海教的入侵。 第35章 烟云黑河 乌云自坡上缓缓移动至谷地上空,平铺万里,遮天蔽日。 冰冷刺骨的杀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猴群叽喳聚在一堆,逐渐朝后方退去。 再看立于巨猿之上的候苍术全无惧色,双眼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盯着前方一朵黑漆凝重的乌云。 忽地乌云一颤,自其中飞出一道深紫剑光,穿入猴群之中,顿时无上剑气携起狂风,将两侧猴群吹散,直把中间猴群斩为血淋一线,残体飞溅。 “混账!”候苍术大喝一声,亦是驱巨猿猛向前冲踏星海教众人。这巨猿本是灵猴异种,性情暴戾,浑身上下犹如铜铸铁打,刀枪不入。加之候苍术在巨猿身上施法风雷之术,本是庞然如山的巨猿,此时行动快似一阵旋风。苦了星海教众亦是血肉之躯,与巨猿相遇,碰着即死,挨到便亡。一轮下来,双方死伤均是惨重。 就在此时,乌云之中垂直落下两道黑光,电火四溅,激起无数飞石砂土。 两人俱是黑衣,其中一位是个驼背老者,双手负在身后。而因其满头的白发垂落,遮住了面容。而另一个身姿挺拔,俊秀的面庞上挂有一丝邪邪笑意,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竟然也已经是星海教的长老。当真不可小觑。 那老者名为烟云,是陆星屿手下的得力干将。其人晓日月生成之术,通万物变化之理。精通奇门之术,更擅谋略。在营中担任军师一职,人称暗影苍狐。 而这年轻人是陆星屿的养子,唤作黑河。天赋异禀的他得到了陆星屿的真传,以气御剑常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其为人冷酷,出手狠辣,从不留情。常随烟云一道行事,想也是陆星屿有意安排。 烟云将面前白发轻轻拨开,露出衰老颓靡的脸,但嘴角此刻却挂着自信的笑容。只听他咯咯怪笑一阵后,朝候苍术:“老猴子成精罢了,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说罢背负身后的一只手移向前来,五指成爪,从面前倒扣下来。 只见天空阴云中落下五道殿柱粗的烟龙,像极了一座牢笼将巨猿困在其中。巨猿双臂一展,欲用手去掰那烟龙巨柱,却不想那烟龙无形无质,触碰不到。它又欲就此冲出,却被烟龙突然缠绕住手脚,动弹不得。 巨猿随即发出冲天怒吼,浑身毛发朝外刺张,以锋利尖齿咬向缠在手臂上的烟龙。 血光迸射,尖齿透过烟龙刺进自己的臂膀中,巨猿又一声惨痛呼号,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候苍术站在巨猿肩上,见到这一幕,自袖中飞出一片绿莹莹的叶子。飘然落在巨猿伤口上,原本血流如注的伤口,被这叶子一敷,瞬间恢复了原状,好似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有两下子,可这烟五龙禁术凭你的道行是破解不开的。”烟云似乎在嘲弄候苍术,随即朝旁边年轻的黑河道:“黑河,接下来看你的。” 黑河点头,随即单掌翻开,便见一紫色电球悬于掌上。无数剑气在这电球周围飞旋,发出兹兹响声。 他用嘴轻吹那紫色电球,电球便如被风吹皱的池水,颤颤巍巍,抖动不止。 他笑了笑,嘴角扬起一丝轻蔑。随即猛然吹向那电球,电球转瞬散作数瓣,每一瓣均化为长刃剑光,朝巨猿奔袭而来。 纵使巨猿钢筋铁骨,也抵不过这疾驰而来的雷光电刃,只见血光四射,巨猿身体几处要害被剑刃穿透,咆哮数声后砰然倒地。 巨猿倒下,情势急转直下,黑衣教众瞬间攻入进来,砍杀几无还手之力的一众灵猴。 “冲阵三法。”便听得候苍术身后一声清啸,无数匹水墨骏马身上被火焰包裹,朝星海教阵地冲来。 此时山坡之上还有无数教众源源不断冲袭下来,正与这马群迎面撞上,眼下避无可避,只得任马蹄践踏,纵使没被踩死,挨着马身上的烈火也是在劫难逃。 “什么妖法!谁在哪里鬼鬼祟祟,快滚出来!”烟云双眼瞪圆,单手一挥,数道黑光直射入猴群之中,引起不小爆炸。 烟雾之中,隐约走出二人。正是莫弈月与丁墨师。 “是你!”烟云识得莫弈月,那日在刺鱼号上,便是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莫弈月单臂一拂衣襟,面色严肃道:“你们星海教不是救万民于水火吗?如何这般斩杀生灵!如此作恶多端,残害生灵的行径,也配说出救世之词?” “哼,老夫杀的是猴精,是为民除害。”烟云冷哼一声道。 “猴精也好,鬼怪也罢。既然其本心与人无害,你又为何苦苦相逼?”莫弈月与他唇枪舌剑,看似步步紧逼,实是缓兵之计。 “防微杜渐,难道不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烟云也非等闲,言语之上如何能输给晚辈? 莫弈月却是面露嘲笑之色:“这话从你口中说出真是讽刺,既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么星海教与我王朝为敌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异族。”莫弈月说着,背上炎雷冰三剑又现,还欲要同丁墨师的通灵墨遁术合体进攻。 “哈哈哈,好小子……”烟云眼露凶光,却伸手拦住欲要冲上前去的黑河,恨恨道了句:“我们走。” 黑河不知其中原因,却不敢违逆烟云意思,挥手示意众人退散,回望众人的眼中满是不甘。 不多时,众人头顶乌云尽散,所有黑衣教众也似退潮般撤离了青杏岭。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黑河脑中满是疑惑,他方才正打得兴起,突然下令撤退,让他心中十分不满。 “方才死伤人数已然超过我之预期,若继续下去,纵使杀了这几人,也难逃教主制裁。”烟云说罢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本以为这青杏岭只有一群猴子,不想还有精通墨遁术的高人存在。况且青杏岭这群猴子不是关键,等攻下江州城,再回来报仇不迟。” 星海教众人散去后,望着死去的同伴尸体,猴群低声喳喳叫个不听。候苍术走到巨猿身前,用手在其颈下试探,竟是已死多时,纵自己医术何等高明,也是回天乏术。他因愤怒而浑身颤抖,此刻表情更是极为复杂,有些呆滞的双眼望着周围,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弈月与丁墨师寻到慕云澄,惊奇发现他竟早已经变回原样,只不过因受到撞击昏厥了过去。 莫弈月轻轻扶起慕云澄,随即将他交给丁墨师,自己却走到候苍术面前:“星海教日益猖獗,巴蜀危如累卵,一旦江州城破。此间必是沦为炼狱。”他眉间微蹙,言语温和,似在安慰,也含规劝。 “宋叔他虽为杀手,此番却是因行刺星海教主陆星屿而身负重伤……”他还未说完,便被候苍术打断:“你不必说了。”说罢,转身离去,他拄杖的身影落在众人的视线中,一瘸一拐,略显疲惫与辛酸。而这般倔强的性格,却当真令人无可奈何。 慕云澄此刻也缓过气来,望见候苍术离去的背影,也是在心底沉沉叹息一声。 第36章 貉狸师父(上) 清风拂过山谷,杏花飘零如雪。谷中原有的花香,混合着地上浓烈的血腥气味,随着风一道吹来。刚才的那场惨烈战斗,也时时浮现三人眼前。 “弈月……”慕云澄自后面轻声呼唤,莫弈月转过身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吧,我们再去别处访寻,兴许还有其他隐居的医圣高士。”丁墨师见二人神情失落,遂安慰道。 就在三人准备离去之时,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吱吱叫唤。三人齐齐转身看去,便见一只小猴自后面赶上。 莫丁二人不解其意,而慕云澄连忙迎了上去。那小猴伸出手将一个小绿盒子交给慕云澄,并将另一只手伸在嘴里,示意这盒子里的东西是用来吃的。 慕云澄呵呵笑了阵,不仅是因它行为滑稽,更多的是他知道宋幽冥有救了。候苍术并非不明大义之人,不过是顽固了些,此番让小猴替他送来救命丹药,便知他良善本性。 慕云澄随即将小绿盒交到莫弈月手中,莫弈月将其打开,便见一枚草绿色丹药卧在中间。放在鼻前一嗅,没有丝毫气味,只感阵阵清凉自鼻孔钻入,活神醒脑。 “这是……”莫弈月抬眼看向二人,随即低声道:“疗伤圣药,造化返灵丹!” 慕棠棠与慕麒麟围在宋幽冥身边,他此刻呼吸愈发急促,胸口创伤复又裂开,汩汩流出鲜血。慕棠棠一面小心为他擦拭伤口,一面又用金疮药洒在其伤口上,眼见其唇色越发惨白,照此下去,这体内的血怕是快要流干了。 她所在客房正临街道,只听得窗外一阵马蹄急促,随后有“噔噔”匆忙上楼梯的声音。 便见慕云澄一把推开房门,闪在一旁,有莫弈月从他后面进来,手中是一个绿色的小盒子。 他似之前让宋幽冥服下保心丹之法,令其服下造化返灵丹。而此药不愧为疗伤圣药,初始服下,便有一股绿色清光自其胸前浮起,随后沿身体脉络向四周围延伸。 见宋幽冥的呼吸逐渐缓和了下来,众人俱都是自心底松了口气。 慕云澄看了眼周围,将慕棠棠拉到一旁问道:“叶飞羽今天怎么这般老实?如何这长时间没见他人。” 只见慕棠棠瞟了慕云澄一眼,哼了一声道:“你管他做什么,人家已经住进卢府去了。” “哦?他进卢府去住什么?难道是这里不习惯。”慕云澄挠了挠头,似有不解。 “谁知道是何原因,总之不在这里最好,眼不见心不烦。”慕棠棠说罢转过身去,不欲与慕云澄再就此问题谈论下去。 而莫弈月此刻却朝慕云澄走了过来,方才二人交谈他也听得分明,便接下去说道:“叶飞羽住进卢府,多半是为了英雄会盟主之位。他想凭他自身代表叶家,统领蜀中豪杰抗击星海教。” “那好啊,看不出来,飞羽他还是有一腔热血的。”慕云澄眼中含笑,却是夸赞叶飞羽道。 而莫弈月却是没有表态,他不知叶飞羽心思,只知他此番目的怕是为了权力多些。 “对了,明日你随我一道去卢府走一趟,顺便看看飞羽在那边住的如何。”这几日因寻找慕云澄,莫弈月迟迟没有到卢府拜谒。此番得空,又想起河垭村惨案,遂欲要前往卢府一问究竟。 慕云澄一听又要随他去卢府,心中虽不快,却再不敢与他置气出逃,只好点头默许。 见慕云澄似有不悦,莫弈月摇了摇头,故作感叹道:“若是早将楚姑娘在卢府的事告诉你,我想你便不会是这副样子了。” 慕云澄听到楚姑娘三字,眼中登时露出喜色,忙拉扯莫弈月道:“可是水谣她真在卢府?” 莫弈月无可奈何,连连点头道:“是她让我告诉你,如果想见她,去卢府找就好。”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慕云澄拉着莫弈月就要朝门外走,奈何拉他不动,只听莫弈月笑着道:“今日大家都累了,还是先好好休息一番,待明日你我再一同前去。” 慕云澄还欲坚持,便见慕棠棠从旁又绕了回来,朝着二人笑嘻嘻道:“我刚刚可是又一次听到楚水谣这个名字喽,谁能告诉我,我大侄儿为什么这样急着想见她?” “谁说的,谁说我急着想见她。明天便明天,我累了,回房休息了。”他说罢出门下楼,丝毫不与慕棠棠就此事纠缠。 晚饭时分,众人在楼下齐聚。楼下饭食是由会馆统一供应的,所以并不可口。而慕棠棠不习惯一个人在上面用餐,便也下来同大家挤挤一起吃。 饭菜虽不少,慕云澄看着却没有胃口。也多半是不饿的缘故,迟迟没有动过筷子。 其间莫弈月忽地想起先时慕云澄在青杏岭与猴子们对话的情形,便问慕云澄道:“你如何能听懂青杏岭上猴子们的话?” 慕云澄闻言一愣,随即摆手道:“我哪里听得懂,不过是猜的。” 见他这般解释,莫弈月便知他是有意瞒自己,那哪里是猜的,分明是在交流。可他既然不想说,自己也不能逼他,不过是活跃气氛的一个问题,不回答也罢。见莫弈月不再理会此事,慕云澄低首暗自叹道:“我如何能告诉你们我曾有一个貉子师父。自己认貉子做了师父的事,若被你们知道,岂不是要笑话我一生?” 慕云澄十岁那年的夏天,是他最为难忘的一个假期。原本被二叔慕芝兰关在府内学习的小云澄,接到舅舅寄来的书信,让他来新建的庄园游玩。 因为是舅舅的关系,身为二叔的慕芝兰不便阻拦,便让管家慕诚送他到舅舅所在的三江浦。一提起三江浦,便会让人不觉联想到上官家。而慕云澄的母亲上官玉,便是云州首富上官鸿的千金。 而慕云澄的舅舅上官爵,人称金银郎,其财势由此可见一斑。 可上官家与慕家因为慕云澄父亲的缘故,关系并不融洽。 母亲去世时,娘家人算是到得最全的一次,也是两方闹得最严重的一次。幸得小云澄是老上官的心头肉,两家才没至于断绝往来。此后每到节日老上官常常派人接慕云澄来三江浦玩。而随着老上官的死,两家的关系又一次濒临决裂。 这一次上官爵接慕云澄来三江浦,便是不打算让他回去,只因上官爵认为慕家人劣根脾性,不通情理且忘恩负义。慕云澄跟着他们不会有出息。况且慕云澄自小便不喜练剑,正说明慕家根本不适合他。索性接他来三江浦,让他学些别的本事,摆脱慕家那群习剑的疯子,也是出于为自己妹妹在慕家所受的苦,报复一下慕家。 而慕芝兰之所以同意慕云澄去,也是因为觉得两家关系有必要修复一下。自己大哥虽然得罪了整个上官家,但是慕家与上官家总是要在云州联手立足的。一个有钱,一个有势,这才得以在云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上官家新建的庄园名为云中宫阙,有阜,漓,浔三江潆绕前后,一条中央大路飞架两桥贯通东西,大小与城池无异。每逢江畔起雾,整座庄园朦胧其中,影影绰绰仿佛神祗宫阙临落凡尘,当真是仙韵神风,大气磅礴。 小云澄在云中宫阙的日子里十分开心,没人逼他去学他不爱学的东西,也没人敢违拗他的一切意愿。在这里,一切都由他自己说了算。 而慕云澄少时是十分让人省心的,他不需别人陪伴,自己一个人便可以玩耍,且从不到处乱跑。你若在晨时园中某处见到他,午时唤他吃饭时,便去先时见到他的地方来找,绝对可以找到。纵使庄园再大,小云澄的玩耍也绝不会成为下人们的负担。所以庄园上下都十分喜爱小云澄。 一日,小云澄如往常在院内玩耍,惊见一只又大又胖的貉子从墙头翻下。此时正值清晨,寻常的貉子都躲在洞中睡觉,这只却是与众不同,光天化日之下便明目张胆闯进园中,当真是令人好奇。 小云澄见过貉子,却没有见过这般大的貉子。它前吻尖尖,好似狐狸,又胖有大的身躯移动起来也并不迟钝。小云澄只觉它十分好玩,便走上前去,想要摸摸它褐色发亮的皮毛。 那貉子看见慕云澄,全然不怕的样子。一双圆溜溜的黑眼扫视了一番周围,见再无其他人,这才放心站起身来。只见它后腿瞬间粗了些许,双臂也伸展变长了许多,就似人一般站在慕云澄面前,只是尖吻狐脸不改,圆滚身形未变。 小云澄见他立起盯着自己,有些怕了。原本伸出去要摸它毛皮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那貉子围绕小云澄走了一圈,自我介绍道:“我叫何九,是一名出家人,冒然进入贵庄只为化些斋饭吃吃。”它一对毛茸茸的前爪放在胸前合了个礼,口中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此时一万七千里外,幽州南端化神峰上,一个白髯老者临立崖间。他的左眼漆黑无白,右眼白芒无瞳,直直望着天际,沉默不语。山间风起时,汹涌云海夹杂着无尽清新,无休无止地朝他席卷而来。而老者面不改色,双眼仿佛已经透过云端,看到万里之外的情形。良久,老者方捋髯兀自感叹道:“明神,你当真还是按捺不住了吗……” 第37章 貉狸师父(下) 这貉狸会说人话更是吓坏了幼年时的慕云澄。唯见他望着这唤作何九的貉狸,满眼俱是惊恐。仿佛下一秒便会大呼救命,随即转身跑开。 而慕云澄此时只是呆呆立在原地,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何九见他吓得呆了,忙伸爪搭在他肩上,晃了一晃。见慕云澄缓过神来,这才慢慢解释道:“我不是妖怪,你不必害怕。咱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昔年圣明阳布道大荒,提出万物平等,有教无类。指不论人族还是大荒其他种族,都享有修炼的权利。后有西域圣僧伽罗摩耶呼在大庭元寺,设九品莲台,讲法四方。我有幸聆听佛法大乘,为玄门妙理所感,遂拜入其门下。所以我不是妖精,当真是出家人。”说罢,将爪子伸向慕云澄:“快些施舍点斋饭吧。” 他说了一堆,慕云澄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知他无意加害自己,就是想找些吃的东西。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慕云澄心底善良,见他不过是想要些吃的,遂跑到厨房,从厨子那里拿了一个鸡腿后,又匆匆跑了回来。 何九看见了鸡腿,涎水嘀嗒了一地,连连搓试双爪,点头道:“我虽是出家人,却也不忌口,鸡腿就鸡腿吧。”说罢从慕云澄手中接过鸡腿,三口两口啃个精光。 “你慢些吃,若是不够的话,我还能给你拿。”慕云澄此刻并不似之前那样害怕了,见他动作滑稽,心中也萌生几分友好。 “对了,小哥你叫什么名字。”何九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巴,朝慕云澄友好问道。 “在下慕云澄。”慕云澄报姓名时躬身行礼的动作,却是逗笑了何九。 “你笑什么?”慕云澄见他嘲笑自己,眉尖微蹙,小嘴撅起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大家子弟都迂腐至极,说个名字还那么多的礼数。”何九笑着答道。 “礼数怎么能是迂腐呢?你身为一只貉狸自是不懂这其中道理。”慕云澄却是反驳他道。 何九点头,将双手负在身后,像个老先生一样原地转了一圈,又与他说道:“我是貉狸不假,但也知晓人也好,兽也罢,都要随性一些,否则被这些条条框框约束住了手脚,还不都成了一般行径,更有何天性可谈?” 慕云澄不懂他这些,只把身子转了过去,回头与他道:“你吃饱了就走吧,我不听你这些大道理。” 何九却是哈哈笑了一阵,从后面推了他一下问道:“你可知道你为何能跟我交流?” “咦,你说的明明是人话,又问我这些做什么?”慕云澄颇感惊讶道。 “不错,我说的的确是你们的话,不过你想从今以后能听得懂鸟兽们说话吗?”何九这话当真是太有吸引力了,慕云澄从小就喜欢和小动物沟通,但是因为听不懂他们的叫声,所以不知他们心意。若是能学会听懂动物们说话,那对自己日后的游戏,肯定是帮助极大的。 “想学,想学。”他连喊了数声,却见何九一跃翻上了墙头,冲他笑道:“明天我还来,你且准备好吃的东西,我这绝技怎能随随便便就传授给了他人?定要先看看你诚意再说。”说罢,纵身跳了下去,消失在慕云澄视野里。 此后何九每天都会在饭食后准时前来,慕云澄也学着在吃饭时偷偷将菜饭藏下,然后何九便传授一些动物叫声所代表的意思给慕云澄听。须知大荒广袤,灵兽异族极其繁杂,俗话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只有少数种族的智者,或是修炼有成的灵兽,才能通过人类语言与人族无障碍交流。 有了何九悉心教导,慕云澄又对这些杂学兴趣极浓,加之他天资聪颖,几天下来,便连树上的鸟鸣他也知晓其中的意思,或是为求偶,或是因饥饿,或是恐吓天敌,总之他能听得懂。 听得懂却不会说,这个问题也让慕云澄头疼。而当何九知道他为这事烦心时,哈哈一笑,为他排解道:“你只需会说人语便可,你若是能听得懂它们,它们自然也能听得懂你。只要两边都会听,说并不是问题。不过是因声带不同,大家学不出各自的发音罢了。” 二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慕云澄跟着何九学会了许多动物叫声代表的含义。何九不爱玩,就喜吃。若是今天带来的食物吃没了,他便要走了,绝不多逗留一刻。 而慕云澄独自在庄园内玩耍日子久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人陪,便越来越想让他逗留的时间长些。他见何九爱吃,便逐渐增加带来食物的数量,先时只是拿些方便的鸡腿,鱼,牛肉。后来干脆用袋子将饭菜一股脑打包,通通提给何九来吃。这样他二人相处的时间,便较之前长了许多。 可久而久之,庄内的下人便发现了这一奇怪的现象。小少爷便得越来越能吃,每一次都要把饭菜打包到东苑墙角去。而下人们只能看见小少爷一个人对着墙自言自语,以为是他久在园中独自一人憋得慌了,以此发泄。 上官爵得知此事后,便给慕云澄找来了大荒有名的画师甲道子做他的老师。这样慕云澄玩耍的时间就逐渐少了下来,而东苑墙角的貉狸何九也不似之前来得频繁了,或是两三日才来一回,或是一个礼拜来上一次,总之二人相见的时间越发短了下来。 慕云澄以为是因自己不守时的缘故,导致了何九来的次数变少了,所以心里一直都很愧疚。何九教会了慕云澄听懂各种动物的语言,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所以最后一次见到何九时,他也不知为什么会朝何九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师傅,而后来何九就再没有来过。 慕云澄不知道是他再也不来了,还是自己走的太早了,没有等到他下一次的到来。因为何九走后没几天,二叔慕芝兰便带人来接自己回去。 想二叔亲自前来,多半是因为舅舅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派人送自己回去的意思,惹了二叔心中不快。索性便亲自带人来接自己。 纵然自己此刻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回家,但是以二叔的脾气,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被带回去的。若是不小心惹他生气,回去后免不了又要挨打。而那日恰又正逢着舅舅商会有事,晚一些才能回来。二叔便不欲等舅舅回来,只跟管家说了一声,就将自己领了回去。 虽过了这么些年,但是每每想到一个名叫何九的貉狸,慕云澄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云中宫阙东苑墙柳下,一个少年蹲坐在一只胖貉狸的身旁,侧耳静静聆听。 岁月浮生,一切静好。 第38章 拜访 初晨,微风。卢府外青石铺就的路面上洒满阳光,街角几株绿柳已然透露出一派鲜新之意。 两个年轻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卢府大门外。 清早扫地的仆人还未及朝他二人开口,便听得其中一个施礼道:“烦请禀告卢盟主,云州莫家子弟莫弈月,同慕家子弟慕云澄前来拜访。” 一听到来人是云州慕莫两家的,那扫地仆人随即化身为传信小厮,飞也似地跑去里面通报。 不多时,就听卢府内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哈哈……两位贤侄,快快里面请。”竟是卢天章亲自出门相迎。唯见他身形魁梧,体态健硕,脚下步履沉稳。今日更是气色甚佳,脸上布满笑意,而若想知其欢喜程度如何,单从身上所穿的大红绣金袍足可看出大概。 二人均是躬身行礼,随即踏上台阶,随卢天章引迎一道进入府内。 府门至前堂不足百步,莫弈月与慕云澄均是沉默不语,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卢天章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莫弈月一路上都在考虑该如何将河垭村一事问得明白,而卢天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对事件进展的快慢是有绝对关系的。今番见他热情相迎,莫弈月的心底反倒异常不安,不知是何原因。 而慕云澄与他不同,一路上左顾右盼,明显是心不在焉。更确切些应说是其心有所属,无暇顾及其他。 进了前堂,三人分宾主坐下。卢天章手托茶盏,冲二人微笑道:“青城雪芽。” 慕云澄闻言低首看去,果见杯中叶芽秀丽微曲,白毫显露,汤色翠绿,清澈澄明。远远便能闻及其浓厚香气,入口时,味道更是尤为甘爽。 “好茶。”慕云澄与莫弈月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随后相视一笑。 莫弈月将茶盏放下,朝卢天章拱手礼道:“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我等是有一事想当面问清楚卢盟主。” “贤侄但说无妨。”卢天章亦是手掌伸出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莫弈月遂开口讲道:“前些日,我在桃陵河垭村发现无数村民惨死尸体。而我欲就此事查问桃陵县丞吴大能,他却告知在下卢盟主曾参与到此事之中,遂让在下来此询问卢盟主,那日究竟。” 他说完此话,慕云澄也是一惊。河垭村自己去过,如何没见到惨死村民的尸体?他心中虽是惊骇,此时却不敢多说,只待二人就此事稍作解释,自己也算从旁了解此事。 “恩,卢某确实参到了其中。而且那些村民也是我出手杀死的。”卢天章镇定自若,面色不改,却把一旁的慕云澄惊得冷汗直流。 “我想卢盟主是不会无故杀死村民的,而且我听吴大能说,那些村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感染过,变得暴戾嗜血,丧失人性。”莫弈月此刻却是异常冷静,视线一直盯在卢天章身上,不曾离开半点。 “看来莫公子还是信任卢某的。不错,那群村民的确是被感染,而卢某也是不得已才出手将他们杀死。”卢天章面色沉重,声音也刻意放低了几分,显然是对此事抱有几分悔意。 “还请卢盟主将村民感染原因实说与晚辈。”莫弈月忽而将双眼瞥向慕云澄,却见他此刻双眼迷离,不知是因思索何事而神游宇外。 卢天章顿了顿,好似是在回忆。而莫弈月此刻却是有意为他提醒道:“我知此事起始是因为村民网上大鱼,只是不解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 “啊,我记得清楚。是那条大鱼受了邪气感染,而村民误食了鱼肉,这才得了疯狂怪病。”卢天章连连点头道。而后又似记起什么,与他二人解释道:“我赶到时村民已是无药可医,我便将他们引到村外聚集起来,以火焚之。后来,江州临时有急报送到,我便没再回桃陵县衙,匆忙赶了回来。” 莫弈月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双眼不时打量周围,或是俯视脚下地面,或是抬眼看向卢天章,总而言之表现出些许不安,也没有继续追问。过不多时,他起身点首朝卢天章复行拜礼道:“看来此事并不似之前我想那般复杂,如此一来,晚辈也不便多在此间叨扰,就此告辞,日后有机会一定再次登门拜访。” 卢天章闻言也是面上含笑,拱手作别,却没有挽留意思。 “啊,走么?”慕云澄听到莫弈月说要走,这才回过神来。同莫弈月走出数步后,又突然想起一事,转身朝卢天章问道:“卢盟主,水谣姑娘可在你府上。” “你说的可是楚姑娘?她的确在我府上。不过天一亮便同叶少侠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卢天章点首说道。 “啊。谢谢……”慕云澄出于礼貌朝卢天章揖手作别,神情却很是失落。 出了卢府,二人一路上俱都是沉默不语。只因慕云澄没能见到楚水谣,一路上变得郁郁寡欢;而莫弈月则是因为思考事情,才不与他言语。 转过街角,莫弈月忽地将慕云澄拉到一偏僻死巷中。嘴唇瓮动,欲言又止的样子令慕云澄很不舒服。 “你有话就说,顾忌的是些什么?”慕云澄推了他一把,面上带有忿色道。 莫弈月深吸了口气,问与他道:“你没觉得这个卢天章有些奇怪?” “唔,你是说他对你我前后表现的热情程度上?”慕云澄食指弯曲搭在下唇上,似在思考,并且反问道。 “不错,他在知道你我来此的目的后,表现出明显的抗拒。”莫弈月所指便是卢天章前后对二人称呼上的转变,以及二人走时他并没有像之前那般出门相送。 “确实是这样,不过原因何在?”慕云澄又问道。 莫弈月唇下一抿,蹙眉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是我问及的这件事,导致了他对你我态度的转变。他的回答中有一处致命漏洞,那便是村民打捞上大鱼,本想以此作为给县丞的贡奉,用来减免赋税。如何能轻易吃掉以至发疯?” “之前我不知这事,现在你一说明,我倒也觉得是卢天章说了谎话。”慕云澄随即点首回答道。突然,他又似想起一事,朝后靠在墙上,嘴略微张大道:“他为什么要说谎?难道这中间还有隐情……” “这不好说,但卢天章此人绝不似我们想的这般简单。”莫弈月的神色忽地变得犀利起来。 “那水谣和飞羽他们不是很危险?”慕云澄有些紧张,却见莫弈月摇头道:“这你不必担心,他是好是坏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即便真是坏人,他也不敢现在撕破面具。” “啊……是这样。可话说回来,这卢天章厉害吗?他按照你说的那个划分标准来看,该是什么等级上的啊!”慕云澄担心万一动起手来,恐怕在他府内的楚水谣和叶飞羽不是他的对手。 “他身为西剑盟盟主,该是大执掌的级别。”莫弈月肯定道。 “那厉害吗?”慕云澄弱弱的问道。莫弈月见他如此,忽地眼中含笑,微微摇头道:“堂堂慕大公子还会怕他吗?” “去你的,再这么挖苦我,我真生气了。”慕云澄朝他胸前打了一拳,气愤道。 莫弈月单眼因吃痛微眨,很受伤的样子。却听慕云澄又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事要说与你听,是关于江州城里的星海教内应的。” 第39章 字迹 莫弈月听他说是有关星海教内应的事,倍感兴趣。慕云澄便将那日自己离开后,如何在船上偷听到二人谈话,以及如何混进星海教前哨营地的来龙去脉,都与莫弈月说的清清楚楚。这其中当然包括他所看到的信件的内容,以及陆星屿与宋幽冥交手的事情。 “哦?竟有这样的事……“莫弈月听罢虽略感惊讶,却并未表现出对此事上心的样子。 慕云澄见他如此,提醒他道:“难道你没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些许的联系?” 莫弈月摇头示意慕云澄不要胡思乱想,但他心中此刻早已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并得出了相当的结论。但这都只停留在猜测阶段,并不能证明什么。 二人回到会馆,宋幽冥依旧未曾醒来。吃过午饭,慕云澄回到房中闲着无聊,便将前些日子被水浸湿的《逆苍天》拿出来,看看究竟有无损坏。 书已经干了,有些褶皱。慕云澄在窗前将它舒展开来,一页页用指搓开,不让其黏在一起。午后阳光很足,照在泛白的纸上,略显刺眼。而那些黑色苍劲的大字漆墨油亮,一定程度上也吸引了慕云澄的眼球。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有欲,以观其徼;常无欲,以观其妙。少欲无为,身心自在。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慕云澄试着读出将上面的字,却发现其中意思并不难懂。乃是讲修剑实则与修心一般,心无增减,随性随缘,方能人剑洒脱自在,不拘于形。 这是天衍剑卷中的序言。向后翻去,里面记载着剑法两式,乃是是身自在与观其妙。看上去都是十分有趣的样子。 其中身自在篇,上画一名男子,脚下踩着柄长剑,御空飞行。 “这飞天之法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吗?”慕云澄猛然发现这本书当真是自己的宝贝,其他不说,单单这御剑飞行,便足以令自己心向往之。 可当他一看见那上面所记载的心法口诀时,顿时又失去了信心。他根本不懂剑法,上面说的那些术语,一句也看不懂。看来这剑法果然不是那么好学的。 “想学剑法了?”温柔且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自己竟没发觉他是何时走进来的。 慕云澄转过头,朝莫弈月嘴角一撇说道:“学又学不会,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做些别的。” “你还没学怎知学不会?”莫弈月冲他报以微笑问道。 “看不懂这些,我没天赋。”慕云澄手指点在书上,无奈耸了下肩。 莫弈月却是摇头苦笑道:“看不懂书上的内容没关系,你若想学,自会有人教你。” “算了吧,我没兴趣。”慕云澄一扭头,向窗外望去。 午后的江州十分炎热,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俱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忽地一白衣女子在窗前疾步走过,如清风掠过,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而其身后紧跟着的男子,竟是叶飞羽。 “水谣!”慕云澄当即朝窗外大喊道。 白衣女子闻声回头,与慕云澄目光对视一处,亦是有些惊讶道:“是你?” 叶飞羽此时也注意到了窗后的慕云澄,登时止住脚步,眼底划过一丝厌恶的神情。 慕云澄随即从窗后消失,不多时自会馆大门迈步出来,小跑到二人面前。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慕云澄率先开口问道。 楚水谣转身瞪了叶飞羽一眼,与慕云澄说道:“我本想出城一趟,可这江州城无论陆路还是水路都被星海教堵住,根本无法过去。” “我也是一样。”叶飞羽忙接着说道,生怕别人误以为他是在跟着楚水谣。 “是了,星海教对江州城围而不攻,显是别有企图。”竟是莫弈月自后面过来,缓缓说道。 慕云澄听罢朝他点了点头,对此深表赞同。 “所以我们该向卢盟主建议,将召开英雄大会的时间提前,以免被星海教得了空隙。”莫弈月看向楚水谣与叶飞羽,言辞甚为恳切。 叶飞羽对他口中的我们二字深为忌惮,连忙朝慕莫二人告别道:“既然如此,我当和楚姑娘一同前往,将此提议传达给卢盟主。” 莫弈月朝其报以微笑,却不再多说一句。 “告辞。”楚水谣亦是同二人拱手拜别,随即转身离去。 望着楚水谣背影,慕云澄大感失落。她对自己虽不似起初那般冷漠,却也不见热情。而此刻叶飞羽常伴在她身边,又显是不怀好意的。 莫弈月见他心情低落,知是因楚水谣的事所致。稍加安慰一番,便拉他回到会馆内。 慕麒麟此刻正趴在楼下的桌子上,无聊的打量着周围。莫弈月走过去陪他坐下,并朝慕云澄轻声唤道:“来这里坐一会罢。” 慕云澄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周围。他这是第一次仔细来看会馆内的摆设,除以简单的装饰外,并无特别之处。唯正中间一块墨黑小匾,上书星辉辅弼四个漆金大字,引得慕云澄注目。 慕云澄望着那块小匾出神,良久走到柜前,此刻掌柜的正在伏案对账,便听慕云澄轻声问道:“掌柜的,这匾上的字是谁题的?” 掌柜的转头想上望去,眨眼思索了片刻后,回答道:“西剑盟盟主,卢天章。” “啊!”慕云澄自柜前退了回来,表情甚是复杂。莫弈月见他行为奇怪,便上前问他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我是突然看到这字迹眼熟。”慕云澄双眼低垂,说话间甚为小心。 莫弈月何等聪明,随即将慕云澄拉到一旁无人处,小声问道:“可是与那****拆看来的信封上的字迹相同?” 慕云澄朝他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再看莫弈月双眉微蹙,沉默不语。 “这样看来,英雄大会不也是一个阴谋?”慕云澄猛然想起,一拳砸在手掌上朝莫弈月说道。 “如果卢天章真的是写信的人,那你我此刻的处境当真是危险至极。”莫弈月眉间依旧紧锁道。 “我明白。自你出卢府,我便知你是为了让卢天章放松戒备。”慕云澄点头继续道:“我认为,接下来你我该深夜去造访一下。既然英雄大会选在卢府召开,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做些手脚。一旦我们抓到证据,便可以铲除这个奸贼。” “不,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莫弈月却是挥手否定道。 慕云澄的提议被他否决,心中大为不满,只暗忖道:“似你这般畏首畏尾,如何能抓到卢天章这老狐狸的尾巴?明天我便再走卢府一趟,进一步探清他的底细。” 第40章 刺客 夜晚,会馆楼下房间内。慕云澄侧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望着熟睡的慕麒麟,他伸出手,轻轻为其擦拭掉了嘴角的涎沫。因杨灵随叶飞羽一同去了卢府,所以慕云澄旁边的床位空了出来,留给了慕麒麟。而丁墨师此时也已经住进了卢府,等待英雄大会的召开。 “慕大哥……有什么事吗?”因慕云澄用手指碰到慕麒麟的嘴角,他双目微微睁开,望向慕云澄迷茫道。 不想他这么小的年纪,竟也睡得这么轻。 “没事,你继续睡,是我翻身时不小心碰到你了。”慕云澄报以微笑,连忙解释道。 “唔,慕大哥,我想……去撒尿……”慕麒麟双眼不经意瞟向别处,双唇抿在一处道。 “啊,那好,我去帮你寻夜壶来。”慕云澄闻言坐起身,就要下地去为他寻夜壶把尿。 忽地慕云澄背脊一阵寒意,随着当当两声钉入之音,猛地转头看去,惊然间发现自己方才倒在的木枕上竟插入了一把飞刀! 精准且狠辣! 一阵凉风刮过,窗扇吱嘎摇曳着。因为是夏天,所以众人夜间未曾关窗,不想竟有人想要暗害自己! 而莫弈月也早已在飞刀疾驰时惊醒起身,他的枕头上也赫然钉有一把短刀。 房间里的人大都是世家派出的外差,夜里也都是十分警觉。纵然飞刀划过之声不曾唤醒他们,这飞刀钉入木枕的声音也足以使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慕云澄朝莫弈月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他早已从窗子飞身而出,追捕那掷刀之人去了。 而当那飞刀拖曳着冷芒尾光划慕麒麟的眼前,钉在慕云澄身后的枕头上时,他的下体传来了一阵暖意。 慕云澄见他神色尴尬,下体的床单渐渐洇湿,便知道他是尿在了床上。遂匆忙将他自床上抱下,脱去裤子,找来干净的抹布为他擦拭。慕云澄虽没有经验,但做起来却十分利落。 可是自己忘记给慕麒麟卖新的衣物了,现在竟没有能给他换穿的东西。慕云澄退坐在床沿,用手掌轻轻抵在额头上,神色疲惫。 “慕大哥,对不起。”慕麒麟懂事的安慰慕云澄,眼中满是愧意。 慕云澄朝他欣慰一笑,却是摇头道:“我还应该谢谢你,若不是你起夜,恐怕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做了刀下亡魂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慕麒麟抱到自己床上,用被子将他卷好,扛着上楼去敲响慕棠棠的房门。 慕棠棠闻声开了门,见是慕云澄,忙让他进来。自己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身轻轻打了个哈欠。 慕云澄知道,小姑这几日因宋幽冥的事,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他虽不想在此时打扰,奈何此刻楼下太不安全,自己还要出去看看莫弈月的情况,便不能让慕麒麟继续睡在那里。索性将他送上楼,让慕棠棠一道照看。 慕云澄没跟慕棠棠说起刺杀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和莫弈月要出去一趟,让慕麒麟自己住在下面太不方便,而且也不放心。 慕棠棠气鼓鼓接过慕麒麟,嘴里埋怨他二人道:“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你俩哦,就是喜欢折腾。” 她将慕麒麟抱在自己床上,看样子也只好挤着睡了。 “呀!你这孩子,怎么不穿裤子。”慕棠棠一掀开被子,急忙别过头去,竟是羞红了脸。 慕云澄见状摇头叹道:“我明日再给他买,今夜你就先同他将就睡吧。” “你快给我滚出去!” 慕云澄听到匆忙跑了出去,关上了房门,这才松了口气。奈何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又哪里管这一夜的慕棠棠仍是坐着睡的。 追到大街上,慕云澄举目望去,并未看见莫弈月或是任何异常的身影。他下意识的朝卢府方向找去,却不曾注意到,身后静谧街角处的森森杀意。 静寂长街,慕云澄脚下步子却是越走越慢。他察觉到异样,猛然转过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里太过于安静了,静的不正常。 慕云澄调转方向,打算原路返回。 伴随“嗖嗖”两声,自空中落下两道黑影,俱是夜行衣,俱都蒙面。 “你们是谁!”慕云澄自知不妙,向后退了一步大声问道。 这群人似乎并没有回答慕云澄的意思,步步紧逼,眼见他们手中长刃寒光闪烁,隐隐透出杀气。 慕云澄喉结咽动,向后退去的脚步忽地停止,望向二人身后惊喜喊道:“弈月!” 那二人慌忙回头看去,空无一人! 再转过头时,慕云澄早已转身跑到街角。 “嗖!”那人自怀中掏出飞刀,寒芒一闪,拖曳着幽光星尾朝慕云澄飞掷而来。 慕云澄哪里躲得开这流星般的飞刀,只一下便被飞刀刺进肩胛,跌倒在地。 慕云澄单手捂在伤口处,却丝毫止不住汩汩流出的殷红血液。他双腿曲起,欲要站起身子。却不防那人又掷出飞刀,一点寒光映在他清澈瞳中,分外明亮。这飞刀,直奔慕云澄要害而来,显是为了一击毙命。 忽地慕云澄周身显现金光,飞刀撞入金光之中,被轻松弹开。 “剑虺!”慕云澄见它又一次现身相救,分外惊喜。 此刻的剑虺身长数丈,已然超出蛇类的大小。只见它用铁索身躯将慕云澄围在其中,双眼迸射红光,死死盯着二人。 他二人哪里见过这般大的铁索蟒蛇。呆立原地片刻之后,二人对视一眼,相互示意撤退。 见他二人要跑,慕云澄忙指使剑虺道:“快追上,别让他二人跑了,要活的!” 剑虺听令呼啸飞出,如猛龙过江,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那两人自不是剑虺对手,手中刀刃也瞬间转变为了装饰,稍微触碰在剑虺寒铁身躯之上,便卷了刃。 慕云澄有言在先,是捉活的,所以剑虺不敢动狠。稍微用力,这二人必筋断骨折。而他围堵二人的行为又太过明显,被二人看出意图。自知此番再难逃走,遂将刀刃插入腹中,一齐自尽身亡。 慕云澄也知剑虺拦他二人不住,遂也没有责怪,只朝二人尸体沉沉叹了口气,并将他们朝前瞪视的双眼,用手抚了下来。金光一闪即逝,剑虺又变回小蛇状钻入慕云澄怀中。 “云澄!”声音柔和中夹杂着关切,不是莫弈月又会是谁? 慕云澄转身看去,果见是莫弈月从后赶来。看见地上死去的黑衣人,以及慕云澄狼狈的模样,即便不说,任谁也能猜出大概。 第41章 剑尊(上) “你怎么样,抓到可疑的人了吗?”慕云澄也不管顾自己现在的伤势,执意要问莫弈月道。 莫弈月垂目摇了摇头,随后伸出手指,点在其肩胛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上。 “你忍着点。”莫弈月说罢,还未及慕云澄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然搭在刺入慕云澄肩中的飞刀上。 “你轻些……诶?”慕云澄还欲嘱咐他小心一点,却发现刀已经拿在莫弈月手上,明晃晃的刀刃,令人不寒而栗。 慕云澄望着那刀,镇定下来问道:“这群人该是什么来历?” 莫弈月蹲下查看那二人尸体,并回答道:“他们与星海教的装束不同,指使他们的该是……”他说到这里再没下文,而是下意识在这二人腰间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明日,你我再走一趟卢府如何?”慕云澄眼神坚定,好似成竹在胸。莫弈月却是摇头说道:“我们现在不宜与他正面冲突,况且没有真凭实据,很难令人信服。” “可如今你我目的暴露,他日后所作所为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到时你所谓的证据不是更难掌握?”慕云澄加速语气,十分不赞同莫弈月的观点。 见慕云澄如此激动,莫弈月先是唇齿瓮动,欲言又止。而后双目低垂,缓缓开口道:“星海教牵连如此之广,是我之前所没料到。你我切不可意气用事,中了别人圈套。” “好好好,你总是有理的,我便不该和你争执这些。呃……”慕云澄用手捂在肩胛受伤处,显是伤口引发了疼痛。 莫弈月看他这般,无奈摇头道:“我自是要为大家的安危考虑,你可见过我贪生怕死?即便是要死,也不能这般枉死。” “死死死,怎么就扯上死了?你就是要拿话压我,若是该着死,今天我……”慕云澄突然别过头去,话语戛然而止,却是在兀自生闷气。 “先回去吧,此事容我们从长计议,好吗?”见莫弈月词近恳切,慕云澄也不再耍性子,只随他回客栈,又寻了些药敷在伤口,一夜却是不得安歇。 次日清晨,慕麒麟独自下楼来与慕云澄,莫弈月共用早饭。见他所穿的裤子款式艳丽,慕云澄便知是慕棠棠借给他的。好在二人身材差不多大小,穿着感觉还不错。 见慕棠棠没随他一起,慕云澄将他揽过来问道:“姑姑如何不随你一同下楼?” 慕麒麟抿嘴道是:“姑姑在椅子上将就了一夜,天亮时方才睡下。” “啊,坐下吃饭吧。”慕云澄示意慕麒麟坐在自己旁边,剥了个鸡蛋给他。 就在此时,柜上的掌柜朝慕云澄走了过来。只见他手中夹着一封信,递给慕云澄道:“这是炎州叶门主寄来的信,叶公子此时不在,还烦劳两位代为转交。” 慕云澄接过信,正反瞧了一眼放进怀中,朝那掌柜回道:“我自会把信交到他手中,有劳掌柜费心。” 那掌柜随即离开,慕云澄却轻声问莫弈月道:“飞羽家信如何会送到这里?来时我又没见他写信给家中报平安。即便是写了,这才几日时间,如何能一去一返?” 莫弈月朝他微微一笑,道:“若他出来时家中便知他来江州,此事不就好解释了?” 慕云澄听罢连连点头,又道:“一会我便给他送去,顺便探探卢府动静。” “我陪你一起吧。”莫弈月对他仍是不放心。 慕云澄却是极不愿意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送个信而已,况且大白天,卢天章还能吃了我不成?” 莫弈月听罢点头道:“那好,你万事小心。” 吃过饭,慕云澄便早早离开前往卢府,并嘱咐莫弈月带着慕麒麟去做套衣服,身为慕家人,怎么也要体面些。 江州城内沿江长街最是繁华,慕云澄喜热闹,自是爱寻这样的路来走。白日里虽然行人不多,但两侧花船酒肆仍是生意兴隆。放眼望去,尽是笙箫鼓乐,莺歌燕舞。 慕云澄一路走马观花,突然,其目光被江中一艘花船所吸引,凝视许久方才动身,可方向却是改朝那花船前进。 花船上酒色迷乱,红的绿的俱是些花魔酒病,荒淫贪色之徒。且不提什么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刚有俏歌姬一曲唱罢,便有美娇娘起舞助兴,引得周遭一片叫好之声。 慕云澄之所以上来,是因为看见了一个此时此地不该出现的人。 他坐在人群中间,一袭白衣胜雪,举止间洒脱不羁。身边缠他绕他的虽俱是些庸脂俗粉,可他依旧乐享其中。 从旁望着他,慕云澄的双拳握得死死的,似要把齿间的唇咬破。 那人忽地转头注意到他,眼中由惊转喜,声音清亮且满含笑意道了声:“云澄!” 慕云澄斜视地面,故意不去看他,眼神中饱含了委屈和愤怒。 “云澄?”那人见他如此,声音略显迟疑。 “父亲……”慕云澄深深吐了口气道。 这人便是慕云澄的父亲,大荒剑尊,慕枫痕。 周围人瞬间将目光转向二人,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气质上看,二人果然是如出一辙,只不过一比较来看,慕云澄略显稚嫩了些。 “呵呵,公子,你可是都有儿子了?还都这般大了?当真看不出来。”他那些陪酒女妓,闻此不禁都捂嘴笑出声来。 “云澄,你如何会在这里?”慕枫痕再不理会身边,起身行到慕云澄面前,伸手拍在他肩膀问道。 许是昨日伤口的事,慕云澄一晃身子,甩开他手,瞪视他道:“我还没问你如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云澄!”慕枫痕扫视了眼周围,随即加深语气朝他喝道。 此时的慕云澄双眼通红,浑身颤抖。似一只初临危险的幼狮,一改平常儒雅资态,竟朝他发怒喊道:“你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娘吗!一年中你又有多少时间是留给我们的?你只知花天酒地,还配做一个父亲吗?” “……”周围一时间鸦默雀静,再没了欢声笑语,歌舞鼓乐。 慕枫痕亦是被慕云澄一席话说得沉默,只见他忽地抬起头来,拉起慕云澄的手道:“我们走。” 可慕云澄刚被他碰到便好似被雷击中了一样,连连向后躲去,口中却不住道:“你别碰我,我嫌你……恶心!” 慕枫痕听闻这话当真一愣,看向慕云澄的眼神中流露着几许不可思议,随后他明显稳定了情绪,朝慕云澄说道:“云澄,你可是有些过分了。” 慕云澄眼眶里晶莹闪烁,已然是控制不住,欲转为喷涌发泄的趋势。可慕云澄丝毫没有给他机会,毅然转过身去,跑下花船。 第42章 剑尊(下) “云澄!”慕枫痕再一次从后呼喊他名字,却不能使他回心转意。 花船与岸上的通道是数块木板拼凑而成的,两端用锁链固定,慕云澄初时上来还有注意,可下去时因和慕枫痕置气,所以忘记了,他跑动间抬脚踢在锁链上,身体一个不稳,朝一边摔去。 这木板两侧又无围栏,他这一摔,直直向河中栽去。眼见有人落水,两岸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可落水声迟迟未曾响起,见慕云澄跌入水中,慕枫痕本是一惊,只待要飞身去救,却看到慕云澄为一条铁索巨蛇所搭载,朝江中游去。 “啊,这是……”慕枫痕望着水中承载慕云澄的剑虺,愣了些许的神,等再看向慕云澄时,他早已经游离开花船,行至江中。 慕枫痕望着他远去背影,心中沉沉叹息一声。忽地自远方天水一线处,一道黑影自江内急速而来。他身为剑尊,自是眼力超群。 “云澄小心!”他立于花船之上,朝江中的慕云澄大声呼喊。 慕云澄哪里理他,仍自顾驱使剑虺向前,可剑虺灵性异常,忽地止住身形,再不朝前一步。 “你怎么了?”慕云澄俯身向剑虺看去,却不曾注意前面水中一道巨大黑影朝自己飞速袭来。 一声龙吟仿佛自天际传来苍劲空灵,继而水中一声炸响,震耳欲聋。 水中那巨大身影凌跃而起,跨过慕云澄头顶,遮天蔽日。 “什么!”慕云澄察觉到一丝异样,抬头望去,那物腹部厚甲着实看得清晰,周身青碧鳞片严密整齐,在日光下放出灼眼粼芒。 “碧鳞蛟。”江风忽地一紧,慕枫痕立于船头,任青丝飞扬脑后,衣袂飘飘。两侧众人皆被江风水浪打入花船之中,唯他闲逸超脱,如仙临凡。 碧鳞蛟凌跃江中,绝非友善。果不其然,那龙头入水片刻后,又一声炸雷响起,江中猛然惊起白色水山一座,那龙头微摆,直把甩开的江水化作晶莹飞箭,纷纷刺向两边。 与它一比,剑虺当真小得可怜。岸上行人被这水箭击着便是一个跟头,好在这水箭并不锋利,花船却也是被打得乱颤,但没能造成损坏。而慕云澄此刻离碧鳞蛟这般接近,躲是决计躲不开的,更何况岸上行人尚且不能幸免,他又有什么办法避开?唯见慕云澄被那浪花的冲击打昏,身子被朝后推飞了出去。 幸得慕枫痕及时出现,从后面将他身形托住,才不致落水。 只见慕枫痕眼中光芒凌厉,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纤细长剑。说是纤细,当真不假。日光下肉眼不见其剑刃,唯有一点刺目光亮闪烁其中,其剑身粗如发丝,薄如蝉翼,名碎秋水。与其另外一柄名剑酩酊醉,同排大荒名剑榜第七。 这碎秋水乃是用傲天钧玄铁余料,提纯锻炼所铸,灵性非常。慕枫痕幼时深得父亲慕不凡喜爱,便于成人礼上,收获此剑。此剑虽薄细,却锋利无匹,一般刀剑,触之即断。因剑身轻盈,招式灵活,变化多端,故绝非寻常人所能驾驭。 碧鳞蛟乃是大荒凶兽,只有在幽州以北才能得见,此番江州河内出现此物,当真是令人费解。 蛟龙在水,自是有翻江倒海的本领。且这碧鳞蛟如此之大,幸得是三江汇聚主流,否则它倒是很难施展得开。 “畜生,你若是识相滚开,我可念在你身为灵兽造化神奇,饶你一命。若是执意为祸人间,我定叫你在这江中飞灰湮灭。”慕枫痕立于剑虺之上,手中碎秋水自面前挥过,朝碧鳞蛟呵斥道。 碧鳞蛟本是凶兽,残忍暴戾。当即自口中喷出水柱,朝慕枫痕激射而来。知它冥顽不灵,慕枫痕抱着慕云澄单脚轻点剑虺,身形飘然向后移去。碎秋水就势随意横斩一记,有无形剑刃截断水流,击在碧鳞蛟腹甲之上。一道狭长剑痕赫然印在其腹甲之上,但却没伤及其血肉,可见它鳞甲之硬。虽说慕枫痕这一击并没发力,但凭他大荒剑尊之名望,手中碎秋水之名号,也足以证得这碧鳞蛟之凶绝非浪得虚名。 河岸上瞬间围满无数行人,有自船中下去躲避的,也有自铺内出来图热闹的,总之都挤在河岸上,即便有危险,也不肯就此离去。 江水中剑虺身形忽地暴涨数丈,跃跃欲试般自水中探出头来。却见慕枫痕一把将慕云澄丢给它道:“送他上岸,这里用不到你。” 再看剑虺丝毫没有滞涩,卷起慕云澄化作一道金光,落在江岸上。 碧鳞蛟一双巨目瞪视着慕枫痕,口中发出惊天怒吼,空气波动排起无数水浪,朝岸上拍打过去。 “现在你应该后悔你的选择了。”慕枫痕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容,眼神中却是迸发出无比的欣喜之色。 碧鳞蛟身形一扭,自江中甩开巨尾,朝慕枫痕猛拍过来。却见慕枫痕身形瞬间消失,再出现时竟已经贴近碧鳞蛟腹甲之上。他便偏不信邪,自己手中这碎秋水如何刺不进它的鳞甲。 碎秋水在他手中发出一道赤色光芒,依稀可见剑身由银亮之色变为炙热火红,只听得“呲”声乍起,碎秋水已然刺进碧鳞蛟的腹甲之中。那伤口处冒起阵阵白烟,碧鳞蛟吃痛,身子瞬间扎进江中,消失不见。 “还有这等逃生之法?”慕枫痕执定碎秋水,二指自剑尖抹下,再看碎秋水原本赤红色剑身又变作水蓝色,他一剑斩下,炸起水花数丈,翻身挑起,那水花接连炸起,如一座座水中宝塔,依次排开,破空而去。 一声龙吟凄惨凌厉,水中巨大身影随之跃出,碧鳞蛟摇头晃脑,身躯在江中上下翻腾,直把江水搅得起旋,形成水龙卷之势。再看它猛然自江中飞腾至半空,伴随一声怒吼,江水瞬间炸起朝两岸冲击而去。 围观行人皆被这一幕吓到,纷纷朝后退去,可这水势是何等之快?还不及退走,便被这江水冲飞,江中船只或是被巨浪拍碎,或是被冲到岸上,两侧商铺更是受到冲击,面目全非。 而远处的江堤上,却有两位老者执子弈棋,对面汹涌浪潮,依旧淡然处之。就见其中一个身着皂色道袍,手中拂尘不时扫向一边,显是道门中人。待他落下一枚黑子后,捋髯笑道:“你该是输了。” 另一个是头戴斗笠的白发老翁,身边放着个鱼篓,鱼篓边上站着一只巨大白鹤。听完那老道的话,便见他哈哈一笑道:“你又唬我,不下了,不下了。”说罢一把弄乱棋盘,眼角余光却扫在了江中。 老道手中拂尘一摆,道了一声无量天尊,随后又问与他道:“这碧鳞蛟非比寻常,乃是水中霸主,龙兄常自诩弄潮郎,今番自该出手相助才是。” “哈哈,莫得事。连江老道,你也太小瞧了江中那人了撒,若非是他在这,我早就出手喽。”说罢他转身将鱼篓提起,边上白鹤自行将翅展开,老翁凌空一跃,轻飘飘落在鹤背上。随后老翁将鱼篓挂在一旁,朝那老道说道:“今天不陪你了,我先走一步。” 那老道朝他点点头,便听得一声鹤唳九霄,载着老翁向天际飞去。而名唤连江的老道则是驻足于江堤之上,对慕枫痕与碧鳞蛟表现出极大兴趣。 江上一人一蛟形成对峙局面。 “怎能再容他兴风作浪,弄潮害人?我当速战速决。”见碧鳞蛟野性大发,慕枫痕心中盘算如何一击制敌。 此时阳光分外充足,碧鳞蛟被阳光一照,浑身上下折射出粼粼光芒。而它双眼之间覆盖的鳞片,却是暗淡无光。 “这必是其要害之所在。”慕枫痕目光何等凌厉,一眼便能看穿碧鳞蛟之命门所在。 唯见他身形忽地又一次消失在所有人眼前,转瞬间再出现时,竟是已经落在了碧鳞蛟的头顶。 碧鳞蛟感到异样,疯狂的摆动的身躯,自上而下又欲扎进江中。再看慕枫痕眉间一蹙,双手握定碎秋水,以迅雷之势自碧鳞蛟眉心扎了下去。再看其手上碎秋水,由剑格处闪现一点光芒自上而下流淌出来,分外刺眼。 一剑,无血。 碧鳞蛟一声惨吟,沉沉坠入江中。 第43章 误会 “澄儿……” 一声轻柔呼唤,慕云澄缓缓睁开双眼。视野由模糊逐渐清晰了起来。一位温婉,祥和的女子坐在他面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娘?”慕云澄吃惊坐起,眼中莹莹波光却是控制不住,一头扎进女子怀中,痛哭了起来。 “澄儿,你不要怪你父亲,他……他对你的疼爱高过于对任何人,你这样对他,他心里该是有多伤心。” “那娘呢,爹他又是如何对娘你的。我不原谅他,我绝不原谅他!”慕云澄却是倔强摇头道。 那女子缓缓站起身,身形亦是逐渐模糊了起来。 “娘,娘……”无论慕云澄如何朝向她大声呼喊,都阻挡不了她逐渐消失的身形。 “娘!”慕云澄猛地坐起,眼前景色逐渐恢复色彩,清晰且真实。 客房里干净整洁,窗户半开着,有清风吹开袅袅的熏香,淡淡檀香木的气味沁人心脾。 慕云澄手抚额头,从自己昏迷后这中间的事情却是记不清了。 他推开房门,缓步下了楼来。客栈下面聚集的人不少,都在议论着方才江中巨蛟一事。 “公子,你醒了?”那掌柜原本在和别人交谈,但当看到慕云澄下楼来,立即朝他面露微笑和善问道。 慕云澄点首还礼道:“掌柜,你可知送我来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刚走!”掌柜的略加思索,随后肯定道。他说罢又从柜上拿出一个锦绣钱囊,递给慕云澄道:“这是那位送你来的公子走时留下的,让我转交给你。” 慕云澄接过钱囊,鼓鼓的,里面都是现银。 他沉默片刻后,径自出了客栈。 天近傍晚,客栈外残阳红云,照映两旁古树通红。 “父亲……” 慕云澄仰头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胸中无尽的压抑仿佛随之而去。 其实乐观并不狭隘,合理的释放压力,以及内心积极的自我调节才是正确的乐观态度。 叶飞羽自府外回来,天色已然不早。内庭女眷往来穿梭,手中或是提着装满热水的木桶,或是捧着铺满花瓣的竹篮。 叶飞羽本是漫不经心,却发现这些人送往的是楚水谣的住所。 他与楚水谣居住的庭院有一墙之隔,因为是世家子弟,所以不与那些江湖人士居住一处。由卢天章择府内西苑幽静处,给他二人安排住下。 男女有别,所以又有一墙之隔。 不多时,往来的人似乎逐渐少了下来。该是有人吩咐她们退下了吧。 楚水谣江湖气重,不喜别人伺候自己也是应该的。叶飞羽暗自窃喜,他本是好色之徒,这天赐良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石拱门一过,曲径通幽,四周围寂寥无人,再向里走些许路程,楚水谣屋内灯火通明的景象便映入自己眼帘。 透过窗纸,依稀可见里面有人影晃动。 “你也出去吧。”是楚水谣的声音,清脆,悦耳,动听。 叶飞羽忙闪在一旁阴暗处,房门随即被推开,一个粉衣丫鬟手捧竹篮自里面走了出来。 屋中竟只剩下楚水谣一人。 叶飞羽贴近窗户,伊人身形窈窕,向上托起长发,缓缓褪下衣物。 手指在舌尖沾湿,轻轻将窗纸捅破。 楚水谣肌肤雪白滑润,凹凸间彰显玲珑有致的身形,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即便脾气大些,也绝对是迎合了叶飞羽的胃口。 先用水试探性泼洒自己的身子,一举一动间,惹人遐思。奈何她背部朝向窗子,无论如何却是看不到她的正面。 叶飞羽呼吸逐渐急促,眼中愈发呈现出渴望神色。他绝不甘心于此,只待楚水谣转过身子,让自己一饱眼福。 慕云澄自府门禀告进来,询问了叶飞羽住处,便有下人引他到叶飞羽住处。可房中漆黑,慕云澄轻轻叩了几下房门,依旧没有反应,想来不在此间。 他本欲离去,转身间却看到石拱门后的小路。 他见这小路幽静,料定里面定也是居住之所。 慕云澄循着小路进来,果见一间大屋中灯火通明。 屋外窗下,却有一人鬼鬼祟祟,从外面向里面偷瞄。 “咳!”慕云澄没有认出窗下那人就是叶飞羽,打算轻咳一声,让他自重。 叶飞羽听到咳声大吃一惊,猛地转头,正看见朝他走来的慕云澄。 “谁!”慕云澄只听屋中传出一声娇斥,不想竟是楚水谣的声音。 “混蛋。”叶飞羽暗骂一声,自知暴露。随即逃离开屋前,凌空一跃,自围墙翻出。 慕云澄呆呆立在屋前,不知其中缘故。 “砰”地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楚水谣长发散落,白色浴巾披身,一双白嫩小脚赤着踩在地上,氤氲的热气自其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散发出来。 而此刻的她面上满是忿色,双眼瞪圆狠狠盯着慕云澄。 “谣儿姑娘……”慕云澄见她初时不禁有些痴了,随即恍然大悟,连忙道:“原来是谣儿你在里面洗澡。” “呸!谣儿也是你叫的吗?”楚水谣闻言勃然大怒,“今天我定要把你这双贼眼挖下来!”她长剑从不离身,所以单臂挥出时,太乙龙纹已然执在手中。 “别别,水谣姑娘你听我说。我刚刚才来,并没有偷窥。”慕云澄急忙后退,连连摆手道。 楚水谣转头看向窗户,上面赫然出现一个指头大小的圆洞。 “还想抵赖!”她一剑刺出,慕云澄匆忙闪开,竟是躲过了这一剑。 楚水谣也大为吃惊,手中招式一变,分花刺出,慕云澄避无可避,这一剑却是直挺挺朝他胸膛刺来。 太乙龙纹一声轻吟,剑身剧烈颤动起来,突然,慕云澄体内迸射出金光,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将楚水谣推了出去。她蹬蹬退后数步,脚下踩到一块锋利石子,当即刺破脚掌,她吃痛一个不稳,朝后摔坐在了地上。 “水谣姑娘,你没事吧!”慕云澄见她摔倒,急忙跑上前来,万分关切。 “别过来!”她手中太乙龙纹直指慕云澄,却不知是何原因根本伤不到他。慕云澄朝后退了一步,连连点头道:“好好,你别生气。” 她脚掌被刺得深,此刻血流不止。楚水谣勉强站起身子,却是一个踉跄,不小心又一次摔倒。 慕云澄见状连忙阻拦她道:“你的脚受伤了,不宜走动,否则会招致感染。不如让我抱你进去,为你包扎处理一下。”他说罢上前,就要扶起楚水谣。 “啪!”一个清晰五指红印出现在慕云澄的脸颊上。 楚水谣丝毫不理会他,又一次勉强站起来。慕云澄见她这样倔强,担心她伤口感染,心中默道:“没办法,得罪了。剑虺!” 刹那间,便见慕云澄怀中飞出一条细长锁链,银亮色寒芒闪动,眨眼间便将楚水谣捆了个结实。 楚水谣瞪大双眼惊诧地望着慕云澄,半天才从口中骂道:“可恶,你这道貌岸然的淫贼,快放开我。” “我不是淫贼,水谣姑娘,得罪了。”慕云澄双手合十,冲她行了个礼,随即一把将她抱起,朝屋中走去。而太乙龙纹周身虽现出荧荧清光,却丝毫感觉不到杀气,而是悬在慕云澄身后,也随之进到屋中。 第44章 线索(上) 慕云澄将楚水谣轻轻放到床上,并寻来包扎用的纱布,与装有止血药粉的瓷瓶。 他细心备至,又打来一盆清水,给她脚上伤口擦拭干净。 冰冰凉凉的毛巾触在她脚心上的一瞬,楚水谣有明显的抗拒,唯见她紧咬着下唇,脚趾微许的蜷缩着,不时向后抽动,不让慕云澄触碰到自己。 慕云澄见她这般不配合,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她无奈道:“我并无恶意,之所以捆住你,只是怕你情绪太过激动,你若答应我老实配合,我便让剑虺放了你。” 楚水谣怒视慕云澄,嘴里却是不肯吐出半个字。 慕云澄见她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不敢轻易放她,只好继续低头为她擦拭伤口。她虽挣扎反抗,却也在几番往复循环的“进攻”后,明显无力了许多。 慕云澄将药粉倒在掌心,用手指撮着均匀洒在她的伤口上。可能是慕云澄手法的问题,这药粉洒在伤口上有明显的痒痛感,楚水谣却是双眼紧闭丝毫不肯吭声。 慕云澄随即将纱布展开缠绕在她脚掌上,并轻轻系了个蝴蝶状的小结,最后朝她露出十分满意的微笑。 可楚水谣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如自己这般开心。 慕云澄恍然大悟,忙将剑虺自楚水谣身上取下。取下的那一刻,楚水谣又是凌厉的一记掌掴,不偏不倚打在慕云澄另一半脸颊之上。 慕云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莫名其妙又挨了她一巴掌。正抬眼不解的看向她,却发现楚水谣抱膝退到后面,低垂的双目里却是水波纵横。 见她如此,端的是慕云澄心里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敢再与她提。只得失意起身朝她柔声:“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说罢,转身离去。 明亮的屋中只剩下楚水谣一人,她静静望着自己脚上缠裹的洁白纱布,眼里神色黯然。 慕云澄出来石拱门,忽想起叶家送来的信还未转交给叶飞羽,遂极不情愿地上前叩响了叶飞羽房间的门。 门应声而开,叶飞羽自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门外所立的是慕云澄,他脸上神情立刻变得极为不悦。 “我知道,我知道你刚刚是在偷看,偷看……别人洗澡。你也应该知道这样的行为是有多恶劣。”他说这话时看向叶飞羽的眼神躲躲闪闪,语气略显急促。 “你要多管闲事?”叶飞羽目光凌厉,双拳紧握。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样做只会给你的家族丢人。”慕云澄从怀中掏出信封,递给他道:“这是你家里托人送来的信。” 叶飞羽一把夺过慕云澄手中的信,瞪了他一眼,砰地关上了门。 “无可救药。”慕云澄摇了摇头,兀自叹道。 自言自语间,慕云澄走出了卢府,却正迎面撞见来此寻他的莫弈月。 “你如何来了?”却是慕云澄先行问道。 “见你许久不归,便刚想着来此寻你。”莫弈月说话间,看见慕云澄脸上掌印,手指纤细且力道极深,便疑惑问道:“哪家姑娘打的?” “唉。”慕云澄叹了口气道:“瞒不住你,是水谣打的。”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莫弈月摇头叹息,话里之意便是问他对楚水谣做了什么,才招致这样狠辣的掌掴。 慕云澄闻言急忙解释道:“不不,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误会。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莫弈月点头示意自己相信他,并说道:“好了,宋叔他醒了,你同我先回去看看他吧。” “什么!”慕云澄原本失落的神情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替代,连忙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咱们快些回去。” 他二人随即离开卢府,绕过热闹拥挤的沿江大路,抄后街小路加速朝会馆走去。 后街相比沿江大路冷清得不是一点半点,路上行人几乎不见,唯有一面酒楼勾栏的灯光打在街上,与几处府院门口的大红灯笼相映,才显得街上明亮非常。 “你这贱人,说的是什么话?那张四本是个该死的泼皮,市井的无赖,他恁狗屁话也能当真?即便明天他便如他之前所说,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拿着数不尽的金银来赎你,今天你也要接客。”那一旁青楼窗内,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谩骂。 随即有女子声音呜呜咽咽,听不太清,似在哭诉些什么。 “也不知他随的是哪个老爷,给人当狗跑个腿子便敢自称是四爷。来我这糊弄,没见到钱全都免谈!你个小贱人就算是想攀龙附凤,也不擦亮眼睛,那张四也是能依靠的人?你生来这薄情命,就该在我这安稳一生,别指望什么相夫教子,双宿双飞。” 这老鸨的嘴甚是歹毒刻薄,但细细品来,这青楼一梦,哪有情义可言?缠绵时自是会千般哄骗,而最后真又有几人能被赎出来,去做那鸳鸯伴侣? 慕云澄虽用心听着,脚下步子却依旧不慢。而莫弈月却是突然站住,随后朝慕云澄道:“你先行一步,我晚些回去。”说罢,他穿巷而去,直奔沿江大路。 “奇怪。”慕云澄嘟囔一句,却不再理会他,独自一人朝会馆走去。 此时夜已深了,慕云澄回到会馆时,值夜的伙计正在收拾摆放桌椅。 见慕云澄回来,那伙计也没做理会,仍是自顾自的收拾。慕云澄上了楼梯,本欲叩门的手却迟迟没有伸出。从外面看,屋子里面的灯已经熄了,想必是都睡下了。 他不想打扰,正欲退下楼去,却听得身后房门被人推开,转身去看,正迎着慕棠棠吃惊的面孔。 “云澄,你回来了!咦,你这脸怎么了?”她见到慕云澄回来自是惊喜,但看到他两侧脸颊略显红肿,连忙问他缘由。而慕云澄不愿就此事展开,只见他眉头紧皱立在原地,半晌仍是沉默不语。 见他不愿回答,慕棠棠也懒得多管,朝他身后望了望,见再没有其他人,遂又问他道:“弈月哥去寻你,怎么,你二人没碰到?” “碰到了,他突然有别的事,没同我一起回来。”慕云澄撇了撇嘴,仍是不想就此事再多谈的样子。 “宋叔叔他可醒了?”慕云澄隔着慕棠棠朝里面望了望,漆黑一片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先时醒了,不过身体仍然很虚弱,刚刚才睡下。”慕棠棠亦是转头朝里面看去说道。 慕云澄表示理解,又继续问慕棠棠道:“麒麟他也睡下了?” 慕棠棠点了点头:“麒麟很乖,早早就睡下了。” 慕云澄奥了一声,见她一身整齐,是要出门的样子,便好奇道:“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 “你还不知吧,我今天听人说有位神秘大侠在江中斩杀了碧鳞蛟。根据他们描述,那人手里拿的该是碎秋水,我料定是大哥来到江州,遂寻思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撞见。正好你回来了,便和我一起去吧!”慕棠棠拉起慕云澄的手,有些莫名的激动。 慕云澄却是将她的手从自己手上拿开,有些许的不开心涌上眉间,与她说道:“不用去找了,父亲他,已经走了。” 第45章 线索(中) “啊……你可是遇见他了?”慕棠棠瞪大的双眼里,原本的惊喜不复存在,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让她的神色黯然许多。 慕云澄不愿回答,索性转过身去,声音低沉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罢也不等慕棠棠回答,径自下了楼去。 “喂,你!”慕棠棠见慕云澄这幅臭脸,气得站在门前狠狠跺了一下脚,嘴巴也是撅得老高。 慕云澄回房躺下,翻来覆去,半梦半醒的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又感觉到身旁的人回来了。再有感觉时,天已经大亮了。 慕云澄的脑子晕晕的,他坐起身,旁边的床上仍是空荡荡的。 洗漱完毕,慕云澄出来用餐,却见慕棠棠与慕麒麟正坐在大桌上,等着自己。 “慕大哥,你醒了。”慕麒麟对慕云澄的亲切感自不用说,蹬蹬两步跑过来,抱在慕云澄腰间亲近道。 “臭小子,有了你慕大哥就忘了你姑姑了是吗?快来做好。”慕棠棠朝慕云澄瞪了一眼,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呼唤慕麒麟道。 “快到姑姑身边去。”慕云澄一推慕麒麟,让他坐回到慕棠棠身边,自己则先一步朝楼上走去。 “你不吃了?”慕棠棠见他上楼,忙问道。 慕云澄转头答道:“我不饿,你们先吃。我去看望一下宋叔叔。” 慕云澄推门进来,宋幽冥正坐在床上发呆。见到慕云澄,他失神的双眼中顿时恢复了神采。 “云澄!”宋幽冥刀削般坚毅的脸上竟也绽开笑容,忙唤慕云澄过来他身边道:“多年不见,你竟也成长得这般英俊。即便是同你父亲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宋叔叔谬赞了。”慕云澄躬身行礼,随后坐到宋幽冥身边。 “我听棠棠那丫头说,你和弈月为了救我,可是费了很大周折。”宋幽冥言语中满含愧意,只觉自己身为长辈,没有给过后辈们什么,此番却要让他们为自己奔波受累。 慕云澄无心笑了笑,只是一味摇头道:“宋叔叔哪里话,你自小看我长大,我对你便当如同对待我父亲一般,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宋幽冥闻言低首不语,心中却是大为感动,片刻之后,他复抬头问道:“好孩子,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 慕云澄回答道:“我们其实是来游玩的,不过中途见证了星海教行凶,又逢着他们包围江州城,这才打算参加英雄大会,与大家联手一起对抗星海教。” 宋幽冥闻言点了点头,此刻胸口传来一阵隐痛,慕云澄见他用手捂住前胸,忙也伸手帮助他一起抚动前胸。 宋幽冥脸色苍白,苦笑一声道:“我也是为此事而来,本打算击杀陆星屿,让星海教群龙无首,不战自溃。哪知这陆星屿剑术如此之高,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慕云澄听罢忙安慰他道:“宋叔叔你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我看那陆星屿只是浪得虚名。” “不能这么说。”宋幽冥连连摇头道:“此人来历不明,近些年来率领星海教异军突起,连克巴蜀数座城池。我观他剑术颇有幽州三绝宫的套路,不知其是否真与三绝宫有关联。” “三绝宫?”慕云澄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但听宋幽冥的口气,好像并非等闲。 “三绝宫在幽都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其三宫宫主的实力放眼大荒能匹敌者更是屈指可数。 大宫主溟皇原叫武庚,乃是前朝太子,其父七道圣天子因痴迷于铸剑,荒废国事,致使先帝太昊率军起义,将其推翻。大军进驻王城之时,七道圣天子自坠剑池,以自己之身躯铸剑,并立下誓言,凡执此剑者,当为他驱使,杀尽王朝所有生灵。 七道圣天子本是当时数一数二的铸剑大师。太昊攻城时,其剑池中所铸之剑名为天子,是为镇压祭天神坛所用,已是快要完成。然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七道圣天子自坠剑池,亡国之恨产生的无比怨念使得此圣灵之剑产生了质变,剑成之时,邪气直冲九霄,整个王城均被黑暗所笼罩。也是此剑邪气缘故,当时正值六月,竟天降大雪,数日不能消散。继而中州大地干旱三年,其间滴雨不见,百姓苦不堪言。由此可见这剑之邪魔威力。 武庚乃是七道圣天子之子,本是营救父皇出逃的他,见证了自己父亲以身铸剑的惨象。而他更是被天子剑发出的邪气感染,化身剑魔,改此剑名为邪天子,独自一人执此剑杀出王城。当时太昊身为护国大将军,其麾下赤龙骑卫最先攻入王城,数万精锐铁骑扫尽王城所有残余势力,却被武庚一人所阻,惨遭屠戮,几乎伤亡殆尽。 而武庚亦是身受重伤,携此剑逃至魔族管辖的幽州,并与当时两位幽州最为出名的魔将,罗睺,计都一同创立了三绝宫。培养了大批魔族死士,也为后来魔族入侵我王朝,出了相当一部分力。武庚其人心狠手辣,实力超群,后被推举为三宫之主,这才更名为溟皇。” “啊?王朝已经建立二百八十年,这溟皇活至今日岂不是要三百多岁了?”慕云澄一算那溟皇年岁,当真是吃了一惊。 却见宋幽冥点头道:“溟皇进入幽州,得到了魔天子的支持,更赐予他幽都魔族之力,永不衰老。” “永不衰老……”慕云澄听罢双目低垂,咋舌不语。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都去追求魔族的力量的原因。但这也是有代价的,那便是舍弃自己内心中的善,完全沦为邪恶的奴隶。”宋幽冥摇头叹道。 二人正说话间,房门忽地被人叩响,随后慕麒麟推门进来,小声与慕云澄说道:“莫大哥回来了,姑姑让我上来告诉你一声。” 慕云澄随即起身,朝宋幽冥道:“宋叔叔,今日就说到这吧,云澄也就先不多打扰您休息了。”说罢,待宋幽冥点头示意后,便同慕麒麟缓缓退出房间。 第46章 线索(下) 慕云澄同慕麒麟下了楼来,果然莫弈月正坐在楼下。 他神色略显疲惫,想必是一夜未睡。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这会才回来。”单从口气上看,慕云澄明显有些不满。 却见莫弈月站起身,与他说道:“事不宜迟,你快随我出城一趟。” “出城?”慕云澄十分不解,但看莫弈月神情,该不会是寻常之事。 见二人要走,慕棠棠却是将他们拦住道:“你二人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 慕云澄眉头一皱,口中道是:“这你不用管,你只消照顾好麒麟和宋叔叔,就是最大功劳了。” “你!我呸,你自己怎么不留下照顾他们!”慕棠棠双腮气鼓鼓的像极了水蜜桃,小嘴撅起眉毛倒竖喊道。 慕云澄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事你问弈月,看他是要带你去,还是要带我去。” 慕棠棠闻言转而看向莫弈月,眼中流露出期待之色。 可莫弈月却是安慰慕棠棠道:“棠棠,这事一时半会难以和你讲清楚,你姑且先留在会馆,若有用到你的地方,自会让云澄留下。” 慕云澄得意片刻后,忽地反应过来,怒道:“好你个莫弈月,你意思可是用不到我时,便将我一脚踢开?”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快些同我出城去吧。”莫弈月一句岔开,催促慕云澄快些出门。 二人随即离了会馆,朝北门走去。 这北门外地势虽说开阔,但人烟稀少,一路走来,几乎不见人影。 慕云澄这一次显得分外老实,只跟在莫弈月后面,一句也不多问。 莫弈月走在前面,忽地止住脚步,抬眼警惕地看向四周,随后自一小坡跳下,这小坡说高不高,但人站在下面,从上面竟丝毫看不到。 慕云澄好奇,也随着跳了下去,却猛然发现这坡下竟是一个小沟,虽说不是很深,却也增加了跳下来的高度,慕云澄这一跳,直把自己的双腿震得麻了。 莫弈月转身看向他,微微摇头道:“我忘记提醒你这下面有浅沟了。” “没事。”慕云澄勉强站起,竟见莫弈月正在把坡下一堆高大的杂草朝两侧拨开。 这杂草甚为茂密,可朝两侧拨开后,便可见到其后面的漆黑小洞。小洞不大,一人宽高,隐藏在杂草后面,不知情者很难发现。 此时的慕云澄腹中堆满了疑惑,正待开口,却见莫弈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转身先一步进入洞中。 慕云澄不敢再问,便也随他一起朝洞中走去。 洞内漆黑,莫弈月甩开火折子,前方顿时明亮了起来。 洞口很狭窄,嶙峋的石壁刮在手臂上,分外的疼。再向里面走些,情况便明显好转了许多。 两侧的石壁向外开大口展开,道路越发宽敞起来。 “昨夜,你我路过红杏怡园时,都听见了楼上的训斥声吧。”莫弈月声音低柔,然洞内空旷,纵使如此轻声,也有回音往复。 “是了,那又有什么?”慕云澄仍是不解问道。 “我从那老鸨口中得到两条讯息,一是有个叫张四的小痞最近赚了不少的钱;二是他所做的事情异常隐蔽,而在他看来又很伟大。 由此我好奇他所做之事到底为何?我便进入怡园,询问了那名叫惜华的女子。从她口中得知了张四样貌,那张四本是江州城里的无赖,最近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笔财,并扬言要赎她出去。她与张四早先就有交情,所以此番张四说要赎她,她自是深信不疑的。 而且我还从她口中得知了,张四本人好赌,经常出没各大赌坊,但总是输多赢少。” 慕云澄听到这里,便欲调侃莫弈月,只见他在后面呵呵小声笑了一阵,又从后朝莫弈月耳边吹气道:“弈月你从人家姑娘口中套出了这么多,昨晚想必是辛苦了。” 莫弈月知他话里藏着刀剑,不欲与他就此展开,遂继续自己的话题说道:“说来碰巧,昨夜我路过江州城最大的永乐坊时,见里面有一人形态与惜华口中所说的张四无二。 看他样子,精神百倍,我便猜测此人昼伏夜出,所做之事定不光彩。 那赌骰子无非是考验眼耳功力,我便用你的钱自己买了个庄家,那群赌徒见我眼生,不想同我赌,但看我出手大方,也便试着同我玩上一玩,这张四也不例外。我依计将银两都输给了他们,张四果然见好就收,欣然离开了赌坊。而我也由此跟上了他。” “什么!你把我之前给你的银两都输了?”慕云澄从后一把拽住莫弈月,眼中映着火折子红彤彤的光芒,却是像极了怒火。 “你若不输他,他如何能走?我又如何跟上他?”莫弈月连忙解释道。 “你就是找借口,本事不济输了银子,还说是依计。分明狗屁不通!”慕云澄大喝一声,回音响彻通道之中。 回音之下,廊内一阵死寂,独回荡着二人的脚步声。 “罢了。”慕云澄见莫弈月不再与他说及此事,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随后解下腰间的鼓鼓的钱袋,从后面递给莫弈月道:“这些你拿着再去赌好了。” 莫弈月一愣,他清楚慕云澄话里嘲讽的意味。但看着他此刻塞过来的钱袋,莫弈月还是不禁问道:“你这些钱,是从哪里弄的?” “别人……给的。”慕云澄不想提及父亲,支支吾吾只道是别人给的。 莫弈月一见他神情,便已经猜出七七八八。昨日听闻江上有人手执碎秋水击杀了作祟怪蛟,莫弈月便知是慕枫痕到了巴蜀。今番慕云澄拿出这么多钱,想必是慕枫痕留给他的。而就此事来看,慕枫痕定也是为了星海教一事而来。 莫弈月将钱袋推还给慕云澄:“你且保管着吧,别再弄丢就好。”说完继续前面讲道:“那张四在街上买了些酒菜,便鬼鬼祟祟朝这城北走来。我从后跟着,有意在进洞时与他拉开距离,却不曾想还是被他发现了。”说罢,莫弈月用手一指前方,慕云澄抬眼看去,面前竟然是一间宽敞的石室。正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被绳子捆得结实,嘴也被人用东西堵着,发出唔唔唔的叫喊声。 慕云澄来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子转头朝莫弈月道:“这便是你说的被他发现了?” 莫弈月闻言点首道:“的确,正因如此,我才出手将他制住了。” “这是什么逻辑。”慕云澄摇头表示不理解,伸手将堵在那人口里的东西取下,问他道:“你便是张四?” “小人张四,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人连连哭声求饶道。 “好了。”慕云澄喝住他道:“你且从实招来,你在这里是干什么?”他刚说罢,鼻子本能的嗅了嗅,随即转头朝莫弈月大惊道:“这里怎么有这么浓重的火药味?” 他说罢随莫弈月目光朝后看去,竟见这屋中四周墙下摆满了木质箱子,箱子里面所装之物,想必和这火药味有很大关系。 就见莫弈月走到那些箱子下面,手掌轻轻按在上面,便见那箱子上盖随他的手一同被抬起。这便是莫家绝学流纹吸星手,慕云澄早年间听莫弈月讲过此法原理,乃是加速掌间流动的气压,形成引漩,将重物牢牢吸附在掌间。 依此法原理,只要能将周围流动的空气加快,也可以达到强行将周围事物吸引过来的功效。 慕云澄与莫弈月二人低首朝木箱之中看去,果然里面装着满满的火药。 “大侠饶命,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不过是帮看管这些东西,至于用处,小的真的不知啊。”张四此时像一条虫子一样蠕动到二人面前,双膝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 见他如此,慕云澄心中自是厌弃至极,心道此人怎么一点骨气也没。 却见莫弈月抬眼看向头顶,又问张四道:“你可知这上面对应的是什么地方?” 张四一面磕头一面摇头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那你可知这通道是谁挖掘的?” “小的不知。” “这火药是何人运送来的,你总归是知道的吧。” “小的不知。” 见他一味不知,慕云澄将莫弈月拉到一旁劝道:“我估计他真是什么也不清楚,你还是不要逼他了。” 莫弈月闻言竟是笑着摇头说道:“此事这般隐秘,策划此事的人绝不会让太多的人参与进来。这通道不是他建造的我信,自然他也就不知道这上面正对着的是何地方。 可是这火药从何而来,他定是知晓的。我料他一个市井无赖,若不是有能搞到火药的手段,绝不会有人用他来看管这些火药。定是那委托之人不想此事有更多人知道,便叫他继续看管此处。”他说这话时,那跪在地上的张四明显缩了起来,不难看出,莫弈月所说一语中的,事实正是如此。 “事到如今你还不招?难不成真让我动手收拾你。”慕云澄在张四身旁蹲下,吓唬他道。 “小的全说,小的全说。还望大侠饶命,饶命啊。”张四连连乞饶道。 “快说!”慕云澄喝道。 “小人表哥做的是开山的生意,哦,这个开山不是指山贼,是指开凿山洞。” “不用你磨舌,我们听得懂。”慕云澄可算是能对这种恶人作威作福一次。 “他那里有很多火药,所以有人托我给弄一些,便送到这里藏着了。”张四说话时,望着二人的眼珠,转也不敢乱转,看上去十分害怕二人。 “是何人托你运这些火药的?”莫弈月轻咳一声,却是让他着重就这一点说明。 “是……是,是西剑盟的卢天章卢盟主!”他话语吞吞吐吐,却因畏惧二人,老实交代出了实情。 “什么!果然是卢天章。”一听张四口中说出卢天章三个字,二人眼神对视一处,虽说早都对卢天章有所怀疑,但此刻听到如此多的火药归他所有,心中仍是震撼非常。 第47章 七尺鲨 慕云澄与莫弈月从张四口中得知他此事受雇于卢天章,心中难免震撼,毕竟其人身为西剑盟盟主,号令巴蜀群雄,一旦心术不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这么多的火药,能直接把这里炸上天。”慕云澄啧啧惊叹,却见莫弈月仍是看向头顶石壁,聚精会神,目光不曾转移半点。 “你怎么了?”慕云澄见他神情严肃,小声问道。 莫弈月却是突然开口说道:“这山洞挖的巧妙,开口选在城北,既隐蔽方便挖掘,又避开了穿城三河,直插到卢府下面。” “什么!你是说我们现在头顶上便是卢府?”慕云澄亦是抬头向上望了望,惊诧非常。 莫弈月没有回答,只是眯起双眼微笑看向张四。光是这样,那张四都被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莫弈月这是笑里藏刀,连连磕头赔不是。 “似你这样的人,今日若不杀你,他日别人许了重金你还是会继续替他们效命。”莫弈月虽是双手背负身后,但杀气已然弥漫整个密室。 “小人知错,小人再不敢替他们卖命。只求大侠饶过小的这次,小的必当牛做马,十倍报答。”张四声泪俱下,额头上已是血流如注。 慕云澄见他如此,忙拦在莫弈月面前道:“他既然已经知错,你就饶过他吧,毕竟也是一条性命。” “可除恶务尽……”纵使莫弈月心中如此想法,见慕云澄不忍,也只得作罢。唯见他眉间一紧,手中一道白光飞出,将张四身上绳索悉数斩断,并朝他道:“你出去后不可胡言乱语,否则下次见面定让你化为飞灰。” “是,是!小的不敢乱说。”张四近乎打滚从地上爬起,疯狗一样朝外跑了出去。 慕云澄不理解莫弈月为何放走张四,自己虽说不想害他性命,却也需要他出面指证卢天章,否则这蜀中众英雄如何能信服自己二人的话? 但看莫弈月仔细打量这密室周围,并不时用手轻轻敲打石壁,表情严肃,似乎在计算什么。 “噗啊!”一声惨叫自廊道传出,二人闻声都是一惊,目光齐齐看向出口。 那出口石壁上的火光颤抖非常,有厚重沉稳的脚步声愈发清晰,继而一道黑影映在石壁之上。来人身形健硕,一身红袍腥红刺眼,手中斜持长剑仍在滴血。 方脸无须,一双虎目在烛火旁放出诡异凶光。 “是你!”慕云澄失声惊呼,身子不住颤抖起来。 莫弈月稍显沉稳,向前一步低声嘲道:“在这江州城里,卢盟主果然是手眼通天。” 再看卢天章脸色阴暗,不曾言语,唯手中长剑闪烁森森寒光,令人望之心生怯意。 卢天章身为西剑盟盟主,剑术自然了得。之前慕云澄也有问过莫弈月,得知他是大执掌级别。大执掌位列四等级别,更是执掌中的佼佼者。凭他二人一个还未入门,一个还未进阶,就算拆开来打,也不会是卢天章的对手。 三人对峙的时间十分短暂,但在慕云澄看来已经相当漫长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手心中传来的凉意,以及听到体内剧烈的心跳声。死亡的气息离自己这么近,难道这密室当真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心思一转,再眨眼时,卢天章竟已经到了面前,他抬手间白色剑刃斩下,莫弈月抢上一步,一把推开慕云澄,自己又侧身闪过。而慕云澄只能看到是一白色身影,在自己面前翻转腾挪,脚步迅捷,飘逸不凡。 卢天章只是试探一击,莫弈月也注意到了他小心之处,斜眼睨向旁边,与慕云澄喊道:“这密室里满是火药,你且躲到一旁,他不敢动用剑气伤你。”他这话看似提醒慕云澄,其实是点拨卢天章不要轻举妄动,招致同归于尽。 卢天章何等老辣之人,他亦知二人求生心切,同归于尽的意味不过是要挟。自己唯一要注意的便是交手间不要与之摩擦出火星,炙炎剑气更是不能动用。 莫弈月本是要用寒冰之气使这些火药哑掉,但此时此刻,火药俨然成了自己二人保命的护身符。因为三人同处一室,四周围布满火药,卢天章才不能用狠,纵使白刃相接,也不敢摩擦出火花。 莫弈月手无寸铁,又不敢御剑气在这石室中与卢天章抗衡。只得一味躲闪,丝毫不敢与他手中长剑相碰。 而卢天章手中长剑亦是大荒名剑,其名七尺鲨。剑身宽大,一面剑刃光滑锋利,一面锯齿尖锐犀利。挥舞起来,如海中巨鲨,凶猛狠辣。 莫弈月哪里会是卢天章的对手,方七八剑招过后,肩上背上便显现血痕。卢天章为西剑盟盟主,剑招以猛巨劈斩闻名。每每落势均有力劈华山之威,其中以搅海五式最为霸道。莫弈月见识广博,心中清楚他剑招用猛之处,所以几次躲开他蓄力一击,只受到一些小而巧妙的剑招收势的擦伤。 身为西剑盟盟主,十数招却不能制服一个小辈。念及此处,卢天章手中长剑挥舞得愈发快了起来,一记猛蛟翻江,长剑随他身形翻转刺来,莫弈月侧身闪过,知他下一式定是神龙摆尾,遂低首俯身,先让过一招。 卢天章下一式果是神龙摆尾,横扫而来。但见莫弈月先行闪过,忙在半空之中变招,化为蛟龙入海,由上而下,疾刺而来。莫弈月也顾不得其他,向前一个跟头,翻身躲了出去。卢天章料到他躲闪方向,下落之时第四剑式跃身击浪与第五式强鲨掠食就势相继挥出,莫弈月抬首功夫,长剑已然呼啸而至。 慕云澄见状惊呼出口,忙提醒他小心。 却见莫弈月双手白光泛起,瞬间合于胸前,七尺鲨随即被其吸在掌内。这一空手入刃,确实精髓。 莫弈月清楚卢天章的搅海五式,所以每每料他于先。见莫弈月以流纹吸星手控制住自己七尺鲨,卢天章冷笑一声,却道:“莫公子果然是少年英雄。不过,你可知我这剑为何叫七尺鲨?” 莫弈月听罢大惊,低首看时,七尺鲨已然穿过自己胸膛。 剑身转眼长了数尺,穿过莫弈月的背部,不断的向下滴落着血迹。 “卑鄙!”慕云澄大喊一声,冲上前去扶住倾倒的莫弈月。 卢天章冷哼一声:“这世间只有结局的胜负,没有过程的对错。”七尺鲨斜提在手,剑刃一转又是作势砍下。 “你身为西剑盟盟主,在江州已是号令群雄,为何还要替星海教卖命。”莫弈月脸色惨白,胸口伤口流血不止,慕云澄几次替他按住,都是徒劳无功。 卢天章被他一问,手中七尺鲨复又落下:“小小江州城我自不会放在眼里。陆教主早已答应过我,只要配合星海教攻占整个巴蜀,巴蜀日后便归我统治,到时才是我大展宏图之日。” 莫弈月听罢沉沉叹了口气:“那桃陵县河垭村……” “不错,你们猜对了,我就是说了谎话。至于为什么,这你要去问阎王了。”说罢,七尺鲨再度砍下竟是直取慕云澄而来。 慕云澄闭目待死,却见体内一派金光涌出,七尺鲨不能刺进他身体半点,悬在半空发出剑嘀嗡鸣之声。 卢天章见状大惊,不知七尺鲨不伤他是何原因。正出神间,慕云澄身后一个巨大身影缓缓立起,其形状如蟒似蛟,浑身铁索环扣,双目迸射红光,死死盯着卢天章手中的七尺鲨,竟是剑虺嗅到名剑气味,自慕云澄怀中挣脱出来。 第48章 立志 “剑虺!”慕云澄又惊又喜,心中感叹关键时刻总能见它身影。 卢天章望见剑虺亦是大惊,他身为西剑盟主,自是只道剑虺专食名剑的霸道之处。 石室内无端刮起一阵风旋,剑虺一声咆哮,空旷的石室反将它吼声放大数倍,震得慕云澄耳膜一阵刺痛,脑袋里满是嗡鸣回音。 再看七尺鲨全不似之前风采,虽握在卢天章手中却不住的颤抖起来。 卢天章勃然大怒,身形跃起,七尺鲨劈头斩下,力道刚猛,劲风凌厉。剑虺迎在慕云澄前面,用扬起的巨尾挡下卢天章这一剑,卢天章拼尽全力,这一剑落势足有千钧之力,而斩在剑虺之上,只劈出数点寒星。 反观卢天章倒被这刚猛之力反噬,连连退后数步,险些撞在墙上。此时他握剑的手也随着七尺鲨一道颤动起来,竟是被剑虺无比坚硬的身躯震得麻了。 这石室之中布满火药,谁也不敢碰擦出火星,这无疑相当于捆缚了卢天章手脚。方才七尺鲨与剑虺相击一处,激起寒星数点已让众人为之胆寒,稍有不慎,石室里面所有的人,以及上方卢府内的人都难逃一死。而单论力道相拼,谁又能是这剑虺对手?他一眼扫向出口,心中陡生退意。 慕云澄与莫弈月也都注意到卢天章意图,便听慕云澄朝剑虺喊道:“他要跑,你快去堵住出口。” 剑虺闻言,绕开慕云澄急速朝出口移动。卢天章见状,心道已别无他法。就见他单臂一扬,七尺鲨随势甩出,直奔躺在地上的莫弈月击来。 一点寒芒,莫弈月抬眼看去,不曾慌乱。慕云澄也顾不得危险,伸手去挡,却未能摸到七尺鲨分毫。不忍回头看时,竟是剑虺转身于半空中将它衔住。 七尺鲨在剑虺口中嗡鸣乱颤,显是惧怕所致。而剑虺钳嘴上下猛地咬合,只听得碎裂之声刺痛耳膜,再看七尺鲨已然成了废铁,化作剑虺腹中食料。 慕云澄不忍直视七尺鲨结局,毕竟也是前人心血锻铸的名剑,就这般被剑虺生生毁去,当真令人心生怜惜。而猛然间想起跑了卢天章,慕云澄忙又朝剑虺喊道:“你别光顾着吃,快随我去追那叛徒!” “穷寇莫追。”刚要去追,却听莫弈月朝自己喊道。自己也明白,莫弈月分明是不放心自己追出去,怕卢天章还有后招伤了自己。 转身扶起莫弈月,唯见他流血过多,唇上已无血色。 慕云澄低声叹息:“伤成这样,这半年内你怕是动弹不得了。” 莫弈月闻言竟是强作笑颜:“无妨,这一剑不曾致命,便已经是最大的运气了。” “你倒是乐观,我若是伤成这样,怕是早就……”慕云澄眼皮低垂,失落道。 “扶我起来。”莫弈月勉强撑起身子,朝慕云澄轻声道。 慕云澄反应过来,忙从地上扶起莫弈月,又听他道:“扶我到石壁前。” 慕云澄不解其意,却也不违拗他意愿,只把他扶到石壁跟前,便见莫弈月伸手在石壁上轻轻敲打起来。他敲一敲,附耳在石壁前听上一阵,然后又让慕云澄扶他向旁边靠一靠,再敲,再听…… 如此数次,莫弈月忽地在一处石墙前站定,转头与剑虺道:“我知你擅长钻石挖洞,今番就是考验你本领的时候。你且从这个方向挖去,逢岩便转,遇水即回。” 慕云澄怕它不听话,忙又嘱咐了一遍,末了还问它可是听清楚了。剑虺点首,身躯一晃示意二人朝两侧退开。 二人方退在一旁,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剑虺破开石壁,独在墙间留下一个深黑石洞。 “你让它干什么去?该不会是想用水将此处淹了!”慕云澄一语道破,莫弈月朝他点头,示意他先随自己离开此间。 “不等剑虺了?”慕云澄话音刚落,便听有滚滚雷霆之声从那破开石洞中传来。 “水来了,我们快跑!”慕云澄知是水声,大惊道。 却见莫弈月摇头,轻声安慰他道:“没有那么夸张,咱们朝外走出去便可。”他刚说完,剑虺便自石洞中飞出,化作一道金光钻入慕云澄怀中。随后有汹涌江水自石洞中激喷而出,水在石室之中迅速漫溢开来。 “还不夸张?你我还是快些走吧。”慕云澄手上加了力气,拖拽莫弈月喊道。 莫弈月无奈,只得随他性子,却与他解释道:“这水虽急,但出口是上坡,你我不必奔跑,用来时的速度出去便可。水将此石室淹没后便停下,是不会赶上来的。” 听他这么说,慕云澄这才松了口气。出口廊道太窄,慕云澄躬身背起莫弈月,水刚刚漫过脚踝,弄湿了他的长靴。 慕云澄的体力有限,背上多了一人,走的自然更加缓慢。 走走停停许久,那水就只是漫过他脚踝,从没超过半点。就果真如莫弈月所说,放心从廊内走上去,这水是淹不到自己的。 背着莫弈月走出了狭窄的洞口,眼前山明水净,慕云澄顿时觉得天高云淡,好不轻松。 将莫弈月在一草甸上放下,慕云澄将手伸到他怀中乱摸一气。 “你做什么?”莫弈月被慕云澄弄得痒了,皱眉笑了两声,旋即问他道。 慕云澄大感莫名其妙,只道:“我看看你是否还有什么灵丹妙药,拿出来喂你吃了止血。”他正说着,眼睛瞟到莫弈月脸上,惊奇发现他唇间已然恢复了血色。再向下看,他胸前虽仍有血迹,但已经干涸,显然是血早已止住了。 “你!”慕云澄瞪向朝他大笑的莫弈月,心中已经明了七七八八。 “该死,偏要让人替你着急,你这人心里当真扭曲的很。”慕云澄纵使埋怨,心中也为莫弈月长出了一口气。 莫弈月见他又要埋怨自己,忙解释道:“我也不是存心瞒你,实是在你背我途中我才得以调理一番。” 慕云澄在一处大石旁坐下,将被水浸湿的靴子和袜子脱下,放在大石上晾干。此时天将晌午,艳阳正足,估计一会便能晒好。 望着泡的发白的双足,慕云澄眼神迷离,良久叹息一声。 莫弈月见他背对着自己叹息,站起身来到他后面,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记,仍是满含笑意问道:“怎么,生我的气了?” “没有。”慕云澄转过头看向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 “以后……我都不再用你保护。而我,自今日立誓,要努力修习剑法,争取能保护好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所以你别再逞能。” 莫弈月被他一席话竟说得有些懵了,他从未见过慕云澄如此镇定坚毅的说话。更没听过他要立志保护身边的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莫弈月也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朝他点头道:“好,自今日起,你我一起努力,不再让周围的人受到伤害。”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肯定,莫弈月要让慕云澄知道,自己从未瞧不起他,二人一直是在同一条起步线上,携手,同行。 第49章 前夕(上) 回去的路上,慕云澄询问过莫弈月,卢天章究竟会朝哪里逃走? 莫弈月神色肯定,说出他定会去城外与星海教汇合,然后提议星海教此时大举攻城,决计不会再回到卢府继续装演下去。 其原因有三,一是卢府下的火药库已经为自己发现,卢天章没有了一举消灭众人的法宝,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在众人面前演下去;二是自己二人虽没有卢天章与星海教勾结的实据,但已经知道他心怀鬼胎,势必要与他对立,努力搜集他叛变的证据。一旦败露,那时的他绝难逃命。他既然是为了权力,那必然要留有余地,不会将自己置之死地;三是他手中没有了名剑七尺鲨,在群雄面前无法解释,更无法出任盟主。与其看别人坐享其成,不如趁早逃出城外,与星海教禀明实情,抓住进攻最佳时机,兴许还能在星海教留有一席之地。 二人没有回会馆,而是依莫弈月想法直奔卢府。因为一旦卢天章回到星海教驻地,那么大举攻城之时也就不远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联合起众人,一同就如何防守江州城商量对策。 赶到卢府时,里面正忙得不可开交,下人们都在四处寻找老爷的下落。而各路豪杰也都到齐,正聚在堂前,等候卢天章出现。 卢府内遍插旌旗,正堂侧已搭好木台。看到这里,慕云澄心中仍有余悸道,“英雄大会就选在明日,若不是自己二人发现了地下密室,怕大会召开之时,就是众豪杰灭亡之日。” “慕云澄,莫弈月。你们怎么在这?”人群中走出叶飞羽和杨灵,再看叶飞羽气色明显不顺,言语中也生硬带有质询意味。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又转而用眼瞥了他一下,将方才语气返还给他道:“怎么,有谁规定过不让我们进来?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说谁!”叶飞羽额头青筋暴起,但看莫弈月立在慕云澄身旁,也不敢将他怎样。却见一旁的杨灵上前一步,朝二人恭敬行礼道:“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实是因找寻不到卢盟主,使我家少主心烦,这才有言语不周之处,还望二位不要介怀。” “谁跟你家少主一般见识,疯狗一样,见谁咬谁。”慕云澄白了脸色铁青的叶飞羽一眼,心中暗自说道。 “哦?这江州城说大不大,堂堂西剑盟盟主如何能在这城中走丢?”莫弈月明知故问,只为套问这中间的缘由虚实。 “公子有所不知,今早有下人看见过老爷出府朝城北方向去了,但没有太在意。可大会在即,老爷他从不离开府门半步,今番出去无论何事也该早就回来,怎么会到现在也没个音讯?”说话的是一旁卢府的老管家,唯见他两鬓斑白,垂头丧气神色略显疲惫。 “那你们可派人去城北找了?”莫弈月看向咬住嘴唇默不作声的慕云澄,无奈摇头苦笑。 “唉,我们先后派出许多人去那里找过,奇怪的事,都没见到老爷的踪影。”老管家沉沉叹息一声,看情况他还不知卢天章背地里的勾当。 慕云澄抬眼看向莫弈月,不知他内心打的什么算盘。按理说,此时莫弈月该是跳上木台,将卢天章其人罪行揭发,然后振臂一呼,领导众豪杰轰轰烈烈抗击星海教才对。可他现在,竟混在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中,还与他们聊得火热,这就令慕云澄十分费解了。 毕竟此时是星海教入侵的最后倒计时,若不抓紧,待星海教众大举攻城再来安排事项,届时事态紧急,定会有疏漏和贻误。 眼看天色将晚,天边被残阳照红的烟云变幻莫测,泛红的金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看上去犹如粼粼甲片,闪烁耀眼。 慕云澄心中焦急,他十分想要上台去和众人讲清楚这中间曲折。可看见莫弈月从旁不动声色,慕云澄自己又不敢上去。 莫弈月看出他心思,悄悄绕到他身后,小声叮嘱他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卢天章我俩没有必要揭发,浪费时间解释不说,单单这些拥立他的人便会朝你我索要证据。我们只等星海教围攻过来,大家便会自发推选出盟主。而一旦交手中遇到卢天章,他便自己露出了原型。若是他躲起来,那也当他是个怕死鬼,必受蜀中万民唾弃。” 听他这么说,慕云澄心中才安稳下来。这些蜀中豪杰自己大都不认识,等待的时间是何等的漫长。又见莫弈月同丁墨师逢着,他二人却又寻僻静处商量起来。而叶飞羽与杨灵虽然在自己身旁,可自己却不敢招惹。这卢府里所剩下的唯一自己能与之说上话的,便是楚水谣了。 楚水谣,慕云澄没有在人群中见到她的身影,便在府中四处随意转了转。路过后园时,忽见一池方塘边,有一打磨光滑的巨石上坐着一位粉衣少女。她双手拄在两侧,两只脚悠然的荡在下面,仰面望着天空,似在出神。 倏尔,她旁边放着的长剑发出幽幽龙吟,和着晚空雁鸣,令人身心旷然。 慕云澄眼前一亮,缓步走上前去,轻声呼唤她道:“水谣姑娘。” 楚水谣回过神,见是慕云澄朝自己走来,竟猛地将太乙龙纹抓在手中,喝住他道:“别过来!” 慕云澄被她如此激动的情绪弄得不知所措,双手一时间不知该放在哪里,眼中也满是委屈,只低头失神道:“你竟还在生我的气……” 见他这般受伤的样子,楚水谣抓紧太乙龙纹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你,来这做什么……”她轻咬下唇,目光刻意瞥向别处,神情甚为复杂。 见她先开口与自己说话,慕云澄大喜过望,继而抬头朝她眯眼憨笑道:“来寻你。” 他实话实说,直把楚水谣说得脸颊泛起绯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你是个油嘴滑舌的贼小子。”楚水谣拿上太乙龙纹自巨石上跳了下来,瞪了慕云澄一眼说道。 慕云澄闻言用手挠了挠脸侧,立在一旁赧颜傻笑。 楚水谣原本绷紧的脸,却被他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慕云澄心情更是大好,又和着她一同笑了一阵。忽地,慕云澄止住笑声,眉间划过一缕担忧,随即朝楚水谣关切问道:“不知水谣姑娘脚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楚水谣听他问及自己伤势,上次受了伤的脚不经意间,略显抗拒的朝后退了半步。她将头略微低下,双眼望向自己的鞋尖出神。 “我……”慕云澄看出她仍然对自己心存芥蒂,但他出于对她伤势的关心,只好对这种表现视而不见。“我能看看吗?” 得寸进尺的话语,慕云澄全然忘了前几次的掌掴。 而这一次,楚水谣并没有似往常那般激动的教训他,而是抬眼惊诧的看向他,面上逐渐显露出忿忿之色。 见她又要生气,慕云澄连连朝她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是否好了,并没有其他什么非分的想法。”他竟不知未嫁女子的肌肤是不能给人随意碰触的。 纵使楚水谣出身剑道世家,行为英气豪杰,却也终究摆脱不了女子的身份。 见慕云澄还要上前,楚水谣翠眉倒竖,又一次扬起手臂,欲要再给慕云澄一些颜色。 “云澄!”身后传来一声急促呼唤。楚水谣扬起的手停在半空,随慕云澄一齐转头看去,竟是莫弈月自后面上来,神色郑重道:“探子回报,星海教已有动静,似乎要展开进攻了。” 第50章 前夕(下) “啊,竟真如你所料!”慕云澄朝楚水谣瞟了一眼,惊诧叹道。 莫弈月朝他二人点了点头,随即一把拽过慕云澄,并朝楚水谣道:“你们快随我来,现如今他们估计是要推选盟主了。” 三人飞快跑回前堂,众豪杰刚得知星海教进攻之事,如今果在为推选谁为盟主吵得焦头烂额。 情势紧急,万不可为推选盟主一事浪费太多时间。 就见莫弈月飞身上了木台,拱手朝四方行礼拜道:“在下莫弈月,云州莫家子弟。今方闻星海教攻城,事态如火,万分紧急,又逢卢盟主不在,诸事行令不便,故推选盟主一事势在必行。可盟主之位选举不得儿戏,非一时三刻所能定夺。故我有一言,斗胆说与众位。 盟主之位暂可虚位以待,我等应先一同登上城墙,守卫江州。待今番击退贼人,再依战功趁夜推选盟主,组织反击。” 莫弈月虽是初出茅庐的小辈,但听他所言句句在理,众豪杰俱都是为保卫家园而来,而非为争夺盟主而来,故他所提议,在台下颇受赞同。 “我不同意!”莫弈月循声望去,竟是叶飞羽在台下喊道。他早有意当选盟主,此番少了卢天章,自然当仁不让。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这盟主之位若不定下,何人领导我们守城?如此混乱形如一盘散沙,到时岂不是任人宰割?” 慕云澄知他心思,当即双眉紧锁,转向他大声问道:“那依你看法,该是推举何人为盟主?” 他此举意在诛心,让叶飞羽来推举,料他自是不敢举荐他自己。 可叶飞羽此行便是为了盟主之位而来,他又如何能因脸面放弃这梦寐以求的盟主之位。当即亦是飞身上台,拱手拜道:“在下不才,炎州叶家第五代传人叶飞羽。斗胆在此立誓,愿不计个人之安危守护巴蜀,誓与江州城共存亡。” 他竟厚颜无耻到如此程度,当众表明自己相当盟主的意图。直把慕云澄看得目瞪口呆,丝毫没有料到叶飞羽为了当这个盟主,竟是已经到了自我推举这种地步。 台下一片哗然,在场的所有人自是都耳闻过炎州叶家,家主叶藏龙凭一柄青冥神剑傲视群雄,当之无愧是名震一方的大豪杰,大侠士。没想到的是,这叶家少主竟这般急功近利,想做这盟主的位子。 台下众人对叶飞羽褒贬不一,自然也就有赞同之声与反对之声。眼见情况难以控制,自台下倏地又飞上一人,她手中太乙龙纹一横,冲叶飞羽不屑笑道:“你这本领也想做盟主,先过了我这关再说。”竟是楚水谣按耐不住,上台欲与之比试一番。 “楚姑娘,你!”叶飞羽见是楚水谣上台欲要与自己比试,旋即斜目扫视了一眼台下,复又将目光落回到楚水谣身上,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照江湖规矩,谁本领高,谁来坐着盟主之位。”他话语一顿,双眼划过一丝狡黠,冲楚水谣:“这一次,我可不会向上次一样手下留情了。楚姑娘,你可小心了。” “废话少说。”楚水谣呵斥一声,手中太乙龙纹凌空斩下。 叶飞羽反手持九曲墨龙挡住她这劈空而来的一剑,他力道较之楚水谣刚猛,双剑相抵,火花爆裂!楚水谣知不能与他硬拼,灵巧朝后翻转一周,于半空中横击出一道黄色弧光剑气,叶飞羽竖长剑于面前,左手双指抵在剑尖,只听得爆裂之声响彻耳畔,一缕青白烟雾自九曲墨龙剑身散开,徐徐升腾而起。 叶飞羽硬接下楚水谣这招雁回塘,抵在剑上的双指自是被剑气震得生疼。 楚水谣方一落地,单脚提起,双臂高举,腰身如弓,太乙龙纹就势倒斩出去,一道眩目剑光无比凌厉,又朝叶飞羽劈斩而来。这一记鹤梳翎,近乎完美。 她二人上次交手,楚水谣胜在太乙龙纹上,此番楚水谣誓要在剑招上,胜他一筹。 “好啊!”慕云澄虽不懂这中间路数,却也在台下看得出是楚水谣占了优势,故而大声喝彩道。 叶飞羽方才硬吃了楚水谣一招,手腕仍觉有麻痛感。这一招,心里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硬挡下了。就见他朝身侧委身一滚,翻转未及一周,双足轻点地面,两膝如弓弯曲,整个身形蓄势飞出,手中九曲墨龙直取楚水谣而来。 楚水谣没料他速度如此之快,忙用太乙龙纹格挡招架,哪知叶飞羽剑走偏锋,错开太乙龙纹,又探进寸许。电光火石间,楚水谣手中太乙龙纹朝九曲墨龙一侧压去,欲要拨开这一剑阻他来势。哪知叶飞羽这一招式奇巧无比,九曲墨龙竟搭在他腕上,以太乙龙纹为轴,离心甩了一圈。楚水谣慌忙仰面避开这一剑,却不防叶飞羽暗出一掌,正中胸前。 叶飞羽自是不能下手太狠,只是轻推一掌,让她明白自己胜他一招便罢。 “啊,水谣姑娘!”慕云澄见楚水谣被叶飞羽打了一掌,忙翻身爬上木台,看她究竟有无受伤。 楚水谣输了叶飞羽一式,心中虽恼,却也知他出掌时减了力道,只好服输,纵身跳下台去。而慕云澄刚翻上木台,便看见楚水谣跳了下去,无奈,自己则又跟着跳了下去,追在后面询问她有无受伤。 莫弈月从旁看得清楚,叶飞羽这一招分明是叶藏龙的成名绝技——灵猫捕鼠。分为诸根顺向,首尾直立,四足据地,欲擒故纵,拟无不中五式。与黄蜂入洞,燕子抄水同为青冥剑法中的精髓。 而楚水谣这两式并非出自逍遥剑法,看似巧妙,但却有给对手留有余地。只是花俏剑招,并不足以与青冥剑法抗衡。 胜了楚水谣,台上的叶飞羽立得更稳。台下众人皆是巴蜀隐士,不喜风头,也便是不争盟主之位。而少有几人是小有名气的豪杰,可招式功法稍逊一筹,且看到叶飞羽不愧为世家传人,剑术卓绝,精妙无比,便再没有人登台应战。 见下面众人俱都沉默,叶飞羽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台下杨灵已经从老管家手里接过无字令旗,就要上台交付到叶飞羽手中。莫弈月本不想阻他,盟主之位任谁当都不是关键,况且他既然如此想做这个位子,便由他去做又能如何。 刚要开口,却听台下一人喊喝道:“慢!” 众人齐齐把目光向那人聚集,叶飞羽闻言亦是一愣,朝台下望去,竟是慕云澄高举单臂,拨开人群朝木台走来。 第51章 挑战 见是慕云澄,叶飞羽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心中暗松了口气。 方才见叶飞羽出手伤了楚水谣,慕云澄追上去问她伤势,可楚水谣当众输给叶飞羽心中已是难受之极,而慕云澄此刻又在后面反反复复追问她的伤势,自是嫌他烦躁,纵身一跃,翻过府墙,不见了踪迹。 慕云澄追了一程,再不见楚水谣身影,猜到她是因输给叶飞羽觉得丢了脸面,这才不愿见到自己。 转回来时,正见叶飞羽要当选盟主。他本是受够了叶飞羽的德行,这一次他又公然打伤楚水谣,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做这个盟主。想到这,慕云澄当即喝了一声,自人群中挺身而出,誓要与他争上一争。 “云澄,你要做什么?快下去。”莫弈月知道慕云澄是在生叶飞羽的气,这才冲上台来,欲为楚水谣出头。可慕云澄什么本领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他这么莽撞上台,叶飞羽手下若不留情,他难免受伤。 叶飞羽见慕云澄爬个木台都费了好大的力气,双眉轻挑,眼中满是鄙夷,嘲弄道:“慕云澄,凭你那点抓鸡都不够用的本事,也敢替别人出头?你若不滚,我可不饶你。” 台子两侧本有木梯,可慕云澄一定要学人家自台下翻上来,便弄得好像狗熊爬杆一样,笨拙又滑稽。引起众人一片笑声。 慕云澄拍了拍身上的土,很是尴尬的朝台下还以微笑,且行礼道:“在下慕云澄,云州慕家子弟。”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这小子看上去本事平平,竟会是云州慕家的人!” “可不是,你看他上台那动作,好像连一点功法都不会。” “这不好说,慕家人才辈出,我看他必有奇异过人之处。” 慕云澄在台上朝下面恭敬行了拜礼,又转向叶飞羽,露出自己的招牌微笑冲他说道:“既然是选盟主,我便也来做个下酒的小菜。” 叶飞羽听罢微微冷笑,手中九曲墨龙直指慕云澄:“既然知道自己只是个下酒菜,还敢上台来赚吆喝,你现在的胆子倒真是比以前变大了许多!” 慕云澄也不生气,更对他的话极其表示赞同:“小菜不假,不过你我都是一样,真正的高手都在台下,却是不屑上台来和你争这个盟主罢了。” “慕云澄,我没必要和你在这磨嘴皮子,你既然要和我争盟主,那好,我且先让你三招,省的别人说我欺负弱小。”说罢他瞥了身旁的莫弈月一眼。 “你没必要让我,怕是一会还得求我让你。谁说选盟主一定要靠比武,这又不是选先锋,你想证明你能打,那便自己冲出去灭了星海教给大家看。选盟主自是选那些有谋略,善计划的人。所以,你我应该来比比文的。”慕云澄站在台上一通诡辩,原本严肃的氛围被他逗趣的话语打破,明显轻松了不少。 “呸!你这纸上谈兵的废物,也就只懂舞文弄墨,还敢自称有谋略,快些滚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叶飞羽牙关紧咬,握住九曲墨龙的手不住的颤动起来。 慕云澄瞧出他愤怒,故意哀叹一声,耸肩无奈道:“我还以为叶公子是文武双全,不想只会逞匹夫之勇。” “慕云澄你个龟儿子,我杀了你!”叶飞羽破口大骂,当即提剑朝慕云澄刺来。 慕云澄也不躲,就立在原地,笑盈盈看向他。 而一旁的莫弈月虽双眉微皱,却也不动声色。他知慕云澄不会自讨没趣,况且他体质有异,与名剑都有共鸣,纵使九曲墨龙不是名剑,更有剑虺护他,想来叶飞羽也伤不到他。 叶飞羽手持长剑疾刺而来,见慕云澄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他虽不知其意,却也将指向他心口的剑尖调开些许,骂归骂,恨归恨,却如何能真的一剑将他刺死? 眼见叶飞羽长剑来袭,慕云澄当真不躲,只立在原地,看向他的眉眼间仍是满含笑意。 “白痴!”叶飞羽心中暗骂道,本欲转开剑锋,却又觉得不给慕云澄些教训,他日后定更加肆无忌惮,索性钻他个窟窿,自己注意避开他要害便好。 哪知剑尖刚触到慕云澄胸前衣衫,便似被何物吸住一般,前后左右动弹不得。 “什么!”叶飞羽不信他有如此本领,猛地向后拉扯,九曲墨龙却仍是纹丝不动,好像长在了慕云澄身上一般。 叶飞羽偏偏不信邪,手上不曾懈怠,虽拼尽全力却还是不能把九曲墨龙从慕云澄胸前拽开。见他累的满头大汗,慕云澄低首看向自己胸前,似在吩咐什么:“松开嘴吧,别让叶公子受累。” 他话音刚落,叶飞羽就感浑身力气瞬间朝后面倾泻出去,连人带剑险些一同跌落在地。好在他身法敏捷,将劲力在转动身形的过程中化去,且把九曲墨龙倒插在木台之上,这才勉强站住。 此时慕云澄周身为一条锁链巨蛇缠绕,那巨蛇背上锯齿林立,双目迸射红光,寒铁身躯散发凌厉剑气,与慕云澄立在一处,如垂云巨虬蜿蜒向上,好不威风。 “剑虺!”这非是一人惊呼,台下稍有见识的都听过此剑威名。 “咦,你背上这锯齿何时生的?我之前怎没见过?”慕云澄抬头望向剑虺,大感疑惑道。 莫弈月望见剑虺背上新生锯齿也是一惊,想必是食了七尺鲨后产生的反应,难不成此剑还有融合吸收的能力?师伯山韬号称古今玄术第一人,他穷尽毕生心血所铸之剑具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足为怪。但若果真如此,此剑当真是太可怕了。日后若有机会成长起来,大荒之中还有什么名剑可以做它对手? “慕云澄,是你逼我!”一声暴喝,便见叶飞羽双眼通红,缓缓站起身形。 慕云澄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料想是自己方才言语不妥,有些侮辱到了他,使他面上挂不住,才招致了如此愤怒。 他正猜测,眼前一点寒芒划过,剑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看来这回叶飞羽是动真格的了! 慕云澄也不躲闪,凭他自己也躲闪不开。剑虺巨尾向上一扫,便听得锵啷一声剑击长鸣,九曲墨龙被击飞到半空之中。叶飞羽握剑的手感到一阵麻痛,忙转身换另一只手变拳打来。这一拳劲风呼啸,直插入剑虺身形空挡,打在慕云澄胸口。 这一拳力道极重,打在慕云澄胸前发出沉闷巨响。慕云澄身形本是应该朝后飞出,却又撞在剑虺巨大身躯之上,脊骨与寒铁相撞发出梆当一声,继而慕云澄萎靡倒地,口中吐出血红的津液。 叶飞羽见到一击命中,慕云澄又明显是受了重伤,心中竟有不忍。他伸出的手臂因此迟迟没有收回,正被发怒的剑虺回身撞到,脆生生的碎骨声令众人心头一寒。 他这手臂定是断了。 “啊!”叶飞羽一声惨叫,捂着受伤的手臂翻倒在地,额头上早已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剑虺巨尾甩动,竟又朝他头顶扫来,这一击若是打中,叶飞羽此番非死不可。就在此时,一道白影忽地在众人面前闪过,携起叶飞羽将他托至一旁,剑虺这一击虽落空但却打在木台之上,直把木台中间打穿,裂作两段。这种力道,若是击中人该如何了得? 剑虺身形一晃又欲冲上前,便见慕云澄拼尽全力朝它大声喝道:“别再伤人!” 第52章 攻与守(上) 慕云澄一声喝住剑虺,纵使它在别人眼中如何残暴,但到了慕云澄面前便是变得百依百顺,丝毫不敢违拗他的命令。 方才的白色身影便是一旁的莫弈月施展了瞬身之法,在剑虺尾下救走了叶飞羽。只见他自袖中拿出两个锦盒,自己打开一个从里面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喂入叶飞羽口中。又把另一个扔给隔空慕云澄:“口服一颗,剩下的就放在你那里保管。” 慕云澄接住锦盒,与之前那个装保心丹的盒子相差无几。打开来看,里面整齐排放着四颗红色的药丸,慕云澄自其中捻出来一颗服下,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觉得喉间一阵苦涩,随后胸中闭住的一股闷气似乎自嗓中喷出,呼吸瞬间通顺了不少,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再看莫弈月在叶飞羽面前坐下,轻轻抬过他受伤的手臂,掌中浮现一抹淡淡白光,在他臂上往复推揉。 “黑龙续骨丹与通络顺息丸,看不出这公子竟还是位医术高手。” 台下众人中有人认出莫弈月手中丹药,小声与周围人说道。 “轰隆!”一声冲天炮响,众人脚下一阵剧烈晃动,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星海教开始攻城了。 “大家快上城墙!”只听丁墨师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莫弈月抬首看去,就见众人头顶,一只水墨大雕往复盘旋。 台下众人猛地醒悟,纷纷涌出卢府,分头奔向江州几处城门。 “杨管家,你且留下照看你家少主。”莫弈月用手拭去自己额头上的汗,转过头与杨灵说道。 杨灵闻言上前扶起莫弈月,并将无字令旗交到他手上道:“待我家公子有所好转,我必会前去支援。” 莫弈月双目坚定,抿嘴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唤过慕云澄:“你随我来。” 慕云澄慌忙站起身,拍了拍两臂灰尘,随他一同跳下台子,出了卢府直奔西门而来。 江州城地势平缓,有水门两座,城门三座,周围无险可依,易攻难守。水门南北各一座,陆上城门则有西南北三座。东面是水运码头,傍江而建,算是有一道天堑屏障。 而西门外平原广袤,视野相对开阔,适合大举攻城。所以莫弈月猜测,西门会成为星海教的主攻方向,而南北两门只是虚张声势,企图调散城内的防守力量罢了。 江州城外此刻炮声连天,城内此时也早已是乱作一团,城中百姓得知星海教攻城俱都是仓皇躲避,四散逃命。而东面码头上更是聚集了无数欲乘船离开的客商与游人。城中俨然一片狼藉,再无莺歌燕舞,管弦丝竹。且江州城东西南北四个守城营盘的军士,加起来不足两千人。好在江州城墙高厚坚实,星海教一番火炮攻势仍是没见实效。 二人来至城下,见许多豪杰也是被拦在下面,不能登上城墙。而此刻无数官兵早已是整齐立于城墙之上,强弓硬弩蓄势待发。 “让我们上去,我们是来帮忙守城的!” “是啊,光凭你们这几号官兵能挡得住星海教?”人群中不时发出呐喊之声,只是没有上面下令,守城的官兵不敢随意放他们上去。 就在此时,一人一骑自城中飞驰而来,但见马上那人,一身红色铠甲犹如一团火焰,在如血残阳下折射出刺眼光辉。 行至近处,那人勒马执辔而立,威风八面。可观他相貌,只一眼便给人种妒贤嫉能的奸诈嘴脸。见他到此,有两旁官兵列队行礼,慕云澄听得清楚,那些人唤他作“胡指挥使”。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聚集所为何事?”那胡指挥使手中马鞭直指在慕云澄面前,口气狂妄,十分令人厌烦。 “我们是……”莫弈月出于礼貌拱手行礼,但话却还未说完,便见那胡指挥使甩手道:“不必说了,你等快快散去,不要阻碍守城。” “我们就是来守城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守城?你们?”胡指挥使瞅向两边,随即哈哈笑道。 见他如此,众人无不义愤填膺,唯慕云澄站了出来,当真是忍无可忍:“如今星海教攻城,军民一心方可保证江州城无虞。若是单靠你这几千号官兵,如何能抵挡住数以万计的星海虎狼之众?数日前星海教就已经包围了江州城,阻断了江州城通往各处的陆上要道,你身为指挥使,对此事丝毫不知,还有何颜面在此颐指气使?我看你分明是在胡乱搅局,哼,胡指挥使,你倒是真的对得起这个称呼。” “放肆!”那胡指挥使手中马鞭挥下,只一下便将慕云澄抽翻在地。 见慕云澄双眼狠狠瞪向他,他抬起手,欲要再教训慕云澄几下。突然一道剑光划过众人眼前,如凭空闪过一道霹雳,迅雷不及掩耳。胡指挥使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人却自马上一头栽下,脖颈上泛起一丝血红。 “狗官!”一声女子嗔嗤过后,粉色身影缓缓走到慕云澄面前,竟是楚水谣杀了这胡指挥使。 周围官兵看见楚水谣杀了都虞侯,纷纷拔剑相向,将众人围在中间,场面眼见就要失控。 “都别乱动!”就见莫弈月高举手中无字令旗,大声喝道:“江州城存亡在即,我等俱是为解江州城危难而来,而似这样无能的指挥使死不足惜,他的存在只会令江州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此乃西剑盟盟主之无字令旗,只求大家能听我一句,不要自相残杀,相互仇视,我们所有人都是守护江州城的力量。我们一定要通力合作,保卫自己的家园!” 莫弈月一席话,众豪杰纷纷涌上城墙,气势如虹。而在场的副使与都头,其实也早都看不惯这胡指挥使趾高气昂的行径,今番被楚水谣所杀,不说是大快人心,也算是如愿以偿。当即响应莫弈月号召,加入到盟军中来。 众人随莫弈月一齐登上城墙,放眼望去,辽阔平原之上,星海教攻城方阵排列齐整,黑压压如同无数乌云,不知其尽头所止。而双方就人数上的差距,现在看来当真是太过悬殊了。 第53章 攻与守(中) 城楼上不大的议事厅中挤满了人,就见莫弈月手持木枝,在沙盘上推演星海教进攻战术。 “南北两门无须再加大防守力度,我们要把主要的兵力集中在西门上。”莫弈月着重标记在西门所在位置,声音低沉却不失底气。 西门外的情势大家有目共睹,星海教明显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强啃下西门。所以莫弈月这样说,众人无不表示认同。 见众人对自己的观点表示认同,莫弈月低头思考片刻,随后将木枝紧紧攥在手中:“目前以星海教绝对优势于我们的兵力,发起猛攻不失为一种最有效,最直接的战术。 但此刻天色将晚,星海教不会连夜攻城,我料他必会在日落之前发动一次试探性进攻,即便是试探性,以他们绝对优势的兵力,我们也要拼劲全力。只有挨过这第一轮攻势,我们才会有一夜喘息的余地。” 楚水谣同慕云澄立在莫弈月身后。她见是由莫弈月来分析战局,调动人马以及分配任务,很是好奇,遂在慕云澄耳边小声问道:“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难道行军打仗的事你们也懂?” 见楚水谣主动开口询问自己,慕云澄心中大为欣喜,只见他将双眼眯成月牙儿形状,冲她轻声说道:“我倒没什么,但弈月可是江庭的关门弟子,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由他指挥,绝对是万无一失。” 他声音虽小,周围人却也听得清楚。谁不认识江庭!授业两帝,千古一人。他是王朝前两任帝君的恩师,直至先帝芒乙驾崩,他才隐居远廷山,再不过问王朝兴衰之事。 而他的徒弟,必也是经天纬地,国士无双。 众人正分心时节,忽地听得一声震天炮响,进军杀喊之声顿时响彻四野。 “他们,竟真的要攻城了!”慕云澄猛地回过神,双眼望向外面,口中惊诧道。 莫弈月丢下木枝,领着众人出了议事厅。放眼望去,星海教黑衣教众铺天盖地,仿佛蔽日乌云朝城门席卷而来。 “射箭!”一声令下,城上利箭一齐飞出,如阵阵牛毫细雨纷落下来。 利箭确是滞缓了“乌云”的进攻速度,但眼见兵临城下,射箭已然不能阻止他们攀爬城墙。 江州城城墙高大厚实,登墙云梯需在常规上再续一截,且抬动极不方便。似这等云梯搭在城墙之上,若无掩护,是很难从上方攻入的。而星海教不仅有攻城火炮,更有井阑冲车,配合攻城。远远望去,这些十几米高的巨大器械如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缓缓越过人群,直奔城门而来。 射箭已然无用,好在江州城内的城防不曾荒废,守城用具也都还齐全。换上檑木滚石,轰隆隆一齐扔出,刚爬到半截的星海教众,被这满是倒刺的檑木刮到,瞬间摔落下去。若是挨着滚石,当即打破头颅,死于非命。滚滚黑烟弥漫在城门周围,城墙之下,更是流血漂橹,死者枕籍。 而星海教攻城器械的威力亦是十分强大,在炮火与弩箭的掩护下,城墙上的守卫军士同样死伤惨重。攻城仅进行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少部分星海教众登上了城墙,与守卫军士展开殊死搏斗。 眼见星海教众登上城墙,城门更是在冲车的击撞下,变得岌岌可危。虽然楚水谣与一干豪杰先后加入到了战局中,但对于呈显倾倒之势的战局,似乎并没有起到十分明显的作用。 而此时的慕云澄也跟在众人后面,拼力抵挡登上城墙的星海教众。虽说他害怕见到死人,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太过胆小懦弱,尤其是在楚水谣面前。毕竟有剑虺撑腰,慕云澄便不至于是一点力气使不上。 守城军士的数量本就不多,一处守卫的死了,后续的都不能补上。以至于星海教登上城墙的人数越发的多,开始守城一边还是居高临下,占尽地利。可现在已然变作势均力敌的态势,在城墙上你来我往拼得火热。 突然,一条巨大蛇状怪物出现在南面城墙之上,唯见它横冲直撞,巨尾一扫,众星海教徒纷纷飞落城下。寒铁所铸身躯刀枪不入,且速度奇快,令才攻上城墙,刚兴奋没多久的星海教众人瞬间变得苦不堪言。有了剑虺的鼎力相助,慕云澄所在的一边城墙已然确保无虞。就见他双手枕在脑后,跟随着剑虺悠哉漫步在狭窄的过道之中。 不少还未下梯子的星海教徒,猛然间看见剑虺凶残模样,吓得径自从梯子上偷偷退了回去。更有甚者,因身后聚集了太多攀爬的教众,但为避开剑虺,索性闭眼跳了下去,即便是运气不好,也图落个全尸。而若是被剑虺的巨尾扫到,那便是几近灰飞烟灭的结果。 原本得知南面告危的楚水谣,匆匆自另一边赶了过来。但看见慕云澄闲庭信步般走在过道之上,众星海教徒一见他过来,竟悉数闻风丧胆般跳下墙去,着实令她大为不解。 有了剑虺从旁保护,慕云澄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初始他只敢跟在剑虺后面,绝不会离开剑虺太远。而当发现星海教众见到剑虺时怵悚的表现,慕云澄竟也能狐假虎威的独当一面。 而他主要的作为是把那些无人攀爬的云梯推倒,不让后面的人继续上来。 可星海教众独畏惧剑虺,并不惧怕慕云澄。他独自一人与剑虺离得远了,只把心思全放在了推倒云梯上面。而他不曾注意到,旁边的一架云梯上,有新攀上来的没注意到剑虺身影的星海教众。他见慕云澄在这里推梯子,从旁偷偷绕到他身后,举起手中长刀便从后面砍来。而这一幕正巧楚水谣撞见,便听她当即朝慕云澄喝了一声:“大白痴,小心身后!” 光是提醒肯定救不了慕云澄,当他猛地反应过来转头看去时,左右已经躲闪不开,唯见那长刀一道寒光,就朝他面门劈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水谣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脚正踢在那人刀柄之上,那人手腕一震,长刀飞出一丈开外。 可那人反应也十分迅速,长刀刚一脱手,他随即单手变拳,转身一击正冲在慕云澄胸前。直把慕云澄打翻了个跟头,自城墙翻落下去。 慕云澄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便挨了一拳。他只感周围丝毫没有借力之处,自己身体随即轻飘飘朝后跌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向下落去了。就见他此刻双眼瞳孔猛地放大,本能地伸出单臂求生。 而此时,一只纤纤素手仿佛是天神降赐,隔空将他的手牢牢抓住。一股暖意自小手中不断传向慕云澄的身体里,慕云澄定神看去,竟是楚水谣伏在城墙边缘,伸手拼力抓住自己,这才使得自己不至于摔落下去。 “水谣……” 慕云澄从没想到过这一幕,英雄救美?是的,只不过,二人扮演的角色应该调换一下。 不知是谁手中的汗,导致二人的手上仿佛涂了一层油脂,渐渐有滑开的趋势。 “快把另一只手给我。”楚水谣见状,忙朝他大声喊道,并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而身后那名星海教众又哪里甘心被二人忽视,只见他匆匆捡起旁边长刀,又向楚水谣背上砍来。这时,剑虺已经意识到了慕云澄的危险,急忙回身保护二人,可还未到二人身前,那人长刀已经下落,即便他真是拥有闪电般的速度,此刻想拦阻也终归是拦阻不住了…… 锵然一声,闪耀清辉光芒的长剑飞出,其剑啸犹如龙吟,只见白色匹练状光芒一闪即逝。那人手中长刀锵啷啷掉落在地,后心竟是被守护楚水谣安危的太乙龙纹洞穿! 第54章 攻与守(下) 慕云澄缓缓将另一只手递给楚水谣,就见她双手紧紧扣住慕云澄双手,两臂一用力,慕云澄便似一只刚会展翼的雏鸟,在半空中划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摔在了楚水谣身后。 “哎呦!”慕云澄四脚着地,额头却被磕出了一个大青包。 “噗嗤……”楚水谣见他四脚伸出摔倒样子,好似一只大乌龟,觉得十分滑稽,更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慕云澄站直身子,用手轻轻揉了揉额上堪比鸡蛋大小的包,撇嘴埋怨道:“你这臂力可是真够大的,若是再用些力,我可就被你丢到城墙后面去了。” 原本控制住了笑声的楚水谣,听他这么一说,又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而有剑虺与太乙龙纹的存在,此处便无人能登上城墙,真可谓是双剑当关,万夫莫开。 战火纷飞的西门郊外二十里处,一间营帐内围满了星海教中统军的提领,正商讨如何能快速攻下江州城。 原本以为可以一击制敌,但没想到江州城内的守军竟如此顽强。众人站在沙盘周围,一时间都是沉默不语。 营帘忽地被人掀开,一位黑袍佝偻的老者被一黑衣少年搀扶,缓步进入帐中。 “烟云长老,黑河长老。”众人看见他二人,俱都跪拜行礼道。 烟云拨开眼前长发,露出半面衰态褶皱的脸,如此年岁,眼中丝毫不见浑浊且有一种说不出的精明暗藏其中,就见他咧开嘴,露出半颗门牙:“只是试探性的进攻罢了,没有成绩,也不必都垂头丧气。卢天章召集了那么多巴蜀豪杰齐聚江州,又没能一网打尽,算是留给我们一个大难题。”说罢,他缓缓转过身去:“今天时候不早了,可以收兵了。你们清点一下伤亡的人数,然后报给我。” “是!”众人一齐答道,随后恭送二人出了营帐。 空旷的平原之上,响起一阵钲鸣,浩浩荡荡的星海大军随即如潮水退散,独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 夜幕降临,星光璀璨。往日江州城内的热闹喧嚣不复存在,沿江长街上早已不见了行人踪影,江上花船更是死气沉沉的泊在岸边,一扇扇敞开的窗,漆黑且空洞。 中央长桥上几盏灯火摇曳,下面不时有吱嘎的橹声传来,是巡逻协防用的小船往来穿梭其间。 街上满是新搭建的帐篷,所有人便就在城中心休整,这样安置方便统一调动,也可以防止星海教的高手潜入城中,进行暗杀。 “刚清点了一下伤亡人数,有四百七十三人阵亡,八百六十一人受伤。且西门受损严重,城防补给短缺。”在中心白色大帐里面,莫弈月静静倾听副使的汇报。 今日只是初次交手,己方便伤亡过半,可见情势并不似之前所想那样乐观。 “弈月哥。”帐帘忽地被人掀开,竟是慕棠棠探头进来。 莫弈月忙起身迎她进来:“棠棠,你怎么来了,宋叔和麒麟呢?” “他们留在会馆了,我见你们出去一天也不回来,刚刚街上又那么乱,害怕你们……这才跑出来看看。不想你竟在这里……云澄呢。”她说话时双眼低垂,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情绪有些失落。 “现在事态紧急,我一时半会也难以和你说清楚。你先回会馆,那里相对安全些。你不必担心云澄安危,我一定照顾好他。”莫弈月摸摸慕棠棠的头,疲惫笑道。 听他这么说,慕棠棠的小腮又鼓了起来,极不情愿地答应道:“那好吧……不过你们也要当心一些,别再给我送个伤员回来。” “恩。”莫弈月点首应道。 随后莫弈月送慕棠棠出了营帐,刚转身进来时,便见慕云澄同楚水谣从另一侧回来。慕云澄看见慕棠棠背影,朝莫弈月惊讶问道:“那是小姑?” “是啊。”莫弈月先一步进了帐中,之后二人也跟着他走进营帐中来。 “她来做什么?”慕云澄又问道。 莫弈月转身笑道:“还不是因为想你。” 慕云澄却对这话嗤之以鼻:“真的?我看是因为想你了才对。” “好了,不说这个,你们过来看。”莫弈月有意避开不谈,绕过桌案坐下,随后拿出地图,在桌案上展开。 慕云澄与楚水谣相互看了一眼,而后近前一步,低首随他手指落在地图的方位看去。 “此去西边五百里处,有一夹铜山,进出仅有一条小路,十分崎岖难行。我听闻星海教数月前便屯兵在此山中,若是造势所用那便会打草惊蛇,所以不是佯动。我料他们必定是在修建粮仓,好将日后大军的粮草存放此间。”莫弈月手指敲在地图上描绘的夹铜山处,胸有成竹道。 “你的意思是?”慕云澄已经猜出他的意图,必是要趁夜去烧掉星海教大军的粮草。 帐外一声鹰啸,三人一齐朝外看去,就见是丁墨师快步走了进来。 “已经确认了,夹铜山中确实藏有星海大军的粮仓。”他一面说,一面执笔在地图上帮助三人标记,几座在山中的粮仓大营都被他用笔清晰地圈了出来。 “粮仓存在隐蔽山洞之中,一共三座,守军不下千人。”他这完这话时,旁边的慕云澄早已唏嘘不已。 守卫千余人,现在江州城中所剩精壮军士全部加起来也未必能凑够这个数。 莫弈月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慕云澄此刻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遂与他说道:“我们并不想吃掉他们所有的守军,只把粮仓烧毁便好。” 慕云澄双眉微挑,嘴唇抿在一处道:“有那么多的守军,粮仓也不是想烧就烧的。” 莫弈月闻言笑而不语,视线由他身上跳跃到丁墨师身上:“如何,就有劳丁老和水谣姑娘走一趟了。”说罢又看向楚水谣。 “好!”二人竟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神火飞鸦连江道人与鱼鹤双绝钟飞龙等在西门口,你二人与他们汇合行事,可保事半功倍。”莫弈月将一道令牌交给丁墨师,并嘱咐道。 “诶!”见二人转身要走,慕云澄忙拦在他二人面前:“怎么不带上我?” “带你做什么?碍手碍脚的。”楚水谣却是瞪了他一眼道。 “我……”慕云澄转头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莫弈月:“我也要去,我保证不惹祸,不拖大家的后腿。” 莫弈月闻言摇头无奈笑了笑,遂对二人道:“那就烦劳二位费心了,云澄不乏急智,有他在你们行事也好商量。” 慕云澄听到这里,偷偷朝莫弈月眨了下眼睛,表示他此举当真是仗义至极。丁墨师那边倒是没什么,楚水谣却是对慕云澄的加入不感冒,先一步出账去了。 莫弈月却从后面唤住了慕云澄,只见他自座位上起来,从怀中掏出一物交到慕云澄手中:“此为霹雳火弹,遇到紧急危险时,将此物掷在地上引爆便可。” “谢了。”慕云澄得了宝,朝他玩笑般作了个揖,转身同丁墨师一道出去了。 今夜此举甚为关键,一旦成功,战局便会立刻发生扭转。 虽然自己有很多军务要处理,脱不开身,但他相信,凭慕云澄他们,只是烧毁粮仓足够了。 “云澄,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啊。”他知道慕云澄中意楚水谣,这一回如果能圆满完成任务,一定能让楚水谣对慕云澄刮目相看。 第55章 夹铜山(上) 三人来到西门,果见一手执拂尘的老道士与一位头戴斗笠的老翁等在那里。 丁墨师拿出令牌交给二人,那老翁接过令牌,借着月色细细看了遍,冲那老道士连连点头道:“是喽,咱们走!” 一阵清风骤起,那二人各自施展法术,飞腾而起。 丁墨师要照顾慕云澄与楚水谣,遂御起画卷,载上他二人飞至高空。 此时已是深夜,清凉的晚风令人顿生困意。慕云澄仰面倒在画卷上,凝视上空的璀璨群星,但觉那些嵌在夜幕上的小星,忽明忽灭,灿烂无匹。而这种身心舒畅的感觉,当真是无以复加。 楚水谣则没慕云澄这般悠哉,她趴伏在画卷边缘,探头向下望去。稀薄的云雾下,是星海教绵延百里的营帐,星星点点的红色火光与头顶闪着冷光的寒星交相辉映。 忽地慕云澄转过头望向楚水谣,眼眸中闪烁的光辉与天上的繁星无异。 “水谣姑娘,你是楚剑圣的孙女,他一定十分疼爱你吧?” 微风吹动楚水谣额前的长发,她用手随意捋了下发际,转过头看向慕云澄:“你很无聊吗?” 看来她对自己仍是十分的反感与厌弃。 “没,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也不爱呆在家里。”慕云澄声音放低了许多,目光已经游离到了自己身旁。 “女孩子怎么了?”楚水谣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敏感,随即坐起身直视慕云澄:“你竟也和爷爷一样,歧视女孩子。” “不不不,我从没歧视过女孩子。”慕云澄也坐起身,连连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女孩子舞刀弄剑,总在江湖上抛头露面的不好。”他说这话时双眼偷偷瞄在楚水谣脸上,那是一副极度愤怒的表情。 “你闭嘴,我不想听到你说话。”楚水谣瞪了慕云澄一眼,别过头去。 “我……”慕云澄叹了口气,慢慢将头低了下去。 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自二人身旁传来,竟是驾驭画卷的丁墨师从旁听到二人的谈话,哈哈大笑起来。 “楚姑娘,慕公子就是想与你聊聊天,你又何必这般生气。”丁墨师手捋长髯,双眼却是不曾斜视向旁边。 “我爷爷对我怎样,与他何干?我又凭什么告诉他!”楚水谣愤愤不平,瞪向慕云澄孩子气道。 慕云澄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眼中充满疑惑。 “我们不是朋友吗?”他说完左右各看了一眼,显是坐立不安,脸上因尴尬已是通红一片。 “我什么时候和你做了朋友!”楚水谣双眼瞪得溜圆,大感莫名其妙,说这话时明显还处在气头上。 这话确实伤人,慕云澄眼中神色黯然,十分难过道:“我救过你,你救过我,你我不是朋友是什么?” “……” 一阵莫名的失重感,慕云澄身形一个不稳,好险一头栽下去。 画卷已然开始下降了。 下方漆黑一片,慕云澄向下看去,根本瞧不出有山的样子。 画卷徐徐落下,最后悬停在地上半尺处。慕云澄率先跳了下来,却是安静地立在一旁。 斗笠老翁与拂尘道士早已等在前面,不耐烦催促道:“快,几哈过来呦,你这娃儿倒是慢的很。” 慕云澄却是闷闷不乐地蹲在一旁,听他口音像是巴族或是蜀族人,并非王朝华夏一族。而这些年巴蜀历经战乱,各种族打乱洗牌,原居民数量锐减,所以有这样口音的人不多了。他有些听不懂老翁说的话,但也大概能猜出是催自己快些,可楚水谣与丁墨师此刻正在上面借着月色,清点众人所要用到的工具。 见慕云澄不为所动,蹲在一旁呆呆的望着后面,那钟姓老翁笑着问旁边的连江道士:“这瓜娃子像不像剑尊慕枫痕。” 连江道士手中拂尘一甩,看向慕云澄点头:“像,简直是如出一辙。” “娃儿,你姓啥子?”钟飞龙随即朝慕云澄喊了一声问道。 慕云澄闻声转过头看向他二人,神色疲惫:“晚辈姓慕,云州慕家,慕云澄。” “奥,我记起来了,下午时候还上台和叶家小子扯皮喽。”钟飞龙一拍额头,猛然想起来道。 “好了,咱们可以行动了。”丁墨师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并扶他起来道。 一入山中就感周围瞬间暗了下来,星月都被头顶的什么遮挡住了,四面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有丁墨师领路,不然绝难分辨出现在身处何处。 突然前面的丁墨师止住脚步,慕云澄一个不留神撞在他背上,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直把慕云澄的脸硌得生疼。 “三处山洞很分散,我们不能一起行动。”丁墨师这话大家都听得懂,若想把粮仓烧尽,必须将众人分开,同时点火方可收获成效。 “连江道兄的神火术我有耳闻,自是可以独挡一面。钟老兄就更不必说,你二人各一路,我带两个娃儿一路,如此分派可好?”丁墨师这么安排也是出于方便保护他二人,更有意促成这一对小冤家。 “哈哈,勒个女娃儿长得硬是巴适,老丁你不厚道。”钟飞龙拉扯颌下大白胡子,夸楚水谣生得漂亮,遂朝丁墨师商量道:“老丁,你自己一路,我来照顾这俩娃儿。” “这……”钟飞龙是出了名的老小孩,就怕他光顾着逗慕云澄与楚水谣玩忘了正经事。 “莫得事,我有哈数。”任谁都能听出丁墨师的担心,故钟飞龙连忙保证道。 “好吧……”话说到此,丁墨师还能说什么。只见他又转向二人嘱咐道:“一定要听话,我用引五雷法作为讯号,听到雷声便一齐动手。”说罢他将装有工具的大包丢给慕云澄一个,并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要偷懒,好好表现。” 慕云澄瞬间明白了丁墨师如此分配的意图,心中大喜连连点头道:“我懂,您老放心。” 丁墨师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将地图,火折子分配到每个人手上。随后与连江道人朝两个方向分开行动。 楚水谣本不想跟慕云澄一组,但丁墨师已经分配好了,自己又不好违拗。只得朝慕云澄“哼!”了声,夺过火折子与地图,自行走在前面。而慕云澄便只好拎着大包跟在后面。 “你这袋子里装的啥子呦,邦重得很!”钟飞龙本想帮慕云澄拎会,哪知一提才发现这袋子十分的沉,好险把自己这老腰给抻断了。 慕云澄拎着这个袋子自然也是累个半死,唯见他脸色惨白,额上汗珠滚落,却是不肯说一个累字。钟飞龙见状也暗自佩服,只觉得慕云澄不似表面那样绵软。 慕云澄在后面虽然不吭气,但是脚步放慢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见他走得如乌龟一般,原本走出很远的楚水谣又折了回来。唯见她从慕云澄手中一把抢过大包,举重若轻般搭在肩上:“你们快点。”说罢又走在前面。 “这女娃儿凶哦!”钟飞龙见楚水谣这等身手,不禁叹道。 慕云澄揉了揉肩膀,咬唇斜视旁边,默不作声。 “快走撒,要不女娃儿又要吼了。”钟飞龙拉上慕云澄,跑去追前面的楚水谣。 三人避开夹铜山中巡逻的卫队,按照地图标示的地点,寻到了一处藏有粮仓的山洞。 这山洞前方树木茂密,若不是里面隐隐有灯火透出,绝难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原来在这个地方嗦!”钟飞龙刚开口,就被慕云澄匆忙伸手给捂住了嘴,只见一队卫兵正从三人躲藏的草丛前经过。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注意到这里。 待那队卫兵走远,慕云澄才将手从钟飞龙嘴上挪开,只见他擦汗道:“老人家,您也小心点,真不知道是您照顾我们,还是让我们照顾您。” “莫得事,我有哈数。” 又是这句,慕云澄猜测他说这话时肯定是从不考虑。 洞内光亮若隐若现,楚水谣屏住呼吸,太乙龙纹忽地自鞘中飞出,落在她手上。只见她双眼紧紧盯在洞前,不曾离开半点。不难看出,此时她肯定是想要冲进去杀光里面的守卫。 第56章 夹铜山(下) 双眼在草丛中折出诡异的寒光,突然,慕云澄只觉身旁一阵劲风刮过,再转头看时,已然不见了楚水谣身影。 “啊!”慕云澄见她这般冲动,自己忙也从草丛中跳了出来,上去追她。钟飞龙则躲在草丛中摸着大白胡子嘿嘿笑道:“这俩娃儿……” 洞口两个守卫刚有些懈怠,打个哈欠的功夫便被一道凌厉剑气隔断了喉咙。 楚水谣似一道魅影,瞬间杀死二人后,又转眼飞入洞中。而慕云澄则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洞前,望着两个死尸发呆。 “水谣……你等等。”气喘吁吁的他不知道怎么阻止楚水谣,只能靠轻微的喊声寄托希望。 洞里面十分明亮宽敞,里面的杀喊声十分杂乱,地上的死尸横七竖八,显然是刚刚被楚水谣所杀。 可楚水谣的身影自己却仍没看见。 “这么快?”慕云澄心中纳闷,又朝里面走去,地上横尸数量不见少,杀喊声却戛然而止。难道是都被水谣给杀光了? 他不敢看向地面的死尸,可呼吸间却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脑中顿时有种晕晕的感觉。遂捂住口鼻,摇摇晃晃拐进里面。 一进入内洞,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慕云澄看得呆了,这里当真是别有洞天,空旷得如一片平原,放眼望去竟不见尽头。而两座高大的粮仓如平地小山一般明显地立在自己眼前,而在它下面,楚水谣口角流血,被人揪住长发,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两旁却是站满了星海教的护卫。 “啊,水谣!”慕云澄见她为人所制,端的一惊。 怒目看去,猛然发现擒她之人竟是那日在前哨营地中猥亵自己的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闻声朝慕云澄看来,原本暴怒的双眼中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只见她命两旁的人把楚水谣绑了,自己则朝慕云澄慢慢走了过来,鲜红的舌舔在妖艳的唇上,表现出无比的亢奋:“慕家小哥,别来无恙啊!” 慕云澄打了个激灵,连朝后退了数步,最后因退无可退贴身墙上,眼中充满恐惧,拼命摇头道:“你别过来,我……剑虺!” 周围金光暴起数丈,可还未现出剑虺身形,便有数股蛇形红雾缠住金光,硬生生将其光芒压了下去。剑虺在红光中挣脱不出,摔在一旁,依稀可见红光之中,一个锁链小蛇的身影不停的扭动挣扎。 “你不要反抗,没有用。”她伸出食指,在慕云澄脸颊上轻轻滑动。 “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是迷路到此。”慕云澄双手弯举过头顶,紧咬下唇哀求道。 红衣女子转首一指楚水谣身旁散落的大包,冷笑一声,摸在慕云澄脸颊的手指,明显加了力道。慕云澄只感脸上一阵刮痛,那红衣女子随即收回了手,用舌尖拭去了指甲上的血迹。 慕云澄见她如此嗜血,呼吸之间明显加快了节奏。 “我今日轮值在此巡逻,你们便撞上门来。可见是天意让我向你讨还上次你欠我的东西。”她说着眼中流露出无数欣喜,可突然眸中凶光一闪,继而低头思考了数秒,随即朝后吩咐道:“你等快去另外两处粮仓戒备!顺便通知山顶的玄流长老。” 待那群黑衣守卫走后,红衣女子又踱到楚水谣身边,揪住她的长发将她从地上拽起。并往她口中塞进一粒红色的药丸。 楚水谣早已是精疲力尽,似一只玩偶被她随意摆弄。而身旁的太乙龙纹也同剑虺一样,被红光裹缚,挣脱不开。 红衣女子喂她吃过药丸,又将她丢在地上,朝慕云澄所在方向伸出手,无数红线自其袖中飞出,似长了手眼一般拴住慕云澄手脚。随后红衣女子手指弯曲,红线立即收缩,将慕云澄瞬间拉扯了过来。 “我知道慕小哥你不喜欢我,那你可喜欢这姑娘?咱可是有心成全你,你可别不领情。”红衣女子玩味地看向倒在地上干呕的楚水谣,又转头看向慕云澄问道。 “你什么意思……”慕云澄眼中充满疑惑,继而看向倒在地上的楚水谣。她此刻呼吸急促,双目紧闭,不知是中了这妖妇的什么毒。 “让你小心一些,你偏不听,这下可好……” 慕云澄忽地想起外面还未进来的钟飞龙,可还未及他喊出口,便听得洞外一阵惨呼。 转头望向出口,视线忽地模糊起来。空穴风起,一声鹤唳清亮,众人立时出现只一人多高的仙鹤,在它背上坐着的是斗笠老翁钟飞龙。 “您怎么才跟上来!”慕云澄见到钟飞龙激动不已,但却不禁又抱怨了起来。 “你俩娃儿,这下戳拐了撒。”钟飞龙见他二人被红衣女子虐待,又朝那红衣女子喊道:“花琼,你弄这俩娃儿干嘛?” 红衣女子见到老翁明显有些怯意,但却故作镇定道:“钟飞龙,你不要坏老娘的好事,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她说罢将楚水谣也提在手中,显是在要挟。 “臭婊子呦,你放人不放。”钟飞龙一直在寻找机会出手,目测自己离花琼还有十数米远,这个距离,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万不可贸然进攻,否则这难保慕云澄两人不受到伤害。 “烂沟子,死锤子……”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有时候谩骂是一种最有效的激怒人的办法。 花琼被钟飞龙骂得浑身颤抖,盛怒之下丢开二人,手中两道红光如血色长刃交叉斩来。钟飞龙一拍座下仙鹤,那仙鹤向后一跃轻松躲开攻击,随后双翅扇动,一时间洞内狂风骤起迷人双眼,花琼见状忙用袖子遮住双眼,以防沙尘。可就在她遮挡之间,钟飞龙跃下仙鹤,救起慕云澄与楚水谣,一掌震断楚水谣身上绳索,并朝慕云澄喝道:“快带女娃儿走,这里交给我了!” 慕云澄匆忙背起楚水谣,忽地想起剑虺与太乙龙纹,便又朝钟飞龙喊道:“老人家,那两柄剑还望你帮我照看着。” “知道了,快走撒!”钟飞龙转头说话间一股彻骨杀意直扑而来,可他依旧谈笑自若,单脚点地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形,继而双拳打出,与花琼双掌对在一处,刹那间以二人为中心的气浪如水晕开,刚跑到洞口的慕云澄,没注意到这从后而来的气劲,直被冲趴在地,好险跌吐血。 他拼力站起身子,回头看了看楚水谣,仍是闭紧双眼,呼吸急促,看来刚刚的气劲不曾伤到她。 跑出山洞,外面黑漆漆的根本不能分辨方向。慕云澄听莫弈月讲过,依据星辰可以辨别方向,遂抬眼望向天穹,只见满天繁星如棋子分布在深黑的幕布上,自己却一点也看不懂。 “唉!早知道就跟弈月多学一些知识了,这下可如何是好?”他正迷茫间,一声炸雷响动四野,空旷的夹铜山中不停回响着滚滚雷音,慕云澄猛然醒悟,这是丁墨师他们要动手了! 第57章 克制 “不管了,总之该先找地方藏起来。”慕云澄心中暗道,背着楚水谣便朝前跑了出去。 他体力不行,跑不多久便已然上气不接下气。 忽地,慕云澄感觉后背好像被汗水浸透了。他用手向后一摸,正触在楚水谣滚烫的额上,慕云澄当即一惊,遂将楚水谣在一处草丛后面放了下来。 借着山中微弱的星光,慕云澄依稀能看到此时的她脸颊绯红,且觉得她浑身燥热,汗水早已浸透了衣服。 “水谣,你怎么了?”慕云澄晃了晃楚水谣的身体,只以为她是中了花琼那婆娘的毒,神志不清了。 哪知楚水谣竟死死抓住慕云澄晃动她的手,双目紧闭,一言不发,额上的汗更是如水珠一般滚落。慕云澄见此有些惊慌,以为是什么要命的毒药,遂问道:“水谣你别吓我,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罢,他依旧用手摇晃楚水谣的身体。 此时的楚水谣双眼依旧不曾睁开半点,偎在慕云澄怀中,口中喃喃细语,像是着了梦魇。 “好热……”楚水谣极其难受的摇了摇头,口中含糊说道。 慕云澄勉强听清她口中的“热”,不解道:“今夜这风凉的很,哪里热了?” 楚水谣将手自慕云澄手里抽出,就要解开这自己的外套。 慕云澄见状忙把她放倒在地,落在地上的粉色薄衫也被他顺手捡起,为她重新披上。 他明理知义,晓得非礼勿视,饶是楚水谣因为闷热而要脱下外衣,却也被他立时阻止了。 “这该如何是好。若星海教的人追上来,凭我一人之力,自身能否保全都两说,就更别提保护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了。”慕云澄冲着楚水谣沉沉叹息一声,却见她竟又开始脱下外衣。 “热至而寒生,寒至而热生。体热的人一旦着凉,病的会更严重!”慕云澄此刻万分无奈,可任凭他如何劝阻,几近昏迷的楚水谣丝毫也听不进去。 白色的长靴自小腿上脱落,袜子也被轻轻摘去,露出一双白嫩的小脚掌。 一只脚掌上还缠有自己为之包扎的蝴蝶结。 慕云澄望着蝴蝶结发呆,不经意间,楚水谣竟然已经用手臂搂住了他。 “水谣姑娘!”慕云澄拼力脱开身,并摇晃她喊道。 楚水谣缓缓睁开双眼,那原本寒意逼人,澄如秋水的双眼,此刻流露出的是无尽羞涩。而她双唇微张,却是朝慕云澄痛苦呜咽说道:“我好难受……身体,身体不受控制,你杀了我吧!” “我,我……。”听她这么说,一时间慕云澄反倒是不知所措。而他也终于知道花琼给楚水谣吃的是什么东西了。 “你千万别说傻话,有我保护你呢,可你也要坚强啊。”慕云澄将楚水谣抱在怀里,口中语无伦次的安慰道。 “呜呜……”突然楚水谣仰起头,用双唇堵住了慕云澄正在说话的嘴。他瞪大双眼,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曾有丝毫的防备。 “这药竟如此霸道,花琼你这个妖妇,早晚我要替水谣寻你报仇。”慕云澄心中发誓道。 与楚水谣的亲吻让慕云澄所剩不多的力气都在一时间散去,他只觉水谣此时的内心是那样的煎熬,那样的饱受摧残。她开始疯狂,她开始嘶喊。而慕云澄依旧拼力反抗着。口中也不停呼唤楚水谣的名字,希望她能快些清醒过来。 他不堪忍受着这种被人推倒的滋味,纵然这人是自己所钟爱的楚水谣。 但清醒的头脑此时此刻正不断的在提示着自己,现在的楚水谣并不是真正的楚水谣,而是一个被药物控制了的傀儡。 “不要这样,水谣,你不要这样!”也不知何处借来的力气,慕云澄一把推开几近疯狂的楚水谣。整理好衣物退站在一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将她从这痛苦中解救出来。 而楚水谣经慕云澄这一推,竟也老实了许多。其大而迷茫的双眼,并不能被微微下垂眼皮所遮住,而她也就这样半睡半醒的躺在慕云澄面前。 望着躺着地上的楚水谣,慕云澄除了静静守候在她身旁,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静谧的深夜,望着头顶星光,感受着习习清凉的山风,折腾了一夜的慕云澄此时也难耐困意,遂疲惫的闭上了眼。 “你们几个快赶到前面去,你们两个随我来。”一串熟悉的声音让慕云澄猛地惊醒,低沉阴冷,这该不会就是那名叫玄流的黑袍长老? 听声音,他现在已经离自己的位置很近了。 “糟了,可千万不要被他撞见啊!”慕云澄心中祈祷,匍匐在草丛后面,尽量不使自己暴露在他人的视野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慕云澄屏住呼吸,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正在朝自己移动的黑影。 “呃……”楚水谣极其难受的翻了个身,并从嗓中挤出一个细小轻微的声音。 这声音虽小,慕云澄却听得清楚,只见他匆忙转身将楚水谣捂在身下,避免她再发出类似的声音。 面前的黑影忽地停了下来,只听那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可听见了什么声音?”这话明显是在问旁边的人。 “没听见啊,估计是觅食的猫或狸子。” 脚步声再度响起,黑影逐渐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呼……”慕云澄心中松了口气,看来是躲过了这一劫呢! “沙沙……”面前的草丛突然被人扒开。 慕云澄猛地抬眼向上看去,哪知正对上玄流那冷若寒冰的一双眼睛,四目对视,慕云澄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第58章 清白 “果然有人藏在这里面。”玄流一把提起慕云澄,将他自草丛中丢了出来。 慕云澄瘫倒在地惊恐的望着四周,像一只热锅旁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你?”此时借助星光看清楚慕云澄面容的玄流,亦是略感惊讶。 这惊讶之色停留在其面上也只是稍纵即逝,随即一股阴森笑意自其嘴角泛起:“你竟跑这来自投罗网,今天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说罢一掌劈下,慕云澄知是在劫难逃,闭目待死。 “慕,云澄……”草丛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玄流闻之一愣,单掌便悬在慕云澄头上,吩咐两边:“去,看看还有什么人。” 两人随即钻进草丛,将半梦半醒的楚水谣自里面拖出。 “呵!躲在这里原来是在干这等苟且之事。”玄流瞥向脸色惨白的慕云澄,满脸的鄙夷之色。 “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与你们无冤无仇,我想你们是不会伤害她的吧。”慕云澄现在是百口莫辩,只求玄流能放过楚水谣。 “有其父必有其子,果也是风流成性。”玄流冷嘲热讽,只为在慕云澄身上报复慕枫痕。 “你别侮辱我爹,我也没有做那样的事。”慕云澄不能忍受别人这样侮辱自己父亲,更何况是因为误解自己的行为不检。 玄流将楚水谣从地上托起,用手指拭去她嘴角的津液,冷笑一声道:“这姑娘中了媚药,似你用这等下流的手段满足自己,还不如你老子洒脱。” “做了不认,你算什么东西。”不知是玄流有意激怒慕云澄,想要看他委屈发怒的样子。还是玄流真心为楚水谣抱不平,对使用如此手段的淫贼深恶痛绝。 “我没有!你冤枉我也没用。”慕云澄被旁人按住,左右挣扎不开,却还是朝他大声喊道。 “好啊,我就喜欢看似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人自食其言。”他说罢,双眼闪过一道寒光,紧紧盯住慕云澄道:“你有两条路,一是自己承认刚才做了什么;二就是让我送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去死。” “你骂谁!”听到他口中的狗男女一词,慕云澄仿佛触电一般欲挣扎起身,却被直面一记重拳打得鼻间双管齐下,眼前一阵昏黑。 “快选,我没多余的时间陪你。” 慕云澄耷拉着头,大口喘着粗气。 “我看你是贱骨头欠收拾。”玄流单手一挥,两边将慕云澄按在地上一齐动手,拳脚如雨,纷纷捶落在慕云澄的身上。 “再不承认,就送你们去死。” 慕云澄拼命抬起头,抬眼看向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楚水谣,心中暗道:“他们不会伤你,而我,决不求饶苟活,去做出毁坏你我清誉的事。” “看你还敢嘴硬。”望着趴在地上如死狗一般的慕云澄,玄流冷哼一声说道。 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慕云澄的后领,将其从地上揪起,此时的慕云澄满脸流血,双眼肿的如两颗核桃一般,几乎是睁不开了。 “哼!”玄流转身一挥手,示意两旁人最后送他一程。 就见旁边一个黑衣人抽出长刀,朝慕云澄腰际刺来。 寒光一闪,鲜血自刀刃滴滴落下。 周围一片安静,慕云澄如狭缝的双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镇定,再向下看,其竟是用双手死死抓住了那刺向自己的长刀。 提刀的黑衣人连同周围俱都是一愣神,眨眼的功夫,慕云澄如有神助般,以极其快速的手法,将怀中莫弈月所给的霹雳火弹掏出,往脚下一扔,顿时一股白色浓烟朝四周围漫溢开来,阻人视线,且带有十分刺激性的气味。 “咳咳!”所有人都捂嘴咳嗽了起来,而此时才感觉到不对劲的玄流匆忙转过身来,但发现慕云澄跑脱时已然是晚了。 慕云澄早已将楚水谣所在的位置深刻印在心中,霹雳火弹落地的一瞬间,他便拼命挣脱开抓住自己的二人,冲向楚水谣的位置,将她一把抱起,朝着前方疯狂的跑了出去。 “风来。”玄流大喝一声,周围狂风四起,转瞬间便卷散了弥漫在周围的白色烟雾。但慕云澄与楚水谣却早已是不知去向了。 “可恶!”玄流双拳紧握,愤怒的骂了一声。 “你们快去追,夹铜山进出就这一条路,我就不信他能长翅膀飞走!”玄流大发雷霆,命令两旁的人分开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要寻到慕云澄。 身边众人得令,急忙散开寻找。而就在此时,一个黑衣守卫从他后面匆忙跑来,面色慌张的禀报道:“大长老,前山两座粮仓起火,火势凶猛难以扑灭。” “什么!”听闻前山粮仓起火,玄流当真是吃了一大惊,哪里还有时间去管慕云澄,忙命来人带路,赶去前山一看究竟。 慕云澄带着楚水谣拼命奔跑,可纵使他再怎么拼命,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脚下山路崎岖难行,石子路磕磕绊绊总是难免,慕云澄一个趔趄朝前扑倒,怀中的楚水谣就势被丢了出去。 而楚水谣的身形也并没有似慕云澄想象那般,平稳地落在面前。而是顺着前面的陡坡,翻转滚了下去。慕云澄见她滚下陡坡,心中顿时慌乱,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又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追了下去。 山坡下是一条小溪,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水声传来。楚水谣的翻滚至坡底便缓慢停下,可前身竟是一头扎进了水中。 慕云澄自后面赶上,怕她被水呛到,急忙将她从水中拖出。可经清凉的溪水一冲洗,楚水谣略有些清醒了过来,她并非昏迷,对之前自己的种种也都清楚。她感念慕云澄的救命之恩,也对自己无法克制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 虽然此时的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是无地自容,但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同慕云澄亲近得异乎寻常,就好似家人那般亲近,毫无避讳,而方才强烈的羞耻感也因此得到了安慰。 “云澄,谢谢你。” 晚风微冷,星光点点的溪水中,映出溪畔少男少女的影子。少女依偎在少年的怀里,静静熟睡着,她乌黑的长发如瀑,自少年的手臂上披落,闪耀着晶莹的水光。 少年明澈的眼中尽显柔情,背衬着黑蓝如幕的天空,如一座小山般泰然安稳。 似水流年,繁华落尽,愿与伊同老。 第59章 博弈 星海大营中灯火通明,花琼护法与玄流长老已经将夹铜山粮仓被毁一事告知陆星屿。营帐中除三人外还有闻讯赶来的黑河烟云两位长老,以及自江州城中逃出来便一直跟在陆星屿左右的卢天章。 “咳咳,教主,不想那鱼鹤双绝钟飞龙与神火飞鸦汪连江也在这群人当中。属下不是他二人对手。”说话的是花琼,看她面色苍白,说话时几次捂嘴剧烈咳嗽,俱都咳出血来,显然是受了内伤所致。 “哼,这英雄帖发得倒是齐全,连这两个老不死的都给弄来了。”玄流显然是在说给卢天章听,其意为若不是你画蛇添足,要搞什么一网打尽的英雄大会,这江州城恐怕早已成为我等的囊中之物了。 卢天章听出他这话里含义,忿气难平,遂拱手朝陆星屿请命道:“教主,江州城内防守本就空虚,今日一战更是令他们元气大伤。我愿提领一队人马作为先锋,明日一早定能攻下江州城。” 陆星屿双手负在身后,背对众人,未曾发过一言。 烟云见状竟是摆了摆手,开口道:“罢了,江州城里有高人,夹铜山这么隐蔽的粮道都能被他捕捉到,可见其对行军用兵之策略颇有心得。” “纵使他是江庭又能如何?江州城易攻难守是不争的事实,我军若以其十倍乃至百倍的力量强攻,我就不信江州城还能守住!”卢天章对烟云的话全然不理,一心只觉得强攻是目前最好的策略。 烟云拨开半面长发,看向卢天章嘿嘿笑了几声:“卢盟主不懂用兵,我不和你说这些,你只需知道,现在我军粮草已失,军中士气锐减,强攻只会让他们抓住反扑的机会。依我看,不如我军先暂退回梓潼,那里有足够的军需可以用来维持我军。然后再从各地重新加急筹募粮草,等粮草备足再来夺取江州城,到时江州城依旧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我只知道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卢天章哼道。 “卢盟主小家子气,不明战略之精髓。”烟云说罢,朝他咧嘴笑了笑。 “够了!”竟是陆星屿一声断喝,大营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烟云,如果我军退回梓潼,多少日可以募集到全部粮草?”陆星屿手捋长髯,所问俱是要害。 “快则半月,慢则两月。”烟云知他心中焦急,欲快速攻取下江州城,但事实如此,却只能如实答道。 “太慢了,我与师尊有约在先。以一年为期必要将巴蜀攻克,到时他与魔天子率妖魔大军自三关出幽州,与我军夹击中州,直取王城。如今一年之期将近,小小江州怎可阻我大计?”说罢,他一挥手将欲要开口的烟云憋了回去。旋即朝玄流与花琼道:“明日三娘,玄流你二人,领兵三千前往南门,待三声轰天雷响起,率军攻城。” “烟云,黑河,你二人明日领兵一千,埋伏于北门外,待炮声响起,只需擂鼓呐喊,佯动即可。”黑河烟云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点首领命。 陆星屿这样安排,其意在分割江州城内的防守力量。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卢天章身上,捋髯说道:“卢天章,你既然这般有信心攻下江州,那我便拨你五千精锐军士,明日一早鸣炮夺取西门。” “谨遵教主吩咐!”卢天章早就想大展拳脚,见陆星屿如此安排,分明是有意给自己表现的机会,遂当即承应喊道。 “你们先下去吧!”陆星屿一拂袍袖,众人齐齐退出营帐。 江州城内大营里的灯也是一夜未熄,莫弈月坐于桌案前,将竹制算筹轻轻收了起来。 天将拂晓,莫弈月走出营帐,鱼肚泛白的天际日月相映,驱散了浓重的深蓝。 一声鹰啸悠长,莫弈月抬眼望去,一只苍鹰盘旋于天际,叫声凄厉。 莫弈月无奈摇头,又将视线落回前方,却见丁墨师正将画卷上的慕云澄楚水谣二人,依次抱了下来。 一个衣不蔽体,一个血染衣襟。 “他们这是怎么了!”望着熟睡的二人,莫弈月惊讶问道。 丁墨师摇了摇头,只道:“我在溪边发现他俩,便带着回来了,至于其间发生了什么,我亦是不知。对了,钟老兄与连江道兄可曾回来了?” “不曾回来。”莫弈月唤来守卫,将慕云澄与楚水谣交付与他们,令其寻处安置。 “丁老,昨夜任务完成得如何?”莫弈月走进帐中,转首问丁墨师道。 丁墨师点头道:“我看山中各处守卫慌乱模样,估计三座粮仓应是悉数烧尽。” 二人正说话间,营帐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慕家娃儿呢?这剑我给他带回来了。”说罢自帐外丢进来一对兵刃。 却是剑虺与太乙龙纹,只不过光泽照以往暗淡了许多。 随后钟飞龙与汪连江掀开大帐帘幕,阔步进来。 莫弈月朝二人拱手行礼,并回答之前钟飞龙的问话道:“云澄他体力不支,此刻正在营中休息。” “跟他说,我给他报仇了,花琼那婆娘被我打跑了撒。”钟飞龙摸摸大白胡子哈哈一笑道。 莫弈月闻言含笑点头,在桌案前站住,将图纸铺开,复与三人道:“昨夜烧毁星海军粮草,今日他们必会展开猛烈反扑。而我们现有守城军力不足一千,情况不容乐观。” “呵呵,不是不容乐观,而是势如累卵,岌岌可危。”丁墨师从旁亦是镇定笑道。 “西门是其主攻方向不会改变,但对于南北二门的攻势我估计会有变化。”莫弈月眉头微蹙,绕着桌案上的图纸分析道:“若是高手用兵,南北二门须有一处敌军为佯动。配合主攻方向,分散守城力量。而南门地势狭窄,不似北门开阔适合展开,所以作为佯动的目标是最合适不过。但陆星屿也非泛泛之辈,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所以我料他必会改北门为佯动,而把南门作为攻打的目标。” 三人听到此处齐齐点头,感叹莫弈月才智超群。 “丁老,钟老,汪老。”莫弈月朝三人拱手拜道:“我自会在北门上多数旗帜,布置疑兵。到时还请三位协助我们守卫南门。” “这个好说。”三人自是答应下来,不再过多表态。 而莫弈月一夜未歇,此刻突然有些晕眩,身体一晃险些没能站住,幸得丁墨师从旁一把扶住他,劝道:“莫小哥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不如你先去后帐小憩一会,我们三人在此处给你盯着。” 莫弈月手抚额头,微微摇头,含笑道:“无妨,三位也都是忙碌了一夜,弈月不敢有所懈怠,辜负大家。只要挨过今日,主动权便会转移到我们手里。” 三人听罢叹息一声,却是担心莫弈月的身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频繁的甲胄拖曳声自帐外传来,帐帘掀开竟是副使走了进来。 “星海大军在西门外集结,怕是又要攻城了。” 莫弈月听罢不慌不忙站起身,朝众人平静道:“我们先上城墙。” 第60章 故人 众人一同随莫弈月出了大营,继而登上西面城墙。但见浩荡的星海大军排列成整齐的五个方阵,每一个方阵约有一千余人。 五千人,一目了然。 而自方阵之中飞出一骑,却是朝着城墙上大喊道:“江州小城,如何能抵挡我星海大军!速速弃城投降,免得我大军强攻之时,再生涂炭。” “那领头之人可是卢天章?”城墙上一众豪杰俱都认出阵前将领竟是西剑盟盟主卢天章。 “什么,怎会是他?他可是西剑盟盟主,英雄大会的召集人啊!” 众人一片哗然,毕竟卢天章身为蜀中豪杰领袖,一旦其投靠星海教,巴蜀为之震动。 莫弈月负手立于城头,突然开口朝下面喊道:“卢盟主,江州城虽小,守军亦是不足。但困兽犹斗,背城一战,尚有不可测之事。弈月不才,昨夜听闻天降神火烧毁星海夹铜山粮草大营,可见天助我军,其势不可料也。”此时他口中的“卢盟主”三字当真是讽刺至极。 “哼,我知你是江庭弟子,不过凭你千余老弱残兵,如何敌我星海数万精锐之众?早早弃城投降,我念你天纵英才,放你条生路。”卢天章纵马上前,手指莫弈月,话语间自是信心百倍。 莫弈月闻言缓缓转过身去,逐渐消失在他视线之中,随后城墙上弓弩齐射,却都只射在卢天章马前丈许方位。 卢天章勒马而立,暗自咬牙。随即大手一挥,三声炮响惊天动地,五千人马如浪潮冲杀过来。 北门外,黑河烟云早已布置完毕,命一千军士摇旗呐喊,扫动尘土,造声造势。可城上旌旗虽然繁密,却丝毫不见动静。 “让大家别喊了。”烟云席地而坐,招呼黑河也一块过来。 “怎么?”黑河不解其意。 烟云一指城上,摇头:“此人早已料到北门是佯动,这里的守城兵士已经被调走了。” 黑河一听大喜过望,眼中闪烁:“竟有此等好事,真是天赐良机!我们建功的时候到了,我现在就吩咐下去,立即攻城。” “你急什么!我们这只是一千老弱,又没有云梯冲车,谈什么攻城?” “那你我飞入城中,将城门打开,放大军进去如何?”黑河问道。 烟云却是连连摇头道:“不妥,虽无守城军士,却不乏巴蜀豪杰,你我二人冒然进去,若被包围,恐难以脱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白费劲?”黑河转过身去,情绪蓦地激动了起来,他是不甘心干这种无聊的差事,若是可以,自己宁愿转到西门做一先锋。 烟云突然站起身,冷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教主虽没说明此次攻城由谁指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教主有意提拔卢天章。若是此次一举攻下江州城,以后卢天章在教中的位置定会高过你我。” 黑河猛地转过头,“什么?他凭什么在教中位置会比你我要高!” “就凭他在攻打江州城上立了大功。” “哼,若非是他,江州城早就归我星海教所有了。”黑河也是不满卢天章之前所欲一网打尽的计划,现在他自食其果,却要星海教与他同担。 “你懂得便好,所以我们不必着急,慢慢看结果就好。我料他卢天章不会讨到便宜,江州城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教主膝下无子,女儿又与他疏远。假以时日星海教必传承你手,而在这之前,你要学会如何铲除异己。”烟云说此话时声音低沉至极,就连黑河听罢也不寒而栗。他虽为人冷酷,却从没想过对周围人出手,而今日烟云与自己说这些,便令自己不得不直视这些问题。 慕云澄蓦地自床上坐起,脑中回荡着轰鸣的炮响。 环顾四周,白色帐布隐约透出熟悉的味道。身旁放着剑虺,衣服也换了整洁。 看样子是被人送了回来。 他揉了揉前额,确实不记得是如何回来的。 伸出手摸了摸身边安静冰冷的剑虺,忽地金光大作,剑虺眼中红芒一闪,又化回锁链状小蛇模样,自行钻入慕云澄怀中。 慕云澄勉强坐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痛至极。 “咝……好痛!”慕云澄倒吸了口气,极其困难地摊开手掌。掌心一道长且深的伤口如一张呼喊的口,翻起的边缘满是黑红的血迹,森森瘆人。 这样的刀伤自己何曾受过?望着伤口却是欲哭无泪,若非这样,这一刀便会捅在腰间,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可是当时的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现在真的是想也不敢想。那人的刀哪怕再快一些,自己这手不就残废了? 出来营帐,除了零星几个巡逻的卫兵外,其余全是受伤的兵士。 慕云澄本欲询问楚水谣在哪个帐中休息,但这些人也都表示不清楚。城外杀伐声震天,慕云澄又担心莫弈月安危,遂没有继续寻找楚水谣,而是朝西面城楼走去。 “慕公子!” 慕云澄听闻身后有人呼唤自己,转过头来,竟是杨灵和叶飞羽。 叶飞羽一见慕云澄,脸上表情已经不足以用愤恨一词所能形容,但是一双喷火的眼神,便足以让慕云澄退避三舍。 可慕云澄并没有躲避,而是迎上一步,关切问道:“飞羽,你的伤可好些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少在这猫哭耗子。”叶飞羽瞪他一眼,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剑虺伤你多少也有我的责任,我应该给你道歉。不过你也打了我,这次我们算是扯平行吗?”慕云澄心系江州城安危,不想在此时招惹他,更何况现在自己浑身上下酸痛至极,没有精力与他争这中间曲直,只好退一步说道。 “扯平?笑话!慕云澄,这笔账我一定会加倍还到你头上!”叶飞羽心中暗自吼道,面上却是撇了撇嘴道:“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这事就当过去了。” “好了,此刻江州城战事吃紧,我们还是应当尽早赶赴西门才对。”见二人稍有缓和,杨灵忙接口道。 此时自西门抬来数名受了重伤的守城士兵,望着他们痛苦的面孔,慕云澄当真是心急如焚,照这样打下去,江州城里的兵士早晚是要死伤殆尽的。 “慕兄!”身后又是一声呼唤,清朗而动听。 慕云澄此刻立在桥上,循声望去,桥下一艘小船上所站之人竟是陆啸! 唯见他一袭青衫,眉眼含笑,冲慕云澄连连摆动双臂喊道。 原本伤感的慕云澄见了他的到来,突然有些莫名的喜悦自内心油然而生。 叶飞羽同杨灵没有继续等待慕云澄,而是先行一步赶往西门。慕云澄则是跑下长桥,在岸上迎接陆啸。 小船靠近岸边,慕云澄接过陆啸的手,拉他上岸。而就在二人手指接触到的一瞬间,慕云澄突然想到自己竟从没有与他拉过手,且也不知道陆啸的手竟是这般的白嫩。他本是经商出身,这手究竟是如何保持的这般好,自己不得而知。 “你不是不来江州吗?怎会又乘船到此。”二人相见十分亲热,慕云澄想起那日问陆啸是否同自己一道来江州时,陆啸并没有答应自己,而今日,他却独自一人赶来江州,这其中又是何道理? “我本来是已经出了巴蜀,行至云龙渡。但听那里从江州城出来的人说,江州城已经被围困数日,战事怕是不可避免了。我又想到你在江州,担心你的安危,便急急赶来。哪知刚到这里便正巧遇见你,看你平安无事,我也就安心许多。”陆啸说话时两侧露出浅浅的酒窝,如女子一般笑靥如花,多看上一眼,便会有一种使人忘却烦恼的魔力。 “你我相识不过数日,你却待我这般好,我虽愚鲁,却也非不通人情。”慕云澄突然撒开握住他的手,双目低垂,暗自伤神道:“你是女儿身对吗?” 陆啸闻言一愣,笑容依旧停留在脸上,竟是略微点了点头道:“这竟都被你发现了,慕大哥,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第61章 擒贼先擒王(上) 陆啸说着将头上玉簪缓缓抽出,柔黑的长发瞬间如瀑散落了下来,她生得虽不是何等风姿绰约,国色天香。一颦一笑间却好比琼林玉树,俏丽俊逸。 果然是女儿身! “你这男子装扮,也曾让我羡慕一时。”慕云澄轻声叹息,念及桃陵初遇,顿生无限感慨。 陆啸用手轻轻将额前长发梳至耳后,冲慕云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红唇皓齿端的惹人喜爱。 “我能叫你啸啸吗?”慕云澄脸颊火热,低眉试探道。 陆啸闻言一愣,随即眉眼含笑开心道:“我小名就叫笑笑,母亲说我生来爱笑,便以笑字给我做了名字。” “啊……”慕云澄明白她所说的“笑”与自己所说的“啸”不是一个字。啸啸,笑笑,读起来却都是一般好听。 “你以女儿身走江湖多有不便,所以女扮男装我多少都可以理解。而现在江州城正值危机关头,你还是扮以男子样貌的好。不为别的,只是这兵荒马乱,怕你受到欺负。”慕云澄是关心也是担心,遂与她坦言道。 “有你在,我还怕受到欺负?”说这话时她已经将长发挽起,熟练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圈儿,将簪子插入孔中,稍微一拉发尾,使发圈收紧。这束发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便又恢复到男子样貌。 慕云澄看得呆了,自己束发也不曾这般利落。见他出神,陆啸用白皙的手掌在慕云澄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来,接着方才话题连连点头道:“那倒是,有我在别人也不能欺负你。” 他说这话时,二人目光对视一处,却都没有憋住,噗嗤一声俱都笑了出来。 忽地,一声震天炮响在耳畔激荡。慕云澄一拍额头,随即冲陆啸:“我要走了,你就呆在这里,哪都不要去,我一会就回来找你。”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陆啸摇头表示自己不想离开慕云澄。 “不行,太危险了。”慕云澄当即拒绝道。 “我不怕危险。”陆啸仍是坚持。 见她如此,慕云澄双手把住她的肩膀,严肃道:“那城墙上箭雨如蝗,血流成河,你真的不怕吗?” “不怕!”陆啸点头,表情也是严肃起来。 慕云澄听罢叹了口气:“好了,你赢了。跟我来吧!”慕云澄走在前面,忽地又回头嘱咐道:“你只许在城下老实呆着,我上去看看情况便下来陪你。” 陆啸习以为常的点了点头,再没有说些其他。 二人行至城下,见杨灵总管正帮忙组织人手往城墙上搬送防守器物。 “杨总管,现在情况如何?”慕云澄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原本忙的不可开交的杨灵,见是慕云澄来,只得分心来回答他。但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亦是刚来,我家公子上了城墙,让我在下面帮着照看一些。从伤员的替换上来看,形势怕是不妙。” “我上去看看。”慕云澄说罢,登上台阶。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一事,便又转过头,与杨灵说道:“还有一事要麻烦杨总管。” “公子请讲。”杨灵恭敬道。 慕云澄举目望向陆啸,指给杨灵道:“还请杨总管帮我照看这个朋友。” “公子放心,你朋友在这里不会有问题。” 听他这么说,慕云澄仍是不放心地望了陆啸一眼,见陆啸朝自己肯定地点了下头,这才毅然转过头去,快步登上城墙。 眼前的惨烈已非昨日可比,城墙甬道上躺满了攻守双方兵士的尸体,最为激烈处甚至连落脚的空隙也没有。 用眼扫了四周,并没见到莫弈月身影。 “弈月……该不会……”慕云澄越想越怕,突然变得焦虑起来。 他开始跑动起来寻找,视线却逐渐由前方转为脚下。 “莫弈月,你个大笨蛋!不会的……你没这么容易死……”慕云澄愈发慌乱,脚下踩着软硬不一的尸体,一个踉跄却是险些摔倒在地。 他扶住城墙,手指痛苦地抠在壁上,眼神迷茫。 突然,城下的两个身影吸引住他的目光。 一个白衣胜雪,周身风雷冰三剑环绕,起落间洒脱灵动,飘逸不凡。 一个青衣苍翠,手中黑色长剑进退有法,挥舞起来如入海蛟龙,兴风作浪。 他二人中间是手执半截长剑,节节败退的卢天章。 擒贼先擒王! 慕云澄在城墙上远远观望二人杀退一众星海教徒,将卢天章逼到绝境。 而他自己立于城墙上也是身处险境,身旁是浴血奋战的守城将士,而他却心无旁骛地观看着下面精彩的打斗。 就见二人将卢天章围在中间,外面亦是同样被无数星海教众包围,可他二人身手何等敏捷?外围教众一旦杀入圈中,立即被他二人剑气挥作两段。如此数次,再无人敢冒然朝前踏进一步,只得守在外围,待他二人露出破绽,再打算一击制敌。 卢天章与莫弈月早就交过手,若单论剑术,莫弈月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他手中已经不是当日的名剑七尺鲨,所以战斗力大不如之前。 不过,此时三人周围没有火石炸药,故卢天章也可以尽情施展剑招。 一消一涨,实力变动不大。可莫弈月此番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实力不俗的叶飞羽与他并肩作战。 叶飞羽与卢天章原本还是叔侄相论,此时因立场不同,一见面便成了仇人,话也不说一句,提剑便刺。 卢天章拎着被九曲墨龙斩断的半截长剑,借助炙炎剑气施展搅海五式。原本就以刚猛凌厉著称的剑招,此番附着炙热火光,更是无人能挡。莫弈月以气御成的三剑被他长剑一扫,悉数散去,化作荧光点点。 而叶飞羽不识得他搅海五式,以青冥剑法与之相拼又不如其力道刚猛,每欲用巧,却都被他以力破之。有道是一力降十会,更何况叶飞羽的青冥剑法只是闻一知二,驾轻就熟。而卢天章的搅海五式不可不谓之炉火纯青。 慕云澄刚看时还以为是二人占尽上风,而看了一阵之后才发现,竟是卢天章以一敌二,毫不逊色。 第62章 擒贼先擒王(下) 此时江州城的南门也是战火连天,红衣护法花琼以及黑袍大长老玄流率精兵三千轮流攻打城门,而守城的人几乎还不过百。 可就是这百十来号人便能抵挡住星海教三千大军的进攻锋芒。 主要原因是城墙上镇守之人是丁墨师,钟飞龙与汪连江。 此三人立于城墙之上,钟飞龙与汪连江二人的组合几乎是无懈可击。一个靠仙鹤振翅聚风,一个打开火葫芦放出炎鸦纵火。风助火势,炎浪肆虐,如怒涛自上而下席卷而来。一瞬间江州城南门外便化作人间炼狱,漫天火光中,炙热火海里所迸射出的如柱烈焰,犹如地狱凶兽,残忍捕食着眼前的星海教众,而这群教徒也俱都是凡人之躯,哪里能禁得住这熊熊烈火?初一交手便伤亡了绝大部分,剩下的人又哪里敢冲,都被吓破了胆,进不能进,退不敢退,全无战斗力可言。 至于丁墨师,其手中神笔潇潇洒洒,挥墨如雨,洒墨成兵。城上守卫人数虽不多,但他笔下水墨甲兵源源不绝,立于城上,与守卫无异。工笔天成,技乎神绝。 花琼与玄流见此,自知不是三人对手,且花琼昨日因与钟飞龙交手,仍负伤在身,遂二人略做商议,引领所剩不多的大军撤回大营,欲再从长计议。 而西门外硝烟仍是不减,卢天章手中虽是断剑,但威力依旧不俗,莫弈月与叶飞羽不敢与之硬拼,只好避其锋芒,仔细寻找其破绽。 卢天章在陆星屿面前夸下海口,此番若不攻下江州城,想也再难回星海教立足。是以力敌二人,全然无惧。搅海五式施展开来又当真如翻江倒海,生猛无匹。 眨眼间三人已斗了十数回合,拆招卸力,纵闪腾挪,自是难解难分。卢天章誓在夺取江州城,所以拼尽全力毫无保留。转身间一记强鲨掠食直袭叶飞羽,凶狠霸道。叶飞羽慌忙之中忙用九曲墨龙横挡胸前,半截残剑直击在墨色剑身之上,顿时火花四射。 叶飞羽蹬蹬朝后退了数步,随后一口鲜血喷出,拄剑半跪在地。 可纵使伤他如此,周围的星海教众亦是不敢上前半步。 实是畏惧他手中九曲墨龙。 一击得手,卢天章转身一剑又朝莫弈月劈砍而来。 慕云澄在城上连声呼喊使其小心,但莫弈月根本不曾听见。就见他向后一步,双手摊开荧荧有白光泛于掌上,随后竟迎着卢天章的断剑向前伸出。 流纹吸星手! 慕云澄猛然醒悟。 顺着卢天章断剑下落的趋势,莫弈月双手也与他同速滑落,最后双掌合于面前,紧紧吸附住卢天章手中的断剑。 “又是这招!”卢天章怒不可遏,可这断剑又非七尺鲨,不能延长。而莫弈月此番将他长剑吸住的位置十分精妙,纵使断剑瞬间变长也不会伤到他分毫。 而一旁的叶飞羽此时竟出奇的默契,就在莫弈月刚吸住卢天章断剑的瞬间,他手中九曲墨龙也飞至卢天章身侧,卢天章愣神功夫,还未及丢下断剑,九曲墨龙便已经到了。他避无可避,只得转身闪过要害,被九曲墨龙刮到握剑臂膀。 臂膀受伤,卢天章吃痛,瞬间撒开握紧的断剑,可手臂上已是血流如注。 叶飞羽长剑复又递上,直指卢天章咽喉。 周围星海教众见卢天章被擒,纷纷涌上,欲要与二人相拼。可叶飞羽剑尖猛地进了半寸,卢天章脖颈瞬间渗出血迹,若再多用半分力,也要捅破喉咙。其余人再不敢轻举妄动,更都向后退了一步, 莫弈月见状丢开断剑走向卢天章,拱手轻声道:“卢盟主,传令撤兵吧!” 卢天章望向两边,五千精兵已是损失过半。此刻别无他法,自己撤不撤兵,都不能扭转局势了。 “卢盟主,弈月心中一直有一个难题未解,这一次希望卢盟主能为弈月解惑。”他说着,用手挡开叶飞羽长剑,与卢天章正面相对。 卢天章下颌微微抬起,依旧一副傲慢姿态。 “河垭村民所捕捞上的大鱼究竟有何玄机?你又为何要痛下杀手,残忍杀死他们?这中间与星海教到底有什么联系?”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当真是这些日子憋在心中,不解不快。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今日落在你手,卢某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卢天章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如果卢盟主肯为弈月解惑,弈月可以保证卢盟主的安全。”卢天章闻言转过头来,见他说这话时双目坚定,丝毫不像是为了诱自己说出真相,而随口说的假话。 “到底是什么,让你趁夜屠村,然后托词潜回江州?”莫弈月见他动心,语气加重又问一次道。 “是赤炼星罗,大鱼的腹中是赤炼星罗。”卢天章闭上双眼,谈谈说道。 “什么!”莫弈月与叶飞羽同时惊呼出口,相互对视一眼又朝卢天章确认道:“是妖剑赤炼星罗?” “不错。”卢天章吐了口气,继续道:“那****在桃陵县衙,与吴大能同时听闻河垭村村民狂暴一事。起初我只是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物使村民心性泯灭。不想那群村民之所以被魔气感染,竟是在死鱼腹中剖出了妖剑赤炼星罗。我忽地记起赤炼星罗早前确是遗落荆江,想必被此大鱼所吞,又载它到此为村民所捕获。我深知此剑魔性,其号为弑主之剑,料我自身无法驾驭此剑,遂马不停蹄将此剑交至教中,凭教主发落。至于那些村民,已是无可救药,我杀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莫弈月听到此处,蹙眉低首沉默不语,心中暗暗说道:“难怪云澄说那日在前哨营中,陆星屿所用的是一把赤红色长剑,凶猛凌厉,霸道无匹。原来是妖剑赤炼星罗。” 卢天章本就不甘沦落为他人阶下之囚,此番见他分神,心中还想擒他立功,遂曲掌成爪,猛地朝他脖颈抓来。 而莫弈月早有防备,唯见他不徐不疾侧转过头,轻松纵身闪过这一凶狠招式。且卢天章身后的叶飞羽本就不想留他活口,此番卢天章用狠,正巧给了他立功的机会,便见他眼也不眨,只瞬间手中长剑便从后刺进卢天章背脊,顿时血染衣襟。 再看卢天章牙关紧咬,双目如灯瞪向前方,已是死了,却不曾瞑目。 望着卢天章的尸体,莫弈月摇头叹息道:“你为权柄出卖灵魂,也该有此下场,可叹你一世威名,也如水东流了。” 见卢天章身亡,众星海教徒群龙无首,当即纷纷脱离战场四散逃窜,原本气势如虹的星海大军,此时便如落潮一般,匆匆退散回大营。 第63章 转折 陆星屿负手立于大营之中,方得知花琼与玄流二人进攻受阻,被迫撤回的消息。此番又有卢天章进攻失利,殒命战场的战报传来。当真令他心头一震,胸中忿气顿时化为无尽狱炎,灼烧五脏,恨恨难消。 “启禀教主,黑河烟云两位长老归来,此刻正在营外求见。” 陆星屿斜眼瞥向帐外,沉声道:“进来。” 黑河烟云随即掀开帐帘缓步进到帐中,冲陆星屿跪拜道:“黑河,烟云奉命在北门佯动,听闻西门大军已撤,特此回来复命。” “起来说话。”陆星屿袍袖甩动,一股无形劲风托起二人顺势站起。 “自去年九月起兵以来,我星海大军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是望风而降。我军更是士气如虹,拉朽摧枯,所向披靡。如今江州弹丸小城,竟使我大军在此耗费月余时间。今日一战更是损兵折将,受尽耻辱,当真是前所未有!”陆星屿双眼缓缓闭上,复又说道:“卢天章之死,我难辞其咎。” 烟云听罢,急忙让黑河扶自己上前,宽慰陆星屿道:“教主不必忧心自责,怪就怪那卢天章不察时局,不谙策略,恃才傲物且目中无人,该当有此一败。” 陆星屿听罢略显不满,挥手打住他道:“人死为大,你不该与我说这些。” “是,属下失言。”烟云躬身拜道。 “罢了,我只问你,江州城何时才能攻破?”陆星屿看向二人,深邃的眼神中可读的是令人窒息的厉色。 烟云直起身子,半晌却是没有回答。 “难道你还奉劝我退兵,就这样放弃江州城?”陆星屿的愤怒已经能从话语的基调中听出,再看烟云连连摇头,上前一步轻声笑道:“非但如此,在下还觉得江州小城破亡已是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我大军粮草已不够两日之用,你所说的指日又要指到何时?”陆星屿一拂袍袖转过身去,显是失去了耐心。 “明日,明日就可以将城中乌合之众引出城中,围而歼之。”烟云拨开面前长发,嘿然笑道。 “这又是为何?”陆星屿显是来了兴致,转头问道。 “呵,青杏岭的猴崽子们上次吃了咱的亏,此番听说我们围攻江州,竟从嬉云峰调来了四大金刚与八百白毛山魈,欲从我后方发动进攻。”烟云连连点头解释道。 陆星屿听得此话,怒气自鼻中哼出道:“一帮猴精,也胆敢来此造次!” “我听说这四大金刚乃是嬉云峰山脚下的灰毛猿怪异种,体型巨大,实力不俗。且那白毛山魈也是猴精中好勇斗狠的一类,战斗力也是不弱。黑河不才,愿提精兵五百,消灭这群杂碎,为父亲分忧。”竟是黑河听闻后方有灵猴族来袭,请命出战。 “怎可如此莽撞,这群猴子岂是让你屠的?”烟云斥他一声,转头朝向陆星屿继续道:“我们须围而不攻,逼迫江州城里的人赶来救援。到时以逸待劳,一网打尽才是上上之策。” “好!此事全权交给你去办理,必要时我会出面助你一臂之力。”陆星屿当即点首赞同,誓要将江州城内众人聚而歼灭。 莫弈月与叶飞羽得胜回城,城中早已是欢呼雀跃,庆贺大家**连捷。 “此番杀了卢天章,真是断了星海教一臂啊!”众人齐聚中央大帐,早有人准备好了酒肉为大家庆功,而刚刚赶回来得知胜利消息的丁墨师,也是举杯庆贺道。 “的确,如此一来,吃了两次大亏的星海教再想攻城,怕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有心无力了。”见此,一旁副使也忙举杯迎合道。 此时帐内聚满了人,除莫弈月与方才说话的二人,还有叶飞羽与杨灵,楚水谣和陆啸,以及慕云外加众多豪杰和几个都头。 而莫弈月似乎并不是十分激动欣喜的样子,他一如平常的冷静,倒让原本挤在楚水谣与陆啸中间的慕云澄察觉到他的忧虑,只见他悄悄走到莫弈月身后,小声问道:“怎么,打了胜仗也不跟着开心一会?独自故作的是哪门子深沉。” 莫弈月转头朝他笑笑:“没有,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和大家喝酒吧。”说罢莫弈月径自走出营帐,不知心中还藏有何事。 见莫弈月出了营帐,众人也都是一愣,慕云澄为了维持住气氛,忙随手拿起一杯酒,解释道:“弈月自小怕热闹,咱们喝咱们的,他只是出去透透气。” 众人都表示理解,继续畅饮。 慕云澄则走过来,拉过陆啸,将她介绍给叶飞羽与楚水谣道:“这位是陆啸,我的一个好朋友。” 二人闻言都朝陆啸礼貌的点了下头,而叶飞羽的目光却是盯在了陆啸端酒杯用的手上。 这怎么可能是男人的手?就连慕云澄这么娇生惯养,提笔不提剑的手也不可能生得这般嫩白。叶飞羽诡谲一笑,竟是拉过慕云澄,背身与他小声道:“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位“陆兄”是女的。” 慕云澄当即尴尬咬唇,也背过身去与他悄悄道:“你看出来了?求你别说出去,她一个女孩子不好行走江湖,男子身份容易掩人耳目。” “是这样吗?不知道楚姑娘晓不晓得还有一个女的跟在你身边。”叶飞羽分明是在要挟,可慕云澄只得老实求他道:“她还不知,你别跟她说。女孩子一般都小气,我怕她知道后又要生我的气。” 话音刚落,便听得楚水谣从后面与陆啸道:“我是叫你陆公子好呢,还是唤你陆姑娘好?” “姐姐慧眼如炬,慕大哥说行走江湖还是以男儿身好,人前你还是唤我陆公子吧。”陆啸说罢看向慕云澄,眯起的双眼中满是笑意。 “那好,陆公子我叫楚水谣,你唤我谣儿就好。”说罢,她下意识的瞥向一旁的慕云澄,又转而将目光移到别处。 “她也可以唤你谣儿吗?” 慕云澄心底暗道,忽想起那日有间客栈清晨,她朝自己露出第一次微笑,并让自己可以用“谣儿”这么亲密的昵称。 唉,枉自己还以为…… 他正暗自神伤,突然莫弈月自帐外进来,双眉紧促,面上十分严肃。看他样子,估计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第64章 援救(上) “刚得到探报,从嬉云峰赶来增援江州城的灵猴一族被星海教围困在衰草岩,情势危急。”他刚一张口,众人便知晓此事的严重性。 “江州城内防守空虚,能保全自身已是万幸。若在分派兵力出去救援,星海教必批亢捣虚,强攻江州。”便见副使从旁说道。 人群中有丁墨师缓缓走出,对此观点不表赞同:“既是我江州城援军,又是灵猴一族与我人族携手对抗星海邪教之义举。若不救援恐冷落了这些为正义抗击星海教的仁人志士。” “确实如此,我们此次一定要首尾坚固,既要救出灵猴一族的勇士,还要守住江州城。”慕云澄综合他二人观点,点了点头说道。 此话一出,身旁的叶飞羽又有异议道:“你说的倒是轻松,若要将此二者兼顾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慕云澄被他说得一时语塞,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就在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莫弈月突然开口道:“这是星海教截杀援军之计,而纵使我们知道这是计,却又不能不去救。我建议只选出几人从旁策应去救,其余人还是留在城中,以防星海教偷袭攻城。” “那派我们中的谁去呢?” 楚水谣这话这的确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便见莫弈月眸间闪过一丝忧虑光芒,好似在下决心:“钟老与汪老随众人留在这里,防止星海教攻城。由我、叶飞羽、楚水谣以及丁老四人前往衰草岩救援。” “不行!”慕云澄当即喝断,鼻中出气,十分气愤道:“你现在的位置非比寻常,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去,还是让我去吧!” 莫弈月听完他话亦是摇头否定道:“这事由你去做,我不放心。” 一句不放心,如何能劝动慕云澄? 他正要反驳,便听叶飞羽冷嘲热讽道:“你还是老实呆在城中吧,你去只会平白添乱。” “你胡说!夹铜山火烧粮草还有我的参与呢。”慕云澄此刻像极了受伤的小兽,眼睛瞪圆,大声朝他喊道。 “慕公子,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去了,在这里守城也算是为我们出了大力。”见此情形丁墨师又上前劝慕云澄道。 慕云澄还是不服气,一来是自己真心想出力,二来是叶飞羽当众侮辱了自己,还是当着楚水谣与陆啸的面,让他受不了。“没有我,你们能听得懂灵猴族的语言吗?你以为所有的猴子都是人族通候苍术吗?而且,那****与你说猜的其实是假话,我是真的会和它们交流!”他竟在紧急十分想出自己的擅长,那就是别人所不能的听懂鸟兽的话语。而且他也承认了,那日其实与莫弈月说了假话。 “这……”闻言众人俱是无言以对,便听叶飞羽嘿然一笑道:“难道你懂猴子说的话?你是猴子吗?” 慕云澄知他仍是在羞辱自己,遂朝莫弈月看去求助。唯见他眉峰微聚,双唇抿在一处,甚是委屈的样子。 “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慕公子确有和走兽沟通的能力。”丁墨师也与他去过青杏岭,所以也知道慕云澄有与鸟兽沟通的本领。 “……” 莫弈月闻言转过身去,仰面闭目,似有难言之隐。 “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今天你若不带我去,我,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慕云澄见他半晌不表态,气急道。 “慕公子,既然莫公子不让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安心等在这里就好。”丁墨师在慕云澄肩上拍了拍说道。 莫弈月终于转过头来,目光却仅与慕云澄期待的眼神接触了数秒,随即转向其他人,面无表情:“我们走!” 冷淡,冷漠,无情! 莫弈月你个大混蛋! 慕云澄心底大声骂道。 众人各自都还有防守任务,随即陆续走出帐中。 唯见慕云澄一人呆立在帐中,紧咬下唇,暗愤不已。身旁仅还有一人伴他,那便是陆啸。 “慕大哥,你没事吧!”陆啸从后推了推他,声音轻柔却略有疑惑。 慕云澄慢慢坐在地上,双手朝后拄地,表情失落好似一败涂地。 “我们也走吧!”陆啸在他身侧蹲下,轻轻拉扯了下慕云澄的衣袖。 “他凭什么不让我去,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去!”慕云澄突然激动站起身道。 陆啸闻言抬头仰视他,却有些担心道:“可你怎么去?” “骑马,骑马肯定可以赶上他们!丁老驾驶水墨画卷的速度并不快,我只要……”他原本还是信心满满与陆啸说着,可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不知道衰草岩的方位。 他又一次瘫坐在地上,双手在头上疯狂的捶打起来:“我真是没用,不知道衰草岩的地点,该如何去解救啊!” “慕大哥,你别这样。”陆啸一把抓住慕云澄的双手,拼命摇头道。 突然她原本抓住慕云澄的双手忽地被他挣脱开来,反向抓住她的手腕,如获救命稻草一般:“笑笑,笑笑你一定知道衰草岩在哪里对吧?” 陆啸闻言眉眼低垂,脱开慕云澄抓紧自己手腕的手,慢慢转身,略显焦虑道:“慕大哥,我……我确实知道衰草岩的方位,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慕云澄瞪大双眼,盯住她问道。 “我也不想你去,因为那里太过危险了。”陆啸故意将视线与他错开,将头朝一边别去。 “没关系,你当我是谁?我可是云州慕家子弟,剑圣传人诶!你只说与我知道衰草岩在哪,其他的不必管。你我二人骑马去追他们,我一定能保护好你。” “你……”陆啸回过头,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难道你信不过我?我可是……”慕云澄正要再与她说一些自己的光辉事迹,却听得陆啸连连点头道:“好了,慕大哥你别说了,我信你就是了。我们这就去找马,然后到衰草岩与大家汇合。” 慕云澄闻言当即笑逐颜开道:“这就对了,笑笑你当真是最懂我的人。” 许久未打开过的江州城门,突然被喀喀推开,便见有二人各乘一骑,一前一后自西门飞跃而出。二人所骑俱是黑褐色的马,但见马背上一女一男,一青葱一明黄,直朝衰草岩方向疾驰而去。 第65章 援救(下) 江州三江分别是嘉陵江、渠江与涪江。而最西侧涪江向西北溯源四十里,在江畔有一乱石岗,地质坚硬且杂草丛生,故无人到此开垦居住,导致人烟荒芜。 后有前朝丞相高石为躲避王朝追杀,独自逃到此间隐居起来。每每看到这向东奔流的江水,便感叹王朝兴衰无常。遂有“古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一句流传下来。衰草岩也因此得名。 大河东流,百转千回。每逢暴雨时节,河水暴涨,加之地势高陡,水流湍急。便有惊涛拍岸,白浪击青岩,游龙腾射,碎玉千飞之美景。故衰草岩地势虽险,沿江一侧却是大荒名胜,景物独绝。 马跃涪江,饮水岩溪,放眼望去,竟是不见人迹。 慕云澄以手遮在前额,左右环视数圈,突然顿足喊道:“糟了,咱们被弈月骗了!灵猴族根本没被困在衰草岩,他料我会偷偷前来,竟一开始就设计诓我!” “那我们该怎么办?”陆啸立在一旁也是跟着急得不行。 慕云澄躬身蹲下,用手撩拨拍岸江水,忽地笑了一声道:“弈月欺我头脑不及他,可我偏偏不笨,此番定让他不能得逞!” 陆啸闻言也是随他蹲下,听他继续讲下去。 “灵猴族前来为江州城解围一事,我们之前都没有得到消息。也就是说他们肯定不是自江州后方来的。而他们没有来江州与我等汇合,那便是他们一定是从星海教后方来的,欲伺机偷袭星海教,却被星海教给包围了。” 慕云澄方说个开头,便听陆啸眸光一闪接下去道:“既然是从后方偷袭星海教,那就一定是在西面。而衰草岩在西北,既然不见众人踪迹,那就一定在西南!” “笑笑你当真是聪明!”慕云澄说罢在她头顶摸摸,双眼眯成月牙儿笑道:“我们快走,不然一定赶不上了!” 衰草岩往南三十里,有一夹谷中荒废的小镇,名为项家集。此时灵猴一族的援军便被黑河烟云率人围困在此。 唯见项家集上空乌云笼罩,周围黑烟四溢,有无数冲天烟柱立在镇外,如一座天降巨笼将灵猴一族围在此中。 这黑云烟柱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内藏无限玄机。黑色烟柱内暗成龙卷漩涡,之中更藏有风破之法,如刀锋般锋利,触之即亡,凌厉狠毒。 此招式为禁困之术,乃是根据烟五龙法革新而出,名唤云牢术。但凡施术者修为高深,依此法围困千军万马亦不算难事。此番灵猴一族被云牢术困在项家集,前时还有几只白毛山魈欲要拼力冲出去,可一挨着烟柱便被瞬间绞为血水。其余的再不敢贸然往出冲,奈何进退无路,只得死守其中。 项家集内的灵猴一族,除八百白毛山魈与四大金刚外还有青杏岭医仙候苍术。那日星海教自青杏岭退去后,候苍术便回到嬉云峰将此事告知猴王灵帝,灵帝闻此十分愤怒,在得知星海教欲要攻打江州城后,遂命候苍术提领四大金刚与八百白毛山魈增援江州城。 而候苍术以为从星海教后方发动攻击会一击得手,哪知竟被烟云这只老狐狸发现,将自己一众人马围困在此。 项家集外的一处小山坡上,烟云与黑河二人正在商议该如何诱杀赶来解救的援兵。 “一旦这群人出了江州城,那就好比猛虎离了山穴,蛟龙出了海巢。没有了地利,前几次的凶猛也就不复存在了。”烟云手捻鬓角白发,胸有成竹道。 而黑河双手负在身后傲然挺立,山风吹动衣襟猎猎作响,他却纹丝不动依旧是往昔的自信满满。只见他冷峻眉眼下,一双漆黑瞳子迸射出桀骜之光:“纵使有地利又能如何?若不是卢天章那个白痴,江州城早就是我等的囊中之物了。我现在就是担心这群人怕死不来救这群猴子。” 烟云闻言哈哈摇头道:“绝对不能。那江州城里有透视战局,目光长远之人。他若来救,便是自投罗网,有来无回;若不来救,那以后巴蜀就再无人敢组织与我星海教抗衡!二者权衡取其轻,必是会来救这群傻猴子!他若是再棋高一着,那便是只派几人来救,若救的出便救回去。救不出,也装样子给天下人看,不至于冷了这些前来援助的人的心!” 黑河听罢眉毛一挑,却是不以为然。 烟云见他对此全不在意,兀自嘿嘿笑了两声。随即转头向后看去,咂咂嘴道:“来得真快,该你上场了。” 黑河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一展袍袖道:“交给我吧!” 四人乘着丁墨师的飞天画卷破空而行,忽有数阵寒风刮过。莫弈月心细谨慎,定睛看去竟是三道湖蓝色半月剑气迎面斩来。 “小心!”他一声大喝,提醒了正专注驾驭画卷的丁墨师。 丁墨师手中画笔一转,须发飞扬,与身后众人大声喊道:“大家抓紧,别掉下去!”说罢,画卷忽地一个倒转,贴着剑气的边隙惊心躲过。 还未及放松,又有数道深紫色剑气纵横交错袭来。莫弈月单手挥出,指尖蓝芒一闪,亦是数道剑气顺指尖飞出。剑气相撞一处,碎裂开来,有无数如线霓虹朝两侧激射出来,刮在脸上,转瞬间便是一道血口。 “什么人!”一击收手,莫弈月随即单手负在身后,眼视前方傲然挺立,眉间威肃正气凛然。 “星海黑河!” 一道黑色身影蓦地凭空出现,悬在众人眼前。唯见他嘴角邪意浅笑,双手朝两侧摊开,其上各是一个浮动的电光小球,罡风吹动小球,颤颤巍巍似水捏做几欲破开。 “此人御剑之术在我之上,丁老速速寻处降落,否则在这云端交手于我等不利。”莫弈月低目小声说与丁墨师道。 丁墨师懂他意思,单臂一挥,墨笔下凭空瞬间勾勒出数只雄鹰,尖啸一声齐朝黑河冲去。 黑河见那墨鹰来袭,却是动也不动。唯见那鹰刚触及他衣角,便俱都被剑气斩碎,化作墨点滴落云下。见此众人都明了,他竟有无色无形的剑气护体,纵横左右,无人能近。 丁墨师知他厉害,遂单掌向下一按,画卷猛地朝云下扎去,速度极快。 “想跑?”黑河手中小球随即旋转飞出,越变越大,紧随众人身后。 这小球不断旋转,从后激射出无数剑气。众人的手臂,脚踝,脸颊俱被其所伤,顿时血流如注,疼痛非常。 丁墨师一心降落,其他全然不顾,众人突然有种猛烈的悬空失重感,可见下落速度何等之快。 那小球变得越来越大,穷追不舍极其缠人。眼见追了上来,叶飞羽反手一剑欲要将其刺破,却被莫弈月一把抓住,只听他大声吼道:“大家快跳!” 其余三人虽是不解,却只莫弈月从不唬人,遂一齐舍弃画卷,自上面跳落下来。好在已近地面,跳落距离并不算高。众人才触及地面,便听得耳畔一阵炸响,回头看时竟是小球在画卷附近爆炸开来! 可怜了丁墨师的飞行画卷,被这剑气小球炸得粉碎,如残叶飘落下来。 第66章 玄武之力 丁墨师伸出手,接住一画卷残片,甚为惋惜。 众人还未及抓住空当喘息,头顶又有一道紫色剑光斩下。 莫弈月猛地起身扑倒还未反应过来的楚水谣,抱着她向一旁滚了数圈方才止住。楚水谣转头朝方才自己所站的地面看去,竟赫然出现一条触目惊心的深坑。 正要感谢,莫弈月却起身将她拦在后面,只见四周瞬间涌上百十号星海教徒,将他们团团围住。 “哈哈……看你们还往哪里跑?”人群忽地闪出一条路,一个黑袍佝偻老者,头顶散发遮住面容,自里面缓缓走出。 四人本能的背靠在一起,并朝中心聚集些许。 烟云将面前碎发拨开,露出半边咧嘴阴笑的脸,竟是冲莫弈月打招呼道:“小子,你我又见面了。” 莫弈月微微扬了扬下颌,却是没有回话。 “你究竟是何人?怎敢三番两次与我星海教作对!”忽地烟云眼中凶光一闪,单臂猛地下挥,就见莫弈月头顶突然出现一只黑色烟雾形成的大手,将他一击按跪在地上。 “弈月!” “莫公子。”三人见他受伤,都是一惊,继而变换阵型,将他围在里面。 莫弈月单膝跪倒,用原本拄在地上的双手,分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叶飞羽与楚水谣。随后缓缓抬起头,望向烟云平静道:“远廷莫弈月。” “远廷?呦呵!原来是江庭弟子,江山策传人。”烟云起初听到远廷时还略有迟疑,突然放声大笑,欣喜非常:“那也就是说,江州城里的战术都是你指挥施行的?” 莫弈月闻言默不作声,缓缓将头转往别处。 “少年英雄,我的确很欣赏你。不如你改加入我星海教,我一定禀报教主重用于你,让你的经世之才有所用之处。”烟云竟朝他点头,想笼络他加入星海教。 “多说无益,我等既然敢来此,便不畏惧你。”竟是楚水谣侧身闪出,怒视烟云道。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等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费点事,送你们一程?”烟云也知说不动他,只是可惜莫弈月大才,不忍就这样出手杀害。 四人听他口气十分嚣张,胸内自是压抑一口怒气难以发泄,唯见莫弈月缓缓起身,双手叠于胸前,闭目凝神,有淡淡青气自体内泛起,身后隐约现出风、雷、冰三柄长剑。 忽地一阵劲风刮过,平地气旋乍起,黑河双手抱在胸前,在烟云身后徐徐落下。 他饶有兴致的看向四人,嘴角挂有一丝邪邪笑意。 烟云一声轻咳,黑河旋即出手,双臂仅向前一甩,便有交叉剑气破斩而来。 莫弈月手掐真诀,身后三剑一齐飞出,与袭来剑气击在一处,方一触到,三柄长剑与那两道剑气便悉数抵消,散作无数光点飘然不见。 单论以气御剑之术,莫弈月自忖恐不是黑河对手。他随手一道剑气,便可以与自己最为得意的剑法抗衡,可见自己当真不是对手。 他正思考,黑河却接连出手,无数深紫剑气狼奔豕突般朝众人袭来。 “到后面来!”丁墨师跃上前来一声大喝,手中墨笔连甩,须发飞扬。两翼的叶飞羽与楚水谣见状纷纷躲在其身后,却面向两侧,实为保护中心位置的莫弈月。 一道灵龟神符作成,剑气击在神符之上如泥牛入海,遁入其中,再无声息。丁墨师笔尖一顿,随即操纵灵符化入脚下地表。霎时间地动山摇,两方中间空地之中有一座小山缓缓凸显破出。 一声嘶鸣,小山之中升腾起一条青黑巨蟒。头尖单角,口中无信,张口嘶鸣间有锋利蛇牙露出,且鳞甲厚实,暗无光泽。就此看去,仿佛地龙破土。 再看小山上的泥土纷纷跌落,露出原本黑褐色的甲壳,待甲壳完全出土后,其下那六处黑暗阴晦的山洞忽地伸出头、尾、爪、掌。爪掌落地,如山石巨柱般撑起巨大身躯,尾尖摆动便有劲风呼啸,尖喙张大却做无声吼叫,但伴有无比气劲将两旁众人吹散。 “四圣玄武!”烟云撩开长发,双眼瞪大,惊诧十足道。 黑河见他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心中也有迟疑,遂朝后略退了半步,再作观察。 而丁墨师此刻双膝跪倒,面色苍白如纸,显是消耗太大所致。 以水墨之力召唤道门玄武大神,这可是道家无上绝学,非真宗弟子,心法从不外传。 “快上去。”丁墨师疲惫转头朝三人喊道,随即三人扶起丁墨师匆忙跃上玄武背甲,便见丁墨师趴在其上,轻声请求道:“项家集内有灵猴一族被困,还望大神施以援手,救其出水火。” “轰隆隆……”一阵闷雷滚动之声,玄武甲上四人都被一阵金光笼罩其中,随即玄武身形一转,又缓缓遁入地中。 其在陆表行动看似迟缓,但遁入地中日行一千五百里,眨眼间便移动到项家集之下,又拱起小山一座。 “快上来!”站在如山般巨大的甲壳上,莫弈月三人一齐朝下面的灵猴族喊道。 候苍术认得莫弈月,知道是有人来援,遂组织猴群,速速攀上玄武背甲。这灵猴族最为擅长的便是爬树攀山,三下两下便都到了玄武背上。 烟云如何能轻易放走他们?当即双掌一合,黑色云柱随即朝中心聚集,在背甲上的灵猴们看见黑色云柱朝这边聚拢,都发出尖锐的叫声,示意众人远离。黑云内旋风闪电不止,若是挨着,后果可想而知。 “玄武大神,快快避开这些云柱。”莫弈月看出这些黑云来者不善,遂大声喊道。 神龟张开巨喙与背上腾蛇呼应,腾蛇一声嘶鸣张开巨口,如海龙取水将周围云柱瞬间吸入口中。 如此轻描淡写便破了烟云的秘术,四圣玄武,当真不是凡人所能企及。 “什么?”云牢术这般轻易被破,烟云不禁大吃一惊。但他转念一想,神灵圣兽,岂是寻常人随意召唤的?若不是这老者拥有无上神通,那便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自己此时此刻虽阻止不了玄武,但料想这棘手老者也定是时日无多。 灵猴一族已经救出,莫弈月拍拍神龟背甲,轻轻道了一声“我们走!” 金光笼罩,众人随即同玄武一道遁入地下。 地下日行一千五百里,众人瞬息间便回到了江州城。 使命完成,玄武大神随即越发透明,直至消失不见。而莫弈月也知道,这只是四圣分身,并非玄冥(武)本体。而仅仅是分身便有此等神通,四圣法力不得不令凡人仰息。 一进城中,周围便早有人上来迎接。莫弈月让叶飞羽同楚水谣将灵猴一族在城中安顿好,自己则行至丁墨师面前,唯见他唇色惨白,双眼紧闭,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态。 “丁老。”莫弈月上前将他扶住,轻声呼唤道。 丁墨师摇头不语,身体向下坠去,直至瘫坐在地上。 “丁老!”莫弈月知他消耗甚巨,身体虚弱定是难免。可他见丁墨师如此状态,心中还是有些焦虑,希望他能睁眼看看自己。 “我送您回帐休息。”莫弈月欲要拉起丁墨师,他却是死死抓紧莫弈月的手,眉间凝重缓缓说道:“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执帖前来,就想着把这一腔热血洒在川蜀大地上。如今得偿所愿,无憾了……” “丁老……”莫弈月见他说这些话与自己听,感觉不妙,忙蹲下身子,轻抚他前胸替他顺气道:“我们还未击败星海教,巴蜀也还未安定,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丁墨师闻言拼力睁开双眼,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早已行将就木,这些日子能熬下来已是上天垂怜。玄武一出,我便已嗅到了黄泉气息。接下来的,只能交给你们了。” “都怪我,都怪我不顾念您年事已高,偏偏让您走这一趟。丁老,是我对不起您……”莫弈月双膝跪地,泪花碎在他紧握丁墨师的手上。 丁墨师将手慢慢自莫弈月的手中抽离,颤颤巍巍的伸入自己怀中,叹息道:“我名丁律,六十年前魔族入侵,我因胆怯逃离太上观,来到巴蜀隐姓埋名。哪知魔族又接连攻入蜀中,我感叹大荒已无安宁享乐之地,不得已这才与众义士拼力反击,待击退入侵巴蜀的妖魔后,我竟也滥竽充数般誉满蜀中。 可我不敢回到师门,就连名字也换成了现在的诨号,遂隐居此地苟活至今。幸在师门技艺还没有荒废。 而卢天章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当年那点成绩,此番又送请帖给我,让我务必参加。人生在世,若最后能为后人留下些什么便也就无憾。我便打算用这把老骨头再拼一把,替后人换些安宁。你不必自责,这是我早就想好了的,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的思绪总能回到师门里的那段时光。是你们让我感受到了这六十年不曾有过的青春与快乐,我还要谢谢你们才是。” 说罢他将手自怀中拿出,递给莫弈月一根墨笔。 莫弈月从没仔细看过丁墨师的墨笔,只知道这墨笔灵性非常,可算得上是仙灵法器。但见如玉笔杆中通透亮,前部乌木宽头紧束紫毫,尾上一截云团扣紧笔杆,从中穿出一条细长红线。 便听丁律缓缓开口道:“此笔名唤春秋,这些年幸得他不离不弃伴我左右,我死前只希望能替他再寻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莫公子你温文尔雅,正直洒脱,望今后的日子,你能帮我照顾好他……”说罢他长吐一口气,淡然闭上双眼,轻轻将头垂下。 天高云淡,无风,竟有落叶飘零。 “呜,呃……”莫弈月伏在丁律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第67章 自投罗网(上) 项家集外,还在为如何回禀教主一事思考的烟云,在众人面前往复踱步。 “这老头子什么身份?我与教主说是突然出现了四圣之一的玄武救走了他们,教主能信?”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并非是自己办事不利,是天公暗助他们所致! “不必想了!父亲若真问起来,你我实话实说又有何不可?”黑河本就郁闷至极,看他来来回回也徒增烦心,遂起身说道。 “你懂个屁!”烟云突然朝黑河大骂一句,这令周围的人都倍感诧异。黑河也从未见过烟云发脾气,此番也是一时间不知所措,立在原地不解的望向他。 “教主杀人你见过吗?一剑封喉岂能容你解释?小小江州城便令我等损兵折将,三番四次的坏教主大计,你以为教主真的不生气吗?”烟云浑身颤抖,须发尽张,几近发狂:“这一次我在教主面前许下重诺,誓要将这群狗杂碎一网打尽,可现在怎么样?赔了夫人又折兵!连那群猴精都跑了!你说教主还会给咱们机会吗?若逼得他亲自出马,到那时你我还有作用了吗?” 黑河从旁却也是不敢插嘴,只让烟云一个人说着,自己老实的听,可他双手负在身后,歪拧着头,脸上竟满是不在乎。 烟云见他如此不屑,怒气陡生,但念及他是教主养子,却也不好过狠教训。 两声勒马长嘶,星海教众人齐齐循声看去。但见两匹黑褐色马匹昂立崖上,背上两人俱是挺拔俊逸,英姿飒爽。 慕云澄自马背上翻身下来,以手遮在额前眺望四周,却不见灵猴族身影,也不见莫弈月等人。他以为自己又猜错了,正纳闷间,便听得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转头看去,竟是星海教众将自己二人围得严实。 “你们!”慕云澄见来的是星海教的人,连忙将陆啸挡在身后,虽内心害怕,却也故作勇气朝他们明知故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呦!是你?”烟云自是认得慕云澄,那日在刺鱼号上,他清楚记得这个小哥挺身而出,发誓不做善男信女。而姓莫的小子似乎与他关系也非同一般,话说这小伙怎会来此自投罗网?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慕云澄向后退了半步,盯向烟云看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印象。是了,慕云澄又哪里见过烟云黑河。那日刺鱼号上他二人化身黑烟笼罩在宝船上空,此刻如何能分辨得出?而那日在青杏岭,他二人出现时又正巧逢着慕云澄中了候苍术法术,变作石像,也不曾见到二人,是以今日烟云认出他来,他却不认识烟云。 烟云捻髯一笑,连连点头道:“如此也好,有你在手,不信那莫弈月不就范。” 慕云澄听他提及莫弈月,心中一惊,慌忙将手伸入怀中,不是别的,正是掏出剑虺,继而向半空中掷去。倏尔其光芒一闪,如日刺眼。揉眼再看时,剑虺身躯已经变作数丈,朝烟云一口咬来。 “剑虺?”烟云也是一惊,双掌齐出,便有数条烟龙围上剑虺,与之缠斗一处。 而慕云澄扔出剑虺的那一瞬间,便与陆啸翻身上马,匆忙逃走。 “还想跑!”黑河冷笑一声,化为一道黑芒电火,只瞬间便从后面绕到二人马前。 慕云澄知道不能回头,索性纵马自黑河身上踏去,哪知黑河周身是有剑气护体,可怜了这马还未奋蹄,便被黑河的凌厉剑气刺穿。那马一声凄惨嘶鸣,倒死一旁,慕云澄也自马上翻落,滚了数圈方才止住。 “臭小子,你是找死!”黑河一步踏上,将慕云澄踩在脚下狠狠蹂躏。 “啊!啊……”慕云澄哪里禁得住他这的力道,当即用双臂死死抱住黑河的腿,口中却是吐出血来。 “你放开他!”竟是陆啸跑了过来一把推向黑河,却是没能撼动。 黑河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陆啸,正要动手,忽地二人双眼对视一处,唯见陆啸满目怒意,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黑河,而黑河却是当场愣住,匆忙将腿自慕云澄胸前移开。 “笑笑?你怎么,怎么会和这人在一起?”黑河的脸突然涨红,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所措。 此时烟云也已经赶到,见到陆啸也同是惊讶万分,更夸张的是他竟然双膝跪倒,口中喊道:“烟云拜见小主,愿小主千秋万载,与天齐同。” 慕云澄见此也慌了,匆匆在地上爬起,看了看跪在地上了烟云,又看了看赧颜不动的黑河,最后目光落回到陆啸身上,不明所以,呆若木鸡。 “慕大哥……我不想骗你,可……”陆啸竟低首摇头,随即抬眼试探性的看向慕云澄,紧咬下唇断断续续道。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出口慕云澄便感此话却犹如当头棒喝,忽地明白了什么。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拦住陆啸说话,双眼眨动且肆意乱瞟,显是一时间心乱如麻所致。 “你是星海教小主!”他突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双眼瞪得老大,嘴也是一时间合不上了。 他脑中反复出现与陆啸初次见面时的情境,她的身份的确神秘,自己也从没问过,而此刻她竟然,竟然告诉自己,她是陆星屿的女儿,是星海教教主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慕大哥……”陆啸见他如此,欲上前解释。 “等等!你别过来,让我静一下!”慕云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只是一味拼命的摇。陆啸随即跑到他身边,轻拍他后背哭道:“慕大哥你别这样,我不是有意的……” “你别碰我!”慕云澄一把将她推倒,大吼一声,脸上竟是涕泪纵横。 “慕大哥……”陆啸爬起哭求他不要这样,慕云澄却是闪过她起身跑开,半天才止住脚步,再回头看向她时,眼中满是失望。 烟云见状缓缓起身,挥手示意身旁众人围上慕云澄。 慕云澄哪能一走了之,只是一时间蒙了,欲寻一安静处捋清思绪。当然,烟云等人自是也不会轻易放他走。 不多时,便见慕云澄又被一干星海教众架着回来,形同待宰的羊羔。 陆啸一直没有机会告诉慕云澄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知对他不起,此番见他又被抓了回来,当即命令黑河放了慕云澄:“你们放他走!” 黑河闻言一怔,欲言又止。而烟云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少主有所不知,这小子是教主欲抓之人,我等也不敢轻易放走。” “放他走!”陆啸摘下头顶玉钗,顶在自己喉间,声嘶力竭威胁二人道。 “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唯烟云不动声色。而在旁的黑河嘴角一撇,虽是说与陆啸但双眼却瞄向别处:“笑笑,你当真要为这小子与父亲作对?” “放,还是,不放!”陆啸哭着摇头,玉钗的尖端已经划破颈部,渗出血迹。 “放!”唯见黑河双唇惨白,颤抖喊道。 慕云澄随即被人放开,仰天闭目流泪。 “慕大哥,你快走!”陆啸握住玉钗的手不住颤抖,又朝他大声喊道。 慕云澄逐渐向后退,目光却是不曾离开陆啸半点。黑河等人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他见此牙关一咬,索性转头逃了。 一道赤色红芒划过天际,宛如流星。苍龙吟啸,狂风肆虐。慕云澄感到异样,驻足仰头,但看红芒刹那落地,一柄赤红长剑星光闪耀,插进自己前方地面,激起一缕尘烟。 第68章 自投罗网(下) 红芒坠地,一柄赤红长剑随即插落慕云澄面前。 但见那剑通体赤红,莹莹光点闪烁如星,仅看数眼便觉心迷意乱,呼吸躁动。 他认出此剑,正是那日星海前哨营地里,陆星屿所执之剑。 突然,一旁与烟龙缠斗的剑虺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瞬间抽搐缩小,又变回挂链状,金光一闪躲进慕云澄怀中。 又是一声响彻云霄,似龙吟方泽,虎啸山丘。 星海众人闻声齐齐跪倒,均是屏声敛气,等待教主驾临。 头顶乌云四合,天瞬间阴暗了下来。 慕云澄双腿又不争气颤抖起来,已是感知不妙。 “笑笑……”一声低沉呼唤,却有柔情关切夹杂其中。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竟见陆星屿已经出现在陆啸身后,轻轻按住她握紧玉钗的手。 “你别碰我!”陆啸似乎十分抗拒陆星屿,慌张自他手中挣脱,连连退后,握紧玉钗的手却是不曾松开半点。 陆星屿见她仍是抗拒,一拂袍袖转而竟朝慕云澄走来。 唯见他单臂一挥,地上赤炼星罗砰然飞起,倒转落入其手中。 他斜提长剑在手,上下打量慕云澄一番,眼间寒光令人战栗。 “别伤害慕大哥!”陆啸见陆星屿走向慕云澄,瞪大双眼,放声喊道。 陆星屿闻声微微转头,眉间一皱却是没做理会。 “你是慕家后人?”行至跟前,陆星屿开口问道。 慕云澄见过他与宋幽冥的战斗,知他手段之高。喉间咽动,却是点了点头。 倏尔他眼中寒芒一闪,长剑出手,一道赤焰火光直贯而来。 众人见状皆是深吸一口气,很明显,陆星屿是不会放过慕云澄的。 “叮!” 慕云澄周身忽现金光数道,赤炼星罗抵在他小腹之上颤动不止,却是不能再进半分。 陆星屿见状双眉微锁,手上力道却是又加了几分。 慕云澄护体金光如一道道加持符印,围绕他周身不停旋转。 赤炼星罗仿佛与他体内金光有所共鸣,竟开始排斥陆星屿刻意加重的力道。 剑身红芒乍起,陆星屿双眼也被这魔性感染,变得通红。 “竟敢反噬我?”陆星屿对此大感吃惊,意识到了赤炼星罗的异常。忙卸了手上力道,欲要抽回长剑。 而赤炼星罗似乎不舍开慕云澄,剑尖仍是贴近慕云澄小腹,任陆星屿如何用力,也是不动半分。 陆星屿也能猜出一点是慕云澄先天体质有异所致,这赤炼星罗乃是灵性之剑,必是因为共鸣被他所吸引。 但赤炼星罗不伤他,不代表自己奈何不了他。 “把他带回去,严加看管。”陆星屿撤开长剑,挥手示意后面众人将慕云澄擒下。而此次他没有吩咐手下将慕云澄直接杀死,足以看出他也对慕云澄先天异于常人的体质十分感兴趣。 慕云澄当即又被擒下,而赤炼星罗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红芒就悬在他面前,进退相随,不离不弃。 随后陆星屿又转身回来拉住陆啸,沉声道:“随我回去。” 见慕云澄被他们抓走,陆啸又哪里能走,只得随陆星屿回去,看有没有机会能救出慕云澄。 陆星屿见她此番安心同自己回去,内心也是欣慰。但感慨之余也发现,这其实是慕云澄的关系,女儿大了,自是有她自己的选择,但慕云澄是慕家后人,与自己势同水火,万不能让宝贝女儿跟他在一起。若真是双宿双飞,到时自己与笑笑的父女关系只怕会是抵不过他二人的琴瑟和鸣。 而在此之前,黑河其实是自己最心仪的人选。 “黑河若是能娶了笑笑,将来教中一切也好全权交予他二人打理。”陆星屿对此事早有安排,就是苦于陆啸叛逆,丁点也不从自己的心意。 而他现在突然明白了一些,笑笑居然喜欢上了像慕云澄这样的傻小子。 若想让笑笑和黑河在一起,慕家小子,必须要率先除掉! 回到大营后,莫弈月左右寻不到慕云澄。寻巡视兵士来问,也不得知。最后从守门军士那里方才了解,慕云澄早已出城多时了。同他一起的还有陆啸。 莫弈月心底沉沉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但愿他到了衰草岩寻不到众人踪迹也就回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了衰草岩的慕云澄随即便赶到了项家集,并被星海教的人捉去,成为了俘虏。 再次沦为星海教阶下囚的慕云澄,这次可没有了上一次的待遇。虽仍是单独被关押在一座营帐中,但此次帐内没有其他物件,唯独一根圆形木柱矗立中心,是用来做绑缚他的桩基。 而他身上之物也被搜走,剑虺与《逆苍天》无疑落在了陆星屿手中。可他对这慕云澄的这两个东西并不感兴趣,剑虺虽然霸道,却不及赤炼星罗凶煞。且不说二剑相遇,单是剑虺在远处嗅到赤炼星罗的气味,便就动弹不得,更别提与之抗衡。 至于《逆苍天》,陆星屿根本没时间去翻阅,虽然名字看上去十分霸气,但他剑法师承溟皇,其余剑法皆是不屑于一览。 唯命人将二物锁了,派专人看管,防止剑虺破逃伤人。 此刻慕云澄被铁索结实困在木桩之上,想动弹一点也是不能,加之那链条本就是生铁打造,又硬又重,被其捆住,片刻功夫便浑身酸痛,对他一个自小锦衣玉食,连重活也不曾干过的公子哥来说,这样的囚禁方式,当真是比任何酷刑还要残忍。 慕云澄垂着头,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后悔,自己又一次没听莫弈月的话,吃了苦头。他懊恼,自己本事不济,一旦独自遭遇恶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他更伤心,自己视为知己的陆啸,竟然是星海教教主陆星屿的女儿!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每每回忆起桃陵镇偶遇,分别,以及江州城的再相聚,他便心如刀绞。因为,每一次与她在一起,自己的心都随她的快乐而快乐,随她的难过而难过。 陆啸,你当真不是在欺骗我吗? …… 夜还未深,帐外守卫的一声“小主”却令梦醒参半的慕云澄缓缓睁开双眼。 帐帘被人掀开,果是陆啸。 如今的她已经恢复了女装,黑色锦袍上用银丝绣出浩繁星海,头上玉簪也换做了三只银钗,来束住盘起的发髻。 她立起衣领,装束冷艳,但看向慕云澄的面上却不减柔情。眼睛也是红肿,显是刚刚哭过。 “你还来做什么?”慕云澄声音激动,别过头不去看她。但从他率先开口,就可以断定,其实在他内心早已原谅陆啸了,之所以嘴上仍是硬气,只是有些气不过罢了。 “慕大哥,你还没吃饭吧。”陆啸似乎理解他的反应,转身自外面候着的随从手中接过食盒,拿到慕云澄面前放下。 望着热气腾腾的食盒,慕云澄的确偷偷咽了口水。 陆啸执汤匙舀了一口热羮,轻轻吹了吹递在他嘴边:“慕大哥,快趁热喝吧。” 慕云澄微微张开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遂又别过头去:“我不吃,你若还念在我是你大哥的份上,就和我一起走。” 陆啸闻言将递上来喂食的手又缩了回去,垂目道:“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救你出去,不过慕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机会救你的,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吃点东西,万不能饿坏了身体。” “笑笑你……”慕云澄听她言语真挚诚恳,忽又觉得自己之前态度有些对她不起。 这边正不知该如何与她道歉,便听得帐外守卫声音:“参见教主!” 二人闻声俱都是一惊,向外看去时,竟是陆星屿站立帐前,冰冷的望着二人。 第69章 血裔 陆星屿一眼便注意到了地上的食盒,以及陆啸手中的汤匙。 “父亲。”陆啸将持汤匙的手背在身后,轻声唤道。 “笑笑,你先退下。”陆星屿轻咳一声,示意陆啸先行离开。但看他望着慕云澄的眼神中隐隐透露着杀气,陆啸竟是拼命摇头道:“我不走,您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慕大哥。” 陆星屿走近半步,又严肃道:“你先退下!” 见她仍是不为所动,陆星屿当即厉声喝道:“带少主下去!”话音刚落,帐外守卫匆匆进来,左右揽起陆啸,便朝外走。 陆啸左右挣扎不开,眼中噙着泪,拼命回头看向慕云澄。 慕云澄见状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喊出。转而望向陆星屿,森森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你要做什么?”慕云澄喉间咽动道。 长剑出手,一点寒芒闪动,劲刺在慕云澄右胸。 慕云澄大叫一声,被刺处已是血流如注。 “进来吧!”陆星屿抽出长剑的一瞬间,慕云澄又是一声惨叫,他用手帕擦了擦寒白剑身,冷冷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烟云自帐外进来,如瀑长发后,一双闪动着寒芒的眼睛如鬼魅一般闪烁着。 他望着慕云澄的伤口,咯咯怪笑道:“果然,用寻常之物对付他,就如同宰鸡一样简单。” 陆星屿点点头,随即将手帕递给烟云。 烟云接过手帕,望着上面的血迹细细打量,皱了皱眉,随即与陆星屿道:“教主,我想斗胆借您的赤炼星罗一用。” 陆星屿眼中寒光一扫,赤炼星罗随即自袖中飞出,悬在烟云面前。 赤色红芒,星光荧荧。稍作探视,便有光影涌动,眩人双目。再细看时,目浊心骇,仿佛有魑魅魍魉自四方来袭,扰心不断。 烟云绕着赤炼星罗打量一眼,不敢久视。又伸手在慕云澄胸口一抹,沾了些血迹,涂在赤炼星罗上。 忽地赤炼星罗光芒大盛,刺人双眼,更有灼热之气自剑身散布开来。 剑身嗡鸣惊颤,激动莫名。 陆星屿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惊奇,他能感觉到赤炼星罗的力量暴增,这种几近癫狂的感觉当真是前所未有。 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难道…… “果不出我所料,这小子的血确实可以使灵剑威力大增!”烟云见到赤炼星罗威力暴增虽也骇然,但发后隐藏的双眼中却露出前所未有的惊喜。 “哦,竟还有此事?”陆星屿双目一紧,眉间攒峰问道。 “此事并非没有先例,我记得慕家第二任家主慕龙曾以己之鲜血涂在所执梵天之上,力战蚩尤族七日夜,丝毫不倦!最后虽因蚩尤族合力围他,寡不敌众,但还是凭借折断的梵天,与蚩尤族族长姜擎苍同归于尽。 由此可见,这小子体内的血的威力是有多么恐怖!”烟云望着手上慕云澄的血,激动得不能自已。 “慕龙,姜擎苍……”陆星屿低声沉吟,这二人名号,大荒之中但凡有些经历的人,闻之都是如雷贯耳。 慕龙乃是慕家第二任家主,是实力最接近慕家第一任家主慕天的人,也是将慕家带向巅峰之人。 其手中梵天是天魔老祖于极北幽寒之地所都锻之名剑,用料千年寒铁,上刻天经梵文,此剑一出,更是雷动九州,惊天憾地。 天魔老祖凭此剑创立天魔门,逐鹿大荒,无人能敌。眼见邪道势强,正道遂联合起来以云州慕家为首,率领三岛七派九门十二峰,围攻天魔门。 当时慕家正值家主交替之际,由慕龙接替父亲慕天出任家主,急需一战成名。 正所谓风云际会,我辈始出。 这场大战又是持续数个日夜,天魔门死伤殆尽,纵使天魔老祖如何法力无边,也终归不敌正道群雄,穷途末路时将梵天插进天魔峰,随即自毁神形,就此陨落。 慕龙自此威名响彻大荒,而更令众人惊奇的是,慕龙竟将天魔老祖的梵天剑自天魔峰中取出,为己所用。 要知道,大荒名剑皆有灵性,为防止名剑落入他人之手,为他人所用,是以在锻铸时,铸剑师便会加入咒印,非自己嫡系传人不能使用。当然,妖邪鬼三剑生而不凡,与天中四神剑无此说法。 而梵天是天魔老祖契约之剑,非他后人不能使用,但慕龙竟可以冲破此血裔桎俈,全因他体内血统奇特,天地造化,只此一人! 慕龙执掌慕家后,励精图治,几番扫除异族,稳定大荒安宁。 当时有蚩尤一族在西凉崛起,蠢蠢欲动,窥伺中原。 本是大荒古族的蚩尤族,人丁并不兴旺,而之所以能崛起,是因为这一代出现了大荒的另一个不世奇才——姜擎天。 蚩尤族,正统血裔稀少,于大荒之中仅有两姓流传,一是姜姓,一为兀姓。姜姓溯源乃是炎帝姓氏,相传炎帝诞于姜水岸边,故以姜为姓。而蚩尤起初跟随炎帝,故也姓姜。 至于兀姓,则是蚩尤族后更一姓氏,乃是根据蚩尤的尤字改出,同形同义,是为避开姜姓嫡传一脉,所创出的姓氏,是只有受到族长封赏的人,才可以使用的姓氏。 姜擎天,人如其名,当真有擎天巨力,祖先蚩尤的纯正血统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若单论力量,放眼天下,已是没有对手。 在当时有人散布消息,称蚩尤族欲联合西凉摩风岭熊族,雷州霸天山虎族起兵东进,瓜分王朝。慕龙担心自己死后大荒再度陷入火海,遂悄悄组织了几名大荒高手,欲先一步刺杀姜擎天,防微杜渐。 此时慕龙已是暮年,而姜擎天正值壮年。可慕龙剑圣名号岂是浪得虚名,虽同行之人俱都丧命,但最终他也以一人之力在黑砂石杀死姜擎天,随后力竭而亡。 蚩尤一族自此退隐大漠,又无消息二百余年。 而慕家自慕龙以后再没有听说过有人拥有这样的血统,而今番慕云澄流出的血有这等奇效,想来是真有隔代遗传一说。 说起慕龙,至今仍令人心生敬意,而再观眼前被绑缚的慕云澄,当真是云泥之别,不得不感叹慕家后继无人! “哼。”陆星屿最看不起的就是无能之辈随即冷冷说道:“放****的血。” 说罢,提起赤炼星罗,拂袖而去。 第70章 酩酊醉 陆星屿势必要杀了慕云澄,不仅仅是因为陆啸一事,更多的则是担心慕云澄所拥有的奇特血裔。 他现在一无是处,并不代表他以后不会成为令自己十分头疼的敌人。他根骨资质俱佳,不过是还没有开窍,若是得高人指点或是习得慕家真学,假以时日,必是大荒又一传奇之人! 而自己,绝不能让似慕云澄这样的人,阻碍到自己。 此时的慕云澄浑身是血形同濒死,双目无神疲惫的喘着气。 烟云怪笑了几声,随后唰地抽出匕首,绕着他转了起来。 周身都被铁索绑着,没必要废那力气给他松绑,再割腕取血。索性……烟云目光敏锐,随即盯在慕云澄悬空的脚上。 为了使他难受,用铁索捆绑他时,便刻意使他双脚离地几分。此番看来,这么捆绑又是给了烟云极大的方便。 烟云命人取来铁盆,放在慕云澄脚下,自己则挽起袖子,在眼前晃了晃锋利的匕首。好似屠夫一般准备。 “别,别这样。”慕云澄几近哭腔,谁不怕死,却更不想被放血致死。这种死法十分残忍,起初只是伤口刺痛,随后伴随着出冷汗,全身都会一点点麻痹。身体也会感到越来越冷,颤抖,抽搐,最终出现幻觉,虚弱死去。 烟云哪里理会他?随即蹲下身子,欲要去脱他靴子。 慕云澄拼命挣扎,非但丝毫不起作用,还将胸前伤口弄裂,鲜血迸射而出。他接连呕吐,胆汁淋了一身,痛苦不已。直把抬眼看他的烟云弄得大笑,竟站起身子,用匕首拍了拍他脸颊道:“别挣扎了,乖乖的还能少受些苦。下辈子投胎也别当人了,当个畜生也是一样结局。” 他出言侮辱,慕云澄却是反驳不出,一口一吐,极为痛苦。 烟云又将匕首擦了擦,直至刀刃雪亮,都能照出他可怖的面容。 忽地身后无端刮起一阵大风,帐帘随即被吹开。 烟云猛地转头,只觉狂风大作,吹得自己睁不开眼。 寒刃锵然,飞剑镝鸣。 烟云本能侧身,就见眼前寒光如雷打过,一柄湛蓝长剑贴自己鼻尖擦过。他看得仔细,这剑身宽厚,湛蓝中透着一股深墨之色,如夜视苍穹,令人无法捉摸。又有纵横剑纹翼翼巍巍,淡蓝剑气依格纹反复流动,似洪波潮水起起落落,令人观之震撼。 “酩酊醉!”烟云惊呼出口,自知不是对手,他反应极快,待那剑稍有回旋之势时,瞬间便化作一股黑烟,遁出帐外。 几声叮当,慕云澄身上铁链被悉数斩断,他人也扑通一下跌落在地,抽搐不已。 “云澄!”伴随破斩撕裂之声,营帐被一分为二,一道白色身影自上空徐徐落下,扶起慕云澄轻声呼唤道。 “爹。”慕云澄睁开双眼,望着来人轻喊了一声,奈何胸内气血翻涌,一不小心又要自口中喷出,此番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你快躺下,别乱动。”慕枫痕将慕云澄轻放在地上,双眼瞥向两旁,徐徐站起身子。 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周围已满是星海教的人。 “慕枫痕!”竟是陆星屿立在对面,身侧站着玄流,花琼,黑河与烟云。 总之星海教的高手全在当场。 慕枫痕下颌微抬,双臂收在腰侧,一只手里是方才飞回的酩酊醉,一只手里却是纤长如发的碎秋水。 两柄名剑,自是足以睥睨星海教一干人等。 但陆星屿手中的赤炼星罗也非俗物,完全可以与他手中双剑一较高低。 一柄碎秋水,一柄酩酊醉,人们知他有双剑,却从没见他一起用过。故有人戏言猜测称,若是慕枫痕双剑齐出,必会是天下无敌。 陆星屿上前一步,斜提赤炼星罗在手,与慕枫痕放荡形骸的桀骜之气相对的,则是陆星屿不怒自威的雄霸之气。 高手对决,自是无需旁人插手。 陆星屿手捋长髯,目光不曾离开慕枫痕半点,依旧是给人以大海的深沉感。 而慕枫痕也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沉稳,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杂声。 倏尔一阵风刮过,火把上的火苗伴随着噼啪的爆裂声窜动起来。 “咳咳!咳……”倒在地上慕云澄又是一口血喷出,发出痛苦的呻吟。 “云澄,坚持一下!”慕枫痕心中一阵悸动,却是默默喊道。 陆星屿自是看出他因慕云澄分心,当即手中长剑一转,纵身斩来。 而赤炼星罗上附着炫炎火光,炙热闪亮。 慕枫痕双剑提起挡在面前,与赤炼星罗交击一处,顿时星火乱颤。 陆星屿猛地用力向下一压,逼慕枫痕用力来抵,他借势飞起,于空中倒转身形,双手握紧赤炼星罗,携电火再度劈下。慕枫痕轻轻向后跃出半步,竟将双剑收在身后,随即一道如雷白光自他面前地下破出,自下而上击向陆星屿。 陆星屿剑走偏锋避开白光,大袍鼓风呼啦啦飘落在地。 而他落地未稳,慕枫痕身形如风已到面前,双剑一齐刺出直指要害。 此时二人都只是试探,并未用上全力。 而慕枫痕不愧是大荒剑尊,虽是后手,却也能扭转局势力挽狂澜,搬回主动。 见双剑刺来,陆星屿当即斜横赤炼星罗来挡,随后以气劲震开双剑,反手焚天剑气一扫而出。 慕枫痕身形倒翻,焚天剑气贴掠他鼻尖飞过。继而一声清凛剑吟,酩酊醉旋即飞出,自行与陆星屿手中赤炼星罗击在一处。却见它一招一式颇为精妙,如雨打芭蕉,珠落银盘,竟也攻势如潮。这酩酊醉无人驾驭自行与陆星屿过招,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甚感新奇。 而慕枫痕又携碎秋水从旁刺来,陆星屿眼见是腹背受敌之势,但看他毫无惧色,越战越勇,虽是左右都要顾及,却也攻防一体,滴水不漏。 慕枫痕剑法奇特,如此一来竟是与酩酊醉合力攻击陆星屿。 陆星屿不得不拼尽全力,焚天剑气破体而出,浑身上下如火包裹,似火球一般炙热。突然他身上附着的炙炎之气爆开,将酩酊醉弹飞出去,慕枫痕纵身去接,却把碎秋水留在原地,而碎秋水也同方才酩酊醉一般,自行与陆星屿缠斗一处。 真是麻烦的剑招! 陆星屿一声暴喝,自身体内爆发出冲天气劲,如火山喷涌,层层气浪将周围教众悉数震倒。 碎秋水也被气劲震飞,慕枫痕倒转飞回又接住碎秋水,双剑就势甩出两道红蓝剑气,交替朝陆星屿劲射而来。 陆星屿单臂一扬,一条火龙张开巨口破空而出,与慕枫痕水火剑气碰撞一处,当真如熔岩碰上了炉火,硝石兑进了硫磺。狂雷炸响之声震破众人耳膜,红的白的如丝如缕,似雨后虹霓多彩,如夜空烟火绚烂。 二人都被这气劲震到,陆星屿是后退半步而止。慕枫痕则是翻转踏在酩酊醉上,停在空中负手而立,面前悬着的是纤长晶莹的碎秋水。 第71章 力战 “大荒剑尊,果然名不虚传!”陆星屿一挥赤炼星罗,将其上炫炎火光悉数散尽。 慕枫痕也是飘然落地,脚下酩酊醉向前飞出,也同碎秋水一般悬在面前,放出湛蓝明光。 他双眼清澄,火光映在眼里便折出通红色彩,倒像极了怒火。 身旁的慕云澄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迷糊的望着众人,长长睫毛下的双眸里,也同样跳动着火光。 见他坐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惊,方才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怎么这般快就能坐起来了? “云澄,你怎么起来了?”慕枫痕转头看向慕云澄,甚是关切:“你的伤……” 随即慕云澄竟又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朝他眨眨眼道:“唔,不似刚刚那么难受了。” “什么!你的伤口痊愈了?”慕枫痕朝他定睛看去,身上血迹竟已干涸,且眼神中明光流露,眉宇间神采飞扬。 慕云澄的状况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唯见烟云低头暗忖,眼中复又透出欣喜:“这小子体内的血,看来还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我虽从没见过这般奇特的治愈能力,却也兴许是在隔代遗传的过程中产生了异变,若能有足够的血样研究,或许那灵丹妙药也不及它的效果好啊!” 此刻陆星屿与慕枫痕都在暗自调息,而慕云澄无疑成为了此刻最容易下手的对象。 烟云要抓慕云澄,因为他体内流淌着让其为之兴奋的异血。 黑河要杀慕云澄,因为陆啸喜欢慕云澄,而他就这一点嫉妒慕云澄。 花琼与玄流要挟持慕云澄,因为只有擒住他,才可能逼慕枫痕束手就擒。他二人与慕云澄并无直接恩怨,但对慕枫痕,一个是不共戴天之仇,一个是一生追逐之志。 四人都看准这个时机,仿佛心有灵犀一齐朝慕云澄出手。慕枫痕见他们会趁此机会出手,当真是小人所为。自己虽不齿,却也奈何不了什么。 四个方向一同攻击,自己不敢保证能完全照顾好身旁的慕云澄。 索性用加持护盾之术,先挺过一时再说。 遂双手一合,酩酊醉与碎秋水拖曳蓝色长尾,环绕在自己与慕云澄之间。随后一道淡蓝光罩拔地而起将二人包裹其中,并不断有真气自上而下冲刷光罩保护二人。 四人抢先攻击失利,分落光罩四角。见他转为防守,随即各自闭目默念真诀,头顶现出五色明光,但却影影绰绰,诡异非常。 没过多久,四人忽地齐齐睁眼,双指齐出,直指光罩。慕枫痕以一挡四颇显吃力,这加持之术本不是他所长,而星海教四人却都是禁术高手。此番一齐出手,虽不敢说能与之一较高低,却也计算将他护盾打破,消耗他些真元。 而此刻的慕枫痕,需要承受太大的压力。他平日自诩独来独往,纵意江湖。可此次,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还有慕云澄需要保护。星海教这几人都是高手,旁门左道又大都暗箭难防,这加持之术虽能保全一时,却也将自己束缚其中。一旦告破,自己伤及元气还是小事,可慕云澄就要再度落入他们魔爪了。 四人往复交替着变换方位,为的就是让慕枫痕捉摸不透四人的主攻点在何处。他们平日虽勾心斗角,此番却也出奇的默契,不多时便令慕枫痕额头渗出颗颗汗珠。 慕云澄见自己父亲被他们轮番围攻,当即朝他们大喊道:“你们以多打少算什么英雄好汉!陆星屿,枉我平日还敬你是个枭雄,原来你也是个需要别人来帮忙的窝囊废!有种你让他们退下,咱俩一对一!” 陆星屿哪里理会他,以慕枫痕的本事,想靠单打独斗胜他已是不可能。若四人能拼掉他些许真元,自己再与他交锋便可胜券在握了。 至于慕云澄所说的与他一对一,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对阵他都是百分之百的胜算,也就是废点杀鸡的力气就可以搞定它。 突然一声断裂!光罩的四壁竟出现了裂痕。慕枫痕意识到不好,急忙小声呼唤慕云澄道:“云澄,你听我说。”他此时唇色微白,显然这光罩消耗甚巨,已然令他疲惫不堪。 “一会光罩破开时,我会用酩酊醉载你出去,你要牢牢抓住,千万别掉下去。”他说这话时,已经开始暗暗蓄力,将酩酊醉与碎秋水悄悄朝慕云澄靠近些许。 “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慕云澄听出他意思,自是只道他要做什么? “你走了,我就不用顾忌你那一边了,随后找机会便能全身而退。”慕枫痕朝他挤出一丝微笑道,但这个微笑绝不似以往,只觉得有许多情愫夹杂其中,令人无法捉摸。 他还在察觉父亲的异样,突然光罩破开。慕枫痕大喊一声:“云澄抓紧!”说罢,酩酊醉凌空倒转划出一条蓝弧,自慕云澄脚下穿过,将他载起。 慕云澄哪里会御剑飞行?在半空中吱吱啊啊的大喊,摇摇晃晃就要栽落下去。 “爹,我不走!”慕云澄带着哭腔大喊,在寂静的夜里愈显凄冷,空旷。 见他御剑逃走,众人皆要去追。 慕枫痕却是飞身而起,拦在空中。 但毕竟星海教人多势众,就见黑河一跃凌空,打算绕开慕枫痕去追慕云澄。却不想还有碎秋水在后拦截,他于半空中与碎秋水过了数招,丝毫没有占到上风,再看酩酊醉载着慕云澄已经消失在天际,便知道追不上了。 回头看时,慕枫痕正在空中与三人缠斗,而下面陆星屿捋髯抬眼望着四人,手中赤炼星罗暗蓄朱红剑光,杀气外泄。 主人正陷入苦战,碎秋水灵性非常,竟也脱开黑河,似流星于夜空划过一线,飞回慕枫痕手中。 再看他双指滑过碎秋水,一道荧光自剑格逆流向剑尖,继而他单臂往复甩开,有半月剑气如疾风骤雨朝四周激射而出。三人哪敢与他剑气相撞,纷纷避开,待他气势稍弱再要出手时,忽听得下面一声苍龙破空,陆星屿提剑自下面冲上,如狂龙出海,奔向慕枫痕。 慕枫痕虽是居高临下,却不及他以逸待劳,连番猛攻下,慕枫痕明显节节后退,连抵挡都显吃力。 陆星屿此时已然攻到与他面对的位置,然而他忽地身形一转,闭目猛地倒转一剑扫来。 焚天剑式——破八荒! 慕枫痕知道不妙,旋即单掌推出,汇聚一团水状真气于面前。 风火雷三法精髓的破八荒剑气何等之快,他真气方才凝结一点,便被炙炎剑气斩破,扫在胸前,登时一声爆破巨响,慕枫痕口中喷血,飘落在地。 而他那如水真气也并非等闲,剑气斩过时,它亦化作无数水箭,钉入陆星屿前胸。 陆星屿随即落地,两旁有人匆忙上前扶住他。 不想慕枫痕这真气也如此犀利! 此时慕枫痕瘫倒在地如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呼吸着,胸前也早已是殷红一片。而碎秋水悬停在他身边,剑身所散发出莹莹如水的光芒一闪一闪,好似为之黯然神伤。 第72章 故技重施 陆星屿脸色苍白,显然也是受伤不轻。 远星微茫,四野沉寂。 “教主,你没事吧!”烟云见陆星屿面色不善,知他也中了慕枫痕一招。 陆星屿摇头道:“无妨。” 虽说无妨,却突然咳出一丝血来。 烟云一惊,却没敢出声。陆星屿淡然将血迹抹去,竟也再没被旁人看见。 而此刻在慕枫痕身边的玄流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其扒皮拆骨。 “大荒剑尊?我看不过是浪得虚名,才这么两下子。”花琼夫人在慕枫痕身侧蹲下,拨弄了他一阵捂嘴笑道。 而玄流双掌暗自蓄力,突然劈掌朝慕枫痕面额打去。 花琼被他这举动惊到,一把扼住他手腕,站起身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玄流满目怒火,一声暴喝震开花琼,又欲出手,肩上却传来一股无上神力将他按住。 竟是陆星屿出手阻止! “糊涂!他岂是你说杀就杀的?”烟云指着玄流骂了一声,又朝陆星屿禀告道:“大军粮草已不足一日之用,现如今士气颓靡,再阻止强行攻城已经是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陆星屿眉峰微聚,将赤炼星罗收回大袖中。 烟云稍作迟疑,后又言道:“我有上下两策,可供教主选择。” “你且先说上策。”陆星屿一展宽袍,身后有人搬来大椅扶他坐下。 “还兵梓潼,待补充完粮草,整备好三军,再作打算。” “下策呢?”他眼中寒光一闪,压低声音问道。 “故技重施,此次以慕枫痕为饵,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来救。” “还用这招?上一次就是因为听你才放跑了那群猴子。”玄流当即便表示不同意。 “这次与上次不同,上一次我们准备还是不够充分,而且我也没想到竟有太上观的高手混在他们当中。这回由教主坐镇,我提议摆下星云五劫阵,管教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烟云瞥了玄流一眼,微微仰首颇显自信。 “太上观的高手?”陆星屿面色严肃,捋髯问道。 “是啊,那墨遁之术不正是出自中州太上观!”他一提醒,陆星屿忽地想起那日救走宋幽冥之人。遂稍作点头道:“我记起来了。” “不过教主不必担心,那****施法召出玄武大神,想必是耗费甚巨,看他年岁已高,这般折腾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口气,完全不足为惧。” “好!就按你所说,先将慕枫痕押下。设下星云五劫阵,等他们来攻。不过我还要加上一策……咳咳……”陆星屿还未说完竟又剧烈咳嗽了一阵,两旁人急忙帮他抚顺气息。 “你们且先下去!此事容我再作安排。”陆星屿状态十分糟糕,挥手示意众人先行退下。 “且慢!”烟云忽又挥手道:“慕枫痕中了教主您的焚天剑式,受伤太重,万一死掉可就当不了诱饵了。” “放心,他还没那么容易死。”陆星屿扫了一眼地上的慕枫痕,平静说道。 而此时江州城内的莫弈月,忽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坐立不安。 已是深夜还不见慕云澄回来,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此去衰草岩一个时辰足以往返,就算他在周围寻找,天黑时也该要往回走了。现在还不归营,怕是真有意外发生!” 他心里越想越怕,慕云澄带着陆啸,若是遇到稍微难缠些的,他二人绝不是对手。 夜前自己派去衰草岩的寻找的人马,想想此时也该回来了。 果然,帐外一阵勒马嘶鸣。 副使一身甲胄,匆匆进帐。 “怎么,没有寻到?”见他一人进来,莫弈月便猜到些许。 副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有劳将军了,若无其他事便早些休息去吧。”他失落坐在地上,一阵头痛感隐约袭来。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喊叫,虽然音已变质,但十分熟悉。 “云澄!”莫弈月奔出营帐,果见一柄蓝剑载着慕云澄自上空摇晃飞过。 听到莫弈月的呼唤,慕云澄却不敢朝下看去,只得站在剑上,大声喊道:“弈月救命!” 酩酊醉十分通灵,知是到了安全的地方。遂调转方向,徐徐落下。 莫弈月随即单脚顿地,回旋飞起,将他自剑上抱落下来。 慕云澄惊魂未定,却突然哭了出来:“父亲,父亲他还被困在星海教,我还要去救他!” 莫弈月闻言大吃一惊,见他浑身血迹斑斑,知这中间定又发生了许许多多曲折之事。 此刻酩酊醉悬在慕云澄身侧,发出刺眼蓝光。 莫弈月认出酩酊醉,可见慕云澄此言非虚。定是他们遭遇星海教围攻,所以慕大叔以酩酊醉拼命送出慕云澄。 “大叔已经被他们抓了?”本想趁夜去救的莫弈月,急忙问慕云澄道。 慕云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但看情况也是凶多吉少。 “这样,不如你先休息一夜,我们也给大叔一些时间。他若逃出生天,一定会回来寻咱们。如若天亮前未回,我们便一起去救。”他说这话在理,慕云澄也同意,但也恰恰是因为等待,给了星海教设下星云五劫阵法的时间。 莫弈月这几日在帐内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夜正好慕云澄回来,他便同慕云澄一道回会馆歇息。毕竟那里安静,只因自己夜里睡眠很轻,军营里根本睡不踏实。 会馆已经打烊,二人只得敲门呼唤值夜的人开门。 回到房间慕云澄洗涮一下便就睡下,莫弈月不知他方才受了多少苦,只觉他疲惫不堪,倒下便进入梦乡了。 可随他一起出去的陆啸呢? 窗外星光柔和,微微闪动着光芒。 慕云澄梦见自己父亲被无数牛鬼蛇神绑在木桩上拷打,受尽凌辱。 有花琼、玄流、黑河、烟云等一众围在他两侧,疯狂的发出怪笑。瘆人的笑声与可怖的表情令慕云澄胆战心惊。 忽地玄流掏出一柄明晃晃的短刀,朝慕枫痕胸口扎去。 “啊,爹!”他从噩梦中惊醒,渗出一身冷汗。 抬眼朝外面望去,此时窗外已经泛白,天就快亮了。 而旁边莫弈月的床位上竟是空空如也,想必是早已起来赶去军营了。 慕云澄手扶额头坐起,一夜过去,父亲仍没有回来。 而酩酊醉此时也已失去光泽,倒在自己枕边,变得与普通兵刃无异,再不在似之前灵动。 这个梦,该不会是真的吧…… 第73章 出击 早在五更时分,莫弈月便提前醒来赶往大营。 此时派出探查的人已经回来,言星海教并无动静,只是营后一处有诡异光芒放出,因为所处位置太深,所以没能继续探查清楚。 莫弈月听闻他所说到的后营有十分诡异的光芒,心中已经猜到些许。 这定是星海教布下的天罗地网,只等大家去救。 但无论现如今的星海大营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自己都一定要闯进去救出慕大叔。 “弈月!”一声呼唤,竟是慕云澄急急忙忙进入营帐。他身后还有面色同样焦虑的慕棠棠与宋幽冥,至于慕麒麟,则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你都跟他们说了?”莫弈月原本还不打算让他们参与进来,但看此情形,慕云澄该是把实情都说与他们听了。 他话音刚落,慕棠棠便突然冲上来,仰头望向莫弈月眼眶里有泪珠儿打转:“弈月哥,这是真的吗?我大哥他那么厉害,怎么会被星海教抓走?” 莫弈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遂抬眼望向慕云澄。 慕云澄见莫弈月看向自己,心底顿时发虚。的确,若不是因为自己,父亲如何能被星海教众人围攻?而之前若是听莫弈月的话老实呆在江州城,此番早已是大摆庆功宴了,又哪还能旁生枝节? 不过话说回来,事已至此,谁也没有埋怨谁的意思。 “弈月,事不宜迟,你且就快些安排吧!”一旁宋幽冥咳了一声说道。 “好!”莫弈月随即说道:“我们这几个人外加猴医仙的人马便差不多了。江州城内还要留人防守,不可掉以轻心。”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联系猴医仙。”慕云澄转身要走,便听莫弈月拦住他道:“不必了,他们就在西门附近,随时可以调动。” 这边走出营帐,正撞见负责巡逻的楚水谣与叶飞羽。 他二人不和,却总有机会安排在一起。但无论如何都是楚水谣大步走在前面,他远远跟在后面,中间总要保持一段很长的距离。 “你们这是去哪?”楚水谣看见众人行色匆匆,况且天刚放亮,不知他们是要去做什么。 自然是慕云澄与他解释,但慕云澄此刻神情复杂,忧伤中还有几许的害羞,半天才吞吞吐吐说道:“水谣,我父亲他……被星海教的人抓走了。” “你父亲被星海教的人抓走了!”她闻言好似吃了不小的惊,捂嘴喊道。 慕云澄轻轻叹息一声,沉重了点了点头。 “你父亲不就是大荒剑尊慕枫痕?他也来江州了?”她还欲问,却被莫弈月拦下道:“水谣,这些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的,等我们回来,再让云澄说与你听罢。” 站在莫弈月身后的慕棠棠听闻他二人都管此人叫水谣,估计就是慕云澄口中总提到的水谣了。但见她极美的容貌中带有种清冷的气质,语音清亮悦耳,语气却没有丝毫娇柔。粉色薄衫内一袭白衣,宛如玉树琼苞堆雪。天资灵秀胜与群芳,冷侵溶溶月。 太美了,难怪云澄会喜欢上她。 慕棠棠垂目低首,随意在地上踢了踢。 “我也同去,多一个人总归是多一份力量。”楚水谣望向慕云澄说道。 慕云澄听罢紧皱的双眉瞬间舒展了许多,露出洁白皓齿:“有了水谣,一定能救出父亲!” “那我也去,水谣姑娘说的挺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叶飞羽嘿嘿一笑,竟跟在楚水谣身后混了进来。 装模作样! “我大哥有难,你想不去救都不行!”慕棠棠朝他撅嘴喊道。一听到慕棠棠的声音,叶飞羽转头看向人群,却突然发现慕麒麟也在其中。 “这什么情况?你们竟还带个孩子!” 莫弈月这才想到慕麒麟也在其中,遂朝他道:“麒麟留下,不要乱跑等我们回来。” “我也要去。”慕麒麟极不情愿,死死抓住慕云澄衣角。 “这可不是去玩耍,你若是跟着去,我们还要分神保护你。”叶飞羽才不愿带他,一点意义没有不说,还徒增麻烦。 这样的话由他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可慕麒麟这次还是执意要跟去。 “你不听话,我可教训你了臭小子。”叶飞羽瞪大眼睛,吓唬他道。 “你才是臭小子!”慕麒麟好似十分讨厌叶飞羽,朝他大吼一声,双瞳里竟充斥一股血红之色。浑身上下也有淡红色的气息徐徐泛出。 这是?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慕云澄忙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他道:“你怎么变得不听话了,这是你叶大哥,你怎么能没有礼貌?”他训斥了慕麒麟一番,见众人没太在意,便朝莫弈月商量道:“弈月,麒麟他既然愿意跟去,你就让我带着他吧。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是很放心。”见莫弈月没有言语,便又保证道:“我一定照顾好他,不用你们费心。” 可莫弈月此时的思绪不在这里。 “麒麟的出身虽是一个谜,可现在看来,他体内该是流淌着其他部族的血!这种赤红色狂暴的气息……没错,应该是的!”莫弈月已经看出端倪,但他现在还没有机会考证,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我们走!”莫弈月没有表态,只是让众人赶紧出城。 慕云澄放下慕麒麟,暗自松了口气。方才慕麒麟的样子把他也吓坏了,但他知道这其中原因。那日自己为他脱下衣服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了,在他的小腹上是有一个神火样的胎记,那是只有古老蚩尤一族的嫡系血裔才会有的胎记。 而蚩尤族可是与王朝对立的部族! 他虽早就发现了慕麒麟的不同,可却一直没敢告诉其他人。 西门前,灵猴一族果然是整装待发。 “候前辈,有劳了。”莫弈月在旁边一处营帐前躬身行礼道。 随后自里面徐徐走出一个手柱拐杖的红袍老猴,但见他两道长眉垂下,满脸褶皱,年岁已然是很高了。 “恩。”候苍术伸手示意大家走在前面,自己则一顿手中拐杖,旁边立时跑过一只红毛巨猿。这巨猿虽也有一座营帐大小,却比不上青杏岭的那只。 慕云澄有些怕他,因为自己被他教训过。骑在巨猿身上当真威风,但旁人都懂,年岁大了,总要有个代步的东西,否则又哪里走得动。 江州城西大门徐徐打开,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自城中出来,目标是星海教大营。此次不仅仅是要救出慕枫痕,更主要的是打掉星海教的大营,化解江州城的危机。 第74章 中计 星海教大营后面,一座散发五色华光的法阵已然建成。 其中金色光柱最为强烈刺眼,其势大有冲破云层,直透九霄之感。 而其余四道光柱围绕它缓缓转动,向外散出虹霓万道,神秘斑斓。 阵中光墙之上,慕枫痕被死死缚住,唯见他双眼紧闭,垂着头不知生死。 慕云澄一行人立在一处山崖上,远远观望大营中的五色法阵。唯见无数冲天华光如莲花层层绽开,旋转不定令人目眩神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阵法啊?除了这些光啊影啊的,再看不出其他利害的地方。”见众人都是沉默不语,慕云澄偷偷捅了莫弈月一下问道。 莫弈月站在前面,听闻慕云澄问及自己。转过身先看了众人神情,见一行人俱都是眉头紧锁,不住摇头。便冲慕云澄点头说道:“此阵名唤星云五劫阵,看似浮光掠影实则暗藏杀机,我们破阵时更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 “啊,那你可知如何破阵?”见莫弈月果真认识此阵,慕云澄心底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而此时众人思绪都被二人对话吸引,齐齐转头看向莫弈月,聆听他下文。 “我对此阵也只是略知一二,单是听老师讲过一些。大千诸般阵法皆是变化生成,星云五劫阵便是依据天道劫数五祖劫演变而成。 五祖劫阵有龙汉、赤明、上皇、开皇、延康五处阵眼。其中龙汉为始劫,赤明为成劫,上皇开皇俱为住劫,延康为末劫。破阵需东起龙汉,由南入赤明,再拐入中央上皇,北进开皇,最后攻入西面延康,便可破解。 但现如今的星云五劫阵又与我方才所说略有不同,你且看他阵法开启时子阵围绕母阵徐徐转动,变幻莫测。若冒然进入阵中,一旦阵法位置发生变化,便会令我等不辨方位迷失方向。而破此阵的关键便在于依循法门,逐各破解。这就要我们……” “这就要我们随机应变!”慕云澄知他要说什么,见他讲了一堆,其实总结起来无外乎就是自己这么一句话。 莫弈月被他抢话也不生气,随即又道:“随机应变不假,此阵现如今虽能变化却并非无懈可击。你且看他顺向徐徐转动,每一炷香时间便会移挪一个方位。我们可将现有人马分为四队,第一队由我和云澄,棠棠以及麒麟带领二百白毛山魈自龙汉阵口进入,而大家便就等待在原地,待一炷香时间过了,便由飞羽,水谣带领第二队二百白毛山魈自此口进入,也便是直接进入赤明阵。 而再等待一炷香时间,便由宋大叔带领第三队二百白毛山魈自此口进入开皇阵。而此时第一队,第二队同时进入中央上皇阵。 最后一炷香结束时,便由猴医仙带领所剩下的所有人自此口进入延康阵,此阵方破。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每一队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破阵,万望大家在破阵时不要耗费太多时间。另外在阵外留下四大金刚护守,以防万一。” 他讲解时就已经分配好了队伍,只是还没有告诉大家进入阵中又该如何。 他虽识得阵法,但破阵经验委实不足,阵中究竟如何他亦不知。所以他身先士卒,哪管里面的信息难以传出,却也要做第一个闯阵的人。 不过,还有一个难题摆在众人面前,那就是如何穿越星海教大营去到阵前。 “依我看,化整为零悄悄渗透进去最为容易。”叶飞羽对自己很有信心,单打独斗最是极为擅长。 莫弈月听闻此言,摇了摇头以为不妥。 原因很简单,化整为零太过于分散,众人没有十分好的集结方式,若是发信号必然打草惊蛇。而且时间紧迫,如果个别遇到突发情况没有按时到达,便不能按计划行事。 “那就强行劫营,反正我们这么些人也不怕他们!” 慕云澄的建议虽然看似莽撞,但此时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如果自山上俯冲而下,配合众人绝技,风火相济水火无情,一旦施展起来定能有奇袭的效果。 “好,就按云澄说的办。”莫弈月一声令下,众人喊声震天自山顶冲下,直袭星海教大营。 可一到山下这才发现,营中竟已是空无一人! “糟了!我原本以为星海教粮草尽失,士气萎靡不敢攻城。没想到他们竟以大叔为饵,布下星云五劫阵诱我们来攻。然后趁机绕路夺取江州城!”莫弈月突然想到,但也为时已晚。 到底是利用了大家救人心切的心理,此番确是被烟云老贼算计了。 听他此言,众人皆是大惊:“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莫弈月却是扶额否定道:“不,我们既然来了,自是救人要紧。这星云五劫阵里面必然也有大批守军压阵,人少必然破解不了。我现在只希望钟老他们能坚持到我们回去。” 他正说着,眼前巨阵上蓝色光芒闪过,是龙汉阵移动到此了。 “快,棠棠云澄麒麟随我入阵!”他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当即领着三人随同二百山魈兵攻入阵中。 这大阵之内华彩较之外面更为绚丽。 波纹如幕徐徐自阵壁淌落下来,流光幻彩好似进了水晶宫。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折射出无数缤纷色彩,光怪陆离又像入了魔幻城。 惊叹之余,更有破阵重任肩负身上。 突然一阵杀喊声震天,自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星海教众将慕云澄一行人团团围住。 “哈哈哈……”一阵诡异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忽地众人头顶一团黑烟散去,星海教长老烟云飘然落下。 “是你这老妖精!”慕云澄受过他折磨,自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老妖精?这个称呼我可不喜欢。”他哈哈一笑,指着莫弈月道:“你可认得此阵?” “星云五劫阵,如何不认得。”莫弈月不卑不亢,冷静答道。 烟云连连点头:“不错,但你可知何为五劫?此阵又如何来破?” “生老病死苦,五劫也。由龙汉入,由延康出,此阵可破。”莫弈月双拳紧握,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却有慕云澄从旁悄悄与他道:“跟他费什么话,浪费时间。直接杀了他此阵不就破了?” “你不懂,他既是阵主,自然此阵变化全是由他而来。这个也并非本尊,只是看守子阵的分身罢了。”他小声歪头与慕云澄说道。 “错了!生老病死苦五劫不过是噱头。此阵威力之处在于星光魅幻,云海诡谲。一旦进入此阵便会受景象干扰,不能分辨方向。而一旦误闯他阵,或是破阵顺序有误,嘿嘿,那金光中的慕枫痕便会瞬间化成灰烬!”他得意大笑,着实让听完此话的慕云澄双眼失神,口中喃喃道:“若是走错,父亲他……你们怎么可以!”他怒火中烧,双眼通红望向烟云,恨不能一拳将他打死,破了此阵救出父亲。 “大侄儿,没事的,你要相信弈月哥!”慕棠棠紧拉他的手,又转头望向莫弈月,明而亮的双眼一眨一动间,满载了信任。 “除此之外,这阵内守卫俱是精心挑选的死士,他们配合着此阵内的魔幻光芒可是很令人头疼的,你们且慢慢享受吧!哈哈哈……”众人还未理解他此话中的意思,转瞬间那烟云分身便又化为黑烟,飘散无踪。 第75章 破阵 就在众人还在分析方才烟云所讲之话的含义时,星云五劫阵中华光忽地消散,瞬间周围便变得漆黑无比。 “这是暗光阵!”莫弈月方惊呼出口,一阵因长刀挥动而带起的劲风,便直扑面门而来。 莫弈月仰身躲过,指尖剑气转瞬飞出,便听得耳畔当啷一声长刀坠地,想是被他的剑气一击毙命。 “什么叫暗光阵!”慕云澄蹲下抱紧慕麒麟,朝左右大喊问道。 他话音刚落,阵内忽又光芒大盛,流光异彩重获生机。所有人眼前登时都一阵恍惚,双目更被强光刺得生疼,脑中一阵嗡鸣。 刀光剑影,飞掠而过。身旁数只白毛山魈砰然倒地,浓烈的血腥之气瞬间袭来。 刚能勉强睁眼看清眼前事物,光线突然又暗了下来。 众人复又回到一片漆黑之中。 “可恶……”莫弈月缓缓将眼睛闭紧,又冲身旁众人说道:“大家快闭紧眼睛,少说话朝中间聚拢。这些死士都是训练过听力的盲人!” 白毛山魈虽不会说人语,但是却可以听懂。急忙闭上眼睛朝中间聚拢过来。这群死士自然也听见他所说,便也逐渐朝前包围过来。 莫弈月双手合十,周围忽现风雷冰三剑,驱散黑暗。随即他指诀一变,三剑立时飞散出去以众人为轴心,沿轮迹旋转。 蓝焰剑气,拖曳着长长尾光横扫周遭,没有死角。 周围只有凄惨的呼喊声,清脆的骨碎声,以及喷涌的溅血声。 这群死士毕竟也是肉身之躯,如何能抵挡住这三柄魂剑所衍生出的屠妖剑诀? 一瞬间,三剑便如同屠宰绞肉机一般将这里变作人间炼狱。 莫弈月双眼亦是紧闭,浑身上下也同慕云澄一般节奏的颤抖起来。他不是害怕,只是为自己的残忍所战栗。 阵中光线忽地亮起,只听莫弈月声音冰冷道:“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众人徐徐将睁开眼,却都被眼前一幕所惊呆,脚下的地已然被腥稠的血液染红,一具具不完整的死尸如漂浮于血海之上的船舶残片,触目惊心! 慕云澄忙将慕麒麟的眼睛遮住,自己也闭紧双眼,几次控制住没有吐出。 “时间紧迫,我们先行进入上皇阵救出慕大叔。而等飞羽与水谣他们赶到时,再一同破阵。”莫弈月先行一步,众人都紧跟其后,唯独慕云澄拉着慕麒麟迟迟没有动弹。已经走到暗光阵边缘的慕棠棠,忙转过身子朝他大喊:“你俩还不抓紧跟上,难道要留在这里?” 听她呼唤,慕云澄这才回过神来,抱起慕麒麟匆忙赶上。而就在要出阵时,脚下因着急忽地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直摔得下半身丧失知觉,一时间却是站起不来了。 慕棠棠见状撇嘴摇了摇头,从他怀中接过慕麒麟,又扶他一把道:“连走路都不会了,还能指望你有什么出息?” 她说罢转身便走,再不管慕云澄。而慕云澄此刻却是暗暗叫苦不迭,且不说浑身上下被摔得疼痛不已,单是沾了一身腥臭血迹,便让自己死的心都有。当即用下摆内衬擦干手上的血迹,又一瘸一拐追了上去。 一炷香时间眨眼到了,楚水谣与叶飞羽当即依计划率领二百白毛山魈入阵。 赤明阵与龙汉阵里面景象无两,也是流云花火,光彩炫目。 “这……这阵该怎么破?”楚水谣四下望了望,除了一群白毛猴子与叶飞羽外,再无其他活物。 “通往其他地方的阵门没开,我们现在先要找到‘钥匙’!”叶飞羽双眼犹如鸷鸟锐利,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并不时闪动出光芒。 “钥匙?”楚水谣显然对阵法一窍不通。 叶飞羽转头望向她,突然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就是阵眼,如果能找到阵眼破坏掉他,那么此阵便可以瞬间告破。”他虽不如莫弈月精通各种阵法奥秘,却也触类旁通,略知一二。 “那你快说阵眼在哪?”楚水谣本是火爆脾气,见此处神秘莫测,故有些着急朝叶飞羽喊道。 “你别着急啊,我这不是正在找呢么?”叶飞羽漫不经心地用九曲墨龙捅了捅阵壁,哪知他这一碰,四周阵壁瞬间激射出无数飞刀,最为惊险的一把掠他眼侧飞过,钉死了身后一只山魈。 无数飞刀如飞蝗来袭,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叶飞羽与楚水谣算是灵活,闪转腾挪间以兵刃抵挡,没有伤到分毫。 可这群手无寸铁的白毛山魈却成了活靶子,转眼间便被飞刀穿成了刺猬,纷纷倒下。 “这是什么!”楚水谣声嘶力竭,四面八方的飞刀已经令她应付不暇了。 叶飞羽眼尖,猛然间低头时发现地上竟有许多奇怪的图案。 “别乱走了,站在原地不要动!”他一声喊出,飞到楚水谣身后与她并肩作战,二人同时站在原地抵挡四面飞来的飞刀。 果然就在二人不再挪动后,四面阵壁射出飞刀的数量明显变少了,并逐渐不再射出。 楚水谣呼吸急促,紧紧握住太乙龙纹的手里满是汗水,警惕地望向四周仍是惊魂未定。 “飞刀阵。”叶飞羽压低声音说与楚水谣听,且在吐纳间稳定了自己心绪。 “我刚刚还以为是由于我误碰了机关,才导致四壁飞刀蜂涌而出。其实是我们中的人误踩了地上画有飞刀的图案。”他说着手指一处画有环形飞刀的地面,让楚水谣看清。 “果然……”楚水谣也低头看到了这些画有飞刀的图案,但见这地表如金玉铺就,明晃晃耀眼非常,使人一时间难以注意到这上面的图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楚水谣刚一问出,便见叶飞羽凌空一跃,眨眼踏在一处淡金描纹的图案上。随即地上所有的飞刀图案俱都消散,他身侧的阵门也轰然推开。 楚水谣大感奇特,走进去看,这才看清叶飞羽脚下是一个淡金色星月图形。若不是这样仔细盯在上面来看,无论如何自己是看不出这里与别处有异的。 这叶飞羽的眼睛还当真是锐利。 “走吧我的大小姐!”就看他朝楚水谣淡漠喊了一声,竟一改往日自鸣得意的那副德行。 “哼!”楚水谣当真是讨厌透了他,不知道莫弈月为什么总把自己和他安排在一起。 其实并非莫弈月有意将她二人安排一起,而是她二人本领相近,放在一起比较容易分派任务。 而此时的莫弈月与慕云澄一行人,已经进入到了星云五劫阵的中央大阵——上皇阵。 第76章 峰回路转(上) 上皇阵乃是星云五劫阵的中央枢纽,于阵中伏龙金光处囚禁着剑尊慕枫痕。 “父亲!”方一踏入阵内,慕云澄便见到被束缚于金光中的慕枫痕。他匆忙跑上前去,欲要救下慕枫痕,却被身后的莫弈月拉住。 “小心有机关。”众人抬眼朝金光望去,唯见慕枫痕在其中垂头闭目一动不动,该是昏迷所致。 “弈月你快救我爹下来啊!”他紧紧攥住莫弈月的袖口,泛白的唇微微颤动,原本明亮如水的眼中仿佛失去了以往的一层光泽,黯然且迷惘。 莫弈月轻轻拍在慕云澄肩上让他别担心,自己则绕着阵中的金光仔细看了一圈。这金光之亮巨确实非同凡响,有六人合抱之粗,且不知其上至何处。肉眼仅能见及其顶没入云端,好似撑天所用神柱,令人望之叹服。 奇怪的是,他用手敲击金光,那金光外侧竟如墙壁一般坚硬,发出咚咚响声。 所有人见此都是为之一惊,慕棠棠更是好奇的伸出手去摸那金光,竟也进不得金光内半寸,便好似金光是一道结界,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大哥,我是棠棠啊,你睁眼看看我啊!” 金光内的慕枫痕不知是生是死,她欲哭无泪却接二连三的敲击在光壁之上。 “大家小心,棠棠你退后。”莫弈月怕慕棠棠中了陷阱,遂让她退后同慕云澄呆在一处。 同时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上皇阵中竟然没有守卫!而且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触发什么机关或者陷阱。 突然身后的阵壁转开,众人齐齐回头看去,竟是楚水谣与叶飞羽二人赶到了。 “就你们两人?”那墙壁打开的门随即关闭,莫弈月见只有他二人进来,遂疑惑问道。 “是啊,我们遭遇了飞刀阵,没有全军覆没已算幸运。”叶飞羽转头看向楚水谣,无奈回答道。 眼见一炷香时间又要过了,上皇阵中的众人仍是毫无头绪。 “此阵该如何破,弈月你知道吗?”楚水谣左右转了转,也没发现这上皇阵中有何奇特之处。 莫弈月沉默不语,目光锁定在光壁之上已是有段时间了。 “这阵究竟有何玄机?我们不会就这样被困死到这里吧!”靠一双锐利鹰眼破了飞刀阵的叶飞羽,此刻也没发现异常,立在一旁担心道。 “不会的!”莫弈月突然出手,双掌拍在上皇阵中央金光形成的壁障之上。 只听砰地一声,金光壁障自下而上节节破碎,它本没有实质,逐渐消失也不曾伤到众人半点。 不破不立,有道是,否极泰来,先破后立! 慕枫痕自其中掉落下来,莫弈月忙上前一步将他抱住。 “爹!” “大哥!” 慕云澄与慕棠棠几乎同时冲上,从莫弈月怀中接过慕枫痕。 金光巨柱俨然坍塌,有无数黑气自其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上皇阵。 “大家捂住口鼻,这黑气有毒!咳咳!”莫弈月虽然意识到,但却没能阻止大家吸入黑气。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幸免。 这黑气吸入口鼻的瞬间,整个人都会感觉到浑身气力全失,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糟了……”莫弈月趴在地上,心底暗道不好。 “哈哈……”这笑声再度响起,无数黑烟又聚于阵中现出烟云形来。 “怎么样?这枯禅锁魂烟的滋味如何!老夫坐镇上皇阵,就是要在这里,在眼前把你们一个个都弄死!”烟云得意大笑,落将下来用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慕云澄,随即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我还有用,还不能杀。” 说罢将慕云澄拖在一旁,随后又踢了踢莫弈月,撩拨开面前长发,咧嘴道:“莫姓小子,你服不服。” 莫弈月双目微微闭上,淡淡说道:“服气如何,不服气又如何?事已至此,因我莽撞连累了大家,我不求独活。” 听他这么说,旁边的慕棠棠当即喊道:“弈月哥,你别这么说。这事不怨你,是这老怪物太狡猾了!” “哟!这小丫头还挺仗义,那就先拿你开刀吧!”烟云突然注意到慕棠棠,但觉她生得乖巧,可嘴巴不甜,只因说自己是老怪物,觉得太过可恶! 见他要对慕棠棠动手,莫弈月双眉一皱,俊逸冷静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痛感。他喉间一动,后又开口道:“前……辈,请您念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先杀我吧!” 烟云冷哼一声,没有回头:“红颜祸水,枉你一代俊才也会为此痛折双膝,傲骨全失。当真是让我失望至极!老夫一生未娶妻,就是防止被这情字拖累,恋爱中的男女,最为愚蠢!” 他长刃晃晃夺目,就欲刺下。突然慕棠棠身侧一道人影立起,他斜光瞥见,端的大吃一惊。 “放开姑姑!”就见慕麒麟自瘫倒的众人中站起,滔天的愤怒化为可见的赤色火焰包裹全身。他身躯虽小,双目却透出令人胆寒的腥红光芒。 吸入了枯禅锁魂烟还有力气站起来!这小子是人吗?这有形的怒火,这腥红的双目,难道……烟云缓缓站直身躯,望着慕麒麟的双眼微微眯起,脑中的一根弦忽地绷紧。 “啊!放开姑姑,你这坏人!”慕麒麟一拳打来,那周身的炙热之火远远便能感受到其温度。他虽是个孩子,烟云也没轻敌,双掌交叠与他对在一处。事实证明,烟云没有轻敌是极为正确的,唯见他向后退了数步,接他一拳的双掌颤抖不已。 “当真是魔神怪力!”烟云老脸上陡现一抹殷红,连一个孩子都能把他击退,若被传扬出去,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人前? “麒麟,你快跑!你身后的那堵墙就是暗门,打破它,然后出去让宋大叔进来救我们!你快走!这里不需要你逞强,你不是他对手!”莫弈月几乎是在咆哮,与此同时慕云澄,慕棠棠等人俱是朝慕麒麟大喊,让他快跑。 “晚了!”烟云牙关一咬,单掌推出,面目变得极为狰狞。 就见慕麒麟身上突然出现数股黑烟,将他死死缠住。 “烟五龙!”莫弈月认出这是那日烟云在青杏岭束缚住巨猿所用的招式,看来麒麟此番是难以幸免了。 黑烟在慕麒麟身上凝成绳状,死死缚住他手脚。 随他手指上勾,慕麒麟被黑烟拖到半空,左右挣扎苦于无处借力,却感越是挣扎那黑烟捆缚的越紧,最后黑烟已经嵌入肉中,可倔强的他仍是一声不吭。 “老前辈,老前辈你放过他吧,麒麟他还是个孩子!”慕云澄失声痛哭,苦苦哀求道。 烟云本是心狠手辣之人,只要与自己作对,无论女孩还是小孩,都不会放过。 “死吧!”他双手一开,仿佛将慕麒麟自中间撕碎。 所有人几乎都同一时间闭上了眼睛,不愿看到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一股淡金携风而来,飘洒落地。黑烟与之一触便消失殆尽,所有人都感觉有无尽的力量注回到了体内。烟五龙也瞬间化解,慕麒麟随即跌落在地。 接着数声清凛剑鸣划破天际,忽然出现的六柄长剑雁行排开,悬在众人上空。 那六柄长剑色彩各异,兵海刃潮气势非凡。 白衣少年翩然而立,周身无数剑气纵横,狂风乍起,吹得众人皆睁不开眼。 “你是谁!”烟云惊恐望向他,大声问道。 且不说他如何能悄无声息来到此处,单是轻易便破了自己的法术这一点,足以看出此人的神通广大。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如何能有这等令人望之生畏的实力! 第77章 峰回路转(下) 这一次,慕云澄才注意看清白衣少年的容貌。但见他眉眼之间似曾相识,俊逸的外表下隐藏的不是冷酷,而是淡漠。稚嫩的年岁却挡不住他金质玉相,龙姿凤表又何限于貌美无俦。 “这……这人到底是谁?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叶飞羽只觉在他气场之下,压抑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见情势不对,烟云又悄悄化作黑烟打算逃走。 可白衣少年目光如炬,余光一瞥正看见烟云作势要逃。就见他单臂一挥直指烟云,身后赤红长剑剑身一颤,一团明灼耀眼的火光旋转呼啸而出。烟云虽化作黑烟,却非无形无质,这赤红净世之火黏在他身后,一点一点将他化作的黑烟吞噬,最终伴随烟云一声惨叫,火光与黑烟同时消散无踪。 又是秒杀! 上一次龙王蝎也是被他一击毙命,这少年究竟是和身份?他身后的六柄长剑应该就是慕家的天霄六剑。 莫弈月与慕棠棠同是不解。如果慕大叔此时清醒就好了,他或许能认出此人是谁,即便不是慕家子弟,也该与慕家有极大渊源,或许是天霄门百年不遇的不世奇才也说不定。 四周狂风又起,慕棠棠知他要走,匆忙大喊道:“等等,你别走!”可那白衣少年丝毫不理睬她,身形倏尔一阵模糊,随六柄长剑化作一道虹光,遁入云霄,再不见踪迹。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下三人了,他到底是谁?如此暗中保护又出于什么目的? 四周围的景象开始破散,星云五劫阵竟已然土崩瓦解! “怎么会这样?”众人都不知为何,仅莫弈月知晓这其中原因,那便是阵主已死,他用意念营造出的幻阵也就消失了。所谓幻阵便是精神力强大的人用意念营造出的空间,与用法器、兵刃、傀儡所布置的阵法略有不同,算是一种威力十分强大的法术。 “烟云已死,这阵被破了。”莫弈月也没想到能杀死烟云,要知道这星云五劫阵是烟云所造就,在阵中他便是主宰,他是去是留按道理来讲是不会有人能拦住的。但这个白衣少年实力太过于恐怖,已经完全超越了阵法的限制。 眼前又变回了星海教大营的模样,而还未进阵的宋幽冥与候苍术看到众人,同样也是惊奇不已。 “宋大叔,侯医仙。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星云五劫阵已破,慕大叔也已经被我们救出。”他还未说完,宋幽冥与候苍术便匆忙赶到慕枫痕身边,查探他伤势如何。 万幸的是,候苍术在把过脉后表示他现在只是处于昏迷,虽内外伤势都很严重,却还不至于危及生命,救助及时便没有大碍。 而现在时间紧迫,星海教大军还在强攻江州城,城中所剩人马不多,能不能抵挡星海教破釜沉舟的一击还两说。 “我们不能耽搁了,一旦城破我们这些日子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莫弈月所说众人都懂,故当即决定分兵回援。一路由宋幽冥与候苍术带领四大金刚和三百白毛山魈,由北向东从包围星海教左翼;一路便由莫弈月带领剩下的所有人,由南向东进攻星海教右翼,并打算顺水路将慕麒麟与慕枫痕送入江州城。 这样安排可最大限度发挥出本队的实力,而且两方互成犄角,定能瞬时让星海大军的后方溃乱。 而当众人赶到江州城时,便被看到的画面所震惊!残破的城墙之上已然冒起了滚滚黑烟,其上是场面极为血腥的殊死搏杀,此刻巴蜀的豪杰侠士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城池,保卫家园。 无数星海教众随着炮火的猛烈轰击,轮番攻打城门,眼见也快攻破。再晚一炷香时间,江州城便铁定落入星海教手中。 幸好有高人相助,否则此番当真是一败涂地了。 莫弈月暗自庆幸,可见苍天有眼,无道必诛。 陆星屿指挥星海大军进攻正酣,忽有急报自后方传来。 “禀报教主,星云五劫阵已破,烟云长老他……”来人翻身下马,双手扣于面前跪倒在地。 “烟云他怎么了?”陆星屿暗道不好,严色厉声问道。 “烟云长老已经阵亡,而那群人又转回包抄我军两翼来了!” 陆星屿闻之胸内一阵闷痛,闭目咬牙道:“可恶!” 如若继续强攻江州城,势必腹背受敌。而本就断了粮的军队根本不能谈及战斗力,如若战术失误,必然引起军中混乱。 “你去,传我命令,让花琼、玄流、黑河退下来,对左翼敌人展开反包围,一定要迎头痛击,不顾一切代价给我全歼他们!”陆星屿几乎疯狂,随后勒马调转方向吼道:“中帐护卫,随我来!”他一马当先,誓要将这群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们撕成碎片! 莫弈月等人一边,自后方攻到右翼已是出其不意,且这群强壮的白毛山魈又十分凶猛,刚参入战局便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左突右冲直把星海教众打得晕头转向,混乱不堪。 战事利好,莫弈月又吩咐慕云澄与慕棠棠迅速从南侧绕开,将慕枫痕同慕麒麟沿水路送回江州。 慕云澄一听有些懵了,他不会水,又没有船,如何能从水路将二人送入城中? 莫弈月见他迟疑,正要开口问他剑虺,却见一剑破天插入地中,地表瞬间开裂,无数火舌自下面窜出,炙热非常。 稍一挨着便化为飞灰,更有甚者落入地表裂纹,当即掉落无尽深渊之中,万劫不复。 陆星屿大袍一展飞身落下,单手一挥赤炼星罗旋即飞回手中,迸射闪耀赤芒。 “赤炼星罗,大家小心!”莫弈月知他手中长剑厉害,遂朝左右大声喊道。 陆星屿一眼便注意到莫弈月,唯见他于乱军之中指挥若定,朗逸潇洒更兼凤表龙姿,当真是一代俊才! 可此人不为己用,若不除之势必后患无穷。 他当即跃入空中,翻转一剑斩下,火龙剑气眨眼间喷射而出,誓要将莫弈月从中撕开。 “弈月小心!” 莫弈月早已注意到陆星屿朝自己出手,当即向一侧闪躲,却不防陆星屿赤阳龙剑气后直接施展绝技破八荒,身形反转,爆炎剑气横扫而来。 这一招式连剑尊慕枫痕都躲不开,更何况是莫弈月。 炎灼火光映在莫弈月清亮的眼眸里,便似地狱之火咆哮而来。他自知被陆星屿盯上,这一招无论如何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就在此时,方才大喊他小心的慕云澄忽地出现在他面前,只见他用自己身躯接下陆星屿这绝命一招,无数赤焰在他身上蔓延开来,而他却毫发无损,直到这火焰点点消散于周围。 看来就连用赤炼星罗挥出的剑气也伤不到他! 其实慕云澄早在陆星屿施展赤阳龙剑气时便朝莫弈月跑来,却正好赶在破八荒剑气到来之前拦在莫弈月身前,他知道赤炼星罗不伤自己,但此次赌的是赤炼星罗伤不了自己。 第78章 天不藏恶(上) 陆星屿手中的赤炼星罗不伤慕云澄,纵使他施展绝技破八荒也未曾伤到他分毫。 “怎么可能!”陆星屿抬起手中的赤炼星罗,眼中划过一抹寒光,就在他落下之时,他又挥动赤炼星罗斩出赤阳龙剑气。慕云澄得寸进尺,知他手中长剑伤不了自己,便又一马当先替人来挡。 陆星屿料出他脾性,挥出的剑气只是试探,其实是暗藏一收式,只待慕云澄来挡便一掌毙命。 慕云澄看不出陆星屿意图,可莫弈月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唯听他大喝一声:“云澄小心!”随即御出风雷冰三剑挡在慕云澄身前。 见计策不能得手,陆星屿勃然大怒,冲天剑气破体而出瞬间将三剑击得粉碎。赤炼星罗上陡然现出红色火焰,他怒劈一式斩下欲先取莫弈月性命,却被赶来相助的楚水谣以太乙龙纹剑挡住。 太乙龙纹与赤炼星罗抵在一处,发出一声凛冽龙吟,剑身上泛白清光一闪,稍纵即逝。 “太乙龙纹?”陆星屿认出此剑,再看楚水谣生得貌美,冰肌玉骨如姑射仙子,一招一式间颇有楚老剑圣风范。便断定此女是剑圣楚青仙后人不假。 他惊讶之余,叶飞羽又提九曲墨龙刺来,他斜进一剑试探,逼陆星屿竖剑来挡,随即手腕一翻,九曲墨龙绕赤炼星罗横扫一周,陆星屿仰面避过,他却暗藏一掌打来。可陆星屿岂是泛泛之辈,他这一套招式虽然巧妙,却瞒不过陆星屿眼睛。 就见陆星屿仰身之余,赤炼星罗向后插入地中,他拄剑朝后翻转,一脚踢出点在叶飞羽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这手腕是折掉无疑。 陆星屿随即向后跳出三人围攻圈子,长剑斜提在手,望着三人轻轻抚摸长髯。 “灵猫捕鼠……” 此子定与炎州叶藏龙有非常亲密的关系。 云州慕莫两家,中州楚家与炎州叶家!这些人同时出现在巴蜀,定不会是巧合。 不过,凭这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小子,能奈我何? 他眼中红光陡现,与赤炼星罗上的光芒如出一辙。 见他双眼迸射红光,四人都是一惊。 此时自陆星屿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令人感到窒息。 在他挥剑瞬间,赤炼星罗上的红光忽地暴涨数丈,随他一招斩下如宝塔斜倾,其力仿佛能劈开天地!匆忙之间,四人纷纷朝两侧扑倒,避开剑光。而那剑气正落在四人中间,直把地面劈出一条深长沟壑,方才若是挨着那红光半点,其后果也不敢想象。 莫弈月跌倒在地,还未起身,陆星屿凶招又至,他一剑劈下,赤色红芒暴涨迸射无数火光,这一剑足有破开山岳之威。可怜莫弈月召出三剑来挡也无济于事,还未直起的膝盖瞬间跪折在地,口中溢满鲜血。 陆星屿收回半式,飘落在他面前。 莫弈月口吐鲜血不止,双手拄在地上不住颤抖。 “弈月!”慕云澄见他重伤,连滚带爬自地上站起来,拦在他与陆星屿中间。 “你找死!”陆星屿单手伸出,如鹰探爪卡在慕云澄喉间。 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捏碎喉咙,送他去见阎王。 可陆星屿竟没有瞬间杀死他,只因在这一刻,他看见慕云澄闭目待死的样子竟想到了陆啸。他在此之前不知自己女儿喜欢这小子哪一点,相貌虽可以,但实在无能!优柔寡断,生性胆小还得寸进尺。这种人就连做下人也不配,笑笑怎么可以喜欢这样的人! 可就在刚才,慕云澄见莫弈月受了重伤,他自知不是对手,却也拦在自己面前。他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身后一阵寒意,赤炼星罗随即负在背上,抵住楚水谣从后偷袭的这一剑。 他手上力道刚出,身后却传来一声哭喊:“爹爹,求你别杀慕大哥!” 陆星屿周身爆炎之气迸发,将楚水谣震飞出去。她亦是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单膝跪地转首抬眼满是疑惑地望向陆啸。 她竟换回装束,而且还管陆星屿叫父亲! “爹爹,求你了……”她骑马驰骋而来,方一近前便翻身下来,扑通跪倒在陆星屿面前苦苦哀求道。 “笑笑,你这是做什么?”陆星屿一把丢开慕云澄,转身扶起陆啸。 “爹爹,我只求你放过慕大哥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她本是清翟英俪,此番声泪俱下,却也似芙蓉出水,荷塘落雨,令人怜爱。 “他们是爹爹的敌人!你说他们是好人,难道爹爹是坏人不成?纵使我今日放过他们,他们又岂能就此离去,到时还不是阻我?” 陆星屿为成霸业,又岂能任由她儿女情长! “笑笑你不必求他,他说对了,今日他就是放了我们,我们还是会与他为敌。因为他的星海教与邪魔为伍,与苍生为敌!”慕云澄踉跄站起,望着陆星屿悲愤万分。 陆啸满脸泪痕,闻言连连摇头道:“慕大哥,你别说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吗?” “有!只要你父亲肯保证不再攻打江州城。”慕云澄转头看了一圈满目疮痍的大地,仰面叹息道。 陆星屿闻言顿觉好笑:“你说的是什么梦话!我杀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哪还容你在这里讲条件?” “是,我们是打不过你,可能今天也会死在你手里。不过我相信邪不胜正,天不藏恶,似你这等挑起战火,致使生灵涂炭的恶人,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慕云澄义正词严,将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 “哼,好一句邪不胜正,好一句天不藏恶!”陆星屿双眼突现凶光,周身爆炎之气喷涌而出,显然是动了杀机。 风吹草甸,刮来一股腥甜之气,虽是盛夏时节却给人一种晚秋的肃杀之感。 而此时莫弈月,叶飞羽和楚水谣都受了大小不同的伤,陆星屿单臂一挥,赤炼星罗斜提在手,已是毫无回旋余地。 慕云澄喉间咽动,本欲后退的双腿却似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难道这一回,真的是在劫难逃了吗? 第79章 天不藏恶(下) 此时正值夏伏,晌午,烈阳当头,野草在酷热中昏睡,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此时众人额上都已是布满汗珠,渗出的汗混着流出的血,揉在一起滚落下来,摔在泥土中,瞬间被烤干蒸腾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 战事惨烈,双方都是死伤惨重,无法论定胜负。 不远处涪江那泛着涟漪的澄清水面闪耀着鳞片般的光彩,而凉润的水气调剂了干焦的气息,即便是在这样焦躁炎热的午后,也能感到一丝惬意舒适。 慕棠棠背着昏迷不醒的慕枫痕,领着慕麒麟来到江畔,却不知该如何送二人从水路进城。惊心动魄的杀喊声不断从远处传来,让她此时无法专心来思考这个问题。等待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无可奈何。 由于陆星屿下令后撤抵挡左右来袭的援军,城墙上激烈的战事一时间得到了缓解。而江州城内的守军虽少,却也丝毫没有就此喘息的意思,而是重新组织人马,出城追杀撤退的星海大军。 三面受敌的星海大军逐渐收缩,虽有人数上的优势,但士气低迷,毫无战力。 就在慕棠棠在岸边等待,苦无无法顺水路进城之时,一声鹤鸣清唳嘹亮,让她心头为之一动。 就见一只巨大的白鹤自半空飞落,而且口中衔着一个鱼篓令人甚感奇特。 那白鹤信步走到江边,将鱼篓丢入水中,里面的东西见水猛涨数丈,瞬间一条巨大的虹鲤出现在眼前。慕棠棠被此情景所震撼,瞠目结舌不知所措。那白鹤却朝她张开双翅,示意她快到上面去。 再看虹鲤游到岸边,将巨大的身子潜入水中,露出背鳍便如小岛一般。 坐在虹鲤背上,它竟似知道自己意图一般,载着自己一行人便向水门游去。看管水门的士兵不认识慕棠棠,但看见那虹鲤与仙鹤竟也开了闸门,放他们进来。 慕棠棠又哪里知道这一鱼一鹤是钟飞龙饲养的宠物,十分通灵,此番本是支援战场所用,但见到她于岸边等候船只入江州城,这才放下虹鲤载她们入城。 话分两边,陆星屿不顾陆啸劝阻动了杀机,而慕云澄四人此时都受了大小不同的伤,决计不会是陆星屿的对手。 慕云澄心中清楚,仅凭势单力薄的陆啸如何能拦住陆星屿?此番若无人来救,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我倒要看看,你所说的天不藏恶究竟能奈我何!”陆星屿一声暴喝随即肩上生出无数利刃,须发尽红,额上更是多了一道幽州魔印,显然是感染了幽州魔气,魔化所致。 “你竟感染了幽州的魔气!”莫弈月望着已经魔化的陆星屿,大惊失色道。 “不是感染,他本就是幽州三绝宫的门人!”慕云澄听宋幽冥说过,陆星屿的招式好似出自幽州三绝宫,现在看来,宋幽冥所言非虚。 “哼!你小子还有些见识,不过没有用,去死吧!”他的手指不知何时也变作如刀长刃,挥舞一处朝慕云澄爪来。 一道金光如长虹贯日,自远方疾驰而来,忽地在人前闪过,慕云澄身形转瞬间便被拖出老远。 随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浩浩荡荡,卷起尘烟滚滚。 所有人都是循声望去,慕云澄转过头来,那金光散去,来人一双明眸光亮非常,宽袍玉带紫绶金章,负手而立当真是威风凛凛。 慕云澄见到来人又惊又喜,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二叔慕芝兰! 随后四道彩光自远方马背上疾飞而出,分落慕芝兰四角,不用说也知道,便是形影不离跟在二叔身侧的慕家四大执掌。 那边马群声势浩大,显然不仅仅是五人前来,众人继续远眺,那马群近了,有两面大旗飞扬。 一面大旗红得似火,上面金色慕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另一面苍翠欲滴,上面墨色浓重是一笔叶字! “爹!”叶飞羽看见他叶家大旗,知道是爹爹来了,也不顾自己断折的手臂,冲上前去大声喊道。 一道刺眼白光随即飞腾而出,落在众人面前激起无数飞尘,待烟尘散去,现出那人形貌来。但见他长身鹤立两鬓斑白,一身青缎长衫简洁洒脱,眉眼间更比叶飞羽多了些许沧桑。背负暗色青灰长剑,想必便是享誉大荒的青冥神剑吧! “陆星屿,你倒行逆施为害苍生。我等今次便是为取你性命而来。”慕芝兰揽慕云澄在身后,上前一步厉声说道。 陆星屿立在原地冷笑数声:“我今日倒要看看,你二人究竟有何本领?”说罢他长剑一挥,径直朝慕芝兰扫来。 慕芝兰巍然不动,转首看向叶藏龙时他已一个箭步飞出,背上青冥神剑倒提在手,锵然一声与陆星屿手中的赤炼星罗交击一处,迸射火星无数。 陆星屿力道刚猛,欲将赤炼星罗向上扬起,挑开叶藏龙的青冥神剑。而叶藏龙的剑招之所以闻名遐迩,主要是在一个巧字。就见他手中青冥神剑仿佛黏在赤炼星罗上面一般,他动变动,他静便静,欲向上便随他向上,好似柳条随风摆动,又像弓弦借力反力。 陆星屿知道他不简单,手中长剑方刚挑起,叶藏龙便也凌空一跃身形陡翻,刺出剑花朝他肩胛击来。 陆星屿忙将长剑竖起,左右抵挡叶藏龙的攻击,看似二人仅往来对击了数下无甚特别,但其实内有玄机仅当事二人心知肚明。 陆星屿虽是可以抵挡住叶藏龙的剑招,但是他每一剑击在赤炼星罗上都有一股剑气透出。隔山之力,力透千钧,十分难缠。 陆星屿不光要抵挡他刺来一剑,还要躲避他力透的剑气。而不喜与人缠斗的陆星屿忽地爆出护体真炎,欲冲开叶藏龙。 他炎气一处,叶藏龙果然向后翻转避开,趁他落地未稳,陆星屿脚下步子迅速向前移挪,身形陡转,横臂甩开焚天剑式中的破八荒一式,只见一道爆炎新月剑气横劈而来,速度之快令人叹止。 这剑气的速度莫弈月与慕云澄都有见识到,且是趁叶藏龙是方才身形翻转一半时施展的,寻常人想必是无论如何都会被这一剑招给拦腰斩断,故他二人也都为叶藏龙捏上一把汗。 可叶藏龙非比寻常人,翻转身形时他便感觉到陆星屿要施展横扫剑招,是故将青冥神剑点在地上,那剑尖竟不曾没入土里一寸,就这样支撑着他身子平悬在半空之中,没有落下,而那新月剑气竟是贴着他腹下掠过,也没有伤及到他一丝一毫。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四两拨千斤。此番二人斗在一处,当真是云中龙碰到雾中龙,上山虎遇见下山虎,直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 第80章 反噬 青冥神剑名列大荒名剑榜第三位,自有其独特之处。无需说什么削金断玉,削铁如泥,仅看剑身外附着一层淡蒙蒙的光膜,每次交击,这光膜都会震出比剑身大一倍的剑气,与其隔山剑力相合,令对手防不胜防。 赤炼星罗虽不在大荒名剑之列,但是号称妖剑,可以激发宿主魔性,使之不知疲倦愈战愈勇。但这种消耗的方式无异于杀鸡取卵,因为他会在战后加倍返还给宿主,一旦战斗时间过长,或者消耗太为剧烈,后续的反馈也是十分剧烈的,对宿主的身体伤害也是极大的。 而在此之前,陆星屿在同慕枫痕的交手中便受了内伤,而今番又与叶藏龙激斗一处,身体显然略有不适。若不是魔化形态,加之有赤炼星罗的激发,想必早已败下阵来了。 叶藏龙与陆星屿二人又拆十数招,难解难分,慕芝兰见状翻手召出佩剑凤彩。凤彩者,明主之剑,乃以昆仑奇石凤凰泪辅以七彩金熔铸而成。精工华丽,流彩如虹。又因剑格形状好似凤凰展翅,故以凤彩为名。 慕云澄见二叔执凤彩在手,便已经猜出他是要助叶藏龙一臂之力。 慕芝兰的瞬闪之术当真是炉火纯青,慕云澄仅眨眼的功夫,他所化作的金光便出现在陆星屿身后,凤彩一挥,直朝腰间斩来。 陆星屿感到不妙,斜背赤炼星罗在身后,挡住凤彩。叶藏龙见慕芝兰出手帮忙,也不反感。一来二人关系亲密,二是战事正紧,早点击杀陆星屿便可减少许多伤亡。 他这背后抵挡确实精髓,虽没吃慕芝兰突然出手帮忙的亏,却给正面进攻的叶藏龙提供了契机。只见他凌空跃起,身形倒转飞出,直刺陆星屿胸口。而慕芝兰在后手腕翻转,甩出十字剑气配合叶藏龙夹击过来。 纵使陆星屿本领高强,堪称当世枭雄,但以一敌二难免吃力,方闪过叶藏龙一招,却又中了慕芝兰从后而来的十字剑气,伤了手臂。 “爹爹!” 原本陆啸见陆星屿被慕叶二人围攻就已是心急如焚,忽见他手臂受伤,这才惊呼出口,急欲上前。 慕云澄见陆啸有些冲动,怕她被剑气误伤到,便也跑上前将她拦住:“笑笑你别过去,危险!” “慕大哥,他毕竟是我爹爹。纵使我不认同他所作所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害。”陆啸的话让慕云澄无言以对,她身为陆星屿的女儿,见自己父亲被人围攻,自是万分焦急。若是自己,想必也会不理智的冲上前去。 设身处地一想,慕云澄便完全没有理由拦着陆啸了。可就在陆啸要通过他时,他还是一把从后搂住陆啸,不让她靠近三人。 不远处受了伤的楚水谣看见慕云澄从后搂住陆啸,忙将头别在一旁,紧咬下唇略有醋意。 突然陆星屿身形一闪,跳出二人的围攻,出现在慕云澄身后。 他身法也是极快,纵使是慕芝兰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慕云澄忽感背脊一凉,随即便被人从后掐住脖子。 “云澄!”见到慕云澄落入陆星屿之手,慕芝兰与旁人都是大声呼喊道。 “陆星屿,你想怎么样!拿一个孩子做人质,你心里可过意得去?”叶藏龙倒提青冥神剑在手,厉声喝道。 陆星屿冷笑一声,道是:“你们以多欺少,我若不用此极端手段,如何能与你们较量?枉你们自称名门正派,却还不如我们行事正大光明。” “陆星屿,你别忘了你们是怎么对付我父亲的,五个打一个的时候你怎么不讲这些话?”慕云澄虽被他卡住喉咙,却也硬挤出声音喊道。 “父亲……大哥?”慕芝兰被慕云澄口中的信息弄得愣神,继而朝他大声问道:“云澄,你可刚才可是说的你父亲来了?” 慕云澄听到这里,陡然转为哭腔道:“是啊二叔,爹他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没有醒。我亲眼目睹,就是被陆星屿这一群恶人联手给打伤的。”他话说到此,陆星屿手上力道猛然加重,只把他掐得舌头吐了出来,脸色更是被憋得通红。 什么?大哥竟被陆星屿打成重伤?还至今昏迷不醒!这…… 慕芝兰也不敢相信,凭借大哥慕枫痕的本事,在五境之外,竟还有人能将他逼到这步田地。 “陆星屿,你已是插翅难逃,不要再徒增杀戮,致使罪孽加倍!”此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劝说他放过慕云澄,莫要再滥杀无辜。 陆星屿对此只是冷冷一笑,因为他知道,只有慕云澄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看此情形,江州城是攻不下来了。且自己现在身陷重围,欲要脱身,必须挟持慕云澄来威胁慕叶两家,让他们放开道路,使自己离去。 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陆星屿现在挟持慕云澄就是想让众人放开一条路使他离去。 慕芝兰怕慕云澄受到伤害,遂站到一侧,挥手示意所有人让开道路,放陆星屿离去。 赤炼星罗光芒闪动,放出刺眼红光,静静悬在其身侧。 事已至此,靠众人之力阻止陆星屿离开已是不可能。 见众人识趣地让开道路,陆星屿便欲就此离去,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向来是寡言少语,此时回头皱眉看了陆啸一眼,便是让她跟在自己身后一并离开。陆啸也不违拗,若是二人都走了,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况且自己一定要紧跟他二人,毕竟慕云澄现在受制于陆星屿手中,万一父亲一时心狠杀了慕大哥可就坏了。 陆星屿挟持慕云澄在手,一路走出人群无人敢阻,眼见离开包围,其逃走趋势已是不可逆转。 众人目光随他缓缓移动,他脚下步子竟愈发慢了起来。 原本魔化的身躯也渐渐变回原貌。最后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他脚下忽地一顿,身形滞涩继而一动不动。 众人皆是不解,唯见他身形峭立,宽大衣袍鼓着大风猎猎作响。 身侧赤炼星罗忽地一颤,光芒尽失,插落尘埃。 “噗!”陆星屿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将慕云澄丢在一旁,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唇齿间不停有血掺着津液流下。 这自是出乎了慕云澄的意料,就见他慌忙坐起,好奇的望着面前的陆星屿,一时间竟忘了逃走。 众人见状齐齐包围了过来,将陆星屿重新围在中间。陆啸则明显不知所措,慢慢从后面绕到陆星屿面前,目光迷离,轻声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别碰他!”竟是莫弈月大喊一声,被澜沧公与汉水人熊扶出人群。 陆啸着实被他这喊声吓了一跳,刚伸出想去扶起父亲的纤细素手顿时停滞在半空。 只听莫弈月缓缓解释道:“他这是过度使用赤炼星罗被反噬的后果,大家不要碰他,小心被刚汲取完宿主力量的妖剑伤到!” 他这一说,众人心中全都明了,原来是赤炼星罗的反噬所致,但看此情形,这反噬的威力着实不小,陆星屿已然是步入濒死境地。 第81章 风雷葬 陆星屿双目微闭瘫倒在地,血色津液顺着长髯滑落在地,其上沾着的鲜红直把黑须染得嫣红。 有一阵阵红色雾气自他体内散出,形状诡异如魑魅魍魉呼号逃散,令人看时背脊发凉。 “爹爹!”陆啸再不管周围人阻拦,冲上前去摇晃陆星屿的双肩,大声呼喊道。 这些红色雾气自陆星屿体内散出,却被身旁的赤炼星罗吸入。原本变得黯淡无光的剑身,此时若隐若现,又有赤色光芒透出。 莫弈月双眼一直紧盯在赤炼星罗之上,便是担心它突然飞起,伤害到旁人。 而慕云澄则是起身朝赤炼星罗走去,一把将它从地上拔出。 “云澄!你做什么?离妖剑远些!”莫弈月见他如此鲁莽,双眼圆瞪朝他吼道。 纵使赤炼星罗真的不伤他,他也不该这样有恃无恐。 况且这一切都还不确定,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慕云澄却不以为然,将赤炼星罗横在胸前,用手摸着剑上竖纹细细看了一番,随即抬头朝周围人露出微笑:“没事,它是不会伤害我的。” 莫弈月与楚水谣都知他有特殊能力,所以听他这话也不觉奇怪,倒是叶藏龙侧首看了慕芝兰一眼,只以为慕云澄猎奇心重,且胆大妄为。 “慕大哥,求你救救我爹吧!”陆啸不知何时竟是哭了,望向慕云澄哀求道。 慕云澄见她伤心,便欲上前安慰。就在此时,众人头顶晴朗的天空忽地变得混沌起来,乌云如盖转瞬间遮天蔽日。 一道龙卷飓风自乌云中缓缓探出,起初只是一点,随后越来越长向地面插来。看似漫无边际如洪流奔涌的乌云,竟也随之搅动开来。 “大家小心,到我跟前来!”慕芝兰大吼一声,双掌猛地伸出,一道炽烈光墙随即将众人罩在其中。光墙的罩膜如水流动,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可陆啸却迟迟不肯随众人进入光墙,只守在陆星屿身侧,寸步不离。 “笑笑,你还想什么呢,快进来啊!”慕云澄自己拖她不动,忙求助于身旁的二叔。 慕芝兰怕他自己走出光墙,便命身旁的钱塘公子帮他一把。 钱塘公子手中折扇忽地一收,单掌曲爪向后猛地一拉,陆啸便感身体被一股巨大且无形的力量拖拽过来。 陆星屿却依旧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你们放开我,爹爹他还躺在那里呢!”慕云澄死死抱住挣扎的陆啸,却是不让她再出去。 慕云澄知道陆星屿罪孽深重,已是不能挽救。纵使自己因陆啸而放下对他的仇恨,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会同意救他,上天能给他这种死法,也算是让自己给陆啸的一个交代。 龙卷飓风转眼间便至众人面前,但见那地上草皮巨石无一幸免,凡是挨着便被卷入其中,瞬间碾碎化为飞灰。 幸得有二叔慕芝兰的光墙在,任这龙卷如何猖狂,也伤不到众人分毫。 望着被吸入飓风之中的陆星屿,陆啸当即跪倒在地,捂面痛哭。 就见陆星屿于飓风之中张开双臂,刹那间一道七叉闪电于混沌之中撕开裂痕,刺眼光芒随即将周遭映得惨白。 狂风疾雷,象征着天道无上神通。 白光过后,飓风中的陆星屿已然是消失无踪。 这等神威之下,怕是任谁都会飞灰湮灭吧! 又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划破天空,好似银龙施云布雨般将天地照亮,可眨眼间又消失在天际。 紧接着闷雷滚滚而来,“轰隆隆”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说来奇怪,这天虽仍是灰蒙蒙的,但龙卷飓风却已然消失无踪了。 待慕芝兰收了光墙,慕云澄便扶着陆啸缓缓站了起来。 “爹爹!”她声嘶力竭,肩膀微微抖动朝着天空大声哭喊。 终于她由于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纯美的脸庞与细长的睫毛上都沾满了晶莹的泪水。 有雨自天际落下,冰凉而有力,浓密且细长。这雨线好似一柄透亮的利剑自天际插下,溅起细密晶亮的水花。 撤退的号角声突然响起,黑色星海映天旗随即倒落在地,大军四散奔逃,已是溃不成军。 星海教进攻江州城的野心,又一次被众人粉碎。 远山若黛,暮色匆匆。黄尘古道,白骨如蒿。 残破的江州城内升起袅袅炊烟,哪怕在身受重伤的兵士脸上,也能看到欣慰的笑意。 “玄流、花琼二人已经被我等打成重伤,同黑河仓皇逃窜。而星海教教主陆星屿已死,现如今名存实亡,想那被他们占据的几处要城,早晚也会回到王朝手里。” 众人围坐在大帐之外,中间烧着一锅香香的炖肉。 方才说话的是汪连江,正是他与钟飞龙出城汇合了宋幽冥一行人,这才联手击退了玄流与花琼等人。 这些逃走了的星海教众也没有回到星海大营,是以派出去追捕的小队只是搜缴了星海大营。因为星海教也早已断了粮草,所以斩获并不丰厚。 有士兵在搜查星海大营时发现了装有剑虺与《逆苍天》的盒子,并经人转交到了慕云澄手中。 慕云澄打开盒子,用手指轻轻抚摸剑虺,它感知到慕云澄的气息,二话不说便从盒中飞出,在慕云澄脸上蹭了蹭,直把慕云澄逗得乐了,便又躲去到他怀中。 至于《逆苍天》,慕云澄将它从盒子中拿出,见也是完好无损,这才安心地长出一口气。 毕竟是老神仙给的书,若是丢了,日后怕是不好相见。 莫弈月两侧分坐着慕云澄与楚水谣。他又何曾想夹在二人中间,但是楚水谣执意不与慕云澄同坐,想必二人之间还有些矛盾未解。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楚水谣定是因为慕云澄太过于关心陆啸,所以有意与他保持了距离。 而陆啸此时在自己帐中休息,她还未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慕云澄也想她静一静,不让人打扰到她。 至于慕枫痕的伤势虽然不轻,但他修为高深,结合候苍术的仙药,片刻时间便恢复得七七八八。 叶飞羽轻轻踱到楚水谣身后,偷偷拍了她肩膀一记,见楚水谣转过头时满目俱是怒意,遂急忙寻话题问道:“江州之危已解,接下来楚姑娘要去往何处?” 见他是问这个,楚水谣转回目光望着鞋尖平静答道:“经历了这些后,我突然想去天霄门。听说那里是大荒现如今最好的剑术学院,我想再修习一些剑法,并取得三阶的证明。” “你爷爷可是剑圣啊!有他在,还需要别的老师传授你剑法吗?”一旁的莫弈月听到二人谈话内容,觉得十分有趣,便转过头朝楚水谣微笑道。 楚水谣对此话却并不认同,唯见她眉间略蹙,抿嘴无奈道:“爷爷他不愿意让我修习剑法,平日里偷偷练习若被他撞见也难免数落一通。这一次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太乙龙纹……也是我偷偷带出来的。” “此次去天霄门还有一点,那便是想证明一下自己。”她虽为女子之身,但这颗喜爱闯荡与争强好胜之心,却让不少男儿为之羞愧。 “既然如此,我也同你一道去天霄门。”就见叶飞羽一拍胸脯,颇有挺身而出的意味。 楚水谣却并不买他帐,目光仅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瞥向别处去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天霄门吗?”慕云澄也听到了三人的交流,隐约之中更是听见了天霄门三个字。 楚水谣见他靠过来,竟是起身便走。 “水谣你这是做什么?方才我便觉得你不对劲,怎么?是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慕云澄朝她喊了一声,挠了挠头委屈道。 楚水谣也是耿直之人,竟脱口道:“你不去看你的笑笑伤势如何,在这里接什么话茬?” 慕云澄听完她这话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看向莫弈月双眼眯成月牙儿道:“你看她这是不是在吃醋。” 楚水谣被他这话直气得杏眼圆瞪,可还未及有所反应,便有叶飞羽从旁指着慕云澄骂道:“我呸,楚姑娘会吃你这白痴的醋?你少在这自以为是。” “我……哼,是不是吃醋你会知道?我才不和你说这些。”慕云澄白了他一眼,随即转向楚水谣道:“水谣,笑笑她只是我妹妹,而我也的确是像对待妹妹一样的给她关怀与呵护。你去天霄门,总不能不带上我吧!” 对待妹妹?真的只是妹妹与哥哥的关系吗? 只听楚水谣冲慕云澄满是不屑说道:“谁管你哥哥妹妹,你爱去不去,又碍不着我!”她说完这话转身便走,慕云澄还欲与她解释,却喊不回她了。 “不用担心,我看她已经消气了。”竟是莫弈月从后拍了拍慕云澄肩膀安慰道。 “话说,你与陆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慕云澄说是兄妹之间的感情,但在莫弈月看来,陆啸可绝非是这个心意。 慕云澄十分奇怪地看向莫弈月:“我刚刚说的不是很清楚?你没听清又怨得了谁,我才不会说第二遍!”说罢也迈步离去。 望着他离去背影,莫弈月摇头苦笑,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他能给这两段感情都画上完美的句号。 第82章 江月照离人 营帐内,慕芝兰与叶藏龙将赤炼星罗用白布裹好,小心装入木匣之中。 合上木匣,慕芝兰竟露出久违的微笑道:“王朝找寻此剑已经许多时日了,我打算派人将此剑送回皇城。” “好,就以这几个孩子的名义上报吧,毕竟这天大的功劳都是他们的。”叶藏龙同意慕芝兰将赤炼星罗送回皇城,并提议以慕云澄与叶飞羽他们的名字来领取功劳。 “这是自然,我本以为云澄他们只是来玩,不想他们几个竟误打误撞,破坏了星海教吞并巴蜀的计划且保卫了江州城。当真是出乎我意料啊!”慕芝兰说这话时下颌微抬,双眼眯起且用手捋顺长须,这竟是他头一次因慕云澄感到自豪。 叶藏龙闻言哈哈一笑道:“云澄这孩子我早就看好,他的资质可不亚于你和大哥。假以时日,定是能抗起慕家剑术之大旗。” 慕芝兰听他这么说更觉得意,并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让慕云澄继承慕家剑法,他是有多希望慕家剑法能在慕云澄手中发扬光大。 且说慕云澄本想去追楚水谣,但看她没有等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去自讨没趣,转了方向,直朝陆啸所在的营帐走来。 帐门口正逢着慕棠棠端了一碗肉汤送来,慕云澄急忙拦下,从她手中接过肉汤,欲亲自送给陆啸。 “笑笑,你看我给你端什么来了?”他前脚还没迈进营帐,高兴的声音却已经传入帐中。 可并没有人回应自己。 掀开帐帘,里面竟是空无一人! 慕云澄见此有些蒙了,盛汤的碗自手上滑落,摔了个粉碎。床上是一封叠好的信,上面还留有一根玉簪。 他手忙脚乱的将信展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陆啸的笔迹。 “慕大哥,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在桃陵时,我不曾想过会来江州与你相见。在江州与你相见时,我又不曾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我不该对你隐瞒身份,或许我们的相识本就是错误的。你与父亲的敌对,于我来说便就是一场注定了的悲剧,强留在你身边想来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如今父亲死了,我不怪你们,只怨他自己杀戮过多,罪孽深重。 我曾真的有想过与你一起闯荡江湖,但此时看来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你不必费心找我,或许我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将自己烦乱如麻的思绪捋清。等我何时想明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你我定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笑笑……”慕云澄将信捏在手中,转身朝帐外奔去。 他出门见人便问,可谁都没注意到陆啸究竟去了哪里。倒是马棚的福儿见了陆啸来提马,与慕云澄实说是朝西边走了。 慕云澄听他所言,便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挑了匹马,往西面策马追去。 虽是战胜了星海教,但江州城已不复往日繁荣。沿岸大街上几乎不见行人,楚水谣独自一人坐在江岸,望着平静的江面发呆。天空的乌云久久未散,背后的阳光却是已然按耐不住,偷偷在其周围绣了一圈淡金。 时而江面波动几下,便将那水中的乌云同金光一同弄碎,然后揉在一起,变成闪烁明亮,魅力无穷的星光。 “你们欲何时启程前往万象山?”竟是莫弈月悄悄绕过她,在旁边坐下。 见是莫弈月,楚水谣冲他点了点头,随即答道:“就这两天吧,虽说江州城百废待兴,但我们在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索性就此离去,也省日久生情,割舍不下。”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对事也像是对人。 莫弈月点头笑了笑:“早些走也好,我也应该早些回远廷去。” “呃?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万象山吗,慕云澄不是说他也要去天霄门的吗?”楚水谣本以为莫弈月也会一道去天霄门,不想他竟要回远廷山,这确实让她吃了一惊。 “恩,云澄他会去吧!我已经拜了江庭为师,若去天霄门只能是当做是游玩,可我出来也有些时日了,需回师门探望一下。待我师门事务处理完毕,我自会去万象山看你们的。”他面带微笑,柔和的话语总是令人愉悦。 说到这里,莫弈月却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怎么?是感叹聚散离合,还是你没来得及跟慕云澄提这事?”楚水谣猜出他还没与慕云澄提到此事,不然以慕云澄的性格肯定会死缠烂打让他留下。 “都有。”莫弈月朝她笑笑,望着江水却是不再说话。 此时天色将晚,向西追赶的慕云澄徒劳无功,也已经垂头丧气地回到城中。 江州城内一片祥和,很多人走在街上一改往日萧条的景象。但这些人看似并非是吟风赏月而来,手中都执有一盏纸灯。 “慕大哥,慕大哥!”几声清脆呼唤使得慕云澄抬起头,竟是慕麒麟手里也拿着一盏纸灯,朝自己兴奋跑来。 慕云澄翻身下马,揉了揉他脸颊问道:“麒麟乖,你拿这纸灯是做什么用?” “大家说好今晚在江边祈福,这纸灯是要放到水里的。”他一边说一边将纸灯递到慕云澄面前摇晃,纸灯的底座是小船造型,上面插着一根蜡烛,俱是白色的。 他仰面望向天空,乌云不知何时散了,夜空好似被刷洗过一般,蓝幽幽的很是醉人。可自己并不开心,晓月映江心,寒灯照孤影,此时此刻面对天空,自己的内心竟单单只剩下一股悲凉。 眼眶里流淌出一丝温暖,竟是泪水又一次滑落。 “慕大哥,你怎么哭了?”慕麒麟望着慕云澄,细腻的声音却是满载着疑惑。 慕云澄忙将泪水拭去,低下头摸着他的小脸蛋,欣慰笑道:“那是因为伤了心才会哭,你可千万不要学我,老哭鼻子,没出息。” “云澄。”又有人从后呼喊自己,慕云澄转身看去,竟是大家将无数盏纸灯递到了自己的面前。这些纸灯虽然造型各异,却都饱含着大家对逝者的思念以及对未来的期待。 望着这些纸灯,慕云澄好似重新找回了信心与勇气,他闭上眼长吸一口气,仿佛一张张久违的笑容在眼前绽放。 午后桃陵,拂晓江州,记忆里清晰的音容,此刻无一不是陆啸。 但那悦耳如铃般的笑声,在自己耳边竟悄然消失不见。 慕云澄缓缓睁开眼,接过慕棠棠递上来的纸船,蹲下身,缓缓将其放入江中。 月自水天相接之处升起,霎时间江面洒满银光。 疲惫了多日的江州城在静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 今夜过后,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慕云澄原本被大家调动起来的心情,却因为莫弈月告知其要回远廷山而再度低落。 几人倚在长桥的栏杆之上,意兴阑珊地望着灯火辉煌的江面。 无数士兵与百姓将自制的花灯放到江上,闭上双眼默默祈祷。 徐徐的水流闪烁着熠熠的星光,伴着纸灯微弱且温暖的光芒,顺着江水向东流去。那承载着大家的心愿和祝福的纸灯,如绚烂银河里披着金鳞的巨龙,缓缓地消失在无尽的远方。 (第一卷完) 第83章 乐竹府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处苍山含黛,和风送暖。 万象山地处中州,距离巴蜀江州城亦有千里之遥。而中州距离巴蜀最近的镇子名为乐竹府,顾名思义,竹之清逸品格与高尚气节在这里备受百姓所喜爱。 既然百姓爱竹,自然需得有竹。 乐竹府北有一山,名为竹音,其下有浚江支流环绕。积石俯江,岸壁峻绝。稍有微风拂过,便会激起汹涌竹涛。 龙吟未曾听,凤曲吹应好。 而此山盛产之竹,圆体疏节,质韧而轻盈,所吹奏音律更是雅正悠绵,堪为箫管。 “万枝朝露学潇湘,遥遥孤亭白石凉。风惊晓叶当行处,疏影浓翠亦风光。” 慕云澄单手牵马,另一只手旋转竹笛,且走且吟竟是乐此不疲。 此前一行三人未及进镇,便有卖竹笛的小贩赚了慕云澄一笔。二人都觉他花钱冤枉,所以任他吟诗发泄,也不多作理睬。 莫弈月在此之前便走水路回了云州,而慕棠棠执意要随他去远廷看看,便也同他一起改走水路。 至于慕麒麟,慕云澄已将有关他的事说给了二叔慕芝兰,慕芝兰同意他进入慕家,并将他带回慕府由自己亲传他慕家剑法。 临行时,慕云澄特意嘱咐慕麒麟,千万不要再让任何一个人看到他发怒的样子。而且小腹上的神火图案也要严严遮住。若是这两处被别人看到,可是要惹大麻烦的。 慕麒麟见慕云澄一本正经的说及此事,便也懂事点头答应,发誓绝不在人前露出小腹上的图案。 一想到路上再没有人能管制自己,慕云澄的心情就变得极其舒畅。 这两日也没人开导他,只任其自我调节,便就变得好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再不提什么“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早在云州便听闻过乐竹府大名,此次虽是路过却也要好好玩上两天。” 其实只要是出来玩,他的心情就从来不会差。 而楚水谣与叶飞羽却都拿他没有办法,若是顺着他,以慕云澄的性格那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赶到万象山。可若是管着他,又好像自己仗着本事欺负他。 莫弈月不在,本以为慕云澄会老实一些,收敛一些。可他们都想错了,没有了莫弈月的管束,慕云澄就好似脱缰的野马,上树的猿猱,三人是走是停都得随他,看见什么新鲜事物他都是要凑上前去的。 突然前面不远的街角处有很多人围在那里观看,涌动的人头前不时有火光窜起。 慕云澄眼前一亮,将马绳丢给叶飞羽,又独自跑上前去围观。 “喷火的杂耍啊,他这也要凑上去?白痴就是白痴!”叶飞羽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此番见慕云澄又钻进去人群,不禁骂道。 唯见杂耍的大汉喝了一口烈酒,照着点燃的木棍上喷了一记,便朝人群方向冒出一团火球。看似危险,但火光一闪即逝,也没有火星溅出。 “好啊!”慕云澄双手拍在一处,连声叫好。 这种杂技主要是考验艺人能否控制好口中喷出烈酒的连贯性与喷射的方向。还有就是如果喷出烈酒的精细度不够,那么落在地上的酒就会燃起,很危险。 他方才叫好,这卖艺的汉子朝他一拱手,旁边遂有拿铜钹的小厮笑盈盈走上来,把两片铜钹磕在一处,发出刺耳的金属振鸣之声。 他把铜钹翻了个身,两旁围观的百姓便或多或少都往里面丢些铜钱。慕云澄用手在怀中摸了一阵,最少也是些碎银。那铜钹眼见临到自己跟前,他便也不去多想,一股脑把这些都打赏了进去。 银落铜盘,那小厮眼睛一亮,转头看了那喷火的大汉一眼,那大汉连忙收了火棍,同这小厮一齐朝慕云澄拜了几下。周围人见此也都暗暗夸赞慕云澄出手大方,一看身着也必是富贵人家走出的公子。 他赏钱时,正巧着叶飞羽挤进人群。见他随手赏的银钱便有十两之多,脸色顿时又变作铁青。 “慕云澄,你出来!”他从后扣住慕云澄腰间玉带,将他拉扯出人群,立眉怒道:“一个跑江湖卖艺的,你给他那么多做什么!你忘了咱们没钱的时候了?现在我可跟你说好,你若是胡乱把钱花光了,可别怪我和水谣不接济你!” 慕云澄被他当众损了一顿,脸色登时绯红,碍于面子却也与他争辩道:“咦,你这是什么话。我花我自己的钱,又没碍着你什么,你平白无故这样教训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当真这么有钱,那日怎么还去给人家男扮女装,牺牲色相卖扇啊?”叶飞羽也是寸步不让,两人针锋相对,口中却是没了遮拦。 而他这话也着实触动了慕云澄的自尊,楚水谣就在身后,而围观二人吵架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慕云澄最怕自己男扮女装这事被别人知道,何况是在楚水谣面前。 他自知赤手空拳打不过叶飞羽,可攥紧的拳头却也迟迟不肯松开。他不经意间将目光瞥向远处,好像看见了什么,随即突然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叶飞羽本以为他又赌气跑了,刚要去追。便见他来到一个乞丐面前,从自己怀中又掏出一锭现银仍在他碗里,朝叶飞羽扬起嘴角道:“看见了吗?我自己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那乞丐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银元宝,又抬单眼不解地看了一眼慕云澄。 周围的人此刻都摒声敛息,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飞羽朝他冷冷笑了两声,心底暗骂一声:“大白痴!”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竟是楚水谣牵着马走上前来,十分厌恶地看向他二人,质问道。 慕云澄瞪了叶飞羽一眼,转而朝楚水谣眯眼露出微笑道:“没事了,我们走吧!”说罢也从后牵过马,跟上楚水谣。 而就在他们走过刚才那个平白受了慕云澄银元宝的乞丐的身边时,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匆匆跑了上来,就见他一把扶起那个乞丐,然后大口喘着粗气道:“少爷,你快别玩了,老爷他……老爷他回来了,现在到处找你呢!” 那乞丐一听此话,连忙跑进旁边的铺子里,转眼的功夫便又同那家丁出来,只不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 可就在他走过慕云澄身边时,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转身回来,把那碗中银元宝捡起。随后他将银元宝交还给慕云澄手中,双眼颇为玩味地看着慕云澄:“我记住你了。” 他说这话嘴角扬起一丝邪邪的微笑,着实让慕云澄感到有些不安。 第84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艳阳高照,正是午后。 三人在街上逛得饿了,便都寻思找个酒楼先来填饱肚子。 慕云澄早都计划好在乐竹府多逗留几日,反正也不赶时间,便与楚水谣商量先找个客栈住下。 楚水谣今天也不想再赶路了,便答应他先寻客栈,但留下来玩上几日的事却是不曾给他回应。 抬头间便是一间客栈映入眼帘,三人前后进了客栈,又是慕云澄率先一步抢到柜上,朝里面喊道:“上房三间。” 那掌柜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扯出微笑,不好意思道:“客房只剩下两间了,公子一行几人?” “三人。”慕云澄让过楚水谣和叶飞羽给掌柜看。 “两间客房,你和这位公子一间,挤挤也能住下。”那掌柜说话间倒是显露出无比的精明。 “几个床位?”慕云澄看了一眼旁边的叶飞羽,又问掌柜道。 “一个,不过是张大床。”那掌柜的伸出根手指,嘿嘿笑时露出一颗金牙。 “才不和他住一张床!”慕云澄瞪了叶飞羽一眼嘀咕道。他其实只是气话,之前在桃陵时他也与莫弈月睡过一张床。 叶飞羽却被他这话惹得不愉快,也哼了一声道:“我还不想同你住呢,娘娘腔!” “你说谁娘娘腔!”见他又旧事重提,慕云澄当即怒道。 二人势同水火就要动手,却被楚水谣分开两边:“你们再这样,咱们就各走各的,省得烦心!”随后她又皱眉与掌柜道:“我们再到别处看看吧!” 那掌柜的点点头,却道:“也好。不过这几日乐竹府的客栈都不空,别处估计也差不多。” 三人刚要离开,慕云澄突然止住脚步,随后又回来存在柜上十两银子道:“您先帮我留下这两间房,如果我们寻到别处,您就收一日的房钱做定金。” “好说好说。”那掌柜朝慕云澄报以微笑随后将银子收下。 而楚水谣对慕云澄的这个做法还是比较认可的,所谓有备无患,万一别处客满,也至少有两间客房可以住。 果真如掌柜所说,乐竹府其他几处客栈真的都是客满为患。最后还要算慕云澄拥有先见之明,三人得以回到最初的那家客栈住下。 没有办法,他二人只得挤一挤了。 “你听说了吗?艾家的三公子扮乞丐被人给羞了。” 三人放好行李,下楼吃饭,却正听见旁边一桌两人闲谈。 “艾御礼?那这人可是摊上事了。”听这人口气,倒像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另一个人偷瞄了旁边一眼又道:“是个过路的,想想也知道,乐竹府哪个敢得罪他。” 慕云澄听到这里愈发觉得二人说得就是自己,遂咂咂嘴心中暗道:“我既没骂他,也没打他,凭什么就得罪他了?再者说,得罪了他又能把我怎么着,他又不是皇帝,还能把我杀了?” 叶飞羽也听见二人说话,遂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看向慕云澄。 慕云澄拿住筷子的手忽地放下,小声与二人道了句:“我不饿,你们先吃吧。”不知他心里惦记什么,竟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而慕云澄却是转了个身,望向那闲谈两人。他原本忿色的面上突然挤出微笑,竟凑近那两人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说的这个艾御礼究竟是什么人啊?” 那两人闻言一愣,齐齐侧目朝他看来。一个上唇八字小胡,一个下颌黑痣长毫,却都是黄皱皱的长脸。 “公子一看就是外乡人啊!”一抿八字小胡,那人颇为得意道:“这艾御礼可是我们乐竹府的小太岁,无心剑主艾建章的三子,平日里没人敢招惹他。这不最近迷上了装乞丐,却总有那不开眼的给他赏钱,虽是出于好心,下场却都惨不忍睹啊。” 听他这么说,慕云澄心里莫名地担心起来。 这可是无故招惹到了难缠的人,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何况自己还不算是什么龙。万一他寻衅自己,可该如何是好。 楚水谣与叶飞羽也听到了那二人口中的无心剑主——艾建章。 他二人对此类较之慕云澄要见多识广。 相传乐竹府有名剑无心,乃是竹音山上修炼千年的紫霜竹精化作,其形似竹管一节,中通外直,硬如铁石,故称之为无心。 加之其通体紫色,上附有一层淡淡白霜,故又名紫霜玄剑,位列中州十二奇之首。 没想到街上那个扮作乞丐的公子,竟是中州上三门,无心剑宗艾宗主的三儿子。 念及此处,叶飞羽也觉得慕云澄惹了麻烦,可楚水谣竟是一拍桌子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无心剑宗也有高手吗?想吓唬我们,劝你们滚远点。” 她倔脾气上来竟一把拽过慕云澄,随即瞪了那二人一眼。 “呀!你这姑娘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本领,敢在我们乐竹府大放厥词。”那两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一推桌子站起身来,手指楚水谣便不肯罢休。 “好啊,我就看看你俩能有什么本事。”楚水谣脚下一提,身侧长凳猛然飞向二人,这两人也不似练家子,捂头来挡却是被长凳顶了出去,连人带凳飞出客栈。 旁边吃酒众人都吓得一愣,心道这姑娘力气当真是不小。 那两人打滚站起,仍不死心。冲回客栈内,随手抄起一旁板凳瓷碗当做武器,就朝楚水谣扔来。 就见她身形一闪,人就凭空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板凳瓷碗落了空,当即摔了个烂碎。 “哎呦!”那两人数声惨叫,竟是楚水谣从后面一脚一个,将他二人都踢了个狗吃屎。 随即一声剑啸龙吟,太乙龙纹锵然出手,一抹寒光如霹雳闪过,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那两人还未及转身,便被太乙龙纹压住后颈动弹不得。 “替人出头可是要付代价的!”楚水谣一脚踏上,踩住其中一人后心,大声道:“去告诉那个艾什么,惹他的人就在这里,随时恭候他来讨教!” 她抽回长剑,喝了一声:“滚!” 那两人自认是招惹了茬子,被楚水谣狠揍了一顿还得千恩万谢,跌跌撞撞跑出客栈。 “你脾气可真大,人家也没招惹你啊。”慕云澄尴尬地挠了挠前额,暗道这回真的惹麻烦了。 楚水谣却是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径自去到上楼休息。 见楚水谣走了,那掌柜才偷鸡一样溜到慕云澄面前,惊魂未定:“公子,这打坏的东西……” 慕云澄无奈撇撇嘴,点头:“存在柜上的钱您依照原价扣吧,若是不够您再来找我。” “好说!好说!”那掌柜的像是得了赦令,连忙逃回柜上。 慕云澄两腮微鼓,随即朝门口轻吐了口气,且在心中暗自叹道:“若是艾家的人真因此找上门来,可该如何是好?” 第85章 窃贼 慕云澄靠墙坐于床上,眉峰微皱,显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发愁。 唉声叹气间竟是叶飞羽推门走了进来。慕云澄抬眼望向他还及未开口,却听叶飞羽先一步说道:“白日里那两只狗吠声真是烦人,若非水谣早我一步出手,你看我不打他们个半死!” 慕云澄听他这话,只把双唇一抿,低首暗道:“一不顺心就打人,出手还那么重。艾家的三公子与你们比起来,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太岁。我看你俩才是那凶神恶煞的太岁神。” “又低头嘀咕什么那!”叶飞羽知道他有这毛病,愿意悄悄嘀咕人。此番看他这表情,准是又在埋怨自己和楚水谣呢! “没。”慕云澄转身躺下,把双手枕在脑后。 叶飞羽同他是冤家,见他这样子就有气。 “水谣白天出手是在帮谁?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叶飞羽双眉斜竖而起,揪起慕云澄质问道。 慕云澄挣扎开他的手,额头青筋微鼓,也是大声喊道:“那两人又没说什么,凭什么打人家。艾家也还没招惹咱们,你们却是要惹是生非。其实就是你们心比天高,见不得别人被夸。” “你放什么狗屁!姓慕的你记住,以后你若是被人欺负,别再指着我和水谣给你出头。”叶飞羽伸出手指点了点慕云澄,转身摔门而去。 “喂,你!”见叶飞羽走了,慕云澄却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近人情,想唤他回来时,已经晚了。 走就走呗,吓唬谁呢! 夜深人静,房间里独留慕云澄一人睡在床上,突然漆黑中传来两阵轻微的磕绊声,令他猛然惊醒。 “谁!”慕云澄第一反应便是以为叶飞羽赌气回来了,遂松了口气,刻意朝里面让了让道:“若是困就别挺着了,否则你我都睡不好!” 他先开口便是有意和好,深知冷战是情感上最大的敌人。 黑暗之中并没人回话,但轻微的呼吸声使慕云澄知道,这房间中肯定还有别人。 慕云澄纳闷叶飞羽怎么这么老实,侧过身时正撞见漆黑的四周围闪动着一双幽亮的眼睛。 “啊,谁!”这可把慕云澄吓了一跳,他慌忙坐起时,那黑影蹿上桌子,双手猛地推开木窗跳了下去。 慕云澄跟上一步将头透出窗子,看见那黑影正一瘸一拐地逃走。遂朝外大喊道:“抓贼啊!” 说来也巧,这路上正有一队巡视的捕役。听慕云澄在上面喊捉贼,他们便围了过来,且那黑衣窃贼在这空旷的街上又十分明显,只一眼便可以锁定。 三下五除二,不到片刻功夫那窃贼便被捕役团团围住。慕云澄也顾不得装束,提了长靴匆忙跑下楼来。 黑衣窃贼的面罩随即被摘下,刚赶过来的慕云澄正看了个分明。 “是你?”慕云澄当即大吃一惊,窃贼竟是早上自己打赏的那个江湖卖艺之人。 “你为什么要偷我东西?”慕云澄一把夺过他手里包裹,愤怒中又夹带些许疑惑。 “我见公子你出手大方,想必是有钱人,遂跟踪你到此,等天黑了些便进到你屋中行窃。” “你,无耻!”天底下竟还有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慕云澄狠狠骂了他一句,随即又转身朝这几个捕役拜谢道:“多谢众位出手相助。” 那捕役中随即有一人站出,给那窃贼挂上镣铐,转头笑着与慕云澄道:“不用谢我们,这本是分内之事。公子出门在外,切须小心谨慎,莫要露白为好。” “是是,多谢提醒。”慕云澄连声道谢,这群捕役便欲就此离去。可慕云澄突然又拉住方才那位捕役小哥问道:“还请告知在下姓名,也让我有机会能报答众位。” 那捕役小哥闻言笑着摆摆手,示意慕云澄早些回去休息。而他身侧的捕役却与慕云澄打笑说道:“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否则怎能不认识我们艾牌头?” “艾……”一听姓艾,慕云澄瞬间便联想到了艾建章有三个儿子,这位该不会就是…… “艾府二公子,艾御义啊!”那人一拍慕云澄肩膀,很是得意道。 “老杨……你……咱们快走吧。”艾御义倒是有些赧颜羞涩,急忙催促众人离去。 他转身间,慕云澄眼细正看见他腰上竹节长剑,想必他是艾家的人没错。但他身上留有一些香粉味,且腰下挂着一枚手绣鸳鸯荷包,腕上与领口又都有女子巧手绣上去的蝴蝶,从这三点看来,此人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公子。 “云澄,你在这干什么呢?”是楚水谣的声音,慕云澄转头去看,却发现她同叶飞羽一道回来。 “没什么,话说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去了?”慕云澄疑惑道。 “也没什么,就是请水谣姑娘吃些东西,见你睡下了便没叫你。”叶飞羽绕着他转了一圈,颇有玩味道:“你穿成这样上街,手里还拿着我的包袱是做什么?” 慕云澄知道叶飞羽单单邀请楚水谣吃饭是有意在气自己,遂将包袱丢还给叶飞羽,冲他哼了一声,却也朝楚水谣白了一眼。 显然是生气了。 二人相继回到房中,慕云澄掌灯检查四周,看是否还有其他东西遗失。 所幸没再有东西丢失。 可叶飞羽却随手抄起桌上一封烫金请柬问道:“这又是谁要宴请我家慕大公子啊?”他说着就要展开,可慕云澄却是一把夺过请柬,心中也纳闷道:“我怎么没看见桌上放有这封请柬?它是何时被送进来的?” 请柬展开,红底黑字竟是邀请慕云澄明日到金笋楼赴宴。 底款是艾御礼,慕云澄猛然合上请柬,心底暗暗道:“这艾御礼不就是白日里乞丐打扮的那人,他请我赴宴是要做什么?” 话说,他又怎知我姓名? 可转念一想,客栈里确实有过自己登记。 艾家在乐竹府手眼通天,哪怕是飞过一只蚊子,想必都知晓公母。 叶飞羽见他出神,偷偷接过请柬,打开看后也是吃惊:“不想他这么快就要报复你了。你若是害怕就呆在客栈,让我和水谣代你前去如何?” 分明是激将法,慕云澄宁愿将计就计也不便宜叶飞羽。 “谁说是报复,我看是感激。第一,我又没惹他,好心赏他银钱哪有以怨报德的道理?第二,若是报复何必铺张?找几个人把我拖到偏僻处打上一顿不更省事?我与他又不相识,笑里藏刀是为那般?” 慕云澄说得条条在理,可心里却还是忐忑。就见叶飞羽冷笑一声:“看你明日独自去赴宴会有什么结果。” 第86章 纨绔公子 金笋楼,乐竹府乃至中州都十分有名的酒楼。本是宝塔规格,但为体现出地方之特色,故修筑之时,有意将其建成上窄下宽的竹笋状。共有一十六层,层层金碧辉煌。其地上石板星光熠熠,俱是玛瑙翡翠点缀;墙上所挂画框玩件,均为犀角象牙雕成。银匙玉碗数之不尽,美女琴瑟日日笙歌。 金笋楼内所用、所摆俱是价值连城。奇珍异宝,鎏金嵌玉,当真是奢靡至极。 因其形状酷似竹之幼芽,内设又十分尊贵奢华,是以命名为金笋楼。 非王室公侯,巨商富贾,世家名门者不得入内。 就连慕云澄也没进过这样穷奢极靡的酒楼。 酒宴设在十六层,光是上楼便将慕云澄累个半死。 顶层之上视野无比开阔,远远望去天地两色,一清一浊恰似泾渭分明。 偌大的乐竹府也就在眼下,云淡风轻。 长桌上干果蜜饯,酱烧汤茗早已摆好,光前菜便有二十四品之多。 艾御礼坐在对面主位,拄着头望向刚上来的慕云澄,似在打量,又像是在挑衅。 行至前来,艾御礼也不起身,仅下颌一抬,示意慕云澄坐在对面。 慕云澄客位落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竟也不行礼。 艾御礼见他无礼却不生气,两旁有侍从为二人将酒斟满,就见艾御礼单手举杯,露出微笑道:“慕公子,请。” 慕云澄出于礼貌,双手捧杯也是露出笑容道:“多谢艾兄宴请。” 话音刚落,两侧舞姬纷纷涌出,鼓瑟齐鸣,演奏一曲《云门》。 艾御礼目不斜视,即便是满饮杯中酒双眼也只是一味盯在慕云澄身上。 慕云澄被他这样看着,明显表露出有些坐立不安。 突然,艾御礼站起身,走出自己座位,缓缓绕到慕云澄身后。 慕云澄也欲起身,却被他从后按下。 他将头从慕云澄颈侧探出,轻轻嗅了嗅,看着慕云澄微微咽动的喉结满意道:“放眼乐竹府,也挑不出似慕公子你这般英俊的人。” 慕云澄闻言有意避开他,遂侧过身,与他四目交视道:“云澄自知平凡,艾兄过誉了。”而此番慕云澄才得以看清艾御礼相貌,清瘦的脸庞,幽黑的双瞳,淡红的双唇却总是划出一丝邪邪浅笑。若非左眉与唇上一颗黑痣,确也是俊逸非凡。 “我何时夸赞你了?实话实说而已。”他竟命人搬来座椅,靠在慕云澄身边坐下。 慕云澄有些不适应,忙将座椅向外挪动,却发现这客位座椅是钉死的。 “敢问慕公子年方几何?”他见慕云澄有意避开,竟愈发来了兴趣,凑上前问道。 “虚度年华十九。”慕云澄尴尬一笑,出于本能拱手答道。 “哦?你竟还比我长上一岁,该我叫你兄长才对。”他说着,手又移了上来,摸在慕云澄腿上。 慕云澄暗道不好,这艾御礼分明是有特殊癖好! 原本在自己的观念里,交往中除了异性之间会有所顾忌外,在同为男人的接触中并不会有太多的顾忌。 可现如今世风日下,纯洁的同性友谊开始变质,扭曲。因为情感是无法强制约束的,所以在放任感情自由,解放道德束缚的今天,同性间的过尺度交往竟屡见不鲜,这也使得人与人的交往中开出现了许许多多奇怪的组合。 而艾御礼显然就是这类人! “请你自重。”慕云澄竟是很直接的将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挪下,随即站起身来,表情十分严肃。 艾御礼被他一说脸色潮红,却也起身道:“慕公子,你知道我今日请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不知。”慕云澄别过头去,显然开始抵触艾御礼的问话。 “我自十二以来,接触美女无数。有道是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常是如此,自然心生厌倦。昨日得见慕公子,当真如春风送暖,桃雨扑面。于是便想将公子留下,养在家中……”还未及他说完,慕云澄已是拂袖而去。 竟是第一次见有人将《道德经》十二章这样理解! “失陪了!”本一句话也不想再与他说,但念及这金笋楼盛宴招待,以及不该歧视有这种癖好的人。便就在行至楼梯时仍转身与他告别。 “你以为你走的掉吗?”艾御礼用手指卷着鬓角流苏,浅笑嘲弄道。 楼下传来噔噔脚步声,慕云澄低首看去,果见一队黑衣人执刀匆匆赶上来。 “你难道还要绑架我吗?”慕云澄退回来,将手轻轻探进怀中,瞪向艾御礼愤怒道。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又翻进十数人,俱是黑衣,将这一层围得水泄不通。 “把他给我抓起来!”话音刚落,数道寒光闪过,黑衣人一起动手,手起刀落,竟是将艾御礼身旁的侍从悉数砍死。 “啊?你们,你们疯了?”艾御礼见此大惊失色,指着这群人质问道。 “哼,我们黑蝎帮此次是替大哥报仇来的!”为首的一人是个独眼,黑瘦的面颊上还划有几道疤痕。虽是一只眼睛,此刻却如饿狼般狠狠瞪着艾御礼。 “黑蝎帮?”艾御礼双眼低垂左右摇摆,显然不知自己曾几何时与他们有过摩擦。 而慕云澄听罢也同样是一惊,黑蝎帮可是炎州四平山有名的凶帮,怎么中州地界难不成也有其独立的分会? “杀了他!”那独眼大喝一声,所有人一拥而上,瓦颤釜鸣,刀光剑影。 一声交击清脆,所有人兵刃齐齐折断。艾御礼抱头蹲在地上,抬眼偷瞄,竟是一只巨大铁蟒将自己围在中间!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打打杀杀的才尽兴?”就见慕云澄倚在栏杆上,笑眯眯望着众人。 独眼扯下面罩,表情几近扭曲,朝刚自楼梯跑上来的几个黑衣人喝道:“快给我砍死他!” “轰隆……”金笋楼顶层发出数声巨响,桌椅墙皮纷纷飞落,一时间金笋楼最上面烟雾喷涌,瓦砾横飞,远远望之以为是要坍塌。 随后无数黑色身影自上面飘下,如纸屑飞舞,片刻间摔落地上,掀起阵阵尘埃。 “啧啧……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用这么大力气,这下可好,又杀了这么多人。”慕云澄立在窗前,望着被剑虺击飞下去的黑蝎帮众人飘然的身影,声声无奈的斥责中却也饱含了夸赞与自豪。 金笋楼下一时间围了许多人,乐竹府一众捕役也匆忙赶上楼来。 慕云澄转身去看艾御礼,竟见他已然昏迷,想必是被剑虺骇人的模样吓到所致。 第87章 酒宴惊魂(上) 艾御义带领一众捕役赶上楼时,慕云澄正领人抬着艾御礼欲要下楼。 “是你?”他一眼见到慕云澄,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 慕云澄礼貌点了点头,随即又瞥了一眼昏迷的艾御礼朝他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昏了过去。” 艾御义听罢朝他拱手拜谢道:“这次可是轮到我要来感谢公子你了。” 慕云澄报以微笑,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他说罢忽地又觉哪里不对,遂面向艾御义,疑惑问道:“我看你弟弟似乎并不认识这些人,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你弟弟?” 艾御义随即抿了抿嘴,面色变得极为凝重,而后又对慕云澄叹息道:“是黑蝎帮。去年我领人抓了他们的大哥,此番想必是来寻仇的。” “哦……”慕云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有几分疑虑。看似很简单的逻辑,这群人想杀害弟弟以报复哥哥,可金笋楼这么高,而且从不允许普通人接近,他们又为什么非要选在这里动手?难道单单是因为这里很高,一时间难以救援?或许……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他见慕云澄垂目思考,于是拍他肩膀问道。 “没,刚胡乱走了下神。”慕云澄没必要跟他说这些,只是些胡猜乱想罢了。 “哦。”艾御义也没多问。见他还有得忙,慕云澄也不便过多打扰,随即将与他道别,下楼回去客栈。 金笋楼好酒好菜慕云澄却是没用多少,回到客栈饿得难受,又自己下楼去弄了些酒菜吃。这一幕却又正巧被楚水谣撞见,她曾从叶飞羽口中得知慕云澄今早去赴宴。但看他饥饿的样子,好似赴宴时并没有吃什么东西。 太乙龙纹猛然砸在慕云澄面前,直把桌上的碗碟震得乱颤。慕云澄吓了一跳,抬眼看来竟是楚水谣生气问道:“他们竟敢这样找茬,请你赴宴却如此怠慢,我帮你去训他们讨说法!” 慕云澄见她替自己这样生气,心里蛮开心,于是冲她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酒菜倒是不少,只是我没吃。” “怎么,你怕他们在饭菜里面下毒?”楚水谣一双明眸碧如湖水,少有的疑惑此刻竟凝注在慕云澄身上。 慕云澄见她这么问,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哪有,若是这样怕他们害我,我还去赴宴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吃?”楚水谣一瘪嘴,黑绒一般的双眉弓儿似的弯曲着。 “嗯……我吃饭时若是喜欢的人在身边的话就会吃很多,若是讨厌的人在身边呢,就一口也吃不下。”他说着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的好丑!”楚水谣听出他话里意思,将太乙龙纹提在手上转身便走。 “你这是要去哪!”慕云澄见她离开,急忙追上前去问道。 “我去看看奔雷。”看慕云澄着急的样子,楚水谣强作不耐烦道。 “那你早些回来,我陪你到街上逛逛。”慕云澄羞涩的笑笑,换来的却是楚水谣的一记白眼。 回到房间,叶飞羽正在午睡。听到慕云澄推门声,他便悠悠转醒。 “赴宴回来了?”叶飞羽蓦地坐起,锐利双眼盯着慕云澄上下打量。 “恩啊。”慕云澄趴在桌案上答道。 “怎么,不丰盛?”见他一脸疲态无精打采,叶飞羽随即又问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他话一出口却又不想再提这事,随即噤声,闭目欲睡。 叶飞羽也是无聊,就想问问他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见慕云澄一副不想作答的样,便悄悄下床来,伸出二指突然点在他腰眼上。 “啊!”慕云澄触电一样坐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恨不能吃了叶飞羽的样子。 “快点说,究竟怎么了?”叶飞羽知他怕痒,自己只要略使些小手段便能让他老实招供。 慕云澄瞪他一眼,别过头去就是不说。 “好啊,就我看你有没有这么坚强。”他说着又欲捅弄慕云澄,可慕云澄却突然站起,有些发怒道:“你变态啊!”这句喊完随即他又小声嘀咕道:“真是一丘之貉。” 这后面一句叶飞羽听得也是清清楚楚,只见他目光忽闪,坏坏笑道:“一丘之貉,难道是指那艾家的老三,他也这样弄你了?” “没!”慕云澄立即答道,可叶飞羽不依不饶,自己又没必要编什么谎话,于是低下头像是自己犯了错一样:“他喜欢男人。” “果真如此?”这令叶飞羽难以置信。 “我有必要骗你?”慕云澄言之凿凿,不由得叶飞羽不信。 叶飞羽单手握拳敲在自己掌心,恍然大悟道:“我说他怎么请你去赴宴,原来是看上你了?” 慕云澄闻言坐回原处,手拄额头有些郁闷。 “既然如此,你是如何脱身的?” 听他这问话中没有刁难,慕云澄这才缓缓抬起头,原本攒在一处的眉峰也稍微舒展开,眼中更是流露出几许得意:“他们怎可能抓得到我?” “实话实说!”叶飞羽还能不知他本领?遂直截了当让他讲实情。 慕云澄便将黑蝎帮乱入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叶飞羽听了。 “最后还是我救了他呢!”慕云澄这一段讲得起兴,正当走到门前,正逢着楚水谣推门进来,砰地一下直把慕云澄撞到在地,额头磕得青紫。 “疼,疼!”仅楚水谣在他额头擦了些药,慕云澄便哭腔喊道。 望着这一大块青紫,叶飞羽笑他道:“这就叫做乐极生悲。” “怪我不曾敲门,现在好点了吗?”慕云澄见她愧疚万分,又能说什么,只是连声道没事。 就在此时,房门又被叩响。 慕云澄忍着疼痛道了一声进,竟是客栈的小二便推门进来。 “你有什么事?”叶飞羽喝他一声问道。 那小二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到叶飞羽手中,随后便离开了。 叶飞羽旋即将信自封内拆出展开来看,里面的内容竟又是邀请慕云澄去赴宴! 只不过这一次,地点是在艾府,且落款名字竟是艾建章。 第88章 酒宴惊魂(中) 望着艾府送来的书信,慕云澄竟然有些为难。 信上是说为感谢慕云澄出手救了艾御礼,遂在艾府内摆下酒宴,一定要好好款待慕云澄并表达深深的谢意。 慕云澄用手摸了摸头顶的大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副模样,我才不去。” 可叶飞羽却是凑上前来,表现出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人家好心好意招待你,你完全没有理由不去。正巧水谣和我都想去拜见一下艾建章老前辈,这次赴宴咱们三个便一道去吧。” 虽说信上没有指明慕云澄可不可以带其他人,但是就这样平白带着两个人去,总是不好看。 “这……恐怕不好吧。水谣不是还骂过人家吗?”慕云澄低眉暗忖。楚水谣见他为难,遂转头与叶飞羽道:“他既不愿带你我前去,便让他一个人去吧。明日你我再以楚叶两家名义,备礼去府上拜谒。” 慕云澄听她如此说,连忙摆手道:“那多麻烦,还是今晚同我一起去艾府赴宴吧!” 听他如此说,楚水谣与叶飞羽对视一眼,随即出奇一致的冲慕云澄摇了摇头,甚是无奈。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方才还披着绛色彩霞,如巨鱼翻滚着金鳞的晚空,只在转瞬之间便悄然黯淡了下来。 许是今日的夕阳太过于美艳,连夜空都沉醉其中。纵然夕阳与彩霞早已隐褪多时,夜色还是稍带着那么一点酡红,分外撩人。 已是掌灯时分,慕云澄三人准时来到艾府。 但见院墙周围灯火通明,高大的白墙上覆满黑瓦,波浪也似或高或低起起伏伏。 正中朱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喝着曲声隐约传来,门上黑色巨匾隐约得见“艾府”两个大字。 绕过门壁,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偌大的庭院正对前厅,拱门石廊通往两侧厢房、耳房,四通八达,宽敞大气。 庭院两旁遍种雅竹,其中凤尾、佛肚已属罕见,更有龙鳞、琴丝、湘妃等珍奇隐蔽其中,可见艾府不仅仅是以竹做饰,更像是以竹为艾府标志。 “泪竹痕鲜,佩兰香老,几许伤春春晚。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青翰棹舣,白苹洲畔。尽目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这斑竹青秀婀娜,枝干上生有花斑,酷似泪痕。而其中更有一些斑痕呈血红色的珍品,才被称为湘妃竹。相传是娥皇和女英的血泪洒在了竹山上,这才使得竹竿上呈现出点点血色泪痕。 慕云澄正望着竹林发呆,突然背脊被人猛推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却发现艾御义、艾御礼,正同一位老者躬身给自己行礼。 “啊,老先生快快请起,这可折煞晚辈了。”慕云澄惊慌失措,忙将那老者扶起。但看他身形瘦小,腰间佩带一只竹笛。慈眉善目,须发已是斑白。想必就是艾御礼及艾御义的父亲,无心剑主艾建章。 艾御礼从旁怯怯望着慕云澄,全不似早晨那般飞扬跋扈。 “快请恩公入座。”艾建章一拂艾御礼,让他迎三人入座。 慕云澄连忙将楚水谣挽过,先是介绍给大家道:“这位是当今楚剑圣的孙女,楚水谣楚姑娘。” “哦?”艾建章听罢显是吃了不小的惊,其余人目光亦是上下游走在楚水谣身上,但见她清翟卓绝,貌美无双,就连艾建章也不得不感叹说道:“楚剑圣的孙女,果是婉约清丽,不同凡响!今日有幸得见,必使我全府上下蓬荜生辉啊。” 听他夸赞,楚水谣颔首低眉,微笑回礼:“艾宗主谬赞。” 慕云澄听他夸赞楚水谣内心也是一阵欢喜,随后又指向叶飞羽介绍给大家道:“这位是炎州叶家少主,叶飞羽。” 艾建章望见叶飞羽也是连连点头,不住赞叹道:“方才便注意到这位器宇轩昂的少侠,原来是炎州叶大侠的儿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义儿、礼儿,快请诸位上座!”艾建章单臂伸展,让过慕云澄三人,只见庭院长桌之上摆满酒菜,仆人侍从各个拎提着灯笼,直把这酒席周围照得通亮。 长席上已有一人坐在那里,慕云澄三人依次寻客位坐下。艾建章随后入坐主席,二子依次循他左手边落座。而慕云澄早已注意到那落座的一人,他便暗暗猜测此人便就是艾府的大公子,艾御仁。 艾御仁较之身旁的艾御义要矮上半头,可看他肩宽与艾御义不差多少,艾御义与艾御礼兄弟二人的身高又几乎一致,身为大哥的他怎么会较二人还要矮上一截? “恩公见谅,我大哥他行动不便,让我之前代为行礼。”艾御义见慕云澄目光盯在艾御仁身上,忙起身解释道。 慕云澄闻声匆匆回过神来,有些尴尬道:“原来是大哥,我说怎么与你二人这般相像。”慕云澄这才看见艾御仁所坐乃是轮椅,较之二人靠椅低上一截。 正说话间,又有三人自廊下走来。 艾御义忙又为慕云澄引见道:“这是我父亲的三位闭门弟子,这位是大师兄冯智。”他右手边第一人朝慕云澄憨憨笑了笑,看他体格健壮,孔武有力,该是有惊人的力气。 “二师兄黄信。” 这人则是瘦小许多,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便知是机灵之人。 “三师姐赵菲白。” 视线旁移竟是一青衣女子映入眼帘,但见她彬彬有礼,容貌可人,更兼高挑玉立的身姿,甚是美丽动人。 这三人出奇一致的是,腰间竟也都别有一根竹笛,可见这腰上别一支竹笛,是无心剑宗弟子特有的习惯。 想到这,慕云澄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果然昨日买的竹笛现在也还别在自己腰上。 “今日大喜,我等齐聚一堂,理当先共敬恩公一杯。”艾御义率先站起,高举酒杯。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举起面前的酒杯,同声贺喜,一饮而尽。 一杯下去,艾御义的脸色便有些红了,“恩公还未告知我等姓名,可该罚一杯否?” 慕云澄恍然大悟,忙自行斟满一杯,起身敬道:“云州,慕云澄。”随即又道:“万别再以恩公称呼,你我兄弟相称即可。” “云州……慕云澄……可是那四世剑圣,云州龙翔府上的慕家?”艾建章听完慕云澄的姓氏显是一愣,结合楚水谣与叶飞羽的身世,不难猜出慕云澄便是云州慕家子弟。 “不瞒世伯,龙翔慕府正是本家。”慕云澄双手将发带两尾一捋肩前,微笑答道。 可是了不得,这席上竟能同时见得这三位名门少主,这可令在场的人无不惊叹! 第89章 酒宴惊魂(下) 提起云州慕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艾建章当即起身,吩咐身旁管家:“快去,把我那北陵雪拿来,今夜我且是要不醉不归。哈哈……”说罢捋髯大笑。 在场除了慕云澄三人都是一惊,艾御礼也知道这北陵雪可是父亲的宝贝,平日里看都不许众人看。乃是冰岛酒王尹不醉赠与父亲的一坛佳酿,封藏近三十年也不曾舍得喝过,今天看来真是高兴至极,否则怎会把这坛酒给取出来。 不多时,管家便将泥塑封缸捧上,敲去顶上的黄泥,盖子还未打开,浓浓的酒香便已经钻入众人鼻中。 “这酒幽香四溢,闻之飘然,饮之恍惚,沁人心脾,如痴似梦,当真是极品。”慕云澄饮罢一杯,赞不绝口。 却看楚水谣一杯下去,脸色微红,慕云澄见后笑吟吟道:“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好,好词啊!慕公子才高八斗,我辈佩服。”冯智起身敬酒,二人痛饮一杯。 “词是好词,却非我写,不过是代为吟之。”慕云澄脸皮也厚,呵呵一笑,竟是实话实说了。 叶飞羽从旁听着,心里也是冷笑了一阵,暗自道:“会背几首诗词总爱卖弄,何况又非你所写。殊不知你若不是仗着慕家光环,又有谁会听你叨咕这个?” 而就在刚才与冯智对饮的片刻时间里,慕云澄却发现赵菲白竟坐在冯智与黄信中间。 黄信饮酒不多,一直给她碟中夹菜,可冯智却是满面通红,自顾自的饮酒。而赵菲白的目光竟又不时朝艾御义瞟去。 可见这赵姑娘心中所在意的其实是艾御义……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已是红如晚霞。 艾御仁突然转动轮椅,绕到艾御礼身后轻声与他道:“你二哥喝得有些过了,我想去方便一下,不如你送我去。” “好。”艾御礼酒量大,还没有醉意,听闻大哥要去方便,遂推他自西廊道去往茅房。 他前脚走不多时,艾御义便迷迷糊糊起身冲众人说道:“不胜酒力,小弟先行一步了。十分抱歉……” 见他有些喝多,艾建章遂让旁人扶他下去休息,并与慕云澄笑着摇头道:“义儿平日里酒量不小,今日大家喝得起兴,他竟还先行一步。” 送走了艾御义,冯智的酒劲突然涌上,捂嘴顺着拱门朝东面跑去。黄信见状放下筷子,与众人道:“大师兄喝多了就这样,我去看看他。”说罢起身去追冯智。 “慕公子不必理会他们。”艾建章再度斟满酒杯,敬向慕云澄。慕云澄出于礼貌,起身压低酒杯与之轻碰,不经意间,艾建章用眼角余光竟是扫到了慕云澄腰际的竹笛。 慕云澄见他留意自己腰上竹笛,遂取下来交到艾建章手中问道:“我这竹笛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艾建章眯起双眼,手捋长髯缓缓点头道:“恩,这竹笛选竹有很多讲究。山顶的竹子含水少质密,拿在手上略为沉重,因竹壁厚实,所以音色偏低。而山脚的竹子因土壤、光照、水源都充足所以生长十分迅速,但竹壁薄,手感轻,任他做工如何精良也不会产出上品。 我们平日制笛,都是取自山腰的斑竹。半山腰的竹子无论什么条件都是适中,产出的竹子粗细均匀,质密且坚韧,色深而音亮。所以是制作竹笛的最佳材料。 而贤侄这支竹笛显然便就是山脚的竹子粗制,难称精品。” 叶飞羽与楚水谣相视一眼,均是摇头笑了笑。这次慕云澄可是出丑了,谁让他非花冤枉钱买这小贩经营的货物。 听完艾建章的讲解,慕云澄当真长了大知识,遂双手合十,拜谢道:“多谢世伯提点,下次再买竹笛时,我一定注意这些。” “诶,贤侄这是什么话。”艾建章一拂手,将竹笛还给慕云澄:“明日我叫人上山给贤侄斩上几节好竹,亲自为你制一只竹笛。” “那可真是太好了。”慕云澄喜出望外,竟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儿来。 楚水谣从没见过他将憨憨的虎牙露出,却是悄悄同叶飞羽问道:“你不觉得慕云澄的两颗小虎牙很可爱?” “可爱?”叶飞羽看着脸颊嫣红的楚水谣,知她是醉了。 “他的虎牙其实很明显,你平时没注意罢了。”叶飞羽斜眼看着正独自开心的慕云澄,小声说道:“他平日笑的不灿烂你便看不到,他其实很少开怀大笑的。” 楚水谣拼命回忆,忽然觉得叶飞羽的话特别有道理。平日里慕云澄笑的不少,但都是那种微笑,很少咧开嘴笑。这倒是勾起了楚水谣的好奇,看来慕云澄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世伯,听闻中州十二奇之首的紫霜玄剑在贵府上。我一直喜爱这些奇特之物,只希望能有幸目睹一下其尊容,不知世伯可以应允吗?”见喝得差不多,慕云澄这才道明来意。他本是好奇心重,昨日从楚水谣那里得知紫霜玄剑的趣闻,便一心想要见识下。现在喝得正好,何不借酒兴把此剑请来一看? 艾建章闻言缓缓点头,但却没有叫人去拿,只与慕云澄解释道:“贤侄,你有所不知,这紫霜玄剑收于我府内珍宝库中。原本开门玉玦是由我保管,可后来发生一件大事,玉玦便被我一分为三,分别交付到我这三个儿子手中。一来是觉得更安全;二来也是希望我死后,他们三个能并肩携手,齐心协力将艾府上下与无心剑宗打理好。 既然贤侄想看,且等明日老二酒醒,我从他那要来玉玦,打开宝库供你尽览。” 闻言慕云澄双眼早已是笑眯成了月牙儿,起身举杯:“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晚辈要再敬世伯一杯。” 就在二人要举杯满饮之时。 一名婢女自东面拱门仓皇跑出。 “不好了!二少爷,二少爷他……”见她语无伦次,惊魂未定的样子,慕云澄登时心下收住,暗暗道是不好。 此时西面廊道艾御礼也推着艾御仁走了出来,听见喊声,忙快跑过来问道:“怎么了?” 所有人都站起身,艾建章更是脸色苍白,一把扶住那名婢女大声问道:“你说义儿他怎么了?” 慕云澄转头看向赵菲白,竟见她也是面色焦急,显然心中更是无比担心。 “二少爷他死了!”婢女捂面痛苦,所说之话当真是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啊呀!”艾建章手捂前胸好险背过气去,幸得慕云澄从旁一把扶住,为他抚顺气息。 “先别着急,咱们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老管家接替慕云澄扶过艾建章,一行人随着婢女匆匆赶往艾御义的房间。 果见房门洞开,屋里面灯火摇曳。 一行人屏息敛气,慕云澄先一步进入房中,却看到艾御义死在床上,双眼圆瞪,张着嘴,颈部被一根竹笛刺穿,惨不忍睹! 慕云澄忙别过头去,好险吐了出来。 “二哥!”艾御礼冲上前,晃动着艾御义的尸体放声痛哭。 艾建章一咬牙也是昏死过去,两旁人连忙替他按住人中,半天算是抢救过来。 “义儿!啊……”艾建章闭紧双眼,老泪纵横,一时间悲喜交替,何况是丧子之痛,想必任谁也禁不住这样大的打击。 “二弟……”艾御仁也是掩面痛哭,哽咽呼唤着艾御义的名字。 就在这时,脸色恢复过来的冯智与跟随他一道的黄信跑了进来,见到死去的艾御义也是愣在原地,傻了一般。 死尸、竹笛、正面洞穿、睁眼惊恐……现场这一系列的线索,在慕云澄脑海中反复穿插联系。 各种可能都如走马灯般闪过眼前,看似毫无联系的死因究竟如何能组合到一起? “杀人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慕云澄突然大喊一声,却是让所有人都止住了哭泣。 第90章 疑云(上) “什么?慕公子,你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老管家左右小心看了看,显是被慕云澄的话吓到。 慕云澄目光凝重,点头答道:“是的,他一定是艾御义所熟识的人,不然现场不会没有打斗的痕迹。纵使是喝醉,凭他的本事如果进来人也定能感知。” 的确,杀人者能进入房间而不惊动身为捕役的艾御义,便足以说明这一点。至于他的死相为何会是这般,一定是因杀手接近时出手太快,才导致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可究竟这凶手是谁呢? 武功高,且有时间杀人的,只有冯智与黄信。 慕云澄的目光渐渐移到二人身上,却看黄信半低着头,双眼不时抬起瞄向众人。 而冯智却是眼中浑浊,呆若木鸡。 “让一下,让一下。”几声敦促,众人闪开道路。县衙的一干捕役已经闻讯赶来。 见到死者是艾御义,这群捕役也是头皮发麻,吃了不小的惊。 而这群捕役中的一个突然走上前去,显然比其他人要镇定许多,就见他仔细看过艾御义颈部伤口的边缘,随即与众人说道:“凶手该是熟人,而且颈部出血十分少,可见凶手出手很快,是一个高手。” 这人便是那日被艾御义唤作老杨的人,捕役中资质最老的一个,杨兴。 就见杨兴细细的打量了众人一番,说道:“事发紧急,天色又这么晚了。大家便配合录一下口供,然后回去休息吧。”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里是艾府,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惹不起的人,所以不敢带回县衙挨个盘审。 第一个也是最有嫌疑的便就是冯智。 “我喝多了,胃里难受,便到东面茅房去吐了一些。” “我见他难受,便跟他一道去的东面茅房看看情况。顺带着也方便了一下。” 冯智与黄信的说词差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二人相互作证,所以并不可信。 “大哥说他要去上茅房,所以我便送他上西苑的茅房……”艾御礼刚一开口便被杨兴打断道:“等等,你们家有东西两处茅房?” 这个提问并不奇怪,一般厕所都设在街角尽头,往往大户人家会修建茅房还要雇佣专人打扫。可一般府内一个便够用,很少有修建两个甚至更多,因为不美观对府内环境影响也大。当然,如果有特殊需要自是可以修建两个甚至多个。 艾御礼点点头道:“是的,因为大哥是残疾,腿脚不便。所以西苑的茅房是专门为大哥建造的。他行动困难,所以每次都要有人把他抱到特制的竹椅上,他方便完后再将他抱下来。” 就连一旁的慕云澄听到这些,也感叹艾御仁当真不容易。 “那你们也是一直都在一起喽?”杨兴抬眼看向他,眉头微皱,显然这些答案对于自己还是没有太大的价值。 “是,是的。”艾御礼回头看了一眼艾御仁,点头道。 “那你们呢?”他转过头来问慕云澄一行,却听艾建章先一步道:“贤侄三人与菲白一直都同我在一起,不用问了,不可能是他们!” 慕云澄闻言很是欣慰,毕竟艾建章打心里是信任自己的。 “好了,你们且先回去吧,如果有需要我还会再派人传讯。”杨兴示意慕云澄一行可以先回去休息。 的确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逗留的了。 临行时,慕云澄将老管家拉到角落,窃窃私语一番。叶飞羽与楚水谣只看到老管家一味的点头,随后慕云澄与他分开,与二人一道出了艾府。 发生了这样的惨事,三人出得大门,再齐齐转回头看艾府时,只觉得阴黑暗红之间,充斥着森冷恐怖的气息。 回到客栈,三人对于今日在艾府发生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 “这案子扑朔迷离,真不知弈月在这能否一语道破玄机?”原本忧心忡忡的慕云澄显然被楚水谣的这一番话刺激到,抬眼望向她,眉头紧锁道:“他又不是神仙,难不成什么都知道?” “切,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敢说他才智与谋略不都在你之上?”楚水谣戳到了慕云澄的软肋,他最怕别人嘲笑自己头脑不如莫弈月。是以暗暗发誓,此番若不倾全力把杀害艾御义的凶手抓到,自己就当场跟楚水谣表白,让她发怒活活打死自己。 此时三人困意全无,都坐在房间里分析刚才的情形。 “你们觉得冯智和黄信会是凶手吗?”楚水谣觉得最有嫌疑的就是冯智与黄信,但她又觉得联手作案没有可能,所以凶手该是他二人其中一个。至于一直在一起的说法,其实谁都不会全信,如果凶手高明的话,一定会伪造一个在场的假象,蒙蔽与他同行的另一人。而且在都喝醉了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叶飞羽闻言笑着用手敲了敲桌子道:“其实这个案子很好理解,冯智与黄信都喜欢师妹赵菲白,可赵菲白却是一直暗恋着艾御义。二人为情所扰,又苦于一人作案的风险太大,是以想到了联手杀人。” 慕云澄听完叶飞羽的话只是摇头不语,从怀中拿出一只酒杯,交到二人手里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交替过手,仔仔细细看完,楚水谣与叶飞羽却都是不懂慕云澄的用意。 “这是艾御义用来喝酒的杯子,让我方才趁大家离开时顺手拿回来了。”慕云澄见二人还是一脸茫然,遂解释道:“这是一场蓄意且有计划的谋杀,因为我们的到来,恰巧给了凶手杀人的机会。” “啊?”听他越说越玄,倒是把楚水谣与叶飞羽弄得云里雾里。 就见慕云澄伸出舌头,用舌尖触了酒杯内壁一下。 随后他把酒杯递给叶飞羽,叶飞羽也好奇舔了一口,表情甚是纠结。 “又有一点微微的苦涩……”叶飞羽说罢恍然大悟道:“是了,山茄子!” 慕云澄闭目叹道:“不错,也叫做醉仙桃花。” “这种东西研碎均匀涂抹在酒杯里,任你是酒中仙也得喝醉!这东西味道非常轻,混在酒中根本喝不出来。你我静下心来尚且还需细细品尝,方能感受到这中滋味,何况是在那种喧闹的场合下。” “所以说,艾御义的酒杯被人动过手脚。凶手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一席话让慕云澄说得极具正义感,听者无不动容。就连楚水谣也朝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可当他转头看向叶飞羽时,却发现叶飞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正要问他可是自己话中有何不妥之处?却听叶飞羽大着舌头道:“糟了,刚刚舔的猛了,舌头麻了!” 慕云澄见状朝他笑着摇了摇头。 这醉仙桃花又名山茄子,也叫白曼陀罗,本就是麻药的一种,虽然与基本麻药的药效有所不同,但如果与接触身体某处过分接触,也会产生麻痹的效果。 看来叶飞羽这一夜是要遭罪了。 第91章 疑云(下) 慕云澄一早便出了客栈,同行的还有楚水谣,只不过慕云澄安排她去了乐竹府的各大药房打听,看近几日是否有人买过山茄子,要把所有买的人一一记下,不许有所遗漏。 而他自己则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 江湖上闲话最多的有两处地方,一个是酒楼,另一个则是茶馆。果不其然,这才卯时刚过,茶馆内便聚集了一群闲人。 “听说了吗?昨晚艾家的二公子死了!” “知道,那艾御义可是咱们乐竹府的总牌头,你说是谁这么大本领,能在艾府把他杀了?” 也不能怪这群人八卦,乐竹府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艾家在乐竹府又是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事一旦闹出,对他们便就是天大的新闻了。 “要依我看……”这人随即放低声音,悄悄说道:“就是解散了的黑蝎帮找来的高手,替大哥报仇的。” 纵使他声音再小,慕云澄就与他背靠着背,耳朵微动间,这些话便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可不是,当年他们大哥八尾沙蝎就是被艾御义抓起来的。” “八尾沙蝎?”听到这里慕云澄忽地站起,转到身后二人面前,眯眼微笑道:“二位大哥,能给我讲讲艾御义与黑蝎帮之间的事吗?” 自己想打听的就是有关黑蝎帮的故事。 那二人转过脸来,三人见面都是一惊,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在客栈被楚水谣打了的那两个人。 “是你!”那两人见是慕云澄吓得将面前茶杯都碰倒,匆忙起身朝四周围仔细寻觅了一番,看看楚水谣是否在附近。 “你们不必担心,那位姑娘她不在这里。”慕云澄在边上坐下,笑盈盈与他二人说道。 那两人狐疑地看着慕云澄,缓缓坐回原位。 “我方才在后面听见二位再聊黑蝎帮与艾府之间的事,能给我讲讲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恩怨吗?”这两人虽是害怕楚水谣,却是不讨厌慕云澄,见他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其中一个手抿八字小胡,轻轻嘬了口茶水道:“这黑蝎帮以前在乐竹府都没听说过,只是因一起纵火案件出了大名,这才被乐竹府通缉,最后他们的大哥好像是被艾御义逮到,可却死在了狱中。” “哦?那你们可知道黑蝎帮这把火是烧了谁家?” 那黑痣汉子轻轻推了下慕云澄,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说道:“就是艾府着的火,不然能拼了命的灭了黑蝎帮嘛!” “啊,是这样。”看来这个所谓的黑蝎帮确实与艾府有过恩怨。前时艾建章曾与自己说过,他宝库大门的玉玦是因一件大事后才拆分成三块,想想该不会就是因为此事吧。 他心中已有思量,随后冲二人点点头,起身拱手道:“谢谢二位了,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先行一步了。” 出了茶楼,慕云澄竟直奔艾府而来。 之前自己出门时已经嘱咐叶飞羽,如果是楚水谣先回去,便让她俩人一同到艾府找自己。 可他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绕道,经侧门进入艾府。昨日里他来过艾府,下人中也有认得他的,加之死了二少爷府内事务繁重,遂他经侧门进府也无人拦他。 昨日还笙歌艳舞,觥筹交错的艾府,今时已是素布高悬,毫无生气。 前堂做灵堂,陈放着艾御义的尸体。不用说也知道,艾府上下定是一夜不眠。 艾建章天命之年,此番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艾御礼与赵菲白眼睛都已哭成了核桃,却仍在放声嚎啕。 而双腿残疾的大哥艾御仁,此时便不得不肩挑起重担,打理全府上下一应的事务。 绕了府内一圈的慕云澄此时又走回到了前院,唯见他正了正衣襟,随后朝堂内走来。 见是慕云澄来,艾御仁拱手请道:“昨日之事慕公子也全部知晓,现在我府内众人惶惶不安,家父家弟俱是心乱如麻,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慕公子海涵。”他脸上也挂有泪痕,纵使坚强,也不敌这丧弟之痛。 “艾兄哪里话,云澄不敢添乱,今日来此一是为悼念已故之人,二是为世伯开解,使他早些从这巨大悲痛之中解脱出来。”慕云澄说罢,艾御仁点首转身让过,请他进入前堂。 堂内还没有设火盆香案,看来是冤仇未报,心中怀恨难平,没有颜面告慰亡人。 “艾世伯。”慕云澄轻声唤道,艾建章抬头看向慕云澄,勉强张了张嘴,却是哀恸万分:“贤侄……”只有这两字便再说不下去了。 慕云澄扫视了一眼周围,却没看见冯智与黄信,遂问旁人道:“冯黄两位师兄哪里去了?” 赵菲白听闻此话,止住抽泣抬眼答道:“还在偏厅接受讯问。” “哦……”他低声点头,随即突然朝艾建章大声问道:“世伯可以让我看看存放在宝库里的紫霜玄剑吗?” 他声音这般大,直把周围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将目光投在他身上。可慕云澄却是镇定自若,又大声重复一遍:“咱们去放有紫霜玄剑的宝库看一看吧!” “这……”艾建章忽然想起自己昨日答应了慕云澄,今天为他打开宝库取出紫霜玄剑一看。遂以为慕云澄单是为此事而来,心下还有些不悦,但因自己确实有言在先,所以也不好说些什么。 “慕公子,纵使你再想看紫霜玄剑,也须得等我们将眼下的事情忙完啊!家弟大仇未报,含恨未雪,我们实在是没有心力去做其他事情,公子若无他事,还请早些回吧!”却是艾御仁替父亲婉言拒绝道。 慕云澄对此不以为然,又冲艾建章躬身施了个礼:“世伯,我只看一眼紫霜玄剑就好。” “慕公子!请回吧。”艾御仁单臂一拂,已是下了逐客令。 “唉,罢了。仁儿、礼儿把你们的玉玦拿来用一下。”艾建章见慕云澄这般坚持,只得吩咐两个儿子将各自的玉玦拿出。 艾御仁无奈叹息,只得将怀中玉玦递给老三艾御礼,艾御礼又把自己的玉玦也一并交到父亲手中。 随后艾府老管家将原本艾御义身上的玉玦拿出,三块玉玦合为一块,又交到管家手上:“你带侄儿去宝库一看吧。” 听他这话,是让管家带慕云澄去看。 可慕云澄却是摇头道:“我一个人去看有什么意思?还请大家和我一起去吧!” 第92章 推理与真相(上) “什么?”听完慕云澄的话,艾御仁一拍扶手,额间青筋暴起,喝了一声道:“慕公子,你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已经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万望你自重,不要得寸进尺!” 艾御仁说此话时正巧叶飞羽同楚水谣也赶到艾府,见他大声斥责慕云澄,楚水谣忙上前问慕云澄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这样说你?” “没事。”慕云澄冲他摇了摇头,随后又与在场众人道:“无论如何,我还是烦请各位和我走一趟,至于为什么,我想大家到了那里一看就知道了。” 见他不依不饶,艾建章无奈点头道:“好,就依你。我想贤侄你也一定是事出有因吧。” 艾御仁瞪了一眼慕云澄,又朝艾建章轻声道:“爹!咱们不能任由他这般胡闹啊。” 可艾建章已经答应了慕云澄,任艾御仁如何劝阻也无用。 一行人来到艾府存放奇珍的宝库前,老管家经艾建章授意,用拼好的玉玦打开了石门上的机关。 石门一开,里面的珍宝所发出的的光芒瞬间刺痛了众人的眼。 无数金银玉石,珊瑚翡翠散落周围,唯有扫出的一条小径可以通往最里面的紫檀剑架。 剑架上本应该悬着紫霜玄剑,可此时上面竟是空无一物! 紫霜玄剑竟是不翼而飞! “啊,怎么会这样!”老管家双眼直直地望着剑架,绕了数圈后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没有玉玦,任他是谁也进不得这密室啊!怎么能就这样凭空没了呢?” 在场所有人无不惊诧,就算是盗之圣手也不该毫无痕迹的破开大门,无声无息的取走宝库里的东西。 唯独慕云澄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悠悠走近剑架,开口将道:“大家是不是都很奇怪,这两日里发生事都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卖关子,快说正经的。”楚水谣可是个火爆脾气,对慕云澄这慢悠悠的性格十分讨厌。 慕云澄淡然一笑:“飞羽,你去把冯智与黄信带来。” 叶飞羽暗骂了慕云澄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寻找,却不曾想刚一出去,杨兴便带着冯智与黄信进来。 “他俩人不是凶手。”慕云澄朝杨兴点头示意。 杨兴也深表同感,但面上疑虑却丝毫不减:“没有证据,无法确定谁是凶手。” “其实艾御义的死,与紫霜玄剑的丢失有很大的关系。凶手杀人其实是为了紫霜玄剑。我所猜若是不错,他应该就在我们当中!” “公子,那不对啊,二公子死的时候,玉玦就在身上啊!”老管家突然发问,众人也都对此不解。 的确,若是为了打开宝库的钥匙杀人,为什么没有取走艾御义身上的玉玦呢? 慕云澄眼中流光陡转,沉声说道:“因为紫霜玄剑在艾御义身上,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拿玉玦呢?” “什么?你这可是污蔑,紫霜玄剑怎么可能在我二弟身上!”艾御仁一听此话,当即指着慕云澄大声喝道。 “没什么污蔑不污蔑的。我说一个故事给你们,真相就清楚了,至于凶手,你还不认罪,吗?”慕云澄望向艾御仁,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 “你疯啦,我大哥怎么可能是凶手?”艾御礼虽说不敢招惹慕云澄,却也被他这话弄出了脾气。 慕云澄示意他冷静,自己则轻点额头问道:“我听闻前段时间艾府着了一场大火,而且与黑蝎帮有关?” “是有这回事。但它和此事有关吗?”艾御仁回答道。 “没有直接的关联,却有很多蹊跷。”慕云澄抬头冲叶飞羽喏了一声道:“飞羽,黑蝎帮你该是再了解不过了吧?炎州有名的凶帮,怎么跑到中州作乱来了?” 叶飞羽闻言点头道:“不错,黑蝎帮确实是炎州四平山的贼寇,我还带人剿过他们几次。以前是很嚣张,不过现在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慕云澄摸摸自己的下唇,伸食指道:“江湖上还有敢冒充匪帮名号作恶的?不是栽赃,就是作假!栽赃论不上的话,只能说是有意造假了。” “有意造假?就像方才叶公子说的,黑蝎帮在炎州混不下去了,逃到中州来作恶又有什么不对的?”艾御仁有些激动,但他的观点又没什么不妥之处。 “这就有很多疑点了。试问他一个外来帮派,而且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如何能有胆量来惹恼无心剑派?而且是纵火行凶!若无内应,火从何而来?”慕云澄上前一步,与他四目对视,厉声问道。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污蔑别人可是要坐牢的!”艾御仁双手死死抠在扶手两侧,冲慕云澄咬牙道。 慕云澄转身耸肩,摇了摇头道:“没证据,我不过是讲个故事而已,你激动什么?而且我还没有讲完。” “慢着!”慕云澄正待往下讲,却听艾御礼一声喝断他,朝左右迷茫道:“你们刚刚说什么黑蝎帮,又说什么放火,怎么这些事我一点也没听别人提到过?” 艾建章闻言招他近到自己身边,叹了口气道:“那时恰逢你不在家中,回来后我又没让人与你提过此事。除了分一块玉玦给你,其他事情你全不知情。而你本身又非那种心细之人,自然也不会从旁了解到此事。”说罢他朝慕云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慕云澄冲他二人露出些许微笑,又接下去讲道:“刚才说到黑蝎帮在府内放了火,但这把火并没有预想的成功。为了不被抓到暴露,所以黑蝎帮匆匆逃了。而追捕黑蝎帮的重任,当然就落在了身为牌头的艾家二公子艾御义身上。我若料想不错,他应该是逮到了这个冒名顶替的黑蝎帮大哥——八尾沙蝎。审讯过后,艾御义得知他背后果然是有人指使,而且这个人还就是自己的大哥……” “你放屁!胡编乱造,我跟你有什么过节,你要这样编排着害我?”艾御仁的脸早已被他一席话气得憋成红紫色,就见他一拍扶手,指着慕云澄骂道。 “这些确实只是我的猜想,不过这些不妨碍你就是杀害艾御义的凶手。”慕云澄抠抠耳朵,倒是淡定。可楚水谣受不住了,忙将他拽到一旁,轻声问道:“哪有你这么推断的,编故事也要讲证据,你这么有想象力怎么不去说书?” 慕云澄听罢一撇嘴道:“你且听我讲完呢,对了,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恩。”楚水谣点点头道:“西街百草堂的蒲掌柜可以作证,昨日下午是黄信来他那买过一点山茄子。” 慕云澄当即拍手,道了一声好,继而转头道:“艾御义得知自己大哥的丑陋行径,随后以不为人知的手法弄死了八尾沙蝎,并以此来要挟你,夺走了你身上的玉玦。” “你胡说……你胡说……”艾御仁双眼有些迷离,可口中仍是不住喊道。 “我没有胡说。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三公子也能知道,你二哥为了取走你身上的玉玦,又派遣一拨人,伪装成前来寻仇的黑蝎帮众。可令他意想不到的事,竟是我出手救下了你。所以他只好带领一干收买了的捕役现身,又将昏迷的你从我的手上带走。” “呵,若照你这话,杨兴可都是我二弟的帮凶?”艾御仁冷笑一声,众人随他转身,齐齐将目光投向杨兴。 第93章 推理与真相(中) “你们别看我啊,那****换岗休息,对此事毫不知情。”杨兴见众人均用猜忌的目光看向自己,遂连忙解释道。 “他知不知情我不清楚,但是艾御义经此事拿到了艾御礼身上的玉玦我是敢肯定的。否则,这库中的紫霜玄剑到哪去了?”慕云澄对艾御仁的刁难一笑置之,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现在就该说说你为什么是凶手了。艾御礼因昏迷被艾御义拿走了玉玦,他又找到你来要你的那一块玉玦。你没理由不给,因为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可你也觊觎紫霜玄剑多年,不甘心紫霜玄剑就这样落到了艾御义手中。毕竟家中三子,不可能一脉传承,谁能在父亲归天之后得到这紫霜玄剑,谁便是艾府之主,并执掌无心剑宗。 所以你就想找机会杀了他!” 慕云澄的目光随即又落到冯智与黄信身上,继续说道:“正巧机会来了,冯智与黄信听说要宴请宾客,并让他二人也到席,遂动了杀机。他们之所以想杀艾御义不是因为紫霜玄剑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们的小师妹赵菲白!”他话音刚落,赵菲白的脸色忽地变作蜡色,惊讶地望向身边的冯智与黄信。 而他二人此时竟是低首下去,丝毫不曾反驳一句。 “也难怪,艾御仁是残疾,艾御礼又玩世不恭,艾世伯只能将自己毕生的功力都传授给艾御义。他年少有为,是继世伯之后接掌无心剑宗的不二人选。且赵菲白又有意与他,你二人心生嫉妒,所以想要将其杀害。” “你胡说!”黄信大吼一声,慕云澄竟对此全然不理,仍继续说道:“那日下午,黄信到西街百草堂买了一点山茄子,不信可以叫来蒲掌柜当堂对峙。大家只知这东西有麻痹的作用,却不知它只要稍作处理还会有另外一种功效,那便是加重酒劲,使人变得易醉。 艾世伯,你不是也跟我说过艾御义平日的酒量很大的吗?怎么昨日才饮了那么一点酒,便不胜酒力,急着回房休息了?” 说罢,他又朝老管家招了招手:“昨晚我让您去冯智与黄信上过的茅房搜寻,可有什么收获?” 老管家连忙点头,命身旁下人将昨日自己找到的东西拿来。不多时,那小厮便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包裹。 黄信与冯智脸色登时又变了色彩,慢慢低下头去,再不敢言语。 慕云澄打开包裹,会心一笑,里面竟是一大一小两件夜行衣。 “你二人还可以继续狡辩,说这衣服不是你们的。”慕云澄看向他二人,将衣服在他们身上比量了一下,大小正合身。要知道夜行衣这种东西一定要量身定做,大了或者小了都不行,一定是要正好合身,才能保证行动便捷。 “由此可以看出,你二人确是有意要杀害艾御义。你们先在他酒杯上做了手脚,然后再趁他喝醉回去睡觉的时候,跑去茅房,将事先藏在那里的黑衣换上,以免被人认出。可当你们来到他房间时,却发现他已经死于非命。你二人怕被牵扯进来,便又跑回茅厕换回衣服,以免被人发现。这也是为什么你二人姗姗来迟的原因。” “那你凭什么肯定他两人不是凶手?”艾御仁一把夺过夜行衣,质问慕云澄道。 “若人真是他们杀的,他们完全可以把一些细节处理得更好。至少不会让房门洞开着,让死者仰面朝天如此显眼地躺着。而且也应该完全给自己留下处理掉这些衣服的时间,可他们二人没有时间这样做,要急忙赶过来撇清关系,这就表明了人不是他们杀的! 换句话说,你会杀完人还把刀拿在手里吗?” 艾御仁闻言大笑道:“哈哈……慕公子好糊涂,这或许是他二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专门用来蒙蔽我们的障眼法。你没有证据来证明你的推断,所以一切都是胡扯!” “是,我们是要杀他,不过没有得手。确实如慕公子所说,我们刚到艾御义的房间里,便发现他已经死了。”冯智刚一说完,便迎来了赵菲白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此时双眼通红,下唇紧咬且不住摇头问道:“大师兄,平日就数你耿直,可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糊涂事?” “我是不忍心让艾御义这个禽兽糟蹋了你,他夜里经常在哪里逗留你知道吗?他暗中跟多少个女子交往过你清楚吗?他就是个表里不一,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自打师父有意要将你许配给他,我们便动了杀他的念想。纵使我一千个一万个不对,却也都是为了你能过得幸福啊!”冯智的一席话当真将赵菲白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攻破,唯见她竟委身跪倒在地,捂面大哭了起来。 原来是情到深处,便会被这一字所困。 纵使平日里冷酷且几乎不近人情的楚水谣,此时竟也蹲下身子,温柔安慰起赵菲白来。 慕云澄见状朝叶飞羽耸了耸间,却被他无故白了一眼。 也难怪,叶飞羽最讨厌别人抢掉他的风头了,何况又是慕云澄! 那日遭窃时慕云澄便注意到了艾御义身上的装束,推断他是个花花公子,今日冯智一说,果然与自己所判断的相差无几。 冯智与黄信的分析纯属慕云澄臆测,连证据都没到手的前提下,他就敢凭空推断。 不得不说他有着超强的断案逻辑,外加一点小小的运气。 “你二人虽是想过杀掉艾御义,但并没有成功。而真正的凶手恰恰是利用了你们的准备,临时布下了这个局,栽赃给你们。” 慕云澄说罢话锋一转,又看向艾御仁。 却见艾御仁微微摇头,嘲笑慕云澄道:“且不说我非同于一般健全人,单凭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二弟是被人杀害在自己房中的,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要知道,我走之前,御义他还在席上!” “此话不假,但这也正是你的高明之处。”慕云澄随即又讲道:“你因身体不便先行入席,这话不假吧?” “不假。”艾御仁答道。 “你与艾御义的坐席是相邻的,这话也对吧?”慕云澄笑了笑继续问道。 “不错。” “那就对了,你之所以能先行离开,却又敢保证艾御义会一同离开,就一定是你注意到了身旁酒杯里的异样,而且你又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验证这杯子究竟被人做了什么手脚。 至于你先一步走,便该是你太了解这药的药性,于是算准酒劲发作的时间,抢在艾御义开口说休息前,让粗心的艾御礼陪你离开。”说罢他上前拍了拍艾御礼的肩膀,又问道:“你陪大哥去茅房时,他可是从头到尾都在你的视线中不曾离开?” 艾御礼从不相信自己大哥会是凶手,遂肯定道“我大哥腿不方便,我当然要一直陪着他。” “不不不。”慕云澄连连摆手道:“我是问你,你的眼睛可是一直在盯着你大哥。” 艾御礼一听这话当即急了:“我有病啊?我大哥是去茅房,我守在外面便好,进里面去凑什么热闹?” “这就对了,也就是说你将你大哥抱进去后,直到他喊你,你都没再见过他。”慕云澄长舒一口气,与众人道:“东侧修建的茅房我去过,除了正面一堵墙外,旁边还有的竹林。只需有些轻身的本领,像艾御礼这样吊儿郎当的人,又怎么能注意到?随后你来到艾御义的房间,出手杀死了他。而他惊恐的表情也恰恰说明,他万没想到你竟能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 “你别瞎说,我大哥天生残疾,怎么可能站得起来?”艾御礼退后半步,明显是不敢接受慕云澄给出的答案。 “你大哥到底站不站得起来,要看他自己……”慕云澄说着将手伸进艾御仁怀中,欲要将里面的东西掏出。不想却被艾御仁紧紧抓住。 他手上用力,慕云澄却是皱眉忍着腕上的疼痛。突然一道寒芒如闪打过,楚水谣手中太乙龙纹直指艾御仁咽喉:“放开他!” 慕云澄这才得以将手抽回,背在身后,眯起双眸与他笑着说道:“既然现在不想拿出来,那你便自己承认了吧。” “哈哈,慕公子你的确精灵。”他说罢双眼一撇楚水谣,单指伸出仅随意一弹,楚水谣便感觉虎口一阵剧痛,太乙龙纹随即掉落在地。 便见艾御仁自轮椅上站起,一抖袍袖随即从怀中拿出一物。所有人都被他的行为所震惊,唯慕云澄面上笑意淡然,那物通体紫色,有一般竹笛长短,且在上面附有一层浅浅白色荧光,便正是紫霜玄剑不假! 第94章 推理与真相(下) “仁儿,你!”艾建章此时的反应自是比旁人都激烈。且不说艾御仁果真将丢失的紫霜玄剑自怀中拿出,单是他能站起身子便足以令艾建章惊讶非常。 艾御礼也是同样惊慌,欲要上前询问艾御仁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内心此刻却又是胆怯,因为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平日里自己认识并且了解的大哥,他身上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心计深重且实力恐怖。 慕云澄弯腰拾起太乙龙纹,交还到楚水谣手中:“水谣,你不是他的对手,这里还是交给我吧。” “交给你?”楚水谣自是只道慕云澄本领如何,他此番说交给他,如何不让人担心? “仁儿,御义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狠下心把他杀死!”刚经历丧子之痛,现在又得知艾御仁就是凶手,这让已近花甲之年的艾建章着实禁受不住。 “因为我是庶出!”艾御仁几乎是在咆哮,此时的他额上青筋暴起,全然不似之前的儒雅文静,而握紧紫霜玄剑的手更是微微颤抖。 艾建章闻言猛地向后一退,指着艾御仁双唇瓮动道:“是,是谁和你说的?” “我生母不过是府上的一个丫鬟,你怕名声不好,命她离开艾府远走他乡。可是你为了这个秘密能永远不被人知道,暗中派人将她截杀在途中。你可知我在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后,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我一直在找机会报仇,为的就是替我死去的娘亲讨回一个公道!”艾御仁咬牙切齿说出这些,只恨不能将艾府上下全部杀光。 “你母亲的事我从没跟别人提起过,艾鸣不可能同你说这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艾建章回头望了一眼管家艾鸣,又欲要上前询问艾御仁,却被他用紫霜玄剑拦住。 “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紫霜玄剑光芒大盛,艾御仁剑指艾建章怒目横眉。 艾建章长叹一声,不住摇头道:“我儿,你好糊涂啊!你母亲是丫鬟不假,但我对你们兄弟三人向来一视同仁,可曾薄待过你半点? 铃儿诞下你那一夜便自己离开艾府,我从没有撵走她的意思,至于半路截杀更是无稽之谈。我至今不知铃儿下落,又怎可能派人去暗害她?你且将那造谣之人告诉为父,为父与他当堂对峙!”说道激动处,艾建章手指上苍,竟是要起誓模样。 慕云澄见状急忙将他拦下,连声说道:“世伯,我看定是有人从中挑拨,我们都需冷静下来才好。” “哈哈,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退路。今日,我誓要与你们同归于尽。”艾御仁大笑一声,手中紫霜玄剑劈空斩来,慕云澄转身挡在艾建章面前,却见紫霜玄剑悬在他头顶半寸,再是不肯斩下。 叶飞羽与楚水谣当即提剑斜刺而来,艾御仁撤回紫霜玄剑,挡住二人剑招。叶飞羽撤回长剑,半步跃起,身形倒转竟是施展黄蜂出洞旋刺而来。 艾御仁手上力道加深,楚水谣瞬间被推飞出去。而他手上一抹紫光陡现,隔空吸住紫霜玄剑,继而单掌推出,紫霜玄剑瞬间变大数圈,中通剑孔正将九曲墨龙套入其中。叶飞羽手上劲力瞬间被他卸去一半,突然掌心一阵剧痛,竟是九曲墨龙随紫霜玄剑急速旋转,擦出无数火星,自己手上力道不够,却被飞速旋转的剑柄弄伤。 而叶飞羽还未回神,九曲墨龙却被紫霜玄剑猛然吐出,如流星电火朝他飞射而来,长剑末端正击在胸口,直把叶飞羽击退数步,一口血却是死死咽在嘴里。 这是无心剑法的精髓虚心式,前招以空心竹套入对手剑刃,卸去对手力道。而后以竹剑旋转迫使对手松开剑刃,再将套入的剑激射而出,重伤对手。剑招朴实,却令人防不胜防。 “你没事吧?”慕云澄欲要扶叶飞羽一把,却被他猛地推开,只见他将嘴里血沫吐出,擦了擦双唇道:“没事。”说罢用左手提起九曲墨龙,与楚水谣再度联手朝艾御仁攻来。 三人剑刃复又抵在一处,此番楚水谣与叶飞羽一同用力,竟是不敌他单手力道。 艾御仁随即大喝一声,脑后长发飞扬,如海气劲瞬间将二人冲飞出去,再看他一记剑光挥出,朝二人颈部精准扫来。 “小心。”一阵青光乍起,二人面前浮现一道光墙。那剑气击在光墙之上,双双破裂,消散无踪。竟是艾建章出手替他二人挡下攻击。 随即艾建章低首将腰间青玉竹笛取下握在掌心,并与艾御仁说道:“仁儿,我没传授过你无心剑法,但今天才知你竟已将它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你的资质远在同辈之上,这是你我之福。”说罢,他定了定心神,长吐一口气道:“他们不是你对手,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 众人闻言朝后退去,为他二人腾出空间。 艾御仁曾无数次想到过与艾建章交手的情境,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自己的内心说不出是激动还是苦涩。 两人若论实力自然是艾建章更胜一筹,可紫霜玄剑在艾御仁手中,是以谁胜谁负一时间难以预料。 纵使艾御仁内心有过挣扎,但母亲的耻辱与自己的卑贱,令恨意蒙蔽了自己的理智。 紫霜玄剑与青玉竹笛同时发出低鸣,一紫一青两道光芒猛然暴涨,艾御仁随即将手中紫霜玄剑推出,紫色剑光奔雷驱电,朝艾建章劲射过来。 再看艾建章淡定自若,动也不动。紫霜玄剑透身而过,却似秋风憾树,扯出无尽血光。 什么结局艾御仁都有想过,却万万没有料到结局会是这样。 艾建章瘫倒在地,胸口已经被紫霜玄剑洞穿。艾御礼冲忙奔上,将他扶住。唯见此刻的他眼里满噙着泪,衣襟手上更是沾染艾建章的血,朝艾御礼哭喊道:“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父亲他对你如何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你这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人狼,从今以后,我艾御礼与你恩断义绝!” 艾建章听闻此话却是无力摇了摇头,抬眼与艾御仁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我只想你们兄弟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前尘往事皆是因我而起,希望今天也能到我为止。”说罢一口气咽下,手臂垂落两侧。 院外的天忽地变得愈发阴沉,沉闷感伴随一阵微风潜了进来。所有的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 艾御仁双目迷离望着父亲的尸体,紧握紫霜玄剑的手渐渐松开,随即跪伏在艾建章尸体面前放声哭泣。 楚水谣与叶飞羽见状急忙赶上,纷纷用剑直指他的咽喉。 “慕云澄,你虽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推断的也都不差。只一点我要为我二弟澄清,他并不是你口中说的窃贼,他也没有要挟过我,在他得知是我指使人放的火后,他却有替我隐瞒。是我不死心,又安排了金笋楼上的一幕。 老三的玉玦是我趁他昏迷时偷换的,杀了老二的那一晚我便趁乱取走了紫霜玄剑,再将老三的玉玦偷偷还回,并把老二的玉玦交给艾鸣。 我……”艾御仁说罢沉沉低下了头。 艾御礼抱着父亲艾建章的尸体纵声哭泣,慕云澄也没料想艾建章竟是以死来化解恩怨。 他长叹一声,在人前强忍住泪,转身离开了艾府。 真想的背后竟会是亲情之间的碰撞,仇恨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去珍惜。 第95章 凤鸣笛 慕云澄走到大门前,再回望一眼艾府庭院,阴霾之中透着的却是一股真情和希望。 是啊,世伯的选择或许是对的,只有放下仇恨,才能化解仇恨。代价固然很大,但却满载着他对艾御仁的浓浓真情。不怪乎人说父爱如山,含而不露。 慕云澄嘴角露出会心的笑意,兀自摇了摇头道:“人性本善,不过是受了坏人的挑唆。”说罢,转身离去。 院墙阴影下,竟有两个身披灰色斗篷的影子隐约显露出来。 一个稚嫩悦耳的声音轻轻传出来道:“大长老,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不清楚,不过此人当真是深不可测。有着这样敏锐的观察力,难保他猜不出几分。”这个声音明显要较之前的低沉许多。 “那我们还要不要紫霜玄剑了?” “不着急,虽说伏魔鼎是复兴我狐族的关键之物,千机山这个老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中州十二奇仅紫霜玄剑便令咱们费了这么大周章,全部集齐当真是遥遥无期。与其这样,不如拿别的与他换。” “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啊。” “刚刚你没见到紫霜玄剑与这小子的共鸣吗?普天之下,我只听说过慕家第二任家主慕龙有这等神奇之处。依我看,这小子绝非常人! 他虽然极富智慧,但修为平平。我们若是能抓了他,想那千机山一定会有兴趣跟我们换。” “那我们现在动手?” “不不,我现在的修为还未恢复,你又没学到过什么正统的法术,抓他还需智取。他不是本地人,像是路过乐竹府。但不知是向哪边?咱们先跟上他,看看他究竟朝那走?” 慕云澄没有别的去处,只能先回客栈。 “小闹,你去问问店老板,哪匹马是这小子的。”二人已经行至柜上,但他的声音似乎其他人根本听不见。 “哦,好。”那声音清脆应了下,倏尔一个窈窕少女的身形凭空显现出来。掌柜正在埋头算账,此时客人不多,所以她突然冒出,并没有人注意到。 “鲁莽!”大长老的声音很是愤怒,这么凭空显现出身形的确太过冒失了。 小闹吐了吐舌头,朝柜上轻声唤道:“请问您是这里的掌柜吗?” 这不是废话?掌柜的抬眼瞄向她,便觉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粉红色毛绒小披肩,扎着一对双马尾,眯起的小眼睛似是会说话,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是谁家的姑娘竟生得这般可爱,估计怎么都不会讨人嫌吧。 “小,姐……小姑娘。对对,我是这里的掌柜啊。”就见他丢掉算盘,双眼直直的望着小闹,张开的嘴也是一直没有合上。 “我想问您个事。”小闹眨了眨眼,说话一字一顿却是足足让掌柜的狠吞了下口水。 “马厩里有刚才上楼那位公子的马吗?如果有,您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有,当然好。”掌柜的似乎着了魔,竟走出柜台领着小闹朝马厩走去。 “哼,无耻的凡人。幸好小闹拥有我狐族与生俱来的媚术,纵然她小小年纪,诱惑这些贪恋美色的凡夫俗子还是绰绰有余。”大长老跟在她二人身后,心中暗道。 一进马厩,掌柜的随即用手指着旁边被隔开的围栏,与小闹讲道:“这三匹都是那公子一行的,至于究竟哪一匹是他的,这我真不清楚。” 小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听身旁大长老的声音传来:“除了左边这匹中州黄龙驹,其余两匹瘦瘦小小的,应该都是蜀马不假。他们必是从巴蜀南面走水路来的。 知道这些就好办多了。 出了乐竹府往北只有华****一条路,鸡笼山便是他们的必经之地。你快随我去布置一下。”说罢,他将灰白大袖自小闹头顶盖过,而那掌柜的再回头时便不见了小闹的人影。他连忙将眼睛揉了揉,可眼前依旧是一样景象,再不见了小闹的身影。 “奇怪,大白天还能是见鬼了不成?”掌柜的嘟囔一阵,越想越怕。 休整两日后,慕云澄一行人打点好行装,准备继续赶路。在乐竹府逗留的这几天让大家感触颇深。 艾御仁被杨兴带回县衙,等待他的只能是律法的制裁。而艾御礼不得不面对他即将要担起的重任,那就是出任新一任无心剑派的掌门。 他不会剑术,但与众人承诺过会用心去学。 三人牵马自北面大路出城,刚至城门,却见赵菲白早早等在那里。 “宗内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两位师兄和宗主都脱不开身,便让我代为送行。”三人还未近身,赵菲白便开口解释道。 慕云澄闻言连忙翻身下马与她行礼,却见赵菲白自身后拿出一根翠绿纤长的竹笛。 “师父生前答应过公子你,要为你制作一根竹笛。这笛子我花了两日的功夫调音,却还没有给它取名字。”说着,赵菲白将竹笛递给慕云澄。 慕云澄欣喜接过竹笛,拿在手上不停摩挲。这竹笛通体碧绿,笔直纤长,上有数点嫣红花斑,确是湘妃泪不假。 “相传黄帝使泠伦伐竹于昆豀、斩而作笛,吹作凤鸣。依我看这支竹笛就叫做凤鸣吧!”慕云澄朝她眯眼笑了笑说道。一旁的楚水谣坐在马上,见慕云澄仅收了赵菲白根笛子便开心至极。当即别过头去,只在心里小声嘀咕道:“一根笛子,至于高兴成这样?” 叶飞羽从旁瞥见她异样,心中也是醋意横生,遂朝慕云澄喊道:“快些上路吧,要是再耽搁一会,今夜就只能在山上过了。” 赵菲白见他催促,忙朝慕云澄点头道:“是了,慕公子还是快些上路吧,此去向北五十里就是鸡笼山,除了注意陡峭山路与崎岖石径外倒是也没什么要担心的。你们脚下行程快些,天黑前准能下山。” “多谢赵姑娘提醒。”慕云澄上马与她拜别,而身旁的楚水谣已是先行一步。 赵菲白目送三人离开乐竹府,心中只念着今番将制好的笛子交给慕云澄,便算是完成了师父的一桩遗愿。 第96章 鸡笼山 慕云澄与叶飞羽的马虽也都是战马,却不及楚水谣坐下的“奔雷”。 用慕云澄之前的话说,奔雷日行一千便如同闲溜一般,凭那驽马不吃不喝,累死累活也是追不上的。 叶飞羽知道楚水谣是吃了酸醋,这才快马加鞭甩开二人。而慕云澄不知道楚水谣因为什么又发了脾气,任他在后面怎么喊,楚水谣依旧是头也不回。片刻功夫,楚水谣的身影便消失在前方。 “她干什么又发脾气?”慕云澄很是无辜地转过头,十分不解地问叶飞羽道。 可叶飞羽却是双眉微挑,冲他打趣道:“你如何不问问你腰间的‘凤鸣’?” “问它做什么?难道……”慕云澄忽地茅塞顿开,却又一脸失望道:“她又生这种气,怎么她就这样喜欢吃别人的醋。赵姑娘只是因世伯与我有约在先,这才赶制了根笛子送我。我真弄不懂,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白痴!你当楚姑娘是什么?我也不知她怎会在意你这种人!”叶飞羽听他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指着骂了他一句,随即双腿夹紧,加快速度欲要将他甩开。 可慕云澄别的不敢夸口,唯这书法与骑术堪称一绝。 他家中有云州名马腾霜青,此马性子极烈十分难驾驭。而慕云澄有与走兽飞禽沟通能力,故早年间在三眼神马王庙上牵走此马。楚水谣的“奔雷”日行一千五便要拼尽全力,而慕云澄家中的腾霜青日行一千八毫不费力。 这次从家跑出没敢惊动旁人,也就没能骑乘腾霜青出来。 见叶飞羽想要甩开自己,用鼻子哼气一声,也策马追上。 鸡笼山下的一块巨石旁,楚水谣早就等在那里。 突然远方一阵马鸣长嘶,慕云澄与叶飞羽的身影才算是进入眼帘。二人一前一后,座下蜀马跑得倒很是欢脱。二人的马相差不多,所以很难拉开距离,只不过是之前跑在慕云澄前面的叶飞羽,此时已经落在后面了。 最先冲进楚水谣面前的慕云澄在马上得意的朝楚水谣招了招手,可却换来楚水谣的一记白眼。 “怎么如此缓慢?照这样的速度,天黑前还能下得山吗!”她勒转马头,也不等叶飞羽追上来,便又先行一步。 慕云澄无奈,也只能尽量放慢速度跟在她身后。一则是不想再惹她生气,二来也是稍稍等待叶飞羽追上。 不多时,三人便已经进了鸡笼山中。这山道果如赵菲白所说狭小陡峭,崎岖难行。三人只得下马,由骈行变作一列。各自牵着马,小心翼翼行走在这山路之上。 “此地竟也有一座鸡笼山,不过较之我们云州的鸡笼山却是只能做个小鸡笼。”三人一行都只是埋头赶路,气氛很是沉默。慕云澄按耐不住,便从后轻轻拍了楚水谣一下讲道。 楚水谣本不欲理他,但看在是慕云澄主动搭话,也不好又给他脸色。只得淡淡问了一句道:“你们那也有一座鸡笼山?” “是啊!比这个大多了。群山环抱,一峰独秀,可美了。”慕云澄一说到美景,脸上便洋溢出那种与旁人略有不同的优越感。 可楚水谣却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随便应了他一声,就又走到前面去了。 三人都牵着马,加之地形狭窄崎岖,所以走得异常缓慢。 突然两侧林内群鸟惊起,慕云澄身后的叶飞羽突然站在原地,向后看了一眼,疑虑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 慕云澄闻言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连忙埋怨叶飞羽道:“这荒山野岭的,你说这话是吓我还是唬弄水谣?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样无聊?万一因为你乌鸦嘴引来山贼,我们怎么办?” “开个玩笑嘛,你至于这么激动?山贼山贼,真来山贼才好呢,小爷我正好松松筋骨。可若是山贼不来,慕云澄,你到时可别怪我拿你开练!”叶飞羽见慕云澄当了真,也颇为反感,又听他拿山贼说事,当即与他较真道。 慕云澄瘪了瘪嘴,目光渐渐低下。没有了莫弈月在身边,独自面对叶飞羽的他确实少了些底气。 “你们别吵了,我看前面有炊烟升起,估计林深处还有人家,我们去看看能否讨口水喝。照你二人这个速度今日下山怕是难了,不如天黑前再寻一处人家借宿一夜,明日再赶早下山。”见他二人在后面拌嘴,楚水谣遂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缕袅袅炊烟道。 慕云澄听见有人家可以借宿,自是连道了两声好,也不再与叶飞羽拌嘴,直追上楚水谣与她朝深处走去。 那炊烟看似不远,但三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隐约见到林木后的房屋。 那是一间被树荫笼罩的小茅草房,外延丈许的小院,歪歪扭扭竖了一小圈的篱笆。 “果真有人家。”慕云澄有些激动,抢在楚水谣前面推开院门,朝里面轻声喊道:“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想在此讨口水喝。” 经他这一喊,木门晃晃悠悠的被人从里面推开,是一个年迈老汉拄着拐棍从里面走出来。 “那就进来坐坐吧。”那老汉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一下三人,便招呼他们进屋来坐。 三人将马拴在院子的篱笆上,依次进入屋中。 环顾四周,慕云澄真可谓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除了一张破床和一个熏得漆黑的灶台再无它物。 “坐吧。”那老汉自屋外缸中舀了一碗水,颤颤巍巍的端了进来。他将水递到慕云澄手上,又转身拿了一个碗。 “我们自己来吧。”慕云澄把自己的水碗给了楚水谣,并接过老汉手中的水碗,跑了出去。 “老人家,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啊?”楚水谣见他家中贫苦,加之年岁过高看样子甚是可怜。遂将水碗放在一旁问道。 老汉拄杖缓缓坐在铺地的席子上,向门外望去道:“还有一个孙女,天一亮就去北山崖摘果子了,按照以往,早都该回来了。”说着,他又起身到门外去看了看。 正巧慕云澄端碗进来,他在门外也听见二人说话,便避开老汉笑着道:“这山路难走,许是正往回赶呢,慢些时间又不打紧。” “也是……”老汉缓缓转过身,忽又摇头道:“可她早起时说自己不舒服,我怕她……” “老人家不必担心。这样吧,我们三人正巧要上山,沿路仔细帮你找找看,见了她后,我们便让她快些回来,免得你着急。”楚水谣随即说道。 “那真是太感谢了。”老汉连忙朝三人作揖,却被慕云澄拦住,只道是举手之劳。 第97章 灵狐 穿过树林眼前的鸡笼山算是开阔了些许,北山崖高耸陡峭十分显眼,万里晴空下便似展翅雄鹰一般,俯瞰山涧。又有怪石奇松扎根崖间,搔首弄姿恰是与白云嬉戏。 “这悬崖可真高!”慕云澄站在下面仰视悬崖,不禁赞叹一句。 听他这么一说,叶飞羽连忙抓住时机,冲楚水谣说道:“水谣,你不会真的要上去吧?咱们说好只是顺路帮他喊回孙女,现在你欲登这北山崖可是绕了大远!” 楚水谣已经答应过那老汉帮他唤回孙女,况且他一个孱弱老人深居山中,万一孙女真有什么意外,自己于心何忍? 方才听叶飞羽的话意思是不想上去,楚水谣也没理他,只冲慕云澄唤道:“慕云澄,咱们走!” 慕云澄应声点头,随她一同登崖。叶飞羽其实只是发发牢骚,可见楚水谣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他心中赌气。索性牵过两人的马,与他们说道:“既然你们执意要去,我自然是拦不住的。现在我留下看管马匹,你们爱上哪去上哪去。” 楚水谣此刻连一个字也不想与他说,拉起慕云澄便朝北山崖走去。 原本鸡笼山的大路就十分难行,这回换成羊肠小径,这路就更难走了。楚水谣将太乙龙纹剑拿在手中,砍倒如人高的杂草与碍人的树枝,为二人开路。 慕云澄则时刻盯着脚下,生怕窜出一只大老鼠或者大蟒蛇什么的,冷不防咬到自己。 “救命……”二人还未登上山顶,便听一旁的草丛中有细微的呼救声。 慕云澄耳朵尖,听出方位,忙指给楚水谣让她领头开路。楚水谣循声拨开草丛,果见杂草间倒着一个少女,身上脸上布满划痕。而她身旁摔坏了的果篮子里,还留有几个烂了的野果。 “救命……”那少女双眼微闭,有气无力的呼救声自齿间含糊发出。 楚水谣伸手探她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有救。 这少女卧在草间丝毫不掩她灵秀之气,仿佛山野精灵般娇小的身躯微微蜷着,似在熟睡。那嘴角挂着的一丝恬静,恰是证明了这点。 “看什么呢?快扶她起来啊!”楚水谣转头看见慕云澄立在自己身旁发呆,朝他喝了一声道。 慕云澄回过神来,连忙将地上的少女背起,却又听楚水谣喊道:“怎么毛手毛脚的,她受了重伤,你不会轻一些?” 慕云澄抿嘴点头,丝毫不敢与她顶撞。 “我看我送她回去就可以了,你就不用跟来了,我记性好,认得路。我们就在飞羽那里汇合好吧!”慕云澄说罢也不管楚水谣答应与否,背起小姑娘便快步跑走。 若不是平日里慕云澄行为正派,看他这副急躁的样子,任谁也不敢放心把这样一个小姑娘交给他。 这少女当真轻,慕云澄背着她感觉就像一件大袄披在身上,一点也不吃力。 慕云澄夸自己记性好倒是所言不虚,他少时识字,一目十行可过目成诵,不说历久弥新却也是博闻强记。这点连莫弈月也是十分钦佩。这山中道路交错,但慕云澄走过一遍就不会迷路。 不多时他便跑下北山崖,见叶飞羽正倚在树下纳凉,也没搭理他,此时自己心里只顾着送这女孩回家。而他跑动中的声响自然也惊到了叶飞羽,可叶飞羽见他背着个姑娘也无心唤他,生怕他让自己替他背上一段,到时徒惹一身臭汗。 踢开院门,慕云澄朝里面大声喊道:“老人家您快开门,您的孙女我给您送回来了。” 那老汉听见慕云澄的喊声,忙从屋中出来,让过慕云澄,好将自己孙女放在木床上。 大功告成,慕云澄擦了擦额上的汗,接过老汉递上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并与老汉微笑说道:“老人家,你孙女受了不小的伤,我估计她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了。但看样子应该没有摔坏,除了一些皮外擦伤,只是昏迷了过去。” 可这老汉似乎不关心这些,就见他朝门外望了望,十分惊讶地问慕云澄道:“你竟是一个人来的?” 慕云澄不解其意,一时间也没去多想,便点头道:“是啊,我那两个同伴还在发现你孙女的地方等我,我也就不多逗留了,现在就要赶回去。”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你走不掉了!”身后那老汉声音一变,抢步冲上前来,用手中拐杖横在门前,冲慕云澄冷冷说道。 “什么?”慕云澄心道不好,面山的微笑渐渐凝固下来,他随后转头朝床上看去,却见那少女早已醒来,此时正坐在床上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己。 突然,脑中一阵困乏感袭来,慕云澄摇晃着身子瘫倒在地。拼命抬起欲要指向老汉的手,却是随着眼前一黑,重重落了下去。 “快,将他捆起来。”这老汉摇身一变,化作那灰袍狐族长老的模样,命令床上的少女将慕云澄捆绑起来。 而床上的少女自不用说,就是这大长老身边的侍从小闹。 “大长老,为什么不直接趁三人都在时往水里面下药,还非得让我扮这个多此一举。”小闹在寻找绳子的同时突然心生疑问,遂问询于大长老道。 “你不懂,方才三人都在时,我若是在水里下药,万一其中一个没喝,这药性发力时,岂不是暴露了?设个救你的连环计,他们一经折腾,必不会再生防范。没想到的是,竟是这小子一人将你送回,这几人不可不谓是天真。” 小闹闻言撅了下嘴,这天真二字像是大长老在说他们,可其实更是在说自己,狐族上下俱都是精明之人,独独自己常被人以笨蛋笑话。若不是现如今狐族衰败,大长老才不会带自己在他身边。 拿来绳子的狐小闹,望着慕云澄有些发呆。 他昏迷样子竟是这样安详,超逸的气质,挺拔的身姿,更有如画一般五官。她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子,狐族的少年只是美艳,而如他这般才能真正称之为英俊。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是那样的温柔,趴在他背上时,自己能清楚感觉到他那种为自己着急的心情。他的呼吸,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微笑…… “小闹,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些把他捆起来!”大长老见狐小闹看慕云澄看得痴了,当即大喝一声打断她的思绪。 狐小闹连忙从幻想中跳出,扯了扯绳子,便朝慕云澄走来。可她还未及近慕云澄的身,一道金光便冲破茅屋,只把狐小闹吓得摔了一跤。 待那金光散去,一条巨型锁链状大蛇盘在慕云澄周围,眼中红芒陡射,死死盯着二人。 “哇,好大的铁蛇!”小闹见状忙躲在大长老身后,偷偷用眼睛瞄向剑虺。 “你怕什么?”大长老呵斥一声,自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奇特的是这小瓶没有口,只在瓶口处画了一个金圈。 大长老将小瓶对准剑虺,在小瓶底部轻轻一拍,就见一团白雾自瓶口黑圈中喷出,而剑虺身形在白雾中越变越小,最后被收入白玉小瓶之中。 “阴阳两界瓶?大长老,这宝贝不是被灰五仓偷走了?”小闹口中的灰五仓是六壬山鼠族的大当家。有移山填海之法,最善偷天换日之术,是现如今六壬山五妖族的制霸之主。更是灵狐一族的最大敌人。 “我这是仿品,不过也还留有一些妙处。”大长老将小瓶装入袖中,感叹一声道:“遥想当年禹帝之时,我涂山灵狐一族何等风光?若非圣明阳谈什么有教无类,收黄白柳灰四妖为徒,他们又哪里是我灵狐族的对手?如今四妖联手乱世,想把我族人赶出六壬山,我狐一智就是做鬼也不答应!咳咳……” “大长老,你的伤还没好,千万别动怒。”狐小闹见他激动,忙替他轻拍背部,小声劝道。 狐一智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随即指着慕云澄道:“将他带上,我们快些走。” 第98章 神树建木(上) 楚水谣与叶飞羽在原地等待慕云澄回来,可都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慕云澄的身影。 “他在干什么?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个人影,楚水谣却是坐不住了。 叶飞羽也感觉诧异,若说慕云澄平时是磨蹭一些,但他并非不知轻重缓急之人,按理说他将那姑娘送回家中便应该回来,而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回个信确实让人不解。 “我去看看吧,你等在这里。”二人都发觉不妙,叶飞羽身为男人,当然不会让楚水谣去看看情况如何,就见他提了九曲墨龙,独自下去寻找慕云澄。 可当叶飞羽来到之前那老汉的院落时,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叶飞羽倒吸一口冷气,心里道是出事了。 慕云澄从剧烈的颠簸中醒来,但眼前一片漆黑,明显是被人用黑布遮住了眼睛。 而且他从这么剧烈的颠簸中可以推断,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一辆马车当中。 “你们究竟是谁,抓我干什么?”慕云澄发现自己的手和脚也都被绳子死死捆住,呼哧地哼着气,朝身边质问道。 “小闹,把他的嘴堵上。”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慕云澄耳朵,听他口气似乎对自己极度厌烦。 “别别,别堵我嘴。”慕云澄左右挣扎,十分无辜地喊道:“你们为什么要设计抓我?我跟你们可是无冤无仇啊!” 他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止,周围一切复归于宁静。 随后有人将自己眼前的黑布扯下,刺眼的光芒急射进来,让慕云澄又匆忙将眼睛闭上。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听懂我们狐族的语言!” 慕云澄闻声缓缓将眼睛睁开,面前是一个怒气冲冲的老者正在质问自己,但见他一身灰袍,三缕泛白长髯如瀑垂下,炯炯目光中流露出的是洞悉一切的本领,与自命不凡的傲气。 “狐族?我……”慕云澄双眼游离片刻,随即强挤出笑容与他编个谎话道:“我哪里听得懂,我只是猜你要堵我的嘴。”他之所以不说实话,是因为这个狐族老者欲要对自己不利,若是能从他们的谈话中偷偷听到一些秘密,那也有助于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大长老,我看他也是猜的,你别杀他。”慕云澄循声看去,这才发现蜷缩在自己旁边的狐小闹。果是刚才在山中救出的那少女的模样。 “我才不会杀了他,但以防万一,刺聋他的耳朵还是可以的。”说罢瞥了一眼慕云澄,慕云澄刚听见他说要刺聋自己耳朵的时候也是一惊,可随即镇定下来,装作不明其意,只是疑惑地看向他二人。 狐一智也是不信一个人族少年竟能听得懂自己族语,方才略微诈了一下慕云澄,也发现他这回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加之慕云澄演技高超,不露破绽,竟将他一招蒙骗了过去。 “看好他。”狐一智盯着慕云澄缓缓退了出去,随后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颠簸依旧,看样子他们走的该不是什么大道。 狐小闹不敢与慕云澄对视,偶尔只是偷瞄他一眼,慕云澄感激她刚才为自己说情,所以也不对他抱有敌意。 慕云澄不敢主动与狐小闹对话,当然也不敢随便回答她的问题,是以两人只是这样坐着,时而两人的目光触碰在一处,也会匆匆避开。 慕云澄此刻的内心很是繁杂,他不知道这两人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 天渐渐黑了下来,慕云澄已经两顿没吃,自是饿得难受。 马车在一条不知名的溪边逐渐停下,狐一智掀开车帘进来,将一个纸包丢给狐小闹。 “你也饿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狐一智说罢退了出去,可忽然转念又进来嘱咐狐小闹道:“这只是给你一人的食物,没有他的。” 慕云澄原本还以为这纸包中的东西是有自己一份的,可听完狐一智的话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他又是最怕挨饿,这比挨打还让他难受。 狐小闹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大块晒好的肉干,她又惊又喜,用小手轻轻撕下一小条含在嘴里,随即露出满意的微笑。 见她吃得开心,慕云澄只能在一旁偷偷看着她吞咽口水。 狐小闹注意到了慕云澄奇怪的表情,便将肉干拿在手里朝他比划了下,示意他是不是也要吃一点。 慕云澄见她会意,连连点头,却不想狐小闹竟是撅起嘴微微摇了摇头。 “哪有你们这样的?我就是个犯人你们也不能不给我饭吃啊!”慕云澄气极,便朝车外喊道。 “小闹,无论他做什么你也不能给他吃。要是敢趁我不注意偷偷喂他,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狐一智的声音随即从车外传来。 “把我饿死了,你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慕云澄自知他们拿自己有用处,所以按理来说是不敢伤害自己的。 “这个你不必担心,少吃几天是饿不死你的。”狐一智的话令慕云澄彻底的心灰意冷,但他又不能低声下气地讨要饭吃,只得忍下。 看似娇小的狐小闹,只一会功夫便将那一包肉干吃了大半,明知不剩下什么希望的慕云澄,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可突然自己的唇齿间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蹭在上面,慕云澄忙睁开眼,却发现狐小闹正笑呵呵的将一小条肉干往自己嘴里送。 慕云澄有些惊讶地望向她,却见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给自己。 两人会心一笑,慕云澄张开嘴任凭她将肉干送进自己嘴里。 “前面就是神树建木,小闹你看好他,我去通禀护树山精。”狐一智的声音一经传来,慕云澄连忙闭了口,狐小闹也紧忙将肉干包好塞入怀中。 马车逐渐停下,狐小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随后她又转回头来,手指外面给慕云澄说道:“你快看,那就是神树建木!” 慕云澄随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如山树干直插云霄,其头冠好似垂天之云,其枝叶如碧瀑披下。周围有七彩祥光时隐时现,将夜空照得通亮,如若白昼一般。 第99章 神树建木(下) 神树建木,关于它的传说慕云澄早有耳闻。 只是从未有机缘一见。 相传继盘古开天辟地之后,迎来三皇治世,清轻为天,浊重为地,伏羲立天界以为掌管 万物。而后女娲开荒,于天地之间,神族以外,建立人族。而人族并非神祗,不通神灵,不懂神意,每每触犯神轨,便会引来天神责罚,导致人间洪水瘟疫肆虐,妖魔猛兽横行。 伏羲认为人本是泥生土长,天地间污浊之物。遂不许天界与人界有所往来,女娲怜及苍生困苦,便恳求神农在中州大地上埋下一株灵根,用以镇压邪魔,巩固山川。 那灵根数万年来汲取天地之气,受尽日月精华,终有一日破土而出,上穷碧落下至黄泉,通达两界,成为神树建木。 正出神间,一股强大吸力自外面涌进车内,若非两侧景物飞速朝后奔去,自己定还以为是拉车的马受了惊吓。 “神根缩地法,青木你现在的功力果然是大有长进!”马车终于停下,车外是狐一智略带笑意的声音。 狐小闹将车帘掀开,有树精草怪扶她二人下来。慕云澄原地转了一圈,便觉天旋地转,眼花缭乱。 这是建木内部景象,上面一点天光直通云内。碧绿为主色调,中央大厅无比宽阔。四面都有旋转相连的楼梯,层层向上不知尽头。而大厅中间立有三皇玉像,高大雄浑,栩栩如生,令人望之敬畏。 玉像之下,便是狐一智与被他唤作青木的“人”。 那青木看似已是耄耋之年,上身似人,下身似树,除头脸五官与人相似外,手足俱是根茎模样。 “狐一智,你三番五次来寻我师祖,可知他让你寻找中州十二奇的目的?”青木说话时嘴巴开合很大,所以声音也是亮如洪钟。 狐一智在他一旁抚髯笑道:“我当然知道。” “哦?那你且说说这是为何?”青木似有怀疑,目光斜视间却是让狐一智讲一讲这中间的缘由。 狐一智向前一步,转而面对青木:“搜集中州十二奇,并非难如登天。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狐小闹与慕云澄听罢都是一惊,狐小闹是到现在才知道,搜集中州十二奇是一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而慕云澄是听他讲道中州十二奇,料想那紫霜玄剑一案定是与二人有关。 “哈哈……”青木闻之大笑,仅笑了两声便又戛然而止:“你既然知晓我师祖用意,不早早回你的六壬山去,还来我建木做什么?” 狐一智冷哼一声,却是将慕云澄拉了过来,推给青木道:“你师祖千机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别跟我说什么深明大义,维护苍生。我今天带这小子来,就是为了能和他换到伏魔鼎,六壬山以后还须是我涂山氏说了算!其余话我不多说,这小子究竟有何价值,见了你师祖他自然明白!” “就这小子?”青木缓缓绕着慕云澄转了一圈,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究竟有何特殊。 慕云澄见他们拿自己当做交换物,遂又左右挣扎了几下,但见丝毫不起作用,便换做用眼睛狠狠瞪视二人。 就在此时,自楼梯上蹦蹦跳跳跑下一个小童子,这童子生得乖巧,却似认得狐一智,便见他直直朝狐一智跑来,用小手扯住狐一智的大袍,朝他笑呵呵道:“狐狸爷爷,糖呢?” 狐一智连忙蹲下身,摸了摸这小童儿的头,赧颜道:“哎呀,爷爷忘了给岚儿带,下次一定给你补上。岚儿乖,去告诉千机山,说我带来跟他换伏魔鼎的东西了。” 岚儿听罢一撅嘴,朝他皱了皱鼻子道:“坏狐狸爷爷,岚儿生气了。”说罢掰了掰小手,又抬眼看他道:“老主人刚跟我说同意你们带人上去,但特意叮嘱如果你忘记带糖给我吃,便须得带个死人上去。” “死人?”狐一智知道千机山性格怪诞,此时要个死人确实难住了自己。不过慕云澄却是暗暗感到不好,这不是明摆着逼他把自己弄死吗? 眼见狐一智的目光逐渐移到自己身上,慕云澄当即喊道:“你不要杀我,你就这样带我去见那个什么千机山,我保证让他不再难为你。” 说罢他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悄悄推了推站立在自己身后发呆的狐小闹。 狐小闹一经慕云澄轻推,悠悠回过身,朝狐一智连连点头道:“是是,大长老你若是把他弄死了,万一千机山不跟你换,咱们不是白费力了?徒劳无功不说还增添了杀戮。” 狐一智眉眼一抹精明闪过,长袍一拂再不言语,转身独自登上旁边木藤所制的高梯。 慕云澄知他是网开一面,遂也跟在他后面。可他双手被绑缚着,一时难以维持平衡,这藤梯又甚是难踩,一不留心,便要跌下地面。 幸得狐小闹在他身后将他稳住,不然在这个高度摔下楼去,定是非死即伤。 这神树建木上方一点天光,不知其尽头所止。 只消仰面望之一眼,便有凌空飘然,身体虚寒之感。 不知爬了多长时间,下面的青木已是化作用肉眼分辨不清的黑点了。 慕云澄虚弱倒靠在外侧树壁边上,朝身后的狐小闹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实在爬不动了,你跟大长老说说情,容我歇息一会好吗?” 狐小闹见他双唇泛白,眉眼间尽显疲态,遂朝狐一智喊道:“大长老,我们休息一会吧,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狐一智想到慕云澄身为凡人,又将近一天未曾进食,便也停下脚步,让慕云澄留有一些喘息的功夫。 见狐一智同意,慕云澄心底松了口气,朝感激地狐小闹笑了笑,可却发觉她身后的岚儿不见了,便又朝上下望了望,纳闷道:“那个叫岚儿的小孩呢怎么没跟上?” “他怎么可能跟不上我们,岚儿便是这通天藤孕育出的精灵,此时应该已经回到千机山的身边了。”狐小闹听慕云澄问自己岚儿的下落,便回答他道。 狐一智见他二人还能交谈,正要催促上路,三人周围突然各有数道青光乍起。 眨眼功夫,眼前景象便换了模样。 “你们的速度真是太慢了,老夫都要睡着了。”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千机山出手送了三人一程。 第100章 突变 慕云澄抬眼望去,一个身着青色拖地长袍的少年,正在玩味地端详着自己。 “你就是千机山吧,果然看上去很年轻。”不想这千机山竟是一个少年模样,肤质嫩滑毫无褶皱,除了两道卧蚕白眉外,再看不出一点老态。 虽说在见到千机山之前,听狐一智与青木的对话,此人该是年岁很大了。但慕云澄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这令千机山很是惊讶。 “老夫今年八百五十岁,凡是第一次见到我模样的人,没有不犯疑或是震惊的。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定力这般了得?”他说罢扫了一眼狐一智,就连这位号称六壬山第一智者的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也是犯了迟疑。 “因为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突然想明白了一件困扰了我许久的事情。不惊讶很正常,因为我本不是一个喜欢惊讶的人。”这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单说慕云澄所指明白的事,便就是两次在万分危难关头,救下自己等人性命的白衣少年。他其实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什么天才少年,而是也有和千机山一样能返老还童的本领。 听完慕云澄所说,千机山的脸上刚浮现出一丝惊喜,随即又立马绷紧表情,怒斥狐一智道:“我不是让你带个死人上来吗?怎么,还需我亲自动手?” “你不必难为他,是我有话和你说。”慕云澄挺了挺身子,朝他倔强说道。 千机山转而看向慕云澄,好奇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你既然想要个死人,那我且问你,死人算不算是人。”慕云澄这话当真出乎千机山的意料,便见他两眼一翻,略有迟疑道:“死人……死人当然也是人。” “那既然死人是人,活人也是人,人和人没什么不同,这活人与死人又有什么不同呢?”慕云澄无限精明,一席话当真让千机山无言以对。 旁边的狐一智见慕云澄口齿伶俐,站在一旁也是轻捋长髯暗暗赞他能言善辩。 “你小子跟我偷换概念,死人虽说是人,但也是另一种状态下的人。我要的就是这种状态的人!”千机山说此话时就要抬掌朝慕云澄头顶打下。 可见慕云澄毫不退缩,他却将手臂收回,嘿然一笑道:“好小子,你竟不怕死吗?” “怕死就不死了吗?我不怕死,但是不甘愿就这样死。”慕云澄早已看出他不会杀自己,理直气壮不敢说,却也是应对自如。 “好,好。”千机山冲慕云澄连道了两声好,又转过身看向狐一智问道:“他就是你带来我和换伏魔鼎的人吗?” “不错,正是此人。”狐一智点首答道。 千机山抿嘴不语,几近讥笑般摇了摇头道:“老狐狸,你也太小瞧了老夫的头脑,伏魔鼎非中州十二奇不换,你拿这么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和我换,不是唬我?” 狐一智也是大笑数声道:“你若知道他本领,便会求我和你换了。”说罢,他抽出身后墙壁上的长剑,朝慕云澄胸口疾刺而来。 他这一举动甚是突然,任谁也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意图。 慕云澄双手被紧紧绑缚,眼睁睁看着长剑没入自己胸膛,时间仿佛瞬间停止在这一刻,狐一智这一刺倒是精准,长剑正插入慕云澄胸口左二寸之处,命门所在,心脉受损! “你这是什么意思?”直直看着慕云澄迷茫躺倒下去的身形,就连千机山也是不解狐一智的做法? “怎么可能?”望着自己手中滴血的长剑,狐一智口中喃喃道:“兵主血裔不是百刃不侵吗?怎么可能会死于金戈利器之下?” “什么?”千机山也没听明白他说的话,只让狐小闹将慕云澄扶起,二人合力将他拖到宽敞处平躺放下。 “他是死了吗?”狐小闹有些害怕,不停晃动着慕云澄的身体,问身边的千机山道。 千机山双指一按慕云澄颈上,面露难色,微微摇头道:“这还不好说,你把他手上绳子解开,别让他血脉受阻。” “是。”狐小闹连忙推过慕云澄,将他身后绳子解开。 狐一智却仍是望着慕云澄发呆,紫霜玄剑不伤他,这个是自己亲眼目睹的啊!不是兵主血裔是绝不可能与兵刃产生共鸣的啊! “咦!”解开慕云澄胸前的衣襟,千机山不由得惊讶一声。却见那胸前开裂的伤口正在逐步愈合,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非妖非怪的人族拥有这样的能力。 千机山回头望了一眼狐一智,见他还是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便双掌一合,闭目将一团绿色真气压入慕云澄体内。 看他样子,该不是以这小子做饵,骗我运功,然后趁机抢夺伏魔鼎。 若非这小子体质奇异,自己绝不会出手相救。 八百年间,活人死人见得多了,唯独这小子,自己竟不舍得他死。 随着绿色真气逐渐压入慕云澄体内,其原本混沌的气海丹田,瞬间有了生机。 那真气缓缓流动,在他丹田一处形成翠绿欲滴的漩涡,带动周天重新运转,慕云澄鼻中也突然出现一丝微弱的气息。 见慕云澄脱离了危险,千机山这才起身转头质问狐一智道:“你真是糊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狐一智被他一说,也大感不解,便听千机山又解释道:“兵主之体确实能与兵刃共鸣,但他未经修炼,还达不到驾驭无灵无气的兵刃。” “原来如此……”狐一智也是受教,但他随即又冲千机山拱手佩服道:“方才那阴阳倒转,血气共振之法,着实了得。”见他认出自己救治慕云澄的手法,千机山也只是摇头不语。 这人体内原本是依靠血脉流动,进而带动真气运转。也就是在保证心脉运作的前提下,才能让丹田运作。而此法是善用外力将真气强行注入丹田之中,以真气运转,反推血脉流动,刺激心脏跳动。 而前提是破损的心脉要被修复。 可人族心脉一旦受损,基本不可能修复。 唯妖族有这等自发再生的修复能力。 当然,除了妖族外还有天外神族有此等本领。 所以他们都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慕云澄竟是半妖之体! 第101章 辩驳 见慕云澄已经没有大碍,狐一智又与千机山商量起伏魔鼎的事来。 中州十二奇原本对于千机山便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是为了让狐一智知难而退罢了。现如今他带慕云澄来换伏魔鼎,而慕云澄对自己的价值又要远高于中州十二奇。所以,这笔买卖怎么算来千机山都是要做的。 “他已无大碍,你们快些把他带走吧!”千机山背过身去,竟是让狐一智将慕云澄就此带走。可他的态度并不算强硬,后续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可见是在试探自己,或者是要与自己“讨价还价”。 狐一智既然看透了他,自然不会甘心就这样离开。 “伏魔鼎放在你这只能摆摆样子,而若是借给我,六壬山的一干妖魔,我保证消灭得干干净净。”伏魔鼎乃是建木圣物,是神树生长三万六千年而孕育出的天材地宝。鼎内自成乾坤,八十一道金刚加持,一切邪魔不能靠近。 如若施展起来,雷霆震怒,日月暗淡,荡涤方圆百里妖魔。 千机山听他要用伏魔鼎除魔,双眼斜睨,白眉一挑问道:“消灭妖魔?你指的该不会是六壬山上黄、白、柳、灰四族吧?若真如此,我倒要问一句,你涂山狐族算是什么?” 狐一智听他此话,当即竖眉喝道:“千机山!你说我涂山狐族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我祖圣母娘娘乃是上古圣兽遗脉?别把我们和那四妖相提并论!” 千机山闻言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三皇治世以后,圣明阳法布大荒,提出有教无类,除幽州被遮天统治的鬼妖魔三族,大荒一切氏族皆是神眷善民。除非心术不正做出罪大恶极之事,否则都不能以异类的眼光相视。难道这些你不懂吗?”千机山一拂袍袖,在慕云澄旁边的藤椅上坐下。 “就算他们不是异族,与妖魔略有不同。但也是他们先侵害我族在先,我若不让他们付出同等代价,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千千万万的族人!”说到这他看向狐小闹,双眼已是通红。而狐小闹也是悄悄低下头,略显伤感。 “我虽掌管神树,却不是什么心系苍生之人。数万年以来,大浪淘沙,如今的大荒早已不是当年的大荒。提什么洪荒蛮迹,神祗宫殿,上古遗族?现如今满眼都是腐败王权,教化愚民。虽然较之万年以前要繁荣许多,但人之本心早已糜烂,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无休无止,无边无际,与日俱增的膨胀贪婪的心! 现在王朝衰微,各个氏族在大荒割据称雄。虽然看似平和安宁,但却是暗流涌动,各怀鬼胎。 我若出手帮你,不敢说会令大荒天翻地覆,却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早已厌倦纷争,大荒来之不易的安宁,也希望你不要轻易打破。” 一席话,似乎在说,天下之兴废,与他毫无关系。 狐一智听他所言,当即摆手反对道:“你此言差矣。试问你神木一族因何而生?”看似在问千机山,可还未及千机山回答,他便自说自话道:“你们神木一族乃是神树建木天滋地养,造化而生。虽说神农氏种下神树灵根,便是希望此树能镇压邪魔,带给大荒祥和安宁。但也不该是你这般解释。 想那傲天神剑慕断潮,剑锁幽州已有百年。这期间也确实如你所说,大荒看似祥和,但在暗中实则是波涛汹涌。可息事宁人终非万全之策,四妖强行霸占六壬山,若放任不管,且不说他们早有预谋,垂涎中州大地已久。万一有此强占先例,其他各个氏族难免不争相效仿,到时大荒战火纷起,生灵遭戮,可是你想看到的? 而你身为建木之主,领巡查天神之职,怎能姑息养奸,放任自由?要我说,助我一臂之力,铲除六壬山群魔才是首要。以战止战,方为上上之策!” “哈哈!好好,你话已到此,老夫亦不藏着掖着。六壬山乃是中州九山之首,大地灵脉。昔年禹王在位之时,将六壬山划给你涂山狐族,可时过境迁,你们既然没有能力守住祖业,就该拱手让贤。黄白柳灰乃是三神法布高徒,悟道已久,由他们接管六壬山,我无异议!”千机山说此话时故意转过身去,用眼角余光注意狐一智的一举一动。 “千机山啊千机山,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为了不借给我伏魔鼎,竟然说出这样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话!”狐一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着千机山骂道:“你枉活了这些年岁,就该早早龟缩一隅,将建木交给有眼界的年轻人来管理。今日是我族蒙难你坐视不管,他日你建木也定难逃沦陷之灾。” 千机山听他骂自己,眉间一拧,就要回头与他理论。却见慕云澄突然坐起,挠了挠头,莫名其妙道:“就这么点小事,哪里用得着你们争执不休。” 二人见他坐起一惊,听他这话也是一惊。狐一智登时便面露怒色,厉声喝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懂得什么,在这里插什么话?此事事关我族之生死未来,你却大放厥词说什么小事,快快闭眼躺下,再敢造次,小心我插你死穴。” 慕云澄怕了他威胁,毕竟刚才稀里糊涂的便吃了他一剑,鬼门关前也蒙幸走了一遭。现在他又吼自己,慕云澄怕他冲动,遂闭嘴再次躺下。 可千机山听到慕云澄说话却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好小子,你别怕他,我就喜欢听初出茅庐的小子来谈长篇大论。快说说,你觉得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慕云澄转过头看向他二人,一字一顿道:“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这个提议最是符合狐一智的胃口,千机山望着慕云澄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问道:“你是叫我将伏魔鼎借给他,然后任他去报仇?须知冤冤相报何时了,忍一时……” “够了!”狐一智大喝一声,打断千机山道:“你口口声声劝我忍下,我且问你,这灭族之恨如何能忍?若是小事,我狐一智岂能不死不休?涂山狐族并非不明事理,血债血偿,这个答案甚合我意!而你若不答应借我伏魔鼎,我们现在就离去,但此志不改,终有一****要让四妖加倍偿还我灵狐族血债!”说罢拽起慕云澄转身就走,狐小闹则小步跟在后面。 千机山见他十分激动,手中一点绿色荧光陡现,轻轻一抹,继而翻开掌心,却是将伏魔鼎召在面前。 “既然你执意如此,这小子我却要留下,伏魔鼎你可以带走,但只是借给你。” 狐一智闻言转过头来,望着千机山手中的伏魔鼎,这才长舒一口气,闭上眼微微点了点头。 第102章 取血 伏魔鼎悬浮在千机山掌心,四棱见方的青铜小鼎散发出微弱荧光,其上云雷纹饰中一道碧绿如丝如线,反复游走其间。 千机山默念口诀,这伏魔鼎随即逐渐变大,方才还只有拳掌大小,此刻已经是一人之高了。鼎上的光芒也随即放亮数倍,与那游走绿光相合之处,更是刺人眼球,慕云澄不敌强光,忙用手遮挡。 “这伏魔鼎乃是神树孕育,灵性非常。体内自成乾坤,对运用者自身的修为要求不高。这恐怕也是你千方百计要从我这借得它的原因吧! 驾驭它的口诀不难,你且上前来,我单独授你。”偌大的伏魔鼎悬在千机山瘦小的身躯上,任狐小闹与慕云澄两个人中,谁都在担心万一那鼎落下来,砸伤他可该如何是好。 狐一智闻言点头,走到千机山面前,闭上双眼。便见千机山指尖泛出徐徐清光,轻轻点在狐一智额上,他再睁眼时,一切心法口诀便都明了。 得了伏魔鼎,慕云澄的去留自是不干狐一智的事了。唯见他一把推开慕云澄,从他身边拉走狐小闹,语气深沉道:“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这老树精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加害你,我还有狐族大计在身,恕不奉陪。” 说罢,千机山用手朝他二人方向拂去,一道淡绿色光芒便载着二人飞落下去。 狐一智等人一走,这房中就只剩下慕云澄与千机山了。 “你想怎样?”对慕云澄而言,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无非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罢了。 所以他开门见山,颇为直接。 一听此话,千机山白眉一挑,哈哈一笑道:“你觉得我会把你怎样?” 慕云澄听他这么问,明显是包藏祸心,遂朝后退了数步方才停止,连连摇头道:“求您别难为我,送我回去好吗?我还有朋友在鸡笼山等我。” “好说好说,只要你帮老夫一个忙,老夫就送你回去。”千机山搓搓手,一副贪婪模样。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意,慕云澄的直觉却是告诉他,这厮绝对是一个笑面虎! “岚儿,岚儿!这鬼灵精跑哪去了?”千机山喊了数声,岚儿才磨磨蹭蹭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千机山瞪圆双眼,照他头上轻轻打了一记,佯装怒道:“快去寻一个能盛血的容器来。” 盛血的容器?盛血! 慕云澄听罢抬眼看向千机山,又惊又怒。看来他也想得到自己体内的异血。 岚儿撅着嘴,不多时便将一个小碗端了上来。 “你竟要我的血!我的血对你有什么用?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我也会被金器所伤,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你若是没有喝血的习惯,这血对你来说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慕云澄已经退到门外,再向外一步,便要跨到藤梯下面。 千机山又怎能吃他这一套?便见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匕首,与小碗一并丢到慕云澄面前,说道:“自己动手,看多少合适就给咱留下多少。” 按理来说,他救过自己一命,现在他有什么要求,自己照着办也是应该的。 慕云澄俯下身,颤颤巍巍拿起匕首。那匕首此刻仿佛有千斤重,他又抬头看了千机山一眼,咬了咬牙,随即朝自己手腕猛地刺去。 可匕首刀刃还未触碰到手腕,便悬停在上面,再不进半分。 千机山双眉略皱,问他道:“怎么,下不去手?还是让我帮你?” 慕云澄抿嘴摇头解释道:“不不,我是怕见血,还是你来吧!” “废物,把眼睛闭上不就好了?”千机山不耐烦骂了慕云澄一句,自己撸起袖子,大步走了过来。 他一把将匕首从慕云澄手上夺下,慕云澄匆匆闭紧双眼蹲在地上,一只手臂伸出,另一只手却是握紧了拳头。 听说把注意力集中在别处,可以缓解疼痛。 慕云澄准备了半天,却也迟迟不见千机山动手。 这老头骂骂咧咧半天,怎么还不动手? 慕云澄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却看千机山表情纠结,突然将匕首丢在地上,指着自己道:“好险中了你小子的道,我早已立誓不再伤人,今天若是亲自动手割开你手腕,岂不是破了戒?岚儿,你过来。”他说着又把岚儿唤了过来,指着地上的匕首道:“你来,你来用这匕首在他手腕上划一个小口便可。” 慕云澄刚才好不容易准备好了状态,见他又不动手,害的自己虚惊一场,心中也是不快。 要杀要剐你也痛快一些,这么吓唬人却是为的哪般? 岚儿哪敢去捡匕首,只见他哧溜躲在千机山身后,抱住他大腿摇晃道:“爷爷,岚儿晕血,岚儿怕。” “你!”千机山无奈叹息一声,“罢了,我先不取你血,不过你不要得意,我只是不想将此事惊动给其他人,并不是没有办法取你的血,你起来说话吧!” 慕云澄一听他不取血了,当即站起,朝千机山拱手拜谢道:“多谢老前辈刀下留人,晚辈此刻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机会,必加倍偿还老前辈,告辞!” 他一说告辞,千机山当即急了,从后伸出手掌搭在了慕云澄肩上,往后一拉,慕云澄便跟小鸡一般直挺挺飞了回来。 “你还告辞?我有说过让你走吗!”千机山将他按在地上,这情形就好像是出笼的鸡被人按在砧板上一样。 “不是您说不取血了吗?这里又没有其他事,我朋友那边还等得急,我想我就先行一步呗,反正您老又不会送我了。”慕云澄连忙解释,也不知这老头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凭自己怎么挣扎,他按住自己的手都是纹丝不动。 “哼!这么猴急,你朋友等你同行是为何事?”千机山见他妄想挣脱开自己,哂笑一声问道。 “晚辈几人是打算一同拜入万象山天霄门。”慕云澄哪里敢隐瞒,如实回答讲道。 千机山一听他要拜入天霄门,哈哈一笑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想要找个师傅还不容易?你与老夫投缘,不如就在这给我当个好徒儿,想学什么我就教你什么,管比那狗屁天霄门要受用得多。” 第103章 指路 听千机山有意收自己为徒,慕云澄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因为自己前往天霄门的目的只是为了陪在楚水谣身边,至于自己剑术什么的,自己若是想学,大可回到家中,任谁传授自己个一招半式,也足够受用一生了。 想到这,慕云澄整理一下两袖,再次朝千机山躬身拜道:“老前辈好意云澄心领,至于收徒一事非同小可,还须你我仔细斟酌。之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此行是与朋友一道,此刻他们寻不到我,肯定是万分焦急,云澄只求您高抬贵手,放我回去。来日若有机会,云澄必再登门致谢。” “笑话,你可是我用伏魔鼎从老狐狸手里换来的。我若是就这样把你放走,岂不是赔大了?”千机山冷冷一笑,是铁下心不肯放走慕云澄的。 慕云澄闻言缓缓蹲下身子,轻咬下唇,双眉紧皱。 “唉,你这小子。”千机山见他难过,自己也摇头叹息:“你可知道老夫活了八百余年,从未收过徒弟,就连青木我也未曾教过他一招半式。多少人做梦都迈不进我的门槛,你可倒好,竟将我拒绝于千里之外。真是不知好歹!”他一拂袖,气得转身离开,独留慕云澄与岚儿在门前面面相觑。 见千机山走了,慕云澄灵机一动,与其等他出来继续纠缠,不如不辞而别,反正自己最擅长的就是逃。 想到这,他朝后蹭了蹭,转过身作势要跑。 可刚一回头,便似撞到了什么,并有一股强大的力将自己反弹在地。 “呜啊!”慕云澄揉了揉脑袋,抬眼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信邪,但这回却是小心用手向前触摸着走。 果然,才刚走出一步,双手便感觉到前面有一层无形的膜拦住了自己。 慕云澄自知千机山不会这么容易放走自己,所以不喊不叫,顺势又坐在了地上。 这算是自己在建木被软禁的第一天,无论如何都是极其难熬的。 话分两边,楚水谣与叶飞羽不知慕云澄究竟被掳往何处,追查一日毫无进展,对此事也是毫无头绪。山中那祖孙两人与自己一行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设计抓走慕云澄?而慕云澄此刻又会不会有危险?这些都是前方未知的谜团。 这鸡笼山上上下下都被二人寻了个遍,还是没有寻到慕云澄的踪迹。 眼见夜已经深了,二人在山脚堆起了火,打算在此地将就一夜,明日便返回乐竹府,寻求艾家帮忙。 除此之外,二人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今夜无风,山野很是寂静。月光如水,柔和且皎洁。如银的月色倾洒在周围,更衬出楚凝羽冷秀的面庞。 她此刻双眼微闭,略做休息。叶飞羽则是警惕地望向四周,并不时往火中增添木柴。 山野不比别处,时常有猛兽出没,所以要轮流值夜。前半夜是叶飞羽值守,后半夜则就由楚水谣来换他。 二人疲惫了一日,所以一躺下楚水谣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自己遇见了慕云澄,他被人绑在一颗大树上,满脸泪痕,哭求自己救他下来。自己匆匆跑上前去,可却总与他有一段距离,无论自己怎么跑,终究是到不了他面前。 梦,总是这么离奇。 她突然惊醒,用手轻抚额头,竟沾了一手的汗水。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轻吐了一口气,还好这并不是真的。 “做噩梦了?”叶飞羽望向她,极为关切。 “恩。”楚水谣应了一声,却是表现得漫不经心,随即双眼瞟向一边,陷入沉思。 “给你这个。”叶飞羽突然将一根木棒横在自己面前,上面竟插着半只香香的烤鸡。 这一日的确也没怎么吃东西,楚水谣随即点点头表示谢意,从叶飞羽手中将烤鸡接了过来。 “刚才一只野鸡自投罗网,正好烤来吃。”叶飞羽笑着抹了抹嘴,在她对面坐下。 楚水谣小小尝了一口,抬眼见叶飞羽正凝神看着自己,当即脸色微红,捂嘴小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吃的很丑吗?” “哪里丑?美极了……”他笑着挠了挠头,表现得与以往大不相同。竟有点像慕云澄那个呆子。 就在此时,身旁的草丛中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一个偌大的黑影随后窜出,跑到二人中间。 那黑影起初是趴在地上的样子,随后竟站起身子,滴溜溜一双圆眼,无辜地望着楚水谣手里的烤鸡。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贫僧何九有礼。”月光照在那黑影之上,二人这才看清这位不速之客的样子。竟是一只大胖貉狸!此刻他正望着楚水谣手中的烧鸡,并朝她合十行礼。 “你是个什么东西!”九曲墨龙锵然划过夜色,直指何九喝问道。 何九双眼不曾斜视一点,只是盯着楚水谣手里的烧鸡道:“两位施主面带焦虑,似乎有什么难事缠身啊!”他说话时口中涎水泛滥,并不时自齿间滑落下来。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便听楚水谣反问他道:“不错,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关系嘛,要说有自然是有的。你们要找的可是一位英俊的公子?”何九笑着挠了挠头,一点也不尴尬。 楚水谣闻言大惊失色,一把将烧鸡斜放在旁边,追问他道:“对啊!我们就是在寻他,你快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何九嘿嘿一笑,贪婪地搓了搓手,下颌微抬冲着那烧鸡说道:“那就把这半只烧鸡送给贫僧吧!” 楚水谣随即将烧鸡交到何九手上,焦急道:“现在你快说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没注意他们往哪里去了,不过抓他的人我认得,是六壬山的狐族大长老。”何九将烧鸡接过来,叼在口里含糊不清地讲道。 “六壬山,狐族,大长老?”这三个词二人显然都很陌生,完全不知道他们和慕云澄有什么联系。 见他二人仍旧一脸迷茫,何九却是变回貉狸模样,晃了晃尾巴道:“其他的我也不知,就这样,二位施主,告辞了。”说罢还未及二人反应过来便窜入林中,消失不见。 “这……”原本毫无方向的二人,虽经何九指路,却仍是一头雾水。 且不说这中间的关系与他口中狐族的目的,单说这六壬山到底在何处,二人也是全然不知。不过较之前面,终究是有了一丝线索。 第104章 苍天道人 千机山悠然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笑看一旁的慕云澄,而此刻的慕云澄正如狼似虎地吃着桌上丰盛的菜肴。 就因为慕云澄喊他饿了,千机山便命人为他准备了这么丰盛的饭菜。 有意思的是,慕云澄只管吃,其余一概不谈。想用收买人心这一招对付他,看来是不管用的。 望着慕云澄吃饭,似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可此刻千机山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明神啊明神,你可是给我出了难题。这小子哪里是什么天选之人,分明是我命里的劫数!” 一月之前,圣明阳三位创世主神之一的明神驾临建木。告知自己一月后大荒的天选之人会来到建木,并让自己将他留下,将他身上的《逆苍天》剑法点拨给他。待自己问及如何能判断此人是否是天选之人时,他只留下一句“天选之人自是至真、至善、至美之结合,只要用心观察,不难分辨。” 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但是颇为讨喜。看他举止言行都是优雅得体,且一双眸子里透出的满是真诚与纯真,绝不会是那种奸诈之人。即便说他至真、至善、至美有些牵强,但差不多也都占那么一点。 酒足饭饱,慕云澄用手帕抹了抹嘴间的油迹,冲千机山微笑道:“谢啦,在您这可算是吃了一顿饱饭,我说您就比那狐狸老先生强多了,他就喜欢饿着别人,您看我就是俘虏也该得到优待是不是?不让人吃饭又是哪家的道理?” 千机山连连点头道:“那是,挨饿可不比别的,我心眼比那老狐狸强多了,在我这饿不着,你就放心吧!” 慕云澄嘿嘿一笑,眼中一抹精灵划过道:“就算您这天天山珍海味,您老也别想我会贪吃留在这里。我还是那句话,您老啊就发发善心,让我走吧!”说道后面直接转为哀求,语气甚是恳切。 听到这,千机山叹了口气,抬眼望向他问道:“真想走?” “想走,做梦都想走!”慕云澄见他有让步的意思,当即站起身痛快答道。 “你可是我用伏魔鼎换来的,你要走是不是也要找个东西来换啊?或者把你身上的血多留下些也可以。”千机山眼中划过一丝狡黠,比那狐一智还要奸诈。 果然是老奸巨猾!慕云澄自忖此刻自己身无分文,他想要自己拿宝贝和他换,这不是摆明了善人吃鳖,要自己心甘情愿放血给他吗? 见慕云澄陷入沉思,千机山低首偷偷笑了笑,转而又轻咳一声,抬头提醒他道:“你身上若没有宝贝,可就要拿血换自由身了。” 剑虺和《逆苍天》剑谱绝对不能给他,云遥剑在包袱里,也没随身带着。他想让自己拿宝贝和他换,这可如何是好? “你就没有秘籍,剑谱什么的可以跟我换的?”千机山见慕云澄还是不入套,更进一步提点道。 一提剑谱,慕云澄下意识朝怀中摸去,《逆苍天》完好无损仍藏在怀里,可剑虺竟不知了去处。 “咦?剑虺呢!”慕云澄将衣物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不见剑虺踪迹。 “它有灵有识,该不会是自己跑了吧?不对,剑虺不会自己跑,一定是狐一智将它打跑的。是了,最后一次查看剑虺就是在鸡笼山!狐一智这老狐狸,还把我的剑虺弄丢了,太可恶了!”一想到几次于危难之中救下自己的剑虺就这样消失不见,慕云澄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毕竟自己也没补偿过剑虺什么,心里的难受更多的则是愧疚。 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要等自己脱身之后才能去讨还。 “我这里有本剑谱,是一位老道长赠与我的。我本不喜欢这种东西,但怕下次见面老道长问我剑谱的事,便一直小心带在身上。今天形势危难,我拿他和你换我的自由身,希望你能把它保存好,因为我一定会回来将他赎走,只要我活着。”慕云澄缓缓将《逆苍天》平放在桌上,用近乎诀别的口气与千机山讲道。 千机山见他兀自难过,心底暗笑他不知这是自己的计策。 可戏还要演下去! 就见千机山猛地将《逆苍天》从桌上捧起,惊诧地望向慕云澄,双唇颤抖道:“这,这竟是剑谱《逆苍天》?” 慕云澄见他激动莫名,自己却一脸茫然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你小子是怎么搞到的?”千机山一把扼住他手腕,神神秘秘地问道。 慕云澄吃痛,一把将手抽回,双眉微皱道:“我不说了吗?是一个老道长送我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八百的岁数果真是唬人的吧!” “去去去,我和你说正经的。这剑谱可了不得,苍天道人你听说过吗?”千机山见他嘲笑自己不够淡定,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本正经问他道。 “我不知什么苍天道人,你少故弄玄虚,我就问这剑谱你换是不换,不换的话我收起来了。”慕云澄不吃他这一套,作势就要夺回《逆苍天》,却被千机山一巴掌扇在手背上,嗔怪他道:“你这小子,猴急什么?你要是不知道,我便告诉你他是谁。” “那你快说啊,我可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陪你耗着。”这一下,慕云澄倒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与千机山的位置翻转过来,反客为主的时候到了。 千机山也不恼他这行径,只顾开口讲给他说道:“这苍天道人当真是非同小可,乃是这大荒之中唯一一位从剑道迈入天道的人,现如今大荒之人只识剑圣,却不知剑圣之外,还有剑仙。仙乃是神下之神,是由凡入圣的证明,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 奈何现如今大荒之中脱质升仙的人少之又少,其实大荒历届剑圣皆是大才,可他们都不能做到天人一剑,无欲无求。所以都没能修成正果,与普通凡人一样,陨落山丘荒原之中。 由此可见欲要成为剑仙,其难度好比登天。 这本《逆苍天》便是苍天道人所撰之剑谱,顺则凡,逆则圣,想来就是这个道理。可当年因他留下的这本剑谱而枉死的人何止百万!至此千余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知道这本书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我有幸便算是其中一个。小子,这本书太过于珍贵,此番你跟我换可是赔大了!” 第105章 拜师 千机山设计慕云澄不假,但讲给他有关《逆苍天》的话都是真话。 慕云澄不管这些是真是假,只一心想要离开此地,所以任凭千机山怎么说,赚也好,赔也罢,慕云澄就是不买账。 “好在这剑谱是个好东西,不然我还怕你不跟我换。这下咱们说定了,剑谱寄放在你这,我走了。”慕云澄如释重负,摆摆手作势要走。 居然有人能这般不知好歹! “太可恶了!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这臭小子。”千机山勃然大怒,随即一把将桌子掀飞朝慕云澄吼道。 慕云澄暗道不好,还未及转身,自己手脚便被藤蔓死死缠住,如风筝一般被拉扯在半空之中。 “你,你这是干什么!”慕云澄瞪圆双眼,唇齿微微开合,也是面带忿色质问千机山道。 千机山搔首踟蹰,忽地灵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随即仰头不怀好意地看向慕云澄,手中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根细长的藤鞭。 “跟你实话实说了,你只能选择在我这里安心学点本事,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就放你走。你要是敢耍小聪明或者不服气,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这东西打在人身上可疼得很!”说罢他将藤鞭在手上轻轻抽了抽,吓唬慕云澄道。 慕云澄喉间咽动,故作坚强道:“你凭什么打我?我又没有做错事!” “这是怕疼?”千机山一抹下唇,冲慕云澄试探问道。 慕云澄手腕被藤蔓勒得通红,此时又痛又气的他听到千机山近乎嘲讽的问话,当即以吼声回应他道:“你才怕疼,天底下最可恶的,就是你这种仗势欺人的人!” 听慕云澄骂自己,千机山反倒是释然一笑,绕到他身后,抄起藤鞭便抽在他背上。一股锥心之痛瞬间蔓延全身,慕云澄咬紧牙关,却是不肯喊出一个字。 好小子!见慕云澄不肯委曲求全,千机山反倒是愈发喜欢上这个“小公子”了。又有谁不喜欢有骨气的人呢?别看慕云澄柔柔弱弱一副贵胄公子的样子,其实倔强的很,他不喜的事情就是用死来威胁他也不管用。 这藤鞭再度举起,却迟迟没再落下。 慕云澄也是纳闷,转头欲要看时,手上脚上用来束缚自己的藤蔓竟都悉数退了下去。 “好小子,有骨气。我不打你,但你也体谅体谅我。”千机山说着转过身去,望他背影多少有些落寂。 “我看你天资奇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八百年不曾收徒,只因是碰不到好的徒弟。是上天注定你我有缘,不然怎么会阴差阳错在此地相见?我就做我的徒弟,了我一桩残愿吧!”他声音满含悲情,沧桑之感令听者动容。 慕云澄听他说自己天资奇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即心里便生出了疑问。这话可能不假,我慕家上下都是剑术奇才,自己虽然不懂剑术,只是因自己不喜欢,并不能说明自己资质就不好。 可要说这八百年间就我一人资质最好,这话肯定是糊弄自己。想这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肯定不少,此番死缠烂打要收我为徒,肯定是另有所图,我一定要小心谨慎些才是,万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了。 见慕云澄面有疑惑,千机山连忙摆动双手澄清道:“我老头子可从不骗人,你的资质绝对是天下无双,我以我八百年的眼力作担保。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我……”慕云澄还欲问他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天下无双,便被千机山伸手挡在嘴前:“不要再怀疑了,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让你的剑术比当今剑圣还强!” 谁不喜欢听好话?谁又不喜欢变得强大?慕云澄肉身凡胎,听见千机山给自己许的愿自然也是开心。他说让自己的剑术跟剑圣有一拼,这个自己是不信的,但说如果能打过莫弈月与叶飞羽就足够了。 “可我朋友还在鸡笼山等我,我怎么也要去和他们说一声啊!”慕云澄也知道此刻楚水谣与叶飞羽定是心急如焚,可自己无法脱身,当真不能回去与他们说明,便想让千机山替自己转达一下。 千机山老眼一翻,连连点头应下,并承诺慕云澄,一定会让青木派人去和他的朋友说清楚,让他们不要着急。 可慕云澄哪里知道,冥冥之中,已有定数,千机山知道明神已经做好安排,楚水谣与叶飞羽也有自己的考验。 慕云澄答应做千机山的徒弟,一定程度上是被他的话感动。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少有被人这样肯定,想他八百年的本事没有传人,万一哪天离开人世,这些本领也就失传了。自己资质这么高,试着学到一些也就罢了,以后有机会再把这些本领传给青木他们,也算是做了件利好建木的大善事。 见慕云澄答应做自己的徒弟,千机山暗自窃喜。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这般软硬兼施之法,谅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能禁受得住? 他还在沾沾自喜,慕云澄已经撩袍跪倒,三拜九叩又命岚儿端茶来奉。待千机山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扶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云澄听他问自己也是一愣,忙答道:“拜师啊!这是基本的礼数啊,证明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徒弟了,然后你将这茶喝了,再给我点见面礼,这礼数就成了。” 千机山恍然大悟,心中又生悔意,自己只是想假借个师徒的名分将《逆苍天》点拨给他,哪知他还弄出这么个真真正正的拜师礼。自己八百年未曾收徒,今天算是真折在慕云澄这了。好在这小子还算顺眼,堪堪能凑合着当个徒弟。 想到这,他忙换上笑颜,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朝慕云澄欣慰道:“好徒儿,为师没有看错你。当真是有礼貌。”正说着,慕云澄也是冲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好师傅,快给点见面礼,我想你不会随便找个东西糊弄我的对吧?”慕云澄这话便是在点千机山,言外之意就是,我这么难得的徒儿,你总要先给个差不多的宝贝吧! 千机山早有准备,只见他单掌一翻,金光跃现,一细长之物逐渐露出棱角来。 慕云澄忙以手遮面,怕金光刺眼。却听千机山讲道:“不必遮挡,这金光乃是神树精华散发,柔和温润,不会刺伤人眼。” 慕云澄闻言慢慢将手移开,仔细观察那宝物,却见这金光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里面所裹之物凛冽有锋,再近观之,金光之下三尺剑刃如雷如电,凌厉非常。慕云澄叹息一声,此物必又是名剑不假。 第106章 仙剑苍云 “大荒名剑你认识多少?”见慕云澄一副失落的样子,千机山便料定他不知此剑来历,遂开口问他。 “那倒是认识不少。”慕云澄轻咬下唇,双眼一撇别处,漫不经心地答道。 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他的话确实真实。慕家本就号称是大荒名剑的展览馆,没有百把,也有数十把。但现如今能排进前十,并称得上是真正绝世好剑的,除了傲天钧,就属慕枫痕的碎秋水与酩酊醉了。 此时千机山还不知慕云澄的来历,见他夸口,便欲考他,遂将手中长剑悬于空中,自己负手而立,双眉一挑问他道:“你说你认识不少,那好,我先问你个简单的,你可知道现如今大荒名剑榜上第一的剑叫什么名字?” 慕云澄闻言一乐,将在江州城慕芝兰补给他的慕家玉牌自腰间解下,亮与千机山道:“你别小瞧我,我可是云州龙翔府慕家子弟,你猜猜看我知不知这天下第一的名剑是什么名字?” 千机山见他手中腰牌当即一惊,这小子竟是云州慕家子弟,难怪会有兵主血裔,是了,慕龙可不就是他的祖宗! “那你是?”千机山没想到慕云澄的背景竟这么强大,只要是大荒氏族,听见慕家名号无不钦佩至极。饶是他建木之主千机山,一听云州慕家名号,也是暗自敬佩。 四世剑圣,如何不令人叹服? 每次报上慕家名号,慕云澄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优越感,唯见他将发带朝后一甩,嘴角扬起自信的微笑:“你徒儿名叫慕云澄,是慕家现任少主,也是慕家未来的主人!” “好小子,我看你就不似一般人家的公子!就是没猜到你会和慕家扯上关系。”千机山一拍慕云澄肩膀,掐了掐他脸颊夸道。 “哎呀,你掐痛我了!你这老头,总爱动手动脚,毫无长者之风!”慕云澄挣扎半天,随后揉了揉红肿的脸颊埋怨道。 千机山忙将手缩回,嘿嘿笑了一阵,又指着面前的金光长剑问慕云澄道:“好了不闹,言归正传,你可是不认得此剑?” “不认得。”慕云澄抿嘴摇头说道。 “料你也不知。”千机山十分得意,自是娓娓道来:“建木神树始有四枝,乃是苍茫、武海、神施、贤祈,用以代表天地君臣。现如今建木繁荣,都是依靠此四枝开枝散叶得来。此剑便是苍茫一枝化作,与伏魔鼎并称建木之心。 此剑若是施展起来,千里之外可用意念伤人。其法无形无质,所到之处天雷怒吼,煌煌明亮如若神威。 怎么样,拜我为师没有亏待你吧!” 听到此剑来历,慕云澄连连点头,只是心中还有疑问,便开口问千机山道:“您刚刚问过我大荒名剑的排名,那此剑该排在什么位置?” 千机山哼气一声,笑慕云澄年纪尚幼,见识短浅:“大荒名剑俱是凡人凡力所铸,此剑天造地设,乃是以自然之力浑然天成,鬼斧神工,凡剑岂能与之比肩?虽不及天地四神剑,却也可负仙剑盛名。” “比傲天钧还厉害?”慕云澄见他显宝,有心刁难。 “傲天钧的威力自是不俗,但要看是何人来用,慕断潮慕不凡之后,空再无人能将其真正威力发挥出来。而此剑天地至宝,即便是凡人也能发挥出神力,你说他与傲天钧孰优孰劣?”千机山所说倒是毫无破绽,但口说无凭,慕云澄倒想见识一下此剑的威力。 见慕云澄还是不信,千机山遂将此剑请在手中,笑与慕云澄说道:“云州是不是有一座灵石峰啊?” “当然,那可是我们云州的奇峰!”慕云澄点头道。 “山顶是不是有一块高八丈的顽石长在崖边?” “是!那石头很是奇特,没有人工打磨却光净如玉,形似椭圆立于崖边却稳如泰山,当真是一块奇石!”慕云澄七岁那年便登上灵石峰,此后也去过多回,但每一次看见这奇石都不减内心惊叹之感。 “距此多远?” “至少几千……”慕云澄还未说完,千机山手腕一甩,一道剑气如风,自他鬓角掠过。但周围物品均都丝毫不损,鬓角青丝也是安然无恙。 这剑气完全没有威力,分明就是吓唬人用的! “我带你去灵石峰看看。”千机山将剑收回,与慕云澄说道。 “你是开玩笑吧,那灵石峰离这……”又是不等慕云澄说完,二人脚下旋即金光乍起,如朵朵淡金莲花绽放开来,转眼间周围便换了景象,瞬息间已到了千里之外的灵石峰。 “怎么样,这里可是灵石峰吗?”千机山用手在面前轻轻一拨,慕云澄脚下的金光便自行散去了。 慕云澄在原地转了数圈,这里的景色自己最是记得,千机山竟真是带自己来到了灵石峰。 此时二人就立在山顶一座石亭当中,两侧来来往往的游人纷纷朝前方悬崖涌去。举目望去,那座八丈余高的奇石已经不在视野,有徐徐的白烟自原来巨石所在的位置冒出,而耳畔此时更是有人喊道:“刚才天降神雷劈开了巨石,你们快来看!” 慕云澄喉间微微咽动,转过身不可思议地望着千机山,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不是假话吧,除非你比这石头还硬!”千机山嘿然一笑,再一拂手,二人足下生莲,待金光散尽,二人便又回到了建木千机山的小屋之中。 “怎么样,这剑你要是不要?”千机山又将神剑召出,悬在二人面前,慕云澄复细观此剑,其上金光熠熠非亮而暗,其温丝丝缕缕非热而寒,果非凡品。 “这剑叫什么名字?”慕云澄用手轻触剑身,果引发共鸣,唯见其剑身不断发散出强弱不同的光芒,起起伏伏,形似山峦,更如波浪。 “此剑成形不久,还不为外人所识,我也词穷,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此番送给你,不如就让你给取个吧!”千机山朝慕云澄点点头,也算是给他个展现的机会。 慕云澄负手踱了两步,心中便已有了名字,便听他道:“苍茫、武海、神施、贤祈实则代表诸天八大方位,其中苍茫掌管西南西北诸天,乃是无法之天、侠义之天。云澄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怀揣一颗侠义之心,此剑与我甚合。我亦自名中取一个云字给他,加之代表西南的苍之一字,便唤作苍云剑可好?”说罢他眼中一抹明光流动,望向千机山,颇为自信。 “苍云……”千机山反复念叨了几遍,最终闭目颔首,微笑说道:“好,此剑便就以苍云命名。” 说罢一拂衣袖,将苍云收入袖中。还未及慕云澄追问,便回答道:“待你学会了为师教你的剑法,此剑我定会送你。”说罢仰面哈哈笑了两声,回到里屋之中。 “啊……你这……”望着千机山离去的背影,慕云澄叹息自己白白欢喜一场,这老头的确奸诈,此番给他做了徒弟,日后有的自己受罪了。 第107章 天爻峰(上) 建木内部一间小屋之中,慕云澄与千机山相对而坐。袅袅白烟在二人头顶环绕,变化多端成龙似虎,竞相追逐。 “《逆苍天》中的天衍卷乃是根基,我便将其中的自在剑法传授给你。为心剑合一之法观其妙;为御剑飞天之术身自在。你要用心记住。”千机山运功一周天,忽地睁开双眼,伸出单指,指尖一点清光时润时涸,真气更是如牛毫细雨一般打入慕云澄体内。再看慕云澄随着千机山的真气快速旋转,仿佛化作白色旋风一般。 此时自己的体内能感觉到有无数股气流欲要破冲出来,胀痛只感令慕云澄难以忍受。千机山见他身形忽地不稳,明白是强行打通他经络所致,体内真气往复碰撞,自然不会好受。 “坚持住。你没有根基,若是不替你打通经脉神海,以你的资质,练习这套剑法三五十年间难有小成。我运功助你自是耗费极大,你若坚持不住,则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慕云澄满头大汗,听他所讲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便也勉强点头,再没有心力多说一句。 也难怪慕云澄这般难受,以千机山的修为为慕云澄运输功力,那便似江海之水涌进溪流,若不是他将真气化入指尖打出,恐怕慕云澄早就七窍流血,血脉爆裂而死了。 而千机山之所以要这样运功给慕云澄,其实就是如他所说。以慕云澄现在的根基,若想朝夕之间练会《逆苍天》上的剑法,简直是痴人说梦。资质极佳,甚至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想要练就此剑法也须得三五十年。若是根骨稍微差些,或是悟性愚钝半点,没个百八十年,绝对止于小成。 而此时,楚水谣与叶飞羽得到何九指路,已经赶到六壬山来寻慕云澄。 六壬山形如谷仓,有四小峰呈矩阵守护主峰天爻。天爻上空常年阴云不开,时有雷云风暴。远远看去,阴森幽秘,常有魑魅魍魉,黑影鬼魂从主峰神坛涌出。 此地原本是幽都鬼界通往人间的一道阀门,后因狐族圣女涂山氏联合本宗八大长老在天爻峰顶建立不灭神坛,堵住出口,锁住了从幽州肆意涌出的妖魔。 禹王感念涂山氏大功,娶她为妻,并将六壬山托付与灵狐族,从此六壬山便成为灵狐一族的圣地,而负责看守神坛的使命也代代流传下来。 直至黄、白、柳、灰四族为躲避幽都追杀,逃到六壬山恳求灵狐一族能收留他们在此。只愿得一隅之地,不再颠沛流离便可。当时灵狐族念及它四族也是大荒灵仙氏族,一脉同宗,便将六壬山四小峰分别交由四族管辖。哪知四族贪得无厌,觊觎主峰天爻已久,遂联合起来,攻下了六壬山主峰天爻,并将灵狐一族悉数囚禁在摩天洞。唯狐族大长老狐一智奋力出逃,并在逃走的过程中遇到了在山外面还不知情的狐小闹。 四族接掌六壬山后,穷奢极糜,日日笙歌,丝毫不再派人看管神坛。这也使得幽州妖魔重新从此处窥伺人间,再度蠢蠢欲动。 刚至山脚,便有守山鼠族将叶楚二人围住,盘问其行踪与目的。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六壬山意欲何为?”其中一只灰色巨鼠,身披甲胄,手拿一根五股托天叉,冲二人喝道。 大荒之中,人族语言本是通用语言,各氏族虽也有自己的语言,但是遇见王朝人士都会以人族语言回应。 而这只巨鼠想必也是个人族通。 楚水谣见是鼠族本就反感,加之它们言辞不善更是让楚水谣厌恶。叶飞羽看出楚水谣怒意,但自己二人此行是为了探访慕云澄踪迹,与这群灰鼠交恶总是不好,遂忙拦在楚水谣前面,冲这只大老鼠恭敬行礼道:“我二人从乐竹府来,因在此地与一位朋友走散,遂向上山打听一下,看看有无知晓他行踪的人。” 那巨鼠将手中钢叉一横,抖了抖尖嘴上的胡髭:“这六壬山不曾收留外人,最近也没人出去,劝你们识相快走,否则爷爷的叉子可不吃素!” 它正说着,楚水谣眼中寒芒忽地一闪,一道剑光如雷打过,紧接着一声龙吟震耳,再看那手执钢叉的巨鼠,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翻滚在地,呲出无数血花。 “啊,他们竟敢闯山!快吹号角!”旁边的巨鼠见状连忙逃遁,并朝两侧大声喊道。 楚水谣与叶飞羽听不懂这些巨鼠的话,但也能猜出个大概,定是喊救兵去了。 叶飞羽不敢埋怨楚水谣莽撞,只得与她商量道:“现在杀了人家族人,我们若此时上山,必会是一场恶战。不如……” “怎么?”楚水谣转面向他,眼中一道寒芒如冰莲绽开,言辞也极为冰冷:“你若不想去大可以先走,我不会拦你!”说罢,用手将叶飞羽拦在一旁,自行朝山上走去。 见楚水谣生气,叶飞羽忙跟在后面解释道:“楚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未说完,便见天际一道绿光划过。一阵阵苍老笑声震耳欲聋:“四妖快给老夫滚出来!今天就是尔等末日,速速来神坛领死,否则荡平六壬山,屠光尔等族人!” 他这边话音未落,无数绿色光芒如龙如蟒,窜入六壬山中。举目望去,那光芒所至之处,瞬间产生爆炸,轰隆隆如同闷雷滚动,爆炸之声伴随着笑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回荡在群峰之中。 二人闻之都是一惊,难道是有仇家寻上门来? 此人不是别人,便就是从建木刚借得伏魔鼎的狐一智。 他所喊话语因何叶楚二人能听得明白,也是因为人族语言乃是通用语的缘故。氏族与氏族只见的交流,也要寻找一种通用的语言,而人族统领大荒,自是以人族语言为大荒通用语言。 叶飞羽见他来者不善,心下也甚是开心。这样一来,自己二人大可以浑水摸鱼,看看慕云澄是否真的在这六壬山中。 第108章 天爻峰(下) 叶飞羽同楚水谣匆匆上山,一路哨卡皆已无人把守,可见此人来势凶险,令这六壬山上的鼠族甚为忌惮。 他二人是从鼠族雷山小峰上来,行至半腰便见有天堑吊桥通往主峰天爻。此时更有无数巨鼠兵自山顶涌下,经吊桥赶往主峰神坛,而对于冒然上山的二人却是视而不见。 “竟有这么多的大老鼠,我们快些跟上吧!”见到浩浩荡荡的鼠族大军,叶飞羽忙与楚水谣混到鼠群之中。 这吊桥很不稳,一有人站上去便会左右摇摆不定。下面便是万丈深渊,望着桥下深不见底的景象,叶飞羽也暗暗抽了口凉气。若是行至一半时发生意外,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这群老鼠行进的速度很快,看似极长的吊桥,片刻时间便被通过。 二人刚到吊桥对面,空中又划过一道极为刺眼的赤红光芒。 巨鼠们望见红光皆站直身姿,表情肃穆。待那红光落在顶峰,方才继续行进。 看来这红光中的人一定是这群大老鼠的族长。 沿盘山路登往顶峰,却发现除了巨鼠之外竟又有无数巨型黄鼠狼与刺猬涌了上来。其中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色彩各异的长蛇。 “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氏族,又为什么独我们欲要寻找的狐族还迟迟未现?”楚水谣心中犯疑,又将太乙龙纹召在手中,以防不测。 一到峰顶,眼前景象直把二人看得呆了。四块巨石分四角镇压在神坛周围,其上朱红色咒印隐约透出光芒。有四条淡紫色的真气将神石相连,其中法阵不断有强光放出,映出一些魔魇骷髅的形貌来。 而神坛周围几乎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地,其上有六人,分二四相视而立。一边是狐族大长老狐一智与小狐狸小闹,一边则是黄白柳灰四族族长,分别为黄二翁、白三泰、柳四平、灰五仓。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此四族乃是黄鼠狼、刺猬、蛇与老鼠。 双方此刻呈对峙局面,狐一智手上伏魔鼎大放异彩,而四族看样子对此物颇为忌惮。 “狐一智,你以为从千机山那里借来了伏魔鼎,我们便会怕你?那你可真是小瞧了我等!实话告诉你,别说你仅是拿个鼎来,今天你就是把千机山请来,这六壬山也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说话的是鼠族族长灰五仓,便见他肥胖硕大的身躯外套着一件红色锦缎大袍,颇显贵气。但老鼠终归是老鼠,沐猴而冠却是怎么也改不了那与生俱来的贼眉鼠眼。 而狐一智便是那种从头至尾都透着精明之气的人,若非灰五仓喊他姓名,恐怕叶楚二人也认不出他是狐族一员。 狐一智听完灰五仓所讲,不屑笑了一声道:“哦?是吗,这六壬山本是我灵狐族圣地,我们好心收留尔等,尔等却忘恩负义,以怨报德。我此来就是讨回公道,将尔等驱逐出六壬山的,到时候,你也就知道这六壬山究竟容不下你我中的谁!而至于你所说全不畏惧我手中的伏魔鼎,那就让我用它再来向你领教几招。”说罢,单掌推出,伏魔鼎随之越变越大。 四人只听说过伏魔鼎,却从未见过其威力,遂都朝后腾飞半步欲要看个究竟。 金铛鼎瓮,瓦釜雷鸣!伏魔鼎中一道金光呈环状迸出,天空中正落下八叉紫雷,在场众人均被巨大冲击震倒在地,纷纷口吐鲜血不止。 可叶飞羽同楚水谣却没有一丝感觉,直挺挺站在瘫倒的人群当中颇为显眼。 四族族长暗叹这伏魔鼎果真名不虚传,只翻掌功夫,便将四人纷纷逼出护体绝学,否则也难免为它所伤。 狐一智冷笑一声:“看尔等还敢夸口!伏魔鼎,快把这群妖魔荡涤干净!”他大喝一声,伏魔鼎中一股绿光冲天而出,如一根巨柱将穹顶云层捅破。一条碧炎火龙自鼎中蜿蜒腾起,盘在绿色光柱之上,眼中两道金光迸射,仿佛睥睨下界芸芸众生。 这炎龙周身景象远远看去俱都模糊不清,不是别的,乃是温度太高,周围都是水蒸气作用,扭曲了视线。 那炎龙一声巨吼,响震四野,回音久久不绝。 四族族长结成法阵,还想要着与之抵抗。那炎龙窜入云霄,身形不知暴涨多少倍,只能看见自云后探出头来,仅那龙头便已有天爻峰大小,吞吐之间炙热天火便如炎潮泻世,袭卷而来。 四族族人皆是道行卑微,哪能抵挡住这样的神火,只得抱头纷纷朝山下逃窜。一时间整座天爻峰化作无边炼狱,誓要焚尽四妖全族。 灰五仓见伏魔鼎来势汹汹,忙自袖中取出一个羊脂小瓶,小瓶无口,内有弱水精华,能将收入的一切焚化干净。相传幽州化神峰有弱水三万里,鸿毛不浮,鸟雀无踪。凡是贴近之物,不论鸟雀鱼虾,俱都沉入水中,腐蚀殆尽。 他手中这小瓶,便是狐一智口中的阴阳两界瓶。 而狐一智手中的仿品里面没有弱水精华,只能稍微将吸进之物困在其中一段时间。 而且两个瓶子都不能装人! 就见灰五仓用瓶口对准神龙口中吐出的火焰,默念真诀。那神火在天还未铺开,便如长鲸汲水,被阴阳两界瓶收入其中。 “你竟用我法宝!”狐一智想到阴阳两界瓶落入灰五仓手中,便怒不可遏。但他早有准备,自怀中掏出仿制的小瓶,也是默念真诀,将里面的剑虺放出。 这阴阳两界瓶可以收入东西不假,但每次只能收入一个进去。要待弱水精华将收入之物消化干净,才能再次装入其它。而狐一智仿制的这个小瓶,里面没有消化之物,一次只能装下一个,若想再装,便要将里面东西吐出。 狐一智放出剑虺还未完,又将小瓶对准灰五仓手中的阴阳两界瓶,他手中的瓶子虽是仿品,但里面收纳的法阵乃是秘传真术,就见灰五仓还未及将瓶子收回,便被狐一智收入到了仿制的阴阳两界瓶中。 第109章 御剑术 狐一智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被灰五仓偷去的阴阳两界瓶夺了回来。 云上巨龙吐出的火虽被阴阳两界瓶收入其中,但是火龙仍在。唯见那巨大的龙头再度从云中探出,张开的巨口足足能将整座天爻峰吞下。峰顶众人皆在巨龙双颚咬合范围之内,那巨口猛然合上,强大的冲击之下,众人皆是脚下不稳,一股股震荡之力如潮水般层层袭来。 加之剑虺无主,复又变得狂躁非常。唯见其双眼红光迸射,一切映入眼帘者皆是其攻击目标。 灰五仓修为在四人中最为高强,唯见他身形暴涨如山,双手一合,口中真言如诵梵经。天爻峰顶原本平坦的地面,忽地结起一堵石墙,这石墙如同堡垒,将众人严严实实裹在其中,再不受气劲冲击之力。 “大土凝岩术!”望着结实的石岩,叶飞羽心中一惊。大土凝岩术乃是土系加持法术类十分高级的法术,善用此法之人,可于平地之中拔山起岳,抵挡敌人攻击。像灰五仓这般运用此术,不说是臻至化境,却也定是炉火纯青了。 而这边灰五仓刚施法完毕,柳四平那边却又掀起波澜,唯见阴云不开的峰顶突然又暴降大雨,这雨水丝毫不落地面,而是在半空之中便汇聚成一条水色蟒蛇。那蟒蛇盘踞半空,朝狐一智猛地张开大口,竟从里面射出无数带有绿芯的水箭。这水箭看似无甚特别,里面实则大有玄机。水劲虽柔,却可碎山裂石,百炼钢实不敌绕指柔。而这水箭又含有剧毒,见血封喉,十分危险。 狐小闹躲在狐一智身后,而狐一智则催动伏魔鼎在他二人面前结成一道光墙。那水箭刚一触到光墙便被吸入其中,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而狐一智此刻站在神坛之上,这光墙虽然避免他二人没受到伤害,但镇压神坛的一座灵石却被这水箭打去了一角。 “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各个都有这样通天的本领?”叶飞羽与楚水谣望见几人斗法,心下皆是不解。 “你们尽管挣扎,老夫今日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狐一智轻捋长须,不屑笑道。有伏魔鼎在,自己根本不用出一丁点力。而今番天爻峰顶,就是自己眼中这群小妖的葬身之地。 伏魔鼎中又涌现出一道冲天绿光,看来第二轮的攻势眼看又要到来。 而狐一智身后的神坛,此刻竟剧烈抖动起来,四座巨石上的朱砂封魔咒式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一道紫色魔气自神坛中冲天而起,与伏魔鼎发出的绿光缠在一处,双双撞破云霄。而后电闪雷鸣,一个阴魅的笑声自云端传来。再看伏魔鼎砰咚一声跌落在地,有一缕白烟自鼎内飘出,随即再无动静。 “糟了!”狐一智猛然回头,但见神坛之中一团黑气升腾而起,三个狰狞巨头在黑气之中逐渐清晰。 “是三圣鬼王!”灰五仓大呼不好,其余三族族长也是一惊,匆匆朝灰五仓所在位置聚拢过来。 六壬山上风雨欲来,一时间形势倒转直下,岌岌可危。 “观其妙与身自在同为天衍卷中的剑式,但二者存在很大的修习差别。前者注重意,后者注重形,也可以理解为当今大荒剑修的两个分支,一个是以气御剑的气修,依靠气劲挥发出剑劲,巧打妙施,变化无穷。一则是人剑合一的剑修,多注重招式与剑之间的配合,劲锋一致,开山裂石,霸道无匹。 你想先从哪个开始修习?” 刚用过饭,千机山便将两种剑法解释给慕云澄听,并让他自己先来选择一个修炼。 “唔,有御剑术那个吧,以气御剑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弈月在这方面天资比我要好,我就不学了。”慕云澄略微思考片刻,只觉得自己不适合修习观其妙,而自在身则更符合自己的性格。 “也好,那就先从御剑术开始教你。”千机山一拂大袖,二人周围景色瞬间又变了模样。四下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高山薄云,恬淡宁静,与其下黄羊白马相得益彰,恰是一幅最美草原图画。 “这里比较开阔,也是最适合你修练御剑之术。”千机山说话间,苍云剑已然飘至二人面前。 慕云澄以为千机山要将御剑之术演示给自己,遂站立不动,只静静望着千机山。 “看什么呢,你倒是站上去啊!”千机山却是上前一把打在慕云澄头上,高声喝道。 慕云澄平白挨了一记,委屈道:“我以为你是要演示给我看的。”说罢抬腿之间仍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倒是动作利索一些,这般磨磨蹭蹭的可真是让人着急!”千机山又是一掌拍来,可被慕云澄发觉,他心意一动,脚下步子也就展开,一瞬间好似魅影移形一般竟躲过了千机山这一掌。 “嘿,你小子进境倒是快。”千机山单掌收回,竟是欣慰笑道。此时的慕云澄周身经络已经打通,神识气海颇具灵性,所以反应异常神速,较之以前可是要强上百倍。 慕云澄摇摇晃晃站上了苍云剑,千机山这才又开口讲道:“苍云剑极具灵性,可以自行配合你的步调。若用寻常刀剑来练习此术,付出的代价可不会小。轻者四肢摔断,重者恐还有性命之忧。” “啊……”慕云澄尾音拉长,极其失望。一不留神,脚下却要打滑。幸得苍云剑左右配合他平衡,这才免于跌落剑下。 “还敢分心,当心摔断你小子的腿!”千机山抬手施法,苍云剑便开始载着慕云澄缓缓向前移动。 御剑术最基本的便就是先要熟悉自己的剑,何时能感觉到自己与剑融为一体,何时也就掌握了御剑术的入门诀窍了。 可慕云澄没有底子,现在能做的只是先让他略加熟悉。其实千机山本不欲让慕云澄从头来过,凭自己的本领,随便指点一二就可以让慕云澄成为一方豪侠,但是御剑之术并非什么人都能掌握的本领,故必须让他从头扎实来学。 刚开始练习,这剑与地面的距离不是很高,也就一个成人脚踝的高度。可即便这样,慕云澄还是摔得浑身淤青,疼痛难忍。 一日将尽,慕云澄也就勉强能驾驭苍云剑走出半里路程,其速度与步行相差无几。 见此情景,千机山暗自感叹,当初真不该编谎话骗慕云澄,其实以他的资质,修炼剑术当真是难为他了。 第110章 天玄心法(上) 伏魔鼎不知被何法禁锢,落在尘埃再无光泽。狐一智见状忙用手挡在狐小闹面前,二人脚步放缓,悄然朝后退去。 楚水谣与叶飞羽被困在大土凝岩术之中,有石壁遮护,不明外界情况。但方才见到狐一智自一白瓷小瓶中放出剑虺,便知慕云澄肯定是被他掳走的。 地面忽然急剧震颤,有无数巨大鬼手破土而出,纵使凝岩石壁坚固非常,也瞬间被这鬼手击个粉碎。 山风骤紧,飞沙走石。天爻峰上空的乌云如乌篷车盖,罩在众人头顶。 柳四平的水凝毒箭误击碎了守护神坛阵石的一角,这才导致魔气外泄,使魔族镇守此处封印下的三圣鬼王破阵而出。 三圣鬼王本是幽州四魔之一,三头各有灵魂,为化天象,为囚龙像,为尸魔像。最擅长风、火、雷三法。残忍霸道,在幽州时亦为群魔所忌惮。慕断潮剑锁幽州之时,曾将其重伤,但修养近百年,伤势已然恢复。 六壬山乃是人魔通道,一直以来就是魔族虎视之地,今番封印告破,若不及时修补,定招致百年来最大灾难。 “六壬山自此归我幽都魔族所有,尔等若不臣服,我必用尔等鲜血为我魔族先军祭旗。”三圣鬼王自忖六壬山乃是中州灵山,若在此处立足,则像一把利刃插尽王朝心腹。待魔族大军破三关出幽州,与自己里应外合,届时大荒人族丰沃之地便皆归幽州魔族所有。 三圣鬼王双臂一挥,自神坛结界之中不断涌出黑魔气息,魑魅魍魉霎时间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狐一智没了伏魔鼎,只能躲在后面静观其变。至于灰五仓四人方才一斗也是消耗不小,但魔族自封印破出,是四人万万没有料到的。如今三圣鬼王扬言要占有此地,四人自是不甘沦为魔族走狗。四族虽是妖灵所化,但也是大荒十善之族,从不与幽州为伍,如今兄弟阋墙,自是应该暂且放下彼此之间的仇怨,齐心合力抵抗幽州魔将。 三圣鬼王知道他们不肯轻易臣服,身后一道巨型青色法阵旋即升腾而起,其后隐约有一只鹏鸟振翅,伴随着数声呖鸣,尖锐刺耳。 一道劲风自法阵中喷涌而出,如狂龙出海般朝众人席卷过来,且不说这风乃是三气所化,灼热凌厉,但是这股劲道,便足以击碎山石。修为高低都不必论,只要挨着这风半点,瞬间化作齑粉。 挤在人群中的叶楚二人,见这风来,即刻朝两侧躲去,这风形成只是一线范围。所以波及不广,但中间这条风线上的四族族人,顷刻便消失不见。 这等神力面前,叶楚二人只得匍匐在地,朝左右小心观察。 虽说二人来这里只是为了解救慕云澄,但看现在六壬山的情形,恐怕不是二人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 见族人受戮,黄白柳灰四族族长当即结成阵法,乃是依靠火雷水土四大属性组成的强攻法阵。 一味的防守总归不敌进攻,若想取胜,必需要一击制敌。 四道法系魂灵自四人头顶现出,分为蓝、紫、红、黄四色,各对应水、雷、火、土中的一种属性。 三圣鬼王所处神坛之下,忽地喷出水柱。如白浪巨塔,自下而上将众魔击飞。 水灵法术寒泉冲! 黄色魂灵忽地在阵中飘转,神坛之上土色光环显现出来,那光环咒印繁多,其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放出萤火之光。 一座巨石自阵中缓缓落下,直朝三圣鬼王所在之处落下。 土灵法术巨岩落! 但见三圣鬼王左面一头双目微闭,面容较之另外两个更为平和。眉间一点朱砂痣忽地大放异彩,唯见他缓缓朝巨石张开大口,无数青色光粒朝他口中聚集。倏尔一道青光如柱,小山般的巨石瞬间便被击成石块,散落了下来。 紫色魂灵双臂一抬,一条紫光长枪覆着雷电凭空出现在其手上。 用力抛出时那雷电长枪发出剧烈光芒,速度与雷电无异,寻常人就连躲闪都来不及。 雷灵法术紫电枪! 就在紫色魂灵施法之时,红色魂灵也跳跃而出于半空之中化作炙焰神凰,朝三圣鬼王俯冲而来。 火灵法术炎凤舞! 三圣鬼王对此全然无惧,单臂一抬祭出屏系法宝,黑咒玉。一道墨色光圈随即在其周围升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双方术法撞在一处,雷鸣电闪间已出胜负。 滚滚浓烟之中,三圣鬼王身形依旧泰然,四人铺天盖地的攻势瞬间化为乌有。 四人所结法阵乃是五行巨灵阵。六壬山五族现如今代代相传之法。现在少了狐一智的风系术法,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三圣鬼王竟是毫发未损!所有人对此俱是为之一惊。 右面鬼目囚龙,獠牙巨口渐渐张开,口中离魄梵咒似从喉中发出,令人闻之瞬间昏迷。 叶飞羽与楚水谣也是眼前一黑,当即昏倒在地。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四周围昏暗无光,石壁铁笼,竟是身陷囹圄难见天日。 有铁链锁具缚住手脚,行动极为不便。叶飞羽同楚水谣都是世家子弟,谁人受过这样的刑罚? 不想慕云澄非但没能救出,竟反将自己搭入其中。 慕云澄练了一日御剑之术,却只能站在剑上稳步前进。 其实慕云澄资质不差,但千机山的眼光太高,否则他也不会这么些年都不收一个徒弟。 慕云澄根基已立,神识气海也已经打通。但凭他资质,想段时间内掌握这御剑之术还是有些困难。 苍云剑灵性非常,其实只要慕云澄稍加配合就能够驾驭其稳步向前。但别人御剑瞬息千里,慕云澄这种速度比较而言则委实慢了些。 第二日,千机山不再让他似前般修炼,因为似慕云澄这般只能算作乘剑,却论不上御剑。想来是自己急功近利了些,该在传他剑招之前再传授他一套心法口诀才是。 慕云澄昨日累得坏了,此时日已三竿,却还不见醒。 千机山几次让岚儿来叫,慕云澄这才勉强起来。午饭过后,千机山又将慕云澄唤到房间:“我这有一套《天玄心法》,你可拿去修炼。每日依法早晚打坐三次,以你资质十日内应可步入一阶。” “一阶?这套心法该不会有七八阶吧?”慕云澄随口玩笑,哪知千机山竟点头说道:“一共六阶,修心、修眼、修耳、修力、修气、修性。对你修炼剑术可是大有裨益。” 第111章 天玄心法(下) 《天玄心法》实是千机山根据慕云澄手里《逆苍天》中的天玄卷改出。由此可见千机山对慕云澄用意之深,用心之切。 《天玄心法》虽说将天玄卷化繁为简,但其中精髓尽皆概括其中,并加入了千机山自己的一些见解,变得极其适合入门者修炼。 修眼可掌握灵观术;修耳可掌握风语法。二者俱是能加强修炼者的洞察力,使身体感官变得敏锐异常。 修力可使人掌握击云劲;修气可使人掌握破仙流。前者绵里含刚,刚柔并济,加强剑法使用时的力道;后者可于剑上附着剑气,伤人无形。 修心,修性乃是修炼其中的解剑道,天玄心法之精髓全在解之一字,便是修炼自身的气和度,剑道即是依人道承接天道。 相传苍天道人之所以能以剑道悟出天道继而飞升成仙,主要是天玄卷中心性二阶产生的影响。所以修剑必须先修心;修道必须先修性。 由此可看,千机山让慕云澄将御剑术与天玄心法一同修炼是极为正确的。 将《天玄心法》交给慕云澄后,千机山又与他讲道:“建木冠首有一秘境,原是人界与神界的通道。但三皇治世之后,大荒由轩辕执掌,此通道也就被关闭了。 但这中间因是天地灵气汇聚之所,所以里面自然也沾了不少仙气。这些仙气普通凡人自是可望而不可及,对于修炼任何法术都是极有帮助的。 道家讲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天地万物,世间千般皆是有利有弊。这秘境也不例外。其中时间与外界便是有所偏差,有道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们在其中所经历的时间大都也是遵照这个法则。” “难不成在里面待上一日,外界便过了一年?”慕云澄对此半信半疑,初时得知此处还颇为兴奋,可当听千机山说里面的时间与外界颇有偏差时,心中便不对此处抱有任何希望了。 难怪师父他活了八百年,原来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千机山见慕云澄双眼低垂,并下意识的握拳抵在唇上,便猜出他心中所想,遂眯起眼睛笑问道:“你小子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若真是在那里面呆了几百天,心智岂不是跟你差不多了?我之前有说过,里面的时间是有偏差,但这个偏差并不准确。大多数时间遵循里面一日,外界一年。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逢着天狗食月,秘境里一年,外界也就才过一个时辰。” “天狗食月……”慕云澄低声吟道,思绪似乎不在此间。自己虽没经历过所谓的天狗食月,但洪先生曾经有给自己讲过,天狗食月会引发大荒中许许多多奇怪的现象。 比如狗精与豺狼此时都可以获得法力,从此变化为人形。 再比如逢着天狗食月,江海俱会上涨,便会有一种鲤鱼跃出水面,鳍化为翼,自此可翱翔于天际,这种鱼被世人称作横公鱼。 总而言之,天狗食月的确会带来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此番这建木秘境,看来也会受到其影响。 他思绪收回,又待发问时,却听千机山先一步回答他道:“要不怎么说你小子有些仙福,我刚算过,最近一次的天狗食月就在明天戌时左右。持续大约一炷香时间,我会在外面替你掐好时间。一旦月食结束,你便要从秘境中出来。否则你错过的时间可别找我补偿。” “这么巧……”慕云澄单眉一歪,不置可否。 “好了好了,你先回房将这心法仔细研究一下,明日便准备进入秘境中修炼吧!”见慕云澄仍是面带疑色,千机山懒得再与他解释,便让他回房自行研习。 回到房间,慕云澄才懒得去翻阅什么天玄心法,此刻的他脑海里竟满是楚水谣的影子。 不知水谣她现在到万象山了没?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唉,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水谣和飞羽在一起,一般人是不会伤害到他们的。反倒是你自己,若是学不会这恼人的剑法,可就要被困在这建木里一辈子了。慕云澄啊慕云澄,你放着家传剑法不学,反倒跑到这里来拜师学艺,真是舍近求远。”辗转反侧,慕云澄兀自嘲笑起自己来。 他又哪里知道,叶楚二人因为寻他,现在身陷囹圄,前途未卜。 六壬山地牢之中,又昏睡了一日的众人此刻俱都悠悠转醒,望着阴暗森然的四周,皆是沉默不语。 手脚上的铁链都有百十斤重,挪动半步都十分困难。 而且腹内已经有一日没有进食,早已是一丁点的力气也没有了。 “水谣,你没事吧!”见楚水谣醒来,一旁的叶飞羽面色焦急,匆匆问道。 楚水谣无力地摇了摇头,看她双唇泛白,面色如纸,饶是她如何回答,叶飞羽都不会相信她现在一切安好。 这地牢不知是如何分划的,总之这牢内除了二人还有几个鼠族的贵族。 是不是贵族,看装束就能看出,这几只巨鼠身上所穿,与鼠族族长灰五仓所差无几。 叶飞羽将目光投向这几只巨鼠,他们也同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叶飞羽,尖尖的嘴上胡髭微微一颤:“你们人族怎么也被抓到这里来了?”叶飞羽闻之心中震撼,他们竟是用人言与自己交流,可见这几只大老鼠的确有些来头。 “我们来六壬山是为寻找一个朋友,不曾想竟也被连累至此。”叶飞羽一想到自己因为寻找慕云澄而这般受累,内心便莫名生出火来。但言语至此,楚水谣又在身边,不好说些自私的话,只得如实略显无奈地回答道。 “我们都是六壬山鼠族的长老,我名唤灰廉,这两位是灰展、灰浮。”那三只巨鼠中其中一只开口介绍自己,叶飞羽见是他们率先开口,猜也能猜得出,定是有事求于自己。 果不其然,这名唤灰廉的巨鼠随即又礼貌与他讲道:“小兄弟,这六壬山地牢乃是为镇压不守族规的妖灵所建。故此间有三道锁住妖气的神符,令我等施展不开。而你身为人族,不受这三道神符法力,自是可以轻松将其揭去。如果你能帮我们一把,我可以助你二人逃出这六壬山。”它一双小黑眼虽闪烁着精光,但言辞中还算诚恳。而且此刻大家同为三圣鬼王的阶下囚,理应同舟共济,完全没有彼此设计陷害的必要。 叶飞羽知道要想逃出这地牢,单靠自己的力量是肯定不够的。关键还得指望这群土生土长的种族帮忙。 思前想后,此事对自己大大有利,遂点头答应,并询问道:“既然如此,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和你的朋友配合我们演一出戏。”灰廉余光一扫叶飞羽身旁的楚水谣,胸有成竹道。 第112章 秘境 “演戏?”叶飞羽抬眼望向四周,又轻声确认道。 灰廉将头轻轻一点,挥手示意身旁同伴做好准备。 一只幽州暗影魔在地牢中往复巡视,他们本是幽州罗孚城下的孤魂野鬼,众魔中最低贱的种族。此番被三圣鬼王号召,为幽州前往六壬山的先锋,负责看押这地牢里的人。 他腰间挂着一串牢门钥匙,正是负责乙监几处牢门的,而叶飞羽等人现在就被关押在乙监之中。 六壬山地牢非常壮观,有甲乙丙丁四等监级。乙监也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虽然不大却很严密。每一个监牢相距都很远,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沟通和联系的机会。 这牢内无风,可壁上摇曳的火光忽地微微颤动了一下,转过拐角,便听得一阵嘶喊声和打斗声传了开来。 透过精钢铁牢看去,便能见到叶飞羽正被三只巨鼠围在中间施以拳脚。 “渣滓,活该被打死!”暗影魔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他对人族最是愤恨。 看着叶飞羽此刻被这群鼠精暴打,他心里很是爽快,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牢门之外观赏这令自己欢喜的一幕。 突然,一双手自牢门内猛地朝自己伸了出来。 “求你救救我朋友,他快被打死了。”竟是楚水谣站在铁牢另一面苦苦哀求道。暗影魔被她吓了一跳,又气又怒,随即抽出自己腰间的铁钩,朝楚水谣伸出的手斩去。 她身体虚弱,手上铁链也十分沉重,但此刻为求生路,自是拼尽性命来与之周旋。见铁钩斩来,楚水谣手腕翻动,闪过铁钩,随即伸出拇指食指,电光火石间牢牢卡住钩子两侧,令其动弹不得。 “放手!”暗影魔大喝一声,力气终究是抵不过楚水谣。 他本是幽州一丁点魔气所化,力气比上寻常人族壮年男子还有差距,更别提与楚水谣较量了。 铁钩随即被楚水谣拽人牢中,此时的暗影魔怒不可遏,他忙将腰间的钥匙解下,想要打开牢门狠狠教训一顿眼前这个冲撞自己的犯人。 此时正值换班时间,周围几处监牢的看守都已不在,他虽然没有楚水谣力气大,但他仍然觉得一个被锁住的人族女子决计不会翻起多大浪花。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打开牢门的一瞬间,原本激斗的四人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自己围在中间! 另一边,月蚀将至,千机山打开建木秘境的大门,随即又用太乙神行术将慕云澄送至其中。他自己则登上观星阁,置好沙时漏,并用千里传声法时刻与慕云澄保持联系。 一入秘境,慕云澄忽感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轻松,眼前烟雾缭绕,奇花异草遍布其中,唯一条通幽小径蜿蜒向前,复行数十步,尽头是一池清泉。除此之外,此间再无其他。 “这是建木精华汇集之所,人间所剩不多的仙气已经变作这池中之水。你若能得其滋养,于你提升修为自是大有裨益。”千机山的声音忽地在耳畔传来,听他所说,似乎能察觉到自己在这秘境中的一举一动。 慕云澄刚一走神,千机山的声音突然又传了进来,而音调不知较前面提高了几倍。 “你还在想什么?脱光衣服,下到里面去!”他话音刚落,还未及慕云澄反应,两旁藤蔓便将慕云澄身上衣物悉数脱光,饶是慕云澄表现得十分抗拒,也得屈服于这些所谓的藤精树怪。 “你小子动作快些,磨磨蹭蹭和个大姑娘似的。月蚀马上就开始了,秘境之中的时间若是开始扭曲错乱,我就不能及时知晓你的情况了。”千机山说罢,一株藤条随即拴住慕云澄的脚踝,将他拖到池边,丢了下去。 慕云澄从水中挣扎坐起,大喊道:“我自己会走!”他绕着这池中走了一圈,池中清澈毫无杂质,奇怪的是这水温而不寒,泡在其中十分舒服。 有藤蔓触手将他衣物中的心法交到他手上,慕云澄渡到池边,翻开来仔细研读。 其上心法口诀也果如千机山所说,都是些浅显易懂的话语,只要通读一遍就能理解。 他静下心来研习心法之时,周围俨然是万籁俱寂,殊不知过隙之间,月蚀已经开始。 桌上时漏中的细沙一点一点开始流逝,岚儿拉扯着千机山的袖口,充满好奇道:“这个里面的沙子流光了,大哥哥就会变得很厉害了吗?” 天外无光,四野俱寂。千机山将手中的茶盏轻轻落在桌上,俯下身子与岚儿微笑说道:“这个我可不确定,一切的一切都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叶飞羽等人将看管牢门的暗影魔制住,从他身上搜到了打开牢门的钥匙。可众人都知道,这六壬山地牢密不透风,层层都有严密把守,纵使能抓住机会脱出这个牢门,也不可能就如此走出这座地牢。 牢门打开,灰廉将众人手脚锁链解开,先一步出去,于岔口小心朝左右侦查一番,这才回首与众人招呼道:“你俩快随我来,解救其他人的事,就交给他二人即可。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解除这地牢之中的禁锢法阵。”说罢领上叶飞羽与楚水谣,便朝深处走去。 此时正逢地牢轮值,零零散散有几只暗影魔慵懒地巡视左右。 叶楚二人都是手疾眼快之人,虽无兵刃在身,但要击杀这几只暗影魔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数声倒地声响过后,二人手上旋即多了两把铁刃,以及几串其他牢门的钥匙。 “这里的守卫真是不堪一击。”楚水谣冲灰廉所在方向瞟了一眼,示意已经安全。 灰廉这才从躲藏之处快步走了出来,直奔前方一间石笼走去。 这石笼无门,单单十六根石柱将其中一座祭台围住。祭台之上是一只龙首龟身的怪兽,驮着一方石碑,石碑上贴着一道符纸,其上朱砂篆字发出微微红芒,仿佛有红色的血液在其间流淌,神秘非常。 第113章 梦悟烂柯 “这就是此间地牢用以禁锢的符纸?”叶飞羽转过头,将信将疑地看向灰廉。这么重要的东西,既无严密复杂的机关,也无强力凶猛的守卫,自然要引起自己的怀疑。 灰廉被他一问,连连点头道:“这就是三道禁锢符纸中的一道,毁去它们,我就能施法送大家出去。” “那还等什么,让我来!”楚水谣一拳击在石柱之上,轰隆一声过后,那石柱看上去就不牢固,一接触就更感不堪一击,她一拳下来,直把石柱击碎,给石笼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这贴有符纸的祭台离此还有几尺,伸直手臂还是揭不下的。她又躬下身欲要从这窟窿钻进去,可却被一旁的叶飞羽拦住,唯见他自楚水谣疑惑的目光中转过身,眉毛微微一挑,语气缓慢道:“灰廉长老,飞羽愚鲁,还请赐教这符纸究竟是何用途?” 听他所问,楚水谣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随即瞪圆双眼望向灰廉,却见他略显委屈,又一次解释道:“这符纸自是为禁锢这地牢里的术法所用,难不成你是怕我骗你?” “这倒不是……”叶飞羽朝三人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还是等你那两位伙伴将大家救出后,再行动吧!” “啊?他们……”灰廉嘴上胡髭一抖,摇头道:“我们三人任务艰巨,除此之外还有其余两处贴有符纸的祭台未被毁去。若不快些,被人发现可就糟了。” 叶飞羽闻言笑着摆摆手道:“没事,这里的法术都已经被这三道符纸禁住了,谅那些小妖小鬼也不是我俩对手。” “我看出来了,你是不信任我啊!”灰廉一甩手,闭目叹息道。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主要是这里的守备太过不堪一击,我二人初入贵地,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对的。怕就怕一脑热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叶飞羽这话说得也明白,他主要是怕这灰廉是在利用自己二人,万一这符纸是前人留下镇压妖魔的,自己二人若被他们设计蒙骗,岂不是犯下大错? 灰廉点点头,只一个劲道:“公子话倒不错,可我真的不是坏人。” 三人正说着,灰展灰浮果带着一群刚被解救的其他氏族急匆匆赶了过来。如此一来,叶飞羽也没理由再怀疑,遂让楚水谣让在一边,自己俯身进入笼中,轻轻揭去石碑上的符纸。 那石碑周围果有屏障,但与叶飞羽接触后,这些流光炫彩只是稍纵即逝,所以叶飞羽轻轻松松便将这一个符阵破坏。 见叶飞羽终于肯出手帮忙,灰廉心底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公子你的顾虑不无道理,但你方才所问,也正是我所疑惑的。乙监守卫因何这般松懈,若我猜测,一来怕是他们人手不够,还有搜索抓捕一系列事情未能处理完毕;二来估计就是乙监并非十分重要的牢房,守卫相对不堪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吧!”听灰廉这么一说,叶飞羽表示还算认同,于是自石笼中钻出,将符纸交付到灰廉手中,这一处祭台算是处理完毕。 可就如灰廉所说,若真是因为乙监所关押的人不算重要,所以守卫松懈的话。那接下来要去的甲监岂不是要比这里凶险的多? 沙时漏眼见便要流尽,一炷香的时间本就不是很长。 此前被遮住的流月也已经露出原来的面貌,皎洁如玉。 千机山打开秘境大门,里面浓郁的仙气顿时扑面而来。通过茂密幽径,一池方塘已然出现在眼前。 而池中的慕云澄此刻圈住双臂,用头抵在上面,伏在岸边一动不动。 “这臭小子……”千机山笑着摇了摇头。可当他看见池边所展开的《天玄心法》仅仅折在开篇几页上,且整洁如新时,脸色顿时变作惨白。 “糟了!” 千机山当即一把从水中将慕云澄捞起,感觉到他还有气息时,这才松了口气。唯见他用手背轻轻抽打慕云澄的脸颊,慕云澄这才悠悠转醒,睡眼朦胧的望向千机山。 见他醒了过来,千机山站直身子,浑身上下以及说话的语气都已经接近颤抖。 “你,你该不会是一直睡到现在吧!” 慕云澄用手揉了揉眼角,见千机山陡然动怒,知道自己闯了祸,用手一抵住额头,惭愧道:“我也不知,就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你!”千机山举手要打,慕云澄却摆手求饶道:“您先别急着打我,我有话要说。” “说!”千机山双眉倒竖,声音几近暴喝。 “这也不能怨我,睡意来了,任谁也不能阻挡啊!况且,我也没成想一觉便睡到了您来。”慕云澄一瘪嘴,低眼讲述道:“而且我还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我在这秘境中练了许久的剑,直到您来接我时,我才惊然知晓外界已经过了二十年。您说是这里的时间出现了偏差所致,仅这么一个解释,我便无故消失了二十年的时光。” “胡说八道!外界就算多过一天,我焉能把你丢在里面不管?”千机山又要扬手,慕云澄忙又讲道:“剑术再高明又能怎样?梦中我从这秘境中出去时,剑术已然十分高超。可因这二十年的阻隔,外面的世界早已是物是人非。朋友和家人已经将我渐渐淡忘,我因独自一人生活了二十年,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很困难。这绝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练剑了,我只想回家和家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千机山听罢苦笑一声道:“你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这个故事与烂柯却有相似之处,而且你还从中悟出了一些人生之真谛。可有些人生来便是碌碌无为的命,而还有一些人自打出世时便注定了身上要肩负无数苍生的命运。” “啊?”慕云澄侧目看向千机山,却见他转过身去,轻咳了数声方才止住。 莫名其妙!慕云澄在心底嘟囔了一句道。 “好了,你的事我们出去再说。”千机山因气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径自出去了。 而低首望着赤身裸体的自己,慕云澄也倍感无奈。可就在他穿好衣物,最后一次随手在池中拨弄水花时,指尖撩动的同时,有数道气流分开池水,直把对面的池岸崩开一条裂纹! 第114章 剑意十二 慕云澄被这一情景惊得呆了,喉间咽动时,稍带着发出一声不完整的长音。 千机山突然止住身形,转身看去,竟见池岸不知是被何利器砍开一道缺口。再看慕云澄表情异样,遂低声问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慕云澄将手掌翻开,不可思议地看向掌心。 千机山疾步过来,猛地伸出手一把扼住慕云澄手腕。 时间仿佛凝滞在此刻,而身旁景物瞬间都化为乌有,有似**绽放的剑气纵横在慕云澄两侧,虽纤细如丝,却无处不透着刺破天穹的凌厉之感!饶是千机山这等修为,都被慕云澄周身所散发的无匹剑意所震撼。 苍天道人! 千机山脑中忽地闪现出一个道士身影,不错,这剑意十二正是苍天道人所领悟之剑术奥义。 遥想当年天都峰顶,苍天道人创此剑式时,言此式无名,就以剑意称之。又因其中剑意又十二般变化,遂称之为剑意十二。千机山不敢相信,大荒之内,除了苍天道人竟还有人能领悟此剑招,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狗屁不懂的傻小子! “你在梦中究竟还梦到了什么?”千机山思路极快,初见此式时便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慕云澄亦对自己周身突然迸射的剑气感到迷茫,虽然他能感觉到这些剑气极其消耗自己的体力,却因不能收放自如而任由它们如水蛭一般榨干自己周身的血液。 千机山看出端倪,双掌合在一处,有清光慢慢笼罩在慕云澄周围,他能清楚感觉到有股暖流在丹田处升起,并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补充给自己,放松全身的同时,那护体剑气竟都悄无声息的消散无踪了。 慕云澄脑中忽地袭来一阵晕眩,眼前一黑,瞬间瘫倒在了千机山的面前。 再醒来时,正撞见千机山那一脸正肃的表情。慕云澄匆忙间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从头至脚都被银针扎得满满当当,稍微动上一动,都有钻心蚀骨之痛。 “还敢乱动?”千机山瞪了慕云澄一眼,将手中的最后两根银针扎在他身上天府、侠白两处腧穴,转而单指点在其膻中腧穴,慕云澄只感浑身上下一股真气如怪蟒翻身,在体内左突右冲,使得自己身体快要炸裂开来。 “啊——!”慕云澄紧咬牙关却还是疼得涕泪肆流。 千机山在银盘中将手洗净,见慕云澄疼得大喊,皱眉喝道:“喊什么?你这条小命能保住就不错了。这剑意十二何等霸道,似你这弱不禁风的身躯如何能使得这样逆天的剑招?若非为师我及时出手,你早就去阎王殿报道了。”说着他又瞥了慕云澄一眼:“梦中习剑二十年,可与此剑招有关?” “是一位老道长亲自传授的,现在却是记不清容貌了。”慕云澄唇色苍白,朝着千机山一脸无辜地说道。 千机山望着慕云澄半晌不语,心下只道:“看来此次真的是连他都被扯进来了,只是将剑意十二如此传授给这小子,难免有些操之过急。若非我及时处理,恐怕他会周身爆裂而死!” “师父,我……”慕云澄双唇微启,却听千机山轻咳一声道:“你这几日且小心修养,万不可再施展此剑式。寻常人都是先修内元,再择剑法、剑招来掌握。而你竟先行体悟到了这无上神功剑意十二,但以你现在修为是驾驭不了这么强力的剑式的,一旦施展,必然损耗极大。轻者经脉俱裂,终身残废;重者剑气焚身,神形俱灭!这可不是吓你,你若不信,大可尝试一番,但我不保证你都能像这次一样有惊无险。” 慕云澄听罢一瘪嘴,双眉歪扭暗自忖道:“什么啊,学了剑招不让用,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千机山从他表情就能看透他的小心思,唯见他站起身,作势要离去之前,故意提醒慕云澄道:“等你将我给你的那本《天玄心法》掌握之后,估计就能施展出此剑式二三成的威力了。” “才两三层……”慕云澄大感失望,千机山听他口气,顿时又提高声音,怒喝道:“像你这般贪图安逸,做事又难持之以恒,还想急于求成,一步登天。我看你这脑袋真应该找人给你好好修理一番。”说罢还未及慕云澄辩解,甩袖而去。 “嘁,什么嘛,楚剑圣如我这般年岁时不也是贪玩的心性吗?怎么什么事情与我挨着,都是我的错,这怪老头就是有意刁难我,见不得我好。”千机山走后,慕云澄兀自嘀咕了几句。虽然此时正值深夜,但他先前睡了那么长时间,早就补足了精气神,可现在浑身穴位均被银针刺住,连起身都不能,更别提想要出去转转,放松一番了。 话分两边,六壬山地牢这头,楚水谣与叶飞羽通过灰廉引路,轻松毁去了一处禁锢法术的祭台。而接下来众人要面对的是甲监的两处祭台。 下到二层,这里散发的腐霉味道果比乙监要浓烈得多。 还是灰廉带着二人先行下来,其余人守在出口,随时准备接应。 刚过拐角,一只身形巨大的尸兵提着灯笼,拖曳着残缺的下身蹒跚走过。 “果然与上面的守卫不是一个级别的了。”灰廉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这种巨型尸兵,便就是幽都最基本的作战单位了。他们的战斗力很强,一般的刀剑完全伤不到他们,而他们身上散发的尸气若被寻常人吸入,则会感染瘟疫,且这种瘟疫传播性很强,极难医治。” “可惜太乙龙纹不在,不然定要屠光这一层妖魔。”楚水谣望着前方,单手摸在腰间愤愤说道。 是啊,二人的佩剑不知被这群妖魔收在何处,若有太乙龙纹与九曲墨龙在侧,这群尸兵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怎么办?似这般身形的尸兵,我们几人赤手空拳要如何对付?”叶飞羽求教于灰廉,却见灰廉对他的提问大感奇特:“这种尸兵虽然魁梧,但听力极差,我们只消避过他们即可,谁说非要消灭他们了?” 叶飞羽听罢忽感自己受到了楚水谣的影响,竟也动不动就先以除掉对面行动力为目的。 这种尸兵行动极缓且数量也不多,因为到目前为止,幽都还未派出后续部队赶往六壬山。 “先救人的难度很大,我们还是应该先毁去祭台,待我等法力恢复后,救出大家绝对不是问题。”因之前被叶飞羽怀疑过,所以灰廉这次先一步与叶飞羽解释道。 可要避过这些凶恶的尸兵,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第115章 降魔六壬山(上) 出来慕云澄房间,千机山一直在思考明神亲临大荒布局,究竟是何原因? 三大创世主神本是天界护法,后又奉女娲神令掌管人间。虽说是女娲造人,但一切人间的法令、制度皆是三人拟定。所谓孝悌之义,君臣之礼乃是人伦纲常,无外乎是三神以人制人的手段罢了。也因此他们被人称作创世主神。 而千百年以来自己只见过一次三神临凡,且是三位一体,化名圣明阳,讲法大荒,普度众生。可这一次,明神为何要亲自下界?这般给予慕家小子神恩,真不知是何道理。 月蚀刚过,周天诸星皆不明朗,且西北隐有魔气弥漫。 千机山大感疑惑,掐指推算后得知竟是六壬山不灭神坛出了状况,遂用神根缩地法紧急将青木召上观星阁。 青木刚至,便听得千机山大喝一声:“青木你好大胆,六壬山此刻正遭水火,你知是不知!” 青木方要开口,却又被千机山的骂声憋了回去。 “六壬山遭此大劫,四族不会不遣人来建木通报,你即知此事,为何不报与我听?”千机山勃然大怒,青木也知事态严重,但解释之前只能一味任由千机山训斥。 千机山发怒当然不是无缘由,六壬山地处中州要害,一旦沦陷,建木唇亡齿寒,届时大地灵根受阻,人间灾祸转瞬既至。 见千机山语气稍有缓和,青木忙拜服禀告道:“回禀师祖,我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六壬山不灭神坛在五族激斗时崩坏一角,封印失灵,这才被一直守在人魔通道的三圣鬼王打破。” 千机山听罢一拂额头,闭目摇头道:“竟是我之过错啊!” “师祖,此事因何与你有关?”青木不解,却见千机山斜睨他一眼:“你果愚鲁!若非我将伏魔鼎借给狐一智,他又怎能去六壬山寻衅?如此看来,伏魔鼎也定是落入魔族之手了。”千机山又悔又恨,自己小心经营建木八百余年,不可不谓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可如今六壬山遭此大劫,自己难辞其咎。想来天界已经发出问责檄文,这建木之主也合该易主了。 青木此刻也陡然惊慌,左右顾盼间,轻声问道:“可伏魔鼎专降妖魔,怎能……” “那是你不懂伏魔鼎。”千机山仰面叹息:“伏魔鼎虽然内在法力无穷无尽,但每每施法皆要有准备时间。而恰恰这蓄力之时就是伏魔鼎最为薄弱的时期……狐一智自是不知这中间奥妙。我之所以不告诉他,本是留有私心,不想竟坏在了此间。” “事已至此,师祖不必懊恼自责,青木愿往六壬山荡除妖魔。”青木这话还算中听,千机山欣慰点头,却轻轻按在他肩上,不让他起身。 “你还是留在建木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六壬山由我亲自走一趟。” “师祖……” 慕云澄躺在房中百无聊赖,昏昏欲睡时,房门竟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不好了,不好了!主人要去六壬山了。”唯见岚儿匆匆跑了进来,神色凝重,连推了慕云澄数下喊道。 慕云澄被他一推,身上各处奇痛无比,遂求饶道:“你快别折磨我了,那老头儿想去哪谁能拦住,况且这又与你我有何干系?你着的是什么急?” 慕云澄只有在千机山面前才唤他师父,其余时间皆是以各种称呼代替。 “是因为六壬山跑出了妖魔,而且伏魔鼎也被抢走了。”岚儿瞪大眼睛,一副力求慕云澄相信自己的表情。 慕云澄听罢岚儿所说,倒是觉得好笑:“伏魔鼎不是号称专克妖魔吗?怎么还被妖魔夺走了,要我说你们建木真没什么好宝贝,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浪得虚名罢了。” “大哥哥你!岚儿生气了,不理你了。”岚儿说罢转身要走,慕云澄忙收住笑声唤他回来:“好好,你别生气。我知你为何来找我,其实我也怕那老头儿岁数大了,万一中途闪了腰,扭了腿的,我在也好有个照应。” “恩!”岚儿抿着小嘴,连连点头。 “快,你先帮我把这些该死的银针拔了,不然我想动都不能。”慕云澄盯在被银针扎满的手臂上,一抬下颚,示意岚儿动作快点。 盛有银针的托盘不小心翻了,银针哗啷啷掉了一地。慕云澄穿好衣物也不管这些,只留岚儿一人蹲身去捡。 刚一出门,正与要进来的千机山撞了个满怀。 慕云澄比千机山高上一头,恰是胸口被撞住一口气。连退数步,大口呼哧了几次方才缓过气来。 “你小子着的是什么急?”千机山一瞟地上的银针,又见岚儿在那拾捡,双眉上下微微错开:“定是岚儿偷听后告诉你的吧!” 慕云澄也转头看了一眼岚儿,见他朝自己吐了下舌头,遂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您,我这把一年的睡意都睡掉了,正好想出去转转。师父您带我一个,我也跟您长些见识和经验。” “我来就是找你一道的,这中间的事情你不懂,到了六壬山我自会指点你。”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直把慕云澄弄得云里雾里,不知其用意所在。 千机山哪有时间给他解释,只一扶他肩膀,二人足下金莲绽放,瞬息之间已经到了六壬山脚下。 “呼!好舒服。”慕云澄舒展了下筋骨,又转头问千机山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咦,人呢?” 他这一转头,发现身边竟空无一人。 “师父,师父?”慕云澄又试探着喊了两声,见没人回应,遂将双手圈在嘴前,朝前面大声喊道:“千机山,你这死老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算怎么回事!”喊罢慕云澄却觉得身心舒爽,好久没有这么无拘无束的畅快之感了。 “估计是传送法阵没用好,可这究竟是把他自己给传错了,还是把我自己给传丢了?” 他正思索着,便听千机山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你喊个屁,我就在你身边。不过是施了隐遁之法。再给我吵吵些没用的,我点你哑穴!” 慕云澄被吓了一跳,忙将嘴巴闭紧,小心扫了眼左右,果然没有千机山的身影。看样子真是藏起来了。 明明是来降妖伏魔的,你躲的是谁啊!这么正大光明的事,怎么跟这老头子一起做就像是在做贼呢? 慕云澄心下正想着,后颈却被人狠狠打了一记。 “我身为天神,又不是道士,自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来做这种事情。此次不过是要借你手铲除妖魔罢了。” 第116章 降魔六壬山(中) “借我的手?”慕云澄伸出手掌,正反看了看,却忽地明白了过来。随即单手握拳击在掌上,冲千机山兴奋道:“我明白了,您是要我在明,您在暗,然后以我的名义除魔!” “孺子可教。你需从旁边小路上山,一路上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先救人要紧!”千机山再度嘱咐,这也是他为何将慕云澄送至山脚的原因。 叶楚这边,那些巨型尸兵虽然听上去很难缠,而且数量也不在少数。但从他们打着灯笼这一举动来看,便可猜测这群尸兵除了听力糟糕外,视力也并非很强大。尽管这地牢确实阴暗,但身为鼠族一员的灰廉对在此等环境下活动,又怎能不称得上是驾轻就熟? 是以二人跟在灰廉身后,由他勘测左右再决定行进路线。这样一来走走停停难免拖延了行动时间,可也省去了与这些尸兵作战的麻烦,凡事都有利弊,纵使楚水谣性子比较着急,出于安全考虑,也不得不听从灰廉的安排。 这甲监比起乙监确实要大上许多,纵使灰廉老马识途,三人仍走了个半时辰。 终于另一间石笼祭台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才是第二个,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还未及叶飞羽揭下符纸,灰廉又建议道。 而叶飞羽与楚水谣对此当然毫无异议。 突然,一道灯光从三人身后打过,三人的影子随即透过石笼投映在墙壁之上。 楚水谣与叶飞羽屏住呼吸,暗中长刃已经从袖口渐露锋芒。 那身后尸兵发出一声怒吼,丢掉灯笼朝三人扑来。他身上有些发黑的浓绿尸气,稍带着一股子腐臭的味道。 “快捂住口鼻,别吸入尸气!”灰廉大声提醒二人,却见他二人将从暗影魔手中夺来的长刃挥出,一左一右自他颈上抹过,一颗硕大的头颅随即轱辘在地,脖颈随即喷出浓血,整个身躯扭曲瘫倒在地。 三人捂住口鼻,叶飞羽单手打破石笼,将符纸从祭台石碑上扯下,交到灰廉手中。 转过身时,却发现数十盏灯笼摇曳在三人面前,将石笼周围照的通亮。 慕云澄一路小跑上山,他虽不认识路,但好在前后左右仅就这一条路通往山顶,故而无须分辨方向与路径。 若是以往,别说长时间跑着上山,就是这样走上山,慕云澄都会感觉很吃力。这次说来奇怪,自己从山下跑了这么长时间上来,竟一点也不感觉到乏力,就连粗气也不曾喘上一口。看来这秘境之中的仙气对人身体确有好处,至少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可刚跑至半山腰,便有横空长桥出现眼前。见身后千机山未能给自己指路,慕云澄正犯难该是否选择上桥时,前方路口突然闪出一只暗影魔来。 “什么人!”那暗影魔大喝一声,慕云澄想也不想转身便跑。正跑着,头顶突然挨了一记。 “你跑的是什么!有我在,这等小妖算得什么?”听见千机山此时发声,慕云澄心底也是松了口气,好在确定他还是没有离开自己。 “我怎么办?”慕云澄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面向那只暗影魔,却小声问千机山道。 “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我有屁用,出拳啊!” 慕云澄恍然大悟,试探着打出一拳,却见自己浑身上下涌出无数炫炎火光,旋即汇聚在自己手臂之上,随他一拳打出,这火光暴涨数丈,化作一条长龙呼啸而出。可怜那暗影魔弱小身躯,被这火龙掠过瞬间化为灰烬,就连他身后山崖,都被打出个一人多高的大坑,冒着滚滚浓烟。 “这……”慕云澄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而后渐渐笑出声道:“我,我现在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话还未说完,头顶便又挨了千机山一记重拳。 “你想的倒是美!想拥有这样的劲力,你至少再跟我修炼个百十年吧!” 这话当真如一泼冷水淋头,慕云澄是又失落又懊恼。 “你这老头,就不能给别人一点鼓励吗?非要打击人才开心,而且老爱动手动脚,真是行为变态外加心理扭曲!”慕云澄揉了揉被打疼后脑,怨气十足说道。 “你别跟我俩来劲,我可提前告诉你,你要是惹到我,一会真打起来,我可不帮你。”千机山掐住慕云澄后颈,有意威胁道。 慕云澄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转头怒视道:“那我现在就下山!” “你以为你走得掉?我只消随随便便喊上一嗓子,这山中守卫瞬间便会把你包围,你信是不信?”慕云澄看不见他,不知他此刻是何表情,但光从声音来看,绝对是一副小人得志以及自鸣得意的样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沦为鱼肉,自是要听之任之。 慕云澄赌气转过身,也不管走的路是对是错,只是一味朝前走去。 千机山其实早就被慕云澄生气的样子逗得大笑不止,只是没有让慕云澄听出来罢了。 现在且也不管他从哪条路走,反正走哪条路都能通向山顶。 地牢里,楚水谣同叶飞羽别无选择,这群尸兵来势汹汹,一场恶战看来是在所难免。 身后已然是绝地,退走根本不可能。 几日未曾进食,叶楚二人此时体力方显不支,本是执定长刃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走!”突然身后一声暴喝,竟是灰廉声音。 二人未及回头,肩上便被人搭住,随后眼前景象倏地模糊,等到再清晰时,周围的光亮竟肆意倾泻下来,刺得双目生疼。二人本能的捂住眼睛,半晌才将手移开。 “这里是?”楚水谣在原地转了半圈,这里的景象倒是有些熟悉,直到那个巨石构筑的祭台映入眼帘时,才得知这是被传送到了山顶祭坛。 再看灰廉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有气无力地说道:“揭下两道符纸,法力禁锢明显弱了下来,不过还有加持在上面。我拼命施展土遁术,匆忙之间也不知要去哪里,这才传送到这。如此看来,剩下的那张符纸是揭不下了。” 他正说着,一道炙炎龙气冲天而起,随即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三人眼前。他身上还有残余炎气未能消散,如秋叶,似黄蝶在其周围纵意飞舞。 但见看清那男子容貌时,叶楚二人都是一惊,唯见楚水谣捂嘴诧异道:“云澄,你真的在这!” 第117章 降魔六壬山(下) 慕云澄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拥有无限可供的支配力量的感觉。 出手的那一瞬间,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别人命运的主宰者,他的生或是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他眉眼微抬,凝眸处是前方的三个身影。 “水谣?你怎么会在这!”他几乎是与楚水谣同时呼喊出口,二人此刻都是欣喜非常,是故急不可待的冲向对方,四目对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水谣见到慕云澄的反应确实有些剧烈了,这让一直视她为冰霜美人的叶飞羽大为妒忌。 二人沉默半晌,随即均是摇头道:“说来话长,待有时间我再和你解释吧!”说罢二人俱是噗嗤一声笑出,略显心有灵犀了些。 “喂!臭小子,这就是你一直哭着喊着要找的朋友?”千机山的声音忽地自耳畔传来,慕云澄听罢应声嗯了一句。 楚水谣也不知他嗯的是什么,只当他是与自己肯定了一声。 千机山见他久别重逢,抬眼看向前方时,却见不灭神坛周围已无法力光环,崩毁一角的巨石的位置又十分明显,束缚幽都魔族的结界已然消失。 “祭坛果然被损毁,我们应先去救人,然后再来修复神石,切勿让幽都魔物继续从此处进入六壬山。”千机山有意提醒慕云澄,只怕他见了故人,反倒心生退怯。 慕云澄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当然不会容许他打就此撤退的小算盘。 “对了,我还未问你,刚刚那道炎气是你打出的?”楚水谣问及此时,双眼瞪得很大,明澈的眼瞳里充满了疑惑。 慕云澄不能把千机山暴露给众人,所以只得继续装演下去。他无意将目光瞥向一旁,轻咳一声讲述道:“我在这之前遇到了一个老神仙,他死前将毕生的功力传给了我,让我替他降妖伏魔,然后我听说这里有不少成了精的妖怪,就到这来了。” “……” 叶楚二人面面相觑,均是不语。 “好吧,我不擅长编故事,可现在时间紧迫,我能稍后再找机会详细说给你听吗?”慕云澄耸耸肩,这个仓促想到的故事实在太蹩脚了,就连自己也骗不到。 地牢内还有无数人等待救助。 “他认识路,我们跟上他就好。”楚水谣闪过身子,让出灰廉身形。 慕云澄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这只大老鼠,遂出于礼貌朝他拱手行了个礼。 灰廉也回礼说道:“公子有礼,我观公子方才所施神技无比凌厉,此番有你加入,看来是不愁救不出大伙了。” 慕云澄被他一说顿感羞涩,遂红着脸道:“哪里是什么神技,雕虫小技罢了。”他说罢低头吐了吐舌头,这么说实在是对不起千机山。 正说话间,平地忽地刮起一阵阴风。冰冷刺骨,令人触之寒毛倒竖。 “哈哈,原来此间还有几只漏网之鱼,正好拿来施展一番拳脚!” 众人脚下一个不稳,前方地面竟拱起一方巨岩,如火山喷涌一般激射出火舌。 一个半兽半人的怪物自其中跳跃出来。 但见其下身如牛,四蹄矫健,上身似人,粗壮的双臂挥舞着一条巨戟。而头似猛虎,赤面獠牙,模样好生凶狠。 “罗睺四将,摩诃煞法!”千机山只一眼便认出此怪来历,便听他轻声说与慕云澄道:“你让你的朋友先去救人,叫他们寻到狐一智,并将伏魔鼎找出。” 一听这怪物名字就比较难缠,慕云澄轻咽了一口,转头与楚水谣道:“你们先去救人,这大怪物交给我了……”说罢他又记起千机山后半句嘱托,匆忙补充道:“还有找到一个叫狐一智的人,让他带你们取回伏魔鼎。” “恩,可你自己真的能对付得了?”纵是楚水谣见到这个大怪物也心生怯意,此番慕云澄说要留下来独自抵挡,她焉能放得下心? 慕云澄见她关心自己,微微揉了揉鼻子,嘴角扬起一丝自信道:“你放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现在是今非昔比,这个大东西对我来说是小意思。” 虽说慕云澄如此自信,可楚水谣仍是不放心,待再欲与他说时,那摩诃煞法一戟剁砍下来,正劈向慕云澄与楚水谣二人。慕云澄被千机山用掌力推开,而楚水谣则幸得叶飞羽一把从后拉走,这才幸免于难。 “咱们快走!”叶飞羽几乎是在咆哮,但见他看向慕云澄的双眼,早已被妒忌之火烧得通红。 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慕云澄深深叹息一声。他刚回过神,摩诃煞法又是一戟横断而来。 “现在没有时间感叹,你快随意打出几拳!”又是千机山将慕云澄一把提起,并随手将其丢了出去。 慕云澄就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起身时仍不忘用手拍打身上尘土。 摩诃煞法两击不中,极其恼怒,唯见其大喝一声又提戟朝慕云澄冲来。 慌忙之间,慕云澄胡乱打出三拳,哪知这三拳瞬间化作炎龙,以吞天之势与如雷似电疾速而来的摩诃煞法撞在一处。 那摩诃煞法力量何等之大?但与慕云澄打出的气劲碰在一处,直把他护体气罩撞得粉碎,巨大的身躯也朝后猛退了数步。 “好小子!”摩诃煞法甩了甩头,明显是被撞得有些晕了。 慕云澄低首看了看握紧的双拳,随即抬眼朝摩诃煞法自信地扬起了下颌。 脚下忽地又是一阵不稳,摩诃煞法将巨戟倒插入地面,三道裂纹蹿着火舌瞬间蔓延到慕云澄鞋底。 “御剑!”千机山将苍云掷出,恍然间一道金光撕裂天穹,激起虹霓千道。慕云澄原地起跳,正踏在苍云剑上,微微晃了一下后才勉强立住。 摩诃煞法见此暗叹慕云澄实力不俗,看他一招一式施展起来虽都是笨拙无比,但内劲雄浑绵绵不绝。且每每出手看似缓慢,却都是不徐不疾,恰到好处。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摩诃煞法提起巨戟,冲慕云澄点了点头问道。 慕云澄听他问自己,刻意挺了挺身子,高声回答道:“云州龙翔慕云澄!” 第118章 交锋 “云州慕家?”摩诃煞法身为十二魔将之一罗睺的副将,自是见识过慕断潮的本领。 他本以力量著称,放眼幽都单凭力量已是没有对手。可此次却与这样一个不名一文的年轻人打得不相上下,当真令自己大吃一惊。都传慕家四世剑圣,代代俊才辈出,如今看来,所言确实非虚。 见摩诃煞法听闻自己世家名号时,表现出特别的吃惊,慕云澄立于苍云剑上,表现得颇为得意。 “臭小子,得意什么呢,还不出拳?”千机山呵斥了一声,随即又将一部分神炎真气注入到慕云澄体内。 那种喷薄欲出的力量感再一次充斥在慕云澄的身体里。 他将全部的力量灌注在自己双臂,眼见那焚世之火无比纯净,附在双臂上熊熊的燃烧着。 摩诃煞法感觉到了慕云澄突然增强的力量,也察觉到了那火焰并非来自于凡间,他握戟的双手头一次有微弱的颤抖感。 双臂上的火焰越燃越凶,映在慕云澄清冽的双眸里,炙热而激愤。 “炎龙净世!”慕云澄大喊一声,将双拳贯耳打出。 两条焚炎巨龙呼啸而出,绞缠在一起朝摩诃煞法冲袭而来。那燃着灭世神火的双龙,因周身温度太高,以至于双眼已经看不清其两侧的景象。唯独两张吐着火舌的巨口,清晰而恐怖。 摩诃煞法根本无从抵抗,只瞬间便被铺天的火焰吞噬,化作一缕灰烬。 这拼尽全力的一拳,将千机山注入自己体内的神炎真气悉数打出,丝毫不曾保留。 摩诃煞法哪里知道与他交手的实是建木之主,这巡游天神的净世真火岂是他一个幽都魔将所能抵挡的。 只可怜他没死在慕断潮的剑下,在别人眼里却是被慕云澄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给打败了。 “又是秒杀!师父您老真是太厉害了。”慕云澄握紧拳头,异常激动地朝身侧喊道。 “别得意的太早,我们真正的对手来了。”千机山缓缓转回头,凝视前方与慕云澄轻声嘱咐道。 “啊?”慕云澄转目望向四周,却连一个人影也不见,大感疑惑。正欲要开口问千机山对手在哪里,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奇怪刺耳的鸟鸣。 “小心。”千机山提醒一声,幸得脚下苍云剑先一步察觉到异常,瞬间载着慕云澄朝一侧斜飞出去。 可是除了那声鸟叫,慕云澄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 周围仍然是平静如常。 可当他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后时却发现了不对之处,方才自己身后分明是有一面石壁的,怎么眨眼间便无声无息地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 该不会是什么障眼法?或是,被一种可怕的力量瞬间给抹杀掉了。 又是一声狂躁的鸟鸣,千机山忽然意识到不对,忙喊道:“不好!” 随即双手掐定真诀,平地顿时掀起一阵绿光,再看原本不灭神坛的方位,忽地暴涨出无数墨绿色的粗壮荆棘,如床被一般将神坛紧紧铺盖住。 而亲眼所见眼前景象的慕云澄,瞬间便被震慑在了原地。 那繁密坚固泛着浓郁生机的荆棘护盾,先是一道白光没入其中,随后白光变作一条缝隙,随着缝隙的逐步开裂,又慢慢演变为一道缺口。眼见荆棘藤蔓被生生扯开,千机山指尖放出一点刺眼绿芒,破损的荆棘又开始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好在护住了不灭神坛。 而三圣鬼王也没有真想将神坛击毁,一个失去效力的神坛也是让这群不自量力的人族,来自投罗网的诱饵。 “果有高人暗助。”一阵魔魅之音极具穿透性,声音提起来很小,却很清晰。 有源源不断的黑烟自平地涌出,三颗巨大且狰狞的鬼头逐渐清晰地出现在慕云澄面前。 “料你一个人族小辈,也不能如此轻易地杀死摩诃煞法。原是有真正的高人在旁边暗助,狐假虎威的人类,快给我滚一边去!”三圣鬼王极其鄙夷的看向慕云澄,随即一只可怖鬼手,泛着血光朝慕云澄掳来。 一根一人粗的木刺忽地自慕云澄身侧劲射而出,以无匹的力量穿透那只鬼手,并将其拖曳出去钉在远处的山崖上。 那鬼手仅抽搐了数下,便化作黑烟消散无踪。 “怎么?到现在你竟还不肯现身!”三圣鬼王冷哼一声,左面尸魔猛地睁开双眼,眼里竟是白茫茫一片有如瞎子一般。 这狰狞的面庞以及瘆人的双眼,令慕云澄望之心下不安。 倏尔两道电光在其双目中攒动,有火花雷流不停朝其中聚集。继而一阵惊心落雷之声,无数闪电自其双目中打出,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慕云澄。 慕云澄经验到底是不足,见此情形早已是吓得不知所措。若非苍云载他左右闪躲,怕是早被这雷电打中,如身后山石一般灰飞烟灭了。 任他如何作为,千机山就是不肯现身。此刻他双掌合于胸前,闭目默念真诀。有清绿色的光芒从其双掌缝隙中不停渗透出来。犹如萤火一般的流光,在其指尖旋绕飞舞。 “您老做什么呢,我可是撑不住了!”慕云澄伏在苍云剑上猛地意识过来,躲避疾射而来的电火的同时,又朝身侧求助道。 千机山突然睁开眼睛,而口中所念却是不曾停顿,但见他将双掌摊开,竟有四根小木刺平躺在其中,泛着微妙的清光。 千机山一把将木刺收入单手,随即朝三圣鬼王猛地掷出,而此刻他口中发出的咒语却是愈发的清楚。 那四根小木刺自脱离开千机山掌心的时候便开始变大。天空中混沌的阴云突然自中心炸开,一道纯净天光自中间倾泻下来,将三圣鬼王罩入其中。 四根木刺此时俨然变成了四根矩形木柱,呈四方阵型扎入鬼王所在四角。 那木柱顶端均有一点朱砂如溪水般蜿蜒曲折流淌下来,正绘成数道咒印,加持在木柱之上。 三圣鬼王六目齐睁,三张巨口几乎同时脱口道:“四木拘灵阵!你是……建木千机山。” 第119章 无可奈何 饶是三圣鬼王道出自己来历,千机山依旧不肯现身。 “云澄,现在看你的了,快用苍云剑将他的三个脑袋全部刺穿。我还要维持阵法,不能帮你了。”千机山双掌猛然发力,四下无风却因真气外泄使得衣袂飘然。 四根巨柱随即朝中心逐步移动,三圣鬼王此刻动弹不得,法力更是被禁锢住难以施展。只剩下六只鬼目,来回乱转。 机会来了,慕云澄跳下苍云剑,放松了下手腕脚腕,朝三圣鬼王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欺负我也欺负够了,这下该轮到我了。”说罢,将苍云剑握在手中,一步一步朝三圣鬼王走来。 “千机山,你躲在暗中出手,算不得英雄。罔你自称建木之主,却用这种偷袭的手段,我幽都十万魔众随便挑出一个都要比你磊落。”三圣鬼王清楚自己的处境,遂转为用语言攻击千机山,看似是在拼命换得一线生机。 可千机山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这种简单的激将之计,如何能让他罢手。只听千机山轻笑了一声回他话道:“和你这种妖魔谈什么光明磊落,我就不是英雄,这种小人的事就是得我这种老头子来做,脸面上的事都交给我小徒儿了。”说罢,看了一眼慕云澄,却见他正也用感动的目光看向自己。 “你小子还在磨叽什么,快给我用剑刺穿这老鬼的头。”千机山此刻恨不能冲上去,照着慕云澄的屁股踢上一脚。 慕云澄连忙转过身去,握紧苍云剑的手已是被汗水浸满。 唯听他大喊一声,双手把住苍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三圣鬼王冲来。 可奔至三圣鬼王面前时,慕云澄的速度却愈发慢了下来,这鬼王的身子有自己两个高,且三个头又在最上面,两个自己摞起来尚且都不够,又怎么能刺得到啊。 他在三圣鬼王身下试着比划了一下,貌似对自己投掷的技术不是很放心。他脑子不笨,一道灵光闪过,早已有了办法。 就见他将苍云剑踏在脚下,任他拖曳着暖金色的剑光,载着自己升入空中。待到一人一剑正悬在鬼王头顶,再俯冲下来,一击搞定。 可想法与现实毕竟有差距,下落之时,苍云剑呈直角俯冲,慕云澄哪里站得住,只好换双手把住剑柄,这样一来倒似慕云澄凌空跃起,自上而下将苍云刺入鬼王头中。 剑身没入化天象的那一刻,慕云澄感觉一切都将在这里完结了,自己没有辜负千机山的寄托,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 可场面并没有预料中的血腥,没有鲜血喷出,也没有痛苦的吼叫,只有三圣鬼王一连串咯咯的怪笑声。 “什么!”慕云澄低头看向没入化天象的苍云剑,其周围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 再想将剑拔出时,却惊然发现,无论是自己的手还是苍云剑,竟都无法从剑上以及鬼王的头颅中移开或是拔出。 一股强烈的魔气瞬间经苍云涌入慕云澄体内,他体内一阵天翻地覆,脑中嗡鸣不断。 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在一处,这种由内而外的剧烈疼痛,让慕云澄连喊叫的力气也不剩了。唯见满头大汗的慕云澄双眼无神,只是俯身一味的大口喘着粗气。 “云澄!”千机山也管顾不了那么多了,唯见他撇开封印,双臂朝身后一背,宽袍大袖鼓着风,飘然飞至慕云澄面前。 慕云澄只觉得自己被扔到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四周围有肆意的嘲笑声,有严厉的呵斥声,形形色色的人与奇形怪状的妖一时间都涌了出来。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说不清的混乱。他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自己的眼睛,蹲在地上,迫使自己不去听那些扰乱自己心智的东西。 浑浑噩噩中,却有一个柔和的声音不停的在自己的耳畔呼唤着自己。 是弈月?是父亲,是水谣! “云澄,你不要怕,到我这来。” 有一抹金光倾泻在眼前,那人转过身来,正是水谣的容貌。 慕云澄感觉自己的双腿很沉,但是金光与水谣却让自己感到无比的温暖。 “来吧,到我这里。”那人朝自己伸出双臂,微笑着要拥自己入怀。 慕云澄脑中再没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机械的,毫无意识的朝那道金光走去。 “不要过去!你一定要保持清醒,否则任谁也救不了你。”又是一阵巨大的吼声仿佛从远处传来,但这声音就好比混沌的黑暗中打过的一道闪电,令慕云澄猛然惊醒。 他拼力的摇了摇头,定睛朝那金光看去,那金光里的便不是了之前的楚水谣,而是变作一个面目狰狞,笑容扭曲的魔鬼! 慕云澄止住脚步,周围却忽然变换了景象。 就见千机山死死把住自己的双肩,并将阵阵淡绿色的真气注入自己体内。 “老东西,这回看你还有什么本事!”三圣鬼王大喝一声,六只鬼手砰然显在两侧,四根拘灵神木瞬间折作八根,散落在其巨大的身躯周围。 千机山双指并于胸前,默念片刻真诀,又凭空在面前划起咒印。 绿色咒印无形无质却能显现于半空之中,不得不令人啧啧称奇。 突然千机山双指一顿,地面顿时暴涨无数粗壮荆棘将三圣鬼王裹在其中。 尸魔像张开巨口,竟是又祭出屏息法宝——黑咒玉。 这黑咒玉乃是幽都至宝,免疫五行之力,纵使是千机山这样的法术仙师,也奈何不了木系法术对其无效的事实。 三圣鬼王本就只有两块黑咒玉,之前对抗四族时用过一块,此番本不打算用这最后一块。奈何千机山本事太高,好险用神木禁术要了自己的命。若非利用慕云澄转移千机山的注意力,自己也不可能解开禁术,并有机会使出黑咒玉。 “黑咒玉……”千机山一把将虚弱不堪的慕云澄揽在怀中,脚踏虚空几步落在地面。 纵使他不想露出真容,此番却也不得不现出真身。 第120章 逆袭 拥有了黑咒玉的三圣鬼王,当真是令人头疼。纵是千机山,一时间对他也无可奈何。 三圣鬼王右侧的囚龙像似笑非笑的笑了一声,低目冲千机山道:“若论木系法术,普天之下,你千机山若称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可惜我这黑咒玉是法术的克星,即便你是术法神王,在这黑咒玉维持的一时三刻内也奈何不得我。” 千机山闻言将慕云澄平放在地上,仰面望向三圣鬼王,嘴上却是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唯见他双指合并,微微弯曲呈钩,插入化天象的苍云剑瞬间光芒暴涨,翻转直下落入千机山手中。 他长剑斜提,竟也透着一股洒脱与不羁。 三圣鬼王面上的表情一瞬间俱都严肃了下来,随即六只魔手各自聚集了一团魔气,如落雨般一齐砸落下来。 千机山长剑一甩,淡绿色的护体真气自周身扩散开来,将一旁的慕云澄也罩在了其中。 这幽暗魔气砸在千机山的屏障上毫无反应,倒是将周遭地面震塌了几处,激起烟尘无数。 有气旋之啾啾响声自滚滚烟尘中传来,待那烟尘散去,平地却不见了千机山身影。 三圣鬼王猛地将视线移到上空,便见千机山纵剑落下,六道剑光如羽翼铺展袭来。剑气非同术法,黑咒玉阻隔不住。但见血光顿时自三圣鬼王周身溅开,六条鬼手齐齐从三圣鬼王的身躯上脱离开来,沉闷跌落尘埃。 “你竟也会剑术?”三圣鬼王六只鬼目圆瞪,惊声喝问道。 千机山负剑悬立于半空,白眉一挑:“随便耍着玩的,对付你却是足够了。” 三圣鬼王大有被千机山玩弄羞辱的感觉,随即化天象暴喝一声,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千机山也跟着挥动手中的苍云,又有数道剑气拖曳着蓝色的尾光,朝三圣鬼王的另外两个头颅袭来。 这剑气原本的速度十分迅速,可突然之间这剑气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后托住,速度骤减,变得用肉眼便可看见它所行的路径。 千机山单指一抹前额,中间显现一条绿色痕迹,仿佛天眼开启,有一道绿光自其中射出。 他扫视一周,那绿光也走完一圈,便见铺天盖地的鬼眼顿时显现出来,它们不知何时被布置在自己周围,密密麻麻正虎视眈眈的盯视着自己。 “原来是鬼目凝滞术。”千机山看破三圣鬼王招数,将苍云抛入空中,双掌一合,那苍云剑一变二,二变四,瞬间便有数百把之多。忽地中间金光一顿,如气浪席卷,数百把苍云剑顷刻间全部钉入周围的鬼目之中,只听三圣鬼王惨叫一声,化天象又出现在他脖颈之上,只是双目闭紧,血流如注。 千机山凌虚踏步,又于空中接住苍云,打算一鼓作气斩去三圣鬼王的三个头颅。 “师父救命!”突然下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呼唤。千机山低目望去,竟是慕云澄被一只巨大鬼手死死攥在手心,任他如何也挣脱不开。 “怎么,竟打算拿一个孩子来要挟我?”千机山收住剑式,又将目光从慕云澄身上收回,朝三圣鬼王不屑问道。 那擒住慕云澄的鬼手渐渐飞回到三圣鬼王的面前,便见囚龙像上下打量了慕云澄一番,如获至宝般笑道:“是又如何?这小子可不是一般人,我若没听错,他可是云州慕家的人。慕不凡就一个孙子,我想他的命你是不会全然不顾的吧!” “哼,你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慕家与我有什么干系,想杀就杀,不过你的下场我敢保证会比他惨!”千机山说话间神炎之气已经自周身泛起,远远看去如一团赤精火焰在空中熊熊燃烧着。 囚龙像嘴角明显抽动了下,随即鬼手的力道猛然加剧,慕云澄这回则是仰面闭目,咬牙不肯呼喊。 千机山见慕云澄咬紧牙关再不肯向自己求救,估计是他听见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那鬼手越捏越紧,慕云澄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发出了咯咯的声响,身体仿佛化作了一滩血水,混着被捏碎的骨渣流淌了下去。 一股无上的剑意忽地自体内喷涌出来。 千机山与三圣鬼王一瞬间都感觉到了自慕云澄体内爆发出的无上剑意。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都静止了下来。 一道剑痕突然出现在三人之间,那剑痕随即被一股巨力撕扯开,其后是无尽的虚空,漆黑空洞。 二人除了视觉其余四感仿佛都被封印住了一般,唯独能看见慕云澄体内迸发的一线剑气直冲九霄,混沌的云层被这剑气搅动,竟随它缓缓转动开来。那剑气随即变得愈发猛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而后天光倾泻与剑气合而为一,化作一柄通天巨剑。 手中的苍云突然变得异常激动起来,千机山握紧剑的手也随之不停颤动。 握住慕云澄的鬼手早已消散无踪,此刻他双目无神,原本清澄的双瞳变得灰白,随他手指滑落,那巨剑也朝三圣鬼王所在方向直直斩下。 更有无数菊型剑气自其体内绽放,激射入三圣鬼王体内。 莫说是三圣鬼王,就连千机山也为慕云澄所施展的剑意十二深深震撼。 他体内不知迸射了几百乃至几千道剑气,三圣鬼王的身躯早已被这些无匹剑气击溃得如烂木一般,待那巨剑斩下,天地则仿佛被一道白光笼罩其中,之前聚集的所有声响此刻都如炸雷一般一并在耳畔响起,就连千机山的脑中顿时也是一派嗡鸣,若非有神炎真气护体,与这剑气如此接近怕是也早该陨落了。 这种感觉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白光也不知是何时退散无踪的。千机山缓缓飘落下来,将苍云剑斜插入地面。 但看慕云澄瘫倒在地双目紧闭不知死活,而三圣鬼王的气息,自己也已是感觉不到了。 轰隆一声,地面突然炸开一个大洞,随即有一条铁刺链状巨蛇猛地自其中蹿出,瞪着腥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千机山与他面前的慕云澄。 “剑虺?”千机山将手轻轻按在苍云之上,却见剑虺将身形放小,并小心翼翼地朝慕云澄移动了过来,其眼中的红光也在这期间渐渐淡了下去。 见它用前吻小心地蹭着慕云澄的身体,千机山便猜出慕云澄与它定是亲近非常的。 就在此时,叶飞羽同楚水谣带着从地牢中救出的四族众人,也匆匆赶赴到了此间。 第121章 代价 天方入秋,一股清凉自山涧徐徐而出。 众人朝千机山所在位置围了过来,楚水谣远远看见瘫倒在地的慕云澄,竟呆站在原地明显有些蒙了。 叶飞羽俯身用手轻轻按在慕云澄的脖颈上,方才因奔跑而涨红的面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见他察看多时却良久不发一言,人群中有狐小闹挤了出来,跪坐在慕云澄身边,一双水灵的大眼冲叶飞羽瞪得溜圆,懵懂问道:“他怎么了?” 叶飞羽闻言摇了摇头,站直身子却是转头朝向千机山问道:“你是?” 千机山闻言一愣,随即扫视了一眼人群,却不见狐一智的身影。唯听他心不在焉道:“我只是路过到此,见这位公子瘫倒在这,这才过来一看究竟。” “那,那方才的一道冲天剑光……”叶飞羽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没有一丝气息的慕云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 千机山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被那惊天剑气吸引到此。” “是这样……”叶飞羽复又俯身在观察了一番慕云澄,却仍是一直微微的摇头。 人群中有狐小闹认得千机山,见他说只是路过,狐小闹大为不解,刚要起身问及千机山慕云澄的事,却被千机山偷偷按住了小脑袋。 “云澄他究竟怎么了?你一个劲的摇头是什么意思?”竟是楚水谣走到叶飞羽面前问道,看她为慕云澄焦急的样子,叶飞羽的心里倒是有那么点希望慕云澄就这么死了。 可他现在的状况自己实在是搞不懂,若说他死了,身体还是正常的温度。可若说他活着,脉搏却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也不清楚,反正他的脉搏我感觉不到。”叶飞羽一撇嘴,将头别向一边。 这话犹如一道霹雳正中楚水谣心头,“脉搏消失了……那岂不是……”她说话时双唇已是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竟完全失去了意识,扑通跪倒在地伏在慕云澄身上痛哭了起来。 见楚水谣为慕云澄如丧考妣般的痛哭,叶飞羽悄悄走出了人群。 天爻峰上方常年不开的积云不知何时散了去,一缕清风自山涧扑涌而出,原想此山中孕育的飞禽走兽俱是萍踪浪迹,到处漂泊。哪知一时间竟都跃动了出来,争相沐浴天光。 远处山峦重叠,起起伏伏如幻海弄波,莽莽苍苍似巨龙蛰伏。 叶飞羽此刻没有兴致观看这崖岸美景,内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感让自己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纵使他再妒忌,再讨厌,再痛恨慕云澄,现如今竟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开心。 见楚水谣这般伤心,狐小闹眼中也是黯然神伤,而千机山的心底此刻也是一声沉沉叹息。 他为求生,下意识施展剑意十二,可惜他羸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如此强大的剑招。 经脉俱断,自己也无力回天。 之所以还有体温,只是体内还残留一些真元没有散尽。 “伏魔鼎在我等手中,尔等邪魔还不退怯,三圣鬼王速速出来领死!”半空中划过五道华光,砰然落在众人面前,尘埃散尽,方看清是狐一智与四族族长带着伏魔鼎赶来支援。 “你等怕是来晚了,三圣鬼王已经被这位小兄弟击败了。”千机山分开众人,一指地上躺着的慕云澄,无奈摇了摇头。 狐一智焉能不认得千机山,也认得地上躺着的是慕云澄。他知慕云澄本领,就算一百个慕云澄加起来,也不会是三圣鬼王的对手。定是千机山假借慕云澄之手出面解救。 既然他不愿意以真身示人,自己也便装作不相识罢了。 看来伏魔鼎也要物归原主了…… 想到这,狐一智将伏魔鼎缓缓变小,执在手心背负到身后。 而其余四族族长也都认出千机山来,但见狐一智不曾与他交谈半点,便也都料到千机山有意隐藏身份这层,索性一并佯装陌路。 一阵秋风,携来肃杀。 本是树上泛黄的枝叶,却依旧透着一股绿意,死死抓在枝头不肯松手。 “阿弥陀佛……就让我再助你一臂之力。” 此刻六壬山脚下竟是端坐着一只头戴斗笠,身披袈裟的大貉狸。 他手中八宝锡杖明晃晃,金灿灿,如日光灼灼耀眼。 “轰隆!”一阵闷雷翻滚,方才重见天日的六壬山竟又聚集了无数阴云。银龙窜动,大雨顷刻即至。众人在雨中瑟瑟发抖,冰冷的雨水如利箭刺入众人的心头。 “呼——哧!” 楚水谣猛然抬头,竟见慕云澄此刻正如一只困在干涸池塘里的鱼,在雨中大口的呼吸着。 “你们看!”狐小闹一指慕云澄,瞪大双眼捂嘴惊讶道。 千机山猛地转回头,匆忙蹲下身子,伸出双指搭在慕云澄的腕上。 这,怎么会这样! 他竟恢复了正常人的脉搏!纵使他拥有兵主血裔以及半妖体质,浑身经脉俱断,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除非…… 千机山脑中猛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是了,如若是他,救活慕云澄自然不是问题! 千机山缓缓站起身,长出一口气,面向众人道:“他还有救。” 听闻这话,楚水谣一时呆在原地,本来哭肿的双眼渐渐张了开。泪水依旧是混着雨水自脸颊流下,只不过是哭得更加畅快了。 同样是破涕为笑的狐小闹,竟转身抱向大长老狐一智笑着跳了起来。 听闻慕云澄没死,在场的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叶飞羽也重回到人群当中,原本矛盾的心情竟豁然开朗,唯见他将楚水谣揽在怀中,自己的头也同样埋在她肩上,并没让人看见他所露出的欣慰的笑意。 三圣鬼王已死,魔族于六壬山之危也已解除。 狐一智拉起狐小闹,却是悄悄退出人群。 千机山自是一直关注着狐一智,毕竟伏魔鼎还在他手上。此番他欲在自己眼前遁走,真是可笑至极。 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条,而且因大雨变得十分湿滑。狐一智拉着迷茫的狐小闹匆匆朝山下走去,忽地眼前地上现出一朵金莲,二人随即止住脚步,眼见那金层层绽放,继而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竟是千机山的身形自其中显现出来。 第122章 和解(上) 那金光过后,竟是千机山自其中缓步走出。 狐一智将伏魔鼎变小纳入袖中,一捋长髯说道:“我知你定会赶来拦我。” “既然知道,还不速速将伏魔鼎交还与我。”千机山单臂一伸,将手掌摊开。 倾盆大雨令眼前的景物变得异常模糊,狐小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即迷惘地看向狐一智。 “伏魔鼎不能还你,我狐族大仇仍未得报。今日有你在场,我不想弄得血流成河。待来日我调整完毕,收拾了四族,定亲自回建木归还神物。”狐一智一呼一吸间很是急促,浑身上下无不被雨水打透,消瘦的身形在雨中如一叶浮萍,随风飘摇。 “此事到此作罢,我会在别处为你二人择一佳地,任你收留各地遗落族人,再续你涂山灵狐一脉。”千机山言辞肃正,并翻掌制止狐一智继续说下去。 “既然如此,我跟你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且只问你一句,如今你让是不让!”狐一智将手深入怀中,言辞甚为激烈。 千机山闻言将手收回,双眼眯成一线:“怎么,你还想和我动手?”此时此刻,千机山最怕的是狐一智想不开,穷鼠尚能啮猫,若是其将伏魔鼎交给狐小闹,而他自身则拼尽性命阻挡自己,到时六壬山氏族恩怨则当真是再不能调解。 而狐一智此时果真是这样想法,他只愿狐小闹带走伏魔鼎后,能勤修苦练,等学有所成再为涂山狐族报仇雪恨。 他伸入怀中的手渐渐抽出,伴有微绿色的光芒。 看来情况果真如自己所料,与其让他殊死一搏,不若放他二人过去,再将此事从长计议。 想到这,千机山脚下的步子微微朝一侧挪动了半点。 “大家都不要冲动!小闹你过到我这边来。”突然狐一智二人身后传来慕云澄喊声。三人举目看去,果是楚水谣搀扶慕云澄冒着大雨自上面走下来。 狐小闹不知慕云澄为何叫自己过去,刚有意朝那边迈动步伐,却被狐一智伸手拽住。 “狐老先生,您一定要冷静,我看四族族长不似那等不明事理,不分皂白之人。依我看,我们大可以坐下好好商谈,万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慕云澄言辞恳切,拍了拍楚水谣扶定自己的手,示意她自己可以走。 唯见慕云澄一步一步朝二人走来,原本就虚弱至极的他很让人担心身体的状况。 狐一智似乎很是忌惮慕云澄,“臭小子你别过来,此事与你无关,我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这话貌似曾出自慕云澄之口。 “狐老先生,您说的没错。血债血偿固然是有道理,但即便您报了仇,您的族人就能活过来了吗?到时候还不是徒增杀戮,令两方的后人陷入复仇的死循环。”慕云澄句句在理,就连千机山闻之也连连点头称是。 可狐一智内心对于四族的仇恨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想要他彻底放下心中的仇恨,还需要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便是黄白柳灰四族的承诺。 慕云澄十分清楚这一点,遂又开口道:“今日大雨且天色已晚,不若大家就同在山上暂住一夜,待明日天晴再下山不迟。”见狐一智仍是不为所动,慕云澄只得拿出杀手锏的话语来激他:“您老不是口口声声说这六壬山是涂山灵狐族的地盘,既然回到了自己家,为何还要这般急匆匆的离去?” 是啊,何时六壬山成为他们的地盘了,自己既然回到了这里,就不该畏首畏尾,理直气壮一些又能如何? “对,这里是老夫的地盘,我为什么要走!”狐一智将目光转移到千机山身上,见他没有继续逼迫自己交出伏魔鼎的意思,遂答应慕云澄留下。 见狐一智答应留下,慕云澄终于松了口气,露出微笑朝狐小闹招了招手。狐小闹则兴奋跑向慕云澄,与他欢欣抱在一处。 楚水谣这次没有回避,而是站在他二人旁边,极其自然的望着二人抿嘴不语。 山中雨镞,仿佛云层崩塌,将无尽天河倾泻人间。 灵风洞中,此时已经四下掌灯,有四族族人往来布置宴席,热闹非凡。 正中间长桌上,慕云澄被安排在上位,左右是叶飞羽与楚水谣。 四族族长在右侧依次坐下,对面是狐一智,狐小闹与千机山。 因千机山不曾透露真实身份,故只在下位坐下。 狐一智本是不来,可慕云澄言道一定要双方将话说开,到时谁是谁非自有公论,若真是四族背信弃义,自己也不会袖手旁观。 就这样,狐一智才勉强出席,席间却不曾言语一声。 菜还未齐,灰五仓便起身笑盈盈朝慕云澄敬酒:“慕公子不愧是剑圣传人,那惊天一剑我亦是头次得见,今番多亏慕公子出手为我六壬山解围,且让我先代表六壬山鼠族敬你一杯。”他身形肥硕,挺着大肚子先干为敬。 慕云澄小心看了一眼旁边的楚水谣,只因灰五仓说自己是剑圣传人,要知道现如今大荒的剑圣是楚青仙,而楚水谣才是名副其实的剑圣传人。 见楚水谣没有多做理会,慕云澄这才放心举杯满饮。 随后其余三族族长也均起身朝慕云澄敬酒。 众人俱是欢乐一堂,唯狐一智与叶飞羽闷闷不乐,坐在一旁独酌。 慕云澄余光瞥见狐一智,笑着将酒杯放下,也示意四族族长一并坐下。 灰五仓放下酒杯,下意识抬眼看向狐一智,当下心领神会,率先坐了下去。 其余三人也是猜出大概,随灰五仓坐下。 慕云澄随即开门见山道:“按理说,你们五族之间的矛盾本是自己内部的事情,我身为一个外人自是不好干涉。但眼见两方势成水火,云澄还是希望大家能从长远考虑,为子孙留下一些安定与祥和。” “诶,慕公子哪里话。是你杀了三圣鬼王,是你救了我们大家,你就是六壬山的恩人,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们照做便是。”四族中有白三泰应声,其余三人也都点首赞同。 慕云澄听得此话,却有些坐不住了,他至今还以为是千机山出手救了自己,除掉了三圣鬼王,而对自己施展剑意十二的事却毫不知情。遂看了千机山数眼,脸色则是愈发的红。 不想自己狐假虎威,这群人竟真的以为自己是大英雄。 虽然说当大英雄的感觉不错,至少能受到大家的尊敬,但假的终归是假的,自己对这荣誉始终是受之有愧。 见慕云澄默不作声,楚水谣从旁轻轻推了他一记,小声问道:“怎么了?” 慕云澄经她一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事。”随后又朝众人问道:“我听狐老先生说,你们欲将他族人赶尽杀绝,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第123章 和解(下) 四族族长闻言面面相觑,均是不语,随即三人俱都朝灰五仓点首示意,便见灰五仓开口回答慕云澄道:“这其中确实有些误会,但说我们将他族人赶尽杀绝,可是冤枉我等了。” “是啊,我们不过是将他们困在了摩天洞,可是不曾杀害他们。”柳四平也跟着解释道。 “哦?误会!你们说的倒是好听,这六壬山本是谁家的?你们寄居在此,现在反客为主,也好意思说是误会?放眼这大荒,我看再寻不出比你们四族面皮更厚的了。”竟是狐一智拍桌而起,怒喝骂道。 灰五仓脸色登时变作另一颜色,嘴上胡髭抖了一抖,皮笑肉不笑道:“我们的确是囚禁了你的族人,但你也用伏魔鼎杀伤了不少我们的族人,若我们释放摩天洞内的灵狐一族,咱们双方是不是能算做扯平?” “扯平?做梦!”狐一智已经明显失去了理智,幸得狐小闹从旁死死拽住他袖口,否则就此情势下去,他对灰五仓一定会选择饱以老拳的这种方式。 见狐一智有些冲动,慕云澄急忙打住二人的话题:“好了,我们先不讨论谁对谁错。灰族长,你既然说这中间有误会,那你能和我们讲讲这其中的误会是在哪里吗?” 灰五仓点头道:“当然,我等原是被幽都追杀逃难到此,幸得六壬山狐族收留,暂得一隅得以喘息,内心自是感激至极。五族之间世代交好也有百十年。但一年前,我鼠族大祭司灰蒙去世,打算在天爻峰顶也就是最高的山峰顶上为其设法超度,这是我们鼠族祖祖辈辈的习俗,其意愿死者升天,不受六道轮回之苦。可狐族非但不允许,还在推阻中将装殓大祭司的棺材摔烂,说是不灭神坛肩负镇压妖魔重任,不允许我等窥探。感念狐族前辈恩情,便不打算计较此事,并立誓族人再不踏进不灭神坛半步。 可不久之后,我族人在巡视之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欲要从雷山小峰进入天爻主峰。这人被我族人拦住,详加盘问后发觉此人答话甚是可疑,并在其身上搜到一封要寄给狐族大长老的信件。 当时我以为若不是我那个族人不守规矩,擅自拆开了信件,还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那竟是星海教写给狐一智的一封密信,上面说幽都对我四族的追杀仍在继续,如果灵狐一族能将我四族交给星海教处置,将来幽都魔族大军挺进三关之时,仍保留他六壬山狐族一席之地。 看样子双方就此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我当时怒火攻心,匆匆召集了三族族长前来议事,并将此信拿给了三人观看,大家看后都是吃惊不小,惊讶之余更是认为应该抢先出手,以免到时星海教与灵狐族里应外合,令我等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就这样,我们连夜对主峰天爻展开进攻,因为他们没有防备,所以我们很顺利便将主峰攻下,但仓促间跑了狐一智,而其余人则俱都被我等捕获,关押在摩天洞。 直到三圣鬼王来时,我都一直认为狐一智确实与魔族勾结。但自从六壬山被魔族占领之后这几日,我突然发现了前面几处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我们看到的信不过是一面之词,并没有亲眼所见灵狐族与魔族的交易。那送信之人若是经常往来,不可能不认得路,更不可能错跑到我雷山小峰来。所以我猜测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故意挑拨我们五族之间的关系。” 听他说星海教的信被他截下,慕云澄又想到了自己当初在江州不也是截获了陆星屿送给卢天章的信,不过此信非彼信,卢天章是当真确有其事,而灵狐族负责看守幽州魔族通往人族的结界,怎么可能干出勾结妖魔的事?其实这种计策冷静一想便能识破,不过是那时四族因时刻得忍让狐族,这便使得往日的摩擦囤积在一起质变成了矛盾,又加之此事突然,令四族怒火攻心,着了别人的道。 “你们来此之前,我已经命人去释放你的族人了,这个时刻想来也该到了。”灰五仓话音刚落,便见山洞外一派喧哗,随即有大群狐族男女涌入山洞之中。 见到自己族人安然无恙,狐一智与狐小闹登时不知所措,木然与奔向他二人的族人抱在一起。 “大长老,他们只说是误会便将我们关押了这许久,此事应该如何了断?”那众狐之中有一个俊朗少年,两只三角绒绒耳朵与狐小闹的相差无几,却是撇撇嘴,有些不甘心的问狐一智道。 “狐烈哥哥,既然是误会我们就不要追究了好吗,能见到你们安然无恙,我真的是好开心……”竟是狐小闹扑入那狐族少年怀中,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少年有些惊讶的望着怀中的狐小闹,悬空的双手一时间不知该放在何处。 过了有一会,那少年的脸上才恢复平静,双眼柔和地望着狐小闹,轻轻用手拍打他的背部:“好了,就知道哭鼻子,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是不是一直这个样子呢?” “才不是呢!”狐小闹一把推开他,揉了揉眼睛委屈道。 见狐一智与族人团聚,千机山则是欣慰地悄悄退出了山洞。慕云澄望见千机山离去的背影,本欲追上去与他作别,却想到千机山这样离开必然有他的道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些事,年纪大了,自然也就看得比别人开。有时不辞而别恰是要比依依惜别更具备勇气。 慕云澄喝得有些过了,原因很简单,高兴。 见到五族的矛盾得以化解,他心里确实比谁都高兴。 被人送回到房间,慕云澄一头栽在床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外面的雨不知几时停了,今夜的六壬山分外宁静,想象中欢喜的月与跃动的星俱都不见,深湛的天空暗得异常均匀,伸手不见五指。 冷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在慕云澄窗外响起。 他睡得很沉,对此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窗外停留了片刻,随即一根细长的麦秆将窗纸捅了一个小洞,有一缕青烟自麦秆中缓缓喷出,那袅袅散开的青烟仿佛变化成狰狞可怖的恶魔,贪婪地钻入慕云澄的口鼻之中。 第124章 身份 慕云澄醒来之时,头很痛,是要炸裂开的那种痛。手脚都很酸,一动都不能动。 他慢慢睁开双眼,自己竟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手脚俱都被死死绑缚在石柱之上,一阵风吹来,下体传来阵阵凉意,身上的衣物也不知被何人脱得干干净净。 慕云澄欲哭无泪,四周围又黑又冷,根本不知自己现如今身处何处。 “有人吗!谁能放我下来!”他大声呼喊,却丝毫得不到回应。 突然,一阵低沉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慕云澄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有人在那里吗?救救我,救我下来。求你了……” 前方暗红色的火光跳动,映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肥硕身影。 待那人走的近了,他手中的火把将他的样貌照的清清楚楚。 “是你!”慕云澄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问道。 “不错,正是我。”那人抖了抖尖嘴上的胡髭,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六壬山鼠族的族长,灰五仓。 慕云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惊恐问道:“你为什么抓我?我从不曾得罪于你。” “是,你确实不曾得罪于我。”灰五仓用鼻尖凑近慕云澄的身体,颇为满意的嗅了嗅。 “那你为什么把我抓到这里,而且还……”突然间,慕云澄感觉自己的那里被他抓在手中,极其肆意地掂量了一番。 慕云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大喊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你这变态的死老鼠!” “呵呵,变态?三娘,你说我该是从哪里下嘴才对!看他这小身板,该是不够我几口吃的。”灰五仓转头看去,笑着问道。 三娘?慕云澄抬眼望去,拐角处果又有一道人影闪过。 那人一走一扭的姿态极为熟悉,行得近了,慕云澄在看清她面貌的那一瞬间,当真是死的心都有。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星海教的护法,花琼夫人。 “你,你!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慕云澄只觉天崩地裂,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方才喊出。 花琼用手在慕云澄胸前一抹,随即舔了舔手指笑着答道:“星海教护法有两人,我是左护法,他则是右护法。哈哈哈……” 慕云澄闻言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既然如此,前面灰五仓所说的那个与星海教有联系的内奸,必然就是他自己不假。 “吃了他的肉能驾驭天下兵革,这话你是听谁说的?”灰五仓用手扫了扫慕云澄肩膀,仿佛欲要扫去上面的灰尘,且极为珍惜地问花琼道。 “我的好哥哥,我还能骗你?这话可是我偷听烟云和教主说的。”花琼捂嘴笑着回答道。 灰五仓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见慕云澄猛然回过神,朝花琼声嘶力竭吼道:“你为什么阴魂不散,一定要害死我不可!” “闭嘴!”花琼一记响亮的掌掴,直打得慕云澄嘴角溢血。 “你杀了教主,我们与你不共戴天,若依着我,定将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让你饱尝世上最痛苦的死法。让我二哥吃了你,算是你的运气!” 慕云澄呜咽了两声,随后求道:“既然这样,我只求你们先杀了我。” “不!我喜欢吃活的,死了的口感太差。”灰五仓当即拒绝道。 吃人对慕云澄来说已经是恐怖至极,吃人还讲究口感,则当真是闻所未闻。 “我以为真相真的如你所说,你和狐老先生之间确实是有奸人挑拨,是误会。可我当真是太天真了,那两面二舌,挑拨离间的混蛋居然就是你!你杀了我吧,是我瞎了眼睛,死有余辜。”慕云澄双眼低垂,自知是在劫难逃。 “我本就是星海教的护法,教主巴蜀起兵之时我便设计挑起了五族内乱,本想教主会顺利攻下巴蜀到达中州,届时我再带领一干人马策应,却不曾料到教主竟会死于尔等无名小辈之手,可叹教主他一世英名,雄才大略,终究是尽归黄土。”灰五仓兀自伤神,可随后眼中突然又迸射出一道吓人的红光,张开大口朝慕云澄脖颈咬去。 只听得“咔吧”一声脆响,灰五仓满嘴鲜血,连退了数步,两颗巨大的门牙早已不知飞到何处。 “剑虺!”慕云澄感觉到颈间缠绕之物,当即又惊又喜,放声喊道。 一旁的花琼也是认出剑虺,双掌中陡现红光,口中骂道:“又是你这条碍事的死蛇,看我这回不把你扔进炉子里炼了!” “快救我下来。”慕云澄在石柱上左右挣扎了几次,却猛然想到剑虺不是花琼对手,遂又朝它大喊道:“你快跑吧,别管我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剑虺哪里能舍弃慕云澄独自逃跑,唯见他瞬间暴涨数丈,巨尾横扫凭空带起一阵劲风。 灰五仓啐了一口血痰,双掌猛一夹合,就见两方巨岩瞬间将剑虺咬在其中。若非剑虺寒铁材质,怕是在这巨力之下早已化为粉末。而这巨岩硬度不敌剑虺,虽是力道刚猛,竟是将剑虺嵌在两块岩石之间,那打洞钻山的本领也是剑虺所长,遂眨眼功夫,它便从巨岩侧面突破了出来。 可刚一露头,便被一道红光笼罩,裹在里面丝毫动弹不得。慕云澄瞥向花琼夫人,他知她有伤在身,方才勉强施展禁术还伴有剧烈的咳嗽声,决计是伤着心肺所致。 夜中宁静,楚水谣忽听得有人轻轻叩响自己的房门,从那叩门声的频率来看,此人还夹带着几许焦急。 她合好衣物翻身下床,拉开房门却见是灰廉正站在外面一脸的焦急。 见是灰廉,楚水谣则更为不解,这么晚了他来自己这里是做什么? 也没等楚水谣礼让,灰廉自行进入屋中,随即小心关上房门,这才急促说道:“不好了,你的那位伙伴被灰五仓抓起来了。” “什么?”楚水谣闻言大吃一惊:“你说的是慕云澄?” “就是打败三圣鬼王的那个公子。”灰廉也不知他口中的慕云澄是哪个。 本就初醒的楚水谣听闻这话顿时觉得头脑中袭来一阵晕眩,灰五仓为什么要抓慕云澄?他们之前该是从无过节才对啊! “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我?你不就是灰五仓的手下?”楚水谣突然发问,盯向灰廉的双眼变得警觉起来。 灰廉则是点头说道:“我的确是灰五仓手下不假,但我亦清楚他与星海教之间不为人知的勾当。这些年迫于他的威逼利诱,一直不敢将真相说出,这已经是愧对族人。而且地牢之中你和另一位公子救过我们,这份恩情自是永生不忘。况且被灰五仓掳去的那位公子更是拯救了六壬山的大英雄,这我才连夜赶来告知你实情。灰五仓心狠手辣,你们若是营救晚了,恐怕那位公子会遭遇不测。” “星海教……”听到这里楚水谣转身自床上提起太乙龙纹,随灰廉一道冲出屋中。 旁边的屋子就是慕云澄居住,她一脚踢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而且还弥漫着一股西域迷香的气味。 灰廉果不曾欺骗自己! 楚水谣又推开叶飞羽的房门,却见他正蓦地从床上惊起,九曲墨龙已然是执在手中。 “快随我来!慕云澄被灰五仓抓走了。”楚水谣喊罢转身便走,叶飞羽思忖几秒,随即自床上跳下,将衣物提了,匆匆跑去追赶二人。 第125章 审判 慕云澄被锁绑在石柱之上,因为拼命挣扎手腕脚踝俱都被生铁所铸的链条勒出血痕。 为什么感觉现在的自己又和之前大有不同,仿佛又回到了建木之前的自己,毫无缚鸡之力。 神识气海俱是空空茫茫,丝毫感觉不到体内游走的真气。 为什么,难道那些只是千机山施展的障眼法?离开他自己就真的又变得一无是处了吗? “狗东西,你再喊人来救你啊!”灰五仓捂着血流不止的嘴,捏住慕云澄的喉咙骂道。 突然不远处一阵喧哗,紧接着有无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还未及看清来人面貌,一道剑光倏然已至。 灰五仓单腿一跺,面前突起一座石墙,剑光终究不够犀利,未能穿透石墙,只是激起数点烟尘。 另一声长剑嗡鸣似龙吟四野破空而来,灰五仓是鼠族,在黑夜之中本就是优势极大,加之这剑鸣太过清晰,任谁都能清楚分辨出方位所在。唯见他双眼光芒一闪,双指随意一夹,便将那来剑死死钳住。 “太乙龙纹!”慕云澄听出这剑鸣之声正是太乙龙纹,激动的大声喊道。 随即又是一阵紧凑步伐,叶飞羽提剑三步赶上,从旁朝灰五仓刺来。 花琼见状单袖一展,有红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洞,随即听得锵啷啷一声刺耳声响,叶飞羽一个不稳,九曲墨龙居然被震飞出去,插在了身后石壁之中。 见二人根本不是灰五仓与花琼的对手,躲在后面的灰廉悄悄逃了出去。 他自知不是灰五仓的对手,若不趁现在离开此地,一会定会暴露,到时再想跑就不可能了。 如果自己现在去寻找狐一智来帮忙,快的话兴许三人还有救。 而就在这时,慕云澄****的身上忽地显现出纯净赤焰之火,这火焰将慕云澄包裹其中,而束缚他的铁链也瞬间被熔煅,便见慕云澄悬于半空之中,双眼迷茫地望向自己摊开的双手。 而半个时辰前的天爻峰顶,千机山正立在不灭神坛前方,身犹鹤立,定若磐石。唯见他闭目默诵真诀,双手朝前伸展释放出一道柔和的绿光,神坛破损的阵石与那绿光相接触,逐渐被修复如初。 待那阵石上符文篆字复又散发红光,整座不灭神坛便又恢复了原状。有各色光芒自其中散发出来,照亮了整个夜空,更有飘带装的可见灵气,被那多彩祥光照过,顿时斑斓无匹,煞是好看。 千机山长吐了口气,不灭神坛如此就算是修复完毕了,而自己还要回到建木等待天界的处罚。 刚要离去,他突然又想到了慕云澄。这小子,自己竟有些舍不得他了。 千机山笑着摇了摇头,想到慕云澄此刻还不知他自己因为强行施展剑意十二,体内丹田气海消耗过度已经自行封闭了。若想再度打通,还需要稳扎稳打一点点用真气将其滋润开通。 不灭神坛已经修复完毕,再去见他一面吧,毕竟师徒一场,纵使是逢场作戏也不该有始无终。若是回到建木,自己领受了责罚,他再见不见得到自己就未可知了。 他自顾想着,脚下已是到了慕云澄暂住的屋前。 还未及叩门,便见一个黑影自山下跑来。他欲观其举动,便将身形隐遁,悄悄站在一旁。 哪知这黑影正是灰廉,他告知楚水谣慕云澄有难之时,千机山也在旁听得清清楚楚。 “这灰五仓果然心怀鬼胎,看来狐一智与他纠缠并非不无道理。”千机山暗自思忖时,楚水谣又将此事告知了叶飞羽,见三人有意去救,千机山遂从后跟上,打算一并前往看个究竟。 而到了石洞之中,见楚水谣与叶飞羽根本不是灰五仓与花琼的对手,千机山便又将神炎真气注入到了慕云澄体内。 本以为千机山早已离去的慕云澄,再一次见到护体赤焰时不免有些迷茫,他在心底小声呼唤了一声“师父”,慢慢闭上了眼睛。 楚水谣与叶飞羽见到慕云澄这般模样,皆是一惊。而灰五仓与花琼更是感受到了慕云澄此刻自体内爆发出的无上真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可以威胁到我的气息。怎么突然间就……”灰五仓渐渐退后,如豆的双眼中映满了这赤红净世的火光。 慕云澄猛地睁开双眼,随手臂微抬身体复又腾空到一个新的高度。这山洞不矮,只因黑暗才显得狭小。 他居高临下,极似是在审判。 突然,随他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周身灼灼燃烧的神火顿时化作赤红炙热的巨隼,将整个山洞照得通量。 灰五仓见之大骇,双手伏地,连忙施展土遁之法。可他不知千机山就躲在一旁,觑见灰五仓欲要逃遁,指尖随即闪过一点微弱的绿芒。 巨隼于半空中振翅嘶鸣,随即张开双翼,朝下方俯冲而来。 此时二人的眼中只觉天地都被恐怖的赤红充满,那几近熔炼的温度把皮肤烤的滋滋作响。可怜灰五仓一身短毛,还未及巨隼近身,便被悉数燎光。 那巨隼贴着灰五仓与花琼二人的头顶掠过,嘶鸣之声令人闻之胆裂,那脚下的地表瞬间窜出一人多高的火舌,那火舌中似有未燃尽的火块,待巨大的冲击将其喷射到空中再爆炸回落到地面,溅出无数火浆。 那炼狱般的火焰此刻却有如火树银花优雅的绽放,这场面焉能不谓之惊心动魄?灰五仓与花琼二人的身影此刻也在火光之中消失不见,独留下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回响在山洞之中。 也正是此时,狐一智与其余三族族长匆匆赶到,见到灰五仓在火光之中化为灰烬,俱都目瞪口呆。 奇怪的是这火焰与他们来说却是一点温度也感觉不到,只有铺天盖地的火光映入眼帘。 慕云澄周身的火焰徐徐散尽,人也渐渐飘落回地面之上。楚水谣这才发现慕云澄此刻竟是一丝不挂的立在自己面前,忙将头扭在一边,脸颊上早已是绯红一片,只不过山洞太过于阴暗,旁人看不出罢了。 慕云澄也突然意识到了这点,随即朝叶飞羽投来求助的目光。 叶飞羽见状瞪了慕云澄一眼,无奈只得将自己外衣解下,给他披上。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狐一智将握住火把的手稳了稳,望向不远处的灰烬问道。 第126章 再启征程 见狐一智发问,慕云澄刚欲开口,却见灰廉从人群中挤出,气喘吁吁道:“灰五仓是星海教的右护法,他抓了慕公子就是为了替陆星屿报仇。” “啊?”在场除了慕楚叶三人,其余人闻言都是一惊,他们只以为是灰五仓与慕云澄发生了矛盾,不想灰五仓的身份竟是星海教的右护法。 “灰五仓本就不是我们六壬山鼠族正统,是大祭司在青田与他偶遇,见他也是鼠族遗民便收留至雷山小峰。他原本也不叫灰五仓,名字是叫什么洪仓,是大祭司给他更名为灰五仓。而且他法力本就高强,心计又十分深沉,所以大祭司死后他就抢夺了族长之位。我们迫于他的威胁,这才听之任之。”灰廉说着又将灰浮自人群中拉出:“灰浮是大祭司的独子,当年灰五仓就是从他手中夺走的族长之位。” 灰浮本是沉默寡言,不喜争夺之人,虽被灰廉拉出人群,却仍是不发一言,见众人大都沉默,随即又低头钻回到了人群之中。 慕云澄瞥见这一幕心下暗道:“这灰浮生性怯懦,虽可能真是鼠族大祭司的儿子,却不一定能成为大家心目中理想的首领。大祭司既然赐名给灰五仓,这名字又与其余四族首领颇有联系,可见大祭司生前就比较器重灰五仓,不过这也只能说明是灰五仓的演技高超,至于灰廉所说灰五仓是强取豪夺的族长之位,恐怕这中间的言辞还是值得推敲的。” 见灰浮不愿挺身而出,灰廉叹息一声,继而又道:“陷害狐族与星海教有勾结的人也是灰五仓,他本想在星海教巴蜀起兵之时挑起五族内乱,然后再等星海教攻下巴蜀进攻中州之时与其里应外合,夺下六壬山。最后打开不灭神坛镇压的通道,放出幽都妖魔。” “看来我们俱都被灰五仓这个内奸给蒙蔽了,是我们对不住灵狐族了啊!”黄白柳三族族长闻言俱都感慨不已,无可奈何的朝狐一智低下了头。 却见狐一智缓缓朝慕云澄走来,及至慕云澄面前时,他竟是要屈膝跪下,幸得慕云澄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急切问道:“老先生因何如此折煞晚辈?” 狐一智长叹一声,顿足说道:“慕公子大仁大义,不仅为我们击退了三圣鬼王,还将灰五仓这个内鬼揪出。一想到我之前还暗算过公子你,我心中就充满了悔恨与愧疚。” “老先生此言差矣,愧疚的其实应该是我才对。”慕云澄双唇微抿,低下头道:“其实杀死三圣鬼王的是我师父千机山,灰五仓也是他暗中出手消灭的。如果真是凭我自己的本领,怕是早都耽误大家了。”他深深感觉到自己不应该继续隐瞒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自己狐假虎威的事早晚有一天会暴露的,若是等到被人揭穿的那时,自己就更加尴尬了。 “这……”大家闻言都是一愣,但狐一智最先反应过来,又摇头说道:“即便如此,你也是真心为我六壬山考虑,酒席间若不是你极力撮合我们五族和好,我恐怕现在还被复仇所蒙蔽。” “是啊,即便慕公子你不是真正杀死三圣鬼王的人,但你也参与到了其中,这六壬山的和平大计自是有你一份功劳。”三位族长面面相觑,随即有白三勇从旁说道。 慕云澄听罢憨憨的挠了挠头,双眼眯成月牙,笑着道:“那么说大家都有功劳,也就没有什么感谢不感谢的了。”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是会心一笑,楚水谣更是上前替他正了正衣襟,随即与他抱在一处。慕云澄只感觉到自己脸上顿时火热,耳边传来一串小声的鼓励:“你真的很勇敢,我说的是真心话。” “水谣……”慕云澄双手举过肩膀,却是不敢因此得寸进尺半点。楚水谣随即与他分开,伸出单指在他唇边做噤声的手势道:“你忘了你我第一次在客栈见面,我让你怎么称呼我了?” “谣,谣儿!”慕云澄心下砰砰乱跳,只觉天旋地转,随即在自己脸颊上狠狠掐了一记,激动不已道:“这是真的,我竟没在做梦。” “傻瓜!”楚水谣白了他一眼,随即推开了他。 见二人打打闹闹好不亲热,叶飞羽自是先行一步离开了山洞。但他也并非全无收获,那便是慕云澄并非变成自己想象般的那样厉害,不过是狐假虎威,替人演戏罢了。 山中微风乍起,遮挡夜空的云幕被轻轻扯开,有寒蛩唱响秋野,月色胧明。 夜空由深邃的黑变为泛白的蓝,日月同空,遥遥相对。 未闻鸡鸣,慕云澄便早早起来,只因昨夜和楚水谣说好,今日一早便启程赶路。 这些日子耽搁的已经够久了,毕竟三人的目标是万象山的天霄门。 若按照楚水谣以往的性格,昨夜就该启程。可她见慕云澄状态很差,怕他路上出现上面状况,便与他说好今日趁着清晨离开,因怕狐一智等人挽留,遂打算不辞而别。 慕云澄洗漱完毕,出得门来正撞见同样收拾完毕的楚水谣与叶飞羽。 “走吧。”楚水谣淡淡提醒了一句,慕云澄点了点头,却怅然回首,眉眼间略显不舍。 三人正要下山,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三位等等,我家大长老正朝此处赶来。” 三人闻声回头,那来人已经匆匆跑至面前。唯见他拄着膝盖大口喘息,可见是拼命奔跑所致。 慕云澄认出此人,正是昨日与狐小闹亲热的狐族少年狐烈。 三人对视一眼,楚水谣随即朝慕云澄点头道:“或许是有什么急事,那咱们就等等看吧。” 慕云澄为楚水谣的善解人意所打动,突然他觉得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那么盛气凌人了,也懂得替别人着想了。 想到这,慕云澄欣慰一笑抬头朝远处望去,果片刻的功夫,便有数道身影自山路闪出,为首的一个正是狐一智不假,而身后除了另外三族的族长,还有鼠族的灰浮。 慕云澄低头自忖,看来灰浮真的如灰廉所说确实是鼠族大祭司的儿子不假,现如今与四人同时出现,估计已经是得到了族人的认可。 这五人速度也是极快,眨眼便至面前,狐一智更是匆忙自石阶上跃下,朝慕云澄走来。 慕云澄急忙几步迎上,担心他因着急摔伤了身体。 “我就怕你们不辞而别,果真让我猜中。”听闻狐一智言辞中颇有埋怨,慕云澄微微笑:“老先生神机妙算,不过是我那好妹妹心软,见不得送别的场景,这才打算不辞而别。”说着他指向楚水谣,并朝她眨眼示意。 楚水谣知他是说谎搪塞,这话也分明是在说他自己的性格,但为了顾及慕云澄颜面,便也配合着默默点了点头。 狐一智闻言表示理解,随即从身后将灰浮介绍给三人道:“灰浮是大祭司的独子,现由他担任鼠族族长一职。”三人听罢面面相觑,对狐一智这番话均是表示不解。可随即狐一智便解释道:“灰浮想感谢你们帮助鼠族除掉灰五仓这个内奸,听闻你们要前往万象山,便想用地遁术送你们一程,鼠族现如今百废待兴,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希望你们不要推辞。” 慕云澄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笑着回答道:“大家这份心意我们领了,万象山距此不远,我们结伴而行,一路上还可以尽情游览这中州的好山好水。” 狐一智闻言与灰浮对视一眼,随后点首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坚持。但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公子,这回公子可千万不能再拒绝了。”说罢狐一智自怀中掏出一个羊脂小瓶,那小瓶无口,上面画着一个淡金色的小圆圈。正是狐族圣物阴阳两界瓶不假。 慕云澄不认得此物,正要问及狐一智此物来历,却听狐一智讲解道:“此物名唤阴阳两界瓶,乃是我灵狐族大工所造之物。里面藏有秘法,可吸纳万物。但因担心此物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里,遂加设禁制,凡血肉之躯,均不能作为吸纳目标。公子大仁大义,此物赠与公子,最是合适不过。” 一听这小瓶子这般厉害,慕云澄就更不敢要了,只见他连连摆手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老先生您还是留着吧,我……无功不受禄。”说着双眼竟慢慢垂了下去。 可狐一智却是坚持,唯见他强行将阴阳两界瓶塞入慕云澄怀中,并不许他再掏出:“慕公子,你若这般不领情,以后我六壬山如何在中州立足。在天下人眼中我们岂不成了不仁不义的小人!” 见他说得这般严重,慕云澄只能接受。狐一智这才将绷紧的面容放松,微微一笑,并朝身后挥了挥手。随即有族人牵来两匹白色骏马,但看那马四蹄矫健,腹紧尻圆,如雪鬃毛柔软垂在两侧,眼中澄清却满含森罗万象。 “好马!”慕云澄见此良驹,忍不住上前抚摸那马额头。却见那马丝毫不抗拒慕云澄,只在他肩上蹭了蹭便又安静下来。慕云澄与这马亲热一番过后,又抬眼看向狐一智,眼中放出明光,不可置信问道:“这马该不会是要送……”说到这送字他便又不敢说下去了,就好像自己是在厚颜无耻的索要一般。 狐一智捋髯哈哈一笑道:“我见两位公子所乘之马太过羸弱,而姑娘坐下却是一匹龙驹,想来路上你二人也跑不尽兴,这两匹鹤雪不成敬意,也一并送给公子了。” “啊!这……”慕云澄明显有些激动,转头看向楚水谣与叶飞羽,却看叶飞羽白了他一眼,好似在嘲笑他没见识。而楚水谣则冲慕云澄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又欣喜的摸了摸那马的鬃毛,一个利索的翻身骑在了马背上。 三人随即与大家作别,楚水谣与叶飞羽先行一步,慕云澄则一再朝众人回首依依不舍。 最后一眼的六壬山在白云下显得极其简单,千岩万壑仿佛几笔勾勒出来。沉寂的大山背后旋即有一道欣喜的光芒跃动,那鱼肚般的天空转瞬间便被划开了口子,有万道霞光自其中绽放继而照亮苍穹。 (本卷完) 第127章 布局者 中州王城以西,巴蜀广元以北,有一处荒原。因其与西凉相接八百里,昼炎夜寒,广阔凄凉,寸草难生,故被称为嚎哭荒原。若逢春秋两季,风起四野,黄沙漫天,连飞禽走兽也辨不得方向。故少有人从此穿行,就连商旅大也都绕路避开,此地则更是被世人称作死亡之地。 此时正值午夜,一处乱石搭建的神坛下,聚集了无数星海黑衣教众。 那神坛两侧燃得正旺的篝火,如一双幽冥鬼眼,凶狠瞪视着苍穹。 自江州大败以来,星海教在巴蜀的势力逐层瓦解,无奈只得退到这荒芜人迹的死亡之地,暂作休整。 此刻四下一片寂静,唯火焰烧灼干柴所发出的噼啪的爆裂声,不时响动在众人耳畔。 有一人立在神坛之上,正借着火光仔细阅读刚从中州加急传回来的信件。 还未及看完整封信,那人已是长叹一声,愤然将信纸丢入火中。望着那火中化为残蝶的纸片,刚登上神坛的黑河疑惑问道:“信上怎么说?” 那人将披挂帽子朝后摘下,露出那苍白无血的脸庞。 见玄流半天不发一言,黑河更是暗暗察觉到不好,忙又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玄流的脸突然变得极度扭曲,有愤怒的火光在其眼中激烈跳动开来,“花琼与灰五仓都已丧命,六壬山大势已去。” “啊!”黑河大喊一声,仍是不信,目光随即转向那吞噬掉信纸的火中。 他浑身颤抖,双掌猛地发力,整个神坛都为此晃动不止。那两旁篝火更是被震得支离破碎,纷纷散落在地上,各顾各的微弱燃烧着。 冲天的怒气使得一干教众战栗不已,黑河的脾气是有多乖张众人都很清楚,如今他这副样子,想是又要杀人了。 见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玄流忙上前阻止道:“黑河,现如今教内只剩下你我,少主又不肯继位,故你就是教主的接班人。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可我们还有血海深仇未报,所以你要冷静下来。手刃这群害死教主的人,才是我们的目标!” “不杀死那姓慕的,我绝不罢休!”黑河怒喝一声,一道剑气冲天而起,没入晦暗的天空。 “好一句不死不休,可星海教现如今还没有走到尽头,真正的辉煌还在后面。”一个低沉阴暗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所有人齐齐转头朝一侧看去,便见自神坛下面的阴影之中,又缓步走出一个身着黑袍的人。 那人肩上一只鹞鹰,闪动着金灯般的双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你是?”玄流自神坛走下,仔细打量着来人。 那人冷笑一声,随即自阴影中走了出来。但见他面如古月,有一捋长髯飘然颌下。 “风霖先生。”玄流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他在这里故弄玄虚。 风霖没有理会玄流,而是与他擦肩而过,径自走上了神坛。 “星海教若想东山再起,从今日开始,当听我号令。”低沉阴冷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自他喉中发出,但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异常的清楚,仿佛他说话时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下面一片哗然,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风霖双眼睨向坛下,嘴角扬起一丝自信的笑意。唯见他双臂一挥,一阵狂风忽地席卷而来,地上散落即将熄灭的火焰旋即飞腾而起,又重新化作两团熊熊巨火,如日如月悬在半空之中。 “你疯了!”玄流望着神坛上的风霖,目眦欲裂。 风霖朝玄流缓缓转过头,他深邃的眼中仿佛是无尽虚空,只瞬间的对视,玄流便感身体已然不受自己的控制。 地上忽地窜起一阵黑色的火焰,如蛇如龙自玄流脚下蔓延开来。 这火一看便知非同寻常,转眼已从玄流的脚踝燃烧至脖颈。可玄流丝毫感觉不到这火焰灼烧的疼痛,而此刻在他的心中更是升起一种无言的恐惧。 自己从未这样害怕过,即便是当年倒在慕枫痕的剑下。 令人恐惧的无非是死亡,但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的境况,比前者更令人恐惧。 黑河双拳紧握,正欲出手,却见风霖肩上的鹞鹰张开巨喙,发出一声凄厉嘶啸。 身后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黑河转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来人黑色锦袍上银丝攒出繁浩星海,三只银钗束住盘起的发髻,脸上依稀还有泪痕,可双眼中却看不到一丝神采,此刻正木然的盯视着自己。 “笑笑!”黑河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并朝陆啸所在的方向移动过来。 只听得一声冷哼,风霖单指一勾,陆啸却是十分听话,如会动的木头人一般,机械的登上神坛,并朝风霖走去。 黑河猛然反应过来,朝风霖大喝一声,质问道:“你将她怎么了?” “自今日起,星海教由我接管。念此正值用人之际,你二人的命暂时还寄存在你们自己那里。”话音刚落,束缚住玄流的黑火便消失无踪,二人对视一眼,均默默低下了头。 “此地并非久居之所,我星海教若想成事,还需得贵人帮扶。”风霖突然摊开手掌,那日在有间客栈被太乙龙纹所伤剑痕依然可辨。若非慕云澄突然叩门扰乱自己心神,楚青仙唯一的孙女早已与陆啸一般,成为自己操控的傀儡。而太乙龙纹也不愧为大荒十名剑之一,竟能自行挣脱自己的束缚之法,伤到自己。 “贵人帮扶?”玄流与黑河不知他口中的贵人所指为何,但只觉此人深不可测,昔日教主请他入教,虽未委以重任,却也对其尊敬有加,可见此人来历并非如他表面一般,只是客栈里的一个说书先生。 风霖耳廓微微一动,二人低声嘀咕的话语均被他听入耳中。 “无需多想,你二人率众先行赶往沧州,到后自会有人前来接应。”说罢他转身离去,火球随即熄灭,今夜无月,唯剩下无尽的黑暗。 此时遥远的天际突然响起一阵阴冷且肆意的笑声,闻之令人不寒而栗。 “明神,你我二人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第128章 打抱不平(上) 清晨微冷,揽月镇寂静的长街却已然初泛喧嚣。世家公馆的伙计秦风刚刚将大门推开,便见一行三人,自大道迤逦而来。 那马背上三人有说有笑,好似风一阵,眨眼间便行至跟前。有一位俊俏公子自马上下来,但见他将发带流苏用指挑到脑后,随后笑盈盈自腰间摘下玉牌,递给秦风。 秦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仔细打量了三人一番,这才接过玉牌。 那精雕细琢的宝玉牌上赫然写着云州慕家四个大字。秦风知道来了大人物,慌忙跑到里面呼唤掌柜的出来。随即有店里的掌柜从里面匆匆出来,且还在不停将衣衫的纽扣系好。 望着慕云澄,那掌柜的诚惶诚恐,连忙施礼道:“不知是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公子见谅。”那掌柜说着就将其所牵的马接了过来交给秦风,自己则热情欢迎三人入内。 那公子身后二人随即也自马上下来,便听其中一个冷峻貌美的女子轻声朝秦风唤道:“这位小哥,你喂马时少用干草,晚些在麦麸中拌点菜油喂给它们吃。” 秦风闻言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将三匹马俱都牵到后面去了。 为首那公子见状转头朝她笑道:“还是谣儿你懂,这一路上的连我都觉得干燥,更别说马了。” 楚水谣闻言用肘轻轻撞了他的肩一记,颇为得意道:“若说你骑马的本领确实比我高那么一点点的话,这饲养马的本事你可真是望尘莫及。” “是,是。”闭上一只眼睛的慕云澄,却是佯装很痛的样子。叶飞羽先一步进入馆内,但见其内部装修较之江州那家要好上许多,故与那掌柜的道:“你这公馆倒是比别处精致。” 那掌柜的闻言惭愧笑道:“公子哪里话,这揽月镇接临万象山,大荒世家子弟往来此间频繁,面子上的事总是要过得去,不然……”说罢朝两旁看了一眼,再不提此事。 纵他不继续说下去,叶飞羽也明白他意思,大荒各个世家每年拿多少银钱给他们,他们最是清楚,若连这点最基本的东西都不能满足,给他们钱财也就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三人在一处窗前坐下,早有小厮跑去后面吩咐准备饭食了。 一路奔波,一经休息大家显是都累了,慕云澄也识趣了许多,再不擅自找些话题缓解气氛。百无聊赖中,他侧头看向窗外。 揽月镇乃是在万象山脚下修建,因与天霄门临近,所以前来拜山者皆要在此落脚。热闹繁华自不必说,更有各地的风土人情都能在此得见。 此时太阳已然升起,半面小青砖铺就的长街上洒满了阳光,路旁几株不知名的古树虽已是光秃秃的,却也正沐浴在这祥和的天光里,舒服且享受着。 繁华的喧闹声此起彼伏,被这阳光正照在脸上的慕云澄,慵懒的眯着眼睛,却是不曾用手遮挡半点。 突然,街角的一块告示牌下聚集了许多行人。慕云澄的双眼忽地瞪大,不经意朝外面探出头去。可那人群聚集处离此间还有些距离,就算他将身子探出去,也还是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着严重猎奇心的慕云澄如何能错过这等热闹,遂当即起身朝公馆外走去。 楚水谣见状忙起身问他道:“你要去哪,掌柜的已经着人准备好饭食了。” 慕云澄闻言朝她笑着摆了摆手:“我就去前面一趟,马上回来。”说罢他转过身,兴致勃勃的跑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楚水谣皱眉嘀咕道:“急匆匆的,这又是要干什么去?” 叶飞羽瞥了一眼楚水谣,随即抬头朝窗外扫了一眼,当即心中明了慕云澄意图,冷哼一声道是:“他那种白痴能有什么要紧事,定是又跑去凑热闹了!” 楚水谣对慕云澄喜欢凑热闹的习惯也有反感,遂叶飞羽因此骂了慕云澄几句她也没太在意。 慕云澄毫不费力便挤进了人群,却见那告示牌下,一个少年头戴麻布,面前是一具中年汉子的尸体。 “卖身葬父吗?”这种行为慕云澄倒是见过,只可叹生死无常,人各有命。就见他蹲下身子,朝那少年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给你父亲安葬了吧。”说罢将一锭现银轻轻放在那少年面前。 那少年渐渐抬起头,那双哭得发肿的眼睛盯在慕云澄身上不曾挪开半点。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我不是来向大家要银子的,我是伸冤来的。” 慕云澄听到此话心中为之一震,当下问道:“此话怎讲?” 那少年突然放声痛哭,慕云澄也没拦他,只让他先哭尽兴。半天那少年方勉强止住哭声,抽噎着道:“我们本是远郊田家庄人氏,昨日我和父亲还有姐姐来到街上采买些过冬的货物,哪知遇上了皇甫岐那个恶霸,他贪图我姐姐美色,派人强行将她抓走。我父亲不依,他们便将他打死。我将此事告与揽月镇县衙,他们非但不管,还诬陷是我胡乱瞎编诽谤皇甫家,将我一通乱棍打出,百般无奈,我才在此恳求各位大侠帮我救回姐姐,并替我们一家人讨个说法。” 他正说着,就有衙役赶来,气冲冲分开人群,将他如兔子一般拎起,照面上就是一拳,直打得这少年瞬间鼻血涂了一脸,说话的力气也吓得没了。 众人见状皆是替这少年不平,慕云澄更是愤怒不已,唯见他挺身而出,一把抓住那衙役还要摧残那少年的拳头,朝前一推,那衙役便顺着他推的方向蹬蹬几步坐在了地上。 慕云澄也觉他动作夸张了些,不禁摊开自己的手掌疑惑看了看。自出六壬山这几日,自己其实也没闲着,千机山留给自己的天玄心法,自己每日都很努力的在修炼。当然,他只是在楚水谣与叶飞羽睡着时才悄悄起来打坐,不为别的,只怕因此吓到他二人。待到天快亮时,慕云澄再躺下装睡,精气神靠打坐补充却也与他二人不差多少。 此番看来,千机山确实没有欺骗自己,这天玄心法真的是有些作用的,至少自己以前绝不敢想象自己能把一个比自己强壮许多的人轻松推倒。 “你是什么人,竟敢妨碍老子执行公务!”那衙役勉强爬起,朝周围看了看,又冲慕云澄大声喊道。 慕云澄听罢转过头来,嘴角虽略有笑意,双眉却紧紧锁在一处:“似你这种欺压良善,为虎作伥的狗衙役,也敢自称老子?”话还未说完,又是一脚踢在那衙役胸口,又让他骨碌碌朝后滚了几个跟头。 周围的人见此一片叫好,慕云澄也是兴起,又跟了上去,骑在那衙役身上便是一顿拳头。直打得那衙役连声求饶,自己双拳麻痛方才止住。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欺负人。”慕云澄满意拍了拍两袖的尘土,正要起身,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按住肩膀。 他刚转头,一记暴拳直接飞来,正击在他面上,慕云澄只觉天昏地暗,一头栽在地上,脑中一时间嗡鸣不断。慕云澄忍着疼痛,晃了晃脑袋令自己保持清醒,可刚要爬起来。却又被那人揪住头发,照面上又是两拳,直打得慕云澄眼眶、鼻子、嘴唇俱都流血不止。 一个野蛮粗鲁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似这等纨绔,直接抓了投进大牢,管教两天以后准不再闹事。” 便又听那位方才被慕云澄教训一顿的衙役跟腔应道:“仇大哥说的对,来人,将这阻碍公务的人犯带回衙门。” 而此时慕云澄本还欲与他们辩驳,奈何那人下手太重,方才三拳便将自己打得神志不清,只能任凭他们将自己带走。 第129章 打抱不平(中) 眼见饭菜就要凉了,慕云澄还是没回来。 叶飞羽又朝窗外望了望,围在那告示下的人群已经散了。 难道慕云澄并不是去凑热闹? 叶飞羽暗自嘀咕了一阵,再抬头时,楚水谣已经欲要动身出去找寻慕云澄了。 说来也是巧合,慕云澄与那衙役纠缠之时,正逢着馆内伙计忙着上菜,二人就都没注意窗外的动静。况且那告示所立之处,与这还有些距离,激烈的吵闹打斗之声传到馆内也就剩下一点嘈杂了。 桌上菜肴虽然丰盛,二人却都没有动筷的意思。想到慕云澄没什么保命的本事,嘴巴还快,加之爱替人打抱不平,这就难免会生事端,与人交手又定然吃亏。若是打伤还好,也让他吃些教训,可保不齐要被人给打死,那就糟糕了。 二人随即提了佩剑朝公馆外走去,那掌柜的匆忙追上,问及二人可是因饭菜不可口?楚水谣随即摆手道:“我们有要紧事出去一趟,饭菜就不必给我们留了。”说罢匆匆离去。 那掌柜的听她这话也听不出半点满意的意思,只以为真是饭菜不合心意,出去另寻别家了。 这长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如龙,究竟去哪里找慕云澄? 那告示牌下已经是空空荡荡,除了告示外,丝毫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驻足的地方。 楚水谣正苦思冥想之时,叶飞羽已经来到告示牌正对着的一处面摊前,那摊主是个中年汉子,听叶飞羽问自己有没有看见一个与他个头身材都差不多的,相貌也能看得过去的年轻公子路过这里。 那汉子想都没想便道:“方才是有一个英俊公子在这和县衙的衙役打了起来。” “哦?”叶飞羽一听有打斗,心下竟是有些莫名的开心,便又问道:“那他人呢?” 那汉子却摇头叹道:“唉,还能去哪,被带回衙门了呗。那公子倒是个热心人,可惜咱这衙门……唉,罢了,不说了。”说罢看了眼四周,兀自擀面去了。 有了慕云澄的下落,叶飞羽却不急着告诉楚水谣,只说什么也没打听到。却是想让慕云澄在里面多吃些苦头,省的没事招惹是非,还敢和衙役动手。真以为自己是大侠了?要是没有下面那玩意扯着,估计都得上天。 这边揽月镇县衙内已经摆好了阵仗,县令吴大力将手中惊堂猛地拍在桌子上,大声喝道:“将一干人犯押上堂来。” 便有数名衙役推推搡搡将田家少年与慕云澄一并按倒在堂前。 吴大力瞪了二人一眼,没好气道:“田文,你既没有证据证明杀你父亲的人就是皇甫岐,为何还要几次三番打扰本大人清闲?我告诉你,你若是再胆敢在外面给我胡说,诽谤本官与皇甫公子,别怪本官将你抓入大牢,若是是抬举,便还是快快安葬你父亲去吧!” 田文只是在堂下抽噎,口中喃喃道:“是我亲眼看见父亲被皇甫岐那个恶霸打死,这还能有假?吴大人既然不能公断我父亲的案子,那是否能帮我将那被皇甫岐掳走的姐姐救回?” “哎呀,好你个田文,你竟敢说本大人不公正!来人,拖下去杖击五十!”就见吴大力自椅子上跳起,将那惊堂甩在了田文的身上。 这杖刑就是大板,一听要打五十大板,田文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但身负惊天冤案,自己又如何能委曲求全,像狗一样跪地乞饶? 这边田文被拖下堂去施行杖刑,早有衙役将地上的惊堂捡回来,乖乖放在吴大力桌前。 吴大力扫视了一眼堂下,见慕云澄趴在地上,至今昏迷不醒。 但见吴大力一扬手,旁边衙役会意,打来一桶凉水,顺着慕云澄的头一股脑浇下,只见他一个激灵,蓦地自地上爬起,惊魂未定的看向四周。 吴大力手中惊堂猛地一拍,大声喝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还未及慕云澄开口,身旁衙役便先一步回答道:“这小子阻碍我们抓人,还出手打伤咱县衙的人,并与田文沆瀣一气,在镇里污蔑大人你断案不公,还说你受了皇甫家的贿赂。” “大胆!”还未及那衙役罗织完慕云澄的罪名,吴大力早已暴跳如雷,指着慕云澄骂道:“你这偷奸耍滑,作奸犯科的下贱人,也敢在背后议论本大人我的是非?知道这揽月镇谁说了算?来人,掌嘴二十,我看你再敢给我胡言乱语!” 慕云澄猛地抬眼朝堂上看去,那添油加醋之人正被是自己教训过的衙役。 “你为官若真是两袖清风,还会怕我这布衣之身靠一张嘴污了你的清白?说开了,你就是被我的话戳中了软肋,百姓里流传一句话,叫做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似你这等王朝的蛀虫,附赘悬疣,要你何用?”慕云澄正骂到兴起之处,却被两旁衙役按倒在地,照着脸颊便是一通狠打。 说来也怪,慕云澄伸着脖子被那衙役掴了数个来回,神情依旧镇定,只牙关紧咬恨然望着吴大力。那衙役打完二十,手都麻了,再看慕云澄面色不改,一点挨打的样子也没有。但他脸上却分明擦有血迹!这衙役纳闷摊开手掌,吓了一跳,唯见自己掌心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不知是被何物所伤,正丝丝渗出血来。 那衙役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见了鬼。慕云澄对此也不解,为何他这嘴巴扇得一点不如二叔扇得疼。他们又哪里知道,慕云澄方才发怒之时无意释放了自己体内的剑气,那剑气虽然微弱,但附在周身也有保护的作用,似衙役这等掌力,自然伤不到慕云澄半点。 吴大力也倍感奇怪,自己当了这么些年的知县,收拾的百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慕云澄这样的自己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口齿伶俐还会妖法,这样的人,王朝哪一个官吏不想杀之而后快? 想到这,吴大力心下一横,皮笑肉不笑道:“你还会妖法?好哇,我看你有多能!来人,杖击一百!” 杖击一百!这分明就是判死刑了。就慕云澄这弱不禁风的身板,若是打完一百大板,还能有命吗? 第130章 打抱不平(下) 慕云澄听到这吴大力要命人打自己一百大板,知他是动了杀心。遂心中暗暗向剑虺求助道:“剑虺老兄,这次你不帮我,我可真的要交代在这。”求了半天也不见反应,心下还兀自纳闷道,这以往剑虺机灵的很,怎么这回变得这般迟钝,自己求他帮忙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下意识朝自己怀中摸去,剑虺确实还在身上,不曾被自己丢在别处。 “剑虺老兄,你倒是帮帮忙啊,你别不理我啊!”慕云澄心中暗念,两旁衙役却已经一拥而上,将慕云澄强行按倒在地。 慕云澄左右挣扎,口中骂声仍是不减。 “你这狗官,食民膏血却不肯为民请命,食君之禄却背地结党营私,凭你一百大板就想落得安静?大荒侠义之士何其之多,我且看你日后报应!” 吴大力一抹八字小胡,得意笑道:“给我狠狠的……”一个打字还未出口,他便当即消了声,就见其抽动的喉间上横着三尺三寸锋利无匹的太乙龙纹。 剑刃颤动所发出的龙吟之声,对慕云澄来说最是熟悉不过,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缓缓抬眼朝前方看去,果是楚水谣与叶飞羽及时赶到。 “你怎敢在这公堂之上用剑威胁本官!”吴大力说此话时底气已然是不足,双眼只死死盯在楚水谣手中的剑上,这会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楚水谣最恨的就是吴大力这样贪生怕死,仗势欺人的人。唯听她骂了一句狗官,就要动手,却被叶飞羽一把扼住手腕。 “他是朝廷命官,若是这样被你我杀死,咱们三人都要受到王朝通缉。”一听这话,吴大力当即又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道:“对,快放了本官,不然把你们和这两个人犯一并治罪。” 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楚水谣更是气的双眉倒竖。手中力道虽增,却还是没有挣脱叶飞羽的控制。 “我只说不让你杀他,却没说不让你教训他!”就见叶飞羽双眉一挑,嘴角扬起一丝邪邪的笑意。 “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突然在堂内响起,吴大力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一侧脸颊,拼命求饶道:“女侠饶命,好汉饶命,下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说出来我立刻就改。” “似这等狗官,留着他只能是继续让这里的百姓受苦。”楚水谣望着正在擦拭九曲墨龙的叶飞羽,仍是不甘心道。 叶飞羽冲楚水谣摆摆手,又把慕云澄指给吴大力道:“把他放了,不然让你真变成聋子。” “是,是!”吴大力惊魂未定,忙朝堂下喊道:“快放了这位公子!” 那堂下衙役其实早都被叶楚二人的突然出现惊得呆了,这边吴大力一喊他们才猛地回过神来,匆匆放开慕云澄。 慕云澄站起身子,还未及整理褶皱的衣物,便也朝吴大力说道:“那田文也是我朋友,你也把他放了。” 吴大力哪里敢惹他们,现在自是对他们言听计从,遂又朝下面喝道:“快把田文也一并放了!” 这边刚吩咐下去,堂后便有二人将田文拖着出来,唯见他下体满是鲜血,此刻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慕云澄忙赶上前去,用手轻轻试探他的鼻息,见他只是昏厥过去,这才放下心回过头与吴大力说道:“你这狗官,不问青红皂白便肆意打人,就算今天我们不收拾你,似你这样行事,他日也自会有人找你算账!” 慕云澄本不打算靠官府替田文出头,于是便招呼叶飞羽过来,让他同自己一起将田文抬回公馆,根本不在此间多作逗留。 叶飞羽知他什么好事都不会想到自己,遂瞪了慕云澄一眼,收了九曲墨龙,与他一并将田文抬回公馆。 回到公馆,慕云澄着人找来郎中,帮田文诊治。约莫过了小半日,田文便醒了过来,见慕云澄正守在床头,他却是要挣扎起身。 慕云澄见他醒了,自是喜出望外,但见他欲要起身,却是匆忙按住他道:“你身受重伤,还是别乱动的好。” 田文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多谢公子慷慨出手,救命之恩,田文永世不忘。” “什么恩不恩的,我这人就是爱多管闲事,你这事碰巧又被我赶上,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他说着又将旁边桌上刚熬好的汤药端起,吹了吹送到田文嘴边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其余的事都交给我,我一定帮你找回你姐姐。” 一听此话,田文更是愧疚不已,想自己与这位公子素昧平生,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看他身上所穿,腰间所佩,无一不是上乘,但却能对与他相差万里的自己这般体贴照顾,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大好人。想到这,田文便又叹息道:“公子,我知我现在做什么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但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上刀山下火海全凭公子一句话。” “快别说了。”慕云澄忙打住他的话,将汤药放在一旁道:“我帮你不是为了图你报答,若你真是觉得心中愧疚,那便在今后的日子里多去帮助你身边需要帮助的人,我想这样就是你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经慕云澄这样一说,田文更感惭愧,只见他双眼低垂,复又说道:“田文自是不比公子高厚德行,只求公子告知田文姓名,今生定要舍命报答公子大恩大德。”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现在就在这里安心静养,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问。你若在跟我提报不报恩的话,这事我就不帮你了。”慕云澄倒是来了脾气,只见他转身走了出去,独留田文一人愧疚卧在床上。 慕云澄退出来轻轻关上房门,转身间正遇见等在门外的楚水谣。便见她也是一脸关切道:“怎么样,他醒了?” “恩。”慕云澄冲她点了点头,又将她拉到一旁,问询道:“谣儿,你知道揽月镇的皇甫家吗?” 楚水谣眨了眨眼,下唇微微向上撅起,好似在回忆。 倏尔她眼中流光一转,笑着回答道:“知道啊,中州神武堂,家主皇甫元戎,其家传名剑也是中州十二奇之一,名唤风隐。” 第131章 风隐 “风隐!”慕云澄听楚水谣又提到中州十二奇,顿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谣儿,你快给我讲讲这风隐的来历。”他爱听一些大荒的奇闻轶事,自然对这些名剑的来历也充满好奇。上次若不是叶飞羽那厮嘴贱,自己求楚水谣,让她讲给自己听艾家紫霜玄剑的来历的计划也不会失败。这一次趁着叶飞羽不在,慕云澄便抓紧时间朝楚水谣求问风隐的来历。 楚水谣倒是不反感讲这些给慕云澄听,因为她自己对这些也很感兴趣,平日里爷爷虽不让自己接触剑术,但他所讲的故事大也都和这些个有关,故楚水谣对这些分布在大荒各地的名剑,也都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说起神武堂,那也是在大荒各门派中颇负盛名的中州上三门。其家传名剑风隐属于短剑,形如铁尺,长约五寸。上刻隐匿咒法,若是施展起来,执在手上,依靠肉眼不能分辨。故也唤作无影刃,是名剑中少数的刺杀利器。”她说到这又疑惑的看了眼慕云澄,随即开口略表担心道:“可神武堂现任门主是皇甫元戎,他在大荒中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是数一数二的大豪杰,大侠士。” “大豪杰,大侠士吗?”慕云澄一撇嘴,不以为然道。 “怎么,你在怀疑他?”楚水谣说罢看向慕云澄,随后微微摇了摇头,轻抿双唇道:“这些都是爷爷告诉我的,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与传闻中说的一样。” 慕云澄随即眯起双眼,露出皓齿笑道:“谣儿我知道你是不想和我争执这些,但这皇甫元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去拜访一下不就全都清楚了吗?” 楚水谣点了点头,倒是颇为同意慕云澄的提议。 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二人简单商量了一番,决定在街上买些礼品就去拜访一下这位传说中的皇甫门主。 刚出公馆,慕云澄突然止住脚步:“对了,这几日剑虺不知是怎么了,任我如何叫它,它都不应我,也不知是哪里害了毛病?”他说着,将剑虺自怀内掏出,摊开手心递给楚水谣看。 楚水谣却是没有接过剑虺,只是盯在慕云澄手心看了一眼,便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你不说这是莫弈月他师伯所铸的神兵吗?你还是找时间去问问他吧!” “唉,也是。这长时间不见弈月,也没写封信给他,不知小姑在他那玩够没有,有没有回家中去探望一下爷爷。”说到莫弈月,慕云澄倒是喋喋不休的兀自感叹起来。 楚水谣见他话多,就要打断,却听得身旁一声惨呼,继而有栏杆碎裂声响极其刺耳,随后扑通一声,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落在地上。二人转头望去,见是旁边酒楼二层发生了打斗。不一会,有数人自酒楼中走出。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笔直的长发俱都用丝带扎在脑后,独留一缕梳在额前,遮住了半边俊逸的脸。加之其肤色白皙,鼻挺眼深唇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身姿拔擢却爱将双手负在身后,双眼微睁下颌稍稍抬起,更足以说明此人该是何等骄横狂妄,傲慢无礼。 而他身后跟着的一位黑面大汉,慕云澄却是记忆犹新。 自己就是因为被他偷袭,吃了他几拳头的亏,才落入那群衙役之手,被抓到公堂上的。 唯见那公子样貌之人,朝身边的大汉使了个眼色,那大汉便三步跨上,将趴在地上蜷缩一处的那人提了起来。 “皇甫少爷,手下留情啊。”酒楼中随即又跑出一人,看样子应该是店里的掌柜。 而他口中的皇甫少爷合该就是这位公子,慕云澄心中揣测,此人就应是田文所说的皇甫岐不假。 那掌柜双手合十,看了眼被大汉提在手里的那人,满面堆笑且低声下气道:“这是店里新招的伙计,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他这回吧!” 那公子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极其冷淡的说了一句:“你若不滚,连你一块收拾。” 说罢一扬手,吓得那掌柜刺溜蹿回到店里,再不敢多求他一句。 看到这里,慕云澄小声朝身边的楚水谣说道:“你看看,皇甫家的少爷这么跋扈,他父亲若真是个正直的人,那都算我见了鬼。” 楚水谣转首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提着那伙计的大汉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就要朝那伙计腹部捅去,却听得一声呵斥:“住手!那伙计惹了你们什么,用得着下这等狠手?” 所有人齐齐循声望去,果是慕云澄挺身站了出来。 那皇甫公子双眉微微一皱,声音倒是有些沙哑,颇具磁性的问道:“你是何人?” 慕云澄经历多了这种开场,只随意回答道:“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无非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皇甫岐鼻中哼气,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容,指着慕云澄双眉略微弯了弯:“你既然喜欢管闲事,那就别怪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二人四目对视,势成水火,两侧只瞬间便聚集了无数围观的人,纷纷就此议论开来。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得罪了皇甫家的人,这小子要玩完了。” “我看可不一定,这位公子气度不凡,身手肯定了得。” 而此刻楚水谣手中的太乙龙纹已经微微出鞘,只等慕云澄动手便要大开杀戒。 皇甫岐双眸寒光一闪,单掌猛地朝前一推,一道剑光竟是凭空落下,慕云澄暗道不好,轻轻朝后跃去,眼前原本平坦的地面瞬时便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 “原来是风隐。”慕云澄这才想起楚水谣与自己提到过的风隐剑。 既然是名剑,自己倒是不必担忧被其所伤。 这边苍云还未出鞘,后面太乙龙纹却已经呼啸而出。一声龙吟响彻九霄,数道寒光剑气已如狂风骤雨朝皇甫岐激射而来。 而此时的皇甫岐也顾不得袭击自己的人如何貌美,一个凌空倒转潇洒躲过楚水谣的狂风剑气,旋即猛推一掌,楚水谣也畏惧风隐无形,遂竖剑来挡,可却没有丝毫反应。再看皇甫岐嘴角一丝邪笑,楚水谣顿感肩胛一阵疼痛蔓延全身,半空中一柄沾血短剑却是现出形来。 原来是皇甫岐虚晃一招,趁楚水谣全力防御之时,又操控风隐绕到她身后,这才偷袭成功。 “水谣!”慕云澄大喊一声,急忙上前扶住楚水谣。 皇甫岐一招得手,还欲再度进攻,而就在这时,他身侧的一人突然伸手制止,并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慕云澄双耳轻轻一动,那人所说便俱都听得清楚。 “少爷,此事不宜闹大,万一被老爷知道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话,慕云澄心中暗忖,原来这皇甫岐也怕他爹,看来这皇甫元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惯纵儿子。 却看那皇甫岐面上没有丝毫喜怒之色,用手轻轻指了指慕楚二人,竟是道了一句:“我记住你们了。”说罢转身离去。那大汉见状也丢下那酒楼伙计,跟着一道离开。 众人见再没了下文,也都纷纷散去。那伙计死里逃生,对慕云澄自是千恩万谢,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慕云澄也没时间理他,只低头与楚水谣道:“我先送你回去。” 楚水谣微微摇了摇头,强忍着疼痛自行站起:“皇甫岐不知你我此行目的,势必不会警惕。你须小心跟在后面,寻找田姑娘的下落。” 慕云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再看楚水谣执意要自己回公馆,慕云澄虽担心她伤势,但那边人命关天,晚一点可能都会耽误救人大计。 第132章 跟踪 出揽月镇二十里,人迹愈发罕至。两侧青山环绕,绿树成荫。一条羊肠小径依随小溪曲折蜿蜒,放眼不见尽头。 随着道路的坡度趋于陡峭,小溪与小路分道扬镳,而小路周围的树木却是逐渐繁茂了起来,虽然有些阻碍视线,但对于跟踪皇甫岐一行人的慕云澄来说,树木繁多也有利于掩护自己。 又向前行了百余步,树林深处一间木屋竟渐渐显露出来。 那木屋两边俱都有守卫之人,见皇甫岐来了,一齐躬身行礼道了一声少主。 皇甫岐毫不理睬,只挥手示意他们下去,自己则独自进入这木屋之中。 “这木屋建在如此荒无人烟的林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那被他掳来的田姑娘,就被关在此处。”慕云澄暗自分析,双眼却一直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皇甫岐这群手下虽被他示意离开,但也并未走远,只不过是由站岗变更为在附近巡逻。 慕云澄暗忖自己没什么隐遁的法术,身法更没有快到可以不惊动任何人便潜入木屋之中。 不过调虎离山还是可以一试。 此时正值秋季,林中落叶早已是铺下满满一层。有瑟瑟秋风自其上掠过,被卷挟而起的枯叶便如黄蝶一般,于山水间、木石畔,翩然起舞。慕云澄在离木屋较远处稍微聚拢了一些枯叶,并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这些枯叶点燃。 浓烟顿时弥漫开来,慕云澄随即大声喊道:“着火了,快来救火!” 这四周空旷,经他一喊,所有人都听得分明。再看皇甫岐衣衫不整,急匆匆自木屋中出来,脸上还带有几分不悦。 “走,一起去看看。”他手指浓烟泛起之处,带着一行人赶过去一看究竟。 而躲在一旁的慕云澄则趁此机会偷溜到木屋前,小心开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只是一些寻常的桌椅板凳,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就在这时,一阵女子低声的啜泣声隐隐自周围传来。 这便更肯定了慕云澄的想法,这屋中一定还有别的什么机关暗门。 他循着声音渐渐将头低了下去,发现这声音是从下面传来。可这地面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有能下去的地方。 他随意朝后退着寻找地上痕迹,一不小心却被身后的一个短凳拌了一跤。 慕云澄虽没摔倒,却也被闪了一下。奇怪的是,那短凳竟纹丝不动。 慕云澄试着搬动那短凳,那凳子就好似长在地上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他又朝左右扭动这凳子,只听得一阵喀拉拉金属链条拖动的响声,这地面中间的一块石板竟翻了下去。 慕云澄暗自幸得这屋中隔音不是很好,否则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这地下竟还有一层。 他一下来,眼前的景象又是令他大吃一惊。几个衣不蔽体的年轻姑娘此刻正蜷缩在墙角低声哭泣,而屋中摆放的大都是绳索、镣铐、皮鞭这类残忍的东西。 慕云澄忙将她们扶起,却又发现她们的背部以及手臂都是勒痕和鞭痕。 “皇甫岐这个衣冠禽兽!”慕云澄暗骂一句,随即又轻声问她们道:“你们有谁是田姑娘吗?” 这些姑娘闻言都是摇头。慕云澄心中顿时泛起一种不好的念想,这皇甫岐如此丧心病狂,那田姑娘八成已经惨遭不测了。 不过人还是要救,慕云澄连忙将她们手脚上的绳索解开,护送她们朝外面走去。 可还未及上去,慕云澄突然觉得这样出去十分危险。算算时间,皇甫岐他们也该回来,万一出门撞上,自己绝不是他们那么多人的对手。 想到这,慕云澄忙让这些姑娘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则也小心躲在一处铁架后面。 果然,刚一安排完毕,那楼梯处便传来脚步声响。 皇甫岐还在纳闷,这石板怎么会没有关严,只记得自己走时匆忙,却是忘记了是否关上。 其实他若不觉得火烧树叶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那么也就能猜出是有人潜入了进来。 可是此刻的他正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脑中所想也变得极其简单。 就见他又将自己的衣带解开,欲要朝这群姑娘再度施暴。 可他还未及近身,这群姑娘便纷纷跑开,他刚察觉到她们手脚上的绳索怎么不翼而飞了,脑后便传来一阵剧痛,继而双眼一黑,跌倒在地。 原来是慕云澄躲在暗处,找准时机用盛水的铁罐将其打晕。 一捧冰凉刺骨的水将皇甫岐惊醒。 眼前是慕云澄与那些被他凌辱过的女子。 皇甫岐瞪大双眼,嘴上被布条塞住,双手被锁在墙面的镣铐上。双脚更是离开地面寸许,以至于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 慕云澄将他嘴上布条拿开:“你若是敢喊,我就一剑刺死你!”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苍云。 皇甫岐闻言冷笑一声,双眼尽是鄙夷神色:“有种你就杀了我,看你所用这种偷袭的伎俩,也知你没这个胆量!” 慕云澄被他这么说有些挂不住,转头看了眼身后所立的那群姑娘,又转回来,愤怒道:“似你这等奸淫掳掠的恶人,杀了你算是为民除害!” “有什么要问的话就快问,别耽误你我的时间。”皇甫岐不与他争论,转而竟是一语道破慕云澄的心思。 “那你快说,田姑娘被你藏到哪了?”的确,慕云澄就是想问他田文的姐姐在哪。 皇甫岐闻言竟是不以为意的笑了出来:“我每天接触的女子多了,又哪晓得你说的是谁?” “那最近几天被你掳来的女孩子都去哪里了?”慕云澄紧紧追问,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皇甫岐朝他身后一抬下颌,颇为玩味的说道:“不就都在你后面站着?” “啊?”慕云澄再度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那群姑娘再次问道:“你们中谁是田文的姐姐?” 还是没有人回应。 “我知道你要找的是谁了,是那个上街赶集的农家姑娘吧!”皇甫岐突然想到,向慕云澄确认道。 “你把她杀了?”慕云澄猛地回头,死死盯向皇甫岐问道。 皇甫岐瞪了慕云澄一眼,故意将双眼瞥向别处:“她可是烈得很,自己跳崖死了,不能怪我。” “啊!”慕云澄握紧苍云剑的手不住颤抖,就要让皇甫岐以命偿命。就在此时,楼梯处突然冲出五六号人,为首的那个正是一直伴在皇甫岐身边姓仇的莽汉。 慕云澄瞥见皇甫岐脸上泛起的一丝得意笑容,猛然明白道:“你竟是用风隐去通风报信!” 话音刚落,那大汉飞起一脚,正朝慕云澄踢来。 慕云澄侧身闪过,他又于空中连环踢出三脚,却是脚脚踢在慕云澄前胸。慕云澄只感胸内一阵闷痛,口角溢血,随即扑倒在地上。苍云剑也掉落一旁,嗡嗡鸣颤不已。 被解救下的皇甫岐用脚踢了踢慕云澄,随后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拍打慕云澄的脸颊,玩味道:“你小子没事学别人逞什么英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本以为风隐剑不伤你是因为你护体真气缘故,没想到竟会是草包一个。”原来他最开始是想用风隐偷袭慕云澄,没想到慕云澄体质异于常人,风隐不能伤他。这才转为操控风隐到外面去报信求救。 第133章 游十方 慕云澄被绑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上,此时脚下却是堆满了木枝与枯叶。 皇甫岐手执火把走上前来,用手背轻轻抽了慕云澄脸颊两下,嘲弄道:“你不是喜欢玩火?这样的死法该是最合心意的了吧!” 慕云澄被那火把散发的浓烟呛得咳出了眼泪,双眼中虽是波泽纵横却仍坚强说道:“你别得意的太早,报应会临到你头上的。” 慕云澄知道自己已是无能为力,若是丹田气海没有封闭,施展剑意十二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皇甫岐听到慕云澄的诅咒,当即转过身去,手中火把顺势一丢,枯枝烂叶遇火即燃,熊熊大火顿时在慕云澄脚下烧了起来。 被活活烧死,这该是十分残忍的死法了吧!最主要的是,被火烧死后的人,一般都很难分辨出身份,最后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每日每夜在这山间游荡。 “急急如律令,甲马神行!” 一声清亮的咒语似从不远处传来,接着一道人影如旋风般在众人中刮过,将慕云澄脚下的枯柴火焰悉数带飞,最后如漫天花雨般散落一地。 那旋风绕着众人转了数圈,方才逐渐停下,那是一位个头不高的少年,摇头晃脑半天方才止住脚步,显是自己把自己转得蒙圈了。 他头戴方巾,长衫外覆着一身竹条编织的甲胄。背上一个大竹筒,里面装的是零散的几根竹签,这竹签长短一致,都有三尺来长,上面刻的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但却十分显眼。 他一双大眼十分讨喜,满满的充斥着纯真。只是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你们为什么要烧死他?”就见他张开双手挡在慕云澄面前,神情近乎是万分疑惑与极度不解。 皇甫岐双眉一皱,甩手喝道:“揽月镇什么时候多了这些爱管闲事的!我烧不烧他,干你屁事,识相的给我滚远点,不然连你一道点了。” 那少年听闻此话几乎双眉倒竖,涨红了脸道:“我只是想问你为何要烧死他,看你二人年纪相仿,这中间究竟能有多大仇恨呢?如果能心平气和的化解恩怨,自是再好不过的。你怎么说话这般难听,骂我做什么?” 慕云澄听到这里忙在后面朝他喊道:“这位小兄弟,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淫贼,因为丑行被我撞破,这才要杀我灭口,你和他说这些都没有用,快救我下来,咱们一起对付他。” 那少年听到这里双腮气得鼓鼓,指着皇甫岐道:“原来你不是好人!” “你找死!”皇甫岐单掌一推,那少年背上竹甲突然划出一串火花!慕云澄在后面看得清楚,是风隐剑偷袭了这少年,但他身上竹甲也是非同一般,被风隐剑击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皇甫岐见状也是暗忖道:“怎么今天都是这么难缠的小鬼,我宜速战速决,不可留下后患。”随即双手一挥,示意身旁众人一起动手。 那仇姓大汉双拳抱在一处,早已是捏得咯咯作响。一见到皇甫岐指令,当即飞身上去,落地瞬间却是激起无数尘土飞扬。 那少年身子一晃,背上竹签悉数飞起,落在地上化为一个个竹兵签将! “奇门遁甲!”慕云澄可是认得这种法术,他爱看稀奇古怪的书,对这种撒豆成兵的术法最是喜爱。 “这样才公平!”那少年也是单手一挥,所有变化出来的兵将也是一拥而上,与皇甫岐的手下战在一处。 这竹兵签将都是术法变化出来,不吃伤痛,力气也都异常的大。随手举起一个皇甫岐的手下,便可以扔出几米远,所以情势貌似是慕云澄这方有利。 那仇姓大汉目标却是这少年,唯见他一拳打在离他位置最近的签将上,随后掌心向内,腕上力道猛增,抬臂间便将那竹兵击退数米。 少年瞥见冲自己而来的大汉,遂单掌在面前推过,便有签将瞬间移动到自己面前,挡住了那大汉。 “仇琏,快点解决掉他们!”竟是皇甫岐在后面命令那大汉道。 仇琏暴喝一声,一瞬间朝那签将击出数拳,随后一脚朝天蹬,把那签将踢在半空之中,他则倒翻升空,又补接了那签将数脚,随后身形陡转,与那签将升至齐平,继而一拳猛扣下来。 就见一道爆裂火焰自上而下,直把地面打出数条裂痕。 而那签将已是深陷地中,再也动弹不得。 “好刚猛的力道。”慕云澄见此暗暗赞叹,却见仇琏已经到了二人眼前。 “咱俩快逃吧,你不是他们对手!”慕云澄怕他吃亏,轻声提醒道。 那少年神情倔强,竟是丝毫不肯退怯。唯见他双臂展开,地上所有的竹兵签将瞬间变为静止,继而他双掌并列一处,竹兵签将又变化回竹签飞至他面前,随后有序地拼凑在一起,竟幻化为另一个巨大的竹签。 那竹签上的符文咒语因为放大而变得更加清晰了,可是慕云澄依旧看不懂上面所写的到底为何。有水波般的气流在竹签周围飞快的移动,隐隐伴有气旋啾啾的声响。 “喝啊!”那少年大喝一声,双掌合一猛地朝前推出。那竹签如巨剑一般呼啸而出,周围顿时狂风肆虐,飞沙走石。那仇琏不过是血肉之躯,此刻却想硬接下这少年的竹签,便正与这竹签撞个结实,直挺挺被顶在前面,随那竹签一道飞了出去。可那竹签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撞在远处的山崖上这才罢休,放眼望去,那山崖下升腾而起一阵袅袅白烟,纵那仇琏再厉害,估计也化为灰烬了。 皇甫岐见这少年本领不小,早已逃之夭夭,而剩下的刚刚反应过来的手下均跪倒在地,向那少年求饶。 这可真是意外,慕云澄轻咬下唇,有些赧颜道:“你可真是厉害,方才我还小看了你。” 那少年转过头来,神色有些疲惫,却是连连摇头道:“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这点不算什么。”他正说着,飞散出去的竹签便都已飞回,插在他背后竹筒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慕云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客气问那少年道。 那少年挠了挠头,却是有些害羞:“我叫游十方。” “游十方……”慕云澄默念一遍,眯起双眼笑着与他说道:“我记住了,救命之恩来日再报,我现在还要去抓捕逃走的皇甫岐。”他说罢一拱手,与游十方作别。 刚一下山,正撞见从镇中匆匆赶来的叶飞羽。 慕云澄知道肯定是楚水谣让他来的,不然他才不会这么好心。 叶飞羽见到慕云澄平安无事,略显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找到那姑娘了吗?” 慕云澄抿着双唇,无奈摇了摇头道:“我赶到时她已经死了,皇甫岐这个大恶贼,****成性,我一定要替那些被他侮辱过的姑娘报仇!”他说这话时刻意看了看叶飞羽,因为在他们一群人眼里,叶飞羽在这方面其实跟这个皇甫岐差不多,只不过叶飞羽比他稍微收敛一些,倒是没听过他弄出什么命案来。 叶飞羽也感慕云澄此话是有所指,遂咳了一声,抬眼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去神武堂,直接与他当面对质,我就不信他的父母不管此事!”慕云澄生气的样子很有意思,双眉一高一低,嘴角则是略显无奈的朝上方翘去。 叶飞羽见他这副表情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嘲笑道:“你怎么还这么幼稚?谁家父母不向着自己家孩子,难道你还指望他们亲手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绑缚到公堂之上?” 慕云澄一巴掌打掉叶飞羽的手,蹙鼻道:“你做什么!我又没指望你能跟我去,你告诉我神武堂在哪,我自己一个人去!” 叶飞羽冷嗤一声,用手指了指北边的小路,随即转过身去,故意说道:“两个时辰你要是回不来,我再去找你。” 用不着你装好心!慕云澄瞪了他一眼,随即一个人朝神武堂所在的方向走去。 第134章 埋伏 中州神武堂,当年曾被傲天神剑慕断潮赞为信义之堂。主要是历任门主无不以信义作为立身之本,不仅武功高强,品德风尚更是受世人敬仰。 慕云澄独自在叶飞羽指的小路上走了近五里地,刚翻过一个小山坡,神武堂所属秉义庄便出现在自己眼前。 整座庄园约有千余亩,远远看去犹如一个小镇立在谷中。山谷中遍种梧桐,枯黄如掌的落叶早已是堆积满地,踩上去十分柔软,并发出沙沙的响声。 “有道是梧桐一叶落。看来这皇甫家到皇甫岐这一代也合该衰败了。” 慕云澄自说自话,转眼便到了秉义庄门前。但看庄前两座石狮前爪驻地,张开巨口做无声嘶吼,栩栩如生,雄武非常。 慕云澄刚一跨上台阶,两旁便有守门侍卫上前拦阻:“来者何人,可有拜庄请帖?” 慕云澄闻言将腰间玉牌摘下,递给那守门之人,礼貌答道:“云州慕家子弟慕云澄,前来拜谒皇甫门主。” 那人接过玉牌,看了一眼,转身朝内庄走去。 慕云澄也不着急,独自在庄门前闲转了几圈,那仆人便匆匆赶回,笑盈盈将玉牌递还给慕云澄,躬身行礼道:“慕公子,我家夫人内庄有请!” 慕云澄冲他报以微笑,心中却是纳闷道,“皇甫夫人……” 由人引路,慕云澄这一路也是畅通无阻。但见这秉义庄内铁铺、布坊、粮店、酒肆一应俱全,俨然是一个小镇规模。看来这秉义庄里,也是别有天地。 绕过这些商铺,又走了一小段路,神武堂的府门这才映入眼帘。 一至府门前,又有仆人迎慕云澄进去,这里景致又是与外面有别,假山湖石,水榭楼阁,奇松怪柏,均是颇具雅致。进入前堂,抬头迎面便是一块赤金九龙匾,上书信节义渊四个大字。 两旁设有青铜兽面方尊,悬着随潮墨龙大画,均是大气非凡。 堂内只有皇甫夫人以及两个从旁服侍的丫鬟,除此之外,并没见到皇甫岐与皇甫元戎的身影。 慕云澄朝皇甫夫人躬身行礼,“晚辈慕云澄,问候门主夫人安泰。” 见他气度不凡,彬彬有礼,皇甫夫人忙示意他在自己身边落座。 慕云澄也不推辞,在左手客位坐下。有婢女端上热腾腾的清茶,还朝慕云澄挤眉弄眼了一番。 慕云澄轻抿一口,只觉香味醇厚,入口绵绵不绝,虽暗暗赞叹,却是不知此茶来历。 “慕公子突然造访,不知是为何事?”这皇甫夫人端庄祥和,想是那种秀外慧中之人。旁边桌上还摆着一串佛珠,想又是心善念佛之人。 “这……”见皇甫夫人开门见山,慕云澄竟是迟钝片刻,随即点首答道:“云澄本是想将此事告知皇甫门主,既然夫人问了,云澄也不便隐瞒。”随即慕云澄便将皇甫岐在外所作恶事,一五一十说与皇甫夫人听了。 皇甫夫人闻言脸色微变,将身旁佛珠拿起,闭目默默念起经文。不多时,皇甫夫人睁开双眼,声音却变得有些沙哑道:“不想我那痴儿竟在外面惹下这多祸事,我家老爷一生磊落,若是知道这些,一定不会轻饶他。现在,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夫人请说。”慕云澄见皇甫夫人并无袒护皇甫岐的意思,心中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我这两日偶感风寒,到不得外面去,烦请公子到庄外的桫椤树下替我为那些枉死的人上三炷香,那是我早年种下的,便就是因怕他父子杀戮过多,遭致报应。”皇甫夫人说着,泪竟也流了下来。 慕云澄连忙起身,安慰她道:“事到如今,夫人你伤心也是无用,不如早早让令公子去衙门自首谢罪,也好争取从宽发落。至于上香一事,云澄现就去办!”说罢他转身出了前堂,在庄内购买了祭香与黄纸,便直奔庄外夫人所说的桫椤树走去。 这桫椤树高有数米,从侧门走出庄园一眼便可见到。其下已是堆有青丘,更立有一块不刻名字的石碑。 慕云澄半跪下身子,将那祭奠所用的香与黄纸一并点燃,心中默默哀悼。 一片泛黄的梧桐叶自半空飘落,慕云澄出神的望着那叶子,颇感奇特。突然一阵短促的长剑出鞘声自身后传来!慕云澄丢下纸钱,往旁边就势一翻,惊险躲过身后这一记暗剑。 想不到这群人竟敢埋伏在神武堂门口刺杀自己,一定是皇甫岐派来的! 慕云澄正猜想着,两侧又围上四五人,刚好将自己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慕云澄大声呵斥问道,这群人均是黑布蒙面,话也不答提剑便刺。慕云澄在千机山那里虽说没有学到什么过硬的本事,唯一的剑意十二此时也施展不出,但御剑之术勉强还是可以一试。就见他腰中苍云出鞘,一记凌厉剑光晃得众黑衣人不禁侧目避开。随即他一个潇洒侧旋,倒转踏上悬在空中的苍云剑,随着高度的上升,这群黑衣人别无他法,只能仰头无可奈何的望着他。 飞至半空,已然是脱离了危险。但慕云澄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感瞬间蔓延全身。他猛地摔在苍云剑上,已然是无法御剑飞行。 地上的那群黑衣人也发现了慕云澄的异样,忙布好阵势,只等他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慕云澄再也支持不住,手脚俱都酸软无力的他渐渐朝一侧倾倒过去,纵使苍云剑一直替他寻找平衡,也阻止不了他下落的趋势。 只听咚的一声,慕云澄沉沉摔在地上。那沉闷落地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清脆的骨折声,但见他一侧的手臂被压在身下,应是折断无疑。此刻的他口中溢满鲜血,看样子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这群黑衣人又重新将他围在中间,手中长剑一起斩下,慕云澄的境况已然是九死一生。就在这时,一道墨色剑光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便得听一声铁器的清脆交击,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俱都折断。惊慌之中,那墨色剑光风驰电掣地横扫了一圈,唯见众黑衣人脖颈俱都多了一道血光,齐齐朝后倒去。 慕云澄身受重伤,眼前一黑却是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到了自己在世家公馆的房间中。 见慕云澄醒了,身旁的楚水谣却是略显气愤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我就是担心你才让叶飞羽去寻你,而你可倒好,自己逞英雄,若不是叶飞羽暗中跟着你,你的命早就丢在神武堂了。”她说此话时一直轻咬着下唇,且双眉蹙在一处不似玩笑。 慕云澄方要起身,右臂却传来一阵刺骨疼痛,他不禁失声喊了出来。唯见他闭上一只眼睛,嘴角带有笑意道:“我就知道我命大死不了,叶飞羽那个家伙,非要看我被修理得很惨才肯出手。”他说此话时,却是把楚水谣逗得乐了,就见她止住笑声瞪了慕云澄一眼:“若是换了我,见你这么自负,也要看你的热闹!” “好了谣儿,不说这些了。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飞羽,若不是他,我可能真的要死在秉义庄了。”慕云澄看了一眼四周,不见叶飞羽的身影,忙又问道:“飞羽他人呢?” 楚水谣转头示意门外:“就在门外呢,我们还在考虑要不要将田文姐姐的事情告诉他。” “先别告诉了,我还要去一趟神武堂!”慕云澄说着就要下床。 “你干什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到处乱跑?”却是楚水谣一把拦住他轻声呵斥道。 慕云澄闻言摇了摇头道:“谣儿我没事,现在我一定要回神武堂去求证一件事。” 第135章 皇甫元戎(上) “什么事?”听闻慕云澄说要回神武堂去求证一件事,楚水谣大感惊讶问道。 慕云澄望向自己受伤的手臂,鼻翼搐动道:“我怀疑皇甫夫人在我的茶水中下毒,而袭击我的人也一定是她派来的!” “啊!”楚水谣听到这话连忙摇头不解道:“那你还回去干什么?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一定要当她面问个清楚,堂堂大荒名门竟也能做出这等卑鄙龌龊之事!”慕云澄越说越气,这次任楚水谣怎么拦也拦不住他,刚到门前,正逢着叶飞羽推门进来,房门猛地撞在他那受伤的手臂上,直把慕云澄撞得跪倒在地,泪珠在眼眶里滴溜溜打着转。 楚水谣见此哼了一声道:“让你老实呆在床上你不听,这下尝到苦头了?” 慕云澄此刻像一只小狮子蜷在地上,疼得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叶飞羽瞥了慕云澄一眼,却是没有理睬,只对楚水谣道:“我打听了,这段时间皇甫元戎确实不在府上,我想我们可以等他回来,再将此事如实说与他听。而这几天大家就都不要出去了,呆在公馆里比较安全。” 楚水谣对叶飞羽这个提议颇感认同,遂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而慕云澄对叶飞羽的这个提议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此事决不能一拖再拖,一旦皇甫岐害怕出逃,那此事就不知何年何月能有一个了结了。况且自己猜测皇甫夫人是知道他儿子的所作所为的,如果自己能劝动她让皇甫岐自首,当然是上善之举。 若她坚持不肯,那今天就算搭上自己这条命,也绝不能让皇甫岐这样的恶人逍遥法外! 慕云澄心中是这么盘算,可却不打算让叶楚二人察觉,只仍是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让他二人扶自己到床上休息,只等晚些时候再悄悄行动。 午饭过后,外面突然下起秋雨,天色就一直阴沉沉,未曾放开。慕云澄心中窃喜,只道今夜最是适合自己行动。 掌烛时分,慕云澄言自己身体困乏,想早些休息。便让楚水谣先一步回房,他则偷偷起身,将枕头垫在被子下面,自公馆后门偷溜了出去。 有什么办法能比御剑更快进入秉义庄呢!就见苍云剑一声清凛剑吟,载着慕云澄没入深邃的夜空。 皇甫府内早已是寂静非常,唯后堂豆点烛火下,一人影正跪伏默念经文。 慕云澄大步走进堂内,而腰间玉佩磕碰发出的叮当声响,想来是已经惊动了那人。 就见皇甫夫人双目紧闭,口中喃喃道:“是慕公子吧!” 慕云澄走到她身后站下,目光紧盯在她背上:“我与夫人无冤无仇,夫人为何要至我于死地?” 皇甫夫人闻言缓缓起身,单手熟练地拨动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面不改色道:“慕公子这次若能放我岐儿一马,我皇甫一家上下定然感激不尽。”她说话时绕到慕云澄后面,将房间的门复又关上。 慕云澄听闻此话,眼中坚毅之色丝毫不改,唯嘴角一抹讪笑,极其瞧眼前这人不起。 “夫人你求我放你过你儿子?而他在行凶之时可有想过放那些人一马?我今日若承你恩惠,他日又不知要有多少年青女子遇难,也不知会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难不成夫人您的儿子是心头肉,别人家的孩子却都是大风刮来的?”说到后面,慕云澄双眼黯然失色,一想到那些被皇甫岐闭上绝路的人,他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静。 “这么说,慕公子是不肯放过我儿了?”皇甫夫人眼中陡然现出一抹杀机,声音更是变得冰冷刺骨。 慕云澄警惕的将苍云剑握在手中,坚定的点了下头:“是的!夫人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只会令皇甫家声誉扫地,令先祖蒙羞!” 慕云澄正说着,忽感背后一阵凉意,匆忙侧身躲闪,竟是避开了皇甫岐在后面暗中偷袭的一招。 “岐儿,快杀了他!”皇甫夫人面上表情此刻变得极其恐怖,着实是佛口蛇心。 皇甫岐此刻手执三尺青锋剑,与慕云澄手中苍云往来交击一处。他知道风隐伤不到慕云澄,遂换了一把剑与他交手。而慕云澄剑招委实拙劣,而且是用左手,每每抵挡都是破绽百出,但皇甫岐不知他根底,遂开始只是试探性的划伤他几剑,而愈往后他则愈发看出慕云澄黔驴技穷,索性杀招毕露,直指慕云澄身上要害而来。 几个回合过后,慕云澄清楚自己不是皇甫岐的对手,若非是天地灵剑苍云,自己怕是早都被皇甫岐一剑刺死了。但今天自己来到这里便就是要将皇甫岐绳之以法,决计不能退缩。 想到这,他自怀中掏出狐一智所赠宝物阴阳两界瓶,对准皇甫岐默念咒语。说来也怪,慕云澄本已经忘了这阴阳两界瓶是不收生灵的,但他冲着皇甫岐默念咒语,却施展瓶中禁法将皇甫岐手中的长剑收了。 手中的剑凭空消失,皇甫岐也愣是吃了不小的惊。 没了剑的皇甫岐又如何是慕云澄的对手,他手中苍云乃是灵剑,纵使慕云澄发挥不出它原有的威力,但皇甫岐也不敢赤手空拳来挡他的劈砍招式。 局势一下子发生了扭转,慕云澄得意忘形,手中长剑连连挥动,眼见将皇甫岐逼至墙角,却不防他看破自己重复的剑式,飞起一脚正踢在慕云澄握剑的手腕上。慕云澄吃痛,手中苍云剑随即扔在地上,却是顾不得捡。 皇甫岐又连踢出两脚,都踢中慕云澄两肩,直把他踹得连退数步,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而就在这时,皇甫夫人搬动后堂机关,一座钢铁牢笼瞬间自屋顶落下,正正好好将慕云澄扣在里面。 慕云澄捂住受伤的手臂艰难坐起,嘴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这回自己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住手!”一声怒喝犹如雷霆震吼自屋外传来,吓得皇甫家母子二人俱是一个激灵。 “閛!”房门瞬间被一股无上气劲冲开,狂风涌入屋中吹得三人俱都睁不开眼。 慕云澄以手遮面,依稀看见漆黑的门外立着一人。 狂风只是一瞬,随即便消散了去。皇甫夫人喉间哽咽,半晌吐出“老爷”二字。 第136章 皇甫元戎(下) “老爷如何连夜回来,又为何在进府时不命下人通知一声?”原本脸色苍白的皇甫夫人,此刻竟恢复如初,声音温柔,且显祥和慈善模样。 皇甫元戎跨入屋中,身形健硕的他面如银月,一双狮目威严端庄,一缕长髯飘洒颌下,正盯视着困在笼中的慕云澄。 听闻皇甫夫人的问话,皇甫元戎将头转向她母子二人:“我之前不是已经来信说会尽早赶回?到庄门时已有下人到后府禀报,现在想来幸得没有让你们知道我赶回,否则这背地里杀人的勾当我怎会知晓?” 皇甫夫人这才想到自己晚饭时候曾命管家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后堂,她早已料到慕云澄今夜会来,所以就想在这里偷偷解决掉他。 “老爷,妾身怎么会杀人?这小子是潜入府中的小偷,我只是和岐儿将他擒住,打算明日一早便送交官府!”她说着用手指暗中捅了捅一旁的皇甫岐,原本低首一言不发的皇甫岐猛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称是。 “我在门外看到里面有人打斗,岐儿所用招数尽显杀机,而且什么样的小偷会穿这身衣服来我神武堂偷东西?”他早已注意到慕云澄身上所穿衣物,俱是上等真丝,哪个小偷会有这样用度。(盗帅……) 而且慕云澄腰间还喜系有环佩挂饰,叮叮当当,怎么会是盗贼装束? 慕云澄身受重伤,但听闻皇甫元戎的话,也能知晓他为人确与传闻不差。遂手捂胸口,勉强站起道:“皇甫门主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先将他放出来!”皇甫元戎暂且先没有理会慕云澄,而是吩咐皇甫岐打开机关,放慕云澄出来。 皇甫岐不该违拗,当即将柜上正中间的青瓷花瓶搬动,“喀拉拉”铁索链条拖动的声音随即响起,铁笼缓缓抬高,最后藏入屋顶夹层之中。 “我不是夫人口中的什么小偷,我是来替那些冤死在皇甫岐手下的年轻女子讨公道的。”慕云澄指向皇甫岐,随即将他的恶行如实告诉给了皇甫元戎。 皇甫元戎不知自己儿子竟犯下如此多的滔天恶行,脸色当即变得愈发难看,看向皇甫岐的双眼不时露出凶光! 皇甫岐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爹,你怎么能信一个外人的话,孩儿没有做这些事,孩儿是无辜的。” “是啊老爷,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空口白话,你怎能信他?”皇甫夫人也从旁帮腔说道。 慕云澄见此拱手朝皇甫元戎行了个礼,指天发誓道:“我慕家子弟从不诬陷好人,若想要人证,那些被你欺辱过的女子或是她们的亲人都可以出面指证你儿子的恶行。若要物证,揽月镇向西二十里,半山腰的树林中有一个木屋,那里是他奸淫掳掠的窝点,您到了那里一看便知。” 皇甫元戎闻言倒吸了口凉气,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显是气极所致。 “来人,将这逆子绑了,连夜送交县衙!”他一声怒喝,外院的下人们闻声匆匆赶了进来,却没有捆绑皇甫岐的意思,而是一齐在皇甫元戎面前跪下为皇甫岐求情。 “老爷,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事现如今只有这位公子一人知晓,你又何必置自己亲儿子于死地。倒不如……”说罢转头看向慕云澄,眼中尽显杀意。 慕云澄见状望向皇甫元戎,心中也是略显担忧。毕竟皇甫岐是他亲生儿子,他脑中只要萌生一个杀人灭口的想法,自己今日便是必死无疑了。 唯见皇甫元戎闭目点了点头,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扫视众人道:“我皇甫元戎教子无方,致使皇甫家出了这样的败类!而你们跟随我多年,却也不明是非,欲要包庇恶行,颠倒黑白。恶恐人知,便是大恶!看来我不仅仅是教子无方啊!今夜此事一了,你们便都从神武堂离开吧。”他说罢自己揪起皇甫岐,大步朝府外走去。而此时的皇甫岐便就如一只小鸡被他提在手里,吓得一动不动。 而慕云澄听完皇甫元戎一番话,半天方才回味过来,便见那群下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杀意,于是匆忙从后赶上皇甫元戎,跟他一道朝县衙走去。 揽月镇县衙自吴大力上任以来,从未连夜突审过案件。而今番不同,乃是神武堂门主皇甫元戎亲自将自己的儿子绑缚公堂,谁敢不开堂受理? 此时已近午夜,大街小巷传来一阵喧哗,无数百姓自家中惊醒,闻讯匆匆赶至县衙外面,来看此百年难得一见的父送子入公堂。 吴大力先传召了被皇甫岐欺辱的女子六人,算上死去的田氏共七人。她们及其家人均对皇甫岐所犯之事指认不讳。并有衙役连夜赶往镇西木屋,搜取物证。 后又传召田文上公堂指证皇甫岐有曾杀害自己父亲,数罪并罚,按律当斩! 吴大力最后判皇甫岐死罪,隔日行刑。 刚刚赶来的皇甫夫人正听到吴大力宣判皇甫岐死罪,当即在人群中昏厥过去。 皇甫元戎面色不改,只心中暗暗叹道:“岐儿,是我平日对你管教不严,致使你犯下这等滔天大罪,若有来世,你我再做父子,我再补偿你吧!” 吴大力定下皇甫岐死罪之后,知道肯定得罪了神武堂,自忖这揽月镇今后是呆不下去了,不如辞官去桃陵县,投奔自己的亲哥哥吴大能。 恶人伏法,慕云澄一干人皆是欢喜,田文千恩万谢执意要当牛做马报答慕云澄,而慕云澄却又拿出了一些银子给他,并让他回家再购置些田地,好好活下去。 他转回头,正看见皇甫元戎离去的背景,坚毅且苍凉。 看来水谣说的真没有错啊,皇甫元戎确实是一个明辨是非,大义凛然的大豪杰,大英雄。之前竟还怀疑过他会不会与他儿子同流合污,唉,现在想来,真是太不应该了。 走出县衙的慕云澄仰头望向天空。今夜无月,夜空仿佛被粘稠的墨汁渲染,变得愈发深邃。但只要透过这一层遮挡住繁星的幕布,心中那颗永远指引着光明方向的星,璀璨依旧。 第137章 夜阑珊 皇甫岐的事过去几日,三人在揽月镇采买了些上山用到的东西,就打算前往万象山。 下了一天的秋雨,入夜方才停下,外面很冷,风也很大。慕云澄和衣卧在床上,眼神迷离的望着一旁摇曳的烛火。 思绪很乱,想的都是一些以前发生过的事。离家在外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而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有令人高兴的自是也有使人难过的。总之无数大大小小的事情掺杂在一起,值得庆幸的是遭遇的坏事虽不少,但好在自己身边的人时时刻刻都有帮助过自己,每每都是有惊无险,更可以说是化险为夷。 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嘎声,竟是楚水谣悄悄推门走了进来。 慕云澄回过神来,望向朝自己走来的楚水谣,微微启开的双唇却又被露出的小截皓齿轻轻咬住,眉眼低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楚水谣绕到他床边坐下,用手扯了扯他皱着的被子一角,大大的双眼里映出的满是关切。 “没怎么,就是胡思乱想了些以前发生的事。眼下咱们又要去天霄门,心里有些担心罢了。”他言罢看向楚水谣,双唇下意识抿在一处。 “担心什么?”楚水谣眨了眨眼,双眉微微攒聚在一处问道。 慕云澄闻言将头低得更深了,吹鼓起双腮有些难过道:“我怕万一我通过不了考试,而你和飞羽都顺利进入天霄门,那我只能一个人独自回云州了……” “呵呵。”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楚水谣捂嘴笑了一阵,用手指戳在慕云澄的额头上:“你这个大笨蛋原来是在想这些,那好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你说的这种情况,那我也不进天霄门了,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剑湖。” “啊?”慕云澄闻言脸颊突然浮起一丝绯红,连连摆手道:“谣儿你不是一直都想进入天霄门吗?我怎么能让你为我放弃你自己的梦想,太不男人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楚水谣问道。 “而且我还不想回去。”慕云澄叹息一声说道。 “那你就在万象山中结庐呗!”楚水谣说着又捂嘴笑了起来。 慕云澄听出她在调侃自己,却依旧失落道:“可我又过不惯那种粗茶淡饭的日子,还是去远廷寻弈月吧!我离了家实在寻不到什么别的好去处。” “其实我去天霄门无非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说一定要拜入其门下。”楚水谣说此话时也不再似之前那般玩笑,倒是颇显伤感。 慕云澄抬头看向她,他知道她是想在她爷爷面前证明她自己,所谓的天霄门试炼,无非是体现自己实力的证明。 她,还是这么的要强吗? 见慕云澄神情低落,楚水谣便寻思是他困意来了,便也不想过多打扰,遂起身说道:“今天晚了,你也早些睡,昨天叶飞羽就催着赶路,明天说什么也要前往万象山了。” 慕云澄疲惫的点了点头,自己的睡意也的确是来了。 木门的吱嘎声再一次响起,房间又归复到之前的平静。 抖动的烛火使人昏昏欲睡,投映到墙壁上的阴影颤颤巍巍如被风吹过的湖面,而那火光投映出的阴影竟在慕云澄的眼前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墙壁上的阴影竟变化成了一个纤瘦的人影。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颤抖着,抽噎着。 是笑笑! 慕云澄从床上惊坐而起,那人影随即被自己的黑影遮住,再也寻不见了。 心灰意懒的栽倒在床上,脑中全是陆啸哭泣的画面,泪眼婆娑的不知在哭诉着什么。 慕云澄将额前长发捋起,心绪杂乱久久不能入睡。 他翻身坐起,走到窗前一把将窗子推开,任外面的风肆无忌惮的刮进屋中,烛火随即被大风吹熄。 四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月光投在窗檐上,风很冷,吹得慕云澄瑟瑟发抖。 月光虽微,星光却无比明亮,星河如银龙绚烂,披挂在夜幕当中。远处苍山暮霭,一阵凄凉的笛声响起,不知是何人吹奏。 慕云澄眼中一阵酸涩,鼻子也不争气的搐动起来,也是因为风大,也是因为挂念。 他伏在窗上,抬头望向天际,似有感慨。 “清闻幽笛百里声,寒星宿雨过五更,长夜常思身前事,明朝相念不相逢,好梦为谁惊? 相思难尽曲难成,愁断云月夜迷蒙,玉壶饮得千人醉,银河陨作万家灯,何处起秋风。” 第138章 阆亭 一夜大风,清晨果是寒气逼人。加之昨晚慕云澄受了风寒,所以三人提早穿上了准备好的貂裘。慕云澄一袭白色裘衣,伏在鹤雪背上,脸色也衬得苍白。楚水谣与叶飞羽知他害了病,故也不太急着赶路,三人走走停停,约莫午时,到了万象山脚下的阆亭。 但见万壑千岩之中翠烟横锁,丽日晴川之下峰亭影绰。一潭碧水漫溢亭前,周围苍松翠柏,猿鸟不惊。若非天气转凉,见此光景还真以为此刻正值早春。 慕云澄见此翻身下马,在那碧潭边上俯下身子,随后用手搅动潭中清水,但觉潭水冰冷刺骨,手指当即僵了。他忙将手自潭中抽出,叹息一声,随即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这水好凉,估计是昨日这里下了一夜的雨。” 叶飞羽见他又在自己与楚水谣面前装可怜,心下不爽,遂道:“你胡说的是什么,昨日一入夜雨不就停了?我看你是脑子病糊涂了。”叶飞羽之前就怀疑慕云澄装病,见他一看见优美景色精神瞬间就好了许多,便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慕云澄眨了眨眼,嘴上挂笑颇显自信:“并非飞羽你想这样,昨夜揽月镇的雨确实停了,但这万象山中的雨绝对是下了一夜。你看这潭水满盈,冰冷刺骨,便足以证明我所说不假。” 楚水谣闻言也点首同意道:“山中天气变幻无常,自是不同外界规律。这潭水没有源头,若非昨夜雨水注入,绝不可能这般满溢。” 叶飞羽见他二人异口同声,自己绝非对手,遂瞪了慕云澄一眼作罢。就要催促二人赶路,却听得上空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剑击声。 三人举目望去,阆亭上空俱是峭壁悬崖,湛蓝天际几丝白云恬淡,再无别物。而这清晰的剑击声仿佛就在头顶,却不见御剑之人所处何方。 慕云澄这边正疑惑,却听楚水谣在身后激动说道:“天下剑招唯快字难破,此二人剑法身形都属当世罕见,该是天霄门中的高人。”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半空一阵朗逸笑声,倏尔一个身影飘然落下,手中长剑锵啷一声归入身后鞘中,已是冬日的山中寒冷非常,看他体形消瘦,还只是穿一件灰色斗篷,颌下的胡茬虽已经挂了一层冰霜,但面色依旧红润。 他一落下,天际又是一声剑啸清凛。一道闪电也似的光芒直插三人面前,激烈光芒过后,一柄海蓝色长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楚水谣见此剑显然一惊,忙凑近去看,唯见其一面剑身刻北斗七星之形纹,一面绘神女玄照之状貌。两侧剑刃如经雷霆开锋,锋利之意令旁人望之却步。 “七星剑,北斗剑狂严渊!”叶飞羽在马上便看清此剑形貌,话语一出更是让慕云澄觉得此剑不凡。他一抬眼的功夫,对面却又凭空站出一人。 这人的年纪显比之前这位年轻许多,一双凤目不经意瞄在三人身上,鼻梁高挺,也是潇洒俊逸,更兼蓝色狐裘显得精神非常。 “何淮风,你突然停手是怎么回事?”严渊将地上七星拔出,背负身后略有怨意。 何淮风! 楚水谣与叶飞羽对视一眼,这个名字自是再熟悉不过。 见他二人惊讶,慕云澄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这个身着灰色斗篷的中年男子,除了背着一柄长剑像是一个剑客,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灰衣中年男子抹嘴一笑,摇头略显玩笑道:“这几年你确实长进了不少,再打下去我怕我输给你。” “你放屁,堂堂剑癫岂会轻易输给我?你用点心,咱们再比过!”那蓝色裘袄的男子很是坚持,硬是再要与他比试一次。 “我来这可不是为了和你比试的,若非老门主命你我担任此次大会的裁判,我都不会回来万象山。”何淮风摆摆手,在亭前一块巨石上蹲下,却是饶有趣味的看向慕云澄三人。 听他的话,这次天霄门举办的试炼大会应是由他二人出席裁判。 北斗剑狂严渊与剑癫何淮风可都是大荒数一数二的剑术宗师,由此可见,这天霄门试炼当真是非比一般。 “少说废话,你我再比过!裁判的事,待大会召开后再说!”严渊根本不买他账,手中七星甩手掷出,半空中如落下一道惊雷。何淮风侧身一闪,只见他两侧涌现无数淡蓝雷光,分梯次激射在他身上。暴雷之声层层递进,响彻耳膜。 “七星狂雷!”叶飞羽双眉一扬,张嘴喊道。 再看何淮风向后翻飞出去,背上长剑锵然出鞘,一股龙卷小旋直线飞出,将那狂雷电火悉数卷走。就见那火花与风旋纠缠一处,且漏斗状极速飞出,撞在一侧悬崖下直将众人脚下的地面震晃了数下。 竟有这般巨大的威力?慕云澄心底暗叹,待转过头来,半空中又有一道金光划过,旋即在众人中间落下。 “两位师弟,快住手吧!”金光散尽,一个白袍老者自其中缓步走出。 二人见了这位白袍老者竟立即收手,均立在老者旁边,恭敬行了拜礼。 这老者该不会就是他们口中的老门主吧!念及此处,慕云澄忙也恭敬朝这老者行了个礼,叶楚二人见状也是如慕云澄一般冲这老者躬身行礼。 老者见此这三位少男少女均是一表人才,又彬彬有礼,心下也甚是喜欢,遂朝他三人微笑回礼,这才捋髯回头与严渊说道:“严师弟多年未见,脾气依旧火爆啊!” 听他这么一说,严渊竟面带羞色,双眼撇在自己立起的领子上沉默不语。 “是啊是啊,脾气还是那么大,多亏师兄你来了,不然我说不上要被他追到什么时候。”何淮风站在一旁,单手挠着后脑勺哈哈笑道。 那老者转而看向何淮风,点了点头道:“何师弟的天荡剑也越发精深了。” “诶,师兄哪里话,我这雕虫小技怎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何淮风又是大笑两声,随即轻咳止住笑意,一本正经道:“这次老门主叫我们俩来做裁判,就是不知这其中规则可有何细节要注意。” “我来找你们就是为了此事,你二人快快随我上山,大会召开在即,可不敢再在其他地方耽搁时间了。”他说罢一拂袍袖,三道剑光冲天而起,还未及慕云澄三人反应过来,这几人已然消失无踪了。 “听他们说的话,好像这老者不是之前所言的天霄门掌门。”慕云澄有些失望,却见叶飞羽白了他一眼,耸了耸肩道:“你可真有意思,堂堂天霄门的掌门也是你能随便见到的?” 慕云澄皱了皱眉,冲着叶飞羽张了张嘴,却转头朝楚水谣问道:“你看得出他们几个是师兄弟?” “看不出。”楚水谣摇了摇头道:“可天下剑术出天霄,他们相互称呼师兄弟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慕云澄点了点头,三人随即穿过阆亭,朝山顶走去。 第139章 同宗关系(上) 出了阆亭,行至山门,三人抬首仰望,只见那嵯峨黛绿的群山与蓊郁荫翳的树木,并着那湛蓝辽阔的天空,随同几缕飘渺的云,不曾不减,恰好勾勒出一幅妙不可言的奇雄景象。 远方三圣峰拔地千尺,其势如苍龙昂首,直指云霄,气势不凡。 而山门由两根巨大石柱擎起,打磨如镜的石板上用朱砂书下解剑两个大字。 慕云澄仰面观望,半晌方转而问起楚水谣道:“谣儿,你说这天霄门为什么要在山门上书写解剑?难道是让我们把身上的武器都解下才能进去吗?” 楚水谣闻言捂嘴失声笑道:“罔你还自称见多识广,这解剑不是让我们将佩剑解下,而是说一过此门,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便不能带入天霄门中。乃是解剑拜仇,消恩息怨的意思。” “啊!”慕云澄将手背砸在手心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冲楚水谣笑道:“还是谣儿你懂的多。”说着便又抬脚往里面走。可还未及跨过大门,便被旁边守山弟子拦下。 “三位止步,可有拜山名帖?”天霄门弟子均是白底长袍,唯六系弟子身上描绘云纹与腰间所系丝绦的颜色有别,见此守山二人俱是红色,估计是火云堂的弟子不假。 慕云澄与楚水谣对视一眼,身上又哪里有什么拜山名帖?便听一旁叶飞羽皱眉说道:“我们是来参加天霄门试炼大会的,没有所谓的拜山名帖。” 那两位弟子闻言露出微笑,拱手摇头道:“大会报名已于前日截止,三位来晚了,还是请回吧!” 什么?还有报名! 慕云澄却是心下暗喜,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可以打道回府了? “你说什么!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你却跟我们说什么报名结束了?我们现在就要上去,你若是再敢阻拦别怪我不客气!”叶飞羽将九曲墨龙抽出,横在面前怒道。 慕云澄见此忙将他拦住,“这可是天霄门的地盘,你疯啦!走就走呗,正好这些日子也玩够了,不如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和谣儿去剑湖拜望一下剑圣。” 叶飞羽却是一把将他推开,“要走你走,我不走,我今天一定要上去!” 那两名天霄门弟子见此也是将腰间长剑出鞘,但见其长剑上附着的炎焰真气,慕云澄便更肯定他二人就是火云堂的弟子了。而楚水谣竟没有像以往一样大发脾气,而是对慕云澄小声问道:“你们慕家不是和天霄门很熟?难道由你和他们说说也没有用?” “这……”慕云澄低头暗忖,若是自己二叔来估计天霄门会给面子,可自己跟他们从未打过交道,不知提慕家名号会不会管用。对了,火云堂的堂主不正是杜临风杜叔叔,自己若是与这两位火云堂的弟子提及他,应该会比较管用。 “那个,两位小哥。”慕云澄分开剑拔弩张的三人,笑脸朝那二位守山弟子道:“在下云州慕云澄,来此是为了找我叔叔。他是火云堂的堂主,不知你们能帮忙通禀一声吗?” 那两位弟子听完慕云澄的话,对视了一眼,随即上下又重新打量了慕云澄一番,便见其中一个试探性问道:“你叔叔叫什么名字?” “杜临风!”慕云澄快速回答道。 两人闻言俱是点头,便听其中一个说道:“那你们在这里等会,我去帮你禀告一声。”说罢御起长剑,整个人化作一团红色光芒,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我若是也能和他一样御剑随心,便用不着这般低三下四了。 慕云澄的心思似乎被楚水谣看穿了,唯听她小声与慕云澄说道:“即便你会御剑,也不得随意御剑飞入山中,还须得走阆亭,过解剑门上山,这是拜山应有的礼仪。除非你是门内中人,或是有紧急大事通传。否则都应该解剑下马,步行上山。” 正说着,那边山路缓步行下一白衣老者,正是方才与严渊,何淮风师兄弟相称的那位天霄门长者。 “这三位是何人啊?”那老者在几人面前驻足,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三人。 “咦?这老先生不是刚刚和那两位上山?”望着这位老者,慕云澄小声与身后的楚水谣嘀咕道。 那老者耳力非凡,饶是慕云澄声音极小,也被他听得清楚。 “你们方才见过我?”那老者显然一愣,随即捋髯大笑道:“那一定是衍光长老,我的孪生哥哥,老夫衍观,与他同为天霄门执剑长老。” 慕云澄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笑着点头道:“我说的嘛,原来您与刚才那位白衣爷爷是孪生兄弟啊!” 衍观身旁那位守山弟子之前没插上话,这会才接上话道:“回禀长老,这三人是来探望我家堂主的。” 衍观闻言点首道:“那你该请他们上山等候才是。” “可……”那位弟子竟显得有些犯难:“可是我不知我家堂主是否认得他们,方才师兄已经赶去向我家堂主禀告此事了,我想在此也等不了多长时间。” 见他这么说,衍观又微微点首表示赞同。 “我们没有撒谎,杜堂主真的认识我。我姓慕,我叔叔是慕芝兰。”慕云澄见那守山弟子不信自己,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腰间玉牌解下。 那老者听他姓慕,登时表现出极大的兴致,匆忙接过慕云澄手中玉牌,拿在手上细细观看。 正面海涛云纹,刻方正慕字。反面是九柄规格不一小剑,构成一个奇特剑字。确是慕家嫡传玉牌不假。 衍观手捻长髯,目光盯在慕云澄的玉牌上许久未曾离开,沉默半晌方才点首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见衍观转身上山,便也没有多想,快速跟了上去。 有衍观领路,几人上山一路畅通无阻,眼见最后一阶石梯已经踏在脚下,雄浑的大殿便悉数映入眼帘。 山顶数十座宫殿均被云海包裹,仿佛幻海仙宫,飘渺神秘。踏进剑一坪,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仿佛抬抬腿便能跳上天去。 衍观回头见慕云澄走路一蹦一跳,知他是好奇这剑一坪。遂开口讲解道:“此处乃是入门弟子修炼御剑之术的场所。因坪下藏有门内秘法,加速气流运动上升,是以寻常人走在此间都会因气流助力而轻松许多。故此间放眼大荒亦是数一数二修炼御剑术的宝地。” 慕云澄闻言低首暗忖:“到底是名门大派,难怪弟子遍天下。可比我那个老顽童师傅要强多了,练个御剑术还摔得老惨,若是在这,肯定不会吃那么多苦。而且御起剑来也肯定更加得心应手。”他说此话时,却不曾想到千机山送他进神树秘境时的情景。 “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楚水谣见衍观一直在前面带路,却不知他要将自己三人带往何处,遂从后面追上,拦在他前面问道。 衍观见状将目光转向慕云澄,微微一笑道:“你既是慕家传人,我自是要带你去见掌门,若论起辈分,你与掌门算是师兄师弟,而我,才算是你的师侄啊!” “啊!”慕云澄闻言嘴巴张的老大,半天方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您,您是说,我算是您的师叔?” “正是如此啊!”衍观点点头,手指正中间最大一处宫殿道,掌门就在那里,你们且随我来。 第140章 同宗关系(中) 天霄门正殿乃是剑王神宫,殿门两侧分立巨大执剑护卫雕塑。方才远远望去,云雾中的剑王神宫仅仅露出上面宫殿,便已经是雄浑不凡。离得近了方才发现,这剑王神宫还有阶梯八十一,这才使得整座宫殿如同悬在云海之上。 殿门前两侧各立一碑,左书“崇月”,右书“尚水”。 慕云澄驻足观看,半晌不语,忽地似有所悟,转头朝楚水谣问道:“你可知此间为何立着‘崇月’和‘尚水’的石碑?” 楚水谣咬唇皱眉,想了半天还是摇起头来。 叶飞羽知他又要卖弄,但想这天霄门乃是大荒剑门至尊,正殿所立石碑奥义更不应为寻常人所能理解,便有意让慕云澄出丑,也停了下来,不怀好意道:“哦?我的慕大公子,你定是又通透了此间奥妙吧,快让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 慕云澄闻言摆了摆手,又向后退了一步,竟朝着石碑恭敬行了一礼,之后才开口说道:“月有盈虚。这中间所讲便该是道家所崇尚的冲而不盈,虚而不满。” “哈哈,正是此解。”说话的竟是衍观,他见慕云澄对石碑感兴趣,便也驻足倾听,见慕云澄说得不差,便补充道:“山顶流泉因涓涓汩汩而无止无休,若汇聚无底深渊,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不拒倾注,则无有满盈。渊兮似万物之宗,生生不已,永无休止,应用无方,量同太虚。”说罢捋髯大笑,冲慕云澄赞许的点了点头。 “那这尚水呢!该如何解释?”见慕云澄竟将尊月解释不差,叶飞羽又抢着问他尚水之意。 “水的好处还用多说吗?灵动,至柔!”慕云澄说到这却不继续下去,转而看向衍观,便见衍观又点头道:“说得不差,水贵灵柔,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无形之力,方才是最有力量的。行不言之教,方是我门派至高觉悟。” “原来如此,贵派难不成都是这样点悟弟子的吗?”楚水谣闻言表现出颇为期待。 衍观闻言点点头,转过身又朝殿内走去:“快些进来吧。” 一进大殿,五根盘龙巨柱分立眼前,正中间一尊剑王神像无比威严,六目三臂,观天、地、人三界,掌仙、佛、人、妖、鬼、魔六族。巨口獠牙,令人望之生怯,荡涤邪念。 更有六道金光平地而起直冲殿顶。金光内是六柄奇剑幻影,红绿蓝紫黑,还有一柄与金光颜色无异,隐隐约约闪烁其中,不辨色泽形貌。 这不是? 慕云澄小声纳闷道:“这岂不是我慕家六剑?” “这正是慕家天霄六剑,你现在可知这天霄门因何命名了?”苍老豪迈之声自大殿中间剑王神像中传来。 慕云澄猛地抬头,正对上那神像怒目双眼,吓得一个激灵。却见衍观捋髯大笑道:“不必惊慌,掌门所修炼绝相剑法执天地大象,化万物无形,肉身早已舍去了。” “啊?”慕云澄嘴巴张开老大,不可思议道:“肉身都没了,人还能活?” “万物有灵,肉身乃父精母血所塑,非如金玉,百年之后焉能长存?吾舍假存真,以灵魂之态暂居此间,难道有何不妥?” “可想想真是太恐怖了。”慕云澄望见那神像心有余悸,此刻当真是欲哭无泪。 衍观摊开手掌,将方才从慕云澄那里得来的玉牌以气劲推送至神像面前,又转头与慕云澄道:“掌门至今一百三十岁,在这神像中也已有二十年了。” “此玉牌是何人之物?”神像不曾动过一动,但在慕云澄看来,仿佛开口说话的就是这剑王神像。 “是我的。”慕云澄向前一步说道。 “恩。昔年慕家先祖慕无忧为将慕家绝学传扬天下,故以慕氏绝学天霄六剑开创天霄门。传承至今历经五代,除先代掌门为慕姓之人外,此后四代皆是外姓执掌。我虽虚度一百三十光载,若论辈分却该称你一声师弟。既是自家同宗,你在门内大可不必拘束,执剑长老衍观通晓一切门内规章禁律,有何不明之处,皆可问询于他。” 慕云澄听他所言,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原来衍观长老之前所言俱是实话,并非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其实衍观说完那些话后,自己也猜测过这中间的关系,但都没想到会是这么直接的本宗支脉关系。还以为只是江湖上由于慕家威名,大家相互谦虚出的关系。 而掌门所讲的慕无忧便是慕家第三任剑圣,人都言慕家四世剑圣,除了慕天、慕龙、太爷爷慕断潮、便是曾祖爷爷慕无忧了。这样算来,自己可不就是与这天霄门掌门同辈吗?可他都活了一百三十年了,前几任掌门难道都是英年早逝? 衍观似乎自慕云澄眼中看出了他的疑问,只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天霄门掌门并非能私自传承,而是由以往的几任剑圣,选出的外姓剑术大师代代相传。之前的三任掌门都是八十岁才出任掌门,均在位十数载便去世了。” 慕云澄总算弄清了这中间的关系,随即躬身朝神像行了拜礼:“既然如此,云澄也不多在此叨扰师兄休息,就先行告退了。”不是别的,慕云澄实在不想在此间多待了,这神像看得自己瘆的慌,一想到这掌门师兄连肉身都没有,更是吓得站着的力气都不剩了。 “也好。衍观,你便随同师弟到门内各处参观一下。” 四人均又朝神像行了拜礼,转身走出大殿。 一出大殿,慕云澄长长吐了口气,很是轻松的样子,随即朝身旁的衍观说道:“其实我们来此,是参加天霄门收徒试炼大会的。” 第141章 同宗关系(下) “什么?”衍观明显是为慕云澄的话所吃惊,“师叔您现在就是天霄门的人啊,放眼门内,除了掌门和剑笈殿的虚言长老外,您的辈分就应是最高的了。” “剑笈殿?”慕云澄刚一问出口,衍观便解释道:“剑笈殿便就是门内藏书之所,虚言师叔掌管剑笈殿也有百余年了,但他脾气很大,若非有要事相告,其他时候还是不要接近他的好。” “真有这么大的脾气吗?”慕云澄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又想到正事,忙激动朝叶楚二人道:“有我在,你们现在就是天霄门的弟子了。” 楚水谣却是不领情,将头朝向别处撇嘴道:“我是来参加试炼大会的,至于进不进天霄门并不重要。” “是啊,这方面我们可不用你,我千里迢迢不是为走后门来的。”叶飞羽哼了一声,下意识拉起楚水谣的手。 可楚水谣却猛然将手抽回,握在慕云澄手上道:“你不必用这种方法帮我们,只需让我们能报上名便就好。” “可是……”慕云澄略显失望,他本以为楚水谣能进入天霄门便会如愿以偿,然后就会同自己回龙翔府或者剑湖。 最终他还是拗不过楚水谣,向衍观要了三个试炼大会的名额,至于他自己为什么要参赛,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在楚水谣面前表现的太过懦弱,即便真是被别人击败,那也不算丢人,但因害怕而退缩,这才是最丢人的。 由于慕云澄的身份比较特殊,三人居住的客房也是天霄门内为贵客留出的上等客房。 三人回到各自被安排好的房中,将一应行李整理好,又出门汇合。 衍观因要去为他们安排报名的事,便吩咐一名弟子陪同三人游览门中各处景色。 见他白衣外绣着幽蓝色纹边,慕云澄便已经明了这位弟子该是幽涧堂秦逸归秦堂主的弟子。 虽然此人斯斯文文,还有些腼腆。但慕云澄知道,他年纪轻轻已经能进入幽涧堂,便足以证明此人修为了得。虽然天霄门各个堂口是独立的,分为火云、碧波、幽涧、溟风、混沌、无极。但这六者的层次可是有序可依的。也就是说一名进入天霄门的弟子还要经过御剑的能力考核,然后由专人分配他们到各个堂口,火云堂的弟子对御剑能力要求最低,其次是碧波堂,以此类推。故火云堂的弟子数量是最多的。 据说天霄门现如今也只有四个堂口开放,便就是火云堂、碧波堂、幽涧堂与溟风堂。至于另外两个堂口为什么没开放,慕云澄也能猜出个大概,现如今就连自己本家也没有练成天霄六剑的人,更别提天霄门了。 确实如此,现如今天霄门中只有四人能驾驭混沌霄。至于无极霄的境界却是无一人到达。 能驾驭混沌霄的除了神像之中的掌门,与剑笈殿的虚言长老外,便就是衍观与衍光长老。 而弟子中能驾驭溟风霄的本就没有几个,更或者说是能进入溟风堂的便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就休提修炼六剑中最强的混沌霄与无极霄了。 而天霄门现如今并非只传授天霄六剑,就因为天霄六剑乃是以气御剑的至高法门,古往今来除了创出此剑法的慕家先祖,就再没听说过有人能全部掌握。传至这几代,就连慕家也出不来一个能完全驾驭六剑的人。所以天霄门虽然仍传授此剑法,也依靠此剑法的掌握程度来对弟子划分等级,但并非规定所有弟子都一定要修炼此剑法。所以在火云堂内也有很多外剑道的高手。就连掌门少正阳也是外剑道的高手,他所修炼的令慕云澄望之生怯的绝相剑法,更是跳脱出原本的剑术双宗,不寻常人所理解。慕断潮执掌剑圣之位时,曾言少正阳所修的绝相剑法乃是在以气御剑上的基础上,所又顿悟的一种更加极端的绝世剑法。故身为剑术四天王之一的少正阳又被世人称作剑术五境外的第六境——剑魂! 慕云澄见这名幽涧堂的弟子比较赧颜羞涩,遂走上去先与他友好的打了一声招呼:“接下来你能带我们到门中别处去转转吗?” “好的,师叔公。”那名弟子低着头应道。 他一句师叔公说得慕云澄打了一个激灵,忙摆手道:“你可别这样叫我,好像我已经是百十来岁的人了。” “那……我是叫您师叔祖?还,还是太师傅?”这名弟子明显更加紧张了。 “都不叫,我叫慕云澄,你唤我名字就行。”他这一席话说得轻松,那边却是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师叔公是长辈,我怎么可以直呼您的姓名?衍观长老特意嘱咐我不能怠慢您,您还是不要为难我的好。”那名弟子脸颊憋得通红,咬紧下唇十分紧张说道。 “好了好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慕云澄也不让他为难,便转而去问他的名字。 “我叫尹凤游。”他说着又将头低了下去,呆呆的望着自己的鞋尖,便如害羞的女子一般。 “引凤游?哇,你这名字倒是很有趣啊。”慕云澄这么一说,尹凤游更是将双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后,有些恍惚的晃动了一下身形。 楚水谣见尹凤游一个大男子这样害羞,有些反感。倒是叶飞羽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冲二人玩笑道:“这衍观长老也真是的,派这么一个羞涩的弟子陪在咱们身边。” 尹凤游闻言抬眼难过的看向三人:“马上就要召开试炼大会,其他弟子都有要事在身,我今日轮值,衍观长老这才命我来替他带你们游览山光。”他虽然出乎意料的开口说了一堆,但目光游离,还是放不太开。 “算了,你就在前面领路吧,我们跟着走走看就好。”慕云澄双手靠在脑后,仰头望天,却是十分清闲舒适的样子。 “既然明天召开大会,我们也要早早休息,好准备明天的比赛。”楚水谣的意思是,不要走太远,在附近随便转转便可。 尹凤游明白的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领路,可头依旧抬得不是很高,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三人也不挑他,只随他走走,有的没的与他搭两句讪,顺便问问各处景观的名字。 宫殿神像没什么吸引人的,倒是后山的天然景观很合慕云澄胃口。不远处的霞飞崖下有一寒泉如素布倒悬,落入潭中飞琼溅玉好不清凉。眼下天气已快入冬,这潭水竟冒出腾腾轻烟,看似温热,触之彻骨。慕云澄忙将手缩回,笑言道:“与山下那一潭水也是同宗。” “此处名为冰燕矶,是崖洞中映山河的子潭。”尹凤游小声讲解道。 慕云澄俯下身子,见那寒泉瀑布飞入潭中之时,果与潭中一处突出如燕子状的小石撞击。心道这冰燕矶果然名副其实。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头问尹凤游道:“你是说这崖顶还有一处清潭?” 尹凤游点点头道:“是啊!这霞飞崖中有一处山洞,不知是人为开凿还是天然形成,总之是很宽阔。里面映山河潭眼中插着一柄寒冰剑,有人说水就是从那柄剑中流出来的。可是那剑我见过,才两寸宽,怎么可能化出这么多的水?况且我入天霄门时这柄剑就存在,要是这水真跟它有关,也早该枯竭了。” 慕云澄听罢站起身,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百闻不如一见,咱们去看看。” 第142章 寒冰封印 四人转路绕开冰燕矶欲要登上霞飞崖,去洞中一探究竟。 不想转身间,竟见瀑布之后隐约有一身影分外熟悉。 慕云澄脚下忽地变得极其缓慢,朝那瀑布后面走去。 瀑布之后是一张石桌,有老少二人正聚精会神在此间对弈。 看装束该是一僧一俗。那僧人体态偏圆,一袭大红袈裟,乃是一百二十五格的上上品祖衣,由此可见这位老僧佛门地位之深。另一人云白色束袖长衫,衣领微微立起遮住小半面脸颊,双燕玉钗别在脑后,一缕白发飘落额前。捻子落下不经意间朝旁边望去,却正看见对面呆立着的慕云澄。二人一个双眸明如潭水,一个眼瞳璀璨若星。 “弈月?”慕云澄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一时间仿佛春风送暖,故人相见自是再欣喜不过。 “云澄!”莫弈月却是冲他点头喊道。可随即,莫弈月却是转首与对面老僧行礼道:“妙树大师,这一局暂且到此为止,日后若再有机会,我定当赴大庭元寺再向您讨教佛法。”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点首微笑道:“莫施主请便。”说罢其脚下顿现九品莲台,层层绽放,令人目不暇接,随即有万道金光自其中现出,真如佛祖临凡。再一阵强光刺眼,那老僧与莲台伴着金光便都悉数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来了?”慕云澄一把扼住莫弈月手腕,激动莫名的他此刻倒似是在质问。 莫弈月双唇一抿,目光落在他身后二人身上,随即微笑打招呼道:“飞羽,水谣,好久不见。” 二人也是客气回礼,但都没说什么。 “我此次是代表远廷山受邀到此观赏大会的。倒是你们从巴蜀出来这些日子,我上山几日却都没见到你的身影,该不是今日才到?”莫弈月伸手搭在慕云澄肩上,略有疑惑道。 “是呀!这一路发生了很多事情,走,回房间我慢慢讲给你听。”慕云澄都忘记了自己此行目的,说着就要拉莫弈月一道回房。 见慕云澄往回走,身旁的尹凤游一时间不知所措,倒是叶飞羽在慕云澄后背猛戳了一记,歪着头问道:“不是你嚷嚷着要上山去看什么映山河的吗?怎么,见了故人就撇下我们了?” “啊。”慕云澄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迷茫的望向大家,随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不遇见弈月了,去看映山河的事咱们改天再说吧!” “你改天再说?那好吧,水谣,我看咱俩还是给他二人多腾出一些空间。你我去别处逛逛吧!”叶飞羽耸耸肩,表现得很无所谓。 但楚水谣表示出的无奈赞同,令慕云澄竟萌生些许醋意。 “不如咱们一起去山顶吧,弈月肯定也没去看过映山河吧!”慕云澄灵光一闪,拉住莫弈月束紧的袖口朝山顶走去。 “你怎么仍旧如此贪玩,我还以为这段时间你会成熟起来的。”莫弈月无奈摇了摇头,却表示可以一同上山。 如此一来,慕云澄倒是两不耽误了。 绕过瀑布,便有一山石小径出现眼前,顺着小路蜿蜒上山,在半山腰果然有岔路,因为有尹凤游带路,所以不难选择,众人在一处山洞前停下脚步。而那眼前又真真出现一条湍急溪水,自崖岸向下奔腾。 “这山洞里面便是映山河了。”尹凤游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领路。这溪水湍急也很宽阔,但好在进洞的一侧还有一条浅浅的小路可走。众人便靠一侧排成一排,摸着石壁进洞。 将近三十余步,洞内景象渐渐明朗。无数绿色荧光投映在石洞顶壁,晶莹的碧波潭水似一方明镜,将潭底景物呈现得清清楚楚。那洞顶绿光似一只只飞舞的荧光小虫,在众人身旁舞动追逐,你想要抓它,却捉不住。不去理他,却飞到你的脸上,挑逗你,戏弄你。 “这里确实很美,只一点,就是有些冷。”慕云澄下意识夹紧了衣服,这里面数他穿的最厚,而莫弈月却才只是一件薄衫。转头看见莫弈月穿的这么单薄却也没似自己这般牢骚,慕云澄也觉无趣,再不提冷这事了。 “你们看。”叶飞羽一眼便注意到了潭中一块突出的石板中,所插着的一柄寒冰所制的长剑。 这长剑直直插在石板之中,晶莹剔透,与这潭水无二。 如豆荧光折射在剑身上再折射出去,便放大了几倍,成了一道道冰冷的光束。 “有人说这潭水是这柄剑化出的?”慕云澄转头看向尹凤游,口气似带一些嘲笑,笑那些传谣的人当真是胡言乱语,没有见识。 尹凤游抿了抿嘴,眼皮却是低垂了下去,望着潭水一言不发。 “让我来看看这剑是不是插在泉眼上了!”慕云澄不管不顾,将袖子下意识的撸起,半只脚掌踏过潭水岸边,欲要躬身去拔那柄插在潭水中的剑。 可这潭水宽阔,焉是他一躬身便能够到的?慕云澄小试一下没能遂愿,单臂一拂将苍云召在脚下。他走到上面,任苍云载着自己渡到潭中突出的石板边侧。 莫弈月见慕云澄已然学会御剑,倒也是吃了不小的惊。 “你小心一些。”楚水谣朝他大喊,慕云澄闻声回头与她眯眼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可随即当他将手握在那柄冰剑之上时,一阵极其刺骨的寒流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身体,一瞬间,慕云澄只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在呼吸,吸入肺中的空气也在一刹那冻结在里面。 “要死!”慕云澄后悔时已经晚了,就连眼皮都被冻僵,整个人如一座雕塑立在那里,登时一动不动。 “糟了!”岸上四人都看出情况不妙,楚水谣性情急躁,飞身上去解救慕云澄,可刚一碰到慕云澄的身子,便也同他一样被寒气冻结在了水面。 “怎么会这样!”尹凤游从没见过有人被这柄冰剑冻结,也曾有师兄弟好奇去拔过那柄剑,但都没有出现过类似今日的状况啊!他害怕慕云澄出现闪失,忙御剑去救,却被一旁的莫弈月拦住。 他深知这寒气十分霸道,不能与之接触。 莫弈月深呼吸一口气,双掌运力,有强烈的风旋在其掌中凝聚。 那风旋越变越大,莫弈月朝慕云澄与楚水谣的方向猛推双掌。一股劲风呼啸而出,打在二人身上却丝毫没有反应,随即水面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潭水便如蛟龙吸水一般朝莫弈月手掌飞来。看样子,莫弈月是打算将二人隔空吸过来。 可令人担心的事情终还是发生了,慕云澄脚下的潭水也开始冻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莫弈月这边冰封过来。可水流的速度太快,莫弈月还未及收手,那水已成冰也将他的手掌冻得死死的。 “你们快走,去喊别人来救我们!”莫弈月朝叶飞羽喊出最后一句,随即也被冰封在原地。 尹凤游与叶飞羽都从未经历过这等状况,匆忙跑出山洞,去寻找门内其他高手相助。 第143章 冰帝灵鸿(上) 叶飞羽同尹凤游带着幽涧堂堂主秦逸归来时,洞内已是另一番景象。 整个山洞都被一层厚厚的寒冰所包裹,潺潺的溪流也被冻结成为了一条所谓的素布。自洞中冒出的森森寒气,冰冷刺骨,使人望而却步。 “这……”秦逸归也被此情形所震惊,但救人要紧,三人随即朝洞内走去。可还未及进入洞中,便有一堵冰墙拔地而起将三人挡在外面。 秦逸归双指泛起一道蓝光,猛地朝冰墙射去,蓝光破开冰墙,却只击出一个双指粗细的孔洞,而随即又被洞内的寒气修补了上。 “什么?”秦逸归从未见过这等奇特的事情,旋即双掌齐出,击在冰墙之上,直打得冰晶肆意飞舞,山崖滚落无数碎石,可眼前却并未通开。竟是那冰墙已经将整座山洞填满,将里面封得死死的。 “这可如何是好?”叶飞羽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焦急,因为楚水谣也被困在里面。“就怨慕云澄,非要进这里看什么狗屁冰剑,这下可好,把自己冰到里面了。咦?好像是自己激他来的,算了,不管了,反正都怨慕云澄。” 一旁的尹凤游忽地眼中闪过一丝明光,与秦逸归道:“师父,幽涧霄乃是冰系至宝,难道凭他不能断开此间冰墙吗?” 秦逸归闻言微微摇头:“仅凭幽涧霄怕是不行,这寒冰如波涛浩瀚,此消彼长,绵绵不绝,非一时金利所能击开!” “那火云霄呢?” 秦逸归点首道:“杜堂主就在门内,宋堂主今早也应赶回,此墙须得我三人一同出手,方能击破。” “我即刻便去寻杜堂主他们来。”尹凤游头顶忽地闪过一道剑影,转眼间人已是消失无踪。 叶飞羽斜眼睨向秦逸归一言不发,心道:“这人这般无能还在天霄门委以要职,看来天霄门也没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徒有其名罢了。倒是他们在里面不知能不能坚持住。” 御剑之术瞬息千里,仅一会功夫,尹凤游便带着火云堂堂主杜临风,碧波堂堂主宋晚林赶回。只是同行的还不止他二人。 尹凤游在求救于二位堂主之时,旁边也有弟子听到了霞飞崖映山河结冰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门内大半弟子一时间都知晓了这边情况。更有衍观,衍光,严渊,何淮风一众高手闻讯赶来。 连做客在门内的太上观观主无墨道长,以及雷州五道城城主雷武绝也一并赶来。 “雷伯伯。”雷武绝是雷州五道城城主,与炎州叶家,云州慕家都是十分要好。故叶飞羽见到雷武绝,自然要打声招呼。 “小羽,原来你也在这。难不成是来参加大会的?”雷武绝见到叶飞羽眼中划过一丝欣喜,他家中也是儿子,但却比慕云澄和叶飞羽都要小。 “恩,我和云澄一起来的,他现在正被困在洞中。” “什么!”雷武绝大吃一惊,但看在此刻这么多的天霄门高手在场,他不好喧宾夺主,只能静观其变。 眼见这洞前已是快要无立身之处了,三位堂主各自施展天霄六剑中的火云霄、碧波霄、幽涧霄。其剑身所散发的红绿蓝三种光芒如日光刺眼,一声剑吟破空,三剑一齐飞出,所到之处寒冰或融或开,总而言之摧枯拉朽,无往不利。 “里面有人,你们这样不会伤到他们?”叶飞羽猛的提醒,三人一齐收手,一阵轻烟散去,三剑飞出洞外,各自悬在主人身后。 那洞内因三剑能量外释以至温度极高,寒冰却是再不能无休无止的凝结阻路。 众人一齐进入洞中,唯见洞内所有寒冰竟早已融化,独莫弈月平躺在岸边昏迷不醒,而慕云澄与楚水谣已经苏醒,彼此眼神迷茫的望向对方,显是对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那柄冰剑此刻已经自石板中拔出,平放在莫弈月身边,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们没事吧?”叶飞羽上前疑惑问道。 慕云澄挠了挠头,转而看向楚水谣。楚水谣也是抿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唯莫弈月眉间紧皱,牙关紧咬,却仍是不曾醒来。 “弈月?”慕云澄蹲下身子,用手在他额头上轻探,只感莫弈月额头滚烫好似热锅一般。慕云澄急忙收回手,有些急促朝众人道:“好烫,是感染风寒了吗?” 人群中有中州太上观观主无墨道长精通医理,遂上前替莫弈月把脉。但觉他脉象平稳并无异常,但额上汗珠似雨点滑落,极其令人费解。 半晌,无墨道长缓缓起身,摇头道:“我亦不知这位公子所患何疾,不如先扶他回房,静养一段时间,我也翻翻前人书籍,看能否找到与之相通症状,我等也好对症下药。” “这么棘手吗?”慕云澄听无墨道长的意思,似乎是说莫弈月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而他对此也束手无策,还要去翻书查阅,这不是耽误病情吗? “道长别麻烦了,我有一位灵猴族的朋友号称杏岭医仙。我这就去寻他来出手相救。”慕云澄的意思也很明白,你若是治不了我就找能治的人来,你也别下不来台,也别因逞强误事。 慕云澄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不知道这个老道士是谁,要是知他来历,想也不能是这般说辞。 无墨道长也听出慕云澄言外之意,手中拂尘一甩却是微笑道:“这位公子不必担心,莫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他现在这中情形就好比身处噩梦之中而不能自拔一样,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并无生命危险。” 看样子他们都认识莫弈月,也难怪,谁让他一直都那么优秀,又师从江庭,想不出名难啊! 可慕云澄闻言仍是信不过这老道士,唯见他双眉紧锁,撇嘴不屑,却也不言语。 衍观见状悄悄拍了慕云澄肩膀一下,在他身后小声说道:“师叔有所不知,这位是中州太上观观主,昔年曾与草石仙翁齐名。他说莫公子没事,就应该没什么事。” “啊?”慕云澄这回算是哑口无言,悄悄低下头兀自嘀咕道:“你怎么不早说!我怎么知道这老道士有这么大的来头!太上观我知道啊,丁墨师不就是那里出来的?草石仙翁我也知道啊,昔年收过四个徒弟,候苍术是他四个徒弟之一嘛,可我怎么知道这老道士与他齐名啊!完了,完了,这下子要被人说有眼无珠了。” “好了,凤游啊,你带人送莫公子回房休息。此事我看就到这吧,咱们也各自回去休息了。” 这事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慕云澄拾起地上的冰剑,但见这柄剑依旧如原先一样晶莹剔透,只不过少了之前那种寒气逼人的感觉。映山河中的水也不向外流了,竟变成了一方死潭,生机全无! 第144章 冰帝灵鸿(下) 慕云澄将冰剑提在手中,拦住欲要离开的楚水谣与叶飞羽:“你们先别走,我觉得今天的事很奇怪,你们难道没有什么感觉吗?” 楚水谣听罢手指抵在唇上思考片刻,而后仍是摇头道:“没什么感觉啊。” 叶飞羽也是一样没感觉出什么,倒是他觉得此事真可能跟慕云澄有些关系,谁让他能跟名剑共鸣呢!是不是这柄冰剑也是大荒失落的名剑之一,方才在慕云澄拔出他时产生了共鸣,这才释放能量,不小心将三人冰封。 可这个猜想又有些牵强,毕竟以往名剑都不曾伤害到慕云澄啊,这样的冰封不说致死,但也造成了足够量的生命威胁,这是以往慕云澄与名剑交手都不曾出现过的情况啊! 三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正要离开时,却见衍观又从原路折返了回来。 唯见衍观自慕云澄手中接过冰剑,随即说道:“这事不宜声张,掌门已算到今日之事,命我将此剑带回剑王神宫。” “我也同你去。”慕云澄听罢却是拽住衍观说道。 衍观无奈,只得答应慕云澄同去,至于楚水谣与叶飞羽也对此事颇感兴趣,遂也以陪在慕云澄身边为理由,一同跟着去了。 剑王神宫内青烟环绕,四人站在神像面前,由衍观将冰剑捧出,递放到桌案之上。 “师弟是想听此剑的来历?”苍迈之声顿时响彻大殿,慕云澄一个激灵过后,却是连连点头。 “也罢,那我就将这中间故事讲给你们。” 三人闻言皆是欣喜,慕云澄更是鼓掌叫好。但突然发现自己有失礼仪,遂轻咳一声,朝衍观身后退了退。 “昔年轩辕黄帝以剑分九州,沧州以东俱是茫茫大海。而大海百万生灵亦有其主,龙帝灵泽便是掌管无尽大海之神。 灵泽诞有四女一子,乃是灵曦、灵素、灵柔、灵晗、灵鸿。 其中龙子灵鸿被推选成为未来的龙帝继承人,深得灵泽喜爱。 而冥冥之中,人也好,神也罢,都有定数。一年,灵鸿奉命去人间探访疾苦,却与一人族女子结识,二人山盟海誓,灵鸿决心不管伏羲所立人神不得通婚的规矩,决心哪怕是天崩地裂,也要誓死与这女子在一起。而在他们相处的这期间,人族女子竟怀上了灵鸿的孩子。 没有多久,灵鸿与人族女子通婚之事果被天帝察觉,天帝勃然大怒问罪于灵泽,并下令斩龙司处斩灵鸿。灵泽知灵鸿犯下大错,遂恳请当时执掌斩龙司的吕公手下留情。吕公因惧怕天帝,不敢徇私。灵泽爱子心切,便又寻到当时王朝的大天师莫玄生,请求他帮助自己。 而莫玄生也有一子一女,儿子唤作莫天星,是王朝现在的三位掌门天师之一。女儿叫莫无鸢,便就是与灵鸿相爱的人族女子。 其实灵泽找莫玄生帮助灵鸿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斩龙司的吕公与莫玄生相交甚深。当年吕公人间庙宇为山洪所毁,便是莫玄生出资重建,得以保留人间香火。且因庙宇恢弘,香火比之前反倒更加鼎盛。后吕公领法旨追捕赤面罗刹,误中圈套,为其所伤。幸得莫玄生相救,并助他将赤面罗刹击杀。二人因此相识,且一见如故,结为刎颈之交。 此次吕公奉命处斩灵鸿,灵泽便是恳请莫玄生能出面为灵鸿说情。 莫玄生见女儿与灵鸿是真心相爱,也不忍将他二人拆散,便出面向吕公为灵鸿说情。 吕公无奈,只得答应莫玄生。但若不处斩灵鸿,天帝那边便无法交代。三人日思夜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那便是将灵鸿的魂魄逼出,封印起来,仅将他肉体处斩,这样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下灵鸿。 于是三人便将灵鸿的魂魄封印在一柄冰剑之中,处斩那日,仅将灵鸿的肉体处斩。 但此事终没能瞒过天帝,因处斩那日,有监斩神发现被缚在剐龙台的灵鸿已经死亡。遂上报天帝追究吕公失职之罪。三人怕此事败露,便又将冰剑藏于一处风水俱佳之地,待日后此事平息再来为灵鸿寻找宿体。而藏剑之处,便就是天霄门后山霞飞崖的一处山洞之中。 哪知神界在追查灵鸿死因的过程中,竟误打误撞将三人以灵鸿肉身作假一事挖了出来。 天帝怒不可遏,将吕公与灵泽一并革去神职,打入东海漩涡,囚禁一万年。而莫玄生是人族后裔,不受天神禁律约束,所以天帝没有继续追究他的责任。但莫玄生因觉此事愧对吕公,终日不饮不食,没过多久,也饿死房中。 一段人神痴情,就此算是归于尘土。 至于莫无鸢,在其产子的过程中流血过多,虽保住了与灵鸿的孩子,但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神界不知莫无鸢孕有一子,若是知晓,怕也是在劫难逃。至于灵鸿,这二十年来被封印在后山冰剑之中,因没有宿体束缚,加之神力在被捕时封印的缘故,魂魄早已消散得差不多了。不想今番你们闯入洞中,因一人缘故将其唤醒,才有这之后的事情。” 众人听罢皆是长出一口气,方才少正阳讲到莫天星时,慕云澄就暗暗感觉到此事会与莫弈月有关。听到最后,傻子也该知道那灵鸿的孩子是谁。难怪莫天星大莫弈月二十多岁,他根本就不是他哥哥,分明是他舅舅。说莫弈月是自己的弟弟无非是掩人耳目,为的是不让神界追查到莫弈月的下落。 “弈月还不知此事,若是被他知道,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也不晓得他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些,就连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事怎么从没听别人说过?”慕云澄想到这些,只觉脑袋快要炸了。 “莫玄生死后,莫天星便搬出了王城,在云州隐姓埋名了一段时间。直到赤炼星罗一事才被王朝重新起用。” 原来是这样……慕云澄抬头冲神像苦笑了一声,道:“掌门师兄您还真是大荒先知,怕是天帝对此事都没您清楚。” “吾当然清楚此事,吾所修炼的绝相剑法便是由此而来。” “啊!”慕云澄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可您不是说灵鸿才二十年间魂魄便消散了吗?我看您并未……”说到这慕云澄却是说不下去了,这在自己眼中老妖怪一样的掌门,再多说就被他察觉了。 “方才吾已言明,灵鸿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宿体束缚,且自身法力尽失,所以魂魄才会消散。其实以他的状况,能维持二十年就已属不易。但无论如何,他亦是冰系术法神王,即便法力尽失,仅凭借维系自身存活的一丝真气,却也能将霞飞崖的山洞整个冰封。” “奥!”慕云澄连连点头,却又听神像说道:“这冰剑没了灵鸿也就成为了一件装饰,霞飞崖下的映山河怕是不复存在。待吾稍施法力在其中,你们还将此剑插回原处。” 众人屏息凝神,但看神像面前悬空的冰剑中一股清光自其中迸射出来,随即又周围无数肉眼可见的光芒悉数吸回其中,剑身微颤,随即缓缓飘落到衍观面前。 一行人回到山洞中,将冰剑插回石板之中。但觉一股清翟之气自潭中飞溅而出,无数清泉自冰剑与石板的缝隙中潺潺汩汩地奔流出来,直到溢满碧潭,方顺流向下,自崖岸飞落,回归冰燕矶。 见此情形众人皆是大喜,唯独慕云澄一人颇感闷闷不乐,只见他颔首暗忖,双眼低垂,小声嘀咕道:“若是让弈月知道这些,怕是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但若不让他知晓这些,日后弈月从别处得知,定会埋怨我一辈子。”想来,现如今还是自己夹在中间最难做人。 第145章 试炼 天霄门试炼大会如期召开,而莫弈月所代表远廷山未能出席,只得空出一个席位,由妙树大师,无墨道长与雷武绝担任评委。至于裁判,除了严渊与何淮风,还有应邀而来的剑贤洛断虹。 之前只是听说前来参加大会的人有很多,但并未见过。今番剑一坪上所立之人足有千号,慕云澄方知天霄门所言非虚,这里竟汇集了这么多的大荒才俊,且竞相想要成为天霄门的弟子。 “这么多人,选拔起来一定很混乱。”慕云澄转过头朝楚水谣说道,心想这天霄门举办的试炼大会不过如此,场面闹哄哄的一点也不正式。 楚水谣也觉得慕云澄说得不差,这么多人挤在这里,真是令人头疼,这大会又该怎么进行呢? 二人正说着,面前突然出现一名天霄门的弟子,手捧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冲二人点头微笑道:“请抽签。” “抽签?”慕云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天霄门是靠这个来选拔弟子的? 那弟子仅道了一声“请”,就再没有回话。慕云澄挠了挠头,伸手朝里面抓去,摸了半天才将手自里面掏出,小心翼翼捏在手心,却是没敢打开。 楚水谣与叶飞羽也都抽了一个拿在手里,展开来却都是一枚黄色的纸片。 黄色的纸片,上面什么都没有写,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慕云澄也低头偷偷将自己的纸片展开,颜色却与二人有所不同,是红色。 看到这慕云澄已经清楚一半了,自己与他们肯定是要被分开了。更或者是自己要被淘汰了。 就在此时,半空中响起衍观的声音:“抽到红色与黄色签的人可以留下,准备进行下一轮的试炼。” “搞什么!老子千辛万苦赶来这里,你们却拿抽签糊弄我们,抽你娘的狗屁签!”人群中突然有人爆发了,且有不在少数的人跟着附和,共同抗议天霄门的试炼不公平。 一道惊雷突然自半空滑落,击在这群抗议的人中间。浓烟散去,七星剑上立着面上颇具玩味严渊。 “你认为以你的资质可以进入天霄门?”严渊轻蔑的看向他们,口气也甚是狂傲。 一个魁梧大汉自人群中站了出来,大吼一声道:“怎么!老子不配?”他身后拖着一柄巨大铁剑,看上去也足有百斤。 “你不过就是一个拖着废铁的傻大个罢了。”严渊下颌轻抬,几乎是用眼底余光注视着他。 那大汉勃然大怒,狂吼一声,提剑便朝严渊斩来。周围的人见此俱都朝后退去,给二人腾出空间。 这一剑的威力,别说是人,就是石头也合该被斩开了。 哪知严渊伸出二指,轻描淡写的将巨剑捉在指尖,眼中一抹蓝芒闪过。又是一道惊雷落下,正击在巨剑之上,瞬间将其轰成废铁,掉在地上焦如黑炭。 幸得那大汉及时撒手,否则后果当真是难以想象。 “没抽到红色与黄色签的赶快现在给我滚,不然就由我亲自送你们下山!”他一声怒吼,吓得周围人瞬间散去,原本剑一坪上千余号人,顷刻少了一半。 慕云澄下意识咋了咋舌,这严渊的脾气可真够大的。 “师叔,你的签是什么颜色?”就在此时,衍观突然出现在慕云澄身边,低沉声音问道。 慕云澄拍了拍自己前胸,有些嗔怪道:“你吓死我了,下次你突然出现时麻烦通知我一声。诺,我的是红签。”说罢,慕云澄将红色纸片交到衍观手中。 衍观将红签接过,连连点头道:“不愧是师叔。” “怎么,你是在夸我运气好?”慕云澄用单眼斜视衍观,好像他方才所说的话是在嘲讽自己。 “并非如此。你们所抽的签,均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但凡剑性卓绝之人均会与此签产生共鸣。呈黄色便证明抽签之人剑性优良。”衍观将红签夹在二指之间,注视着慕云澄继续说道:“而呈现红色则说明抽签之人的剑性万里挑一,乃是数一数二的修剑奇才。” 他说此话时楚水谣与叶飞羽正在慕云澄身边,听到衍观口中的慕云澄俨然是一位剑术奇才,除了惊讶,甚至还觉得有些荒谬。 “真是这样的吗?”慕云澄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却见衍观严肃道:“我可没有开师叔您的玩笑,剑性并非人人都有,即便拥有也分三六九级,我们用这种抽签的方式,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分清大家体内的剑性究竟如何。” 见慕云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衍观随即又道:“下一项的试炼场所是在玄字龙虎殿,你们先随我来吧。” 三人于是随衍观来到天霄门东剑厅——玄字龙虎殿。 这里陈列着天霄门历代高手所用名剑模型,以及他们的画像。 除此之外,长厅两侧还摆放着无数方桌,桌上各有一方石砚,以及一柄特制的软剑。 这软剑长约三尺,握在手中即向下弯曲垂落。只有依靠技巧与力道的结合,才能有威力。 “这一关看来是考验咱们如何来用这软剑了。”慕云澄转头朝楚水谣笑着说道。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一声极其失望的叹息。 不是楚水谣,而是刚刚进殿的一个人。 慕云澄认得此人,便就是在揽月镇郊外树林里救过自己一命的游十方。 原来他也是来参加天霄门试炼的。 慕云澄随即朝他露出微笑,亲切打了一声招呼道:“真巧啊,你竟也在这。” “是啊,不想你也来了,真是缘分呢。”游十方将背上竹筒放下,松了松肩膀憨憨笑道。 叶飞羽见到游十方呆呆的,眉头一皱,小声与楚水谣问道:“这人谁啊,傻不啦叽的。” 楚水谣摇摇头示意不知,而慕云澄却听到叶飞羽的话,转头介绍道:“他叫游十方,那日在林中便是他从皇甫岐手中救出的我。” “哦,原来是你的救命恩人啊,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叶飞羽说完这话却没有理会游十方,一扭头,自顾去别处转了。 而楚水谣却对游十方报以微笑道:“谢谢你救了云澄。” 游十方见到楚水谣,随即红了脸,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什么,路遇不平,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慕云澄见状与楚水谣相视一笑,觉得游十方这人确实比较敦厚老实。 游十方不理解二人为何发笑,正要发问,便听慕云澄率先问道:“对了游兄,你方才因何叹气啊!” 游十方摇了摇头道:“师傅要我来天霄门修习高深剑法,可我怕我通过不了接下来的试炼。” “此话怎讲?”慕云澄闻言继而问道。 “你不是说这次要用到软剑,可我对软剑一窍不通,看来这回铁定是要被淘汰了。” 慕云澄听他这么说,低头思考了片刻,随后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神色镇定道:“你尽力就好,其余的不用担心。” 第146章 慕云澄的实力(上) 试炼大会仅抽签一项便筛选掉了近半数的人,剩下的抽到有颜色签的,也都陆陆续续赶到玄字龙虎殿中。 不多时,大殿内也已经站了几百来号人。 首席有三个座位,分别留给应邀而来的妙树大师、无墨道长与雷武绝。 一声鸣钟,衍光御剑停在大殿上空,详细讲解了一番试炼规则明细,皆是一些要求试炼保证公正、公平的套话。 慕云澄听得烦了,见衍观朝这边走来,忙将他叫住。衍观见是慕云澄呼唤自己,当然不敢懈怠,急匆匆赶到他面前,轻声问道:“师叔,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 慕云澄随即偷偷指了指身边正认真听衍光宣读试炼事项的游十方,附在衍观耳边道:“他不会用软剑,这一关你能帮他过吗?” 衍观闻言看了一眼游十方,又转头看向慕云澄,点首道:“这倒是没问题,既然都是师叔朋友,那便直接招入门中就好。” 慕云澄听罢忙摆摆手道:“别别,我这帮朋友可都倔强,你就把我求你这事办的隐蔽一点就好。” 衍观经慕云澄一点,有些明白了,遂答应慕云澄道:“师叔您放心吧,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保准万无一失。” 此时衍光正念到玄字龙虎殿中试炼的项目,正是以软剑在石砚上刻出“剑道清明”四字。字迹清晰、规整视为及格,方有资格进行下一项的试炼。 看似极其简单的一项试炼,其中却暗藏了极高的技巧与难度。软剑并非人人都能用,而且在这么小的一块石砚上刻字本就有很大难度,还要刻出“剑道清明”四个字,真是难上加难。而且这石砚的材质十分特殊,看似平凡实则坚硬异常,普通力道根本不能用剑在上面划出痕迹,更别提所用是软剑了。 这一关便是考验在场众人对于剑劲的掌握程度。 在场所有参加试炼的人均整齐在长桌前准备,面对这一关的考验,慕云澄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旁边的楚水谣本还担心慕云澄会放弃,但看他将软剑握在手中,长舒口气,自掌心泛出徐徐清光,就见软剑在其手中收放自如,“剑道清明”四字一气呵成。 千机山传授慕云澄的天玄心法初阶是修眼修耳,眼力与听力均超乎常人。而中阶则是修力、修气,包含击云劲与破仙流,这软剑考验的是对于剑劲的掌控,对于刚刚掌握了天玄心法中阶的慕云澄来说,运用击云劲恰好能驾驭这软剑完成此项试炼。 游十方这边根本不会驾驭软剑,只能看着旁边的人已经开始尝试着用软剑在石砚上写字了。 整齐的两列长桌中间,是刻意为裁判空出的过道,只见严渊,何淮风与洛断虹往来其中,但凡有书刻不合格或者违反大会规章行为的人,直接请离大殿。 而衍观此刻却也与他三人一般,若无其事的行走在长桌中间。唯见他来到游十方站立的桌前,拾起桌上的石砚,抬头看了游十方一眼。游十方急忙将头低下去,脸色也瞬间涨得通红。自己这么长时间还未曾刻下一字。若是试炼允许自己用自带的竹签来刻字,场面绝不会是现在这么尴尬,游十方在内心沉沉叹息一声。 衍观随即将那石砚放下,又佯装转去别处查看了。 而当何淮风走到游十方面前时,看着那桌上已经刻好的石砚,冲游十方点了点头道:“很好,你通过了。” 游十方猛地将头抬起,那桌上石砚竟是不知何时被人刻了“剑道清明”四字上去。他刚欲开口询问裁判,慕云澄便从旁边推了他一记,小声说道:“我知你是真诚之人,不过你能进入天霄门修剑不是你恩师的愿望吗?既然老天都帮助你,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说罢他也将自己的石砚交到严渊手中,严渊看了一眼慕云澄书刻的石砚,露出令人意外的微笑:“刻的不错,这一关你也通过了。” 慕云澄竟领先楚水谣与叶飞羽,先一步进入下一项试炼。二人用软剑在石砚上刻字,正累的满头大汗。这一项的这难度确实不小,全场除了慕云澄与游十方率先完成,只有万剑堡的少堡主和一位身负酒葫芦的年迈游侠。 四人率先通过试炼,被安排在同一间休息室。 万剑堡亦是中州上三门,其少堡主能力自不必说。而那位背着大葫芦的老者就比较令人匪夷所思了,单是看他眉毛与胡子遮住双眼和嘴,估计年纪就已经很大了,此番竟还来跟这群年轻人凑热闹,简直没有追求。 即便他剑术超绝,在旁人眼里,怕也是不值一文。 那老者转过头,正对上慕云澄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 “你好!”那老者朝慕云澄礼貌点点头,声音竟如幼童一般稚嫩。 慕云澄闻声一愣,左右看了看,又将目光回落在这老者身上,随即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问他是不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旁边的万剑堡少堡主不认识慕云澄,但见他是第一个通过试炼,与天霄门走得也比较近,便觉此人不简单,遂心生结交之心。见慕云澄对这老者有些好奇,他竟先替慕云澄问那老者道:“你是自冰岛来的吧?” 那老者点点头,声音依旧童稚:“是啊,你怎么知道。” 万剑堡少堡主转头冲慕云澄微微一笑,又与他解释道:“我到过冰岛,那里的居民都如你这般模样,不论老少,胡子眉毛都是这般长。” “是了,我今年才十三岁。不过族长说我剑术资质好,只有天霄门这样的名门大派适合我。”那“老者”将遮住眼睛的眉毛挑开,果现出一对圆亮童真的眼睛。 “呵呵……”慕云澄尴尬一笑,旁边的游十方也同样表示意想不到。 “我叫任天浩,是万剑堡的少堡主。”他朝慕云澄伸出手,友好道。 “慕云澄。”出于礼貌,慕云澄自然也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正说着,那边楚水谣与叶飞羽竟也一同进来,显然是刚刚通过了剑劲的试炼。 “云澄,你怎么会这般快?”楚水谣虽然是惊讶,但眼中都是欣喜,她从未想过慕云澄竟也能如此给力。 而叶飞羽则冲嗤了一声:“若他不是少正阳的师弟,这一关我不信凭他的实力能过得。”这话显然是对慕云澄实力的否定,令他觉得自己在几人面前极其难堪。 第147章 慕云澄的实力(下) “什么?慕公子是天霄门掌门的师弟?”一旁的任天浩听完叶飞羽的话,不可思议的看向慕云澄。 慕云澄认为叶飞羽的话是对自己的恶意中伤,这一关自己并不曾走过后门,他分明是要在楚水谣面前证明他叶飞羽比自己强。 “我是靠自己的实力过的这关,你若不信,我可以用软剑再在石砚上刻一回给你看。”慕云澄急于证明自己,却听叶飞羽冷哼一声道:“那么麻烦做什么?你我在这里比试一下不就好了?”说罢他将九曲墨龙指向慕云澄,下颌微抬,极其傲慢。 慕云澄只想就事论事,却不想叶飞羽是蓄谋已久。自己如今丹田被封,别说使不出剑气,就是能使出,自己也不想伤他。况且,自己应该完全不是叶飞羽的对手。 上一次是仗着有剑虺帮助自己,而现在剑虺不知为何不帮助自己了。弈月还在昏迷,这事还是等他醒了再问吧。 身旁四人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且又有零星几个刚刚通过试炼的人进入到休息室来。 慕云澄双拳紧握,额头渗出一粒粒细微的汗珠。 “既然你一定要比,我也没有办法。”慕云澄单臂一甩,柔和金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弧度,金光散去,一柄长剑已然握在慕云澄手上。 叶飞羽再不等他,提剑纵身朝慕云澄刺来。慕云澄只会格挡,招法全无。旁边懂些剑术的一眼就能看出,慕云澄分明就不会剑法。 怕是这试炼之所以能通过,与叶飞羽口中的少正阳是他师兄有绝对的关系。 慕云澄虽不敌叶飞羽,苍云却不输墨龙。二人对决过程中,叶飞羽也发现慕云澄完全是仗着苍云,偶尔几次剑气撩动,也是苍云自己释放的,绝非出自慕云澄之手。 黔驴技穷,全仗着这柄剑罢了! 叶飞羽一剑横扫而来,慕云澄仰面避过,叶飞羽继而一步踏上,待慕云澄刚一起身,叶飞羽飞起一脚便正踢在他握剑的手上,慕云澄手腕吃痛,随即将苍云剑丢落在地。 叶飞羽也不给他机会,一个侧身闪绕到慕云澄身后,剑柄在慕云澄后脑轻轻一磕,叶飞羽也不转身,用腿猛地朝后蹬在慕云澄屁股上,他整个人便朝前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你来真的?”慕云澄从地上爬起,表情甚是委屈地看向叶飞羽。 叶飞羽哼了一声:“看来你并没有多少长进,那些能耐果都是吹嘘出来的。” 对于叶飞羽当众的羞辱,慕云澄只能忍下。就见楚水谣上前扶起慕云澄,转头怒视叶飞羽道:“方才云澄用软剑在石砚上刻字你不是也见到了?哪里做过假?他打不过你不代表他不会使用剑劲,也不代表他剑性不如你。他只不过是没学过剑招而已。” “怎么?要水谣来给你出头?慕云澄你也算是个男人?”叶飞羽冲慕云澄冷笑道,话语中夹枪夹棒,不乏恶语中伤之词。 慕云澄再也忍不住,将欲向叶飞羽出手的楚水谣揽在身后,神色凝重道:“我不怕你,只是不想伤你自尊罢了。” “还嘴硬。”叶飞羽牙关紧咬,可随即却露出轻蔑的笑容道:“那我就再给你个机会,咱们不妨比一比你口口声声最为擅长的剑劲。” “这里正好有两个石凳,你我各出一剑,不能劈砍,只以剑劲破开石凳,做不到的就算输。”他说罢,两侧的人给二人腾出位置,并将两个石凳分放在左右摆好。 叶飞羽提起九曲墨龙,双指在剑身上抹过,随即九曲墨龙轻轻触在石凳上面,他手腕一震,石凳应声裂开,分作两半。 旁边的人纷纷叫好,这一剑已然是将剑劲完美诠释了。 没有距离,纯粹是依靠自身与剑的劲力将石凳震碎。 轮到慕云澄了,就见苍云自地上飞腾而起,回落到慕云澄手中。他并没有被叶飞羽的完美发挥震慑到,而是立在石凳前,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手中苍云剑突然迸射出前所未见的猛烈强光,慕云澄睁开双眼,亦用剑指向面前的石凳,苍云剑的光芒瞬间消失,他并没有用剑触碰到石凳,而石凳也是同样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慕云澄很自然的抬眼看向叶飞羽,目光深邃且充满怜悯。接下来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拉起楚水谣的手朝休息室外面走去。 “哼,废物就是废物,只会装模作样。”叶飞羽在心底深深鄙视了慕云澄一番,人群中有几个出于好奇走到慕云澄的那个石凳面前观看,他们也不相信能通过试炼的慕云澄竟连这石凳的一丝裂纹都震不出。 此时的叶飞羽内心充满了快感,在他看来,自己终于将慕云澄的丑陋的嘴脸在人前揭开,对于那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伪君子,任谁都会看不惯吧! 那几个围在慕云澄石凳周围的人半天竟仍是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之前观察的姿势,眼睛均是瞪得老大。 叶飞羽双眉微皱,朝他们走了过去。那石凳就立在这几人中间,毫发无损,没有一丝的裂痕。 可随即,叶飞羽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随着石凳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即便大家均是屏息敛气,但呼吸出来的气息亦足以使这石凳发生微妙的变化。 光滑如玉的石凳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粉尘,随着众人的呼吸加速,这粉尘开始大量出现。 “不可能……怎么会……”叶飞羽不敢相信,他拼命摇头,手中的九曲墨龙锵啷一声落在地上。而就是这石凳周围地面突然一下的震动,原本一个完整的石凳瞬间塌落下去化为一堆灰白的粉尘。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结果所震惊。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无形之力才是世间最具力量的。”那日衍观的话突然在叶飞羽耳畔回响,慕云澄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将剑王神宫前的“尚水”融会贯通,叶飞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剑劲这方面输了,输给了慕云澄,输得一败涂地。 第148章 苏醒 莫弈月头痛欲裂,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慕云澄此时正伏在对面的桌案上,望着跳动的火光出神。 他整个下午都陪在这里,而明天还有一场试炼要参加。 “唔。”莫弈月坐直身子,手抚前额,表情略显痛苦。 “你醒了!”慕云澄回过神,跃动的火光在其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欣喜之色。 莫弈月脸色苍白,但还是对慕云澄报以一丝歉意的微笑。 “你饿了吧,我去让厨房给你弄些吃的。”慕云澄此时竟有些怕见莫弈月,忙转过身去。 莫弈月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但见慕云澄站那么远,他眼中又划过一丝疑惑,遂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也不舒服吗?” “没啊。”慕云澄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回答道,可随即又将头慢慢低了下去。 莫弈月从小与他在一起,知他这样一定是心里藏了什么不好跟自己启齿的事情。遂双眼微微眯在一处,伸手招呼慕云澄坐过来。 “有心事?”莫弈月的双眼如黑暗之中的明灯,能让一切阴霾无所遁形。而他的声音,无时无刻不是那么的温柔,令人无法婉拒。 至于慕云澄心底的那点秘密,在莫弈月的面前根本就无法躲藏。 “我……”慕云澄内心十分矛盾,作为朋友,自己不应该对他隐瞒事实的真相。 但这种事情,任谁听到怕是都不会接受,也不会相信的。 而且,即便自己说服他让他相信,可这对他的打击又有多大,对他来说又有多残忍! “对,我不能说,绝对不能再刺激弈月了。他身体还未恢复,若是承受不住,我可要愧疚一辈子。”想到这,慕云澄将头转向莫弈月,佯装出傻傻的笑容道:“我是说我饿了,即便你不饿的话,也陪我吃一口嘛。”慕云澄挠了挠头,想借此将这事遮掩过去。 莫弈月知他内心一定藏了愁事,但他既不愿意和自己提起此事,那么自己也没必要追问下去。 “你若是吃过晚饭就别累我出门了,我有些不适,此刻还不想下床。”莫弈月自是看破了慕云澄的小伎俩,随即又冲他笑着道:“你过来陪我坐会就好,白天时你不是还说要和我讲讲这一路上的事情吗?” 慕云澄哪里有心情讲故事,他现在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引得莫弈月怀疑。莫弈月的心有多细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噢,后天,后天我再给你讲我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俗话讲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既然呆在这里怕惹莫弈月怀疑,不如赶紧回去。 可他刚推开房门,便又缩了回来。因为自己身份比较特殊的缘故,莫弈月居住的房间与自己居住的房间相隔甚远,须穿过一个小径进入前山,再绕开两座正殿方能回到自己的屋子。 但此时已经是深夜,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之前他本打算好就在这里守莫弈月一夜,所以就没有趁早离开。现在回去,他没这个胆量。胆大胆小暂且不论,慕云澄生性就怕黑。 见慕云澄脚下迟疑,莫弈月也料到他是怕黑不敢独自回去,遂与他道:“今夜就在我这住下吧,床虽然不大,却也比桃陵的差不了多少,挤挤也无大碍。” 慕云澄转过身,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住不下,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憋住把灵鸿的事给说出来。 莫弈月向里面挪了挪,为慕云澄腾出一人的位置。 慕云澄和衣倒在床上,闭目佯装睡下。 房间里静的出奇,慕云澄脑中思绪很繁杂,一直没能睡下。而莫弈月因为刚刚醒来,所以也睡不着。 突然慕云澄睁开双眼,望向天花板,长长吐了口气。 “怎么,睡不着?”莫弈月嘴角带笑,将头侧向慕云澄问道。 慕云澄抿嘴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你心里一定有事。憋在心里难受却又不想和我说,对吗?”莫弈月的双眼仿佛能看穿慕云澄的内心,吓得慕云澄连忙转过头去。 莫弈月摇头苦笑,慕云澄既然不说,自己也不好强行去问。 桌上的蜡烛还未吹熄,慕云澄就望着那跳动的火光发呆。可身后莫弈月悄悄起身的声音还是惊动了他,更有窸窸窣窣极其细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好奇。 慕云澄蓦地坐起,将头转向他,却见莫弈月正在将绑在脚上的符带揭下。 “这是什么?”慕云澄惊讶问道。莫弈月只是将符带揭下一个角,轻轻用手指在上面刮了刮,皱眉道:“符带。”只是这两个字,其他却是都没有说清楚。 看莫弈月小心翼翼的样子,估计这符带也非比寻常。 “我来帮你。”慕云澄突然朝他扑过来,莫弈月一个冷不防,却被慕云澄将符带一圈圈扯了下去。 因一直被符带包裹,脚掌被捂得有些苍白。 “快还给我。”莫弈月一把抓住慕云澄的手,焦急道。 慕云澄从未见莫弈月这样朝自己要过东西,嘟囔了一句道:“什么嘛,还当个宝贝?” “这不是一般的布条,是我哥哥给我的符带,他从不让我摘下的,你赶快还给我。”莫弈月轻咬下唇,脸色憋得通红。 见他这副模样,慕云澄反倒来了兴趣,就见他将这布条背在身后,眯眼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我再给你找一条就是了。” “不,快还我!”莫弈月当即喝断他道。 慕云澄得寸进尺,微微摇头:“就算他是符带,这东西这么脏,你留着它干什么。你又不是妖精,还用得着这东西镇压?” “还,给,我。”莫弈月起身站在床上,一字一顿,极其严肃,更因蜡烛光折射的缘故,他略微低下的头又显得十分阴森,手掌间隐隐泛出白光。 慕云澄抬眼望向莫弈月,喉间咽动,明显感到害怕:“你要做什么……好吧,我还你就是了。” 第149章 符带的秘密 慕云澄小心谨慎的坐在床上,目光一直在莫弈月身上游离。而拿回符带莫弈月早已避开他,转去桌子旁边坐下。 刚才莫弈月的样子确有令慕云澄感到害怕,毫不夸张来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莫弈月这个样子。 此刻的他目光呆滞,好似惊魂未定,正望向地面出神。 其实慕云澄也不是望着地面发呆,而是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便是莫弈月脚踝上有一小块东西在放出微微的光芒。 “难道是……” 慕云澄紧盯在自己脚踝的举动,果然引起了莫弈月的注意。 见他亦是低头随着自己的目光朝下面看去,慕云澄猛地回过神来,冲莫弈月大声喊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我说给你听啊!” 莫弈月却不理他,只一心要找出令慕云澄惊讶的究竟是何物。 可因为反光的缘故,莫弈月并没有瞧见自己脚踝处异样的光亮。 而慕云澄则清楚的明白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分明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鳞片,如果莫弈月真如少正阳所说是冰帝灵鸿的儿子,那么这片一定就是龙鳞! 可慕云澄不敢再将目光停留在那一小片龙鳞上面,只得计算着将莫弈月的注意力转移开。 可之前用自己的经历做饵已经失败了…… 他猛然想到莫弈月脚上的那条符带,趁他还未将其缠回脚上,慕云澄急忙又将符带夺回到手中问道:“你说你哥哥让你缠这种东西做什么?你又非女子,难不成还怕脚太大?” “这是符带,不是缠脚布……”莫弈月有些无奈说道。 结合之前少正阳说的故事,再看见莫弈月脚踝上确实存在的龙鳞,慕云澄一瞬间仿佛明白了这中间的一切。 这符带一定是莫天星拿来抑制弈月体内的龙性的,他脚踝上的鳞片该不会就是胎记一样的东西吧,毕竟他还存在一半的人族血统,若是随他母亲,身上不生长鳞片或许也可以解释。亦或许是莫天星发现他长出了第一片幼鳞后,便以符带将其控制住了,致使他这么多年都似人族孩子成长。 “那你知道这符带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吗?”慕云澄将符带拿在手心甩了甩,佯装好奇问道。 莫弈月确实不知这符带的用处,他自小便对哥哥的话言听计从,也未产生过任何的怀疑。所以他不知道,只能用轻微的摇头来回答慕云澄。 “看来莫天星还真的是以这符带来抑制弈月体内的龙族血统。”慕云澄低眉暗忖,随即又抬眼试探性问道:“这符带都脏了,不如扔了算了!” “不能扔!”莫弈月慌忙起身,赤着脚站在地上阻止慕云澄道。 “怎么?这东西还有别的用处吗?”慕云澄亦是起身问道。 莫弈月眉间微皱,摇首抿嘴道:“我不清楚,但哥哥让我不要解下它。” 慕云澄微微点了点头,将符带还给莫弈月,心里暗暗猜测道:“这符带现在的作用应该已经很小了,至于莫天星为何还让弈月一直缠着,那便一定是怕他见到脚踝处的鳞片!”他正想着,那边莫弈月方刚接过的符带却轻轻自他手心飘落在地上。 就在刚刚他欲将符带缠回脚上的时候,他也同样发现了自己脚踝处的那一小叶鳞片。 莫弈月何等聪明,只一瞬间,之前被编织出的庞大讯息便纷纷涌入他脑海。 自己昏迷所梦见的冰龙竟真的与自己存在关系! 慕云澄感觉不好,忙将自己蒙在被中,掩耳盗铃般打算躲过莫弈月的质询。 “这事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吗?”莫弈月的声音不再似以往的轻柔,冰冷生硬中还夹杂着些许的失望。 慕云澄将头伸出被子,露出一双无辜的明眸,拼命摇头道:“我也是在你昏迷后才知道的。我不是有意要隐瞒的,你,你没事吧……”见莫弈月微微闭上双眼,慕云澄顿感怯意由心而生。 屋中一片死寂,慕云澄仿佛能听见自己喉间咽动时所发出的轻微声音。 “其实,这事也挺好解释的。你平日里若是心再细一些,就能提早发现。”慕云澄将头埋低,用手指戳着枕头说道。 莫弈月没有回应,而是用疑惑的眼光看向慕云澄。慕云澄抬眼看见莫弈月的眼神明显一愣,随即尴尬道:“你今年多大?” 莫弈月随即将目光瞥向别处,鼻翼抽动道:“二十……” “是了,你长我一岁。”慕云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你哥哥呢?他今年多大了?” “四十二……” “这就对了嘛!”慕云澄猛地坐起身子,双手拍在一处道:“所以说他怎么可能是你哥哥!” “其实我家里也有人议论过莫天星就是你爹,让你叫他哥哥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说你是他早年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为了不让你受连累,这才谎称你是他弟弟。这点估计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说这话时明显放慢了速度,双眼做贼似地瞟在莫弈月身上,见莫弈月的表情果然锐意了许多,忙改口道:“我当然不是说你傻,而是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偏偏就在这事上没有擦亮眼睛呢?” 莫弈月闻言有些委屈,眼中依稀可见晶莹的泪光闪烁,若是再着急半点,怕是都会从眼中流淌下来。 慕云澄见他情绪有些失控,急忙朝他坐近一些,又安慰道:“是,哪有人会没事怀疑这些。若是我,我也不会产生这种想法,自己哥哥原来是自己的爹,怕是内心不正常的人才会天天想着这些吧!” “当然了,莫天星不是你爹,他是你舅舅。”慕云澄此话一出,莫弈月的神情更是惊诧了数分。 “是啊,他其实也并非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妹妹就是你母亲。”慕云澄瘪了瘪嘴道。 莫弈月几乎要朝一侧倾倒过去,幸得他一掌按在桌案上,身体这才没有失去平衡。 慕云澄发现自己又多嘴了,忙强制将自己的嘴巴捂住,再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而莫弈月突然转过身,一阵诡异的风突然吹开房门,刺骨的寒风自门外涌入屋内。慕云澄打了一个寒战,急忙将身上的被子裹紧,可此刻的莫弈月仿佛万念俱灰,仅仅一身单薄衣衫的他,却仍赤脚踩着冰冷的地面,跌跌撞撞朝门外走了出去。 第150章 开解 慕云澄从未见过莫弈月这副样子,此时他内心深处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该不会因此轻生吧…… 想到这,慕云澄也管不了那许多了,鞋子也不提了,一个侧身翻下床便去追莫弈月。 屋外很黑,但借着今夜微弱的月光,还是能看见前方莫弈月一瘸一拐,极度受伤的身影。 “弈月!你等等我。”脚底被石板磨得很疼,可慕云澄仍是咬着牙追了上去。 莫弈月居住的房子离后山很近,几步路程,便听见自霞飞崖上飞流而下的水声。 眼前便就是冰燕矶,他该不会是想要投水吧!想到这,慕云澄又加紧了脚程。就在莫弈月在冰燕矶前面停下的时候,慕云澄猛地朝他扑了上去,将他按倒在地。 “你别想不开啊,我知道这事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也没必要这般轻生啊!你还有为你担心的人,至少你还有我!”慕云澄以为这番话会令莫弈月伏在自己肩头痛痛快快哭上一阵,哪知他竟独自爬起,绕过冰燕矶朝霞飞崖上走去。 慕云澄无奈,只得继续跟他上了霞飞崖。 二人又沿着之前的足迹重新走了一圈,一路上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看着莫弈月深一脚浅一脚踏入映山河中,慕云澄真心为他难过。 这一刻慕云澄也在问自己,若是换做自己,自己能更坚强吗?弈月不是自己见过最睿智,最坚强的人吗?可他都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若是轮到自己,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莫弈月在那柄冰剑前矗立了许久,几次伸出欲要抚摸那冰剑的手,最终都是黯然落下。突然他转过身,就再没回过头,又一步一步自潭水中踏了出来。 出来山洞,莫弈月并没有下山,而是朝崖顶走去。慕云澄此刻已经是欲哭无泪,他能感觉到自己脚底已经磨烂了,一步一步踩出的脚印似乎都沾着血,而那血腥的气味都已经从地面窜入到了自己的鼻孔里。 可莫弈月现在这个状态,若说他会从悬崖上跳下来,自己也是信的。 二人在悬崖边坐下,莫弈月双手拄在身后,仰面望向星空,良久方才开口,可那声音却是极度的沙哑:“我从不信天意弄人,但今天我才发现,我被上天狠狠的捉弄了一记。” 慕云澄知道他一向尊重天道,可今天在他的话语中,自己似乎听到了抱怨与无奈。 “你不是一直讲天道恒大,而大道至公。上天既然给了你翅膀,就不会给予你地面上的辉煌。你若想在天空翱翔,就一定要懂得舍去,哪怕远离大地母亲。”慕云澄自己试着解读了一下莫弈月以前长与自己讲过的话,但他随即又发现自己所引的句子不是很确切,便又道:“命由天定,诸事万物皆有因缘法则。顺势而为,不是你常教育我的吗?” “亦或者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慕云澄不知该怎么劝莫弈月,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不要说了,能让我独自静一静吗?” “千万别独自静一静,我就在这陪你,可以吗?别赶我走……” 莫弈月骤然转过双眼,那如星辰浩瀚的眼里竟多了无数不同往日的情愫。 悲伤,迷茫,嫉妒,愤怒,无奈,还有感激…… 透过他的双眼,慕云澄竟也感受到了他此刻内心的矛盾,他从来是淡然的,就像庭前桂花的香气,与他相处后,彼此习惯了,便会舍不得离开。 也不知过来了多久,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空气中弥漫着熟睡的味道,满是倦意的慕云澄拼力摇晃了下脑袋,倏而眼中又明亮起来。 “我讲个关于我的笑话给你听吧!” 慕云澄小心观察着莫弈月的举动,像只初猎的猫儿那样,轻微歪着头,试探道。 “好啊。” 慕云澄没想到莫弈月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他还以为自己会遭到白眼或者大声的驳斥。他惊讶之余,更是激动的晃了晃莫弈月的肩膀。 “你同意了?也就是,你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就见莫弈月点了点头,露出以往的微笑道:“你不必笨拙的逗我开心了,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脆弱。你说的对,前人的故事已经离我们远去了,而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等过几天,我会回家中问明此事,不论他是我哥哥还是我舅舅,他都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会怪他,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 “对嘛!顺势而为。”慕云澄一拳打在莫弈月道肩上,傻傻的笑了一阵。 “恩,顺势而为。”莫弈月也与他一同放声笑了起来。 “云澄。”突然,莫弈月将慕云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按住,天幕上的众星仿佛赋予了他眼眸一半的光芒。 “此生能交到你这样的一个朋友,真是我最大的幸事。” 慕云澄闻言脸色突然泛红,有些害羞的挠了挠头道:“其实这话一直是我说给你的,你今天才算是还给我一次了。” “谢谢你……”莫弈月心底的一声道谢,却似乎与慕云澄心有灵犀,二人相视一笑,将额头轻轻碰在一处。 一声金鸡叫罢,唯留残月、清潭、空山。 第二日的天霄门试炼如期举行,而慕云澄因为昨夜追莫弈月时脚受了伤,只得在门内其他弟子的搀扶下入场。 这次的场地并非实景,而是掌门少正阳与衍光、衍观两位长老用念力构筑出的幻境,这便如星海教烟云的幻阵一样,只不过后者是为杀戮而生。 早早便来到剑一坪等待的楚水谣,见慕云澄一夜变成这副模样,走路竟还需要别人搀扶,急忙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在干什么?” “没什么,昨晚睡得不踏实,把腿摔了……”慕云澄怕她多心,便撒了个谎。 楚水谣也不会埋怨人,只道了句:“下次小心些,你这个样子,接下来还能行吗?” “没关系,我可以靠这个。”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其实他来参加试炼原本就没打算取得什么好成绩,尽了力,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跟猪脑子差不多,还有心思炫耀。”说罢她噗嗤笑出声来,用手指戳到慕云澄的额头方肯罢休。 这剑一坪上站立的人,与昨日玄字龙虎殿中相比不见少,看来昨日的试炼并没有淘汰太多的人。 而今天的这项试炼,看样子难度是要有所提升了。 随后由衍光长老再次宣读这次试炼的规则和明细,无非就是让大家在剑一坪上安静等待法阵开启,而进入法阵后,每个人都会被随即划分到一个幻境当中,而大家要做的便是尽快中幻境中出来。 慕云澄听莫弈月讲过破解幻阵的方法,一是找到阵眼,然后摧毁掉;二是杀掉幻阵守护。第二点对于自己来说几乎不可能,那么也就剩下寻找阵眼了,只是不知他这试炼幻境与那星云五劫幻阵究竟有何区别。 他这边还在思考,二位长老却已经合力开启法阵。但见众人头顶突然出现一个巨大光环,那光环放出的如日光芒分外刺眼,慕云澄急忙用手遮住眼睛。可当他再将手从眼前拿开时,周围却是变作了另外一番景象。 第151章 七色苋姬(上) 本已是初冬时节,可慕云澄眼前的景象却是早春时节的山中。 小溪潺潺,蜿蜒地流淌在林间。四周围遍是参天古树,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打在地上形成大块斑驳的碎影。慕云澄凭着感觉朝前方走去,翻过一个小坡,眼前豁然开朗。 大片嫩青的草地继而映入眼帘,澄碧的天空几朵白云舒卷淡然,放眼望去,莺飞草长,充满生机。纵不是花开时节,这草树争春也不比那万紫千红少得什么。 “那星云五劫阵比起这里,当真是凶险一百倍。”慕云澄心里暗暗说道:“不过真正的危险总是出其不意,自己绝不能被这些假象蒙蔽了双眼。”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所以一直在提醒着自己。 而他在走路的过程中又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自己的脚并没有之前那种疼痛的感觉了。这也就是说,现在的自己与做梦无异,所处的环境便如梦境一般,只不过是自己不能说醒就醒罢了。 忽地一阵大风刮来,漫天落花飘零。那花瓣随即在慕云澄面前结成花阵,有一女子自半空中徐徐落下,手抚长笛,清雅脱俗。 慕云澄仰面看去,如痴如醉。心中暗暗赞叹此女乃是人间仙子。 那女子体态俏丽纤长,走动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 就见她随意瞄了慕云澄一眼,转过身去道:“我乃此间花神,奉命考验参加试炼的选手。你若想要通过我这关,便要替我办一件事情。” “花神?”虽说这人确实很美,不过说是花神总觉得怪怪的,慕云澄心中虽是犯疑,但觉得此人既然说有任务交给自己,便应该不会是唬弄自己的。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慕云澄也不知她交给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何难度,所以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充斥着不少的担心。 “山下村中有一老妇,其家中培育的七色苋姬我十分喜爱,你若能在酉时之前将那花带来我这,我这关便许你通过了。”说罢她看也不看慕云澄一眼,长袖一挥,花阵再次旋转开来,一阵大风刮来,所有落花均被吹散不见。 “喂!那你倒是告诉我那老妇人家的具体位置啊!”慕云澄朝着空中大喊,却没有得到回应。 无奈之下,慕云澄只得御剑去寻找线索中山下的一个小村庄,他御剑速度虽说不上的瞬息千里,但比走跑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自山坡下来,顺势绕了半圈,便有一山谷环抱的小村庄映入眼帘。 慕云澄大喜过望,正要御剑落下,却见一熟悉身影正在村口往复徘徊。 “谣儿!”慕云澄心底吃了一惊,正欲下去,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身处幻境之中,那么这里突然出现的楚水谣说不定就是迷惑自己的幻想。 想到这,慕云澄悄悄在她身后落下,并有意咳了一声。 楚水谣闻声回头,见是慕云澄,原本疑惑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一丝欣喜:“云澄,你怎么在这?” 慕云澄心底暗忖:“还问我怎么在这,我还想问你呢,还是让我先来探探你的虚实吧!” “那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慕云澄神情严肃,语气并不友善,这让原本欲朝他靠近的楚水谣突然停下脚步,欣喜的神色也瞬间沉寂了下去。 “刚刚有一只大龟载我渡江,说对岸有人等我,可我一到对岸,那大龟便转身游走,我没见到人,只见到一道白色光柱在拔地而起。我好奇走进那白光,就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在经历了与三圣鬼王的战斗后,慕云澄对这种幻境中出现的人有了强烈的警惕。况且他认为楚水谣说的这个故事本身就不合理,既然规则已经讲明幻境中是个人的试炼,又怎么能发生两人相遇的情况。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慕云澄心中其实对这个楚水谣已经确定了七八分,可还是不禁又问她一句。 楚水谣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果然是假的! 慕云澄随即朝她摆了摆手,冷淡道:“我还有任务在身,你还是到别处转转去找属于你自己的试炼吧!” “你在怀疑我?”楚水谣将头扭在一边,紧咬下唇问道。 纵使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慕云澄对眼前的自己是有所防备的。 “我……”此前慕云澄脑中闪过不下百种拒绝眼前这人想要与自己同行请求的理由,但一见到楚水谣难过的表情,这些理由便瞬间抛之脑后了。 毕竟是谣儿啊!即便是假的,这么苛刻以及冷漠的对她自己也是于心不忍啊。 “唉,好了好了,拿你真是没办法,咱俩便结伴同行好了!”慕云澄无奈的挠了挠头,朝楚水谣伸出手道。 可楚水谣竟是倔强的扇开慕云澄的手道:“我才不跟你一起,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云澄!” “我!”慕云澄两腮气得鼓鼓,竟也置气道:“那好,咱们各走各的!” 说罢也不等楚水谣,径自大步朝村中走去。 楚水谣气得猛跺一记脚,转身朝与慕云澄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进村中,慕云澄自是先要打听那培育七色苋姬的老妇住处。这村庄不大,中间平坦的空地上,矗立着一人雕像。 见他手执长锄,肩上搭着粗麻披风,慕云澄便认出这雕像乃是农师后稷。 后稷原名弃,相传后稷的母亲姜原因为在野外踩着巨人的足迹,而怀孕将其诞下。周围人觉得此子不详,便将他丢弃野外,哪知竟得野兽哺养。后将其丢在寒冰上,又有飞鸟以羽翼遮挡为其御寒。众人这才发现后稷并非普通人,便将他养大,因被抛弃过多次,才有了弃这个名字。 因为弃善耕农,稼穑。被尧帝尊为农师,天下均得其利。死后更被舜帝封号后稷。 “看来这村子该是这后稷的族人所建。”慕云澄心中暗暗猜道,见旁边石墩上坐着一个老人,慕云澄忙朝他恭敬行礼道:“老先生,请问你们这村中有一位擅长养花的婆婆吗?” 那老人点了点头,手指西边一处低矮墙院道:“有了,就住在那里,姓姜。” 慕云澄拱手拜谢,随后来到那老妇院门前,轻声叩门道:“姜婆婆,我能进来吗?” 那木门吱嘎响了一声,一位老妪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慕云澄一番,随即道:“进来吧。” 第152章 七色苋姬(下) 慕云澄随姜婆婆走进院中,两旁花池中果遍种奇花异草。 “婆婆,您这里有名叫七色苋姬的花吗?”慕云澄扫视一圈下来,并没有见到所谓的七色苋姬,遂开口问道。 姜婆婆头也不抬,只摇头道:“没有。”说罢转身便朝屋中走去。 “啊?”慕云澄听到这个回答当真是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也可以理解,这姜婆婆所养的七色苋姬可能与花神的叫法有所不同。 想到这,慕云澄又走上前问道:“那你有没有具备七种颜色的花呢?” “没有,你走吧!”姜婆婆走回屋中,摇头叹息了一声,便閛地关上了房门。 慕云澄倍感无奈,既然这位姜婆婆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己也没有必要赖在这里不走,索性去别处看看,兴许村中还有别的擅长养花的老妇人。 慕云澄走出院子,对面那石墩上的老汉依旧懒洋洋的坐在那里,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慕云澄。 慕云澄冲他报以微笑,随后又朝他走来,恭敬问道:“老先生,你们村中还有别的擅长养花的婆婆吗?” 那老汉愣了半天方才摆手道:“没了,就她养的最好,最全。” “可是……”慕云澄听罢也是犯难,心道那就一定是这婆婆有意欺骗自己,不过谁又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花随便送人呢?不过拿给自己看一看总归可以吧,这婆婆也真够抠门的。 “我有一个朋友知道婆婆家中养了一种名为七色苋姬的奇花,若您能帮我劝动婆婆,让她将这花卖给我,我愿意再多付一倍的钱给您。”没有办法,只能用万能的钱来试试了。 那老汉一努嘴,却是连连摇头道:“原来你是要这花,那你可白来了。” “怎么?”慕云澄急忙问道。 “这花早不在我们村中了,自从我们村子的水源被山顶的三眼魔熊霸占后,这花便被拿去换水源了。原本村子里的宝贝悉数都被那熊怪掳走了,村子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这数间破草房和几块大石头,再过一段时间,我也要离开了。”那老汉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道:“我看你这身子骨柔柔弱弱的,还是别去招惹那熊怪的好,劝你早些回去,让你那朋友断了养这花的念想吧!” 慕云澄见他瞧不起自己,一股无名怒意顿时涌上,遂别过头去,嘴巴一撇却是不屑道:“什么狗屁三眼熊,你告诉我它在哪,看我扒了它的皮带回来给你看。” 那老汉身形一怔,用单眼看向慕云澄,且不停咂嘴道:“啧啧,小兄弟你别说大话,到时害自己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知道那三眼魔熊多厉害吗?多的不说,就说它一个爪子便能把你整个人拍扁,那大嘴巴生吞你都不用嚼。你若是活够了,可以去试试。” “我偏不信!”慕云澄随即将苍云剑召出,轻轻一跃立在上面,御剑在老汉头顶绕了两圈,颇为得意道:“我可不是一般人,你告诉我那狗熊在哪,我现在就去收拾它。” 那老汉点点头,见慕云澄有这本领也觉得靠谱了几分,遂手指村子西边道:“你出了村子一直往西边走,那里有一处瀑布,瀑布下面便是那熊怪居住的山洞,你可要小心一些。” 慕云澄哪里管那些,得知了这熊怪在何处就好办,就见他御起苍云在半空中打了个转,随即朝村子西面飞去。 飞不多时,果有一瀑布夹在两山之间,慕云澄俯身在一处岩石旁降落。明媚的阳光直射在瀑布之上,倒映出七彩霓虹,更有清凉的风迎面吹来,一切是那么的和谐。 瀑布旁边一片平坦的草地上,果有一颗七色植株在阳光下欣然绽放。而在它旁边,一只幼小的熊崽正笨拙的翻着跟头。 慕云澄放下警惕,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盯着那株植物看了好长时间,但见那植物茎上长有七片叶子,每片叶子的颜色都不相同,与那瀑布上的彩虹颜色恰好能一一对应。 他心里猜测这应该就是花神口中的七色苋姬。 而旁边那只小熊,慕云澄见他笨笨的样子心中暗喜:“这该不会就是老汉所说的魔熊吧!貌似一脚就能踢开的样子。” 可慕云澄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他刚从岩石后面走出来,一声震天嘶吼便从瀑布后面发出。那水晶帘幕一般的瀑布后,突然有一对恐怖的双眼,闪动着腥红的光芒。 慕云澄只觉脚下地面开始震颤,那瀑布水帘忽地爆炸开来,飞琼溅玉如弹幕一般朝慕云澄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眨眼间,那瀑布后面的怪物便出现在慕云澄眼前。那是一个身形令人望之胆寒的庞大怪物,棕色发亮的皮毛此刻因愤怒而变得如针样立起。 而他两只腥红的双眼中间,并非长有第三只眼睛,而是眉间奇特的长有一小撮黑色的皮毛。 慕云澄长吸一口气,双眼与那巨熊对视在一处,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凝结住,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 那巨熊一掌拍下,巨力无匹,碎石裂飞。 慕云澄纵身躲过,却不敢与它相接一招半式。 更何况自己那三脚猫的剑法,哪里会是这怪物的对手。 试想以自己区区脆弱仁义之身,安能敌它刚猛强大虎狼之躯? 慕云澄脑中一时间闪过很多种策略,而其中最稳妥的莫过于声东击西。 就见他祭出苍云剑朝巨熊全力推出,而苍云剑本是仙剑,虽然脱离开慕云澄,但也能与巨熊周旋。 就在巨熊的注意力集中在朝他袭来的苍云剑上时,慕云澄转身便朝七色苋姬跑去。 巨熊虽然孔武有力,但毕竟思维不及慕云澄。等它发现慕云澄的真实目的不在自己时,再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就见慕云澄一把将七色苋姬从地上拔起,见巨熊朝自己奔来,他灵光一闪,随手抱起地上发呆的小熊,伸手示意那巨熊不要靠近自己。 巨熊勃然大怒,张开血盆大口朝慕云澄拼力嘶吼。 而慕云澄因有恃无恐遂也不甘示弱,就见他将小熊抱在怀中,朝那巨熊一挑眉毛道:“你凶什么凶!我劝你放老实点,不然我可对它不客气!”说着将那小熊有意抱高,做要摔下的姿势。 巨熊果然不再朝慕云澄发出吼叫,眼中凶戾的光芒也柔和了不少。 慕云澄随即将小熊抱回到自己胸前,并将苍云剑召回到自己脚下。 那巨熊一动不动,只老实趴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慕云澄怀中的小熊。 慕云澄跳到苍云剑上,随即冲那巨熊说道:“你这么凶,还霸占山下村子的水源,按理说我是要给你些教训的。但看在你今日表现还不错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但你要答应我将水源还给村民,否则再被我撞见绝不轻饶。”说罢他将小熊轻轻放在地上,御剑飞走。 那小熊随即踉跄朝巨熊走去,巨熊也挺起身子,俯身舔了舔小熊的头,最后抬头望着慕云澄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第153章 始料未及 得到七色苋姬,慕云澄便急急赶往与花神约定好的地点。 现在看来,酉时的这个时限当真是绰绰有余。 这边正御剑飞行,忽听得听得身后有人呼唤自己师叔。慕云澄御剑悬停在空中,转头看去,确是衍观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师叔,你怎么就一个人?”还未及慕云澄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衍观却突然问了慕云澄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一个人?”慕云澄脑中突然闪现过无数种猜想,一阵思考过后,就见他猛地抬起头盯住衍观问道:“你是说除了我,此刻还应该有别人和我在一起?那……该不会是……谣儿?” “是啊!我特意没有给她安排任务,而是让她来与你一道完成试炼。念及你二人起码有个照应,毕竟这幻境里面也是暗藏无数凶险的。我便在事先没有通知您的情况下,私自将水谣姑娘传送到你这了。”衍观说完这话,慕云澄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就在刚刚,自己居然把真的谣儿当成了假的,还将她挤走,虽然她的本事比自己要高得多,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在这荒山野岭乱转,保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想到这,慕云澄也顾不得交任务了,即刻调转方向,御剑去寻楚水谣去了。 衍观见状也是不解,自己明明把楚水谣传送到他面前了,又为何二人会没在一起呢? 楚水谣与慕云澄分开后,独自一人走走停停亦不知去哪。她不理解为何自己没有所谓的试炼任务,或许是法阵出了状况,亦或许仅仅是自己的运气不好。 但刚才碰见的慕云澄,自己也不敢肯定他是真的,即便那人的样貌、性格、语气、甚至惯用动作都与慕云澄无异。 难道,难道刚刚的相遇就是自己的试炼?自己应该跟着他走?楚水谣兀自摇了摇头,有些心烦意乱。 “小姑娘,你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楚水谣猛地抬头,扫视了周围一圈,却没有发现其他人。 “不必找了,我就在你身后啊。” 楚水谣回过头来,自己的身后明明是一棵参天古树! “不必惊讶,就是我在和你说话。我虽是一棵树,却也是这幽巢岭的先知。”楚水谣这才发现,这棵树的树皮竟生出五官样的纹路,更有藤条如胡须一般在其嘴边密布。 “原来您是这里的先知。”楚水谣躬身行礼,方才因警惕而抽出的太乙龙纹随后也归入鞘中,便见她轻抿双唇,请求道:“那您能告诉我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回到现实吗?” “这里虽是幻境,却也自成天地。以我的法力送你出去应该不成问题,但我希望在此之前你也能帮我一件事。” “您说,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楚水谣坚定点了点头道。 “我这岭中有四个小鬼搅得我不得安宁。现在是白天,他们因法力虚弱会化为石像,而他们的石像就分布在这四周,你走过去就能发现。我希望你能将他们的石像打破,让他们离开幽巢岭。” “好!我现在就去帮您将这四个小鬼赶走。”楚水谣提起太乙龙纹,随即去别处寻找这四个小鬼的石像。 慕云澄寻见楚水谣的时候,天色将晚,远处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林中,树木都被染上赤金,仿佛烧了火一般。而楚水谣正用捡来的石头奋力在将一座石像敲碎。 “可算找到你了,你在这里是在做什么呢?”慕云澄走上前去,甚为关心道。 楚水谣白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与他说,提剑便朝反方向走去。 慕云澄忙从后追上,并拉住她的手道:“谣儿你别生气,刚刚是我不好,是我瞎了眼睛没认出你,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吗?”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你根本不是云澄!”楚水谣将手从慕云澄手中抽出,仿佛在与他置气。 慕云澄听她这么说当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货真价实,怎么可能是冒名顶替呢? 就见他一把揽过不曾防备的楚水谣,闭上眼深情在其额头上亲吻了一记:“我是云州慕家的继承人,云水谣的守护。”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楚水谣措手不及,她没想到慕云澄会来真的,自己其实在他刚刚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相信他是真的了,只是不甘心这么简单就原谅他。 可万万没想到慕云澄会玩这一招,令自己之前想好所有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只得任他将自己搂在怀里,连反抗都不能。 “咱们回去吧,我已经拿到了七色苋姬,将它交给花神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慕云澄将头埋在楚水谣肩上柔顺的长发中,轻声说道。 “不!我还有一个就完成任务了,我要靠自己的实力回去。”楚水谣却是一把推开慕云澄,依旧是那么的倔强要强。 慕云澄当然拗不过她,只得随她一起去找那最后一座石像。二人在山中寻了半天,却在一处一人高的杂草从中发现了那最后一座石像。 二人刚一靠近那石像,便有一道幽蓝色的魅影自其中飘出,再看楚水谣拔出太乙龙纹,十分娴熟的将那魅影一斩为二,任它自行消散在半空中。 “你这是?”慕云澄对她的所作所为甚是不解,但楚水谣过多的也不跟慕云澄解释,只让他随自己来过去一探究竟便可。 慕云澄随即与楚水谣来到古树先知面前,还未及楚水谣开口,便听得那古树的苍迈之声响起:“我能感觉到你已经把那四座封印打破,谢谢你,小姑娘。”在这话语中却是听不出丝毫的感激,而是带着得意与嘲弄的意味。 “什么?被打破的是封印!”慕云澄与楚水谣闻言都是一惊,脚下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那古树原本苍绿的色泽也突然变作幽紫色。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亦如蛛丝一般开始编织罗网。一瞬间,幽巢岭再不复之前模样,无数魔气自地面喷涌,方圆内的树木花草一尽枯萎,那自称先知的古树竟将根茎支出地面,枝叶更是发疯一般朝四面延伸,层层密密,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刚刚恢复的莫弈月正在剑王神宫进香,便听得剑王神像中突然传来少正阳的声音:“幻海树魔,看来师弟是遭遇到难缠的家伙了。” 第154章 幻海树魔 少正阳的声音自神像中传出,莫弈月从未听过他口中所谓的幻海树魔,但知他口中所言的师弟是指慕云澄。 天霄门中多了一个年轻的师叔祖早已是在弟子中传遍,而莫弈月不用猜也知道,慕家第三任家主慕无忧正是天霄门的创立者,依着辈分排下来,慕云澄与少正阳可不就是师兄师弟相称。 “前辈,您是说云澄在幻境中遇到了麻烦?”莫弈月眼中划过一丝担忧,而后朝剑王神像施行拜礼问道。 少正阳没有直接回答莫弈月的问题,就见自剑王神像中射出一团蓝色光芒,那团蓝芒飞到大殿正中,散去光辉竟是一面镜子。 莫弈月转身朝那镜子里面望去,镜子中映出的并不是大殿内的景象,而是幻境中此刻幽巢岭的情形。 唯见幽巢岭上空乌云密布,倏尔一道惊雷闪过,将周遭映得惨白! 此刻的慕云澄正与楚水谣并肩作战,抵御幻海树魔所孕育的无数藤蔓几近疯狂的进攻。 激荡的剑气将面前的藤蔓纷纷一斩为二,楚水谣手执太乙龙纹脚下步子如仙子凌波,虽在万分危急的关头,剑式却自在洒脱,不徐不疾,乃是逍遥剑式中的狂风剑气。 而慕云澄则背对着她,为她抵挡身后想要偷袭的树魔的枝叶。 苍云剑不需要慕云澄拥有足够的内力便能随他挥动而释放剑气。慕楚二人一人一剑,一前一后竟均是用剑气斩断不断袭来的藤枝。 “你们俩就这点本事?”幻海树魔简直没有将二人放在眼里,方才仅是试探性的进攻,便发觉二人对于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 幻海树魔的完全没有玩弄二人的意思,只见他溢满魔气的眼中寒光一闪,两根木刺便瞬间破土而出,钉进慕云澄的大腿。 鲜血顿时染红慕云澄脚下的土地,他当即跪倒,独留两只手死死撑在地上。 苍云剑见状却是立即脱离开慕云澄,自行挥动抵挡树藤的进攻。 突然又是两根木刺从地底飞出,将慕云澄的掌心戳穿,一时间血花四溅,钻心之痛使得慕云澄再也忍受不住,登时放声叫喊了出来。 楚水谣听见慕云澄的惨叫急忙回头去看,但见他浑身是血,豆大的汗珠正自其额上纷纷滴落下来。 “云澄,你怎么了?”楚水谣刚欲去查看慕云澄的伤势,却不防自幻海树魔口中喷出一团魔气,楚水谣瞬间被魔气笼罩,整个人突然变得虚弱不堪。 而太乙龙纹也为这魔气污染,与主人神识阻隔,光芒尽失。 两侧的魔藤抓住时机瞬间飞舞到了二人跟前,见他们的手脚死死缠住,展臂吊挂在了空中。 二人手脚缠满了藤蔓,整个人也被拉到半空如同风筝一般挂起,任他们如何挣扎却都是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苍云剑剑身散射出无数金光,将阻碍在其周围的藤蔓纷纷击碎,剑身随即暴涨数丈,如流星赶月,也似飞虹贯日,眨眼间便将幻海树魔的本体穿透。 可这看似威力巨大的一击,却并未对它造成威胁。木系妖灵甚至妖魔的再生能力都十分强大,若寻不到其命门所在,这样的进攻即便再多上一百次,也伤不到它分毫。 而此刻,慕云澄双唇惨白,失血过多的他已经濒临休克。 “都是假象,这里的一切都是假象……”慕云澄口中呢喃不休,不知是失血过多导致神志不清了还是怎地。 幻海树魔放声大笑,将慕云澄扯在半空中飞舞了一段,肆意嘲弄道:“你这自欺欺人的小鬼,你以为幻境之中谁说了算?告诉你,如果你死了在这里,你便会成为我永世的奴隶,不入轮回,无休无止。” “呸,你也配……”慕云澄只觉这句话说完便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尽了,眼皮很沉,真想就这样睡去。 可我不想做你这种妖怪的奴隶! 慕云澄猛地睁开双眼,朝它怒吼一声,体内突然异光乍起,一道刺眼金光散去,寒铁巨蟒的身形逐渐显露出来。 竟是许久未曾有过动静的剑虺突然觉醒。 剑虺与凡剑不同,有魂有灵,更拥有蛇的习性,所以天气转凉它便进入了冬眠。这也是之前慕云澄召唤不出它的原因,但此时此刻因情势危急,剑虺也感应到了慕云澄濒死的痛苦,遂从冬眠中觉醒,再次成为守护。 “这是什么怪东西,似你这么废物的人也能有这么多的宝贝?”幻海树魔极度鄙视慕云澄,因为在魔物的眼里,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是值得被尊敬的。 剑虺眼中红芒一闪,整个身子化作铁螺旋,朝幻海树魔转击而来。 金戈利器毕竟是完克木藤树枝,幻海树魔的所有防御招式均都拦它不住,只能任他横冲直撞将自己的半边身躯毁去。 不过,被毁去的那一部分只瞬间功夫便又修补回来,而且是完好如初。 这时恰又逢地面喷涌出大量魔气,幻海树魔张开巨口将那魔气吸入体内,再次吐出时,剑虺、苍云便也如太乙龙纹一般,被魔气禁锢,动弹不得。 将剑虺与苍云同时解决后,幻海树魔重新审视了一番二人。在他眼里慕云澄与一个杂碎无异,是杀是留只在自己一念之间。但是楚水谣就不同了,不仅美貌无双,剑法也确委实不错,若是她愿意安心留在身边侍候自己,留她性命也未尝不可。 “小姑娘,我很欣赏你。不如你就留在这里,我赐你不死之身,让你永生永世在此伺候我,如何?” 楚水谣岂是委曲求全之人,只见她朝幻海树魔吐了一口,骂道:“死树精要杀变杀,想我侍候你?不可能!” 幻海树魔闻言勃然大怒,藤蔓好似发了疯一般的开始撕扯二人的衣服,衣物的碎片不停地从身上飞落下来,裂锦的声音也如梦魇一般在耳边挥之不去,不多时,楚水谣完美的玉体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她痛苦地闭紧双眼,身体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幻海树魔已是丧心病狂,他扭曲的树皮上挂满了丑恶与邪念。 “那就让我来折磨你们,让你们也尝尝我这些年被封印在此间的痛苦!” 第155章 逆转 剑王神宫的镜子里呈现出慕楚二人的惨状,莫弈月手心中已是攥满汗水。 “这仍算是试炼的内容?”莫弈月回过头面对剑王神像,大为不解。 “幻海树魔本是幽都魔物,昔年曾被大荒豪侠击败,但因他是木系异类,不死不灭,众人无从处置。吾与虚言师弟便合力将其封印在龙华幻境之中,不想此次竟被师弟等人误打误撞将其释放出来。” “既然龙华幻境中有这等危险之物,门中又为何不事先告知大家?”莫弈月深感疑惑,话语顿时也颇显激动。 “在龙华幻境中进行试炼也有过数次,其间从未有人接近过幽巢山,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缘起缘灭皆在自己,此刻吾等外人只静观其变就好。” “可他二人根本不是幻海树魔的对手,您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饱受痛苦难道不残忍吗?”此刻莫弈月也管不得什么定数了,见慕云澄与楚水谣就要被幻海树魔折磨死了,自己决计不能似少正阳一般坐视不理,可若无少正阳的帮助,自己就连这幻境也是进不去。 想到这,莫弈月又冲神像说道:“还请前辈助我进入幻境,弈月不才却也愿拼尽性命救出朋友。” 大殿内沉默片刻,随后又有少正阳的声音自神像中响起:“慕云澄乃吾师弟,吾自有分寸。莫公子智慧超群,又怎能如此不冷静?” 莫弈月还欲坚持,却见镜子中突然闪过一道奇异光芒,忙又定睛一看究竟。 被魔藤吊起且四肢俱废的慕云澄,此刻望着楚水谣受辱当真是五脏俱焚。 她倔强的闭紧双眼,白皙的肌肤被藤蔓抽打出深红的伤痕,有鲜血顺着小腿流到脚趾尖滴落,她脚心的那道伤疤却是还在,自己为她包扎的纱布她也不舍得丢弃,便改缠裹在脚踝上,此刻却也被鲜血染红。 “够了!”慕云澄声泪俱下,此刻却是想拼尽性命乞求幻海树魔放过楚水谣。 “怎么?心疼了?我要的就是你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她的痛是在肉体上,而你的痛会扎根在灵魂里,伴随你这废物一生。” 无尽的悔恨、无助、以及痛苦瞬间从西面八方席卷而来,内心中一股无上怒意仿佛岩浆喷涌,直冲云霄。 慕云澄的眼前突然陷入黑暗,再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明,内心的执着,却将周围景象清楚的呈现在自己脑海。 他没有发觉此刻的自己整个人已经被炙炎所包裹,千机山留在他体内的无妄神火竟是第一次被他自己激发出来。捆绑住他的魔藤因惧怕纷纷退散,而那些再次企图靠近自己的魔藤,瞬间便被烈焰灼烧成为灰烬。 他周围的一切开始破碎,露出那背后无尽的虚空。其所蕴藏的无上剑意也同样被激发了出来,自体内迸发出的菊形剑气,猛烈冲击着幻海树魔那号称地之永恒,不死不灭的身躯。 他双眼灰白无瞳,仿佛凝视着死神的猎物。而随他手臂微微抬起,体内再一次迸发出无匹剑气,那剑气如烈阳炽羽,赤焰流火,朝幻海树魔残缺不全的躯干****而来。 幻海树魔此刻的表情极度扭曲,它此前确实是不死之躯,但遇到了木系克星无妄神火,连同他那根茎也一道烧成灰烬。 这就是不将目标烧干净便不会熄灭的无妄神火。 而千机山被称作木系神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木系仙法无人能出其右,关键是他在同系法术的对抗中,能用无妄神火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神火却不会给予杂草们这样的机会。 只一瞬间,局势便发生了惊天逆转,幻海树魔抽动着它那再生出的枝条,在火海中狂乱起舞。 熊熊大火中只有魔魅的鬼影闪动在里面,那影子越变越小,最终放弃挣扎,扑倒在地面上,痛苦以及极不甘心地哀嚎着。 一场纵火盛宴之后,焦黑的土地上冒着刺鼻的浓烟。楚水谣浑浑噩噩的躺在地上,仰面木然地望着天空。 “云澄,对不起。”自她眼角流淌下一滴晶莹的泪水,这泪水中满含着对慕云澄的深深歉意。若非自己赌气离开;若非自己误信妖魔谗言;若非自己一味要强不与慕云澄一起交付任务,今日这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出现了。 慕云澄摸索着一处岩石坐下,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是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 “你还会原谅我吗?”楚水谣转头看向慕云澄,却见他安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从未怪过你,又怎么能说得上原谅。 因为愤怒的缘故,慕云澄体内自行封印的丹田被强行激活,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同时施展出无妄神火与剑意十二打败幻海树魔。 但代价是,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记忆中的你或许才是最美,从此我的世界将失去光明。” 第156章 失明 下了一夜的雪,天霄门内外银装素裹,整个干净而祥和。 一串串急促的脚印都在一处汇集,慕云澄的卧房内早已架起了火盆。前来探望的人挤满了整间屋子,就连门外也站有十数号人。 无墨道长刚为慕云澄把完脉,站起身却是对莫弈月点首道:“慕公子的眼睛乃是因他消耗过度所致,痊愈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听说沧州以东有一座岛屿名为赤珠屿。那里产的五彩珍珠研成粉末敷在眼睛上,有清神明目的奇效。” “既然如此,我当亲自去赤珠屿一趟。”莫弈月听闻无墨道长说慕云澄复明仍有希望,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有了着落。 众人均是听见无墨道长所说的话,各自与莫弈月和楚水谣关切的问候了几句,便都散去了。房间中独留莫弈月与楚水谣陪在沉睡的慕云澄的床边。 “莫大哥,东海距这万里之遥,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何况,云澄他双眼失明,责任全部在我。”楚水谣低着头,十分愧疚道。 “不,你还是留下来照顾云澄,我独自一人也省去许多繁琐,你们就同在门内等我消息。”莫弈月委婉拒绝,再不管楚水谣执意同行,只道事不宜迟,即刻便要启程前往赤珠屿。 莫弈月出来慕云澄的房间,正遇见等在门外多时的尹凤游。 “莫公子,我家长老吩咐我在这里等你,若是去赤珠屿,我御剑半日便至。”他彬彬有礼,朝莫弈月拱手说道。 莫弈月闻言点首说道:“如此也好,省去路上许多时间。” 说罢尹凤游头顶剑影闪过,一道光柱将二人罩在其中,随即消失无踪。 慕云澄自噩梦中惊醒,额头上早已是布满汗水。 他又一次梦见利剑穿过自己双眼的情形,可每一次惊醒后自己的世界果真是一片黑暗。 “谣儿……谣儿!”他开始大声呼喊楚水谣,可得到的只是身边叶飞羽懒懒的一声斥责:“你喊什么,水谣她去为你煎药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要喝还是要吃,我喂你!” 慕云澄侧过头去,却不理睬他,仍是大声喊着楚水谣的名字。 “慕云澄,你别得寸进尺,你以为你瞎了……”叶飞羽突然止住话语,是因为他想到慕云澄现在确实是病人,自己不好对他言辞太过激烈,所以后半句就没有说出口。 慕云澄抓起枕头却是朝着叶飞羽说话的方向砸去,只听他愤怒喊道:“我没有叫你,你滚!” 叶飞羽就要上去教训慕云澄一番,楚水谣却在此时进入房中。她方才在外面煎药,也听见慕云澄呼喊自己,便赶紧放下药罐,跑进来一看究竟。 “云澄,你怎么了?”楚水谣看了看叶飞羽,又转过头问慕云澄道。 “谣儿,我没事,我就是怕你离开我。”慕云澄摸索着将楚水谣的手抓在手心,紧紧握住却是片刻不敢松开。 楚水谣摸了摸慕云澄的头,安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去给你煎药,是我让飞羽陪在你身边的,你有什么事情叫他就可以。” “不,我不要他!他只会嘲笑我,你让他滚,我不想听见他的声音。”由于双眼失明,慕云澄的脾气竟变得十分糟糕。 叶飞羽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即摔门而出。 慕云澄这才安静下来,依偎在楚水谣的怀里一动不动。 楚水谣心底沉沉叹息一声,她只希望莫弈月能顺利将赤珠屿的五彩珍珠带回来,医治好慕云澄的眼睛。对一个人来说,看不见东西当真是太过于残忍了。 “师叔公在里面吗?”门外传来一声轻稚的呼唤,楚水谣回过头去,便见一名身穿火云堂弟子服的少年站在门外往屋内窥伺。 “你进来吧。”楚水谣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扶住慕云澄坐起。 那名弟子却不进来,只站在门外说道:“衍观长老吩咐我请师叔公到剑笈殿一趟,说是虚言祖师伯要见你。” 慕云澄双眉微皱,沉默片刻后却是闭目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等我整理一番再随你去。” 楚水谣随即为他打来了清水,用湿毛巾擦干净脸庞。简单收拾一番,他神色也较之前轻松了不少。 经由楚水谣搀扶,慕云澄缓慢走出房门。那名火云堂弟子急忙接过搀扶慕云澄的任务,并对楚水谣说道:“交给我就好了,师祖母。” 听见那弟子唤楚水谣师祖母,慕云澄与楚水谣脸上都是一红,随即便见楚水谣瞪了那弟子一眼,斥责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慕云澄闻言转向楚水谣,嘴角泛起笑意道:“怎么,你不愿意?” 楚水谣双眼瞪得老大,张了张嘴,随即又瘪下去,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慕云澄虽看不见楚水谣此刻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气氛的尴尬,遂搔了搔头,与那名弟子说道:“咱们还是快些走吧,想毕虚言师兄那边等得急了。” 那名弟子点了点头,随即将慕云澄背起,看他又瘦又小,背着慕云澄却丝毫不费力的样子。 剑笈殿位于剑一坪最左侧,平日里来往此间的人不多,除非是奉堂主或长老的命令来此查阅书籍,或者来此打扫的执勤弟子,否则平日都不允许普通弟子踏入半步。 一进大门,便见周围是八座嵌入墙体的书架,分为两层,其中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书架顶端分别刻着天地玄黄,阴阳诏律。此刻正有执勤弟子御剑在上面扫除灰尘。 “你们都退下吧!” 慕云澄刚一进门,便听一声音洪亮如钟。 周围弟子纷纷退下大殿,独有一人拄杖立于二层高台之上,他一身绛紫宽袍,消瘦苍老的面庞无比严肃。 只听他朝慕云澄缓缓开口道:“方才听衍观说师弟双眼患疾,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见他开门见山,也知这虚言长老是心直口快之人,慕云澄遂从背负着自己的火云堂弟子身上下来,躬身行礼道:“有劳师兄挂念,对于云澄来说,失明还不算太糟。”其实慕云澄这样说只是不想让旁人为自己担心罢了,他年纪轻轻如何能享受失明这样的痛苦,从他对叶飞羽莫名发脾气,就能看出失明后的慕云澄内心是焦虑与不安的。 而虚言听完慕云澄的话,却是理解的点了点头,就见他微微睁开的双目中,眼瞳竟也是灰白无光! 第157章 领域 因虚言命所有人俱都退下,偌大的剑笈殿只剩下了慕云澄与他自己,再无其他人。 慕云澄目不能视,故仅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虚言抬掌向上微微托起,慕云澄只感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入空中,耳边有细微的风声刮过,过不多时这种感觉消失,便听虚言又开口道:“师弟,请坐。” 慕云澄知道方才是虚言将自己拉到他身边,遂也不用想,直接朝后坐下,果不偏不倚坐在原有的椅子上。 慕云澄之前未曾接触过虚言,只听衍观提及过此人,闻说他脾气可是十分的大。 二人沉默片刻,就听虚言咳嗽一声道:“我眼疾半生,双目不能见物已有四十年。” “呃……”慕云澄听闻虚言亦是目盲,心底一阵惊骇,但觉他之前所作所为都不似盲人行径,反似与正常人一般能见。 “我听闻太上观无墨道长曾为师弟诊断,言师弟失明只是暂时,故也无需担心。” 慕云澄闻言低下头,迟疑片刻后与虚言轻声说道:“话虽如此,可失明对于我来说还是很难适应。” “哈哈……正常,正常。”虚言大笑两声,随即又道:“我初时也如你一般,习惯就好。” “唉!”慕云澄长叹一声,随即起身道:“有劳师兄挂怀。只是云澄还有一事不明,望师兄能给予解答。” “但说无妨。”虚言手中木杖轻磕地面,点头应道。 “师兄既然也如云澄一般目不能视,为何在云澄刚进入大殿之时就能察觉到呢?” “哈哈,我双目虽盲,心却不盲。师弟闲暇时间不妨多来我这,我也可传授师弟你一些领域的法决。” “领域?”慕云澄从未听过这种法术,但初闻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厉害的。 “释放自身内力形成领域,在自己的领域中,任何人的每一个动作你都能清楚感觉到。这就是为何我双目失明,却仍可以察觉到你的位置与动作。”虚言随即解释道。 慕云澄脸上登时浮现出久违的笑意:“感觉很不错,不过以我的能力段时间怕是学不到精髓。” “师弟不必担心,此法入门极其容易。”他说罢思索片刻,随即又补充道:“但欲突破进阶却是堪比登天。我修习此法三十余年,如今的领域也就只有这剑笈殿的范围。” “有师兄从旁指导,云澄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躬身朝虚言行了一礼,却听虚言道:“那今日就请师弟先回去休息,待来日得闲,你我再探讨这领域不迟。” “好。”慕云澄点首应道。 虚言手中木杖朝地面轻轻震击,高声喝道:“来人,送你等师叔祖回房休息。” 他袍袖一拂,慕云澄又飘然飞回殿前,早有等候在两旁的天霄门弟子将他扶住,并搀扶其朝住所走去。 楚水谣此刻正在为慕云澄煎熬草药,见他被其他弟子搀扶回来,忙上前接过慕云澄将其扶回床上。 “他们找你是什么事情?我看你回来的这么早,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楚水谣为他盖好被子,轻声问道。 慕云澄闻言脸上泛起笑意:“师兄说会传授我一种名为领域的法决,到时即便我目不能视,却也可以观察到周围事物,那真是一种奇妙至极的术法。” “若真是那样,对你来说可是再好不过了。”楚水谣也欣慰笑道,随即忽地想到什么,急忙朝屋外跑去。 不多时,她从外回来,手里却是多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我不喝。”慕云澄远远便嗅到了汤药的味道,就见他将头转到一边,双眉紧皱道。 他不喜喝药,也畏惧喝药。 “不行,我可是熬了一整天的,无论如何你都要将这碗喝下去。”楚水谣自是不依,只见她一手将慕云澄扶起,另一只手把着汤碗,自慕云澄口中灌下。 “咳咳!”慕云澄被楚水谣强行灌下汤药,剧烈咳嗽两声,有些怨气的栽到床上睡去了。 话分两边,莫弈月与尹凤游御剑来到沧州宁浦港,打算乘大船去往赤珠屿。 二人本也计划过直接御剑去海上寻找赤珠屿,但一想到茫茫大海无边无际,自己二人虽御剑腾空,但漫无目的终究费时费力,索性在宁浦港落脚,即便没有去往赤珠屿的大船,也在此打听一下赤珠屿的方位及地貌。 尹凤游为人较腼腆,故一切与人交谈之事都有莫弈月来解决。 宁浦港是沧州第二大港,乃是官港。第一大港是沧州首富金豪的金仓港,乃是私港。二者相隔甚远,宁浦港在沧州东北,而金仓港在沧州东南。 这宁浦港毕竟是归王朝直属管辖,码头众人井然有序,搬运登船有条不紊。绝非其他嘈杂凌乱的港口所能企及。 莫弈月于岸边扫视一眼,就见一忙里偷闲的老船工此刻正蹲坐在偏僻处。 见他皮肤黝黑,穿的亦不是很讲究,估计便就是在这码头干体力活的。 “老人家,我想请教您一件事情。”莫弈月彬彬有礼,与那老汉道。 老汉闻声抬头,睁开一只眼睛看向莫弈月,但见此人温文尔雅,器宇不凡,让人难以拒绝。遂朝莫弈月点了点头,示意他有话便问。 “从这里去往赤珠屿的船多久才有一趟?” 那老汉听及赤珠屿三个字,却是连连摆手道:“等多久都没用,哪还有船敢去那岛上!” “怎么?”莫弈月听那老汉口气,好似这岛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存在。 “原先去那岛上淘金的人可是太多了,每天都有开往赤珠屿的大船,但是自从那岛上来了一只巨大的海怪后,就再没有敢去的船了。”那老汉谈虎色变,似乎至今心中对那里还有余悸。 “大海怪……”莫弈月低首暗忖片刻,随即又与那老汉道:“既然没有开往赤珠屿的船,那我可以向您打听一下赤珠屿的方位吗?” 那老汉站起身,指了指北面方向道:“出了港一直朝北面走,见有三块规则突起的石岩的就是赤珠屿。”他说罢还奉劝莫弈月一句:“这位公子,我看你仪表不俗,劝你别去招惹那东西,枉送了性命不说,可苦了你父母把你养得这般好。” 莫弈月闻言微笑拜谢道:“多谢老先生提醒,我会注意的。” 那老汉咂了咂嘴,便独自走开了。 莫弈月手指弯曲轻磕在掌心上,暗自盘算道:“这大海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愿此行能一帆风顺。” 第158章 巨蟹 莫弈月回来后,将方才和那老汉的对话全与尹凤游说了清楚。 “若真如那老汉所说,这岛上必有巨怪。正好你我二人也可顺便为此地除去一害。”尹凤游说此话时全不似那个腼腆的少年,倒像是一个为民除害的大豪侠。 莫弈月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既如此,你我即刻启程赶赴赤珠屿,云澄那边还等着五彩珍珠治疗失明。” 他话音刚落,尹凤游那边御剑而起,平地忽起一阵旋风,载着二人出港向大海北面飞去。 尹凤游自小生活在山中,未曾见过大海。此番御剑******之上,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大海之上风平浪静,碧蓝的海水深邃且神秘,抬眼望去,那远处的海水便与天相接,融为一体。忽而一阵清爽海风扑面而来,纵带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也叫人神清气爽。那下方的海水便如一座隆起的大陆一般,朝岸上移动过去。 阳光很柔和,照在海面上金灿灿,亮晶晶如水晶鳞片般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天光乍泄,海上泛起云雾,就见天海相接之处,一座小岛极其神秘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此岛改就是赤珠屿,我看它形状与所描述无差。”就听莫弈月轻声说道,那小岛果是三块礁岩构筑而成,嶙峋的表面上泛有一层彩色的光芒。 二人随即落在岛上一处平坦石岩上,但见小岛四周围的水域里有无色珠蚌停憩在浅滩,那些耀眼的光芒想必都是阳光照在贝壳上所折射出的。 莫弈月随手将一个红色珠蚌打开,里面的珍珠如血样鲜艳,十分稀有。可这并非无墨道长所说的五彩珍珠,纵使再华贵,于自己也无分毫价值。 他二人便沿岛找寻开来,可这岛上除了赤红色的贝壳再也没有其他颜色的。五彩珍珠已是一颗难求,就更别提所谓的盛产了。 可无墨道长不应该会骗自己,难道是他记错了?就在莫弈月疑惑之时,海上忽起波澜,小岛剧烈晃动之后,一座巨大的水山凭空立起。 莫弈月心道:“定是那巨怪!”待上面水幕滑落,二人方看清里面究竟为何物,竟是一只巨大无匹的寄居蟹,此刻正挥舞着巨螯,瞪着一双黑亮的圆眼盯视着二人。 “这该就是祸害此间的巨怪吧!”尹凤游朝莫弈月大声喊道,莫弈月点首应道:“是了,你我左右夹击,切勿使他逃窜!”说罢御风而起,背后炎雷冰三剑已现,悬停在半空之中。 尹凤游那边也将自己炎阳剑御起,其上覆一层赤焰火光,挥动之时有如焰火炸裂,似银河拖曳长尾。 眨眼间雷剑旋转而至,离心飞甩出的剑气击在巨蟹坚硬的甲壳上,丝毫没有造成一丁点的伤害。 莫弈月指尖发力,雷剑随即迸射出刺眼电光,倾全力朝巨蟹双眼击去,巨蟹一双大螯随即护在面前,将飞驰而来的雷剑轻松弹开。 “这巨蟹甲壳竟如此犀利。”莫弈月心中叹道。迄今为止,莫弈月的雷剑只经历过三个丝毫伤不到的对手,一个是现在守护慕云澄的剑虺,一个是青石峰上的龙王蝎,再一个就是这巨蟹。也不知它是何来头,不过这茫茫大海之中偶尔孕育出几只精怪,也属正常。 想及此,他双掌合为一处,全力推出,炎冰二剑随即合在一处,深蓝色的火焰呼啸而出,似海浪朝巨蟹席卷而来。而尹凤游也尝试几次进攻无果,遂将长剑遁入云中,口中默诵真诀,待那云上火光蔓延,如夕阳余晖铺满天际,一柄赤红色巨剑便以泰山压顶之势疾速劈砸下来。 巨蟹被二人夹击,只能一味挥动双螯防守,丝毫无还手之力。那炎阳巨剑劈在巨螯头顶,一时间火花四溅将巨蟹砸入海中。莫弈月那边寒焰刚至,便不见了巨蟹踪影,二人配合有些生疏,莫弈月只是摇头叹息却并未埋怨尹凤游什么。 尹凤游一时冲动忘记了莫弈月的嘱托,内心甚是惭愧,便见他将炎阳剑劈入水中,又念起真诀,那海中随即掀起巨浪更有狂暴漩涡在海面搅动开来,他身为幽涧堂弟子,对这种舞潮弄波之法术也是极为擅长。 见他脸上呈现出少有的自信,莫弈月也缓缓落下,立在他身边静观他如何能将此物逼出。 那漩涡愈转愈烈,隐隐有雷鸣电闪现于其中。不多时,那漩涡中果露出巨螯半截甲壳来,尹凤游随即双掌合于胸前,口中所念术诀也愈发快了,水中漩涡突然爆炸,炸起一座巨大水山,将那巨蟹冲击出海面抛落在岛礁上。 那巨螯双眼灰白,口中不停吐着水沫,想必是被巨剑的劈斩冲击到头部,又被水涡涮了数圈,此刻正晕头转向,动弹不得。 “除恶务尽!” 莫弈月飞身落在巨蟹背上,三剑顷刻化为一道白光,就要自其头顶插入,便听得海中一声巨响,一道浪花腾起,上面立着一人,身旁有无数守护的鲨蛟精怪。 “放肆!尔等何人,竟敢在此打伤我神兽。”那人怒斥说道,随即指尖滑动,飞腾出一道金光罩在巨蟹身上,那巨蟹越变越小,最后竟变得与普通螃蟹无异,飞回到那人身边。 莫弈月定睛看去,那人竟是一美丽女子,其背后神光照亮苍穹,守护众多足以证明其尊贵身份,精灵长耳又说明其并非人族,听她所言,该是掌管这片海域。 莫弈月当即拱手拜道:“听闻此间有巨怪伤人,特此前来收服。” 那女子闻言淡淡说道:“人族秉性贪婪,难以教化,是我特意将巨甲蟹放在此间用以驱逐人族的。” 莫弈月听闻此话与尹凤游对视一眼,皆是不明其意,随即问道:“弈月愚鲁,愿闻这其中缘故。” 那女子摊开手掌,岛上一个珠蚌随即飞落其手中。 “昔年赤珠屿盛产五色珍珠,可是因为你们不计后果的过度采集,这里的珠蚌几近殆尽。若不是后来有巨甲蟹守护在这里,怕是就连这些小的珠蚌也难以存活至今。” 二人听罢当真是哑口无言,可莫弈月担心耽误慕云澄治疗眼疾,所以沉默片刻之后又开口问道:“既然如此,是我等唐突了,但我有一挚友双目失明,想用此处盛产的五色珍珠治病,不知您可否方便与我们交换一些。”他说此话时十分小心,本是己方理亏,万一再言语唐突,势必就要结怨。 哪知那女子哼气一声,根本不领情,直接呵斥莫弈月道:“人族果然是贪婪无比,今日你打伤我神兽我定不与你罢休,你竟还敢提出此等无理要求,别说现如今没有五彩珍珠,就算有我也定不会给你。” 第159章 龙女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此刻充斥着杀气,双方对峙片刻,那女子抢先出手,单臂挥动间便自足下水浪中激射出万千寒刃冰锥。 莫弈月将炎剑再度召出,随手指方向那炎剑亦衍化无数炽炎剑芒,与袭来的冰锥对击在一处,消散于海上。 那女子双眉微皱,见莫弈月肉身凡胎却敢与自己抗衡,真是可笑。想及此处,她背后神光暴涨万丈,天空瞬间晦暗,原本万里无云的顶空,此刻乌云密布,混沌不开,更有强雷怒闪在其后面嘶吼,电柱光枪如银龙降世,激落入二人身旁海域。 尹凤游将炎阳剑竖插入面前石岩中,做防守姿态,只因莫弈月从旁示意他不要贸然进攻。 那女子双臂齐展,下方海水汹涌澎湃,巨浪层层叠叠如山峰起伏朝岛上怒撞而来。莫弈月将冰剑召唤至面前,随指诀变幻,冰剑亦是暴涨数丈,如高墙横在面前,挡住那海浪冲击。 尹凤游伺机出手,炎阳剑瞬间化作炙炎长龙,嘶吼一声,朝女子所在方向破浪而去。 初时见巨浪之后一道赤焰红芒窜动,那女子不以为然,而眨眼功夫炎龙呼啸已至,她方知此二人厉害,若不使出绝技,恐要吃亏,遂自怀中掏出一枚龙形纹章执在胸前。 那炎龙方至,其脚下海水忽地冲天而起,如水幕将其护住,炎龙撞在这水幕之上,登时化成缕缕白雾,最终变回炎阳剑模样,跌落水中。 而那冲天水柱缓缓转动,自其旁边又窜起五条略细水龙卷,扭动朝二人包夹而来。 莫弈月与尹凤游经方才几次全力施法,体力已显不支,见这女子又施神通。莫弈月便示意尹凤游撤退,如此强碰非明智之举,待先撤回宁浦港,再从长计议。 尹凤游读懂莫弈月意图,遂将炎阳剑施法召回,就欲要御剑撤离。可那女子先一步看出二人逃走迹象,五指呈爪如牢笼罩下,就见五道水柱于二人头顶汇聚为一巨大龙头,直贯而下,将二人吞没海中。 海水冰冷刺骨,四周围浑浑噩噩,不辨东西。 尹凤游哪里会水,猛呛了几口海水,登时便昏死过去,莫弈月倒是有些水性,但在大海之中那点水性又算不得什么。他虽闭一口真气于胸中,却感手脚俱都被它物钳住,头上也猛挨了一记,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女子指尖金光闪动,******之上召出一辆篷车,那车虽与普通篷车无异,但面前拉动车子的却是四条刺海龙。 “将他二人抬上龙车,随我拉回凌波宫。”那女子吩咐一声,海面忽又炸起白浪水山一座,随那海浪落下,所有精怪俱都遁入海中,消失不见。 天空乌云随即散去,阳光再一次倾泻下来,一碧万顷的海面复又归于平静。 慕云澄昨夜安稳睡了一大觉,清晨早早便自床上起来,而楚水谣守在他床边一夜,听见他起身响动,便从睡梦中惊醒,出门为他打来清水擦拭面庞。 “今天要去虚言师兄那里坐坐,我昨日不是与你说过他有领域法门要传授给我,恩……我可能会晚些回来。”他闭着眼,说此话时却是带着些许的兴奋。 楚水谣为他擦拭面庞的手停滞了数秒,随后说道:“那早饭过后我送你去。” 慕云澄冲她笑笑,摇头道:“昨日我已经数了步子,今天自己就能过去,不用你送。” “就这几步路,送你也不耽误什么。”楚水谣低首将毛巾在水里搓揉了一番,不以为意道。 可慕云澄却急忙解释道:“我知道我现在是个瞎子,可我也不想事事麻烦别人,你通过了天霄门试炼,这几日也该去堂上报名了,至于其它的事……我自己应付的来,不用你操心了。” 楚水谣抬首抬眼看了看慕云澄,心底叹息一声,他既如此要强,自己也不好伤他信心,遂将水盆端出屋外,没再言语一声。 慕云澄得楚水谣默许,心里欢喜非常,吃过饭后他让楚水谣将云遥取出,问他何事,他只说做拐杖用。苍云无鞘,若是拄着会伤及剑刃,云遥剑则有硬鞘包裹,长短更是合适,平时也用它不到,此番正好有用武之地。 见他又要折腾,楚水谣连忙道:“还是我送你去吧,也省去不少麻烦。” “别,我只将剑从包裹中取来就好,不麻烦的。”说罢他摸索着去拿自己的包袱,楚水谣无奈摇头,只得将云遥剑从他包袱中取出交到他手上。 慕云澄用手抚摸着云遥剑,脸上溢满笑意:“是了,是了,谢谢你谣儿。”说罢用鞘尖轻点地面,走出房间。 楚水谣怕他有闪失,一路在后面悄悄跟着,见他果真数着步子寻到剑笈殿,这才放心离去。 慕云澄一进殿门,虚言便感觉到。 他仍是立在二层高台上,拄杖感受着殿内众人的一举一动。 “你们都回去吧。”和上次一样,他又让殿内所有的人都离去。 一些正在查阅点击的弟子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无奈离去。 慕云澄立在殿前,大门吱嘎一声闭紧,殿内只有天窗一线阳光照入,四周围瞬间阴暗下来。 不过慕云澄目不能视,这些变化他是丝毫感觉不到的。 “师弟即来,我便将领域门窍点拨给你,我看你体内真气充盈,掌握此法应是不难。” 慕云澄闻声将头抬起,露出淡淡笑意道:“多谢师兄不吝赐教,云澄愿闻其详。” 第160章 归元五气 “气乃九阳之精,劲乃六宫之窍。所谓劲未至,气先行。一切先机皆可由气洞察,这领域法门全在这气之一字,且先让我看看师弟你能否将体内蕴藏的气收放自如。” 慕云澄屏住呼吸,借丹田力加速流转将真气排除体外,就见他身体周围开始出现袅袅白雾,额头上也因吃劲绷起一条青筋。 虚言摇了摇头,手中木杖朝慕云澄隔空戳了一记,慕云澄只感右侧胸口传来一阵痛楚,忙停止运功,抬首问道:“师兄,莫不是有何不妥之处?” “何止是不妥,照你这个逼法,真气全部流散,无异于自废内功。”虚言轻磕木杖,继续讲道:“真气,性命之根本,焉能这般斥出体外?天地之间,气数无穷,人体之内自孕五气,乃是心、肝、肾、肺、脾。道家讲究归元,便是将这五气汇于丹田,温养体内金丹。 而真气则是丹田所育之气。 我这样讲,你可明白?” 慕云澄沉吟片刻,随即道:“云澄明白,只是尚且不了解这五气引导之法,这中明细,还请师兄赐教。”方才虚言所讲,就是说慕云澄错误的将真气排出体外,而他营造领域所用的气,乃是去伪提纯之前的五气。 “不视、不听、不言、不闻、不动。”虚言连说了五个不,直把慕云澄弄得一头雾水,心道:“该再加一个不,不懂。”心中虽是不明,但他也照着虚言所说的去做了,放空内心,无欲无为。 天地间仿佛都清净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均匀的呼吸,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少欲无为,身心自在。”虚言声若天际钟鸣,空旷悠绵。 “嗯?”这句话自己有印象,不就是《逆苍天》中的话语! 慕云澄一分神,虚言如若钟鸣的呵斥接踵而至,吓得他忙将心绪收回。 “不可分心,不可凝神,逍遥自在,遨游太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慕云澄的状态已然是如梦似醒,自己周围由大脑构想的景物在逐渐的消失,最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再无它物。 而后周围的景物又开始细微的出现,但只是存在于自己脚下寸许的距离,地砖的颜色是自己脑中原本没有印象的,但却是那样的清晰与真实。 “地砖……”慕云澄不知不觉中小声说了出来。 “什么颜色?”虚言扬声问道。 “红色。”慕云澄不假思索,脱口答道。 虚言连连点头,脸上甚是欣慰。 慕云澄不知在他静下身心,抛弃一切杂念的同时,体内五气自发游离体外,与周围自然之气相接触,在他脑中显示出来。 而他尚不能自如引导五气,只能靠其自行游离体外,故五气最多只徘徊在他周围数尺范围。 “不错,今日就先到这,待你熟练掌握引导五气释放之后,这一殿的距离对你来说应是不成问题。但你要记住,这对你体内五气的消耗是极大的,你定要做到控制五气游走范围,以及使五气收放自如,否则五气耗损严重,会伤及内脏。” 看来虚言师兄之所以只将这剑笈殿设为他的领域范围,就是因为怕耗损太巨而伤及自身。凡事有利有弊,任何法术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反噬,剑意十二亦是如此,物极必反想就是这个道理。 “师兄教导云澄谨记在心,日后一定勤加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慕云澄再次躬身拜道。 虚言大笑两声,随即说道:“师弟根骨资质俱佳,又有齐天洪福,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你若将五气一直控制在周身,对你自身的耗损几乎为零,但是随着释放距离的变远,你身体的耗损也会加倍。切记,切记。” 学到了领域的法门,慕云澄感觉自己再不似最开始失明时那样迷茫与恐惧了,此刻有一丝希望与光明正照进自己狭小与黑暗的世界里。 慕云澄回来时叶飞羽正坐在他房中等待楚水谣,他不知楚水谣做什么去了,但看慕云澄也不在房中,便以为她是陪着慕云澄出去透气了。自己闲着无聊,索性就坐在这里等她回来。 “谣儿。”慕云澄朝里面兴奋喊了一声,随手将云遥剑插入一旁的架子中。叶飞羽没有应他,但看他走路无须别人搀扶,且云遥剑直接插入架子孔洞中,以为他是复明了。可随后慕云澄坐在椅子上,朝着叶飞羽所在的相反方向道:“谣儿,我已经能感觉到身边的事物了,以后洗脸吃饭这样的小事情就再不用麻烦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自信纯真的微笑。 叶飞羽不想理他,见楚水谣没跟他一起,便要起身离开。 可他这一起身,却是让慕云澄听到了响动。他忙将头转向叶飞羽所在方向,皱眉问道:“是谁在那里!水谣你在吗?”他连问两句都没有人回应他,慕云澄也自座位上站起,警惕地朝叶飞羽所在的位置移动过来。 叶飞羽见他脚下步子极慢,知道他眼睛还未完全康复,遂于嘴角露出一丝邪邪笑意,欲出手试试慕云澄现在所练究竟是何神功,竟能在短短几日之间便能独自下地行走。 他随即五指弯曲,如鹰探爪凌厉非常,直直朝慕云澄脖颈抓来。 慕云澄能清楚感觉到一只手此刻正朝自己抓来,他侧身闪过,也以迅雷之势出手将叶飞羽抓向自己的手捉住。 “飞羽?”慕云澄转过头来,睁开的双眸中眼瞳灰白无光,疑惑问道。 他双眼竟真已经能视物?虽然他双瞳给叶飞羽的感觉是仍然瞎着,但慕云澄及时的躲闪已经灵活精准的出手,令他不由得不相信慕云澄是在扮猪吃虎,故意将楚水谣留在他身边侍候他。 真是阴险!叶飞羽暗暗骂道。 虽然没得到回答,但慕云澄随即也将他被自己紧扣住的手腕松开。 因为他知道,此人就是叶飞羽不会有错。 慕云澄放下戒备,复又坐下,可眉间微皱却是略表气愤道:“你既然在屋中,方才为何不应我?不应我也罢,可出手偷袭我却是何意?” “我来寻水谣又不是寻你,应你做什么?至于对你出手,那是想看看你这眼睛复原得如何了,想不到这短短几天,你双眼竟恢复的如此之快!”他冷冷说道,没有丝毫开心的情绪夹杂在话语里面。 慕云澄闻言只在心默默说道:“这术法你未曾听过,当然只是简单的以为我双目复明了。”想到这,慕云澄脸上现出笑容道:“并非是我双眼恢复,而是我能用气清楚看到周围的东西。” 第161章 海皇(上) “用气?”叶飞羽听完慕云澄的讲述眉头一皱,大感疑惑。 慕云澄无心瞒他,就要跟他讲解这领域的窍决。 就在此时,楚水谣拎着自山下买来酒菜,进入屋中。 “你竟先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傍晚才能回来。”楚水谣冲慕云澄笑着说道,抬首间又望见对面的叶飞羽,便也轻声道:“你也来了。” 叶飞羽点点头,还未说话便听慕云澄开心道:“我已经闻到酱烧的味道了,飞羽今天也留下一起吃吧,咱们好久没一块喝酒了,正好谣儿买了酒,你我今晚一醉方休可好?” 叶飞羽闻言却是站起身,与慕云澄冷淡道:“喝酒对你眼睛没好处,待你复明你我喝多少都没关系,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也不顾慕云澄挽留,自行离去。 楚水谣望着叶飞羽的背影摇了摇头,随后将篮中酒菜端出,摆了半桌。 慕云澄自行将手边的筷子抄起,照着热腾腾的酱肘夹了下去。 楚水谣不经意看见慕云澄的举动,瞪大了双眼,用手轻捂在嘴前不可思议道:“你能看见了?” 慕云澄满意的擦了擦嘴,抬首闭目望向楚水谣,露出微笑道:“你忘了,我今早去虚言师兄那里学习领域的法门,现在已经能用体内释放出的气感受到周围的东西了。” “你可真是个天才!”楚水谣惊讶道。 才短短不到一天时间,他竟然已经能闭目感受到周围的事物了。这在不恢复视力的前提下,简直是骇人听闻。 其实领域并不是很难,虚言之前无人掌握此法,故而探索过程耗费了大量时间。而慕云澄得千机山传授,内力雄厚;加之有虚言从旁教导,没有弯路可走,故而他短时间内便窥得此法门径。 “谣儿,前日那名弟子管你叫师祖母后,我反问你的话实在太过唐突了,我其实只是一句玩笑的话,但现在想想真是太无礼了,我给你道歉。”他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 楚水谣瞬间红了脸,一边盛饭,一边小声道:“这种玩笑你以后少开,多让别人误会啊!” 慕云澄尴尬笑了笑,再不提此事。 “对了,弈月他人呢?我这几日都没见他。”慕云澄突然想起莫弈月,按理说以他的性格,不该这么多天都不来看自己啊,除非是有什么突然的要紧事。 “莫大哥他……”楚水谣突然记起莫弈月临走时嘱咐过自己的话,让自己不要告诉慕云澄他的去向,否则慕云澄着急会令眼疾加重。 想到这,楚水谣喃喃道:“慕大哥他临时有事,出去了几天,估计也快回来了。”自从慕云澄双目失明,楚水谣对莫弈月的称呼就变了,可能是由于愧对慕云澄的缘故,但大部分原因是慕云澄突如其来的失明令自己不知所措,而莫弈月能给予自己安全感,叫大哥会更近一些。 慕云澄点了点头,兀自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有别的要紧事,不然早都来了。飞羽都来了几次了,若是以他的性格,估计这几日都守在这里。” “少在那臭美,别人都没有自己的事了?天天陪着你。”楚水谣略显玩笑的挖苦道。 慕云澄不以为然,挺了挺身子,高声道:“那是肯定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不信过两天弈月回来,你看他是不是天天守在这。” 楚水谣在慕云澄旁边坐下,用手帕擦了擦他嘴角的油迹,心底暗暗担心道:“也不知莫大哥那边顺利吗?怎么几日过去了也没个消息。但愿他这几日就能回来。” 大海深处阴晦如渊,常年不见日光。寻常鱼类都到不了这里,更别提其大荒他氏族了。 海底一处平原灯火通明,水晶宫殿内透出万丈光芒,透过粼粼碧水折射出五光十色,变幻莫测。 透明的台阶之上,每隔数步便是手执利刃的鱼兵,森森白刃,令来者不寒而栗。 而宫内用来装饰的珍珠玛瑙,珊瑚翡翠均是数不胜数。此刻正有一老龟安排鱼兵将捆缚的两人掷在大殿红毯之上,而他们的对面,是四位背附神光的龙女,每一个都是高挑完美,冷艳尊贵。 莫弈月经摇晃悠悠转醒,可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先暗暗用心去听周围的动静。 “妹妹,你将此人抓回来做什么?若真如你所描述,此人就是那种贪婪无厌,且不尊重龙神之人。将其遗弃于无尽大海之中也未尝不可。”就听其中一个转首问道,而那个被她称作妹妹的人,便就是将莫弈月抓回来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闻言有些迟疑道:“此二人还不算太过无礼,且相貌仪表也还可以,虽说人类秉性卑劣,但天性与生俱来,也怨他不得。我将他抓回这里,其实是想将他们留在大海,就做一小厮终日侍奉在姐姐们身边。” 其余三人闻言都呵呵笑了起来,就见其中一个缓步踱到二人身边,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指着莫弈月连连点头道:“此人我看着不错,可以考虑留下。但他旁边那个无甚特色,留着也是浪费口粮,不如丢到渊海喂了鳌皇。” “二姐眼光向来刁钻,今天竟出奇没有全盘否决。我倒要看看,这二姐相中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四人中最小的一个好奇来到莫弈月身边,将他的头侧向自己,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后,连连点头。可随后她又用手狠狠搓揉了莫弈月的脸一番,这才肯罢休。转过头冲中间未说过一句话的神女道:“大姐,这人真的很讨喜,我第一眼看他就特别亲切,咱们就将他留下吧!” 那被称作大姐的人,闻言缓步走了过来。但见她盘发所用乃是三股寒晶凤钗,冰肌如雪,一袭水蓝长袍拖地二尺,纤纤玉足外是透明水晶鞋,走动间尽显华贵,凛凛海皇之气,不怒自威。 就见她手中天晶凰扇倏然收拢,躬身轻轻将慕云澄下颌抬起,细细端详一番后,仍是沉默不语。 三人不知大姐意思,正要发问,却听大姐灵曦表情凝重道:“此人是何来历?看他眉宇间透出的气质,为何与三弟这般相像!” 第162章 海皇(中) 灵曦端详莫弈月一番,言他与自己三弟灵鸿有几分相似。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三位龙女又都走上前来,再细细观察莫弈月一番,都是不可思议的点首同意道:“若非大姐提醒,我们还真未注意,看此子眉宇间一股朗逸之气,英俊程度不亚于三弟。而看他五官,更是与三弟神似。” 莫弈月本是佯作昏迷,可听到这里却是再也撑不下去。就见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瞳中星光黯然,略显迷茫。 “好孩子,可否告诉我们,你家中都有何人?”大姐灵曦将莫弈月松绑扶起,询问的语气令人倍感温婉关切。 莫弈月已经能猜到四人身份,可自己此刻还没有勇气与她们相认。自己还未从哥哥莫天星那里得到准确的答复,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只是别人的一面之词,或许自己的身世并没有那么复杂,只要哥哥给自己一个关于脚踝上鳞片的合理解释,这所有的一切便都可以被掩盖过去,自己也不会去追查到底,仍是会过着与以前一样的生活。 自欺欺人?可现在的自己只想珍惜眼前的一切。 想到这,他双目低垂,缓缓说道:“只有哥哥和我……” “哥哥?”灵曦转头与三姐妹对视一眼,旋即又问道:“那你能否告我们你哥哥的姓名。” 莫弈月轻吐了口气,无奈道:“他是当今王朝天师,莫天星。” “莫天星!”四人闻言都是一惊,这个名字她们当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父亲为求莫玄生出面救三弟,四人都曾随父亲暗中去莫府上拜访过。那时的莫天星已是弱冠之年,相貌英俊,虽是儒生打扮,但言辞颇为刚毅。曾力劝其父出面帮助灵鸿,使随父而来的四姐妹颇为感动。 而那时他家中除了莫无鸢腹中怀有一子,再未听说莫玄生还有别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这样看来,眼前这位少年,不是莫天星后来领养,便就是莫无鸢为灵鸿诞下的龙子。 一时间凌波宫内静寂非常,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是屏住呼吸。而灵曦、灵晗眼中噙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就要上前与莫弈月姑侄相认。却被二姐灵素拦住,便听她道:“其实依他相貌,以及他身世背景就能看出,他应该就是三弟遗留的儿子。可当今天下战火四起,纷乱不休。唯独我东海与世无争,过着安静祥和之日。大荒宇内相似者甚多,而居心叵测者又浩如烟海,数之不尽。 我们贸然与其相认,万一误中他族诡计,这东海万千生灵难免遭受涂炭。不如请出龙珠,与他一照如何?” 她口中所讲龙珠乃是东海龙族至宝幻琉螭。此宝守正辟邪,法力无边,与神树建木伏魔鼎并称于世。若非龙族之人,稍一接触此物便会被法力反噬,化为灰烬。而若是龙族子弟手持此物,则会与其产生共鸣,获得强大法力。 三人听完灵素的话语皆是点头,遂由大姐灵曦打开镇海阁,将龙珠幻琉螭请出。 相传上古龙族之人诞生之时,龙蛋中总会伴有一颗龙珠,而幻琉螭便是上古第一条神龙诞生时所伴随出世的宝珠。 龙珠威力巨大,连天神也对其颇为忌惮,天帝为减轻龙族对天界的威胁,遂命神官在新生龙珠上加一道禁制,仅这一道禁制便使得原本法力无边的龙珠直接变为装饰,这引来了龙族无数族人的抱怨与不满。 而幻琉螭因是龙族先祖伴生之物,天帝格外开恩,便免除在其上增加禁制。可条件便是将龙族除幻琉螭以外的所有龙珠都要上缴到天界,以防龙族因龙珠一事心怀不满继而犯上作乱。 时至今日,所有龙族新生幼龙都未见过自己伴生龙珠是何模样,只有幻琉螭一颗上古龙珠,作为龙族至宝以供后世瞻观。 这幻琉螭晶莹剔透,足有一掌大小,上有后人镶嵌的鎏金龙形装饰,一左一右,二龙相戏,栩栩如生。 灵曦将幻琉螭推至莫弈月面前,示意他将其执在手中。 莫弈月不知这幻琉螭会反噬一切与其接触的其他外族,故没有多想,伸手便将其捧在掌心。 幻琉螭原本散发的柔弱光芒忽地强烈数倍,莫弈月只感双臂一阵麻痛袭来,手臂上的袍袖开始纷纷化作衣屑飞出。幻琉螭中随即迸发出无数龙魂,在莫弈月周围往复缠绕。 “啊,啊……啊!”仿佛被无数尖刺钉入身体的莫弈月发出痛苦的喊叫,他额头上布满豆粒大小的汗珠,身上的衣物均被幻琉螭迸射出的强大内力击碎,脚踝上细小的鳞片也随符带的消失显露出来,同样伴随幻琉螭的光芒强弱而发生变化。 “难道是反噬?”四妹灵柔小声朝身旁最小的灵晗说道。而大姐灵曦此刻攥紧拳头,生生为莫弈月捏了一把汗。 灵晗瞪圆眼睛,朝三位姐姐看了看,低声自言自语道:“幻琉螭只能判定纯正血统的族人,万一此人真是三哥的儿子,但只是因为他是三哥与人族女子所生,体内仅有一半的龙族血统,幻琉螭判断不出误将其杀死怎么办?” 此语一出,灵曦似梦惊醒,忙让灵柔同自己合力将幻琉螭停下。 可幻琉螭一旦施展,可非她二人之力所能阻止,就见莫弈月脑后长发似受到惊吓一般肆意飞起,人也悬在半空做无力的挣扎。 灵素见此摇了摇头,心道:“幻琉螭不会放过任何与它接触的异族人,大姐三妹这样耗费法力救他,也是徒劳无功。更何况此人是真是假还没断定。” 就在此时,一点晶蓝在莫弈月眉心闪过,他喊叫声音似乎又加剧了一分,随即双眼黯然,昏死了过去。 随后一声龙吟惊啸,就见自莫弈月身体中竟有一道冰魂游离出来。幻璃螭随即光芒尽失,飘落回灵曦手中。 那魂魄绕着莫弈月的身体转了一周,悬停在其背上,并缓缓转过头看向四人。 姐妹四人见到那魂魄模样当真是一惊,这魂魄不是别人的,正是龙帝灵泽的三子灵鸿! 第163章 海皇(下) 之前幻琉螭的异样,原来是因为与莫弈月体内残存的灵鸿魂魄产生了共鸣。而灵鸿也是在莫弈月的痛苦挣扎中被唤醒,这才出来解除幻琉螭对莫弈月施加的刺激。 “三弟?”灵曦整个人瞬间呆滞,手中的幻琉螭也不慎掉落在地。 灵鸿本已是一缕残魂,先前封印在霞飞崖映山河冰剑之中。后慕云澄等人进入山洞,其与莫弈月体内同族的气息产生共鸣,自冰剑中觉醒。待发觉莫弈月竟就是自己与莫无鸢的儿子,便从冰剑中脱离,转宿入莫弈月体内。 他肉身消亡,神魂已失七八。进入莫弈月体内,无非是想在最后一缕残魂消散前一直能伴随在莫弈月左右。 今番回到凌波宫,面对自己亲人之间不能相认,他便趁幻琉螭辨别莫弈月身份之时,借助幻琉螭的法力让莫弈月昏死过去,这才现身与家人一聚。 “他的确是我与鸢儿之子,莫天星曾来映山河与我讲过弈月一事,他希望弈月能像平凡的孩子一样长大,便不想再将前人的恩怨告诉他。虽我与他父子不能相认,但想到他会因此少却诸多烦恼,我也答应不将此事告知与他。 直到他出现在映山河,我终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便将魂魄宿入到他的体内。”灵鸿回首忘了一眼昏迷的莫弈月,眼中是无限的疼爱与不舍。 “我与鸢儿亏欠他的太多太多,以至于我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只求你们能帮我补偿他一些,这就算是我最后的遗愿吧!” 他法力早已耗尽,今番又自莫弈月体内强行脱出,残魂无主,是故立见消亡。 还未及四人与他说上一句话,那蓝色魂魄便愈发淡去。灵曦恍然大悟,忙将地上幻琉螭拾起对准灵鸿。 若能以神器为宿主,魂魄可以维持更久。 身后三姐妹登时会意,全力在其身后运功相助。 可灵鸿摇了摇头,转身飞离了幻琉螭神光照射的范围。 蓝色的魂体拖曳着碎星般的光芒,划过凌波宫的大门。他最后回首,目光依旧落在了莫弈月的身上,此刻他脸上笑容是那么的平静,面前的海水仿佛也同样凝成了一个人的脸,正望着他会心地微笑。 “鸢儿,我终于可以随你去了。” 四姐妹在凌波宫内相拥一处,泣不成声。幻琉螭发出的光芒也时有微弱,嗒焉若丧。 一滴泪水跌落地面的声音,苍凉且哀伤。 莫弈月缓缓睁开眼睛,自己此刻竟拄头卧在凌波宫正中的海皇座上。 他双眉微皱,起身站起,却发现自己身上所穿竟是绣着团龙瑞金的锦袍。他手抚额头,冰凉只感自指尖袭来。身旁宽镜照出自己此刻模样,纯金龙形发箍束在额前,更有两缕鬓发飘落在肩胛,颇显成熟。 他走下玉阶,脚上一双银丝龙筋靴感受不到丝毫重量,身后长袍坠地尽显华贵。 “我主慢行。” 莫弈月闻声转头,竟是一老龟正了正头上官帽自旁边匆匆而来。 “你在唤我?”莫弈月眉眼间充满疑惑,轻声问道。 那老龟连连摆手,笨拙地晃着身子道:“可不敢用唤字,我是问您今日可临朝?” “临朝?”莫弈月不明其意,双眼低垂道:“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我现在要去找我的朋友。”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行人鱼侍女款款而来。 见她们面上祥和,行至自己面前竟微笑行礼道:“回禀海皇,您的朋友正在侧殿安歇,若想与他见面,我等即刻为您请来。” “什么?”莫弈月手扶额头,只觉自己身处梦中,遂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老龟与一众侍女似乎丝毫不敢违拗他的命令,纷纷从旁侧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弈月尽力回忆,可他又不敢承认是幻琉螭认可了自己,可除此之外,自己再想不到别的可能。 “弈月……”一声温柔呼唤,莫弈月随即转过头去,见是灵曦正缓步朝自己走来。 “……”莫弈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该叫我姑姑。”灵曦走到莫弈月面前,为他正了正头冠,眼中满是怜惜。 莫弈月下意识退后半步,微微摇头,一时不能接受。 “你父亲本是海皇唯一继承人,可他英年早逝,又只留下你一个孩子。所以我便在你昏迷时直接为你举行了海皇登基典礼,你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海皇了。这无尽大海,万千生灵,如今都由你一人掌握。”她说着将幻琉螭召在掌心,递交到莫弈月手上。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坐海皇的位子?我们相识不过一日,即便你不想做海皇,你还有三个妹妹可以胜任。”莫弈月没有接过幻琉螭,且就要脱去这一身锦袍时,却被灵曦死死抓住手臂:“海皇只能由族内男子继承,你脚踝上的鳞片我已经确认过,便就是龙鳞。只是因为太长时间受到符印控制,没有长开罢了。” “不,这不可能。我不可能留在这里。”莫弈月转过身去,略微平复了下心情又道:“我的身世不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我还要去找我哥哥问个清楚。而且,我还要用五色珍珠去救我的朋友。” 灵曦摇摇头,轻声劝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莫天星不是你哥哥,而是你舅舅。幻琉螭不会认错人,你就是我三弟灵鸿的儿子。你身上流淌着的是龙族的血液,怎可屈身与卑劣的人族为伍?” “够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什么我自己很清楚。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除非你们杀了我。”莫弈月双眼泛红,痛苦挣扎着吼道。 见莫弈月如此叛逆固执,灵曦万分沮丧,随后竟低首轻声抽噎起来。 莫弈月当场脱去身上所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剩下一身白色内衬衣裤,赤足走出凌波宫。 可刚一走出宫外,便见尹凤游朝他恭喜道:“你可谓是因祸得福,平步青云了。”可随即他发现莫弈月穿着打扮有些古怪,遂又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走。”莫弈月也不多说,拉起尹凤游便朝外走。可这凌波宫周围是有法术加持从而没有海水的,但一出这个范围便是无边无际的茫茫海水,凭人力怎能出去? 二人在凌波宫外为走出这海水而驻足犯难,却听得身后一阵清脆声说道:“多少人羡煞的海皇之位,在你眼里竟是一文不值!不过我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侄儿。” 二人闻声转头,竟是灵晗公主此刻正笑嘻嘻的望向二人。 第164章 去意已决 莫弈月不是无情,只是一切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前,他不能接受这些从天而降的“厚爱”。 “方才你把大姐弄哭了,现在你要去和她道歉。”灵晗眨了眨调皮的大眼,一耨鼻子道。 “我!”莫弈月不想与她争吵,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她。内心仍在盘算该用何法出海。 “你若去给大姐道了歉,哄她开心,我便答应送你们出海,还给你想要的五色珍珠,你看怎么样?”灵晗的条件确实诱人,尹凤游焦急地看了看莫弈月,不知他此刻还在犹豫什么。 莫弈月转过头看向灵晗,在心底沉沉叹息一声。 灵素灵柔此刻正围在灵曦身边,不停地安慰着她。 莫弈月脚步沉重,进入凌波宫顿时惹得三人目光。 “姑姑,弈月身为晚辈,不该对您用那种口气。此番弈月知错,还请姑姑原谅。”他双膝跪倒,言辞恳切,确是发自肺腑。其实就算灵晗不以五色珍珠为条件,以莫弈月的性格,在他想到走出大海的方法之后也会心下不忍,回来与灵曦道歉。 灵曦忙扶起莫弈月,破涕为笑,连连点头道:“好孩子,你可是回心转意了?” 莫弈月闻言摇了摇头,脚跟朝后面略微移动了些许,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不会留在这里,海皇之位我也不会继承。至于已经举办过的仪式……那是在我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不能作数。” 灵曦原本欣喜的神色又恢复正常,见莫弈月执意要走,自己亦难强留他在此。遂轻叹一声,怅然若失:“我知你人间生活二十载,自是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还放不下,一时间强留你在这凌波宫,本身对你就是一种折磨。你人间既还有流连,我便也不强留你在此,但日后若有所求或是遇到了委屈困难,一定要回来!” 莫弈月闻言,面上原本愁容一扫而光,红唇轻启露出皓齿道:“多谢姑姑体谅!” 灵曦冲他淡淡一笑,转而又从灵素手中将幻琉螭接过,递给莫弈月道:“此物乃是先祖护佑我族人之物,你是我们日后唯一的希望,留它在你身边可保万事周全,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莫要推辞。” “这……”莫弈月望了望灵曦身边的灵素与灵柔,见她二人也是点头示意莫弈月将幻琉螭带在身边,莫弈月只得双手接过,小心放入怀中。 见他一身单衣,灵曦忙将之前莫弈月脱下的衣物拾起,为他披上:“莫要着凉,这是为你赶制织造的,你即便不穿,也留下做个纪念。” 莫弈月摇摇头,却是执意不穿:“我与同行伙伴御剑飞行,不在外面逗留,半日便能回去,这些还是留给姑姑们做纪念吧!”说罢他转身离开,再没勇气回头去看三人。 等在殿外的灵晗见莫弈月出来,凑上前去问他可否跟大姐道了歉。 莫弈月点点头,示意可以启程。灵晗自然是信他,就见她闭目施法,口中默念真诀。便见她指间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那气泡飞到二人面前,一下便将二人罩在里面,剧烈抖动着的泡壁十分纤薄,仿佛下一秒就会炸开。二人丝毫不用费力,只一动不动站在里面,便随气泡轻飘飘向水上飞去。 灵晗朝他二人挥手作别,莫弈月对她回以谢意的微笑,再眨眼的功夫,凌波宫都已经变得十分渺小。 那气泡飞腾出海面,仍然没有破裂的意思,直到将二人送到赤珠屿上方才消失。待那气泡消失,尹凤游这才想五色珍珠还未拿到。 他正与莫弈月提及此事,便见莫弈月将脚下一块踩到的贝壳拾起。那贝壳与其他赤红贝壳无异,但莫弈月刚将它摊在掌心,它便立即张开,露出里面所藏着的散发出斑斓光芒的珍珠。 “这难道就是五色珍珠?”尹凤游用手指点了点那贝壳里的珍珠,内心仍是不敢确定。 莫弈月却是松了口气,肯定道:“不会错的,这应该就是五色珍珠。我们回去吧!” 尹凤游随即御起炎阳剑,载着二人飞入云霄。 慕云澄拄剑闭目立在剑一坪上,背后是悬在半空的苍云剑。对面的楚水谣将太乙龙纹竖在面前,双指抹过剑身,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 “你不用有所顾忌,尽管攻过来吧!”他嘴角划过自信的笑容,苍云剑于半空之中凌空旋转,绕在慕云澄面前,横在二人中间。有一道清光自剑尖游走至剑格,映出楚水谣无奈的神情。 若不是慕云澄非拉着她练剑,她才不会出来。就算慕云澄说他能用气感觉到周围的事物,但她还是觉得若真动起手来,慕云澄未必能躲过自己的剑。 “快啊,你若不出手,我可先出手了。”慕云澄充满笑意的挑衅果然是激怒不到楚水谣,没有办法,面前苍云剑忽地转了半周,直指楚水谣疾刺而来。 手中云遥剑更是锵然出鞘,一道寒芒闪过,他人也随剑三步攻到楚水谣面前。楚水谣先是一愣神,见慕云澄这般认真,自己也不觉跟着认真起来。 手腕一个陡转,自太乙龙纹剑尖朝慕云澄飞出一道剑气。慕云澄的五气领域已经覆盖到三丈范围,那剑气一进范围,慕云澄即刻便能察觉。就见他一个凌空翻转,避过剑气,手中云遥直朝楚水谣上身刺来。 楚水谣还未及夸赞他身法飘逸,这一剑便疾刺而来,楚水谣忙用太乙龙纹来挡,云遥剑尖抵在太乙龙纹上溅射出无数火花。 慕云澄用力一震,推开二人距离,足尖点地向后飞出一丈距离,唯见他嘴角露出微笑,手中云遥瞬时与他本人一道化作青光,以雷霆之势朝楚水谣冲击而来。 楚水谣足踏莲步,手中太乙龙纹剑光分裂,随她手腕翻转,一时间剑气如狂风骤雨般朝慕云澄袭来。 那剑气击在青光上丝毫不起作用,眼见以至面前,楚水谣一记鹤梳翎又劈斩出一道半月剑气,那剑气拖地而来,与青光击在一处发出沉闷巨响。 滚滚浓烟自剑一坪上升起,引来周围几名天霄门弟子围观。 烟雾散去,慕云澄拄剑半跪在地上,半晌方手抚额头与楚水谣打趣道:“你还真是不留情啊,疼死我了。” “他的长进真的好快,这才几日,便已经掌握了自己传授他的逍遥剑法中的剑渡九川与神剑出渊。若不是今日与他交手,自己还真不知道他竟已经炉火纯青到这种地步。”楚水谣心中暗道。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赤色光芒划过,旁边有认得的天霄门弟子放声喊道:“是尹师兄回来了。”楚水谣闻声抬头,见尹凤游的剑上果还有莫弈月的身影。 第165章 智者 红芒坠地,尹凤游与莫弈月随即出现在剑一坪上。 原本欲要迎接二人的楚水谣走近前来,却是捂嘴惊讶道:“莫大哥,你这是……”见莫弈月衣衫不整,楚水谣却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弈月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无奈道:“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你先带云澄回房间,我让凤游去请无墨道长来。” “弈月,你这些日子都做什么去了,问谣儿她也是搪塞,不跟我说清楚。”慕云澄将云遥剑收回鞘中,自行走到莫弈月面前,与他面对面相视而立。 莫弈月注意到了慕云澄的异样,可见他双目仍是紧闭,应是还未恢复。可见他行动自如,且能清楚察觉到自己的方位,该是修炼了何种感知类的术法。 “你先回房间,我让无墨道长再为你看看病情。其他的,我日后再慢慢和你讲。”莫弈月轻轻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示意楚水谣带他回房。 慕云澄不明其意,但楚水谣也不容他问莫弈月清楚,只拉着他便回房间去了。 莫弈月亦是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再赶来慕云澄房间时,尹凤游已经从无墨道长那回来了。 可房中并没有无墨道长的身影。 “无墨道长与其他宾客日前便已经陆续离开了。”尹凤游如实解释道。 莫弈月闻言沉默不语,随即在慕云澄床边坐下,伸出二指为他号脉。 半晌,莫弈月转头与尹凤游说道:“你能否找来石菖蒲、桑葚、五味子、草决明。我要用它们入药,待熬制之后与五色珍珠一同给云澄服下。” 尹凤游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寻药,却被门外刚进来的一人拦住。 那人手拄木杖,双目紧闭,手捻长髯笑道:“你所选药材俱是温补安神之物,于复明或许有些许功效,但对于师弟这种情况,吃与不吃都无所谓。” “师伯祖……”尹凤游当即跪拜道。 原来此人正是掌管剑笈殿的虚言长老。 莫弈月随即起身,行拜礼道:“老先生想必是已有良方,还请赐教一二。” 虚言摆了摆手,对屋中众人道:“去后山挖些桔梗,再弄些酸枣来。” 众人皆不明其意,但却都立刻行动了起来。不多时,这两样东西便都摆放在了虚言面前。 见到这两样东西,莫弈月似乎明白了什么。 酸枣核与桔梗都是补气之物,但与丹参、茯神等补气之物比较,药效相对温和。慕云澄双目失明乃是因为强行使用剑意十二,导致内力耗损严重,心气虚弱,五脏受损。此番以这两味药先行开导慕云澄体内紊乱的气脉,再以五色珍珠研成粉末,内服外敷,自然功效显著。 果然,虚言命尹凤游将桔梗与酸枣核泡成茶汤,又从莫弈月那里接过从赤珠屿带回来的五色珍珠。拿在指间感受一番,点了点头,确定这就是五色珍珠不假。 就见他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捻,五色珍珠随即化为粉末,自指间纷纷洒落下来。莫弈月用泡好的茶汤接住落下的珍珠粉末,用汤匙调了数下,喂慕云澄喝下。而剩下的一半珍珠粉末,则由虚言直接洒在慕云澄眼睛上,并搓揉手掌,继而盖在其双眼上,热敷促进眼部血液流动。 屋内此时此刻安静非常,所有人都屏息敛气观看着虚言医治慕云澄的双眼。 “睁开吧!”虚言一拍慕云澄额头,唤他道。 慕云澄试着将眼睛睁开,一道久违的强光忽地进入到自己的视线里,强光渐渐变弱,眼前的景象也清晰了起来。莫弈月与楚水谣挂着期盼神情的脸就悬在自己头顶,那种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情此时却化为平静的微笑,只是这微笑,是表达自己此刻对在场每一个人的由衷感谢。 “久闻掌管剑笈殿的虚言长老学贯古今,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见慕云澄双目复明,莫弈月当即拜谢虚言说道。 虚言摆摆手,只道不足挂齿。 “老夫失明多年,深知这中间苦楚。师弟年少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焉能和我这老瞎子一样耗死在这天霄门中?”他说罢,将手指伸入略微张开的眼中,将里面的眼珠抠出,而众人看到的却是一对假的眼球。 那黑洞洞的双眼,令观看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当年被人暗算,剜去双目,却从未轻言放弃。虽然双目失明,但并不意味着我便成为了盲人,成为了众人眼里的废物。也就是这种信念,支撑我一直活下去。 而这五气领域,也是我在那之后所自创的心目法门。 师弟,这五气领域你还要用心去练,不可间断,即使你现在双目复明。要知道,处在你五气领域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的任何一个动作你都是能清楚感应到的,不论他们身处天上地下,还是你的身后。 修炼术法切记不要偷懒,你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有能力保护你自己以及你身边的人。”虚言以此告诫慕云澄,是希望他能因此事收获一份坚定的信念,以及对未来生活的信心。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哪怕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慕云澄懂事的点点头,一旁的莫弈月自他澄清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以往没有的光芒,那是承载了众人的信念与希望的光芒。慕云澄也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不是只为自己活着,身边这些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好朋友,自己将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给他们——我慕云澄,是剑圣的传人,是所有人的守护! 第166章 纵平生意气(上) 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的化不开。 静谧的夜晚,天霄门内一片安静祥和。 而此刻位于剑一坪旁侧的慕云澄的房间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一张出奇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自山下买来的酒菜,虽算不上珍馐美味,却也是下酒佳肴,确是最为符合此间气氛。 桌子周围的人除了慕云澄与楚水谣,莫弈月与叶飞羽自是也不必说,还有跟随莫弈月东奔西走的尹凤游,以及闻讯前来庆贺的游十方与任天浩。 众人有说有笑,交杯换盏好不热闹。 慕莫楚叶四人酒量都大,相互间也差不多少。 而游十方与任天浩相比较就不胜酒力了,数杯过后明显支撑不住,脸色酡红,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尹凤游也喝了不少,晕晕乎乎地坐在对面,也是一副要倒的样子。 就在此时,慕云澄起身到他身边坐下,端起手中的酒碗,满含笑意道:“你和弈月去为我寻找五色珍珠,当真是辛苦了。我先敬你二人一杯。”说罢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就见他面色不改,用袖子潇洒擦了擦嘴,又好奇问尹凤游道:“你快跟我们讲讲,你们这是怎么拿到这五色珍珠的,我想这其间一定不会很顺利吧。” 尹凤游此刻已经醉了,即便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莫弈月,莫弈月也皱眉摇头示意他不要讲有关他的事。但尹凤游完全没有理睬莫弈月的暗示,眯着眼与慕云澄讲了此行沧州的前前后后,连同莫弈月的身份与凌波宫龙女的事也一并与慕云澄说了。 莫弈月知道慕云澄是故意趁酒劲去问尹凤游,若是过段时间,自己也会和他讲清楚这些的,只是慕云澄一直以来都比较心急。 “什么?你是说她们让弈月留下当海皇!”慕云澄没有喝醉,当听到尹凤游讲道他在凌波宫里见证的海皇登基仪式时,惊讶不已。 “是啊。”尹凤游脸色通红,晃了晃脑袋,便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叶飞羽与楚水谣也都听到了慕云澄与尹凤游的对话,四人都平静下来,沉默许久后,慕云澄方开口问道:“那你是在她们那得到肯定了?”不知为何,在说此话时慕云澄内心竟有一丝忧伤,或许是因为莫弈月的真实身份已成定局,自己与他终究不是同路。 既然身为海皇,自是肩负无数责任,纵意嬉笑山水,怕是再也不能了。 莫弈月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对慕云澄说道:“今夜就到这吧,你可愿意送我一程?” 慕云澄想也没想,点头道:“好,我与你走一道。” 夜空似泼墨浓淡不一,天际漆黑的一线仿佛蛰伏已久,却在此刻苏醒翻卷的巨龙。苍茫浩瀚的星如银月在巨龙身上洒满的种子,那巨龙遨游于天际间,便将星光洒落,汇聚成为绚烂的银河。 二人沉默了好长时间,也走了好长时间。突然,慕云澄止住脚步,站在莫弈月身后丈许的距离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莫弈月也同样停在原地,可头却没有立即回向慕云澄。 “弈月。不是我自私,也不是我不为你考虑。那种肩负苍生的重任,我……都担不起。而你……”他声音沙哑,说到这里却是哽咽了。 莫弈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他把话说完。 “而你虽然并非人族,但你也和我一样是向往自由的生活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与其去享受那虚无缥缈受人追捧的美誉,不如沉醉在这大好山川美景,做一个无拘无束,逍遥快乐的人。” 他猜测,莫弈月会说,奈何身不由己。 他害怕,莫弈月会说,你我都已不再是孩子,既然选择了成长,有些责任就不能推卸。 他幻想,莫弈月会说,若苍生疾苦,一人之乐又何以为乐?你所向往的生活无非是水中花,镜中月。 苍生疾苦?苍生不会因一人所幸! 海皇之名?还不是虚苦劳形,终究一空! 突然,莫弈月转身朝慕云澄的位置走了过来。 他的双眼与夜空的明星一般璀璨,可璀璨的背后是无尽的忧郁与深邃,“云澄,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本事去做海皇,我也不会去做。我还是以前的我,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至于我的身世……我想,即便我是妖、是魔、是鬼,你我二人的这份友谊,还是在的。” “弈月……”慕云澄眼神迷茫,听完莫弈月的这一席话,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管你我谁是妖是魔是鬼,我俩的这份情谊是不会变的。 慕云澄仰面长舒一口气,听说这样眼泪就不会留下来。那原本漆黑浓重的夜空,忽地有一片无垠湛蓝透出,一直延伸到不可企及的远处。繁星如浩海披挂在天际,夜色深邃依旧。 第167章 纵平生意气(下) 慕云澄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内再没有其他人,只剩下自己。桌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昨日醉酒的喧闹。 手抚额头,脑海里呈现的俱是昨夜莫弈月与自己对话的场面。 “你醒了。”竟是楚水谣从外面进来,看她疲惫的样子,估计是昨夜没能好睡,今日又起早收拾屋子的缘故。 慕云澄自床上下来,正要问楚水谣其他人是何时离开的。便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名传令弟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慕云澄见他如此匆忙,眉间微皱。却听那弟子道:“掌门在剑王神宫召开紧急会议,请师叔祖过去。” 慕云澄与楚水谣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自己入门内也有些时日了,从没见掌门师兄召开过什么会议,今番见这弟子如此匆忙,那该是何等的大事? “好,我知道了。”慕云澄说罢,转首与楚水谣说道:“谣儿,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楚水谣点点头,并也催促他赶快前往剑王神宫。 大殿内的气氛十分紧张,神像两侧所站立俱是门内德高望重之人。连剑笈殿的虚言也在其中。 慕云澄不知发生了何时,内心有些忐忑,扫视了一眼殿内众人后朝神像行礼拜道:“慕云澄参见掌门。” “师弟不必多礼。” 慕云澄见右侧首位虚言旁边已经为自己留好空位,便在虚言身边站好。 人已到齐,神像内的少正阳这才开口:“溟风堂驻守在天定关的周津昨夜发来紧急书信,幽都魔族的前军已经出了罗孚城在朔州集合,而剑神慕断潮所设的九幽封魔剑阵也已经开始减弱,此前天定关守将杨弋将军已经先后派出几批人前往王朝求援。但均未能得到批准。一旦剑阵消失,魔族大军挺入,三关定然难保。”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均是惊骇! 天定关乃是三关首关,其次是延铁关,龙威关。而龙威关已然处在沧州境内,一旦破关,沧州首当其冲,境内万千生灵必定难逃战火,昔日繁华转瞬不见,百姓倒悬,生灵涂炭,何以聊生! “今早云州慕楚两家也均来信告知此事,并言剑圣楚青仙与其师兄慕不凡已经前往天定关加固九幽封魔剑阵。吾意前往天定关相助,门内一切大小事务暂且交由师弟虚言管理。” “掌门!”众人闻言纷纷欲要上前相劝,却听少正阳道:“吾意已决,尔等无须多言。” 众人随即退回原本位置,便听少正阳又道:“何淮风,严渊,你二人可愿与我一道前往天定关?” 严渊当即自人群中站出,意料之外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正合弟子心意!” 何淮风无奈摇头,也从人群中站出,拱手领命道:“没办法啦,既然还未走,就同你们一道吧。” 他二人话音刚落,自神像后面随即飞出一个卷轴,飘落在何淮风面前。 “你二人御剑前往天定关,到了那里将吾秘卷展开,瞬息之间吾可至天定。” 何淮风将卷轴收好,事态紧迫,随即与众人告辞,同严渊先一步前往天定关。 “掌门!”一声急切呼唤,竟是出自慕云澄口中。 他得知自己爷爷与剑圣楚青仙赶往天定关,内心已经是百爪千挠,就要与他们一道前往。 少正阳仿佛猜透慕云澄心中所想,却是当即拒绝道:“此事并非儿戏,罗孚城与三绝宫的高手均会出现,到时凭吾几人之力,难保你不会受到伤害。你还是安心留在门内,帮助虚言打理门内事务吧!” 见少正阳不允,慕云澄诺诺退回,心底却是千百个不服气。 “你们都先退下,吾与虚言师弟有几句话要嘱咐。” 众人随即退出大殿,独留虚言一人立于神像面前。 “师弟,吾等此行前途凶险,大荒百年安危皆深系在此。若吾有不测,你当行掌门之职,带领门内弟子驱魔攘邪,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师兄!”虚言也知此间厉害,幽都魔族百年间无时无刻不想着卷土重来,魔天子野心勃勃,手下除了几名堪称绝顶高手的魔将,更是笼络了无数王朝叛徒。此番进攻天定关,必然是精心筹运,策划已久。而得知消息前往天定关的大荒高手虽然不少,但皆是被动迎敌,一旦交手,恐胜负难料。 “还有一点。便是你我那慕师弟要你多费心了。” 虚言闻言颇为欣慰道:“慕师弟资质悟性俱佳,性情温和且谦虚有礼,甚合我心意。” “我只是担心他会不顾一切偷跑下山,前往天定关。” 虚言摆摆手道:“师兄此言差矣,岂不闻人各有命,此时正值存亡关头,门内弟子不该被束缚门中,如有愿意前往天定关支援的,我定当全力支持。” “你若真是这等想法,天霄门百年基业危矣!”少正阳长叹一声,剑王神像渐渐淡去,最后消失无踪,大殿内没了神像坐镇,顿感空荡。 虚言料是何淮风与严渊御剑瞬息间赶至天定关,将秘卷打开,适才刚好召唤少正阳过去。 出了大殿,但觉天地异色,暮云陡升,一阵山风骤紧,吹得四下萧然,尽是山雨欲来之兆。 虚言拄杖立于殿前,纵山风吹得宽袍两袖猎猎作响,白须鹤发尽皆张开,竟也巍然不动,如若泰山。 一道银光泄地,白惨惨照亮天地。 慕云澄冒雨跑回到房中。 此时房中除了楚水谣还有刚刚过来的莫弈月。 见他浑身上下被雨淋湿,楚水谣略有担心道:“怎么不先寻处避雨,这么着急跑回来干什么?” 慕云澄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向二人一脸严肃道:“走,我们现在就下山!” 楚水谣与莫弈月闻言都是一惊,却是不知慕云澄此话何意。 “幽都魔族大军已经出动了,九幽封魔剑阵的威力也已经变弱,我祖父和楚剑圣都已经赶往天定关,就连掌门师兄也即将离开万象山前往天定关支援。” 得知自己爷爷也赶去天定关,楚水谣当即表态要和慕云澄同去。 “可我们去能做什么?”莫弈月没有起身,双手合扣在面前,低声问道。 慕云澄被问的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是答不上来。 “我们现在去,只会增加他们的压力和负担,徒添麻烦不说,怕还会因此使他们分神不能专心应对局面。” 慕云澄转过身去,此刻的他感觉自己比任何时刻都要冷静,“弈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今天,你说我是一时冲动也好,说我是废物累赘也罢,天定关我还是要去!因为,我,不想后悔。” 说罢携起楚水谣的手便朝外面走去。 “慢着!”莫弈月喊住二人,随即起身:“我陪你们同去。” 慕云澄惊喜转过身看向莫弈月,却听莫弈月微笑道:“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定要一起去闯,纵然你是一时冲动,那我陪你冲动一回又有何妨?” “恩!”慕云澄站在雨中,笑着将脸上的雨水擦去,在莫弈月的肩上狠狠打了一拳。 阴霾的天空中忽地传来数声闷雷,仿佛沉睡的苍龙苏醒,发出呜咽的悲鸣。 第168章 启程天定关 叶飞羽立在窗前,望着密如银线的大雨出神。桌上铺着的,是刚刚家中紧急寄来的信函。 窗外慕云澄三人在雨中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怕也是就此事特地来找自己的吧! 可父亲信中让我不要参与天定关一事,他老人家消息一向灵通,此番阻止我前往天定关,也一定是有知晓了那边的情况,即便难说是朝不保夕,也定是岌岌可危。若去,凭我们几个的身手,就是白白送死。 “飞羽!”慕云澄推开房门,大雨将三人淋得湿透,竟连把伞都不打,便急急跑了过来。 叶飞羽忙转身将桌上的信纸收入袖中,蹙眉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你们跑来我这做什么?” 慕云澄进来便见他慌忙将桌上纸样东西塞入袖中,遂好奇问道:“你藏什么呐,难不成有什么东西不敢让我们看?” 叶飞羽冷着脸,哼道:“与你无关,还是先讲讲你们冒雨来寻我的目的吧!” 莫弈月微笑在他对面坐下,双眼盯在叶飞羽身上仿佛洞悉一切,就见他下颌微抬,回答叶飞羽道:“昨夜的消息,你今早就应该知道了。你家中饲养的黑风,可不是一般的信鸽。” 从炎州到此御空不到三千里,以黑风的速度一夜便至。 叶飞羽面上即刻露出微笑,将信从袖中掏出,故意掩饰道:“我以为你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想晚些时候找机会讲给你们,主要怕你们为此事担心。”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知他此话并非出自真心。 “既然你也知道此事,那我就不多说了,来找你就是问你愿意不愿意和我们一道去天定关。”慕云澄当即说道。 叶飞羽嘴角露笑,却是反问道:“为什么不去,我做梦都想一睹这惊天大战的场面。” 慕云澄闻言欣喜万分,用手拍在叶飞羽肩膀高兴:“太好了,那我们即刻下山。” “师弟,真的这么急着离开吗?” 众人闻声齐齐回头,却见是虚言正拄杖立在门外。奇怪的是外面的雨这般大,他的衣服却是一滴雨都没淋到。 “师兄……”慕云澄以为他是奉少正阳的命令来阻拦自己,表情大为失落,沉沉低下头去。 虚言迈进屋中,闭目捋髯道:“我来此并不是阻止你们下山,而是有一席话要嘱咐给你们。” 见他此来不是为拦阻大家下山,慕云澄抬起头,眼中又迸射出欣喜神色,连连点头道:“师兄你说,我一定谨记在心。” 虚言将慕云澄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打道:“天定关以北魔气太重,以你等修为恐凶多吉少,若听我劝告,万不可走出关外,最远只在天定关高墙之上观看九幽封魔剑阵状况即可。” “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旁观者,此行还有何意义?”慕云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 虚言将他的话听得清楚,摇了摇头道:“以我师兄的修为尚不敢随意踏足九幽封魔剑阵以外的地界,普通人只要稍稍吹到自罗孚城刮来的魔风,瞬间便会魔化,成为行尸走肉的魔物。这并非是我危言耸听,你可以找那附近的人打听,就知这俱都是实情不假。我意你们年轻人去见识一番世面总是没错的,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不可因鲁莽枉送了性命。”说罢他闭目望向莫弈月,莫弈月则表示理解,微微点了点头。 虚言手中木杖磕了磕地面,侧过身让出了道路。 山中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话的功夫,外面的雨便停了。 房檐淌落的原本穿线似的雨线也明显缓慢了下来,滴滴答答落在水洼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你们下山吧,山下我已经命人将你们各自的马备好,就不必劳烦其他弟子御剑送你们了吧!” “这样其实正合我意,多谢师兄了。”慕云澄拱手相谢,四人跨出门来,外面乌云尽散,蓝天如洗,阳光如炙。 与虚言作别后,四人赶赴山下,在山门果见四匹骏马被拴在一处。 远远看去,乃是三匹龙驹中间夹着一匹瘦马。 楚水谣的奔雷自不必说,慕云澄与叶飞羽的也俱都是名马鹤雪,唯独莫弈月所骑乘的是远廷山中的老马,羸弱不堪。 翻身上马,慕云澄有意摸了摸鹤雪的前鼻,转头与莫弈月道:“早让你给山里买上几匹好马,这下知道吃亏了吧。跑得慢,我们可不等你!”说罢与叶楚二人扬长而去。莫弈月摇头苦笑,也不着急,慢悠悠策马跟上,他知道,以慕云澄的性格,跑不了多远便会在前面等着自己。 天将傍晚,野外疏林冷落,寒鸦低鸣。清瘦的夕阳一路蹒跚,最后装进寂静山中的暮霭。 莫弈月仿佛仗着老马羸弱,故意走慢。而前方林外,果有三人身影骑在马上,早已是等得不耐烦。 待走到三人近处,还未及他们抱怨,莫弈月便手指右前方说道:“寒林客栈,今夜就在这里投宿。”莫弈月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慕云澄则在后面小声与楚水谣嘀咕道:“我看咱们跑多快都没用,这路线都在弈月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走,住在哪,他是早都计算好了的。我看明天咱们也不用费力快跑了,前后都是等,就慢慢随他溜达吧!” 楚水谣点了点头,觉得慕云澄的话十分有道理。 “开四间房,让小二把马喂饱,再给我们来些好酒好菜。”跑柜上付账的事,任谁也抢不过慕云澄。 四人寻一处角落坐下,环视这客栈一周,只感有些老旧,且也不算太大。从外面看时,还觉得有些阴森,但进里面来,发现这屋中还算热闹。 “你听说了吗?天定关那边出大事了!杨将军连发三道告急文书,均被李相驳回了。”旁边桌子,有三人正在闲谈天定关的事情。 这寒林客栈乃是百年老店,投宿者多是在大荒混迹已久的侠士,此番天定关发生这等大事,这里的小道消息自是最为全面。莫弈月来此投宿,就是为此。 “听说了,我还听说恭帝槐予也得知此事了。在知晓李相迟迟不肯发兵三关,当即是龙颜震怒啊!” “是啊,听说罢免了李笏那奸相,还连发三道旨意,将金扬,韩常所部,以及赵光复的王朝神机营都调往三关,协同杨弋将军防守去了。” 慕云澄闻言大喜,悄悄与三人道:“人都说王朝腐败,日渐凋零。我看这槐予并非昏君,至少脑子里不光是纵欲享乐。” 叶飞羽点点头道:“这恭帝槐予比他老爹是强多了,可惜奸相弄权,把持朝纲多年,此番废除李笏,足见王朝气数未尽。” 二人唠的不亦乐乎,一旁的莫弈月脸色却是极其难看。 “你怎么了,不舒服?”见他眉头紧皱,慕云澄关切问道。 莫弈月摇了摇头,搁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却是与慕云澄道:“我感觉事态有些不妙,我们之前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169章 声东击西 慕云澄了解莫弈月,如果从他口中说出事态比较严重,那真实情况一定还要糟糕。 可楚水谣与叶飞羽都不明白莫弈月这话的意思,便听莫弈月又解释道:“那金扬乃是镇守冰河峡的王旅守将,而韩常则是掌管沧州水师的济海侯。” 旁边桌子的三人听见莫弈月也在将此事,而且见他年纪轻轻,见识却不俗。 的确,金扬所镇守的正是中州与冰岛极地的交界处——冰河峡。而且金字将旗飘扬在冰河峡三十余年,威震极地,无人敢犯。无论是当地原住民还是王朝叛军,只要见了金扬的将旗,无不闻风而逃。是王朝功绩卓著的百胜将军! 而韩常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济海侯,掌管沧州十师水军,共计十万余人。手下兵士,各个骁勇。无论水战、平原战、山地战、攻城战均得心应手。曾率军舰出海击杀盘踞在海魂礁的巨型水怪。在他接管沧州水师之后,半月湾的海贼更是数年来不曾出没于沧州附近。 此二人都是王朝数一数二的悍勇之将,槐予派他二人星夜率兵驰援三关,可谓是用心良苦。 听莫弈月说出此二人原本镇守之处,慕云澄便更加不理解莫弈月之前所担心的是什么了。 “他二人镇守的地方并无不妥啊!他们所部均是离三关最近的王朝精锐,受命调兵支援三关,无可厚非啊!” 莫弈月摇了摇头,此时他心乱如麻,仿佛王朝败局已定。便见他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长叹一声道:“问题就在这里,他二人原本防守之处才应该是魔族大军突袭的地点!” “啊?”三人闻言均是大惊,就连旁边桌子的客人听见这话,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纷纷朝莫弈月这边聚拢过来。 “不,不可能的。”慕云澄伸手打住莫弈月,冷静思索了一会,抬眼看向他道:“冰岛极地乃是北方天堑,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过魔族大军踏足冰岛,况且原住居民虽与王朝有隙,但也不可能与妖魔勾结,如此轻易放他们过来!” 慕云澄说罢,旁边的叶飞羽也同样反问道:“是啊,沧州与幽州唯一的交界就在龙威关,难道魔族大军不从三关攻入,还能从茫茫大海上过来?” 莫弈月脸色苍白,额上涔涔冷汗显是焦急所致。见他这般夸张,慕云澄忙推了他一手,也是着急问道:“你快回答我们啊,魔族大军根本不可能从这两处攻过来,对不对?” 莫弈月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双眼扫视过围在桌子旁边足有十几二十号的人群,问道:“你们可有人听过刑澹邪的巨凿军?” 众人中貌似无一人听到过这个名字,整间客栈此刻竟都安静得出奇。 “该不会是曾经大工匠巫樊的弟子,叛逃到幽都的刑澹邪吧?”慕云澄突然想到喊出,就见莫弈月点首赞同道:“不错,刑澹邪一到幽都,便得到魔天子的重用。并不惜一切代价打造了一只强大海军,称为巨凿军!我知道幽都有这么一柄利刃存在,却一直不曾见他出鞘。现在想来,该就是为了从海面进攻沧州!” “啊?”众人从莫弈月的话里听不出破绽,更想不出魔族此刻会有比从海面进攻沧州更好的办法,所以对莫弈月的话自然是十分信服,但信服之外,更为担心的是此时沧州的处境。 “你只说了沧州,那冰河峡魔族大军该怎么跨过!”叶飞羽也暗暗感觉到不好,急忙询问魔族若从冰岛极地进军由何人领军,以及进攻的路线和方式会怎样选择。 却不想莫弈月闻此竟也是摇头道:“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觉得魔族肯定已经有了穿越冰岛极地的办法。” “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当先行御剑前往天定关将此事告知他们。”慕云澄性子急,说着便提剑朝外面走去。 “也好。”众人均是同意,毕竟大军才刚启程不久,如果慕云澄及时阻拦,或许局面还能挽回。 莫弈月十指叉在面前,望着慕云澄的背影却是阻止道:“别去了,没用的,没有人会听你的一面之词。” 慕云澄止住脚步,转回头看向莫弈月没有说话。却听莫弈月又说道:“他二人奉王命驰援三关,怎么可能因你一席话便折返回去。如果守在三关,即便魔族大军真的从两处攻入,他二人推卸责任,亦可不失爵位。但折返回去,一旦三关失守,他二人恐怕是难辞其咎!”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慕云澄拄剑在地上坐下,略显沮丧。 “冰河峡那边魔族的意向我还没有看出,但沧州接下来一定会遭到巨凿军的进攻。况且冰河峡是中州地界,如遇突发状况,还有有王城精锐守备师可以抵挡。而沧州情况就大为不同,那里毗邻大海,民殷地富,但此刻守备力量相对集中在龙威关一带,一旦从海上遭到进攻,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如果沧州陷落,对王朝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莫弈月冷静将形式讲给众人听。 “现在形势最严峻的不是天定关,那里现在有无数大荒顶尖的高手。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是不会被攻下的。所以沧州无疑才应该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而宁浦港作为北方大港,必首当其冲。” “那你的意思的?”慕云澄登时站起,见众人一齐点头,仿佛心有灵犀道:“去宁浦港,守卫沧州!” 慕云澄朝众人露出肯定的笑容,但却又提议道:“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前往天定关一趟,万一金扬与韩常两位将军是心系苍生之人,肯采纳我的意见回兵防守,局势一定会更加有利!” 莫弈月知道劝他不动,便也点头赞同道:“如此也好,那我与飞羽,水谣即刻启程前往宁浦港,你自行御剑前往天定关。” “正合我意!”慕云澄转身朝客栈外走去,突然又回头与莫弈月道:“对了,别骑你那老马了,鹤雪换你来骑。”说罢腰间一道清光陡现,如电凌厉,绕在慕云澄脚下,载着他融入夜色之中。 第170章 天定关 大荒三关指的是将王朝沧州与魔族幽州分隔开的三道天险关隘。从南向北分别是龙威关、延铁关、天定关。三关均地处于首山山脉,每一道关口城墙都是在高山谷口拦截筑建。天定关两侧峭壁悬崖更是如天斩巨剑垂直入地,寻常人根本无法翻越。城墙更是用炎州最为闻名的赤玉巨岩垒砌,严丝合缝,固若金汤。 而天定关以北二十里处,一道紫色华光冲天而起,如垂天华盖,光芒万丈。有九座巨大石像矗立其中,俱都是闭目凝神,盘坐于地,双手叠于丹田。其各自背后九齿天轮发出耀眼金光,在深紫色剑气之中,显得格外明显。便是九座不动明王石像不假。 这九幽封魔剑阵本是慕断潮剑锁幽州之时设立,至今已有百年。方圆百里,幽紫气息触及之处皆在此剑阵范围之中。其阵内剑气如星梭,似鬼魅往来纵横。乃是慕断潮成名绝技,若渊剑劫与荡魔剑气。 一切妖魔入阵即亡,剑气浩瀚,荡涤妖魔,毫不留情。这令魔族对此阵闻风丧胆,不敢越雷池半步。 九幽封魔剑阵固然霸道无匹,阵中自成乾坤,使得剑气在阵中往复周游已是奥妙非凡。但时隔日久,阵元难免有所消耗,加之百年间又有无数新的功法与奥义层出不穷,原本的九幽封魔剑阵威力也仅仅存在于传统,如若魔族倾全力进攻,九幽封魔剑阵怕是不能阻止其脚步。 慕断潮与楚青仙深知此间厉害,遂星夜赶往九幽封魔剑阵加持。 而此刻九幽封魔阵外有严渊和何淮风护在左右,而阵中除了九座不动明王像外,还有一座剑王神像,其左右也各有青白两道光芒忽隐忽现,离得近时方能看清,左面青衫老者腰系一支玉笛,松枝束发,苍颜皓首,道骨仙风。右面白衣老者背负巨剑,红褐色的剑身上仿佛有血液脉络在其上流淌开来,透着阵阵古朴肃杀之意。再看这负剑老者脸上并无褶皱,一双眼明光焕发,黑发如墨,年轻潇洒且气度不凡。此二人正是剑圣楚青仙与慕家老家主慕不凡。 楚青仙扫视了周围一眼,低首轻抚玉笛缓缓说道:“师兄,这剑阵九座神像中封印的内元已然消耗殆尽,怕是快要油尽灯枯。与其你我强行将内力灌入其中,再维续剑阵一段时日,倒不如从旁再合力设下一座三圣灭魔阵,定保此间无虞。” 一阵自幽州吹来的魔风刮挟了几片树叶自剑阵上空掠过,慕不凡抬眼望去,唯见那沾染了魔气的叶片瞬间便被剑光吞噬,纷乱如骤雨席卷而过的深紫色剑气,在众人眼前劈斩纵横。 慕不凡轻吐一口气,摇首道:“九幽封魔剑阵历经百年仍能如此劲锐,其构建之严谨,可谓是天衣无缝。依我看,无须替换。” “可百年时间,此阵怕是早已被那幽州魔族研究透了,彼时你我岂不是空耗费一番力气?”他说罢看向藏身于剑王神像之中的少正阳,其意是也请他就此事说说自己的见解。 少正阳与二人相比辈分过低,故在旁一言不发。但见楚青仙看向自己,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设立三圣灭魔阵怕是也没有充足的时间,而九幽封魔剑阵看上去虽然老旧,但威力毕竟还在。所以吾辈认为,不妨师祖们先加固九幽封魔剑阵,暂且抵挡一时。待查清魔族动向,击退魔族大军,再着手构建一座新阵也不迟。” 二人听罢均是点首称是,唯觉少正阳所说句句在理。 楚青仙伸出单指,有无数流萤幻光在其指尖飞舞缠绕。这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最后汇聚一处形成一团强烈光芒。而随他手指弯曲,那团光芒竟从他指尖脱离开来,平稳悬在空中。 慕不凡微微点首,旋即楚青仙单掌推出,那光芒瞬间裂作九个,分别注入到九座不动明王石像之中。九幽封魔剑阵顿时光芒大盛,所有石像俱都睁开双目,背后九齿天轮更是从石像中脱离,开始在各自石像周围有规律的旋转起来。 慕不凡单手抽出背后巨剑,在半空中划了一记倒弧猛然插入地面。 大地自剑身位置开始向四面八方撕裂开来,无数强烈红光自地面缝隙迸射出来,异常耀眼。九座石像经红光照射,石身表皮俱都碎裂消散,露出原本金身。其手足更是伸展开来,砰然站起,双手结印,低首凝眸。 原本混沌不开,乌云密布的天空瞬间被阵中冲出的紫气破开,缝隙处更是有天光成束照射下来,令人倍感温暖。而乌云亦随着阵中紫气缓缓转动,远远望去,神秘且震撼。 而此刻天定关城墙之上,守军将士正一同目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有探马从前方匆忙赶回,急急登上城墙。此刻杨弋在军中大帐,不在此间。有守城旅帅接过信件,看到信口冷却的火漆上印刻着加急的字样,眉间微皱,仅看了两旁一眼,便命身侧士卒继续注意九幽封魔剑阵方向的动静,自己则下来城楼,将此信送往杨弋所在大帐。 杨弋此刻正与副官在帐中商讨战事,见守城旅帅未及通禀便掀开帐幕进来,忙停下话题,蹙眉问道:“可是前方有何消息传来?” 旅帅将信件递给杨弋,回答道:“送信之人形色匆忙,该是前方大事。” 杨弋与副官对视一眼,破开漆口,将信纸展开快速浏览起来。 见他神色愈发难看,身旁副官忙轻声问道:“将军,信上所讲何事?” 杨弋将信转给副官,闭目叹息道:“是潜伏在罗孚城的密探来信。他在信上说魔族后续大军已经开出罗孚城,但目标并不是我天定关,而是分兵向东西两路进发。” “东西两路?”二人闻言都是一惊,却是不知魔族大军意图为何。 杨弋亦是摇头道:“魔族后续大军没有和到达朔州的前军汇合,可见目标不仅仅只是我天定关。幽州东面魇陵港传闻曾在操练水军,而西方冰岛极地虽十分苦寒,进军艰难,但并非不能突破。此番前来支援我天定关的三位将军中,金扬与韩常镇守的恰是冰河峡与宁浦港。如果魔族前军是在朔州佯动,那冰河峡与宁浦港才是他们的目标!” “原来如此,若非将军提醒,我二人还被蒙在鼓里!”副官与旅帅听完杨弋所讲皆点首称是。 而此刻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呵斥:“你是何人!胆敢硬闯我军大帐?” 话音未落,便听得武器打落之声,帐中三人匆忙将腰间长剑抽出,便见一人御剑冲开帐幕,双足落地瞬间半跪在地,行礼拜道:“在下云州龙翔慕府慕云澄,有紧急军务禀报!” 第171章 矫诏 慕云澄御剑冲入杨弋军帐,虽然无礼至极,但见他神色匆忙,且言说自己是云州龙翔慕府的人,杨弋遂将手中长剑收回鞘中,示意他起身。 旅帅与副官此刻却是绕到慕云澄两侧,纷纷执剑警惕地望着他。而帐外此刻也跑进一队士卒,跪倒在地且手指向慕云澄报告道:“启禀将军,此人擅闯大帐,我等无能拦它不住,还请将军治罪。” 杨弋见慕云澄少年英雄,遂挥手示意众人出去。 “你既然说有要紧军务,那便速速讲来罢!”杨弋一身甲胄,目秀眉清,看年纪应也未过而立,不可不谓是众将军当中的青年翘楚。此刻他靠坐在椅子上,淡然地望向持械闯入军帐的慕云澄,倒也让慕云澄对他的胆识敬佩几分。 “在朔州的魔族大军只是佯动,冰河峡与宁浦港才是他们的目标!” 先前杨弋只是猜测魔族大军的目标可能是冰河峡与宁浦港,但现在听慕云澄也是这般说,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见慕云澄年纪轻轻,仅才二十左右岁便有这般见识,不由得好奇多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慕云澄见他问于自己,遂如实回答道:“我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在远廷山学艺,这些是他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杨弋点了点头,心道既然是江庭弟子所言,自己隐隐亦是有这样的感觉,那么此事应该就差不了多少。 “将军您现在应该让奉命而来的金扬与韩常回守冰河峡与宁浦港,否则一旦魔族大军偷袭此二处,后果不堪设想。”慕云澄此来便是为了使二人还兵,今番见杨弋比较认可莫弈月的猜想,遂直接讲道。 杨弋闻言却是沉默不语,他自是知道慕云澄的话没错,但他也深知劝说二人还兵一事并不简单。 此二将奉王命来支援天定关,若不将此事呈请恭帝,重新拟发一道旨意,怕自己言语之间是难以将二人召回。可一旦呈报槐予,这中间时日必然耽搁,魔族大军顷刻既至,又岂有迟缓的道理? 见杨弋目视自己却默不作声,慕云澄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他犯难之处,遂上前一步,为其献策道:“将军,天定关至少还有九幽封魔剑阵可以依靠,而峡港二处皆是兵家必争之地,此刻却无人把守。若将军果真心系王朝百姓,当替王拟诏。由我于半路截住二将,命他二人原路返回。” 杨弋闻言拍案而起,瞪向慕云澄冷哼一声,却是转过身去。 这分明是矫诏!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按律当诛灭九族。 虽是被杨弋冷斥,但慕云澄见他未曾下令驱逐或是抓捕自己,便觉此事还有得商榷。 唯见慕云澄撩袍跪倒,拱手请命道:“将军,云澄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局面紧迫,其势犹如累卵之危,若不早下决定,悔之晚矣!” “将军!岂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王上追究此事,云澄愿替将军受死,担下全部责任。” 见杨弋无动于衷,慕云澄望向他的眼神由期盼转为绝望,头更是慢慢沉了下去。 就在慕云澄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之时,却听得杨弋一番陈词豪气干云:“好!慕兄你既然敢因此事冒天下之大不韪,足见你救万民之决心。我杨弋不才,区区七尺男儿身,愿捐躯赴国难,有死而已,今番誓与慕兄同进同退!” 慕云澄难以置信,呆在原处却是一动不动望着杨弋。只见杨弋上前将他扶起,点首肯定道:“我意已决,就依你计行事。不过凭你一人持诏怕是难以令二人信服,我听闻他二人率部已经开进龙威关,不如等他二人到此,由我出面用假诏书赚他们回去。” “可如此一来,我怕将军会被牵连!”虽说杨弋已经同意了自己献的计策,但他却不想杨弋因此事受到连累。 杨弋闻言露出真诚的微笑,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道:“我已说过,我不畏死,只要是于国家有大益,于人民有大益的事情,我都会义不容辞去做的!” 夏雨突如其来,数声惊雷闪过,帐外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本干燥异常的官道被雨水打湿的瞬间,立即漫起了一层烟雾。 一匹快马在营前勒住,飞溅起一连串的泥水。 “报告将军,金扬,韩常率所部已至延铁关小孤山。” 慕云澄收住笔墨,将仿制的圣旨拿给杨弋看。从字迹上来看,两道圣旨几乎完全一致。慕云澄的书画尤为一绝,临摹槐予的字迹不过是小菜一碟。直看得杨弋啧啧称奇。 字迹虽无差错,可这玉玺朱印却成为了一个难题。 槐予自幼精明过人,登基之初便下令铸造一十二个玉玺,各有所用。如受命玉玺是昭告天下所用;天子玉玺是祭祀所用;敕命玉玺是敕封官吏所用;而武德玉玺才是武戎所用。 杨弋手中的真诏是此前册封自己为镇国将军时所颁,而今番要用到的并非是敕命玉玺,而是武德玉玺。没有借鉴,不能凭空造假啊!况且时间紧迫,去哪里能弄到武德玉玺的印迹呢? 慕云澄看出杨弋所虑,遂又出谋道:“金扬韩常两位将军奉王命来此,他二人一定会有圣诏,况且那种东西他们不会随身携带,该是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存放保管才是。不如将军你摆下酒宴,大肆款待二人及其部下,而我偷溜进他二人营中,设法将诏书偷出,再回来紧急仿制一个,盖在上面。你便就在酒席间将此伪造的诏书拿给二人,料想他二人也看不出个究竟。” 杨弋闻言连连点头:“此法可行,我当依计行事。”说罢,起身朝帐外喝道:“来人,准备酒宴,我要为金韩二位将军接风洗尘。” 临近傍晚,宁浦港外的风浪今日出奇的大。阴暗的海水所掀起巨大的浪花,如深海巨兽的口,无情地咬合在港岸上。无数沉重的铁索被一艘艘巨型海船抻得笔直,不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莫弈月站在桅杆之上,望着此刻正奋力在港岸垒起石壁沙墙的众人,内心竟莫名的焦急起来。 他们刚一到宁浦港,莫弈月便找来巡汛的人告诉他说今日会有强汛来袭,让他马上组织人手在岸边垒起高墙,为的就是希望能拖延住魔族大军占领港口的时间。只要慕云澄那边成功劝说韩常回来,仗应该还有的打。 远方阴森的海面上忽地泛起一层暗影,忽起忽落,影影绰绰,看不清究竟是何物。一阵风自海面上吹来,莫弈月双目缓缓闭上,喉间微微咽动,从海面腥咸的气味中他竟还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意。 竟然真的来了…… 第172章 山雨欲来(上) 天定关王朝军的大帐内,此刻正为金扬与韩常摆宴接风。 二人分两侧客位下座,杨弋居当中主位上座。金扬与韩常对视一眼,见此排场,心中俱是不解。 且三人所用酒杯皆是奈何,所谓奈何杯,便是以犀角整雕而成的酒杯,没有底座,与号角相似。杯中的酒若是一次喝不掉,杯子也放不下,无可奈何,只得喝光。 想杨弋为人素来小心,平日整军禁酒在王朝也是出了名的。今番大战在即,岂有饮酒作乐的道理。况且二人是受王命来此支援,以接风为名设宴怕是不妥。 “杨将军,依我看这酒我等就不必强饮了吧。我二人是奉王命来此协助你防守天定关的,你大可不必这般客气。”见杨弋劝酒,金扬却是起身说道。 韩常闻言亦是附言道:“不错,且我二人长途跋涉路上丝毫不敢懈怠,今番既已到天定,容我等稍作歇息,晚些时候,你我三人再在军帐内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见二人行事如此小心,杨弋忙拦在前面,换上笑颜道:“我亦是知晓战事吃紧,不过二位将军远道而来,我军待客之礼总是要尽到的。”说罢仍是坚持邀二人入席,不想慕云澄突然掀开帐帘,不易察觉地冲杨弋点了点头。 杨弋随即撤回拦阻二人的手,轻咳一声,略作遗憾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二位将军入席,你们先且回去休息,晚些时候,我在派人去请你们。” 金扬与韩常一同拜首,转身出了营帐。 “怎样,可是弄到圣旨了?”杨弋将帐帘拉开一个小缝隙,见二人远去,这才转首问慕云澄道。 慕云澄摇摇头道:“找是找到了,但我害怕会被他们回去发现,所以没有拿回来。” 杨弋闻言抬眼看向慕云澄,眉头微皱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难道害怕被发现就不按照既定计划进行了?” 慕云澄见他这般焦虑却是会心一笑,用手指敲了敲头道:“都记在脑子里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了。” 而莫弈月这边,此刻真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忽地变得平静,那海天一线的黑影就静静停留在那里,再没有前进的迹象。 “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怕是在探听这边的虚实,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莫弈月心中暗暗说道。 而这边负责叠垒沙袋的众人刚刚完工。楚水谣却不知何时站在了桅杆下面,望着上面的莫弈月大声喊道:“莫大哥,你在上面干什么呢!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莫弈月忙收回神,轻轻御风自上面飘落下来,看了一眼那边垒好的沙墙,点了点头道:“已经很好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和飞羽先去休息吧。” “我们去休息,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楚水谣眼中闪过疑虑,对他的话显是大为不解。这时叶飞羽也从后绕到二人身旁,皱眉道:“也不知慕云澄几时能把韩常请回来,凭这几个破沙袋垒砌的土墙,能阻挡魔族大军?笑话!”说罢冷笑一声,望着莫弈月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许的不屑。 莫弈月闻言也不生气,摇摇头与二人解释道:“的确,凭我们这几号人怎么能阻挡大举入侵的魔族军队。但在港口沿岸设立沙墙,是做给魔族军队的指挥看的。如果发现港岸没有防备,那么一定会抢先偷袭。但如果我们做出防御的样子,就会引起他们的疑心,所谓兵不厌诈,只希望能多拖延一些时间。”说罢他又嘱咐楚水谣一句道:“让港口所有的船工都回到镇上去,尽量不要让其他人在这里停留。” 原本听他故布疑兵感觉很有道理的楚水谣,听到他的嘱咐又有些不明白。便见叶飞羽拉住她的手,朝下面走去:“空城计,懂吗?” 楚水谣却是从叶飞羽的手中挣扎开,回头望向莫弈月。见莫弈月挥手示意她二人赶紧离开,便只好跟随叶飞羽朝镇集走去。 莫弈月转身望向大海,深邃的海水中仿佛有一线灵光撩动了他的心弦。莫弈月随手自怀中将幻琉螭掏出,那宝珠上的光泽绚烂夺目,晶莹剔透且将莫弈月此刻焦虑的神情映照无遗。 或许我可以找姑姑们帮忙…… 但这是人魔两族之间的事情,若然牵扯到大海一众无辜生灵,自己亦是为祸不浅。 还是等云澄那边的消息吧! 慕云澄打了个喷嚏,定了定神后,手中翻刻的大印不偏不倚正盖在之前拟好的诏书上。他嘴角浮现出满意的微笑,将诏书合好,递给杨弋。 杨弋看罢亦是连连称绝,直言慕云澄巧夺天工。心道是有此诏书在手,何愁二将不肯还兵。 随即命人去召金扬韩常二将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天色未晚,金扬与韩常便相继步入帐中。 “二位将军,圣上刚刚遣使送来的密旨,令你二人火速回防驻地,以免魔族大军从旁侧偷袭。”还未及二人开口,杨弋便率先说道,并将手中的诏书交到二人手中。 二人匆匆将诏书打开,大略浏览下来,确是圣上亲笔。 但对此事却都深感不解,既然圣上已经命自己发兵天定关,绝无时隔两日不到,便再遣使下诏,调回自己的道理啊!除非这两日之内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者驻地有人传回确切入侵的消息。 可自己驻地并未有人通报自己,称察觉到有入侵的迹象啊!那身处宫中的陛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到底是年轻人精明,那边金扬还在寻思槐予因何会连发两道诏书,将自己所部调来调去。这边韩常将手中的诏书前后左右看了仔细,却是冷哼一声,斜眼睨向杨弋道:“杨将军,你好大的胆子,要知道伪造圣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杨弋与慕云澄听得此话,对视一眼,却见杨弋不紧不慢,反倒略显无辜问道:“韩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第173章 山雨欲来(下) 杨弋听闻韩常道出自己的诏书有假,心下一惊。但面上不露声色,仍是佯作蒙在鼓里问道:“韩兄可不敢乱说,这圣上亲笔诏书,怎能有假?” 韩常知道这诏书是假,也知他杨弋是明知故问,遂指出来道:“光从字迹与印章确实难以分辨真伪,只是这诏书所用虽也是云锦,却不是真龙绣彩。前二者皆可作假,唯这宫中御用绣锦撒不得谎。我且问杨将军你一句,用假诏书诓骗我二人,你所怀是何居心!” 金扬忙从韩常手中将矫诏接过,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便听他道:“杨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啊!” 杨弋双拳紧握,长叹一声。便也顾不了许多,直接与二人说道:“不错,这诏书是我替圣上拟的,不过我让你二人还兵驻地是有原因的。” 二人听罢均是眉间紧锁,且听他接下来作何解释。 “先前魔族大军在朔州集合,正巧九幽封魔剑阵的力量也在减弱,我便以为他们是要进攻天定关,所以向陛下请兵驰援。可万没想到的是,前时我又接到探报,说罗孚城内的魔族军队兵分两路,朝东西两侧进军。至此,我便怀疑魔族大军的真正目的不是我天定关,而是冰河峡与宁浦港!” “什么!”二人大惊失色,这冰河峡与宁浦港正是自己的驻地不假,一旦失守,魔族便染指中原,到时候苍生惨遭浩劫怕是不可避免。 “那这么说来,你是怕将此事回禀圣上或多或少会耽搁时间,所以铤而走险,不惜弄虚作假来赚我二人回去。”金扬言辞虽厉,心中却感慨杨弋用心良苦。 “不错,危急关头,自是要善于变通,先斩后奏也无不可。”却是慕云澄在一旁替杨弋解释道。 “你又是何人?”二人见慕云澄未着铠甲,该不是军内将校。且腰佩长剑,又不似谋士幕僚,故有此一问。 慕云澄躬身行礼,不卑不亢道:“云州龙翔慕云澄,拜见二位将军。” 见慕云澄彬彬有礼且相貌俊朗非凡,二人也是欣赏也是喜爱,遂点首道:“久闻龙翔慕府人才辈出,今日得见其后起之秀如此卓绝,顿感我王朝福泽绵长,竟还有此等后生为我朝耗尽心力,鞠躬尽瘁。” “将军过奖,云澄不过是无知后生,所仰仗的更是身边好友与家中长辈。今番来此,也是为请求两位将军还兵驻地。”慕云澄再行拜礼,却是令二人颇感为难。 这协防天定关乃是圣上旨意,而魔族进攻冰河峡与宁浦港仅是靠分析得来。万一魔族从天定关攻入,自己这项上人头铁定不保。如今若是求稳,便是对此事佯作不知,还驻守在天定关内,若魔族大军真的向这两处进攻,再禀奏圣上,还兵驻地也无不可。 只是这样就要牺牲一些百姓了。 见二人迟迟不肯答复,慕云澄已经猜出他二人心中所想,若然还兵,定是怕圣上就此事问责。 “二位将军若为一己之私则两处百姓休矣,如若现在还兵还可阻止魔族入侵,可一旦迟疑,魔族军队攻下此二处,悔之晚矣!”慕云澄苦苦相劝,他知莫弈月等人此刻正在前线,一旦魔族进攻,而援军又迟迟不发的话,他们的处境就一定会变得十分危险。 “二位将军,如果圣上因此事追究下来,我杨弋愿担全责。只说是我伪造圣旨,诓骗了二位将军,而你们对此事毫不知情。”杨弋见二人对慕云澄的态度仍是模棱两可,于是挺身而出,为他二人担保道。 就见金扬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非我胆小怕事,只是这魔族进攻路线我等还没有摸清,万一我二人领兵回去,魔族没有从此二处进攻,而是仍从天定关攻打。到时我二人性命是小,若丢了三关,可是殃及到了苍生啊!” 慕云澄见此,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就见他从腰间解下家族玉牌,双指向天起誓道:“我以慕家名誉担保,魔族大军一定会攻打宁浦港与冰河峡。” 金扬叹息一声,转首与韩常对视一处,心神交汇后,竟是一头道:“好吧!我们就赌这一次是杨将军你对了。” 而慕云澄与杨弋却是一同摇头,异口同声道:“这不是赌,我们不会拿苍生做赌注。” 魔族若叩打天定关,凭几大高手在此坐镇,此关还有的守。但如果魔族大军是进攻宁浦港与冰河峡,那将是一马平川,无人能当。 “二位将军,如果你们是即刻便启程返回,云澄在此还有一个建议。” 二人刚要离帐,却听得慕云澄从后呼唤,遂转过身来,听他再续一言。 “我听闻杨将军在幽州罗孚城有密探,随时回报魔族军队动向。既然我军有密探,那魔族军队必然在我军也有安插眼线。二位将军若走,不可大张旗鼓,应将营帐留下,保存编制掩人耳目,然后趁夜行军,方可成功避开魔族安插于我军的眼线。” 金扬与韩常闻言连连点头称是,杨弋更是对慕云澄刮目相看。想他年纪轻轻竟事无巨细,将这些考虑的如此周全,当真难得。 夜,转瞬既至。 莫弈月站在宁浦港的高塔上望着远处出神。 今夜星月黯然,隐隐有杀意弥漫在海上。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敢有丝毫懈怠,但连日来的不眠不休使他此刻体力即将耗尽,沉重的眼皮若开若合,令他眼前朦胧。肩膀忽地被人从后面拍了一记,他回头看去,竟是楚水谣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的确,自己今晚还不曾吃过一点东西。 “莫大哥,你快趁热吃吧,我这一路端来怕是有些凉了。”说罢她将盛有馄饨的汤碗递给莫弈月。 透过腾腾的热气,少女秀美的面庞如花解语,似玉生香,十分惹人怜爱。 而此刻一丝感动却在自己心中油然而生。 遥远的海边忽地响起一阵沉闷的号角声,莫弈月急忙转过头去,便见原本静谧深邃的夜空忽地被一片火光照亮,那赤红色的光如巨兽的口吞噬而来,漫天的火雨如流星陨落,砸在宁浦港畔停泊的舰船上,整个港口瞬间沦为赤焰火海,建筑与舰船也随即化为焦炭飞灰。 看来是刑澹邪向宁浦港发动夜袭了! 第174章 入侵 熊熊大火无情的肆虐在众人眼前,莫弈月定睛朝海上看去,无数魔族舰船的身影确实在火光中显露出来。 他手中的汤碗早已摔得粉碎,死死攥紧的拳头里满是汗水。刑澹邪的火器威力实在太过巨大了,现在组织人员抵抗魔族大军登陆,无疑是抱薪救火,徒增伤亡罢了。 而现在要考虑的无疑是如何能尽快疏散镇上的百姓。 眼见魔族战舰已然靠近港口,而停泊在宁浦港的普通战船与商船,此刻却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纷纷侧沉下去。 “快走,让大家赶紧撤离!”莫弈月猛地转身,同身旁的水谣大声喊道。 此时的宁浦港俨然沦为一片火海,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彻耳膜,昔日的秩序和繁华均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漆黑战舰下涌出的,孔武有力的,且面目狰狞令人作呕的魔族兵士。 那些黑色战舰巨大无比,木质船身的外侧是精铁铸造的护栏,上面突出的铁齿尖锐森密,如怪兽的獠牙纷纷显露出来。这种战舰上配备了刑澹邪制造的红云大炮,一侧十架,若是一齐施展,如流火坠世,管教半面天空白云变赤霞。 韩常大军虽离开宁浦港,但仍有常驻部队在此据守。而此刻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些王朝兵士了。但情况似乎并不乐观,这些魔兵可都不是一般的幽州魔物,乃是清一色的鬼沼巨魔。这些魔物诞生在帝臾冢外围的沼泽中,不仅力大无穷,且寻常刀剑难以将其杀死。 现如今经王朝叛徒刑澹邪训练,更是整齐划一,进退有度。战斗力何止提升了一个档次!而这些驻守在宁浦港的王朝士兵,本是韩常筛选下的老弱病残,留在此间做样子看家护院的。一经战火,立见消亡。刚与魔族部队交手,死伤便已过半。 向镇上逃去的莫弈月猛然驻足回头,望着火海中纷纷倒下的王朝军身影,心中已经清楚宁浦港此番铁定落入魔族手中了。 楚水谣见他停下,忙大声呼唤他快些,莫弈月回过神,内心却是五味陈杂。慕云澄终究是没能在战火到来前赶回,而韩常的部队此刻就算回来也失去先机,一时半刻间夺回宁浦港怕是不可能了。 二人正朝镇上的方向跑去,却见叶飞羽领着一干百姓迎面赶来。 莫弈月知他们是听到了宁浦港这边的动静,所以纷纷赶来一看究竟。但此时宁浦港状况太过凶险,自己绝不能让这群人踏足险地。 “通知所有人赶紧朝南面撤离,不要停留,魔族大军很快就攻到这里了。”莫弈月双眼通红,朝众人大声吼道。 来此的百姓多是为看热闹来的,但听闻莫弈月口中的魔族大军即刻将至,登时便吓瘫了几人。而就在这时,魔兵的先头部队,已有突破王朝军士封锁的,向众人所在位置紧追而来。 宁浦港是山下海港,通往镇子的路仅是一条狭长的斜坡。这群鬼沼巨魔固然蛮勇,但在狭长的路径上却也施展不开。 而且那沉重的脚步声使人在百米外便能感知到他们靠近。 莫弈月眉间忽然骤紧,五指岔开转身在面前甩出,就见一道寒光自其掌间旋转而出,如飞燕凌波依次掠过那群鬼沼巨魔的身体,均是拦腰截断! 可明明被莫弈月施展剑气分离开的鬼沼巨魔的身体,却能在瞬间重新整合在一起,而且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看来莫弈月这拼尽全力的一招也只是滞缓了鬼沼巨魔行进的速度,却没能真正将其消灭。 众人看罢皆是一惊,随即人群中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号,所有人瞬间散开,自顾自各个逃命去了。 “不行,场面如此混乱,魔族一旦挺进,伤亡定会很大。”莫弈月心中暗暗盘算,想到南面是海盐村,那里有王朝的辖制军队,虽然不能与韩常的军队相比,却也能保护大家安全撤离。 想到这,他站在了离众人最近的一处高地上,并朝众人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回到镇中带上你们的亲人,我们一起去海盐村,那里有王朝的驻军,可以保护我们顺利到达南港。”他口中的南港便是金豪的金仓港,金仓港虽然是私港,却有金豪自己的雇佣军,其军队的战斗力放眼大荒也是首屈一指的。 可是现在场面极其混乱,几乎人在听他讲话。眼见巨凿军后面的部队已经陆续登岸,楚水谣与叶飞羽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遂强行将莫弈月拖走,再不让他苦口劝说这些丝毫不理会他的百姓。 这些胡乱逃窜的百姓被魔族军队追上,一刀一个真如砍瓜切菜一般毫不费力。而那些死去的百姓因被魔气感染,也都化身尸兵,又投入到魔族阵营,开始追逐起镇上的百姓来。 见到这些家破人亡的残忍景象,莫弈月眼中噙泪却是悲愤不已!奈何凭自己三人之力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只恨韩常迟迟不肯回援,才有今日之惨剧发生。 再回首看一眼下面的宁浦港,冲天的火光中,有黑色魔影在变化着各种可怖的形状,而那熊熊烈焰,如凶兽降临,无情的吞噬着眼前的这一切。 韩常率部连夜发兵,可慕云澄害怕莫弈月他们等得着急,便率先御剑赶回,谁知道在他赶到宁浦港时,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焦黑的土地上冒着滚滚浓烟,有无数妖魔的苦工正在搭建营帐、围墙与哨塔。一座魔族基地俨然拔地而起,初具形貌了。 “我还是来晚了吗!”慕云澄御剑立于高空,紧咬下唇,双拳紧握,却是满含悲愤与不甘。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莫弈月他们,慕云澄知道莫弈月肯定会带领大家安全撤离,如今只是不知他们会去哪边。 “弈月是个谨慎的人,如果撤退应该会留下记号。”慕云澄御剑在一偏僻处落下,搜寻片刻,果在一株硕大的桐树上找见一个特殊向下的箭头。 他料定莫弈月一行人定是向南去了,故又御起苍云,于半空中闪过一道青虹直直朝南面而去。 第175章 暗影魔魂豹(上) 宁浦港向南三十里是远近闻名的海盐村,村中制盐的技术十分先进,除煮盐、煎盐等方法更有晾晒技术,因为需要的晒盐场特别多,所以村子建立在相对平坦之处,四周围更是无险可依。 众人进入村中已是深夜,村前行营内的两座哨塔放出信号,放众人进来。村庄与行营隔了一片小树林,众人穿过树林,方豁然开朗,眼前现出古朴宽旷的村庄。而被喧闹嘈杂的喊声,惊醒的村民与驻守的兵士,纷纷围了上来,当听闻宁浦港被巨凿军占领,无不骇然。 莫弈月只领出一小部分村民逃到这里,但此间也就只可以暂避一时半刻,一旦巨凿军或是魔族后续部队,开始从宁浦港发散进攻别处,这里一定是首当其冲,万不能保全。 这一夜惊魂,无人敢睡。便都围在搭建起的巨大火堆旁,商量接下来该逃往何处。 莫弈月三人在火旁围坐在一处,除了莫弈月抱臂将头埋在膝间,另外两人都是百无聊赖地 楚水谣担心慕云澄回来不能与自己一行汇合,遂问莫弈月道:“慕大哥,云澄即便是没能让韩常还兵,他自己也会回来与我们汇合。今宁浦港被妖魔占领,我们若再向南走,云澄怕是一时间寻不到我们。” 莫弈月此刻十分疲惫,听楚水谣发问,又抬眼看向叶飞羽,便见叶飞羽会意点了点头:“我已经按你说的,在几处显眼的大树上刻了向下的箭头,想慕云澄那家伙若是到了这附近,一定会看到我留下的记号的。” 正说着,头顶夜空便划过一道清冷的光芒,那光芒如流星一般落向遥远的前方,却又在下一瞬间调转回头,朝众人所在方向飞了过来。 待那光芒近了,便能模糊听见慕云澄颇显激动的喊声:“弈月,谣儿是你们吗?” 楚水谣忙朝他挥了挥手,大声回答道:“云澄,是我们!” 寒光泻地,泛起一阵烟尘。一连串的轻咳后,慕云澄自剑上跳了下来。 “事态紧急,我连爷爷都没去看望便赶回来了。”他伸手在众人附近寻了一阵,就见莫弈月从旁边要来水袋,递给了他。慕云澄如获至宝,连忙接过来,猛从口中灌了下去。 “呼——”慕云澄长出一口气,感觉舒服多了,随后他眯起双眼,信誓旦旦的朝三人笑着说道:“我岂能空手而归,韩常已经率部返回了,我提前回来通知你们。” 莫弈月闻言心中却是松了口气,看来韩常终究还是率部赶回了。 可说到这里,慕云澄又略显难过低首叹息道:“却不想终究还是不及魔族进攻的速度,我……” “你不必内疚,你能让韩常还兵就已经很好了。既然如此,我便先不去金仓港了,韩常的部队若是打回来,我还可以留在此间帮忙。”莫弈月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安慰之余却是表明自己要留在这里,便是不能陪大家去金仓港避难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也要留下帮忙!”三人皆是站起身来,望向莫弈月,异口同声道。 莫弈月感动的点了点头,却见慕云澄将剑虺掏出来递给莫弈月问道:“最近不知剑虺怎么了,为何不活跃了。最后一次见它跳出是与幻海树魔战斗的时候,现在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你知道原因吗?”如果有剑虺的加入,众人行动起来便会更加顺利了。 莫弈月接过剑虺,摊在手中看了一阵,随即微笑与慕云澄解释道:“剑虺是世伯山韬用毕生心血铸造的灵剑,其习性灵识与蟒蛇相似,故天气转冷,怕是要进入一段漫长的冬眠期。” “原来是冬眠,害我白担心一场。话说剑也会冬眠吗?”慕云澄心底松了口气,但听完莫弈月的解释却仍觉得诡异。这剑虺分明是剑,不想竟有蛇的灵魂!他师伯也好神秘,究竟是怎么铸造出这样一把灵剑的? 说罢他摸了摸剑虺,又小心放回怀里。 众人方躺下休息片刻,便见哨塔那边传来紧急集合的信号。 莫弈月低眉暗忖:“不想这妖魔竟扩张得这样快,以这个速度,半月之内怕是整个沧州便要落入魔族之手。” 正思忖间,便听得一阵巨响,随即两座哨塔轰然倒下。村前的林子也跟着泛起了尘嚣。莫弈月暗道不好,忙大声喊醒众人散开。 他话音刚落,林中树木纷纷朝两侧扑倒,好似一阵飓风刮过。那林木巨大的缝隙间一双凄寒凌厉的双眼充满兽性地瞪向村中。随即一声咆哮如雷,吓得村中百姓心惊胆裂。那怪物猛然扑出,漆黑的皮毛在月色下反射出些许的白光。 巨大的身躯如一艘海上快舰,狭长且迅捷。脖颈上的一圈毛如钢针般立起,呲露的齿间流淌出腥黏的涎水。 竟是一只暗影魔魂豹! 幽州的魔兽远要比魔兵厉害许多,不想巨凿军竟把这种从幽州带来的野兽放了出来。 有火的地方野兽大都不敢靠近,但这只魔兽不同,此刻它双眼通红,认定那燃烧的火光是在挑衅自己无疑。就见它身躯一弓,好似羽箭飞射出去,巨大的双爪横扫一记,将那半人高的火堆瞬间扑开,而那未燃尽的木柴此刻如天女散花般,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却仍自顾自微弱的燃烧着。 这畜生竟不怕火! 叶飞羽心下惊骇,九曲墨龙紧紧攥在手中,远远绕在魔魂豹身后,打算一招制敌。 扑灭了火堆,村中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人目在夜色中难以看清事物,但魔兽也可。就见这魔豹猛然朝前扑去,一声惨嚎过后,却是一股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啊!该死!”见已经有人遇难,慕云澄忙御起苍云,于空中大声喊道:“大家快跑,往南边就是金仓港,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那魔魂豹听见慕云澄的声音,仰面朝空中望去。而慕云澄悬停的距离是它绝对碰不到的,可是幽州魔物都有其特殊能力,就见这魔魂豹巨齿之间忽有一阵刺眼紫光溢出。随后它张开巨口,竟是积聚了一颗魔气弹,朝慕云澄所在的方向射去。 慕云澄正在上面指挥百姓撤离,没有注意到身下的情况。待听得楚水谣与莫弈月的提醒时,那魔气弹已经撞在苍云剑上,炸出一串黑色火花,再看慕云澄一个趔趄,已然从苍云剑上跌落了下来。 第176章 暗影魔魂豹(下) 幽州魔气不比寻常,若是一般人挨着这一下,不死也立即会被同化。 但慕云澄与苍云剑都非凡品。 苍云剑乃是神树建木孕育,斩妖除魔本是分内之事。故一切魔气不能侵蚀其半点。而慕云澄也在千机山于建木开辟的秘境仙池中浸泡过,所以也不受魔气干扰。但在那个高度摔下来,委实疼得不轻。 楚水谣刚要跑去搀扶他,却见他竟独自站起身,用眼扫了一下周围,待看见自己时,便一瘸一拐朝这边跑了过来,口中还不停道:“完了完了,这下把腿摔断了。” 莫弈月见他没事,心底松了口气。随即聚精凝神,双掌合于胸前。随他默念真诀,双掌间渐渐有蓝色光芒泛出。而他双掌逐渐拉开距离,一柄寒冰长剑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莫弈月随即与旁边叶飞羽对视一眼,示意他与自己前后夹击,令这魔物头尾不能兼顾。 而就在莫弈月凝结寒冰剑的同时,暗影魔魂豹亦被他掌间散发的蓝光刺激到。唯见魔豹又一次发出震天怒吼,转首朝莫弈月所在的方向扑来。 魔豹十分迅捷,奔跑起来却如黑色闪电一般,眨眼间便已近到跟前。莫弈月早有准备,只待它来。就见他双手执剑,蓄足全身的力量猛然将剑插入地面。裂开的缝隙间所喷出的寒气足有一人多高,魔魂豹前爪未至,就见面前的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且有彻骨寒气从中喷涌而出。 莫弈月单手按住剑柄,另一只手却伸出二指竖于胸前,双眼泰然闭合,口中默诵起真诀。 暗影魔魂豹脚下的地面开始被冻结,他低首收爪,小心地躲开结冰的地面。它一步步后退,最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结冰的地面包围。 插入地面的寒冰长剑中有两道晶链似的光芒飞出,飞向莫弈月胸前,这两道晶链光芒仅在莫弈月的指尖绕了一圈,便钻入他怀中。倏尔他怀中一道蓝光暴涨,有龙吟之声从四野传来。空中瞬间聚集了无数乌云,一道七叉闪电打过,映得周遭惨白。便见那乌云中似有蓝色冰龙上下翻滚,随即朝莫弈月结下的冰阵中降下蓝色光束,正照在魔魂豹的身上。 只见魔魂豹动作越来越缓慢,身上开始泛起白色的冰晶。最后挣扎着闭紧双眼,化为一座稳固的冰块。 “呼——”众人皆是长出一口气,莫弈月单手一拂长剑,那寒冰结成的长剑便化为粒粒冰晶,飘散无踪。 莫弈月将魔魂豹冻结的所有过程,均被慕云澄看在眼里。 “不想弈月的冰结术进境如此之快,看来我也要更加努力修习师父传授的神炎真气才是了。”他心中暗暗说道,却不知莫弈月是得了怀中龙族至宝幻琉螭的帮助,才能施展这种冰结法术的。而他亦不知他现在最为缺少的并不是内力,而是一套精妙的剑法。其实以他现在的内修,无论是逍遥剑法,还是慕家剑法,亦或是更高明的剑招,都可以驾驭。只不过没有人系统的传授他罢了。 “吼……吼!”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林外忽地又传来数声咆哮,与这只魔魂豹的吼叫声极其相似。 莫弈月与众人闻声皆是一惊。 想不到这魔物竟不止一只! 众人警惕的朝四周看去,林内一双双森幽的眼睛,此刻正在无尽的漆黑中凝视着自己。 一只就已经这般令人头疼了,若是这些一齐攻上,可就不是令人头疼的事了。 “云澄,你带着大家从后面走,我来阻止它们。”莫弈月挺身挡在众人前面,却不料慕云澄一把从后将他拉开,当仁不让道:“我会御剑,我可以脱身。你带着大家先走。” 楚水谣闻言又挡在慕云澄前面道:“你那三脚猫的本事太不让人放心,还是我留下照顾你。” “不,你们先走,我和水谣断后就行。”竟是叶飞羽又冲上前来道。 “够了!听我的,你们都走!”莫弈月掌间蓝芒陡现,转眼又是一柄寒冰长剑握在手中。 暗影魔魂豹怒吼一声,纷纷从林中跃出,朝众人扑来。 一抹清光如银色的剑划开夜幕,西方的天空仿佛破晓,有二指宽的光剑放出耀眼光芒如羽箭穿过一只魔魂豹的身躯。原本众人眼前的黑暗顿时消散,又有四柄光剑从天而降,与之前那柄汇合,并在这三只魔魂豹的周围急速环绕。 那重重剑影如飞梭一般在魔魂豹之间往来穿行,阵阵野兽哀嚎仿佛自林外传来,空旷更凄凉。 剑阵的光芒愈发白炽,五柄光剑翻转向上汇聚成一个硕大光点,那光点逐渐拉抻,也成一柄缠绕着雷光的巨剑,轰然插下,将三只魔魂豹碾碎在地。 众人只感脚下地面颤动,激扬的尘土因阵中劲风助力,转为尘暴席卷而来。 那剑光散去,星星点点,如萤火飞扬。林中复又归于静寂,夜色也重回朦胧。 便见半空之中一人御剑悬空,白衣外是湖蓝色短衫,身姿拔擢,负手挺立。 虽因夜晚缘故看不清其面容,但觉其人风度翩翩,潇洒不凡。 他斜睨一眼众人,随即又化作一道清光,向北而去。 第177章 分散 神秘之人出手相助将暗影魔魂豹悉数铲除,可还未及众人感谢,那人便潇洒离去,不得踪迹。 慕云澄想要御剑去追,但却被莫弈月拦住,莫说以他的速度追不到,就算追到又能如何?那人一定是有其他事情要办,途经此处见有魔物作祟,这才出手相助。 楚水谣将篝火重新燃起,暂时逃散的百姓也纷纷回到这里。从刚刚的战斗莫弈月也看出,这里的士兵完全不堪大用。一旦开战,都是先自顾逃命的废物,根本指不上。王朝这些年来实在是太过腐败,穷奢极糜不说,光这些隶属于地方的兵士常年不经训练,导致散漫消极,不能作战,便足可以动摇王朝根基。 火堆中的木枝毫无节奏的发出噼啪的爆炸声。短暂的出神过后,莫弈月决定去与韩常的部队汇合。 而就在此时,村外传来一阵激辩,有少女的悦耳声即刻传来。 “你快点呐,刚刚那白光就是师兄。我怎么带你这么个拖后腿的师弟,真是气死了。” “我说师姐,我不会御剑,你也不会御剑。师兄出来是办正事的,咱们偷溜出来,回去一定挨骂。而且就算见到师兄,他也不一定就会带上你我,万一强行把你我送回去,咱们就是白捡师父一通数落。”那少年絮絮叨叨,声音也是略显稚嫩。听他二人说话,便知是与之前出手相救那人甚为熟识。 众人甚为疲惫,纷纷席地而坐。慕云澄则拄剑站立在楚水谣身边,饶有兴致的朝二人所在方向看去。 那少男少女一进村中,见到如此多的人此刻正好奇地盯住自己,登时有些愣神。 而那些破碎的暗影魔魂豹的残骸,此刻正散发出浓重的血腥。二人在不分敌友的情况下,见到此等境况,当真是惊恐与无措。 “你,你们是什么人?”那少女手指慕云澄,瞪大双眼问道。 那少年则一把拉住少女,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师姐,我看这群人来者不善,咱们还是快撤吧!” 见那少女仍是不甘心绕路,他又吓唬道:“你看他们手里的剑一个个都擦得这么亮,肯定杀人不眨眼。这都大半夜了,他们聚在这里肯定是在密谋坏事。那几只死掉的好像是大豹子,奥——我明白了,他们八成是偷猎的!” “王朝明令不许捕杀野兽。此番他们的勾当被你我撞见,不好,要死……”他说罢跳了起来,仿佛在下一秒就要丢下这少女自己跑路了。 他声音虽小,慕云澄却听得清楚,便见他无奈摇头,态度温和道:“你们不必害怕,这死掉的是幽州魔物,我们是除魔而来,并非你们口中的偷猎者好吗?” “原来不是偷猎,呼,吓我一跳。”那少年拍了拍胸口,向慕云澄凑近一些,用鼻子嗅了嗅道:“是不是坏人我闻闻就知道,嗯?果然不像是坏人。” “喂喂,小弟弟,是不是坏人你靠鼻子能闻出来吗?”慕云澄对少年这种脱线的行为表示无奈。 而离得近了,慕云澄才发现这个少年竟然有一对长耳背在脑后,像极了兔子的耳朵,可从面上看就与寻常的人无异,不过是小了些,萌了些。 慕云澄有些好奇,便伸出手朝他头上摸去。 那少年对慕云澄的这一举动十分敏感,反应更是快得出奇。便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后跳开并瞪向慕云澄。便见他自己将一只长耳朵捋在前面,而因生气胀得鼓鼓的两腮,则使人有一种上前捏一把的冲动。 看样子这耳朵是真的,而不是装饰品。 就在慕云澄还欲与那长有兔子耳朵的少年纠缠时,莫弈月刻意轻咳了一声,皱了皱眉道:“云澄,这两个少年是来寻他们师兄的。我们也还有要事要办,就不要在此多浪费时间了。韩常的回援的速度应该很快,估计天亮就会赶到。” 慕云澄奥了一声,朝后退了数步,那少年见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他身后的少女拉了他一把,二人便绕开人群,往前面追之前那人去了。 待二人走后,慕云澄猛地想起不对,原本漆黑淡然的双瞳却因炙热的火光在其中跳动,显得十分急躁。便听他大喊一声道:“前面可是有魔族的大军啊!他们两个看样子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我不能放任不管。”说罢御剑飞起,朝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此刻谁也拦他不住,莫弈月心底叹息一声,却是转头与叶飞羽道:“不如你带着百姓前往金仓港暂避,而我和水谣前往韩常将军的部队。等你那边将一切安顿好了,再来与我们汇合。” “这些百姓自己也能找到金仓港,何劳我多走一趟?”叶飞羽不想单走,却是反驳莫弈月道。 还不待莫弈月回话,楚水谣却是瞪了叶飞羽一眼,生气道:“你若不想去,那就留下和莫大哥去找韩常。我带百姓前往金仓港。” 叶飞羽苦笑一声,却是与楚水谣道:“我是说笑的,还是我带着百姓去吧,毕竟我比较熟悉那里。” 看来他果真是奈何不得楚水谣啊! 莫弈月心中感叹道。 “事不宜迟,既然定下行程,那你明日一早便带领大家启程吧!我和水谣就先走一步,明天一早要赶在红石峡与韩常所部汇合,我估计他会在那里安营扎寨。毕竟他的部队经过两次调动已是疲惫不堪,不可能直接向宁浦港的妖魔发动进攻。” 莫弈月的预料向来不差,所以二人中没人会提出质疑。便就都依照他的计划行事,由叶飞羽来护送百姓和士兵前往金仓港,而他二人赶去与韩常所部汇合。只是少了慕云澄,若在以前还好,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老实跟在自己等人的身边。可自从他学会了御剑,便没人再能拦得住他。 真不知道他这莽撞的脾性什么时候能改,亦不知这种想做就做,说走就走的性格是好是坏。 第178章 高论 晨冬,微寒。天灰蒙蒙的,没有丝毫阳光,这使得眼前一切都有些许的发旧泛黄,自红石峡吹来的冷风卷散了阴沉的迷雾,雪花飘飘而下,薄得如纱一般,寻常呼出的一口气,便让其消散无踪。 莫弈月与楚水谣登上山崖,下面的红石谷地,果然驻军齐整。唯见韩常驻地,所插黄龙大旗迎风怒展,营帐连绵百里,恰似一条长龙游弋,好不壮观。 “我们下去吧。”莫弈月眉间舒展,只因看行军布阵,这韩常还算不负盛名。 二人从正面入营,被前哨兵士拦住,莫弈月驻足看了看左右,解释道:“我二人是为破敌而来,有要事求见韩将军。” 那些兵士但觉莫弈月俊逸脱俗,也似高士模样,便让他在此等候,自己则去往里面通报。 不多时,竟是韩常亲自出来迎接,便见他一身亮银甲胄,坚毅的面庞上刻着几许沧桑。看上去年纪轻轻,走动间却也是给人极其沉着稳健的印象。 “在下韩常,听闻先生有破敌妙极,不如进帐内一叙。”就见韩常拱手行礼,其急切破敌,礼贤下士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二人也是当即点首还礼,随他进入中军大帐。 此时帐中一众参谋正望着沙盘上的地形推演进攻方案,见三人进来,一齐行礼拜见,但从面色上观察,一个个都愁眉不展的样子,可见对进军方针还未有一个明确的草案。 “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韩常扫视一眼沙盘,随即转身,立于众人中间问莫弈月道。 莫弈月闻言拱手,客气答道:“远廷莫弈月。” “远廷……”韩常低声吟道,随即露出释怀的微笑,连连点首道:“原来是江庭弟子,那阁下胸中定有高论,且让我等洗耳恭听。” 莫弈月微笑摇头,退后半步,双手揖礼,娓娓道来:“这红石峡扼住此地东西要冲,于局部来说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此地又极为凶险,两侧山崖陡而高耸,其后并非池沼绝地,而中又无崤函之固。一旦敌人于山崖上设下埋伏,前后叩打,则我军无一人能逃脱矣。” 韩常闻言与帐中众人对视一眼,又看向莫弈月,刚要开口,便听莫弈月又道:“魔族大军来势汹汹,其后援兵不久便至,此时若不封住口袋,则沧州危矣。可刑澹邪虽为匠师,不善用兵,但其所部魔兵,骁勇善战,凶狠残忍。我军将士一触即溃,全然不能与之争锋。所以固守红石峡并非良策,而进军又不能力敌。” “所以才请先生解惑,我军该如何与魔兵交战。”莫弈月所说正是韩常所虑,故而追问道。 “魔兵虽勇,但只是匹夫之勇,既然力敌不过,我军当智取。”此刻帐中众人面上神情分为两种,一种是感觉莫弈月年纪轻轻却大言不惭,故有些许的不屑;而另一种则是愿闻其详,故而满脸疑惑。 莫弈月对此却不作理会,继续讲道:“我军即来,刑澹邪一定有所察觉。红石峡易攻难守,虽占据东西要冲,却也非安享之地。不如放给魔族,而我军兵分两路……” “住口!”此时却有参军廖仲厉声喝断莫弈月的讲话。“你这黄口小儿,枉我等之前还以为你会有何高论!我军连夜抢占红石峡,扼断魔族西进路线,一旦退让,魔族涌出红石峡,沧州必失其二三。” 莫弈月双眉微蹙,微微抿起的双唇似有些许的无奈。 韩常轻咳一声,挥手示意廖仲退下。莫弈月这才得以继续讲道:“这位将军所虑大可不必,魔族大军一旦占领红石峡,刑澹邪定会将中军大营设在此间。用以沟通宁浦港持续前来支援的魔族部队与西进大军。” 韩常闻言颇为肯定,连连点首:“批吭捣虚。我之前最为担心的就是我军进攻宁浦港,会遭到魔族大军奋力反击。宁浦港两侧环山,一侧面海,易守难攻。加之又有巨凿军的精锐战舰,红云大炮也可以远距离支援。夺回可谓是难上加难。而先生此意我已明白几许,便是让刑澹邪率军进入红石峡,而我军则绕开他魔兵主力,全力攻下宁浦港。” “是了,宁浦港一旦收复,进入沧州的魔兵便成了无本之木。而我军一面可收拾境内残兵,一面又可阻挡海上赶来的魔军,局面也就没有现在这么被动了。”帐内其他人也如醍醐灌顶,纷纷点首说道。 见莫弈月再未言语,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韩常连忙示意他继续:“先生之语让我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方才廖仲见识短浅,粗鄙之语,还望先生见谅。烦请继续为我等指路解惑。” 那廖仲低首下去,翻眼看向莫弈月,仍是略有不服。 “红石峡虽然让给刑澹邪,但我军不可放魔兵从中出来,故而我计兵分两路,一路为中军退守星落原,与红石峡形成对峙局面,若非魔兵倾巢,不可妄动,围而不攻即可。而另一路作为先锋,佯攻宁浦港,一旦与魔兵交手,不可取胜,只管撤退。” “为何撤退?”一听到攻打宁浦港却不能取胜,身旁便又有人提出质疑。 莫弈月望了一眼韩常,随即侧身朝那人轻声解释道:“强攻宁浦港,一旦驻守宁浦港的魔族部队形式吃紧,则一定会向红石峡的大营发出求救。到时刑澹邪派出大军前后夹击,我军必败。而之后刑澹邪也会识破我军意图,退还宁浦港,到时再无将魔族大军驱逐出沧州的可能。故我军交手时只管撤退,我自还有计策在后。” “愿闻其详。”韩常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示意莫弈月继续。 “我军败退,宁浦港的魔兵觉我军势弱,必定会全力追击。而宁浦港以南是海盐村,而其前方有一小片林木,我只需一把火,便可让宁浦港追出的骄兵顷刻化为灰烬。到时我们再挥兵宁浦港,必定克!” “好,好,好!”韩常连道三声好,并起身为之鼓掌。众人听罢莫弈月的言论也长吐一口气,发觉局势豁然开朗,不由得由衷敬佩这位年轻人。 “听先生一席高论,堪比苦思半载。不如先生就暂且留在我帐下,待破除魔族大军,我上报天子为先生封赏,到时您再决定去留如何?” 莫弈月转身看了眼不明觉厉的楚水谣,随即微微点首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179章 棋逢对手 星落原曾名广野,因锻造赤炼星罗的天外奇石坠落其间,遂更名星落原。韩常因听取了莫弈月的计划,大军即刻退出红石峡,于星落原建立高墙土垒。虽展开阵势,却只作防守,其意围而不攻。 此时魔族哨探自红石峡火速奔回宁浦港大营,报奏刑澹邪韩常所部已经退至星落原。 刑澹邪本是王朝匠师,因拜入巫樊门下,故而扬名。巫樊铸成赤炼星罗后不久暴毙,他也似蒸发一般从人们视线中消失。魔天子允诺给他制造神奇的法力,使他除自己的双臂外又于背部长出一对魔手。这对魔手可以制造各种神奇的物件,机关。红云大炮也是其一。 此时刑澹邪立于帐中,那对巨大魔手收在身后,便如一双翅膀一般。他手中一只木质机关鸢,竟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 “此事我已知晓,你退下吧。”刑澹邪手中的机关鸢亦是刚从红石峡飞回,那里此时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旋即缓缓转过身,如狼凶狠的双眼死死盯在帐内一角,良久方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藏在哪里很久了,如果不想死就赶快现身。”这声音冰冷的令人窒息。半晌却听得一阵大笑。有两人凭空现出身形来,俱是身着黑色披风。 而其中一人将帽子摘下,竟是星海教的风霖! “你是谁?”刑澹邪不认得风霖,故而有此一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如今战事紧迫,我且介绍一位军师给你。”风霖竟是不睬刑澹邪,侧身闪过将身后那人引出,介绍道:“军神,百里一。” 那人亦将帽子脱下,露出满头白发,面容纵然苍老,一双眼却充斥坚毅。许是因年迈缘故,佝偻的身形一定要有东西支撑,而他手中木杖虽然光秃秃毫无特色。但刑澹邪是大能匠师,十分清楚这是用雷斩凤血木所削出的拐杖,那是只有西凉安漠城城主才有资格使用的圣木,故此人来历一定非凡。 “韩常退兵星落原并非畏惧我军,而是别有所图。他欲欺你率大军进入红石峡与其对峙,而他自己一方面围堵出口,另一方面却欲绕路进攻宁浦港。届时与星落原形成犄角之势,瓮中捉鳖,怕是你不想覆灭也难!” 这话让原本打算进入红石峡的刑澹邪为之一震,他本以为是韩常畏惧自己派兵绕路前后夹击,故退出红石峡封堵路口。原本以为是囊中之物,却不想竟还藏有此等杀机! 见刑澹邪开始思忖,风霖又将帽子披上,声音低沉道:“刑统领有百里先生帮助一定斩获大功,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在此间多叨扰二位了,告辞。”说罢冷笑了两声,身体如水墨融入空气中晕开,缓缓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当中。 “百里先生的意思是不取红石峡?”刑澹邪知道此人见识非凡,心中很是敬佩,遂已然开始请教道。 “不取红石峡,固守宁浦港,等待援军。此乃中庸保全之策。而我意在捕食这支沧州精锐。”百里一说罢,拄杖行至帐内所设地图挂表前。手指海盐村所在的位置道:“宁浦港两侧环山,前是红石峡,后是汪洋大海。他先锋部队难以攻击我军,必会诱敌深入,选在此间与我军决战。不如先在这里藏下一只伏兵,只待他来,一举歼灭。” 狼吃狼,冷不防…… “您的意思,我是佯作不知,继续派大军驻扎红石峡?”见百里一如此老而弥辣,刑澹邪瞬间恭敬了几分。 “大军就不必了,多竖旗帜,造造声势就好。料他区区韩常也不看出这中蹊跷。”百里一摇了摇头,随即转身走出大帐。 刑澹邪嘴角露出一丝肆意的微笑,有此人相助,大局已定。 宁浦港南侧的山崖上,慕云澄正架火烤着一只山鸡,那两个小鬼此刻已经被他逮到,老老实实蹲在他身边,望着油滋滋的山鸡流口水。 “喏,吃完就老实回家,北面的情势也给你们看了,全是魔族的部队。要是不想死就听话回家,否则你俩就是有两百条命也不够死的,知道吗?”慕云澄将山鸡递给他们,刻意又嘱咐道。 他二人饿得正慌,接过山鸡也不管烫是不烫,三下两下便塞进嘴里,吱吱呜呜的朝慕云澄连连点头。也不知是在回应自己之前的要求,还是再夸这山鸡烤的好吃。 “对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慕云澄见他们吃相这般狼狈,加之那兔子耳朵委实奇特,便又想打听这二人身份。 “我叫胡萝卜,她是我师姐菜菜。”那少年将口中原本塞满的山鸡强咽下去,给慕云澄介绍道。 “胡萝卜?菜菜?”慕云澄听罢当真是哭笑不得,他此刻越发不清楚这二人究竟是何身份了。 “恩,我们师父是雨谷真人,妙泉山的守护神。”胡萝卜还欲说,却被菜菜照着脑袋猛敲了一记,斥道:“怎么那么多的话,吃都堵不上你嘴。” 胡萝卜有些委屈,撅起小嘴道:“还不是大哥哥问的,吃人家嘴软,这你不知道吗?” 这小家伙,懂的还不少。慕云澄颇为喜欢的看着他二人,再不发一言。突然,自己领域内的五气异常波动起来,慕云澄暗暗将苍云抽出一截,寒光如电在胡萝卜眼前闪过。直把他吓得朝后滚了一圈,指着慕云澄手中的苍云剑,抬眼冲他喊道:“大哥哥,你不会是要杀我们灭口吧?” 慕云澄双眉微皱,忽地一念神识透过脑海,身后依稀是一人模样。他转身击出一剑,却被身后那人用双指夹住剑尖。 来人面容冷峻,两道剑眉下眼若晨星。白衣外是蓝色棉绒短衫,雪白的肩绒更是衬得他肌肤如雪,冷酷如霜。但无论那器宇轩昂,超凡脱俗的气质,让人如何心生好感。他冷峻的外表,总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师兄!”胡萝卜大喜过望,冲过去抱住那人双腿喊道。 菜菜也却也露出不常见的喜悦,低声喃喃道了一声师兄,而她此刻脸颊竟是红了一片。 “你是何人?”还未及慕云澄开口,那人却是率先问道。他声音也如他的外表一样,给人以些许冷漠的感觉。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既然你来了,这两个小家伙就交还给你照顾了。”慕云澄收回苍云剑,却是转过身略显不悦道。 也是因这胡萝卜的师兄实在无礼,话也不会说一句。 “师兄,大哥哥是好人呢,怕我们被魔兵伤害,这才跟过来保护我们。还给我们烤山鸡吃,人可好了。”却是胡萝卜蹭了蹭那人,介绍慕云澄给他道。 那人听罢目光随即温柔了几分,鼻尖微皱,虽是略有迟疑,但还是与慕云澄道歉:“不好意思,请原谅我刚刚无礼。我叫商昊,是他们两个的师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慕云澄随即转过身来,也介绍自己道:“云州慕云澄。” 第180章 绿萝村 山崖下的魔族大营略有调动,有大队精兵开始朝西侧集结。 “那方向应该是去往红石峡,我之前有到过那里,韩常的部队就驻扎在其间。”商昊眉头微皱,与一旁同样望向下面,却默默不语的慕云澄说道。 韩常的部队吗?那弈月他们一定也在那里。慕云澄暗暗说道。 “慕兄弟,我很感激你帮助我照顾师弟。但我此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慕兄弟你不要推辞。”商昊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胡萝卜与菜菜,恳请慕云澄再帮自己一个忙。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要自己送这两个小家伙回去。 “你是想让我把他们送回去?”慕云澄试探性的口气不想竟得到商昊肯定的回答。“是的,我希望你能帮我将他们送回到妙泉山,我师父雨谷真人那里。” “可我……”慕云澄本想早点去和莫弈月他们汇合,可既然别人求到自己,拒绝总是有些不安,便就答应了吧,反正御剑到那里也不会耽误太久。 见慕云澄点头同意,商昊露出了不曾见过的笑容,他挥手招呼胡萝卜过来,又恢复严肃并嘱咐他道:“乖乖回师父那里去,再敢私自偷溜出来,你看我不……”这后面的话,他看了眼身侧的慕云澄,却是没说出来。 胡萝卜嘴巴撅得老高,却是低头小声抱怨道:“怎么什么坏事都找我,明明是师姐非要出来找的。” 身后的菜菜听到这话狠狠在他后脊捅了一下,胡萝卜立即收声,低头蹲在地上,很是委屈的样子。 商昊随即朝慕云澄拱手拜谢:“有劳慕兄弟了,我还有要事要办,便先行一步了。”说罢与三人挥手作别,御剑而起,朝北面飞去。 “时间不早了,我看咱们也赶紧上路吧。”慕云澄召出苍云剑悬于身前,看向面前的两个小家伙无奈道。 自己御剑还从未载过人,此番也算是挑战,故慕云澄既不敢飞高,也不敢飞快。 胡萝卜与菜菜也是头一次御剑飞天,便见他二人一前一后趴在剑上,俯视下方。而胡萝卜因害怕抱紧慕云澄的双腿,可菜菜却是激动的不停呼喊。慕云澄几次不稳,都好怕带着二人从剑上滑落下去。 妙泉山位于沧州东部,与捕鱼闻名的大鲸坊相距不过数里。妙泉山虽不及沧州东麓山连绵百里,却也因泉甘水美远近闻名。 而山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绿萝村中的长耳族。 此时已是深冬,山中的绿树不复往日鲜茂,均被一层厚厚的积雪盖着,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干净素雅,寂静肃穆。汩汩山泉冒着腾腾热气蜿蜒向下,似蛟龙过海,留下一条行迹。 而当前方的梅花脚印开始密集起来,一座银装素裹的小村庄便出现在了慕云澄的眼前。 胡萝卜与菜菜随即脱离开慕云澄,朝那小村庄奔跑了过去。 便见村前一只人形模样的老兔子突然出现,负手立于众人眼前,面有忿色。若慕云澄所料不错,这老兔子改就是商昊口中的雨谷真人。 胡萝卜与菜菜明显一愣,随即一齐低下头,灰溜溜朝里面走去。 却见那老兔子在他二人头上各敲了一记,却也没再深说,便放他二人进去了。他随即抬眼看向慕云澄,一拱手道:“多谢公子送我这两个顽劣徒儿回来,如果公子不介意,还请随我进入村中,让我略做地主之谊用以报答公子。” 慕云澄闻言一乐,却是双手作揖还礼并且摇首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我见您村庄奇特,真有心一睹其中风采。” “快请,快请。”雨谷真人闪身让开道路,果真是热情相邀。 这村中房屋皆是泥墙草棚,圆顶上早已堆满厚厚的一层积雪,不时有袅袅炊烟自短小的烟囱中冒出,很是和谐。 村中道路宽阔,行人往来也是热闹,样貌俱都与胡萝卜差不多,兔耳人形,却不似这雨谷真人俨然就是一兔子模样,而那商昊就更是与寻常人无异,连那双长耳都不曾见。 二人行不多时,过了一个街角,转弯进来,便是一座巨大的宅邸。与之前的民房不同,其修筑风格更似寺院。 一进大门,庭院里面一左一右是两座兔守石像。而正殿则是供奉着一只巨大的铜铸兔神。那兔神铜像高有三丈,宽一丈半,一手执法杖,一手执药碗,且双目紧闭。给人以庄严济世之感。 神像前有三足大鼎焚香祭祀,殿内熏烟弥漫,久久不绝。单从香火来看,这村里的人对这座寺庙里面供奉的兔神,倒也很是虔诚。 雨谷真人领慕云澄到后堂坐下,二人于床榻上,两张木桌旁,相对而坐。有侍者看茶,还未及一饮试茶,便听慕云澄问道:“真人,你们村中之人,大都是人族吗?” 雨谷真人抬眼看向他,双手奉茶,却不言语。而在啜饮之间,却又觉出他话出何意,遂点头道:“长耳族本是人族,这绿萝村从前并不叫绿萝村,而是唤作灵泉村。 因几百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次瘟疫,村中之人俱都身染重病,无药可医。正巧那日绿萝山的兔族大长老风绒路过此地,见生灵饱受瘟疫之苦,不忍袖手,遂将族内相传的灵药投在山顶泉眼,并叫村民来喝。村民喝过药泉,病情随即好转。为表感恩,遂在村中修建了这座寺庙,日夜供奉,香火延续百年。 但风绒大长老的灵药乃是兔族神药,昔年冰魄兔神为避免他族窥伺神药,遂在其中加入禁制,反他族族人因此神药,皆会生出长耳,并世代延续。这才有了绿萝村长耳一族。 而我,其实是绿萝山派来守护村庄的。” 听他讲完,慕云澄顿感世间奇妙,这绿萝村长耳族竟还有这等轶事。 可那商昊又是怎么回事? 慕云澄再次问询于雨谷真人,便听他叹息道:“商昊是个命苦的孩子,他父亲本是王朝大司空商仲,但在回乡途中遭遇奸人杀害,全家老少八十三口,除了商昊,全部殒命。他当时尚在襁褓,因被其奶妈的尸体护在下面,所以没被发现。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这孩子怕也被憋死在下面了。” “啊……原来他。”慕云澄听罢顿时心生同情,遂又问道:“那他知道这些吗?” 雨谷真人点点头道:“这个我没瞒他,而这些年他也一直都在找寻他的仇家报仇。” “那您知道是谁杀了他全家吗?”慕云澄追问一句,却见雨谷微微怔了怔神,随即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可慕云澄从他那迟疑的状态和刻意躲避的眼神可以判定,他一定是知道杀害商昊全家的凶手是谁的。 第181章 后有黄雀(上) “您应该知道,只不过不想说出来罢了。”慕云澄此刻无心品茶,那茶杯与他唇齿只在毫厘之间,却又被放下了。 雨谷眼神迷离,显是陷入回忆,良久,却见他长叹一声,摇首道:“他那仇人势力太过强大,我怕说出来,反倒会害了他。” “可即便这样,商昊也有知情的权利,不是吗?” 慕云澄的话仿佛刺痛了雨谷真人,便见他耷拉着耳朵,垂眼看向手中的茶杯,喃喃细语道:“还是算了吧,以我的本领尚不能与那人交锋,更别说昊儿了。” “我看那商昊剑术十分犀利,想必真人也非等闲之辈,那您口中的仇家,本领究竟是有多高?依您的话,此人一定是与商昊的父亲有过冲突,而商昊的父亲商仲官居大司空,又非等闲之辈能与之有所牵连。这样说来,那人也一定是在大荒中声名显赫之人。 可大荒那些有名的世家高手又屈指可数,会是谁呢?”慕云澄分析过后又暗自推敲起来。 “罢了,罢了。怎么聊到这个话题上来了?公子,你且尝尝我们这妙泉山的初雪茶。”雨谷真人随即换开话题,催促慕云澄稍作品啜。 慕云澄双眼盯在茶杯之上,声音低沉道:“截杀王朝命官,做下这等大案怎会不被世人发觉?” 雨谷真人见他仍纠结在此,又叹息道:“难道公子没听过财能通神这句话?” “财能通神……”慕云澄反复念叨了数遍,连连点头道:“是了,那就一定是他。”慕云澄随即抬眼看向雨谷真人,一字一顿道:“沧州首富,坐拥天下三分之一财富的金豪。” 慕云澄少时便听人说,天下的财富分为三份,一份为沧州首富金豪所得,一份为云州巨贾上官家所得,而所剩一份,天下人共分。 雨谷真人半晌没有说话,眼中却尽是懊悔之色。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金豪为人心狠手辣,表面是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实际上暗地里尽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为此查过,商仲便就是掌握了金豪的罪证,才被他杀人灭口的。” 慕云澄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这金豪竟果真如传言一般是个顶尖的杀手。” “是了,在这沧州他是手眼通天。我若得罪了他,别说区区绿萝村,就是整座妙泉山也要被他铲平。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没告诉商昊实情,只是怕他一时想不开去找金豪寻仇。他天资极高,似这般修炼下去,再过几年光景,定能前往金鼎庄手刃奸贼,为其父母报仇。” 慕云澄闻言点头,表示理解雨谷真人的良苦用心。可在他端起茶杯时忽又想起一事,暗道不好:“如果真如雨谷真人所说,那金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弈月他们率领百姓去投奔他岂不是十分危险?”想到这,慕云澄也顾不得其他了,起身便欲离开此处。 雨谷真人不明其意,便听慕云澄与他解释道:“如今魔族大举入侵宁浦港,这妙泉山遂与宁浦港尚有些距离,但日久怕也不得安宁。您老还是先为村民想好退路,以防魔族攻入,措手不及。我现在急着去寻我的朋友,便不在此多叨扰了。待击退魔族,我定会再来品尝村中的初雪茶的。”说罢朝雨谷真人作别,转身出了寺庙,御剑朝金仓港而去。 与此同时,韩常派出去打探的哨兵已经陆续归营。其中带回来最大的消息无疑是刑澹邪的大军已经进驻红石峡。 听到这个消息,韩常放下手中竹简,转首冲旁边站着的莫弈月兴奋道:“太好了,刑澹邪果然中计,如此一来,我便可以率一队先锋绕路直取宁浦港。” 莫弈月却是不曾表现出有多开心,他向来谨小慎微,此刻则更是向那侦查回来的士兵详细问道:“你可有看他营寨规模,确定是刑澹邪大军?” 那士兵点头答道:“看大营规模,应该是刑澹邪的主力不假。而且他营中所插旗帜足有两千余杆,按魔族小队一百人的编织,红石峡此刻应该足足有魔族驻军二十万。” “二十万!”莫弈月闻言倍感惊讶,心道,“这魔兵竟有这么多?自罗孚城出来的魔族前军刚至,后军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快就到了啊!”想到这,莫弈月随即向韩常请命道:“将军,发兵之时先且放下,待我我登上红石峡两侧山崖,查看刑澹邪大军营盘后,再做商议。” 韩常只好同意,莫弈月随后走出营帐,见楚水谣正等在对面不远处,便朝她径直走去。 “有云澄的消息了?”听闻有外出打探的哨兵回来,楚水谣等在这里,就是想问向莫弈月打听有关慕云澄的行踪。 莫弈月摇头道:“没有,但我估计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楚水谣叹了口气,双眼盯在鞋尖,却是大为失落。 “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子的,因为现在满脑子都是云澄的缘故?”莫弈月轻声笑了笑,楚水谣却是咬住下唇,眉毛微皱,嗔斥他道:“莫大哥,你怎么也学他那种俏皮劲?好讨厌啊!”楚水谣口中的“他”自是慕云澄不假。 “哦?你既然讨厌云澄,竟还这样在乎他,可真是个奇怪事。”他说着转过身去,背对楚水谣佯装思考。 “慕云澄他就是个傻子,谁会在意他!”楚水谣跺了下脚,转身回了自己营帐。 莫弈月转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却是感叹慕云澄到底是俘获了楚水谣的芳心。照这种情势下去,他二人在一起是早晚的事了。看来慕楚俩家还真是有不解之缘。 一阵朔风刮来,泛黄阴涩的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红石峡一侧的山道上,早已盖上薄薄一层雪毯,有一连串的脚印还很清晰,路线便就是通往山顶。这是莫弈月第二次来到这里,此刻的他居高临下望着下面的营盘,心中不禁暗自感叹。 这红石峡大营只是敌人用来迷惑自己的。 不想自己之前竟是小瞧了刑澹邪。 之前哨兵回报说是红石峡足有魔兵二十万,但看此营盘布局虽然紧凑,却全无生气,想必这两千余面旗帜是刑澹邪有意着人插出,想以此瞒天过海。 看来刑澹邪也已经识破自己用心,奇兵攻袭宁浦港的计划怕是要取消了。 就在莫弈月转身欲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竟突然涌现出一大批魔兵。瞬间便将自己包围在这山崖之上。 莫弈月眉峰攒聚,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然凝结剑气。 自那群魔兵中随后又有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走出,冲莫弈月不屑一笑道:“莫公子不必惊慌,只是我家先生得闻慕公子大才,让我等在此专候,请吧。” 莫弈月随即将剑气散去,如此多的魔兵,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全部杀光,且随他去看看究竟是何人想见自己。 第182章 后有黄雀(中) 大雪依旧纷飞,宁浦港郊外一座普普通通的木屋之中,有二人相对而坐。 原木的沁香混合着锅中煮沸的茶香,在屋中缓缓散发开来,莫弈月抬眼望向面前的这位老者,气场强大且高深莫测。此刻在他自己的内心,却是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疑惑与不自信。 旁边有侍从将煮好的茶分在小碗中,端到二人面前。 那老者示意他将茶放下,并挥手命令屋中其他人一并出去。 “听闻你曾在江州定克星海教,屡次设计陆星屿手下的军师烟云。那烟云与我有旧,其头脑如何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你年纪轻轻竟能将他逼上绝路,令老夫眼界大开。” 望着碗中微微发红且清澄的茶水,莫弈月忽地抬起头,眉眼露笑,却是识破这老者身份,抚掌大笑道:“原来是人称军神的百里前辈,前辈久居西凉,不想一出山竟是相助于幽州魔族。仅为了魔君所给出的那丁点利益,却宁肯置我王朝千万百姓于不顾,心甘情愿背负万世骂名。倒才真是令晚辈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哼,你小子嘴上功夫倒是了得。念在你这一双眼睛不盲,还识得我身份,今天权且就不杀你。”百里一将手中雷斩凤血木所制拐杖放在一侧,目光盯在莫弈月身上,虽是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却也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莫弈月轻啜一口碗中茶水,但觉入口苦涩无比,眉毛也随之皱紧,可随着苦感迅速消退,无尽甜意却是涌了上来,甘之若蜜,回味无穷。 “这茶如何?”百里一斜眼睨向莫弈月,待他品尝过后,开口问道。 莫弈月放下茶碗,微笑答道:“先苦后甜,奇妙无穷。” “此中滋味万千,非苦涩回甘所能囊括。”百里一起身将莫弈月的碗夺过,一把摔碎在地,又重新为他找来茶碗,亲自为其倒满茶水道:“再喝。” 莫弈月却之不恭,只得再细细品尝。此刻的他已经隐隐察觉到百里一的心思,遂又答道:“甜中有苦,苦中有甜,二者缠绵,醇厚悠远。恰似前辈亦正亦邪,时有矛盾。” “再喝!”百里一又将莫弈月面前茶碗摔碎,重新寻碗为他倒上。 莫弈月双眉紧锁,却是按捺住气,继续品啜。 此番茶水入口,他却是良久未曾开口。 百里一坐在对面只是静静望着他,再不催促。 “这回甘之感虽然美妙,却不及麻涩苦感更能铭刻于心。现如今王朝腐朽,不思进取,而官宦结党营私更是致使黎民百姓苦不堪言。难道前辈您是想以战争的失利而让王朝执政者们吸取教训?从而发愤图强,更思进取!”莫弈月略有所思,言毕却是难掩兴奋之色。 却看百里一频频摇头,皱眉问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是让你尝尝这茶中的血腥之味,看你这一副弱不禁风的儒生模样,竟也敢与我对阵交锋?” 莫弈月对此付诸一笑,随即却是又问百里一道:“既如此,前辈与我还有何好谈?” “让出红石峡来赚取宁浦港,我只是怀疑这韩常竟也能想出这种欲取姑予,诱敌深入的妙计。果然是有你在后面为他出谋划策!”百里一目光如炬,言辞刚直。 “那您是要杀我了?”莫弈月说此话时竟全无惧色,加之他笑语温柔,欲融冬雪,使人如沐春风,让百里一对他这个风度翩翩,德才兼备的公子,更是心生几分喜爱。 “我可没有那么下作!我请你来是想给你两条路选择。” “前辈请讲。”莫弈月旋即起身,立在百里一面前,犹如玉树临风前。 百里一转过头去,神情肃然道:“第一条路是拜老夫为师,入我门下承继我的衣钵;第二条路则是回到韩常那里,沐浴净首,与我会猎沧州。” 莫弈月闻言拱手拜谢,却是婉言拒绝道:“前辈乃西北巨擘,论行军用兵前后五十年无人能敌,而我则庸庸碌碌,平凡无奇,实不敢脏前辈门庭。况且前辈投身魔族,如鱼得水,而晚辈视之如泥淖沼泽。再如晚辈喝不惯这煮茶,只心仪那泡茶的清香,我与您道不同,自是不能同行。” “哼!现在的年轻人竟都这样狂妄,自以为有些本事,就敢目中无人。你且回去,待我破了韩常部队,看你还有何话说!”百里一冷哼一声,示意莫弈月离开此处。 莫弈月揖礼拜别,转身走了出去。 “师父,您怎么放他走了?此人智谋不亚于烟云,若不能为您所用,当斩草除根啊!你若惜才,不忍杀之。也该囚于帐下,将他软禁起来才是啊!”莫弈月方才离开,百里一的弟子郤良人便急匆匆进来谏言道。 “囚禁?那只会让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我。”百里一眉头微皱,随即闭目淡淡说道:“我何尝不知收服这等俊才光靠口舌是不够的,让他多吃几次败仗,服气了,知道斗不过我了,倒时再设计将他抓住,晓之以厉害,何愁不为我所用?” 这一边叶飞羽带着百姓,两日里走走停停,才行了二十余里。离那金仓港还有无数距离。叶飞羽本是急躁性格,可面对这逢山遇水总是要歇上一歇的百姓,却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极其充足,叶飞羽也寻得一处阴凉,倚靠着大树坐下。 就在此时,一声炮响震天,呼啦啦从两侧杀出百二十人,将叶飞羽一行围在当中。 叶飞羽动作利落,随即提起九曲墨龙在手,直指那领头的一个。 看这群人的装束,应该是此处以打劫为生的山贼。 那为首一个刚一开口,果就印证了叶飞羽的猜想。 “到了这歇马岭就别想走了,男的抓上山当苦力,女的……嘿!就赏给咱弟兄们了。” 这群山贼随即爆发出如洪的喝彩声,步步紧逼,眼见已经将众人围在圈中。 “可恶……”叶飞羽牙关紧咬,此刻若就自己一人,谅这区区几百蟊贼也拿自己不住。但现在一干百姓的性命也系在自己手中,该怎么办? 第183章 后又黄雀(下) 叶飞羽与百姓被山贼包围,人数上其实不相上下,但百姓中老幼参差,且没有合适的武器,故眼下只能束手就擒。 “放下你的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那为首的山贼体形魁梧,手中是一副大锤,此刻正冲着叶飞羽大声吼道。 “好啊。”叶飞羽随即将九曲墨龙从手中松开,就在这群人的视线跟随九曲墨龙落地的瞬间,叶飞羽一个跃身来到那壮山贼跟前,他刚欲抡锤抵挡,却没想到叶飞羽身法如此之快。眨眼间,五指呈爪,已经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他手指力道极重,仿佛稍一用力,就可以捏碎此贼的喉咙。以至于为首的这名与众山贼皆不敢妄动。 “飞羽!”就在此时,天空一道剑光划过。叶飞羽听出是慕云澄的声音,心里也暗松一口气,毕竟此刻多一个人处境都会缓解不少。慕云澄因见下方事态紧迫,急促间却是一个不稳,从剑上跌落,摔倒在众人眼前。 好在他用双手支撑免使面部着地,不然此番可是要倒大霉。 就见慕云澄从地上爬起,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即又冲那群贼寇喊道:“你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杀魔兵,欺负老百姓算什么?” “云澄!你先带着大家离开,我随后跟上。”叶飞羽朝慕云澄所在方向大声喊道,慕云澄知道他自己定有法脱身,遂将百姓组织起来。而那些山贼怕叶飞羽伤害他们大哥,遂也乖乖让开道路,放慕云澄一行离开。 慕云澄回首看向叶飞羽,却见他正凝神与那壮汉对视,遂先行一步,领着众百姓下山去了。 而叶飞羽迟迟不肯放掉这为首的山贼脱身,只是担心百姓们还未走远,万一这群山贼再从后追上,到时刀剑无眼怕是会伤到众人。 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叶飞羽只觉自己的手指隐隐有抽筋的感觉传来。他剧烈抖动的手臂也引来了周围山贼的注意,就见他们开始形成包围之势,手中森森白刃却是朝叶飞羽一点一点的靠近过来。 “别靠近我!否则我即刻捏碎他喉咙。”叶飞羽额头布满汗珠,却是拼尽全劲在指间加了力道。那为首壮汉啊啊咿咿的叫了数声,挥手示意众人散开。可就在此时,叶飞羽身后的人群之中却是飞出一记暗镖,那飞镖速度极快,便如擦出的火星一般,在众人眼前稍纵即逝。再看时,却是钉入叶飞羽的肩头。 若不是他耳力过人,听得身后风紧急忙松手侧身,估计这镖早已是穿透自己的后心。 “什么人!居然敢暗算你爷爷!”叶飞羽脸色惨白,说话间却感到极度的力不从心,且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那人群中随即散开,有一人由远及近,缓步到了眼前。却见他身形消瘦,没被铁面具遮挡住的半边脸露出阴冷的笑容。且他所用的武器,是细长手臂上套着的一副黑亮钢爪。这就不难猜出,定是此人暗中出手,偷袭的自己。 “中了我的风拂柳竟还能站住,你倒是有些本事。”他说话腔调阴阳怪气,十分招人厌烦。但随着他话音落地,叶飞羽也扑通瘫软在地,如一条被困在干涸之地的小鱼,瞪着双眼死死盯视着前方,但此刻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哥,这小子太可恶了,我一定要弄死他。”之前那被叶飞羽好险捏碎喉咙的壮汉,抄起铁锤,就要朝叶飞羽头顶砸去。 “老二不可鲁莽。”那人当即喝住他,双眼不住打量叶飞羽的同时,手抚下颌得意道:“看他穿着不似寻常百姓,许是个财神爷也说不准。你若一锤子打死,岂不是白忙一场?把他带回去,我自有方法处置。” 那壮汉闻言随即将叶飞羽从地上揪起,向后一托搭在肩上,见掉落在地上的九曲墨龙也似个宝贝,遂也偷偷拾起,随后与众人一道回了山寨之中。 慕云澄与一众百姓匆匆下山,但百姓脚力不行,刚才是晌午,这下山时却已是黄昏。只因之前叶飞羽嫌百姓赶路太慢,为了节省时间,便没有带众人走通往金仓港的官道,而是找人打听,走了这抄近路的歇马岭。却不想刚一上山,便遭遇到了山贼。 眼前就是岭南庄,那伙山贼估计不敢追到这里。可叶飞羽这么久还没追上,慕云澄顿感有些不妙。遂让众人先前往岭南庄等待,自己则又御剑飞回山中去寻找叶飞羽。 歇马岭山顶的一处山崖十分开阔,山贼大寨便就修筑其间。那山寨大殿外面的栅栏如兽齿参差,外围更有三丈高的木墙将这半面山崖圈得水泄不通。后面是悬崖峭壁,前方是悬空栈桥。真可谓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更有四座哨塔分立两侧,其上是强弓硬弩,令人望之胆寒。 此时上空有数只山鹰盘旋,叫声凄厉无比。 叶飞羽被扎草人一般缚在十字木架上,身上满是刚刚被鞭子抽打过的血痕。 自小到大他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刑罚,他的双眼此刻充满了愤恨的怒火。若是能挣脱开来,他必是一剑一个将这群恶贼悉数杀光。 “瞪什么?你若是早些说出你家住何方,是做什么的,也可免受这些罪。是你自己想不开,又能怨谁呢?”这山寨中的寨主叫焦林,便见他侧躺着虎皮长椅上,玩味的看着叶飞羽。 “去,卸掉他一只胳膊,我就不信他不开口。”焦林一挥手,他身旁的壮汉提起叶飞羽的佩剑九曲墨龙,便朝他不怀好意的走来。这壮汉是这山寨的二寨主,名叫熊森,体型虽然大,但本事平平。平日里小事还能出面唬唬人,一旦碰到难缠的,都是要大哥出面方才能摆平。 见他提剑过来,叶飞羽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他的双眼因汗水遮挡而使得视线模糊,但他能感觉到,朝自己走来的这个人一定不是吓吓自己这么简单。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到这,叶飞羽刚欲开口道出自己身份。却见帐外飞跑进来一个喽啰。 “大哥,寨门外来了个小子叫阵,嚷着让咱们放人呢?我看得清楚,就是和他一起的那个。”说罢他用手指向叶飞羽。 焦林与熊森对视一眼,皱眉问道:“他一行几人?” “就他一个。” “好,待我出去将他也一并擒来。”焦林大喝一声,随即领了帐内一干人马同去了外面。 叶飞羽暗自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慕云澄是孤身一人前来,遂又小声骂道:“这个白痴,怎么也不去找个帮手。一个人来怕也会遭到这帮歹人的暗算,若是也被抓住,就真无法脱身了。” 第184章 危机(上) 慕云澄抱剑立于栈桥前方,如石像般巍然不动。他也只是猜测叶飞羽是被这群山贼土寇抓走了,毕竟叶飞羽若是脱身一定会从后赶上自己。如今不见他踪影,该是被抓住了不假。 “呵,我当你捡了条命,该躲在角落暗自庆幸才好,不想竟又回来自投罗网。真是稀奇。”那焦林命人打开寨门,自己立于栈桥另一侧与慕云澄隔空喊话道。 慕云澄却不答话,抬眼瞬间,苍云剑已滑至脚下,他身形一转,御剑眨眼便跨过栈桥。而那两侧哨塔急忙向慕云澄射出弩箭,却都落在他身后,丝毫伤不到他半点。 焦林不想慕云澄竟这还会御剑,愣神功夫慕云澄已到了跟前。慕云澄长剑并未出鞘,只是随手一刺。焦林却如临大敌,双爪一齐挥出,扣住慕云澄朝他刺而来的剑鞘。慕云澄手腕一转,云遥剑的剑鞘却是硬生生别开了双爪钳制,与其分开。随后他身形向后凌空翻转,鹤踏浮毛般轻点在悬于空中的苍云剑上。而云遥剑依旧如先前那般抱于怀中。 “我朋友可是在你们手上?”他冷冷看向焦林问道。之前那一击仅是试探,为的是要抢占先机,让这群山中野贼莫小瞧了自己。 “是又怎样?”焦林挺了挺胸膛,反问慕云澄道。 慕云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云遥剑锵然出鞘,剑光犹如雷光电闪,刺得人眼前一阵眩痛。他身法极快,一道道白色影子起起伏伏,手中云遥挥出九次却是分击九处,一晃神的功夫,焦林两侧的小喽啰却是伤了一半。 焦林大怒,一跃而起,铁爪交叉剪来。而他仅能捕捉到慕云澄的身影,再看慕云澄转身功夫,九道白色身影重重叠叠却似将焦林围在中间。那剑光自他肩膀一直闪到腰际,云遥归入鞘中,慕云澄凌空倒转又飞落回苍云剑上。 焦林一阵抽搐,口吐鲜血,随后衣甲碎裂,身上涌现出无数血光,整个人也瘫倒在地,微弱的抖动着。 “吃我一锤!”那熊森手执大锤突然从旁挥出,慕云澄侧身闪过,伸出剑鞘打在熊森腕上,他一对铁锤便掉了一只。 见慕云澄这般厉害,熊森随即转身朝大寨里跑去,打算也学叶飞羽要挟自己那般,来与慕云澄谈条件保命。而其余山贼见此也都一哄而散,朝山下逃命去了。 慕云澄瞥见他路线,知他不怀好意,遂御剑追赶。哪知身后焦林一息尚存,手中亮出四枚黑亮铁镖,拼尽最后力气朝慕云澄所在方向甩去。慕云澄依仗感知领域,四周任何物体近身都会率先察觉。 镖还未至,云遥便甩手出鞘,如弧光雷旋转朝后飞出,于空中将身后四枚铁镖击飞,立时又旋转飞回到慕云澄手中。 眼见那熊森冲进大寨,慕云澄身形一滞,随即化作一道青光,疾速朝前方冲去。有巨型剑影在他穿行轨迹上浮现,并伴随狂风席卷四方。神剑出渊,楚青仙的成名绝技,却是从慕家剑法中衍化而来。虽然慕云澄这一剑的威力不大,却也洞穿熊森的身体,落在他前面。 叶飞羽看不见慕云澄方才击杀熊森的一幕,但是能感觉到身后来人一定是慕云澄。 剑光划过,缚住叶飞羽手脚的绳索纷纷断开。 他中了毒,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不剩,遂只能半跪在原地,低首艰难的喘息着。 见他身上许多血痕,慕云澄忙上前将他扶起,转首瞪向那死去的熊森道:“这群畜生,居然敢如此折磨你。” 叶飞羽闭眼不答,慕云澄也不再纠结此事,随即从死去的熊森腰间将九曲墨龙替叶飞羽拿回。 “对了,别带着百姓去金仓港了,我们找别的地方落足。”慕云澄将九曲墨龙递给叶飞羽,突然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遂提醒叶飞羽,让他不要去金仓港。 “为何?”叶飞羽斜睨向他,却是不明其意。 慕云澄摆摆手道:“你别管了,我一时也和你说不清楚,总之我们就先将百姓安置在这岭南庄。然后我在庄上替你找个郎中看看伤势,若不打紧,咱俩就一道回弈月那里,他那边战事吃紧,一定十分需要人手。” 叶飞羽点点头,表示同意慕云澄的安排。 而此刻二人若想下山,还得一样东西。 慕云澄随即将剑虺掏出,心里暗道这陆上要塞岂可白白荒废?眨眼间剑虺暴长数丈,眼见这铁索巨蛇撑开身形足以将这大寨拱开,慕云澄连声呼喊足够用了,可它却仍又长了一丈多,将这大寨的天棚顶了个窟窿。 慕云澄刚要斥责它,却见它一口将叶飞羽衔起,丢在身后两根巨大铁刺的空隙之间。慕云澄当即明白过来,原是这剑虺与自己心有灵犀,知道自己要让它干什么。它现在背上密布利刺,若是身形太小恐刺伤到叶飞羽。这样一来,前后两刺之间的空隙正够放下叶飞羽的。 欣慰之余,慕云澄御剑而起,剑虺则驮着叶飞羽紧跟住他,一前一后,毫不费力便下了这歇马岭。 星落原,韩常中军大帐。 听闻莫弈月归营,韩常忙出帐相迎。 见莫弈月神情并不轻松,韩常略感疑惑,遂问道:“怎么,难道红石峡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莫弈月抿嘴点头,面上略有难色,随即好似突然想到一事,忙与韩常说道:“韩将军,西凉那边怕也要掀起战事了。” “先生此话何意?”韩常表示不解,却听莫弈月又道:“我刚与安漠城城主百里一见了一面,他已经成为魔族鹰犬,现在刑澹邪帐下效命了。” “百里一!”韩常内心虽然震撼,面上却不露声色:“当年王朝就是因为屡次派大军讨伐安漠城都无功而返,不得已才与之签订的盟约。此人身为安漠城城主,在行军打仗方面确有过人之处。此次他出山相助魔族,自是我军一大敌手。” “我现在担心的是陛下将其拱卫王畿的神机营都派往了天定关,皇城现由何人镇守?”莫弈月的话无疑是提醒了韩常,便见他手抚额头,仰面叹息道:“糟了,我即刻着人召集一队兵马星夜回援,确保王城安全。” 莫弈月则对此表示赞同:“为今之计,怕是只得如此了。” 而就在此时,后方有急报传来。韩常闻讯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冰河峡竟已失守,而金扬亦被魔军所斩杀。 第185章 危机(下) 韩常刚下令调出左右卫营一部分兵马回援皇城,这边探马回报冰河峡已经被魔族攻占,金扬老将军力战身亡。 所有人俱都僵立当场,显是不知所措。 此消息若是传开,必会令三军骇然,不战自溃。想金扬在王朝何等威名,镇守冰河峡三十余年,百战百胜。突然间兵败身死,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一定是魔族的伪报之计,企图乱我军心。”参军廖仲闻言当即喝道。韩常有些愣神,半晌木然的点了点头,对廖仲此话表示赞同:“金老将军身经百战,前些时日我还与他在天定关相会。他手下精兵良将甚多,岂能于短短几日内兵败身死?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完全有可能!”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而说出此话之人,正是莫弈月。 “魔族大军能在韩将军赶到之前攻下宁浦港,自然也可以在金将军赶到之前攻下冰河峡。冰河峡乃边疆要地,且易守难攻,金将军必是想一鼓作气夺回冰河峡,奈何所部劳师袭远,未及整备便投入战斗。而魔兵以逸待劳,居高临下,且士气如虹。战事未开,胜负已分。而若不能取下冰河峡,大军后方又无险可守,部队难免落入平原荒野之中,自是会被从关内追杀出来的魔兵鲸吞蚕食,以至伤亡殆尽。” 韩常缓缓坐下地上,额上已是渗出汗水,却见他忽然抬起头,向莫弈月请教道:“如今我军腹背受敌,还请先生教我破敌良策。” 莫弈月闻言微微皱眉,显然对此事也深感头疼。“我大军立于此地,前后俱被魔兵断截,可以算是孤立无援。为今之计,要么前进三关静待时机,要么退守中州拱卫王城。除此之外怕是再无上策。” “那我若誓与沧州共存亡,先生可有其他办法?”韩常咬紧牙关,却是想拼尽全力搏得最后一线希望。 “强行攻下宁浦港,联合三关守将与中州呈犄角之势,或许能稳住局面。但,也可能会全军覆没。” “那该如何强攻?”韩常追问道。 “如有一小队精锐敢死之士可用,我愿趁夜潜入宁浦港,夺取红云大炮,炸掉宁浦港魔族大营。”莫弈月神情严肃,看样子果真是下定了决心。 “先生乃我军明灯,岂可亲自犯险!”韩常当即站起,厉声拒绝道。 “这种情况,我亲自出面,成功的可能性或许会更大些。” 韩常仍是摇头,却听得帐外一声清朗喊嚷道:“弈月,即有这等大事,怎可少得了我们三人!” 帐帘掀开,竟是慕云澄与楚水谣,叶飞羽走了进来。 因有楚水谣领路,所以三人在营内行走畅通无阻。 而他们方才在帐外听见里面正在讨论,遂驻足偷听了片刻。而当听到莫弈月要亲入险境,慕云澄再也按捺不住,索性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见是慕云澄他们归来,莫弈月喜出望外,连忙与韩常引见三人道:“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位是云州慕家唯一传人慕云澄。”慕云澄随即朝韩常拱手行礼。韩常亦是点首回礼。 “这两位分别是当今剑圣楚青仙的嫡传孙女楚水谣,与青冥神剑叶藏龙的儿子叶飞羽。”双方亦是相互行礼拜首,却又听莫弈月道:“今夜我们四人一同前去,将军大可以安心。” “既如此,我再从先锋营拨给你们三百精壮勇士,他们可是我从济州府带出的旧部,各个勇猛过人,水性亦是极佳。如若遭遇劲敌,他们定会力保先生与诸位无虞。”韩常紧握莫弈月双手,并望向他身后的慕云澄等人,激动莫名:“此一行关乎沧州万民之死生,几位大义凛然,心系苍生,请受韩常一拜!”说罢就要下跪,却被莫弈月一把揽住,却听他道:“将军不必如此,我等既是为天下苍生出力,又岂能避死求生,追名逐利,贪图苟安!还请将军于子夜时分,但见东面起火,便命大军兵分三路,包围宁浦港,万不要放走妖魔,此役定要一举攻克刑澹邪的巨凿军。” “这个先生放心,一旦你们得手,我自会亲率大军进攻宁浦港。” “好,破敌大功,就在今朝!”慕云澄握紧拳头,略显兴奋道。 “不要得意太早,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既然选择的拼力一搏,那么稍有差池便是万丈悬崖。我们还是应该先细细部署一下,日落时候再准备动身。”莫弈月冲慕云澄摇摇头,提醒他不要高兴得太早。 与此同时,宁浦港魔族大营这边也收到了三魔王攻下冰河峡的战报。 本是天大的好消息,但看刑澹邪阴鸷的面容,却知他内心一定在打自己的算盘。“虽然鹏王爷攻下冰河峡的速度不比自己快,但斩杀了王朝大将金扬,却也是极大的功劳。一旦他们抽出手来,赶来与自己合力围剿星落原的韩常,那么先锋军的头功岂不是非他三人莫属了?” 百里一只一眼便看透了刑澹邪的心思,而在他心中,此刻也不禁暗暗佩服起三魔王来。这三魔王乃是魔族三位亲王,分别是鹏王爷,马魔君与猪太岁。此三人在大荒的事迹鲜为人知,但风霖的《大荒广记》中对三人却有详细记载。传说三人之首鹏王爷昔年曾在大庭园寺参禅悟道,但因其人工于心计,狡诈至极,先后残害了不少大荒义士,被佛门驱逐,也为大荒众门派所通缉。在慕断潮剑锁幽州之前,便突然消失匿迹,再无消息。而此番魔族大举进攻,他竟以先锋的姿态重新染指大荒,其虚实之法,进退之道由此可见一斑。 “这几****便要发兵一举荡平星落原,先生可有妙计助我?”刑澹邪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道。 百里一双眉微微舒展,单手执杖在地上划开,不徐不疾道:“冰河峡失守,金扬战死的消息想必也已经在韩常军中传开。如今他不进不退,仍固守星落原,想必是别有所图。我军若贸然进攻,怕是会吃大亏。” “哦?我怎么觉得他韩常并非按兵不动,而是在突然得知冰河峡失守一事后不知所措,所以才不进不退的。”刑澹邪转过身去,显是出言试探道。 百里一对此冷淡一笑:“既如此,你当挥兵西进,一举荡平韩常所部才是。” 刑澹邪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神情,随即转身大笑,与百里一解释道:“哈哈,先生不要见怪,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要说对战机的把握,您自然是首屈一指。” “哼,那韩常在我眼里,不过是案上的猪狗而已。”提到韩常,百里一满脸不屑,可话锋一转,却是言道:“但他军中现有一高人为其出谋划策,此人师出远廷,行军用兵颇具章法。前时引兵退守星落原之策便是出自他手,而我在海盐村设下的口袋也被他看破。所以此人才是你我敌手,不容小觑。 先如今韩常大军不进不退,那必欲图我大营而来。只是我还没猜到他们的策略究竟为何,这几****当多增派哨兵巡防,以免大营遭受奇袭。” 正说话间,自帐外匆匆走进一人,正是百里一的弟子郤良人。 “前方有消息传来。”说罢他将一小条竹签塞到百里一手中,便又匆匆退了下去。 百里一手执竹签,眯起双眼方才看清上面所写:“今夜,红云大炮。” “原来如此。”百里一连连点头,随即朝刑澹邪说道:“韩常已入瓮中,今夜必死无疑。” 第186章 败局(上) 从未有过的黑夜,如浓浓的墨抹在天际,就连丝毫的星光也不见。 山道如一条蛰伏在林中的巨蛇,蜿蜒在浓密的树影之中。 “天发杀机,今夜必是一场血战。”众人行至一半,莫弈月仰首观天,见星月俱隐,四野苍凉,顿感前方杀机暗伏。 慕云澄知他察觉出异样,遂停下脚步问道:“该不会是我们暴露了行踪?”随即他也仰首观天,却是寻找有无鹞鹰之类的空中岗哨。 莫弈月微微摇头,虽然感觉不妙,却又到不出缘由。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能回头,若想打开沧州局面,此一役势在必行。 “云澄飞羽,你二人脚快,不如先去探路。”眼见前方便是宁浦港,莫弈月随即命大军慢行,派出慕云澄与叶飞羽先去探路。 万一敌人事先有所准备,即便今夜行动势在必行,也不能让大家跟着一起犯险。 慕云澄与叶飞羽速度自是极快,眨眼间便趁着夜色进入宁浦港。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的小镇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魔族恐怖的黑旗牙帐。有至少三队的巡逻魔兵进行警戒,虽然看似森严,但只是防守大营。船港那边,却没有这般密集的巡逻队伍,只有铁舰的桅杆上站着几只魔族哨兵,看样子也不是十分专注,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略显倦意地倚靠在桅杆上。 “看来敌人并没有防备,莫弈月的担心是多余的。”叶飞羽小声与前面的慕云澄说道,却见慕云澄对此事并不与他持有相同观点。“兵法上不是说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他们这样松懈,会不会是引我们上钩呢?” “你以为你很聪明?”叶飞羽闭住一只眼看向慕云澄,略有不屑的反问道。 慕云澄显然一愣,随即无奈道:“我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当然,你不信就算了。” “不过你今天说的还算有几分道理。”叶飞羽竟破天荒的认同了他一次,让慕云澄心中感慨不已。 他转过头来,看向叶飞云,抿住双唇认真说道:“你去通知弈月,从前方山谷绕开,取道东南小路,那里守军最为薄弱。而我,就来负责干掉船舰上的哨兵吧。” “你?”叶飞羽颇感吃惊,但见慕云澄信心满满,自己也曾被他从山贼手中救出,遂又点头答应道:“那我就先回去通知他们了。”说罢他却是停顿片刻,随即一拳打在慕云澄肩膀上,严肃嘱咐道:“你小心点,要是被这群恶心的魔兵弄死,我可瞧不起你。” “好,我会小心的。”慕云澄却是御剑而起,先行一步。 苍云剑灵性非常,不曾发出一丝光亮,就载着慕云澄融入这漆黑的夜幕中间,来去无踪。 那舰船的桅杆上的魔兵俱都是赤皮血魔,生于幽州西北的寒焰之地,胆子小,喜群聚。与同样生长在寒焰之地的寒血冰魔相比,头脑略显发达。但战斗力仅比最弱的暗影魔强上一点。 一阵微风掠过,有剑出鞘的声音清楚非常。腥甜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周围,慕云澄落在三具魔兵尸体上面,朝四周望去。但见这里视野十分广阔,如果莫弈月他们从岸上靠近,一定会被发现。 旁边的桅杆上也有赤皮血魔放哨,只是今夜星月俱隐,难辨东西。一般人只能依靠微弱的火光,对眼前景物的方位做出判断。但慕云澄修习的天玄心法主攻眼耳,所以视力超凡,即使是深夜也能清楚看到这群魔兵所在的方位。而五气领域更能带给慕云澄极大的便利,可以防止有人趁夜色自身后偷袭自己。 刚解决了旁边几处放哨的魔兵,莫弈月与众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船舰下方。 慕云澄翻身跃下桅杆,有苍云剑凌空将其接住,俯冲下来。 这铁甲主舰何等高大,慕云澄将绳梯悉数放下,三百余人不多时便都登上了舰船。 “水谣,你带领一队去夺下北面的红云大炮。飞羽,你带上一队去夺取南面的。一定要快,我们速战速决。”莫弈月抓紧安排,分派完任务之后却猛地想起一事,奇怪问道:“是你把这里的守卫都解决了?” 慕云澄也感到奇怪,摇头道:“我只解决了上面的哨兵,这船上的守卫却是一个没见啊!” 魔族不会不在船舰上布置防守吧? 如果只有哨兵的话…… “糟了,我们中计了!”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而与此同时,四周围顿时现出明亮火光。有三艘铁甲巨舰随后朝这边包围过来,那上面均是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魔族精锐。有沥血尸魔,鬼沼巨魔以及寒血冰魔。都是令人十分头疼的魔族兵甲! 楚水谣与叶飞羽还未出去,便被逼退回来,众人围成一圈,暗恨敌人怎会早有防备? 从对面战舰的火光中,依稀可见百里一与郤良人的身影。 “夺取红云大炮,确实是个不错的冒险。可惜,你们这次玩到尽头了。”三面战舰都已经挂上木板,无数魔兵涌上主舰,将众人团团围在中间。 “远廷小子,怎么样?是死是活,还在你一念之间,你大可随意选择。”百里一仍然给出两条路让莫弈月选择。 投降可活,抗拒必死。 莫弈月面色凝重,没有回答。 而慕云澄却是不管那些,当即朝左右喝道:“你们拼死冲出去,我去抓那老贼!”说罢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白光直朝百里一冲击而来。 众人一片呐喊,随即与外围的魔兵短兵相接。 莫弈月三剑化一,冲天剑气化作巨刃斩下,分花拂柳般撕裂魔兵的包围,似乎极力想以此破开一个出口。 而叶飞羽那边此刻却陷入血战,浑身上下早已是沾满了魔兵的尸血,就见他双眼通红,仿佛内心的魔性得到激发,越杀越勇,丝毫不觉疲惫。而其身后的楚水谣辗转腾挪极为灵活,笨重的魔兵却是碰不到她丝毫。而太乙龙纹所施展的剑气亦犹如千莲竞放,威力无穷。 但魔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波一波侵袭过来,仿佛浪潮一般,无穷无尽。 火光之中,杀声震天,双方殊死相搏,战况极为惨烈。 而慕云澄早已看透战局,他深知捉到眼前这个放话的老头才是取胜的关键。 遂不顾一切朝百里一攻袭而来。 见慕云澄的目标是自己,百里一面不改色,嘴角却是扬起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满意微笑。施展神剑出渊的慕云澄速度何等之快,白光重影闪动之间,人已经到了百里一面前。他手中云遥刚一出手,百里一身形一晃,却是消失无踪。 慕云澄显是一愣,领域之内,身后竟突然现出百里一的身形。 这老头的速度竟比自己还快!震撼之余,慕云澄转身竖剑,以二指抵在剑身,挡住了百里一指来的刚猛一杖。明明是木杖,击在云遥剑上却迸射出无数火花。直把慕云澄双臂震得麻痛,向后倒飞出去。但他仍能稳住身形,斜提云遥在手,与百里一相对而立。 此刻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并非这老者对手,但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唯有全力一战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第187章 败局(下) 数声火炮齐鸣,身后宁浦港魔族大帐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怎么会这样? 见立于百里一身旁的郤良人,此刻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慕云澄身后不禁渗出了无数冷汗。 “这必是引诱韩常大军的计划,原来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看来真是小瞧了这老头的胃口了!” “韩常即刻便死,你们如今还有必要反抗吗?速速归降于我,今后大好的前程莫要辜负。”百里一见慕云澄亦是当世不二俊才,遂也心生怜爱,劝他一句道。 “我呸,你这老不羞的。自已甘心给魔族当狗,却想让我们也跟着你卑躬屈膝,简直异想天开!我告诉你,我们大家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活!”说罢跃起踏在苍云之上,化为一道白色剑光,朝百里一直斩而来。 他所化剑光足有两丈之高,横扫竖劈皆是威力无穷。那剑光朝百里一所在方向直直斩下,剑气爆裂顿使其周围化作一片火海。那郤良人早已跑开老远,而百里一则是毫发未损。就见他自火光之中冲飞出来,如黑色羽箭眨眼间便落在慕云澄面前,手臂抬起间又是点出极为刚猛的一杖。慕云澄虽知他力量大过自己许多,但见躲不开,遂也拼力刺出一剑,与他木杖抵在一处。那雷斩凤血木何等坚硬?纵使云遥之锋亦不能在其上划出丁点痕迹。 慕云澄知道硬拼不下,忙翻转身形将云遥与其凤血拐杖错开。而就在此时,身后有羽箭偷袭,朝自己后颈急速射来。 慕云澄脚下侧旋,转身一把将羽箭抓在手中,云遥剑随即击出十字剑花,便见那射箭赤皮血魔额头瞬间没入一道十字青光,继而头颅炸裂开来,里面零零散散碎了一地。 而那边楚水谣方才瞥见慕云澄苦战不下,也抽身出来,转手助他一臂之力。 此刻慕云澄与她心有灵犀,但见二人眼中均是流光一闪,信任地彼此背靠在一起,面对突然包围过来支援百里一的妖魔,倒也平添几分从容。 慕云澄掏出剑虺,默念道:“老朋友,此番能不能逃出生天,都看你的了。”说罢朝空中抛出剑虺,那物自飞离慕云澄掌心便迅速膨胀,眨眼间便占了半面甲板。 那幽州妖魔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怪物,纷纷露出獠牙朝剑虺嘶吼起来,剑虺眼中红芒暴涨,巨尾呼啸甩开如风扫落叶,将这群魔兵纷纷击落水中。 果然有了剑虺加入,局面瞬间不在被动。楚水谣手中太乙龙纹左右甩开,白炽剑气如月光斩落,瞬间便将挡在面前的妖魔劈为两半。 有楚水谣和剑虺的护持,慕云澄也得以暗中蓄力。就见他浑身上下渐渐有赤红火焰冒出,整个人也腾在半空,眼瞳眼白均为赤红一色,空洞无神。 百里一暗觉不好,随即将铁木真猛地一震,插入甲板之中。自己则侧身而立,单掌推出。就见二人身上猛地现出禁锢烟龙,缓缓蔓延向手脚,继而将整个人捆缚起来。 “烟五龙?”楚水谣不可思议地看向百里一。怎么他也会这招? 再看剑虺此时也已被烟五龙禁锢,左突右撞却是挣扎不开。 而慕云澄周围的火焰非比凡火,乃是千机山留在他体内的神炎真火,焚尽万物而永世不熄。所以,即便是无孔不入的烟龙也不能侵入他身体分毫。 慕云澄手中的云遥剑此刻已经化作赤红色,随着他手臂抬起,有火花不断自其中溅出。 “我让剑虺载你们离开,这里交给我!”慕云澄的声音仿佛不是出自他的口中,如天边空灵之钟声,即便是在混乱嘈杂的场面下,众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楚水谣当即拒绝,可慕云澄却是狠下心来,绝不理睬她半句。 就见云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条赤焰火龙蓦地出现,绕着剑身飞舞数圈,而后嘶啸一声,朝剑虺冲击而来。 那炎龙在剑虺身上炸裂开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排山倒海的气浪将其周围众人吹开。 锁住剑虺的烟五龙登时便被解开,剑虺领会慕云澄的意思,随即衔起被禁锢住的楚水谣,破开包围去解救陷入苦战的莫弈月与叶飞羽等人。 慕云澄极其随意地将云遥掷出,就见其在空中划过一道炙炎火弧,朝百里一飞落过来。 百里一不敢怠慢,双掌齐出,有乌云般的巨盾瞬间结在面前,挡住落下的云遥。 极其随意的一抛,也丝毫不见章法。 火焰云遥剑与百里一的烟盾撞在一处,却是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脚下巨舰瞬间被炸做粉碎,周围的巨舰也都朝后方倾斜过去,海面巨浪翻涌,也似无比愤怒。 火焰所喷射出的无尽光芒仿佛照亮了整个夜空,耳畔全是回荡着爆炸的嗡鸣,这数秒时间,众人恍惚间却好似经历了许久。 附着火焰的木板如巨人被扯碎的肢体,一块一块散落在海面上。 云遥飘回慕云澄身边,褪去赤红还原本色,闪着清亮的微光,悬在他身后。对面浓烟散尽,百里一手柱铁木杖却也是悬于半空,朝着慕云澄满意地点点头,竟是毫发未损。 见东面火起,整装待发的韩常下令三军出击,直扑宁浦港。 夜色迷蒙,燃起火把的大军如赤色长蛇穿行于红石峡。这里的魔族守军只是幌子,哪里能与韩常所率精兵相比,一触即溃。 红石峡转眼间又回到韩常手中。 见此,韩常抽出长剑,与三军高声鼓舞道:“魔族已然溃败,收复沧州,就在今夜!大家随我冲啊!”三军怒吼震天,今夜誓要立功。 而就在此时,众人头顶上突然亮起无数红色星光。待那光芒近了,方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星光,竟是火箭的火光!那箭雨纷纷落下,未及防备的兵士瞬间中箭毙命。 而刑澹邪之前就已经在红石峡大营布下干草火器,这边火雨刚一落下,平地瞬间冒起丈许高的烈焰!可怜这兵士的血肉之躯,焉能抵挡这滔天的火势?一时间大军四散溃逃,前后冲撞,加之马踏人踩,死伤更是无数。 韩常先军急速冲出红石峡,却见外面已经满是魔族兵士守候在这里。 刑澹邪立于马上,魔手中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的一只木鸢。那木鸢突然放飞,绕着他转了一圈,随后又回落到他自己手中。刑澹邪嘴角扬起一丝满意的微笑,随即抬眼看向韩常,冷冷笑道:“雕虫小技,我早已看破!速速投降,我许是还能饶你不死。” “呸!我韩常有死而已,只是不甘这大好的沧州落入魔族之手!陛下,韩常有负圣恩,今日一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罢拔出长剑,策马朝刑澹邪冲杀而来。 “嗖!”一只羽箭瞬间自韩常胸前透出,韩常身形一滞,缓缓转头看去,竟是廖仲手挽长弓,得意地看向自己。 “奸人!定是你出卖了我们!”韩常大喝一声,栽落马下,气绝身亡! 而溃逃的兵士也未能脱出刑澹邪的魔掌,大军在进入红石峡时,自两侧偷袭而来的魔族部队便已经封锁了星落原。 这一役,韩常所部全军覆没,魔族大军攻占沧州已成定局。 慕云澄与百里一仍在对峙,他之所以让剑虺掩护大家先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如能战胜百里一便就胜了;如不胜,那便牺牲自己,换大家一条生路。 如今船那边的激斗已经平息,剑虺早已将三人强行撤离,而魔兵也是尾随追去,故而周围瞬间安静了许多。 此时慕云澄的内力已然耗尽,接过身后云遥的瞬间,神炎真气随即如秋蝶落叶一般飘摇散去。若非苍云护持,他此刻想必早已是坠落下去,葬身茫茫大海了。 第188章 请求 神炎真气耗尽,慕云澄已然没了杀手锏。至于那一招,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自己也不想使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上次失明也是由它而起。 此时二人悬于海面之上,竟是谁也不肯率先出手。 不知剑虺是否已经护送他们逃脱,慕云澄自诩御剑的速度早已提了上来,索性调头逃了,料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累死累活也追不上自己。 想到这,慕云澄先是细心观察百里一的神情与动作,见他果然没有出手的意思,脚下苍云忙不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瞬间在脚下扯出一道青色长光,眨眼的功夫却已飞出了老远。 慕云澄刚走,百里一猛地用手将嘴捂住,但口中含着的血却仍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百里一握紧了满是血污的掌心,慕云澄那一击早已是令他身受重伤,只不过方才因为自己硬生生挺住,不曾让慕云澄察觉到半点。 见慕云澄逃走,百里一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慕云澄若是发现自己身受重伤,只消随意刺出一剑,便可要了自己的性命。 奈何他到底年轻,这场博弈,他是输在了经验上。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的实力太过恐怖,自己纵横大荒数十年,从未有过恐惧感。而今天在面对暴走之后的慕云澄,他第一次品尝到了内心恐惧的滋味。 逃离宁浦港的慕云澄御剑飞得不高,为的就是好沿途找寻剑虺的踪迹。 可是因为消耗过度的原因,他双眼的眼皮却是不由控制的闭在了一起,而后脑中一片空白,开始无意识的驾驭着苍云飞行。 就见他御剑的速度越来越慢,苍云感到了异样,遂悬在空中,等待慕云澄苏醒。可慕云澄非但没有醒过来,反倒无意识的朝一侧栽了下去。 虽然飞行高度不高,但距离地面也是足有百丈。若是从这里摔下去,还有命活? 就见苍云倒转翻下欲在空中将他接住,奈何这种状态下的慕云澄比平时重上许多,且平衡的中心又不好找。总之他在空中连续被苍云挡了数下后,还是没能逃脱摔落地面的命运,幸得苍云为他缓冲了几次,也幸得下方是一片稀松的草地。若是摔在石头上,想来不死也难。 插落在旁边草地里的苍云剑发出微弱的光芒,似在静静地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战火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原本祥和的世界变得满目疮痍,有巨大的魔族图腾凭空出现,插落在神州大地上,神秘且阴晦。 自己孤身一人立在高崖之上,漫无目的。 俯瞰着下面饱受磨难的百姓,却不曾施以援手。 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回首看去,竟是自己的师父千机山! 他冷冷的望向自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自己也不知在尝试表达些什么,他却一句也没有回答自己。 他随即伸出手,在自己的胸前推了一把,整个人就这样仰面朝后摔了下去。 那种将死的恐惧与无助瞬间将自己包围,身体悬空的刹那,浑身上下都仿佛失去了知觉,唯有隐隐的麻痛感从四肢传来。 那种疼,真的很煎熬。 “呼!”慕云澄自梦中缓缓醒来,四肢的麻痛感渐渐消失,浑身上下却早已是被汗水浸湿。 “大哥哥你醒了?”胡萝卜那张萌脸突然贴到慕云澄眼前,直把他吓了一跳。 慕云澄将他轻轻推开,环顾四周,竟似身处一洞穴之中。周围俱是山墙石壁,唯一的烛火闪着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拼尽全力给周围带来光明。 “我怎么会在这里?”慕云澄手扶额头,显然是对昏迷后的事一无所知。 “是师兄在途中遇见了昏倒的你,这才把你带回来的。”胡萝卜抱住慕云澄的胳膊,十分亲热的蹭了蹭。 “我昏迷了多久?”慕云澄侧身将头转向胡萝卜,正色问道。 胡萝卜张了张嘴,眼睛朝两侧灵活的转了转,随即用门牙咬住下唇,肯定道:“十五天!” “什么?半个月!”慕云澄蓦地从石床上站起,惊讶道。 “是啊!也不知你为何这么能睡,任凭我怎么叫,你也不醒。害的我们为把你弄到这里,费了好大的事呢。”他说着指了指这山洞,一对长耳随即耷拉了下来。 “这又是哪?”慕云澄也感觉这里不是自己印象中的绿萝村,遂低首问胡萝卜道。 便见此刻外面突然拐进一个身影,正是胡萝卜的师父,雨谷真人。 就见他手捧一碗稀粥,小心翼翼端到慕云澄面前,随即抬头冲他说道:“常言道狡兔三窟,这里是绿萝山兔精的地洞。妙泉山的村庄刚被魔族烧毁,已经不复存在。我只能带领大家逃到这里寻求兔神的庇护。 现如今外面的沧州已完全沦落为魔族的地盘,你还能活着便该感谢上天了。” “我……”慕云澄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望着那碗热腾腾的稀饭,却是一丁点的胃口也没。就见他缓缓朝后坐下,眼神迷茫,怅然若失。 他不知道水谣他们究竟怎么样了。我们中了埋伏,想必是韩常部队中出的内鬼,出卖了大家。这样看来,韩常所部也难逃覆灭的结局。况且半个月的时间,魔族怕是早已将沧州全部占为己有了。 现在外面究竟怎么样了? 见慕云澄似乎并无大碍,雨谷真人便说道:“如今你醒了,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族里还有会议要开,我就先过去了,你若有别的要求,尽管跟胡萝卜说就好。”说罢转身朝外面走去。 山洞里不知外面昼夜,慕云澄昏迷了那么久,再无心睡下。 他想去外面伸展伸展筋骨,顺便找找莫弈月他们的下落。 而胡萝卜此刻就趴在慕云澄的床上,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慕云澄见他这幅表情,摇头无奈问道。 胡萝卜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道:“恩恩,你现在能带我出去吗?” “你出去是要做什么?”慕云澄自是要问清他出去的目的,否则雨谷真人追问起来,自己该不好解释。 “我想回妙泉山去找一个人,可是那里被魔族占领了,我一个人又不敢回去。”胡萝卜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的目光,耷拉着的长耳更显期待。 “那里不是被妖魔占领了,怎么还能有人?”慕云澄有些疑惑,遂问道。 “有呢,有呢!他一定还在,因为一般人是找不到他的。”胡萝卜匆匆站起身,紧张回答道。 慕云澄侧目看向他,无奈叹息一声,随后眯眼笑道:“好吧,我带你回去,不过你路上可要听话,是走是停可全都在我。” “好好,我最听大哥哥的话了!”胡萝卜连声答应,又凑上前来抱住慕云澄的胳膊亲热蹭了蹭。 而此刻的慕云澄内心却是极度疑惑,胡萝卜要找的人究竟是谁呢?如果是绿萝村的人,那雨谷真人应该不会将他落下啊!但如果不是绿萝村的人,又有谁能在不被别人发现的前提下,却被胡萝卜找见,真是匪夷所思啊! 这小鬼要找的人究竟是谁呢? 第189章 疯兔神(上) 再一次回到妙泉山,眼前的景象和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凌乱的雪地上,静谧祥和的绿萝村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仍旧冒着黑烟的,烧焦了的废墟。 慕云澄警惕的朝四周围扫视一圈,这里竟没有魔兵的踪迹。 胡萝卜则是完全被眼前景象震惊的样子,迷惑的望着变为废墟的村子,内心一阵酸涩。 他微微颤抖的背影映在慕云澄眼里,却也是五味陈杂。他绕到胡萝卜身边,蹲下身子想安慰他一番,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哥哥,你不用安慰我。我很坚强,不会哭的。我,我们一定会把这群怪物赶出去的,对吗?”沉默片刻之后,胡萝卜突然的一句话却让慕云澄倍为感动。他冲胡萝卜点了点头,温柔的眼神中包含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对了,你来这里是要找谁?”慕云澄忽地想起二人来此的目的,于是随口问道。 胡萝卜也猛然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忙朝前跑了数步,回头示意慕云澄跟上:“大哥哥,你跟我来。” 穿行在废墟里,残垣断壁是何等的触目惊心。慕云澄不敢想象,这群丧尽天良的妖魔还有何事做不出来。好在雨谷真人将村民提早转移,否则又要有多少无辜的生灵丧命也未可知。 村子后面有一条小路是通往山顶的,这里的积雪较之村前的积雪要整洁许多。看来魔兵们并未有过上到山顶的打算。 这妙泉山的山顶略有凹陷,在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潭,而那泉眼就在这水潭下面,山里的水源源不断地从泉眼中涌出,才形成所谓的妙泉。 胡萝卜在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子,朝潭水中依次丢了进去,发出咚咚咚的三声清脆声响。 “他没有名字,我一直叫他疯兔子,这山中除了我怕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因为这山顶是村民的禁地,没有族长的允许谁也不能踏足这里。而我则是有一次因为心中烦闷而偷偷跑进这里,也恰恰是那次随便丢石子在水里的巧合下,才能遇见他的。从那以后我每次有烦心事,都会跑上来朝潭水里丢三个石子,他便会出现逗我开心。 这次师父带领大家走时十分匆忙,我想叫上他,可一直没有机会。他虽然有些疯,但很厉害,会变化成各种各样的东西,如果不用与他约定好的暗号,根本找不到他。” 话音刚落,慕云澄身旁的巨石便发出剧烈声响。慕云澄将手按在腰间的云遥剑上,却见那巨石渐渐化为一个巨型灰色兔子的背影,他背对着二人,嘴里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砰!”地一声,那巨大兔子周围冒出一阵浓烈的白烟,随后自里面走出一只与胡萝卜差不多大小的长耳兔人。 这只兔子就明显不如胡萝卜好看了,灰色掺黑的短毛还有些秃。细小的眼睛此刻正盯在慕云澄身上反复打量,良久才蹙了蹙鼻子,纳闷问道:“你是天选之人?你怎么会和胡萝卜认识?” “天选之人?”慕云澄当即一愣,就见他低头看了胡萝卜一眼,摇头道:“我不知道您所说的这个天选之人,究竟是何意。”不愧胡萝卜管他叫疯兔子,他说话确实让人听不懂。 “那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疯兔子将脑袋卜楞了一记,随后跳起来,开心道:“咱们今天来玩捉迷藏,我藏起来,你俩来找我!” 胡萝卜当即摇摇头,正儿八经与他道:“我们今天来不是找你玩的,我想请你跟我回去,用你的能力帮助我们击退妖魔。” “击退……妖魔?”疯兔子将一双短小的爪子按在三瓣嘴上,不可思议的看向两人。 “怎么?”胡萝卜侧头看向他,随即反问道。 “还是陪我玩捉迷藏吧,斩妖除魔的事跟我可没关系!”疯兔子绕着两人跑了一圈,随即跳入深潭之中,化为一条金色鲤鱼,倏尔消失不见了。 慕云澄见状摇了摇头,在胡萝卜脑袋上拍了拍安慰道:“看来他是不会跟我们走了,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好吧,既然他不随我们回去,那就算了。”胡萝卜双眼低垂,声音亦是十分低落,特别失望的样子。 时下山野静寂,就在二人打算离开之时,山路下方隐约传来的对话之声却清楚听进慕云澄耳朵里。 “教主,霖先生已经和刑澹邪说好,要将这妙泉山划给我们作为根据。有了魔族的支持,我们星海教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啊。” “星海教!”慕云澄心下无比震骇,星海教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教主和左右护法都已经死了,竟然还在暗中发展,他们口中的教主难道是逃走的黑河? 如果是黑河的话……慕云澄自是知道黑河的本领,自己带着胡萝卜自忖绝非他敌手。见他们有意上山,于是急忙御剑腾空,载着胡萝卜绕后山飞走了。 “古纳支,这建造大营一事就交给你了。刑澹邪虽已对望海城已经形成合围之势,但霖先生觉得望海城十分坚固,刑澹邪想三日之内攻下却似痴心妄想。与其在望海城与其纠缠,不如退回来扩张自己的势力。听说绿萝山有冰魄兔神留下的圣物,我们在此扎营也是为了进一步摸清绿萝山的现况。如果可以,必是要将绿萝山里的兔子赶尽杀绝,夺取宝物。” 说话这人转过身来,便见两道墨眉如羽,冷艳无方。一袭黑袍却难掩如雪肌肤,只是面容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却是那先前被风霖控制住的陆啸不假。而见她如今举止言行,俨然已是风霖之心腹,不在是之前的傀儡木偶,而是从里到外被风霖改造完毕,彻底沦为他的从属奴仆。 慕云澄御剑载着胡萝卜回绿萝山,却听得身后随即传来几声大笑。 “好玩好玩,你竟然还能在天上飞,那咱们比一比看谁飞得快好不好?”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慕云澄转头去看,却见一只大雁的头上长出一对灰色的耳朵,此刻正贴掠自己的耳畔飞过。 第190章 疯兔神(下) 慕云澄一愣神,脚下的苍云剑突然不稳,却是一只大兔子坐在了自己身后。 “你不是不跟我们回去,为什么还追我们?”胡萝卜抱住慕云澄的双腿,面向疯兔子问道。 “我跟你们回去,你们答应陪我玩。”他在苍云剑上蹦蹦跳跳,使得剑身左右剧烈晃动。胡萝卜本就有些恐高,这般晃动他更是害怕的要死。忙闭上眼睛大声斥责疯兔子道:“你快别闹了,我们回去是要赶走妖魔的,哪有时间陪你玩!你要是还想着玩,就自己一个人回妙泉山去,不要跟着我们!” “哼,老夫一代兔神,屈驾来与尔等携手抗击妖魔。你们却不识抬举,欲要撵我离开?” “咦?”这声音甚是沧桑,慕云澄扭头看去,可身后除了疯兔子再没旁人。 见慕云澄十分疑惑,胡萝卜连忙解释道:“疯兔子就这样,一阵一阵的,你别理他,一会就好了。” “哼,小萝卜,再敢说老夫是疯兔子老夫撕烂你嘴。赶紧转头去望海城,沧州神剑洛清平纵然敢与魔族一较高低,但以望海城一城之险还不足以与刑澹邪的大军抗衡!”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慕云澄御剑悬停在空中,转过身问道。 “老夫是冰魄兔神的守护,妙泉山的山神,烟绒。”疯兔子手捋颌下,颇为得意。 胡萝卜闻言瞪圆眼睛惊讶道:“诶,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你既然是绒字辈的,那该是族内的大长老啊!怎么会一直躲在山顶而无人知道?” “那是因为老夫在山顶修炼,不想让别人打扰。”疯兔子双手负在身后,仰视苍穹深吸一口气,此刻却有给人以高士风范。 胡萝卜越来越糊涂,却是将头摇的与拨浪鼓一般:“你既然不喜欢别人打扰,为什么之前还和我玩的那么好?” “和你玩的那么好?好几次我看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想赶你离开。但念你是个孩子,不懂规矩,便没有计较。你可倒好,来得反倒越来越频繁,这次竟然还将外人领来我这。若不是沧州危机,妖魔肆虐,老夫才不会来追你们。” “这算是精神分裂?”慕云澄心中暗自揣测,虽然这老兔子一阵呆傻,一阵顽固,给人疯疯癫癫的感觉。但他既然是兔族的大长老,本领一定不差。带上他,总是会有帮助。可胡萝卜还没送回去呢,直接去望海城恐怕不妥……不如先将他和胡萝卜送回去,也好让雨谷真人认一认他的真实身份。 然后自己再前往望海城,看看究竟是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兴许谣儿弈月他们也在望海城。 想罢,他御剑带着二人赶回绿萝山。 绿萝山地洞之中,雨谷真人回来不见胡萝卜与慕云澄身影。猜出可能是慕云澄领着他出去了。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走过来的仅是一个人。 黑色拉长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随后是商昊走了进来。 他前时奉命出去打探消息,估计是有什么情况汇报。 “师父,望海城被大批魔兵围攻,洛清平怕也是支撑不住了。我想……”商昊忧心忡忡的脸上,还带有些许恳求的意思。 雨谷真人摇了摇头,他知道商昊想去望海城帮忙,但此时的望海城之危,一两个人去了也是无济于事。洛清平是什么人,剑贤洛断虹的哥哥,号称沧州神剑。若他都守不住望海城,再多去几个人也是白搭。 “师父,我回来了。” 是胡萝卜的声音,雨谷真人朝外看去,果然是胡萝卜率先蹦跶了进来。而后面除了慕云澄还跟着一人,雨谷真人定神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怎么来了!”雨谷真人突然露出戒备神色,冷冷问道。 这一情况当真令慕云澄倍感意外。 他们果真认识,但看样子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和谐。 烟绒平静道:“怎么,画地为牢还想控制我一辈子?” “你不是疯了吗?怎么又好了?” “哼,我今天来这可不是和你拌嘴的。既然胡萝卜已经送回来了,咱们走吧。”他说罢看了一眼慕云澄,转身便走。 慕云澄愣了数秒,便听烟绒头也不回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果然,烟绒一走,雨谷真人便叹息一声,问慕云澄道:“你们怎么把他从妙泉山给找来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慕云澄摸摸鼻子,眉峰攒聚问道。 “他原是我族的长老,但为了与九黎草族的争斗,偷吃了冰魄兔神传下来的天明丹。可是天明丹并不是兔神所炼制的成熟神药,虽然拥有了预测的能力,但在副作用的刺激下,烟绒脑袋渐渐不好使了。而他偷吃神药触犯族规,按理说要锁紧绿萝山底层地牢。但念在他早年有功,且已经疯癫,便在他所管辖的妙泉山顶画地为牢,与他约定守在那里不许出来。其实说不让出来,但他想走,还是没人能拦住。”雨谷真人神情复杂,说不出是同情,是惋惜,还是埋怨。 “村中有明确禁令不许上山,胡萝卜,是不是你偷跑上山与他结识的?”雨谷真人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嗔斥胡萝卜道。 “我,我……”胡萝卜突然跑到慕云澄身后,抱住他的腿,小心翼翼地望向雨谷真人。 慕云澄见状,忙替胡萝卜解围,朝雨谷真人揖手道:“烟绒说此刻魔族大军正围攻望海城,这消息……”慕云澄对烟绒还是有些怀疑,雨谷真人肯定有打听魔军动向,问他应该可以知道确切的消息。 雨谷真人闻言却是点头说道:“商昊刚从那里回来,望海城确实被魔兵围困,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 “啊?他说的果真没错,那我现在就走。”慕云澄小声嘀咕,随即与众人拜别道。 “我跟你一起去。”竟是商昊站出来说道。 雨谷真人无奈叹息一声,却是不再拦阻,只嘱咐商昊道:“望海城形势严峻,你们且量力而行。烟绒的疯病时好时坏,你们也要注意。切莫要意气用事,枉丢了性命。” “恩,知道了。”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随即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烟绒早早在洞外等候,这绿萝山还是如以前宁静。皑皑白雪中有奇花傲雪,吐露芬芳。那闲野鸟雀落在雪中低头漫步,不知找寻何物。或动或静,却是相得益彰。 突然,有大队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鸟雀惊慌而起,四散飞走。 便见大批星海教的黑衣教众在山路出现。 有一人抱臂悬在空中,邪而帅气的面庞上挂有一丝轻蔑的笑容。一袭紧身黑衣,更有剑气如鬼火悬在周围,十分魔魅。 竟是星海教的黑河! 第191章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左护法大人,教主曾言先打探绿萝山兔子的虚实。我们此刻这样进攻,怕是不好吧。”说话的是奉命在妙泉山建造大营的古纳支,因陆啸先行一步赶往望海城,随后而来的黑河随即命令大军进取绿萝山,他不得已,这才跟了过来。 而陆啸虽不看好刑澹邪这一仗,但总要代表星海教出面做个姿态,所以没能留在妙泉山镇守大营。黑河回来听闻要派人打探绿萝山动静,扬言几只兔子有何畏惧,于是带领大部教众,赶往绿萝山形成包围。 绿萝山与妙泉山一河之隔,如今邻家芳草绿,黑河又岂是袖手旁观之人?既然已有命令攻打绿萝山,那早打晚打不都是一样?以黑河的逻辑,这种事情快刀斩乱麻。索性痛快将其铲除掉,以免夜长梦多。 烟绒悄悄回到洞内,正撞见出来的慕云澄与商昊。却见烟绒神色凝重,与二人说道:“快去告诉雨谷,绿萝山已经被人包围,看样子像是前段时间销声匿迹的星海教所为。” “星海教!”慕云澄恍然大悟,自己在妙泉山便得知星海教欲要卷土重来,只是不曾想到,他们这么快便朝绿萝山包围过来。 星海教这么大动静,绿萝山的兔子不会没发现。此刻兴许早已有人将此事汇报给了族内的大长老。是故慕云澄与商昊并没有回头将此事告知雨谷真人,而是直接出去,迎面对上星海教的先锋人马。 黑河正下令放火烧山,这边慕云澄便从山洞中走出。 见是慕云澄,黑河当真一愣神,落在地上,双拳攥得紧紧的。 而慕云澄对星海教的头领是黑河却是意料之中的,就见他挺直身姿,淡然朝黑河看去,丝毫不露胆怯。 “姓慕的,可算让我找到你了,看你今天还往哪跑?”黑河眼中划过一抹寒光,倏尔在原地留下一道黑影,人却已经到了慕云澄面前。慕云澄反应极快,瞬间朝后跃出。黑河旋即一掌推出,掌心蓝紫色的剑气如蛛爪张开,朝慕云澄所在方向聚焦激射而来。 浓烟随即从慕云澄周围的地面升腾而起,约莫百十来响爆炸声过后,黑河颇为得意的看向前方。凭他印象中的慕云澄,这一招足以置他于死地了。 伴随“咳咳”两声轻咳声,浓烟散开,却见慕云澄倒提苍云剑挡在自己面前,毫发未损。 什么!黑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短短几日,慕云澄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这般厉害了! 不过他的惊讶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即又被那种桀骜不驯的邪意微笑所替代,便听他道:“不错嘛,几天不见倒是长了些本事,但你别以为这种程度就能阻止我杀了你!”说罢掌间现出一团深紫色的球形剑气,随他五指用力握住,那球状剑气瞬间爆开,化为十数道狼牙剑光,急速朝慕云澄斩来。 慕云澄退无可退,手中苍云横扫一记,一道巨白剑光缓缓推出,与黑河十数道剑气撞在一处,发出轰鸣响声。 黑色的剑气给人以形质之感,当紫色剑光与巨白剑光相碰撞,十数道剑光如冰块破碎,顿时化为无数剑光碎片,依旧纷纷朝慕云澄刺来。 慕云澄凌空翻转,避过所有要害,但肩上、腰上、腿上仍是被划开无数口子。 此时地洞中的兔族与长耳族已经赶了出来,见慕云澄与黑河正战在一处,便也纷纷加入战斗。古纳支是魔道旁系,善招鬼神助阵,此时他面前划好的坑中,已经化为一潭黑水,随他口中咒语呢喃,自里面缓缓升起一只黑红色的巨怪。那巨怪身形短小,但一双魔手十分健硕。上面浮现无数魔印,泛着红光,神秘诡异。 商昊本欲去帮慕云澄,但见黑河身后的古纳支召出奇异妖魔,恐他出手暗算,便以残光剑气先行试探。 他手指轻弹,一长串炽光剑影连环飞出,直奔古纳支召出的妖魔而来。 那魔怪双眼泛着幽幽的红光,猛地伸出魔手,那本就健硕的魔手突然又暴涨数丈,朝商昊的剑气爪来。残光剑影击在魔手掌心,丝毫不见作用。反倒是魔手得寸进尺,又奔商昊而来。 商昊双臂交叉斩出,一道十字青光剑气瞬间与魔手相碰撞,发出轰隆一声爆响。 他本人向后倒翻一周,双手随即朝两侧伸展,一柄青铜巨剑随即从天而降,如面坚墙挡住势如破竹的魔手。那魔手五指岔开,随即如钳扣住商昊召唤出的巨剑,稍一用力,那巨剑便被捏扁,从地上轻松拔起,猛地丢向山下。 商昊面色凝重,这魔怪手臂力量如此惊人,自己若是一味以力抗拒,难免落于莽撞。不如以速度取胜,绕过这只魔怪,干掉躲在后面操纵他的人。 想到这,他双手结印,瞬间化为一道白光没入云霄。随即有五柄光剑自云端落下,精准插在古纳支身旁的地面,围了一个剑圈。 见慕云澄避过要害,黑河牙关紧咬,恨不能一剑就将其戳死。可今日的慕云澄已经和印象中的大为不同。无论是招式,是内力,还是手中的剑,都可谓是上乘。想数招之内取他性命,已经毫无可能。 而慕云澄虽然被黑河的剑气所伤,但俱是皮外小伤,没什么大碍。 黑河打算一鼓作气,暴喝一声,双掌间孕育无数球形剑气,猛然跃至空中,朝慕云澄所在方面,不断砸来。 他双眼因为愤怒而染红,此时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判断。慕云澄一直在等待机会,而此刻机会来了。 黑河虽然居高临下,但已然把所有的精力全部转化为进攻,此时慕云澄若从下路攻上,必叫他措手不及。 果然,慕云澄将苍云剑朝黑河掷出,与他剑气击在一处引发连环爆炸。而自己则化为一道青色剑光,如怒龙腾空,自下而上朝黑河击来。 黑河大吃一惊,双掌猛然朝前方将所有球状剑气推出,因蓄力时积攒的压力释放,使自己得以朝后飞出。可慕云澄的化作的神剑极其快速,纵使黑河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还是被慕云澄化作神剑的剑气擦到左腿。 就见黑河小腿以下的靴裤瞬间被剑气撕裂,脚掌与小腿顿时被鲜血染红。他缓缓飘落在地上,左腿因为受伤而轻点在地面,赤着一只脚的样子极其狼狈,再不复前时嚣张。 第192章 望海城风波(上) 一道白光如银雷降世砸落在黑河面前,烟雾散去,慕云澄手执云遥直指黑河,双眉紧锁,出奇的冷酷严峻。 黑河瞥向慕云澄手中的剑,黑亮的眼瞳里,映出的满是森寒剑光。 而另一边,商昊也已经将古纳支用剑阵困住,其邪影一时来不及回援,单打独斗,似乎不是古纳支的擅长。 眼见局面利好,若能击杀二人,那他们所率部众定然不攻自溃。 一鼓作气,纵使慕云澄心中明白,不能给黑河一丝一毫的机会。但手中长剑却迟迟不肯再向前一点,无它,只是突然想起一人。 “笑笑……”慕云澄脑海中浮现出陆啸的笑容,温婉可人,却是在自己平静如水的心中激起无数涟漪。 黑河见状双臂伸展,单腿点地朝后跃去。他掌心重新凝聚球形剑气,捏碎瞬间化为三道凌厉剑光,目标却不是慕云澄,而是商昊。 剑阵成型,十方肃杀。古纳支眼见已是无路可退,死期将至。 商昊双手相合,剑阵中白光剑影悉数飞起,眼见绞杀之势已成。突然身后三道破碎剑光疾行而来,商昊不曾防备,幸得反应及时,仅被那剑气划过左臂,但却也是划开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流如注。 而刚刚形成的剑阵也因外力干涉,瞬间崩溃。 古纳支被黑河所救,见今日形势已然失利,二人只得先行退走。 黑河回首望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慕云澄,咬牙道:“姓慕的,今日折辱,他日定加倍奉还。”随即御风而起,掩一干教众如潮水退去。 慕云澄望着黑河离去,却没有做出任何追击的态势。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众人清点一下伤亡,两方损失都不算惨重。 “你怎么了?”商昊简单将伤口处理一下,便朝慕云澄这边走来。他心想自己本能击杀古纳支,若没有那人从后偷袭的话。而慕云澄那边不知为何没能牵制住那人,但看他狼狈的样子,应该是不敌慕云澄才对…… 经他一问,慕云澄悠悠缓过神来。见商昊唇色略微泛白,似乎是流血过多所致。 “我没事,你受伤了?”慕云澄目光停留在商昊手上的手臂上,双眼低垂,略显失落,多少也有些自责。 “无妨,一点小伤。”商昊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他见慕云澄心事很重的样子,知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疏于防范,让这群人逃走了的。 慕云澄也不知为何,自己就是突然想到了陆啸,而且她存在的这种感觉十分强烈,仿佛就在自己身边。 其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是一直觉得对不起她的。 纵然陆星屿罪大恶极,但也是陆啸的父亲。自己的手也沾染了她父亲的鲜血,按理说她该恨自己才对。可她选择了躲起来,为的就是避免面对自己时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是自己,面对杀害父亲的人,还会喜欢上她,想和他在一起吗? 远山苍茫,红日西陲。绿萝山向东二百里,沧州第二大城望海城,经历了一天的死战,随着夜幕降临,此刻也渐渐宁静下来。远远望去,高伟的城郭如一只蛰伏在东海岸的巨兽。黑色的阴影下,是无数魔兵与守城将士密密麻麻的尸体,昔日的繁华转瞬沦为焦土。惨,已经不足以说明什么了。 而那原本茂密的城外林,此刻也被魔兵砍伐殆尽,光秃秃的地面上如今只剩下被残忍过的树桩,而它的身体则用以建造军帐营盘以及攻城的器械。 “对望海城的包围已经完成,或许围而不攻,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伤亡。”魔族中军大帐之中,此刻灯火通明。刑澹邪、百里一、陆啸皆立于帐下,而此刻在地图上分析局势的却是百里一的弟子,郤良人。 百里一沉默不语,目光则缓缓落在对面的陆啸身上。 “望海城确实墙高城坚,若然强攻,伤亡必然不小。但城内状况现在还未摸清,城中粮食到底能够维持几日谁也不知。我军远道而来,若不能快速拿下沧州几座大城,恐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陆啸果有异议。而在她讲话时,一旁的百里一不时点头,很是欣赏。 她一女子竟也有这等见识,不简单。 自己之所以让郤良人来分析战局,就是想看一看这星海教的教主究竟见识如何,此番看来,风霖确是没有选错人。 “不错,王朝各地的驻军也在火速朝这里驰援。虽然那些军队都不足为虑,但这场与王朝的斗争必然是持续的,我军战力虽强,却不能得到充足的补给。一旦战事拖延时日过久,败亡之象就会显露无疑。不如就先占据沧州,让三魔王也挥师东进,不必再图中州。待沧州领土消化完毕,再向四面发兵,则霸业可成。”百里一就是因为太过于深谋远虑,所以不能被常人理解。此刻的刑澹邪便是觉得百里一过于杞人忧天了。 “我们可以吸收王朝叛军作为先锋,仅一沧州岂能令我王满足?大军既出,当剑指皇城,一举擒下槐予小儿,并在这肥美的土地上尽情捕食。”刑澹邪的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极度骄狂嗜血。 见三人均是沉默不语,刑澹邪随即下令,“明日继续攻城,所有魔兵分为两队,不分昼日轮番叩打,定要在两日之内拿下望海城!” 而此刻的望海城中,如棋盘纵横的街道不止有丝毫不怠的巡逻队伍,更有百姓们踊跃参与到建设队伍中来,军民万众一心,人人手中的旺盛火把,使得城内亮如白昼。 莫弈月站在窗前,见百姓们与兵士夜以继日的加固城防,心中五味陈杂。 因为他知道,望海城是守不住的…… 楚水谣与叶飞羽此刻也都在他房中,这座城池已经被魔兵团团围住,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更别提出去打探慕云澄的消息了。这十多天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打听慕云澄的消息。可均是一无所获。此时战火纷飞的沧州,别说是找一个人了,就去找一个村庄,怕是都困难重重。 而自从进了这望海城,魔军便将这里包围,走出去已经成了夜里梦中的一部分。至于剑虺,因找不到慕云澄早已失控,就在入城的前几日,它便自己逃走,三人追了一日也没能追上,只得任它去了。 “当当……”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数下,莫弈月转过头来,有楚水谣去给开门。进来的是一位下人打扮的少年。 “这里可是莫弈月,莫先生?”那少年问了一声,莫弈月随即点头道:“我就是。” 那少年松了口气,自怀中掏出信函交到莫弈月手中道:“我家城主听闻先生到此,特命我来请您过府上一叙。” “过府上一叙?”莫弈月并不认得这望海城城主,只是听过他沧州神剑的大名,过府一叙怕是托词,问询解围之法怕才是真正目的吧! 第193章 望海城风波(中) 见莫弈月有此一问,那少年忙解释道:“我家城主说了,如果先生不来,他便是要亲自前来拜会的。” “既如此,我便和你走一趟吧。”莫弈月看了眼楚水谣,随后与她二人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回房休息吧!今夜我怕是回不来,若有其他紧急事情,我会找人通知你们。”说罢他便随那少年走了出去。 出了客栈,穿过两条长街,便见洛府大门。虽然是堂堂城主的府邸,但初看上去并不阔绰,相反,倒有些简陋。 这望海城好歹也是沧州第二大城,繁荣程度自不必说。如果想修一座将军府般气派的宅邸,也是易如反掌。这样看来,洛清平此人还真是清正廉洁,不过这一点还真是不曾听人说起过。 府内正厅座无虚席,那童仆引莫弈月进来,正中主位那人英姿勃发,言谈举止间又极为稳重。昔日在天霄门,莫弈月曾与剑贤洛断虹有过数面之缘,此人与他形貌神似,该就是剑贤的哥哥,人称沧州神剑的洛清平。 莫弈月刚踏进厅内,就见洛清平自座位站起,拱手行礼道:“莫先生在江州城与宁浦港的事迹我们都有所耳闻,此番望海城情势危急,先生既然到此,定要为我等指点迷津。” “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在场众人亦是纷纷起立躬身请求道。 莫弈月扫视一眼堂下众人,皆是俊贤豪杰模样,遂摇手恭谦道:“诸位皆是沧州大贤,弈月微末之辈,如此大礼愧不敢当。况且宁浦港数败敌军而未尝一胜,江州城更是全赖巴蜀一干豪杰舍生忘死,弈月岂敢居功自傲,不过是屡败屡战罢了!” “先生不必自谦,您乃江庭高徒,军略无双,我等自是心知肚明。而今先生到此,便定要为我等设上一计,待击退魔族大军,洛风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先生恩情。”那人群中站出一个小辈,也是精神抖擞,器宇不凡。听他自报名姓,该也是洛家一门。 莫弈月沉默不语,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都在等待莫弈月张口。 良久莫弈月摇了摇头,叹息道:“恕在下无能,如今望海城被魔兵围得水泄不通,一旦魔兵强攻,纵使望海城何等坚固,怕是也支撑不了几日。而奇者如夜袭敌营,或是率众突围也几乎都不可能。魔兵的作战能力并非我等所能想象,一旦交手,高下立见。” 他话语一出,人群中随即有人应道:“是啊,我们这几日也和魔兵交过几次手,但每每均是我方损失惨重,若非仗着城高池坚,怕是早被敌人消灭殆尽了。” “我如今只是犯疑,为何这魔军的红云大炮迟迟不从海面攻打呢?”莫弈月刚将心中疑虑说出,便听洛风回答道:“那是因为我们也有鸣海大炮啊!他们之所以不敢用船舰靠近,一定是忌惮于此。” 是啊,莫弈月猛然想起,这望海城之所以是海岸重镇,也是因为鸣海大炮的存在。这鸣海大炮乃是铁石浇铸,高一丈,长两丈,射击所用炮弹亦达数十斤重,威力无穷。不论你是木船甲舰,一颗炮弹绝对轰成齑粉,乃是海面船舰陆上最大的克星。 “魔族既然要强攻,海上炮轰必然也是重中之重,既然忌惮鸣海大炮,那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派人毁掉,大炮的位置最好加强防守,城内的巡逻也要加强,防止奸细和间谍混入人群当众。等等……”莫弈月突然打住自己的话,低首沉思,就在众人不解之时,他又开口说道:“是了,如能合理利用城中奸细,或许还有的一搏。” “此话怎讲?”众人齐齐问道。 “按常理说,魔兵已将望海城团团围住,只需数日围而不攻,城内必定因断粮溃乱。待到我等殊死一搏,盲目出击,他们以逸待劳,必能定可望海城。而损失也可以降为最低,不失为上上之策。 可如今刑澹邪已经形成包围,其所部前锋兵马仍在城下扎营,俨然强攻态势。估计是担心后续粮草不济,消耗不过我们。” “难道魔兵也需要粮草?他们不是不吃东西?再说他们几乎已经占领了沧州,所获粮草谷物,米面鱼虾数之不尽,又怎么会粮草不济?”洛风闻言双眉微皱,十分不解,遂发问道。 莫弈月点点头,耐心解释道:“这魔兵吃食血肉只能维持他们的形态,但真正控制他们的却是体内的魔气。身处幽州的魔兵体内的魔气自然不会减少,但离开幽州地界,少了魔剑的侵染,这些魔兵体内的魔气就会快速消耗直至殆尽。一旦体内魔气消散,魔兵也就变为无意识的丧尸。丧尸是不会听从指挥的,而且还喜欢自相残杀。而对于魔气消散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吃食一种幽州地界上生长的魔草,这种魔草经魔剑遮天散出的魔气孕育,颇具魔性,寻常人吃了会沦为魔怪,而魔怪吃了则可以补充魔气。这种魔草被称为魔魂草,借鉴以往前人与魔兵交战的经验,这种草都是魔族部队必备的。 而今刑澹邪的大军怕就是缺少了这种草,一旦迁延时日过久,后续的魔魂草没有运到,魔兵就会不战自溃。” “那先生的意思是?”见有希望,洛清平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坚守一日,而且是拼尽全力的死守。把所有资源都用上,一定要在明天给予魔兵迎头痛击。”莫弈月说得十分坚定,觉不似玩笑话。 “就拼尽全力守这一日吗?那万一魔兵第二天打来我们不是全完了?”众人纷纷私语起来,都觉得莫弈月的想法有些极端。 “上兵伐谋,先生一定有别的计策吧!”洛清平却是十分欣赏莫弈月,自然对他是信心百倍。 莫弈月点点头,看了眼四周,随即与洛清平道:“请城主与我移步后堂。” 洛清平知道莫弈月这是出于谨慎,故单独与他移步到后堂。 莫弈月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宁浦港偷袭一事他断定是韩常内部出了奸细,所以才暴露了计划,被百里一设计反赚。今番再不敢犯相同错误,故才与洛清平单独详解计划。 “这里只有你我了。”洛清平关上门,转头与莫弈月道。 “洛城主,你即刻下密令把城中所有粮草全都隐藏起来。并在明天午后,于城中分发稀粥给事先安排好的军士。” “这,这是为何?”洛清平感觉大战之时若真如此做,岂不是令城中百姓军士人心惶惶? “这是为了让刑澹邪的探子以为我城中粮草不济所使的计策,一旦他回禀刑澹邪,那魔军一定会自作聪明,另有打算。况且我们第一天就给了刑澹邪以颜色,让他损失惨重。刑澹邪对强攻也有所顾忌,是故一定会转攻为收,等我们自乱阵脚。而如果不这样做,望海城怕是守不了三天。 魔兵一旦防守待变,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用于准备。” “准备什么?” 莫弈月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一张设计草图,上面写着“红云大炮”。 第194章 望海城风波(下) “红云大炮?”洛清平也不禁惊讶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份设计图的?” 莫弈月将设计图揣回怀中,随后说道:“这是我们那日夺取红云大炮失败后,凭记忆画下的。红云大炮威力不逊色鸣海大炮,重量又小,制造也简单,唯独射程短。但用作防守城池,却是足够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莫弈月微微一笑:“我师伯山韬也是一代巨匠,少年时我曾读过他所著经典,对其中的机关偃甲多有了解。况且红云大炮并不繁琐,只是各种关窍若能了然于胸,一眼便可通晓其原理。” “先生您当真令我刮目相看!”洛清平随即叹道。 “雕虫小技,若非时局紧张,断不敢在城主面前卖弄。”莫弈月拱手玩笑致歉,随后却又正色严肃道:“洛城主,如今城内不乏魔族细作,这计划一事您可要交由心腹之人办理,切莫走漏风声。一旦为百里一识破,望海城定万劫不复!” 洛清平连连点头,回答道:“这点我明白,先生大可放心。” 他已有此保证,莫弈月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难道先生还觉得这中间有何不妥?” 莫弈月闭目不语,右手食指与拇指掐在眉心,思考良久后这才缓缓开口道:“百里一此人过于狡诈,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他相信城中断粮。还要请洛城主亲自挑选一批敢死之士,冲出城外奋死突围。如不这样,百里一肯定不会相信望海城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洛清平第一次犹豫了,这些将士都是随他出生入死过来。如果自己和他们说起此事,他们决不会退缩。可自己怎么能狠心这样做,与其让他们冲出去送死,倒不如自己率领一队出城,与魔兵决一死战! 莫弈月自是看透洛清平的心思,但既然他身为一城之主,做事就应该以大局为重。 “洛城主,我保证这些将士的血不会白流,至少他们的牺牲会换来这一城百姓的周全。”见莫弈月如此坚定地说道,洛清平长叹一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 莫弈月知道,他虽不说,但奈何形势所迫,也别无他法。 从洛清平处告辞,莫弈月估计客栈此时也打烊了,正好趁着月色到城楼一观。 而洛清平当然要留莫弈月在府上住,但莫弈月见他府上都是几日下来,受过大小战伤的士兵。洛清平让他们在自己府上调养,并派专门的人员照顾。但这些伤病数量实在太多,屋内住不下就只能暂住在院下,此刻府中人满为患,又哪有空处让自己居住。再说,住进来一个便要撵走一个,莫弈月当然也不忍心让这些伤兵露宿街头,所以只好婉拒了洛清平的好意。 东北角与东南脚的城墙上,各有一门鸣海大炮。传说这炮是当年王朝神机营大参谋苏奇计的杰作。为的就是增强望海城的海防力量。可惜这种大炮极其耗费人力,才做了三座,工程便被当时的丞相殷澜叫停。这项工程的提早结束与现如今沧州海防力量薄弱有密切的关系。而如今留下来的这两座鸣海大炮,都被用来防守这座望海城了。有了这两座炮,魔族大军想要从海面上占到便宜,怕是痴心妄想。 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块的青石砖上,安详古朴。三三两两的军士在阴影中倚在一起,背靠城墙便疲惫地睡下了。纵使莫弈月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丝毫察觉不到。 宽阔宁静的海面上,此刻铺满了一层闪耀的银色,在巨大的圆月下泛着粼粼碎光。而那种象征性厚重深沉的属于大海的颜色,此刻却被天空借去了,月明则星稀,头顶苍穹的墨色十分浓重,稠得有些化不开,光与暗在海天相接处相互耐心地浸染着,仿佛打算慢慢地,慢慢地彼此吞噬了对方。 身后有清楚的脚步声传来,低沉的令人窒息。 而从他散发出的那种令人背脊发凉的气息,可以感觉出,来者不善! 莫弈月双掌暗暗蓄力,喉间轻动,却是泰然问道:“阁下也是来观赏这如斯美景的?” “好兴致啊,不过很遗憾,我不是。”这声音低沉且空乏,似乎是在掩饰自己本来的声音。 锵然一声剑鸣,莫弈月跃身而起,冰炎双剑旋即自掌间飞出。 那黑影中的人一动未动,仅单臂一甩,蓝色火焰便自地面狼牙突起,瞬间便将双剑击碎。莫弈月不想此人本领竟如此之高,雷剑随即离心甩出,围绕那人往来回旋交击。 “不自量力。”那人一剑击出,金色剑光如星辰碎爆,密如雨线,急速飞来。 莫弈月快速朝地面落去,惊险躲过这招。哪知那人又一剑指出,仍是一般追命剑光,这回却是有意封住了左右的躲避路线。莫弈月双掌随即合在一处,待蓝光微起,猛然拍在地面。一柄巨型冰剑立时拔地而起,正挡住击来的剑光。 那剑光一层一层将冰剑剥开,无数冰渣伴着碎光朝两侧飞去,金银亮闪,令人眼花缭乱。 他一剑震出真空剑气,巨剑应声炸裂,剑气穿过寒冰打在莫弈月身上,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 完全不是对手!望着地上从自己嘴角滴出的鲜血,莫弈月摇头苦笑。 那人丝毫不给莫弈月喘息,眨眼间又是三段剑气袭来。莫弈月突然抬头,眼瞳竟变成了深寒的蓝色!那剑光刚至莫弈月面前,本该一鼓作气,却缓缓凝结在了半空,随即摔碎在地面。 “连剑气也能冻住?你小子是人是鬼!”那人明显吃了一惊,却见自莫弈月怀中飞出一物,流光异彩,球状的身体周围具被寒气包裹,正是龙族至宝幻琉螭。 莫弈月眼中冰寒随即散去,又还原本来样貌。就见他额头布满汗水,吃力地站起身子道:“是人是鬼这句话该是我问才对。阁下本领这样高强,竟还要隐藏身份。大荒就是多有你这样贪图私利的人,才会被妖魔有机可乘。” “哼,我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他说话功夫,月光正好被乌云遮挡,莫弈月侧身翻滚打算脱逃。却不想可以自行发光的幻琉螭正跟在自己身后,那人行动极为迅速,只觉有劲风扑面,莫弈月侧身以手臂凝结寒冰挡在自己胸前,却便被那人一剑连同手臂刺穿,整个人顿时被钉在了后面的高墙之上。 乌云散去,莫弈月这才近距离看清那人手中的剑,但觉剑身金漆古朴,钝拙不堪。可施展起来,当真是锐利无匹。莫弈月心中暗道,此剑定也是来历不凡。 那人欲将剑自莫弈月身上拔出,哪知莫弈月竟用幻琉螭将此剑凝在自己体内。 “好小子,够狠!”那人随即暴喝一声,一掌击在莫弈月胸口。一股红色气劲瞬间朝莫弈月全身蔓延开来。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灼烧之感令莫弈月喘不过气。那剑身周围的寒冰慢慢被这股灼热的内劲熔化,他奋力将剑从莫弈月体内抽出,沸腾的鲜血如暴发般自莫弈月伤口中喷出。这种痛苦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四肢的抽搐感十分剧烈,脑中的晕眩也仿佛试探性自己般阵阵袭来。他整个人随即瘫倒在地,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莫弈月情势危急,幻琉螭瞬间爆发,一声龙吟震惊四野,二人所在城墙丈许之地瞬间化为灰烬。那人没曾想这宝物如此犀利,冒然之下,被幻琉螭的真龙气劲伤到。 这一下动静不小,整个望海城怕是都会感应得到。那人知道今天再难有所作为,暂且退去。至于他此行目的,捣毁鸣海大炮一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那人在黑暗中渐渐隐去身形,漂浮在莫弈月周围的幻琉螭,随即没入到其身体当中,虽极力封住了莫弈月流血不止的伤口,但莫弈月还是因为流血过多,昏死了过去。 第195章 寒毒 方才二人的打斗惊动了城墙附近的兵士,但当他们赶来时,却发现城墙上并无一人。只留有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 “弈月!弈月!商昊,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慕云澄在房中焦急的打转,床上是昏迷不醒的莫弈月。 刚刚他与商昊赶至望海城时,正见东北角处有剑光击撞。但当他赶到时,只有重伤昏迷的莫弈月,却不见伤他之人。慕云澄随即将他带走,并敲开城内一家居民的大门,将他安置在这里。 商昊粗通医术,但见莫弈月这等状况,却也知是重伤昏迷,遂安慰慕云澄道:“他现在的血已经止住,伤势最重的是手臂和前胸,幸得没被刺中心脏。醒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刚刚我抱他的时候觉得他整个人好冷,就像死人一样,更确切的说,是像块冰一样。”每次莫弈月受伤,慕云澄都有手足无措的感觉,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就见他边走边不断用拳头打在自己的掌心,来来回回,毫无目的。 而慕云澄问的这个问题,商昊一时间也回答不出。他也摸过莫弈月的身体,确实是冰冷非常。寻常人如果保持这个体温,估计早都变成死人了。 “烦死了,烦死了。他在城中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况且这大晚上的,他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城墙上?”慕云澄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中间的道理,再者说,莫弈月怎么没和楚水谣她们在一起,难道她们三个也走散了?这样说来的话,楚水谣与叶飞羽此刻还不知是什么境况呢,万一也正被人追杀,可怎么办啊! “慕兄,你大可不必这样焦急。我虽只是略通医术,但看你朋友现在的情况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不能解释的是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冷。如果只是猜测的话,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商昊见慕云澄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忙起身安慰道。 “是了,一定是中毒所致!”慕云澄猛然惊醒,却随即拉住商昊说道:“那你快帮他解毒啊,如果寒毒不除,弈月他怕是不会醒的!这么晚了,连个郎中都寻不到,就都只能靠你了。” “恩,既然是寒毒的话,你去烧热水。我们来为他针灸驱寒。”商昊此时十分自信,因为他在雨谷真人那里学到的岐黄之术,多半是针灸路数,所以一提到驱寒,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针灸。 而烧热水,是为了让他体内的血液得以顺畅流通,虽然莫弈月的外伤也很重,贸然遇水会导致伤口感染。但为了防止他体内的寒气将他冻死,只得暂且先不去管那些了。 莫弈月端坐在盛满热水的大木盆之中,为他行针的商昊已是满头大汗。不是别的,只因他的银针刚刺入莫弈月的身体,瞬间便被寒气凝结,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慕云澄随手摸了下木盆中的水,顿时惊呆在原地。原本烧的滚烫的热水,虽经他用冷水调和,但摸着也会感觉烫手。可此刻木盆中的,分明是一盆冰冷刺骨的水! “弈月,弈月你醒醒啊!”慕云澄伸手按在他两肩上,拼命晃动起来。 商昊见状急忙拉住慕云澄,“慕兄你冷静些!既然这个方法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慕云澄却是不理会他,双掌蓄力按在他背部:“我就不信他体内的寒气这般霸道!” 慕云澄体内的真气迅速灼烧起来,浑身上下顿时泛出赤红色的火焰。商昊从未见过这种能附着在人身体上的火焰,故也是被眼前这一幕所惊呆,静静的看着慕云澄不停为莫弈月灌注真气。 神炎真气自是不同凡响,就见盆中那原本凉透的冰水,瞬间沸腾起来。 莫弈月的身上也冒出了徐徐轻烟,露出水面的上半身更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而他此刻的表情十分难受,喉间似有卡住什么东西。 商昊见状急忙抠开莫弈月的嘴,随即便有一物自他口中吐出,掉落在盆中。 他二人急忙将水中的幻琉螭拾起,他也不知这是什么宝贝,只以为莫弈月体内的寒毒俱都是他在作祟。 幻琉螭原本进入莫弈月的体内为他疗伤,眼见伤口基本愈合,但因为慕云澄的神炎真气太过霸道,令它不能继续呆在莫弈月体内。而幻琉螭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抗拒慕云澄拼命的灌输进来的真气,是以被逼无奈,这才脱出莫弈月的体外。 幻琉螭本是神物,其内在灵气可以从外部天地源源不断的汲取。但因莫弈月其自身内力不足,每每使用幻琉螭都伴随着极大的消耗,故所汲取到的灵气不足以支撑频繁的战斗。这才使得玄寒真气败给了慕云澄的神炎真气。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祟!”商昊将幻琉螭递给慕云澄,可一到慕云澄手中,幻琉螭便跳跃出去,漂浮在莫弈月身边,徐徐转动着。 “妖孽,就是你把弈月害成这样!看我今天不斩碎你,为弈月报仇!”慕云澄随即将苍云召在手中,直指幻琉螭骂道。 “咳咳!咳,咳……”就听莫弈月一阵剧烈咳嗽,随后将一股乌血吐在了盆中。 “弈月,你醒了?”慕云澄忙放下苍云,扶住莫弈月关切问道。 莫弈月缓缓睁开双眼,却是对慕云澄说道:“你别难为幻琉螭,若非是它,我已经见不到你。” “幻琉螭?你说的是它?”慕云澄指向漂浮在莫弈月身边的宝珠,疑惑问道。 莫弈月此刻身体疲惫不堪,却还是拼尽全力,朝慕云澄点了点头。 慕云澄与商昊对视一眼,姑且不再谈论此事,只把他从水中扶起,抱回到床上安歇。见他被人伤得这么重,慕云澄也知道是魔族那边所为,但觉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且投效于魔族的俱是大荒各方高手,类似于百里一,陆星屿那样的人数不胜数,真不知道以后还会遇到多少这样的强手。 孤冷的庭院中,慕云澄独自坐在阶前,手里抚摸着的是从莫弈月的衣物中翻到的竹笛。 “想什么呢,怎么不进去睡?”商昊从他后面走来,在他身旁坐下,侧头问道。 慕云澄欣慰笑了笑,将竹笛递给商昊道:“他竟还带着这根笛子,真怀念那时候的我们啊。” “那时候的你们?”商昊自然不知他们在巴蜀的故事,但见慕云澄不想多提,却又说道:“我也爱吹笛子,以前无聊的时候,就独自一人跑到无人的山上去,吹一些随性的调子给大山听。每次这样之后,心情都会变得很舒畅呢。” “你竟也喜欢吹笛子?那你吹一曲给我听听。”他随即将自己腰间的凤鸣笛解下,递给商昊。 商昊接过凤鸣笛,但觉这笛子选料非凡,制作也极为上乘,却是和慕云澄打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吹过这么好的笛子。莫说吹了,就是见我都没见过。” “别说那么多了,快吹给我听听。”以前莫弈月吹笛子的时候,慕云澄都是很厌烦的捂住耳朵,不想时至今日,自己竟然会主动要求别人吹奏笛子给自己听。 商昊的笛音清新自然,虽不似莫弈月那般百转千回,荡气回肠。却也有超凡脱俗,妙不能言之感。凄冷的夜空仿佛在一瞬间欢畅了起来,星与月仿佛都从云后跃动了出来,在深邃的夜空里,和着笛音,伴着云霞妙曼起舞。如一幅优雅灵动的画卷展现在听者面前。 慕云澄静静的听着,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有些身边的东西,不光要懂得珍惜,还要懂得欣赏。莫弈月与商昊均是在吹奏他们自己心底深处的声音,这种敞开心扉的交流,恰是最难能可贵的。纵使前方有无数凶险的战斗等待着自己,有这样的朋友存在,自己也无所畏惧。 第196章 城里城外(上) 昨夜城墙上的打斗已经为洛清平所知,但当他知晓莫弈月昨夜没有回到客栈,便猜测此事可能与他有关,并派出人手在望海城内四处打探莫弈月的下落。可在这之后,他又猛然想起之前莫弈月的嘱咐,随即增派兵士防守鸣海大炮,以防刑澹邪再次派人偷袭。 天方微亮,魔族大军便三面围城,百十个方阵如兵山甲海扑压而来。那漫天的杀气挟起无尽黑风,朝望海城席卷而来。那本该朝气蓬勃的太阳此刻也躲藏在云后,乌突突的天空,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这望海城岂能阻我魔族大军脚步?今日且看我兵士奋勇扬威,一举荡平城中势力。届时我允许尔等冲入城中,不管老幼,纵意厮杀!”刑澹邪阵前训话,虽出言凶狠无道,却使得全军激昂,士气如虹。 百里一此刻却独自坐在帐中,聚精会神地看着望海城周围的地图,对外面震天响的杀喊之声却是充耳不闻。 “老师,大战已开,今日如何不去观战?”郤良人自帐外进来,从他略显兴奋的表情上来看,他对今天的战况很有信心。 百里一斜睨向他,冷哼一声,却是斥责道:“刑澹邪不过一屠夫而,这领兵打仗他也就是个外行。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强攻,也值得你为他鼓吹?” “不过老师,就算我们以少换多,只要能赢了这场战斗不就全都值了吗?”郤良人不敢反驳百里一,但也不妨碍稍带着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你要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望海城不过寸许弹丸之地,若都损兵折将,试问今后我军岂不是如行泥诏,寸步难行?再者说魔兵的补充不比王朝部队,那些被侵蚀过的兵士以及百姓,几乎没什么战斗力。而且还会极大的消耗我军的魔魂粮草。前几日大军行进的速度有些快,幽州发来的魔魂草虽然走海路到了宁浦港,可还未运送过来。一旦我军断了魔魂草,那可比打了败仗还要可怕。”百里一不再看他,又回首观察起来地图。 郤良人低首不语,内心暗自忖道:“昨日议军,老师不是也赞同强攻?怎么今天又改了说法。或许是老师他现在还没有想到智取望海城的办法,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城墙上箭雨如蝗,遮天蔽日地射向城下。虽是仗着城高池坚,但今日的守军的表现也太过于勇猛,就连三门守将也都亲自上阵,奋勇拼杀。刑澹邪的魔军几次强攻不下,已然是伤亡惨重。但有架起的霹雳车将火弹抛入城中,使得内城几处瞬间化为火海,也造成了城中不小的混乱,如此看来,魔军在气势上还是占着绝对优势。 小院突然被火弹的残渣引燃,商昊赶紧抬来水桶帮忙灭火,而慕云澄此刻则在屋内,守护莫弈月左右。外面炮火之声震天,莫弈月已然由梦转醒,见慕云澄守在床边,遂让他将自己衣服中的图纸找来。 慕云澄翻找片刻,随即将沾着血污的图纸拿到莫弈月面前。 虽然沾上了血迹,所幸损坏并不严重,里面有关精密的地方还是可以清楚看出。 “我本打算亲自监制,但此番看来是不行了。你且将这个交给洛城主,让他着人建造,估计有三十架便可以守住望海城。”莫弈月唇色苍白,连咳数声,将红云大炮的图纸交到慕云澄的手上说道。 慕云澄接过图纸,见上面画的赫然是红云大炮的图样。有些疑惑道:“这图纸你是从哪搞到的?” “我凭借记忆设计的。”莫弈月淡淡答道。 慕云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真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倒是与以往愿意刨根问底的他,表现得略有不同。 “我把这个交给洛城主便回来。”慕云澄随即出门,而此刻院中的商昊还忙着救火,慕云澄嘱咐他照顾好莫弈月,便独自赶往城主府。 此刻城中十分混乱,百姓四散逃奔,且哭喊声与叫嚷声嘈杂震天。 慕云澄被人群阻在城主府门口,正待他打算御剑进去,却看到身后的人群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朝这边赶来。 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赶来寻找莫弈月的楚水谣与叶飞羽! “谣儿!”久别重逢,慕云澄自是大喜过望,遂忙迎她二人喊道。 楚水谣也一眼便注意到慕云澄,惊喜之情自是溢于言表,匆忙之中,却连声发问,只要知道他这些日子究竟是去了哪里。 慕云澄只道一时片刻不好解释,现在是弈月托他有要紧事情,待击退了这波魔族大军,再将此中详细说给她听。 而她二人本是来寻莫弈月的,听慕云澄意思,知他与莫弈月已经见过面,遂也就放下心,便打算改变路线,直接去支援城防。 正要离开,慕云澄忽地想起一事,一把拉住楚水谣的手问道:“对了谣儿,剑虺如何没跟在你们身边?”他见二人身边也未带着剑虺,遂有此一问。 楚水谣十分歉疚地点了点头,解释给慕云澄道:“剑虺他因跟着我们寻不到你,独自跑走,现在我们也不知它去向。” “啊!”慕云澄垂目极度失望的叹了一声,楚水谣本以为他会埋怨自己,却没想到慕云澄的反应十分出乎意料,此刻却反倒安慰起二人道:“剑虺的事,你们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他本是大地精灵,此番回归,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与它缘尽于此,却是不能强求。” 二人闻言俱都表示理解,但话虽如此,对于剑虺三人却也都是心知肚明。那物本性残暴无度,出逃后难免荼毒生灵。纵使有得慕云澄教化,却也不能保证它会安于良善,不露本性。况且早在六壬山时候,楚水谣与叶飞羽就都有见剑虺发狂时候的样子,当真是凶狠狂暴,滥杀无辜。 “你们先去吧,我事情一完就去和你们汇合。”此刻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自是不能多在此间耽搁。说罢也不等二人反应,御起苍云,自上空进入城主府内。 府内局面也不比外面强上多少,而洛清平此刻正组织人手赶往西城救火。 慕云澄刚御剑在庭院落下,似他这般唐突,自是引来周围无数目光。 洛清平也将手头之事停了下来,拱手朝慕云澄问道:“这位少侠,此番前来,可是有何指教?” 第197章 城里城外(下) 慕云澄礼貌回礼,上前一步恭敬说道:“云州慕云澄,贸然造访,还望城主见谅。” “无妨,还请少侠直接道明来意。这府上如此混乱你也看到,实在不能依礼请你到正堂一叙,况且时间紧迫,烦请少侠长话短说,一会我还要赶往城上助阵。” “恩。”慕云澄随即将怀中莫弈月设计的红云大炮图纸掏出,“这是我朋友设计的红云大炮图纸,还请城主即刻命人赶制三十架,用以巩固城防。” 洛清平接过图纸,见这就是昨夜莫弈月展示给自己那份。只是今天这份图纸上,莫名多了一滩血迹。 洛清平望着图纸上的那滩血迹,立时严肃了起来。 “难道莫先生遭遇了什么不测?”洛清平想到昨夜有守城士兵说起城墙上的怪事,遂觉得昨夜之事可能会与莫弈月有关。 “弈月他……有劳城主挂心,弈月现在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调养。”初提到这个问题时,慕云澄有意将目光避开,随后又感觉没必要隐瞒,即便城主现在日理万机,但让他清楚莫弈月的现状也是应该。于是认真回答道。 “啊……那慕少侠可知是何人暗算了先生?”洛清平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关切问了一句。 慕云澄摇摇头,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此人本领高强,难保他没躲在暗处继续窥伺,还请城主加强城中各处巡防,以免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好,我即刻就安排下去。” 见洛清平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慕云澄便打算从此间告辞,转去与楚水谣她们汇合。可就在他提出离开之际,洛清平又伸手拦住他道:“慕少侠,洛某还有一事拜托,请你莫要拒绝。” “何事?”慕云澄侧目疑惑道。 洛清平随即将手中设计图纸交付到慕云澄手中道:“这建造红云大炮一事,还劳烦少侠监督,而你所需要的人手物资,我自会安排妥当。”说罢他又唤过左屯营卫官,引见给慕云澄道:“这是左屯营的石付兵,建造所需人手,就从他营中抽调。” 话已至此,慕云澄又怎好推拒,没有办法,此事只能应下。 石付兵随后引慕云澄来至左屯营,挑选一干兵士用以打造红云大炮。 这些士兵均是城内所剩不多的精壮之士,左屯营与右屯营是望海城禁卫精兵营,这两个营的兵士轻易不被抽调。但此番人手不够,右屯营已经派到前线,唯一剩下的左屯营,是用以防止城中暴乱,且维持秩序的。 石付兵把所有营中士兵全部集结完毕,总共一千余人。慕云澄粗略算了笔帐,这一千人建造三十座大炮应该是足够了。可由自己监制这就又有问题了,自己哪里干过这个,可当着洛清平的面自己又不好意思直言相告,否则与莫弈月一比,又要差上一大截。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能找到一个会看图纸,会监工的人。 看了一眼身旁的石付兵,将他从队伍前叫过来,小声问道:“石卫官,你会看图纸吗?” 石付兵愣了下神随即问道:“什么图纸?” 慕云澄心里莫名烦躁,见他也不痛快,随即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些人我全要了,咱们开工吧。” “好,我这就安排下去。”石付兵点首应道。 就在此时,慕云澄脚下的地面忽地拱起个土包来,慕云澄没注意,一脚踩在上面,却见一道白光从土包中窜出,落在慕云澄面前。 慕云澄连忙朝后退了数步,那白光渐渐散去,却是被大家称作疯兔子的烟绒。 还未及慕云澄开口,烟绒双臂抱在一处,抖动的胡髭表示极为生气:“说好一起来望海城,却在途中撇下我与商昊那崽子跑了。” 慕云澄连连摆手,对此事表先出万分无奈:“不是我们甩开你,是你自己路上癫症发作,非要玩什么捉迷藏,然后自己跑走的。” 烟绒双眉一挑,却没有反驳。 慕云澄见石付兵此刻正忙于准备建造红云大炮的材料,忙将烟绒拉在一边,将红云大炮的设计图纸递给他问道:“你会看图纸吗?” 烟绒接过图纸,看了半天,嘿然一笑道:“小意思。” “小意思?那你一定是可以会看了!”慕云澄惊喜万分,却见烟绒随即摇头道:“我不会。” “那你还说小意思!”慕云澄感觉自己被耍了,莫名气愤道。 烟绒耸耸肩,将自己先前的话解释给慕云澄道:“我说小意思不代表我会看图纸,我去找一个可以帮你建造红云大炮的人不就行了?” “你要找谁?”慕云澄挑起眉毛问道。 就见烟绒得意道:“老夫是神,这天底下没有事情能瞒得过我。听说大能工匠巫樊的孙子避难到了望海城,他与刑澹邪师出一门,手艺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吧?” “巫樊的孙子。”巫樊这个名字慕云澄倒是听说过,相传大荒不少名剑都是由他铸造,而他本人又十分精通机关偃甲之术,可使青铜开口,能教木石走路,真可谓是一代巨匠。如今攻打沧州的魔族统领刑澹邪也曾拜入他的门下,这红云大炮会不会就是他门中一术呢?想到这,慕云澄忙冲烟绒说道:“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具体的位置,我即刻便去请他过来。” 烟绒点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样的怪东西,就见烟绒闭目念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口诀,而后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飞速旋转。待烟绒睁开的瞬间,那指针也猛地停住,好像被某物吸住一般,牢牢指向前方。 慕云澄与烟绒对视一眼,随即二人迈开脚步,朝着那指针所指方向移动。就见出来左屯营的大门,那指针又改为指向右手边,二人随即转身,循着它所指引的方向走去。 百里一坐在军帐之中,外面原本震天的杀喊之声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急躁刺耳的击金之声。 刑澹邪气急败坏的撩开帐帘,在百里一对面坐下。见此刻的百里一闭目凝神,十分淡定。内心不由得又添了几把无名之火。 “先生,我这边损兵折将,心烦意乱。而你可倒好,却如此泰然地坐在帐中,难不成是想看我笑话?” 百里一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却立时如鹰隼般犀利:“强攻就是要有牺牲,望海城如此坚固,才死这么点魔兵,你便坐不住了?” 刑澹邪按捺住心底的怒火,而后故作叹息道:“只可惜我的木榫军还未训练出来,否则顷刻间便叫他望海城沦为火海。”刑澹邪口中的木榫军乃是配备木榫飞鹰的空中机动部队,由刑澹邪亲自督造的机关木榫,配上魔族炼金大师吉郎的黑天火,可谓是威力无穷。只可惜魔兵笨重,在驾驭木榫方面还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所以这张王牌一直未能打出。 百里一对此丝毫不理会,继续闭目养起精神来。 “好消息,好消息。”二人原本已经凝固的气氛却被帐外这一连串的叫喊声打破。 “城中细作来报,望海城如今已经断粮,百姓与兵士分到的都只是稀粥了。兵士们食不果腹,如此过不了几天,他城中的兵士就再没力气和我军作战了。” “果真如此?”刑澹邪登时站起,当真激动万分。 郤良人连连点头,又继续说道:“那西面刚还有兵士不顾一切冲出城来,被我军中道截杀,死伤了大半,此刻又退回城里去了。” 百里一双眼微眯,暗自忖道:“若真如此,望海城中必是断粮了。” 第198章 大工匠 慕云澄与疯兔子烟绒循着罗盘指针来到一家饭馆门前,那指针正对着面前一桌正在用餐的少年。 那少年面目清秀,白衣外套着青衫,脚下放着一个可背式木箱,里面有两个巨大的卷轴露出来半截。 慕云澄怕不保准,让烟绒拿着罗盘绕着那少年转了一圈,这指针果就一直指向这少年,丝毫不曾偏离半点。 那少年也注意到二人奇怪的行为,随即抬眼看向慕云澄,露出警惕的目光。 当那少年欲将手伸向自己的木箱时,慕云澄急忙解释道:“你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 那少年屏息敛气,将手缓缓抽回,仍是半信半疑的望着二人。 “你是巫樊的孙子对吧?”慕云澄认真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将手老老实实背在身后,弱弱问道:“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 “是就好,我们是想请你帮忙,能斗胆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慕云澄旋即露出微笑,这也令少年放下了方才的警惕。 “巫祺。”那少年认真回答道。 “巫祺吗?我知道了。”慕云澄点点头,随后在他对面坐下,表明来意道:“我们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督造一种火炮,这种火炮威力很大,可以用来防守望海城。” “督造火炮吗?”巫祺垂下眼,却是有些不自信。 “是的,我想你一定能胜任。”慕云澄朝他肯定说道,并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他看。 巫祺接过图纸,可刚看了一眼,便自座位上惊讶站起:“这是红云大炮!你怎么会有这份图纸?” “原来你认得,那就更好办了。”慕云澄长松了口气,继续解释道:“这图纸是我一个朋友根据自己看过红云大炮的记忆设计的。” 巫祺又仔细看了遍图纸,随即方略微摇头道:“红云大炮虽在刑澹邪手中得到发扬,但其核心思想是我爷爷在其晚年时构思出的,所以根据我对红云大炮的了解,你朋友这图纸存在很大的问题!如果按照这份图纸所设计出的火炮,根本不能算作红云大炮。因为这里面最关键的核心,他并没有掌握。” “啊?”慕云澄与烟绒对视一眼,均表示不解。 “红云大炮以范围广威力大著称,所以主炮轨并非如此图中这样直贯,而是蜂巢孔似的内多管炮轨。如此一来,这整份图纸的设计都有误。举一个例子,虽然这两种火炮都是尾部填弹,但蜂巢炮轨的填弹装置需要一种八角底盘来稳固。这样才能保证火药在内膛爆炸后不会走火。诸如此类问题,一时间我和你们也讲不清楚。” 而当听完巫祺讲解真正红云大炮的原理,慕云澄顿感自己今天是找对人了。若不寻到他,光靠莫弈月的这份图纸,怕是一辈子也制造不出来真正的红云大炮。 “既如此,你说怎么改我们都依你,只是现如今时间紧迫,希望你还是能跟我们走一趟。”慕云澄站起身子,注意到巫祺脚下的木箱,便随手将它拎起。 这一拎不打紧,好险没把慕云澄的腰给扯断了。 慕云澄忙松开手:“这里面是什么啊?这么重!”从外面看这里面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只是有两个卷轴罢了。这卷轴不能这么沉吧?况且看巫祺这小体格,还不如自己力气大,怎么可能背着这么个东西到处走? 巫祺急忙解释给慕云澄道:“这箱子是爷爷留下来的宝贝,里面内藏玄机,从外面看什么都没有,但里面可以装下的东西多得吓死人。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箱子中,怎么可能不沉呢?”就见他蹲下身子,将双臂套进那木箱的背带中,随即起身,举重若轻般便将那箱子背在身后。 慕云澄还是不理解,但觉这箱子果真是内藏玄机,非自己这样的外行人所能理解。 而此刻左屯营这边,石付兵早已安排完人手,正等着慕云澄交代下一步的工作,可左右找遍却都没寻到慕云澄。听人说慕云澄刚刚随一只兔子出去了,他又忙派出人手去寻找,就在这焦急万分的时刻,慕云澄带着巫祺却是从外面赶了回来。 “人手已经安排妥当,下一步该如何来做还请您做出明确指示。”石付兵松了口气,忙向慕云澄汇报道。 慕云澄低头看了眼巫祺,巫祺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开口问道:“建造大炮所用的一切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这个……现如今城内资源紧张,除了府库内的铜铁器具,我还把城中所有铁匠铺的材料都收了上来。这些原本都是要制造兵器的,打造大炮的话,真心不清楚是否够用。”石付兵指了指营后堆得如小山一般的金属器具,却是都需要熔化然后才能锻造的。 就连烧火用的炉子也在其中。 “你看人手该怎么分配呢?多少人熔炼,多少人打造,又要多少人进行组装……” 慕云澄听到这里头都大了,自己真心不是这块料,这可该如何回答才好?正在慕云澄一筹莫展之际,便见巫祺淡淡一笑,自信说道:“一个人也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什么!”慕云澄与石付兵闻言均是吃了不小一惊,这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靠自己一个人哪能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 就见巫祺蹲下身子将木箱卸下,从里面抽出一个卷轴,放于地上铺开在众人面前。 那卷轴究竟有多长谁也不知道,只见巫祺认真将其铺开丈许长便停住。慕云澄急忙走近观看,这才发现里面所画的俱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就用土建三叔与铸造七郎吧!”他好似在自言自语,可随他手指向那图纸里画的怪物身上滑动时,那卷轴瞬间爆发出如太阳一般刺眼的光芒,只听得两声沉重的落地声。众人再睁开眼时,卷轴中有两个位置所画怪物竟凭空消失了。慕云澄忙抬眼望去,果见在巫祺的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两个足有数人高的巨型怪物,唯见其浑身上下俱是精铁打造,竟是与剑虺出奇的相似! “先占用个场地,还请大家靠后一些。”开始工作的巫祺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羞涩,仿佛瞬间便注入了无尽的热情。 在场所有人除了巫祺自己,此刻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震撼。有谁又见过这种建造的场面,均是不由得赞叹巫祺此人真是个鬼才! 看着那被称作土建三叔的巨型怪物最善掘土,在营地中瞬间便挖出了一座庞大的深坑,慕云澄看罢啧啧赞叹道:“这怪物竟如此犀利,这样的效率,怕是在场的所有人一齐动工都难以达到。” 而那铸造七郎此刻也已经将方才堆积如山的铜铁悉数推进了土坑之中。 “他们不是怪物,是机械,是我的朋友!对了,还需要一座大火炉以及必要的水渠。”巫祺突然想到,又从木箱中将另一个卷轴抽出,展开来里面画的却是各种各样大型的器具。 什么熔炉、风箱、铁墩、就连风车都有。 看着巫祺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凭空搬了出来,慕云澄看罢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这两个卷轴里面到底能藏多少东西啊! “最后就是水了。”巫祺认真思考了片刻,又从卷轴中召出一只地鼠样的巨型机械,并朝它说道:“破土八郎,去引些海水进来吧。” 那机械地鼠两只巨大的前爪一看便知是精钢锻造,能在日光下折射出光芒,何不如刀剑锋利!就见它随即在自己脚下刨了个坑,眨眼间便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这场景似曾相识,昔日在江州城剑虺也曾引江水熄灭过那密室中的火药。 这破土八郎动作极快,在地下工作时似打雷一般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由近到远声音越来越细微。而仅半柱香时间,那雷霆震动的声音便又清楚传了回来。随后一个巨大的身影自坑中跃出,正是破土八郎。 看起来任务完成的很顺利。 还未及夸奖这“地鼠”一番,便有涓涓细流自坑洞中渗出,水势徐徐不急,正正好好灌满了这刚挖好的一座深坑。 慕云澄走上前,表示感激的摸了摸破土八郎的大爪子,却见它突然趴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守在巫祺的旁侧。众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朝巫祺纷纷投来赞许且佩服的目光。 如此一来,建造红云大炮一事,可谓万事俱备。 第199章 夜袭 夕阳欲坠,落日熔金,余晖似火焰在海面上铺开,恰如红云怒焰席卷天地。 百里一拄杖观海,却是感叹人生无常。自己戎马一生,从军以来,其间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屡有以少胜多,以弱克强之战,且尚未尝一败。但自己人生还称不上完美,仍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尚未填补,而在此之前,自己却已经身患绝症。 若不是风霖跟自己许愿,答应在此之后请魔天子让自己获得不死之身,届时与天地同寿…… 其实在死神面前,自己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吧。 “老师。”身后传来郤良人的声音。 百里一收回思绪,目光微微朝一侧斜去,淡淡问道:“什么事?” “原本已经到达宁浦港的那批魔魂草,被三魔王紧急调走了。” 百里一双眉微微皱在一处,沉默片刻后却是对他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刑澹邪对此大发雷霆,但三魔王给出的解释是,中州战局复杂且至关重要,如果可以,连我们的军队也需要征用。如此一来,攻打望海城一事却是不能再拖延了。” “是啊,不应该再拖了……对于城中断粮一事,我刚又仔细想过,前前后后,他们表演的成分太多了,颇有攻心的感觉。我只是不明白他们在暗地里究竟谋划了什么,在魔族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他们应该清楚,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枉费的。” “那就在今夜发动全面进攻?”郤良人小声问道。 百里一凝视远方,微微点了点头。 “究竟是谁在为望海城谋划呢?难道又是他?” 喧嚣了一日的望海城终于在夜幕中沉寂了下来,众将士疲惫不堪,相互倚靠着围在刚刚升起的火堆旁边。有些人早已熟睡,而有些人仍在小声私语。 “今天连城主都加入了战斗,真不愧是沧州神剑,光那柄镇海的威力便足以令魔兵胆裂!” “是啊,照今天这个势头下去,我觉得咱们还有赢的希望。” “你俩在妄想些什么?我今天听人说城里早都断粮了,只要魔兵围而不攻,怕是咱们饿都饿死了,还提什么胜利?” “真的?咱们已经断粮了?” “今晚上不就是粥?怕是以后咱们连粥都没的喝喽。” 众人一阵沉默,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死时却已经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气氛很诡异,说不出的压抑感在这些兵士中间蔓延开来,这使得原本还不困倦的兵士更加睡不着了。 一阵仓促的预警军号响起,紧接着数阵爆炸之声在城中响起。 “魔兵攻城了,大家快上城墙防守!” 城下此刻已经是火光冲天,呐喊之声冲破天际,那无数火光如夜海中泛起的赤潮,从三面向望海城奔涌而来。 慕云澄从睡梦中惊醒,他一直守在左屯营制造红云大炮的现场,只不过刚刚有些困倦,才打了个盹,便被这震天杀喊之声吵醒。 巫祺仍在率领着他那机械巨兽们拼命赶制着,而左屯营其余的士兵也在各自忙碌着。或是向烧得通红的火炉中添柴,或是将熔化后浇铸完毕的铁器用水冷凝成型,或是将组装好的红云大炮抬放整齐。虽然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也都不眠不休,依然奋斗着。 而自己身旁的烟绒此刻却仍在呼呼大睡,慕云澄轻叹一声,起身舒展了下筋骨。 “云澄!” 慕云澄闻声转身看去,竟是莫弈月与商昊赶了过来。 “你受了重伤,这里有我,你快回去!”慕云澄真心担心他的身体,却是催促他赶紧回去。 莫弈月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吃了粒丹药,调息半日便已经无大碍。听说你在这里建造红云大炮便赶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里有巫祺,谁也不用帮忙。” 莫弈月突然注意到自己身后此刻正指挥铸造七郎的巫祺,随即低首暗忖起来,片刻后却是惊奇问慕云澄道:“你是在哪里寻到他的?我本还担心百里一识破我的计策,下令全力攻城,届时红云大炮定是难以制造完毕。此番有他相助,百十座大炮怕也能在短期完成。” “是他帮我找到巫祺的。”慕云澄说罢指了指身旁仍在酣睡的烟绒,有些无奈。 这哪里还有什么高人风范,原本自己就够没心没肺的了,可这家伙却比自己更加宽心,更加嗜睡。 莫弈月不知烟绒来历,但觉也非同一般等闲。可如今战事又起,自是要与慕云澄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这建好的火炮也已有十来座,不如先运到城墙上,试一试效果。”慕云澄的提议很合莫弈月的心意,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能为守城贡献一份力量便贡献一份,再者也可以试一试这批火炮的威力。 慕云澄随即让石付兵组织人手,先抬运一批红云大炮登上城墙。 巫祺所设计的红云大炮的重量可比莫弈月设计的要沉得多。因为这里面经他改造过,炮身所有的空间都被合理的运用到了,所以重量十分的大。因为没有轮子,所以原本只需要四人就可以抬动的炮身,现在要增至八人来抬,亦或者要十六个人乃至更多人轮番来抬。 “用厚木板作为底座,下面铺以粗细一致的滚木,将炮身置于木板之上,前后各只需两人推拉木板,再安排两人抽放滚木,即可在滚木往复滑动中轻松将大炮运至城下。”莫弈月在知道这大炮是巫祺改进过的,怕兵士们抬起来太过吃力,遂献上一策道。 这滚轴法众人也都知晓,不过经他一提醒这才记起,并均纷纷表示赞同。 楚水谣与叶飞羽不曾回到客栈,他们今日的非凡表现均被将士们看在眼里,在得知二人身份后,洛清平更是亲自赶来,迎接二人到府上入住,可碍于他府内如今太过拥挤,楚水谣与叶飞羽决定与众将士睡在一处,好提早迎接明日的战斗。可不曾想到的是,魔族大军竟连夜杀了过来。 也幸得楚水谣与叶飞羽在此间驻守,他二人与魔兵交过几次手,知道魔兵的弱点所在,一些新兵在后面学习二人的击杀技巧,攻击时都瞄准魔兵的头部,因为攻击魔兵身体的其余部位,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当然,如果是十分强力的爆破,或是附着法力属性的剑气,也是可以轻松击杀一些实力偏弱的魔兵的。 此次攻城声势极为浩大,望海城的百姓们也都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或跑到街上帮忙救火,或赶至城墙帮忙运输守城器械,众人在战火的席卷中不断的奔波奋战。也正是因为这军民一心的势态,与那誓与望海城同存亡的信念,才使得今日的望海城是如此的坚不可摧。 刚刚沉睡下的望海城,在这无尽鲜血和黑暗的围袭中,顿时又惊嚣了起来。 第200章 魔牙战车 火焰与鲜血浇铸的战场上空,有无数流星划过,划过亦是陨落。 有人说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与浩瀚星海中的星辰相对应。当生命走到尽头时,在宇宙的深处都会一颗与他对应的星辰陨落。 而今夜,又是一场流星雨。 百里一独自站在远处的小山坡上,凝望着前方的战场。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双方的战斗明显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以往的战斗,虽然魔兵大都勇猛善战,但相对于强悍,他们的头脑也简单得出奇。 这在战场上是十分致命的。 即便面对坚固高大的城墙也只会强攻。 所以即便是人数与战斗力都强上望海城许多,前几次却仍是伤亡惨重。 可今次因为是夜晚作战,魔兵夜战能力显露无疑,不是说他们的夜视能力好,而是精力体力上的优势。 白天激烈的战斗过后,望海城的兵士早已是疲惫不堪,可魔兵就不同了,他们精气神恢复的速度相当快,不像人类大都要靠睡眠找补精力。城上射箭的精锐弓弩手,原本可射百步,但如今只能射数十步。投掷的巨石与滚木的频率,也都因缺少精力而比平时慢上许多。所以今夜的魔兵可谓是占尽上风。 还没开战多长时间,战场便已经逐步转移到了城墙之上。楚水谣、叶飞羽、洛清平、商昊、慕云澄相继加入战斗。 双方随即在城墙上展开了殊死搏斗。 而莫弈月已经组织人手将红云大炮运抵城下,现如今城上的战斗十分激烈,他也只能在城下静静等待己方占回优势。一旦魔兵后续人马登不上城墙,趁着这个的空当,就可以将红云大炮安全送到城上了。 只是现在莫弈月唯一担心的是,这十几座大炮能否完全防守住魔兵的进攻。百里一对战局把握的比自己要强得多。今夜一战,敌强我弱,不可不谓是凶多吉少。 如果今夜能平安挺过,那么魔族完全吞并沧州的计划也就到此为止了。 战场胶着的态势令刑澹邪极其不安,他从未对自己的部队失去过信心。如果是海战,他的巨凿军天下无敌。但这些日子的陆战,仰仗的都是魔兵的骁勇与百里一的智谋。如今百里一让自己强攻,单靠魔兵作战,胜负也就不好预测了。 看来只能拿出最后的王牌了。 刑澹邪示意旗手指挥魔牙战车攻城,这种战车最适合平原作战,攻城不算是强项。但如今双方在城墙上往复争夺,防守方向也从城下转移到城上,此时派出魔牙战车突袭城门,不敢言大获全胜,却也能令城内防守无暇两顾,分身乏术。 魔牙战车体型庞大且行动迅速。突然加入战场,犹如平地刮起一阵飓风,两侧有魔兵躲闪不及亦被碾碎在轮下,毫不留情。只瞬间,战场便被三路战车分割为四块。 战场上突然刮起的阴风,被站在山坡上的百里一看得清清楚楚,派出魔牙战车突击城门,确实是一锦上添花的计谋。其实在自己看来,只要己方不计损失,强行攻打,望海城定是囊中之物。 其实胜负早已注定,他只是想看一看困兽之斗。 魔兵仿佛发狂一般扑涌上城墙,他们所用的登城云梯都是刑澹邪精心设计的,这种云梯坚固且轻便,一旦搭在城墙上,顶部的倒钩便会卡在墙砖缝隙,平稳且还能防止被墙上的兵士推翻。 城墙上的魔兵越来越多,本就疲惫不堪的守城兵士哪里是彪悍的魔兵对手?所依仗的无非是城上的一众豪杰,当然,这还包括慕云澄他们。 如今神剑出渊与剑渡九川已经被慕云澄练得炉火纯青,就见青踪剑影九曲八弯,如长河过重山,似流星赶落月。这两式速度奇快,且大都一剑毙命。 洛清平号称沧州神剑,手中镇海青乃是罕有的图腾剑。此剑长七尺四,一人合抱粗细,巨大沉重且钝糙无锋。上刻梵经密文,施法安置后,可在其范围内大幅增强宿主能力。洛清平立镇海青于自己身边旁边,脚下地面顷刻间泛起柔和青光。 那镇海青周围五丈均有这青光覆盖,只要身处在这青光范围内,洛清平即可化身神剑,斩杀一切敌人。神剑与三寸灵犀相似,相传灵犀是上古仙人的法宝,平时藏于葫芦之中,上有一眼,出鞘时仅现一道白光,可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无质无形,无坚不摧。 而镇海青配合洛清平所变化出的神剑也是威力无穷,只一点不及灵犀,那便是距离。 洛清平所化的神剑于镇海青所落范围内可以做到无坚不摧,一旦离开这个范围,便无可奈何了。仅这一点,洛清平与镇海青便只能归于中下,其能力虽然独特,却是不能与其余名剑相媲美。 所以洛清平即便被称为沧州神剑,其本人也好,剑也好,在大荒的排名却都不算靠前。 不过他本人身为望海城城主,又乐善好施,行侠仗义,为众人所尊敬。所以大家都爱以神剑赞誉,久而久之这沧州神剑的名号也便为世人所熟识。 但与同为一方豪侠的炎州叶藏龙相比,洛清平的本事便不值一提了。 而身为后辈的慕云澄等人,表现也不弱于洛清平,在机动性上,更是略胜一筹。 城上拼杀正酣,魔牙战车却是已经到了城下,一声声巨响如平地惊雷,使得众人注意纷纷转移。 城楼附近的兵士最先发现,竟是有巨型战车此刻正在撞击城门! 而望海城的城门虽然坚固,但见魔牙战车频频发力,谁也保不准这样的强劲攻势下,那号称十万两白银巨资打造的寒铁城门是不是真的货真价实,坚不可摧。 就在此时,有一青一黄两道剑光自城上飞落,如陨石降世重重砸落在汹涌的魔兵浪潮之中。待浓烟散去,竟是慕云澄与商昊分立于剑上,在面对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魔族士兵,二人面上没有丝毫的畏惧,慕云澄的嘴角更是扬起前所未有的自信微笑。 他回首看了眼城上的楚水谣,自己如今再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慕云澄了。 义之所在,关乎荣辱。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201章 冰火齐奏 刑澹邪的魔牙战车虽身形庞大速度却是出奇的快,那裹挟风雷之势的冲撞一击,直把钢铁铸造的城门撞得颤了一颤。 而望海城北大门虽是正门,但因为最初建造这大门时堪称沧州最为坚固的门,十数年检查下来也还算结实,所以在重新修缮时,就没有将其与其他城门一道换为精钢,而是依旧沿用以前的生铁。 那铁质的门栓经这一撞,顿时弯曲,大门也有凹陷的迹象,眼见是再不能抵挡这样的攻击了。 进攻大门如此顺利,可城墙上的战斗却这般激烈,刑澹邪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在盘算如此攻城,要如何用策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 此时他身侧只有百里一不在,而星海教的陆啸与从黑河那失败而归的古纳支此刻却是都在。 古纳支看出刑澹邪的疑惑,但他不敢直言,只好从旁似闲谈一般与陆啸说道:“教主,这攻势如此激烈,城墙上的争夺对于我军的损耗太大,不如放烟阻碍城墙守军视线,好让魔牙战车快速攻破城门。”古纳支随口进献的计策果令刑澹邪注意到他,就见他侧目看向古纳支,连连点头称赞道:“此招甚妙,如能减少伤亡,此一役记你头功。”看来在他的眼里,这一仗不可能失败,只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而那边慕云澄与商昊自城墙上冲下来后,顿感力不从心。 这城下魔兵的数量远比城上要多得多,而且来自幽州不同种族,平地作战强悍且不说,单说有些魔兵若不是一击毙命,根本造不成伤害。 此番刑澹邪又下令放烟,整座望海城顿时被滚滚浓烟包围,身处浓烟之中,慕云澄的领域效果顿时又减弱了许多。纵使他身法够快,闪转腾挪间却也吃了不小的亏,肩上腿上也都有被魔兵的利刃伤到。 有的伤口甚至发青发紫,虽然并无大碍,但很明显那些兵刃上都是带了魔毒的。幸在慕云澄体质非凡,那些魔毒只能在皮层,却进不到骨髓,否则整个人早都被魔毒感染了。 浓烟一漫上城墙,城上守军的视线便受到遮挡,虽然看不清下面局势,但攻上城墙的魔兵数量也明显减少。这也使得城墙上的压力瞬间得到了缓解。 莫弈月见状急忙安排士兵将红云大炮安置在城墙上。但看四周围浓烟滚滚,知是魔兵放烟。方才在城下听到剧烈的撞击声,便猜出魔兵的主攻方向应是用魔牙战车撞破城门。 慕云澄那边的预想与现实有很大出入,虽然攻打北门的魔牙战车近在咫尺,但中间阻隔的魔兵早已是将自己团团围住,剑渡九川因为自己的损耗过大,威力已经削减了许多,突围尚且不能,阻止魔牙战车就更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就在此时,有无数光剑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往来穿梭如星河陡转令人眼花缭乱。 那光剑飞旋所形成的龙卷剑阵,伴随着金击镝鸣的锵然之声,在魔兵中开始缓缓移动。一旦有魔兵被卷入剑阵当中,瞬间便化作一堆碎肉。 那魔牙战车第一次冲撞的威力能那般巨大,全是因为冲刺的距离有足够远。所以它现在需要向后退上一段距离,否则就不能撞破城门。可此刻在它后面,商昊的浮光剑阵已然是步步紧逼。 机会! 眼见商昊剑阵结成,慕云澄亦是拼尽全力,双掌相合,其头顶瞬间现出巨型青芒剑影,狂风随即大作,连带着将这一片的浓烟吹散。就见一道狭长的青光剑影瞬间斩开人群冲向魔牙战车,一击相撞发出震天巨响,犹如火山喷发般溅出炙热星火。 慕云澄哪里知道,这魔牙战车里面都装有自爆装置,这也是刑澹邪的阴险之处,为的就是要让毁灭战车的人付出代价。 这么大的冲击力,纵使慕云澄及时反应过来,以苍云相抵挡,却也被连人带剑卷飞了出去。一大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眼角与鼻孔里也渗出血迹。此刻的慕云澄就似一张纸片摇摇欲坠,摔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旋即昏死了过去。 那爆炸威力何其巨大,一时间却是将城门周遭的浓烟悉数吹散。这亦使得刚刚登上城墙上的莫弈月正巧看见慕云澄倒下的身影。 “云澄他怎么会在下面!”莫弈月大吃一惊,环视左右却没有人能给自己明确回答。此刻他昏迷不醒,两旁围上来的魔兵纷纷举起兵刃朝他砍去,若非苍云与赶来的商昊护持,怕是早已殒命。 “蠢货,怎么还这般鲁莽!”莫弈月急得大骂一声,转头见红云大炮还在调试,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虚弱,随即翻身跃下城墙。 一道寒光剑气自上空斩下,就见慕云澄与商昊周围的地面瞬间崩开无数裂隙,有寒气自缝隙中涌出,将范围内的魔兵一并冰封。 “送他上去,这里太过危险!”莫弈月朝商昊大声吼道,商昊不敢违拗,背起慕云澄御剑飞上城墙。 莫弈月闭目凝神双掌相合,有幻琉螭萦绕在他前后,冰冻所有靠近的魔兵。 再睁开眼时,他双瞳已然变作湖蓝,分明有寒气在他瞳中凝聚,如风暴眼一般缓缓旋转开来。 “喝啊!”随着他一声暴喝,一道蓝光自他头顶冲天而起。他掌心寒气在面前凝聚为巨大冰块,随他一掌震击在冰块之上,那冰块随即炸裂为无数碎片,呈扇形刺穿面前魔兵的身躯。 头顶那道蓝光已经没入云层,将混沌的夜空搅动起来。月色透过云层的缝隙倾泻了下来,如一道道圣光洗礼在疮痍的大地上。 莫弈月纵身跃起,整个人悬在空中,有流萤一般的蓝色光点在他周围飞舞。再看幻琉螭光芒大盛,霎时间重云涌动,狂风四起。他单臂一挥,下方所有魔兵均被地面突然冒出的寒气凝滞脚步。行动更是变得迟缓不堪。 “盛宴!”莫弈月转头看向城墙,从他所用的词语众人已经知晓他的意思。 数声炮火轰天齐鸣,红云大炮细小的火弹铺天盖地如飞蝗群蜂骤然落下。眼前原本泛着蓝光的寒冰格调突然被鲜艳的赤红所替代,那激烈的疯狂的火焰,如从地底深处贪婪的恶魔的影像,在人间无情地吞噬着猎物。 混沌的夜空被火光染红,热浪一层一层朝望海城的四周席卷而去,那些被火海湮没的魔兵的嚎叫是何等的撕心裂肺,使人闻之胆骇。 都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但任谁也没料到,今夜的战局竟会出现这样的逆转! 百里一虽然吃惊,但他却明白了莫弈月以城中断粮欺诈自己的用意。可刑澹邪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红云大炮何时竟落入洛清平等人的手里! 第202章 大粟城的巨富(上) “这分明是红云大炮!他们怎么会有!”刑澹邪背上的魔手突然张开,极为愤怒的高声喊道。 “红云大炮?”陆啸侧目斜睨看向刑澹邪,却听身旁的古纳支解释道:“这红云大炮可是刑大帅的独有神器,对面怎么会弄到?” 刑澹邪随即唤过身边的传信使道:“去听潮湾看看,会不会是我们的舰船出了什么问题。” “舰船没问题。”这声音极其沧桑,竟是百里一从后出现。 “此话怎讲?”纵使刑澹邪一腔怒火,此刻也不敢当着百里一发作。 “我一直有派人盯在那里,此时既无人回禀,听潮湾定是相安无事。” “那他们怎么会有红云大炮的!”刑澹邪实在想不通,既然听潮湾没有出问题,望海城中怎么会出现红云大炮。 百里一闻言垂目思索片刻,随后摇头道:“我也不好说,或许这是一种与你的红云大炮相近的火炮。” “不可能!这种蜂巢密集型的炮轨,一定是红云大炮的设计。”刑澹邪从不相信,普天之下除了自己与死掉的巫樊,竟还能有人设计出红云大炮! 不,这世上应该真的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突然想到一人,难道他也进入望海城了? 眼见战场局面已经无法逆转,继续强攻下去只是徒增伤亡。 刑澹邪转回身去,懊悔不已,却是无奈下令道:“撤军!” 撤军,这意味着望海城一役刑澹邪已经承认失败。而不是停止进攻,等待时机,再继续进攻。因为,大军的粮草就快不够用了。 现在要么退回宁浦港等待接应粮草,要么前往中州去与三魔王汇合,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但沧州对于魔族来说是不会甘心这样的丢掉的。 经商议后刑澹邪带领部队前往中州,而陆啸则发展星海教在沧州继续笼络各势力。至于百里一,按照陆啸的意思是希望他能留下来协助自己。 毕竟沧州还有几个难缠的家伙没有解决,况且刑澹邪在中州只是为三魔王助阵,根本不会有抱负施展。 望着魔族大军撤退的情形,城墙上的众兵士奋声高呼,相拥而泣。而百姓闻讯后纷纷涌上街道,敲锣打鼓却似庆祝节日一般喜悦。 莫弈月因消耗过度昏迷了过去,被魔兵伤到感染的士兵也都被集中起来,并让城内的良医尝试着用新研制的解药救治。魔气的同化能力当真是不可小觑,刑澹邪自带的巨凿军人数并不多,但同化收编的百姓却是数不胜数。虽然这些被魔化的百姓战斗力不高,但却被用以大军先锋,担任炮灰。 魔军在沧州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老少妇孺皆不能幸免,其行径不可不谓之丧尽天良。 今番望海城一役大获全胜,如何不振奋士气,鼓舞人心! “魔军虽然退了,可我军伤亡也同样惨重,南门西门均被自爆后的魔牙战车炸毁,若非守门兵士以血肉之躯筑墙,怕魔族军队也早都涌进城内了。”洛清平听着副官的汇报,面色沉重。 “即便我们此番解围,但整个沧州的局势仍然堪忧。望海城仍然是一座孤城,我们要将沧州所有像望海城一样的城池联合起来,一起抵抗魔军,这样才能取得全面的胜利。”说此话的竟是刚刚苏醒的慕云澄,虽然他负责督造的红云大炮立了头功,但此刻他对沧州的未来却表现出极具前瞻性的担忧。 听完慕云澄的话,周围的人都表示赞同。洛清平更是点首称赞道:“慕少侠此役功劳卓著,对未来局势的分析也很透彻,我即刻便修书一封给大粟城金鼎庄的金豪,让他与我们联合起来,共同抵御魔军。” 大粟城是沧州第一大城,天下巨富金豪的金鼎庄就在城中,进来听说金豪大肆招兵买马,可能是有意对抗入侵到沧州的魔军,毕竟他身为商人,自是希望盛世太平。 “金鼎庄……金豪……”慕云澄随即陷入了沉思。 “那城主如今可有送信的人选?”他旋即抬眼看向金豪,毛遂自荐道:“我和我这几位朋友也都是久闻金豪的大名,无缘一见,不如城主就将此事交由给我们来办。” “莫先生身体情况很糟糕,不如让他留下。” 慕云澄闻言点头道:“也好,弈月交给洛城主照顾,我也很放心。那我就同水谣、飞羽和商昊一起前往大粟城吧!”慕云澄转头看向三人,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叶飞羽知道自己在望海城不会有什么建树了,想超过慕云澄只能靠接下来对金豪的把握了。 记得之前慕云澄还有跟自己说金豪的坏话,这次却主动朝金豪靠拢,肯定是早有预谋,说他傻怕自己第一个不相信。 “大家不妨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在府内设宴,还请大家一定要捧场。洛某在此先行谢过了。”说罢朝慕云澄等人一拱手,先一步下了城墙,安排其他事宜去了。 此时远在数百里外的大粟城,大荒巨富金豪的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豪华的正厅中因为午夜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和空旷,有一人在厅下负手而立,一袭黑袍,帽子下的脸庞被阴影遮盖住。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过后,一个体型肥胖,锦衣奢华的中年男子从帐后走出。 那人将头上帽子摘去,露出本来面容,不是别人,正是现如今星海教的幕后操控者风霖。 “哈哈,风霖先生,好久不见。”金豪哈哈大笑,表现出十分的友好。 “金先生别来无恙啊!”风霖伸出手,同样露出微笑道。 金豪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与他握手,而是笑眯眯的看向风霖说道:“风霖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我之间还是明码标价的好。” “好,够直接。”风霖冷冷笑了一声,将手收回:“刑澹邪的部队在望海城吃了亏,现在他奉命前往中州支援了,我希望你的人能来帮助我们。” 金豪一动不动地看着风霖,仍旧是笑而不语。 “魔天子不会亏待你的,况且只要你帮助我们占住沧州,整个沧州以后就归你管辖。我还要送你一个小财神。” “哦?小财神?”即便是金豪这样的巨富,听到这小财神三个字也不免倍感兴趣。 “云州龙翔府的公子,慕不凡的孙子,三江浦老上官的外孙,慕云澄。” 第203章 大粟城的巨富(中) 日丽风和,着实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杨谷通往大粟城的道路不见一丁点雪,两旁的常青树茂密非常,将近正午的阳光照在背脊上,暖暖的十分舒服,倒给人一种春末夏初的感觉。 慕云澄骑在马上,背后坐着疯兔子烟绒和胡萝卜。旁边还有楚水谣,叶飞羽以及商昊。 原本商定好是四人前往大粟城拜会金豪,但昨日在洛清平的宴会上,正巧绿萝山的雨谷真人带着胡萝卜来拜访洛城主,并告知星海教现如今正盘踞在妙泉山上,他们打算与望海城联手夹击妙泉山的星海教。 而胡萝卜见到慕云澄黏住他不松开,听说慕云澄要去大粟城,更嚷着也要去见识一下这号称沧州最大的城。至于烟绒,自打他见到慕云澄那天起,便一直跟着慕云澄,就连慕云澄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凡天选之人,身上的气息都与平常凡人不同,山精泽怪,花妖草灵,都会与其散发的气息有所感应。明神是万物清明之神,正义之神,智慧之神。所以拥有他点拨的慕云澄也逐渐变得聪慧起来。而烟绒因为乱吃神药,导致神经错乱时常发疯,但与慕云澄接触后,他的疯病却渐渐有所改善,以往几乎天天都处于发病期,而现在几乎都能保持清醒,他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一直留在慕云澄身边帮助他,而慕云澄那纯真善良且极富正义感的性格,也让烟绒感到很舒服。 况且慕云澄现在正为沧州的和平稳定到处奔波,自己也是为了绿萝山的兔族呕心沥血,志同道合,这便是他为何会一直跟在慕云澄身边的原因。 过了杨谷大路,两侧的山崖逐渐拉开,眼前似一面屏风舒展,金灿灿的阳光下有赤橙黄绿飞扑入眼,那城外于隆冬腊月焕发生机的田地,也就只有在这天南才能见到。而大粟城的上空总像划着那么一抹虹光,神圣且耀眼。 沧州罹难,大粟城难得乐土,自是有难民从四面八方赶来投奔。 这大粟城四处城门俱都被难民围得水泄不通,守护城门的卫兵却是不肯放一人进去,那些难民就像野猫野狗一般,被这群自以为是的守卫拳打脚踢,无情地拦在城外。 慕云澄等人在远处下马,见城门前这般景象,不由得双眉紧皱。 “百姓此刻身处水火之中,这群士兵非但见死不救,还恶意伤人,真是不可原谅!”楚水谣攥紧太乙龙纹,若非慕云澄及时拦住,怕就要冲上去教训他们不可。 “谣儿,你先别冲动。我们此来是有求于人家,万一动起手来,怕是不好相见。且容我去和他们讲一讲,打不了当面骂上一顿也就算数。”慕云澄示意商昊与叶飞羽看住楚水谣,自己则正了正衣襟,朝城门处走了过来。 “都给老子滚到一边去,城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你们还往里面挤什么,快快去投别处吧,等在这里,也只有饿死的份!”守在门前的兵士当中,一个军官模样的瘦弱男子,正趾高气昂的训斥着想要进入大粟城的难民。 又是一拨挤上前来的难民被阻拦退下,那军官低头喝了口茶,眼下脚前突然又缓缓移动来一道黑影。他头也不抬,却是不耐烦道:“再不滚,老子可要给你好受的。” 慕云澄闻言笑了笑,将肩上的发带朝后一甩,却是反问道:“这位长官,您的家人想必都有安顿在城中吧?” 那军官抬眼斜视向慕云澄,一脸的不屑状:“你小子是哪里蹿出来的?老子没时间和你闲扯。” 慕云澄也不睬他,却是云淡风轻道:“那您一定是没有家人和父母了。” 那军官一把将手中的茶碗摔得粉碎,站起身指着慕云澄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娘的骂谁!” “如果你真的有父母家人,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已经家破人亡的普通百姓在城外冻饿而死。他们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活下去,你却见死不救,更甚至落井下石。你父母家人若尚在,见有你这般行径,怕是也无颜面对四邻。你让他们足不敢出户,头不敢过肩,背脊不敢直挺,是为不孝;你见死不救且恶语相加,是为不仁;不上阵杀敌,救国安邦,拿着高薪厚禄,却只懂龟缩一隅,喝茶逗闷,是为不忠;见人受难却不仗义出手相帮,全不懂急人之难,是为不义。似你这不孝不仁不忠不义的狗东西也敢自称老子,真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够资格教育你。就是让你把这群爹都认下,怕也亏不了你!”慕云澄当真长出口气,身后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去你妈的!”那军官夺过身侧长枪,气急败坏朝慕云澄刺来。 他哪里能是慕云澄的对手,就见慕云澄一动未动,背后一道白蒙蒙的剑光突然劲射而出,咔嚓斩断那军官手中长枪,并抵在他吞咽不定的喉间。 白光下,苍云剑锋芒毕露。 在场所有人俱都鸦雀无声,那军官此刻早已是满头大汗,吓得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好好!”一串清脆的掌声自城门后响起,有八人抬的大轿缓缓放落在人前。一只白胖且带满指环的手掀开了帘章,自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黑豆大小的眼睛镶嵌在饼大的脸上,倒是有些明亮。 唇上的八字小胡随他的笑容不停抖动着,肥胖的身躯导致走起路来像极了一只圆滚的企鹅,一晃一晃,极富喜感。 衣着尽是最为奢华的云锦,那指头上随意一个指环怕是都抵得上这城外的千亩良田。 这个穿着看起来跟个土豪一样的人,该不会就是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金豪吧! 慕云澄心中暗暗揣测,却是不敢将此人和自己的舅舅相作比较。舅舅虽不敢说是克勤克俭,但也绝不是这般尽奢尽靡。总之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糟糕,好像十分害怕别人看不出他很有钱。 “慕贤侄,我可是恭候你多时了。”那人呵呵一笑,做了个恭请的姿势。慕云澄放眼望去,但见城门内六顶八抬大轿也都规矩落好,安静等在路中间。 慕云澄见状一愣,不多不少正好六顶,而自己一行又恰是六个人,这难道仅仅是巧合?怕是他早早便得知了自己动身前来的消息吧! 第204章 大粟城的巨富(下) 大粟城地处沧州中南,夹三山且临四河,号称江南第一宝仓。 三山是百羊山,银沙山与大王峰。四河是青谷河、阳河、洮河以及龙脊江。三山四河中间孕育的平原便是大粟城所在的四河平原。且不说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单是这水陆并举,车马要塞,便足以支撑起城内这近百万人的经济。 就是这样一座于大荒之中举足轻重,扼守住千万百姓米面鱼盐的天下粮仓,对于慕云澄的到来却表现出异常的惊喜。 大轿队伍穿过夹道欢迎的人群,在选择与城中央立有海神雕像的水池相反的方向后不久,金鼎庄,这个富有传奇色彩,为大荒所有商人逐鹿目标的圣地,便如大雨后显现彩虹那般,极为神奇却又是那般自然,如此漫不经心地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就是金鼎庄,确实恢弘!”掀开轿帘,慕云澄将头探出,看到金鼎庄的那一瞬间不禁惊叹道。四进出的府门高三丈许,朱红琉璃覆顶,金匾曜日,两侧各有一貔貅镇守,嵌宝裹金,好不珍贵。仅门前便有十数人列队把守,院墙高耸,不知内藏何等乾坤。 六人下了车轿,两侧守卫刻意朝后退让半步,以显尊敬。绕过门墙便是开阔的前院,纵横两条大路,两侧遍种枫柏,皆如参天伞盖,红绿相间,极为难得。 步入正堂,却见正中所悬的松木小匾,上书富贵浮云四个字。很有意思,这松木小匾本就与金家财大气粗的格调极为不符,这富贵浮云更是讽刺意味十足。倒是那四个字仿佛洞刻上去,苍劲有力,其一笔一划中所包含的那种无匹剑意更是如江海绵绵不绝。仅这斩刻几笔之间,便可洞悉题匾之人定是一代剑术高手。可即便如此,用这么一块不起眼的匾悬在正堂之中,也显得十分寒酸。 见这方匾引起慕云澄的注意,金豪手指木匾,旋即笑谈道:“此匾乃家父所题,箴言训诫,我从不敢抛之脑后,故将其时刻悬在正堂,自省警示。” 本该博来众人称赞其至孝的一番话,却被慕云澄无心的一问打破。 “您父亲还是位绝顶的剑术高手?”他从那题匾的字迹中看出端倪,要知道练剑之人笔下的功力也都十分了得,力透纸背自不必说,怕就是力透石板,力透石壁也能做到。他在家中常看二叔写字,虽劲道十足却也不如今日这匾上的字迹苍劲。纵然小匾十分薄,却也能看出此人对力道收放自如的掌控是如何的炉火纯青。若非剑术高手,那也一定是个内修圣人。 金豪明显被慕云澄的话问的一愣,不过商人的反应就是够快,就见他忙挥手否定道:“贤侄说笑了,我父亲和我一样也是商人出身,这匾上的话虽是他写,但也是我后找人刻上去的。”他明显看出慕云澄是从字迹的力道猜出题匾之人是个用剑高手,所以有如此解释。 慕云澄自是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天底下哪有题字后还找人代刻牌匾一说呢?那样是对起匾者极大的不尊重。况且纵使真的有人会这样做,又到哪去找这样一个决定高手来帮你刻写呢?金豪的这种解释明显就是在掩盖,可他为什么要掩盖这些呢? “该不会是为了掩饰他自己也会剑术吧?是了,如果按照自己和雨谷真人的推断,金豪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而且大荒之中也流传金豪在杀手榜上是有排名的,自古空穴不来风,这个笑面虎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慕云澄心中暗暗揣测道。 “好了,不谈这个。贤侄一路辛苦,我已早早着人准备好酒席,现在就只等大家入席了。”金豪哈哈一笑,伸手请众人随他一道入席。 这种商人惯有的笑容是迷惑不到慕云澄的,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边缘。金豪既然已经完全知晓自己的行踪,为何对联合抗击魔族大军的事情闭口不谈?纵然不是直接投降魔族,那也一定是想见风使舵,唯利是图。 想到这,慕云澄当即停下脚步,故作头晕道:“伯父,我头有些晕,想先回房休息,就不和你们一道用餐了。” 金豪点点头,随即招手唤过不远处的管家道:“我让金鹏送你去休息,如果有别的需要,你都直接找他。”说罢他身边那被唤作金鹏的人,朝慕云澄恭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公子请。” 这人一双眼睛如金灯明亮,鼻子呈钩状且手脚修长,走起路来也有些偏向一面的晃动,可能是左腿有些毛病。但看他整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就真似一只直立起的老鹰一般。 几人的客房都安排在后园的潜心居,有道是竹修心性,所以这里种植的竹子特别多,但见过乐竹府艾府的竹园后,这里的竹子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大都是一些常见的品种,种在这金钱至上的府院里,顶多是附庸风雅罢了。而潜心居这个名字,给自己最明显的感觉就是金鼎庄上下都在自欺欺人。 客房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桌案床铺都是上好紫檀木,一把太师椅用的则是黄檀木,也就是黄花梨。这么好的椅子就是在自己家中也只有两把,还都是舅舅送的。除了爷爷的卧室和正厅摆着一把,家里还没有几个人有坐这种椅子的待遇。而金豪家连客房都摆用这种檀木椅,在财力方面,果真是羡煞旁人。 慕云澄正在观赏那把椅子,门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谁!”慕云澄警惕问道。 “公子是我,金鹏。”门外传来金鹏管家的声音。 “有什么事,我已经睡下了。”慕云澄佯装道。 “啊,是老爷着人送来了席上的珍珠银鱼汤,这是南边刚买来的鲜口,老爷嘱咐一定要让公子也尝一尝。” “那你送进来吧。”慕云澄赶紧躺到床上,示意他可以进来。 门吱嘎一声开了,金鹏端着青瓷大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饶是他再小心谨慎,他那不经意的一撇,也让慕云澄察觉出他监视的意图。 “珍珠银鱼汤……”慕云澄望着桌上那碗香气腾腾的鱼汤,太湖银鱼可是极品,自己纵使要彻查金鼎庄也不能先亏了自己的肚子,看来这个任务只好晚一点再行动了。金豪这个老狐狸,既然已经露出了尾巴,就不怕他再藏起来! 第205章 激将 大粟城整个冬天都未曾见雪,下午方还是晴朗,刚一入夜便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雪。 慕云澄从屋中出来,见雪花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原本打算去别处转转的他此刻灵机一动,却是转向朝楚水谣的住处走去。 楚水谣此时正伏在窗沿上,看着外面的雪发呆。隐约的呵气,却将她脸蛋衬得更加白皙,仿佛雪中仙子,冷月清辉。 “谣儿。” 若非慕云澄轻声呼唤,她却是一丝一毫都未察觉到已经走到了面前的慕云澄。 她回过神,老实盯着慕云澄,抿嘴皱眉,却不说话。 “你怎么了,不开心?”隔着窗,慕云澄却是伸手朝她脸颊抚去。 楚水谣摇了摇头,神情失落道:“只是突然想念爷爷了,我走的那么突然,如今也有大半年没带回去消息了。他年纪大了,这次又和你爷爷去了天定关,虽然以他们的本事也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 “好了。”慕云澄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下,眯眼笑道:“现在知道自己有多任性了?其实咱们俩挺像的,我也有大半年没见到爷爷了,说想他,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要是让我一辈子都在外面跑,我也乐的。” 楚水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他道:“你是头野驴,脱了缰绳就要撒欢。你二叔还是惯着你,不然早打折你的腿,放在家里当小老虎养。” 慕云澄撇了撇嘴,却是解释道:“这你可真说错了,我二叔他才不惯着我,你没见他凶起来的样子,这么粗的棍子,打我都打折好几根。”说罢四指圈在一起,比划棍子的粗细给楚水谣看。 “我见过你二叔,他人就是挺好的,处处向着你,跟你不像你说的那样凶神恶煞,我才不信你。” “好好。”慕云澄也不争辩了,只又隔窗拉起她手,攥在自己手心道:“陪我在这府内转转?可莫要辜负了这大好的雪景。” “才不陪你,我就要去睡了。”她说罢抽出手来就要关窗。 “诶,这大晚上的你陪我做个伴嘛,我怕黑你是知道的。”慕云澄忙将手插进那窗缝中,却是不让楚水谣关上窗子。 “你胡说,这金府上下没一处不点着灯,你怕的哪门子黑。想找个伴还不容易,去找叶飞羽陪你。” 慕云澄闻言一愣,随即撇嘴道:“才不找他,事多。况且我俩男的大半夜一起散的什么步,怪怪的。” “我看你和莫大哥没少黏在一起,散个步还怪怪的了,你和莫大哥还总睡一张床上呢。” “诶,你!”慕云澄一时语塞,却见楚水谣砰地一声关上窗子,灯光也旋即熄灭,再看不清里面动静。 慕云澄摇摇头,正欲转身离去,回头的一瞬间,却见金鹏一双明亮如灯的眼正直直地盯视着自己。 慕云澄着实被吓着一跳,不是别的,这金鹏的眼睛确实与那鹰眼极为相似,这样一双眼睛,在夜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寻常人必会被惊吓到。 慕云澄还不及埋怨他不打招呼便出现,就听他冷冷说了一句道:“我家老爷请公子你过去,随我来。”说罢转身便走,慕云澄无奈,只好跟上。 这一路走,慕云澄心里也在盘算,“看来这金豪动作倒是挺快,他既然对我的到来如此清楚,想必也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这大半夜派人请我前去,无疑是想探我口风,我倒想看看,这金豪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金豪与慕云澄相见的地点选在了后堂,就见他独自坐在堂中,面前玉盘珍馐,银杯美酒,却是将一桌丰盛的晚宴安排妥当。 “贤侄快坐我身边来,白日里没能招待好你,我这心中愧疚难当。这不又让厨子补上一桌,你可一定要赏光啊!”金豪满脸堆笑,忙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慕云澄坐到旁边来。 看来是只请自己一个人,这商人说话就是好听,可谁又知道他们伪善的笑容下是不是包藏祸心。 “伯父我真不饿,您派人送来那汤我尝了,着实是人间美味。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饭今夜果真是吃不下了。”慕云澄站在堂中,拱手朝金豪说道。 “也好,那你陪我坐坐,咱爷俩说说话。”金豪也没料到慕云澄这么难弄,可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留住慕云澄的办法还不多了去。 慕云澄本就不想走,见他留自己坐会,索性借坡下驴,点了点头,便就在金豪旁边坐下。 “贤侄此来可是为了让我与望海城联手,共同对付星海教与残留的魔兵?”金豪为慕云澄斟了杯酒,随即笑着问道。 慕云澄闻言明显一愣,这金豪果然手眼通天,不仅十分清楚自己此行目的,连刑澹邪大军撤退的消息竟也如此清楚。自己也不过是在前一天才知道刑澹邪已经率部退往中州,去协助三魔王了。如今沧州只剩下一些残余魔兵,也都归星海教管辖。 不过他也早已想好应对,似金豪这种商人,唯利是图,他今天找自己来,就是想看看自己这边的价码。 “我不是来请援和谈判的,而是来挑世伯一宗大买卖。”慕云澄神秘一笑,故弄玄虚了起来。 “哦?什么买卖,贤侄不妨直说。”金豪显是来了兴趣。 “我送您一座金山。” “什么金山?”金豪听到这个词却表现出明显的防备。 一般的商人听到这个词应该都会很亲切才对,怎么金豪会有这么明显的抵触情绪? “妙泉山被星海教占领,只要您能把那里的星海教击退,金山就是您的了。” 金豪闻言摇摇头,有些疑惑道:“妙泉山我知道啊,没听过那里有金山啊。” “妙泉山是绿萝山兔族的分支,兔族人不是星海教的对手,便许愿过我,如果能击退在妙泉山的星海教,便将沧州的矿脉图让一部分给我。你要知道,这些兔子专门靠挖洞营生,整个沧州哪座山里有什么只有他们最清楚,这矿脉图什么价值,伯父您比我清楚,只要您帮我这个忙,这图上的矿你我便平分了,如何?” “伯父就是怕那帮兔子言而无信,万一帮完他们却不给我们矿,可该如何是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你也懂。”金豪抬眼看了看慕云澄,略显为难。 “这个无需伯父操心,那绿萝山的兔子与我交好,此次我也带来了位族内的长老,不信的话,您可以和他详谈此事。”慕云澄说完这话突然好像明白的金豪话里的意思,忙改口道:“伯父若想拿大份也不是不可,云澄辈分低微,以后在沧州还有劳伯父照应。” 金豪闻言瞬间换了面容,哈哈大笑道:“哈哈,好说好说,既如此,看在贤侄面上,此事我也不好推脱,就按你说的办。两日后我便着人赶往妙泉山,与星海教决一死战。” 第206章 飞贼 慕云澄戏言诈金豪,二人的对话不曾想却被梁上君子偷听到。 “金豪为富不仁,这小子也是油嘴滑舌,空长了一脸俊相,听他所言极其谄媚,却也不似个好人”那房梁上的人心里暗暗说道。 巧的是,他此刻所处的位置正在慕云澄的领域内,慕云澄其实早就发现他在梁上鬼祟,但未捅破。 这人装束似个飞贼,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此番伏在梁上探听虚实,或多或少能给金豪找些麻烦。亦或许此人能帮助自己搜集一些金豪的资料。 想到这,慕云澄拱手与金豪作别道:“伯父,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我明日再来拜会。” “好,此中详细,你我明日再谈。”金豪起身相送,却被慕云澄婉拒。 “伯父留步,我且独自借着雪景在这府内转转。”慕云澄眉眼含笑说道。 金豪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是嘱咐慕云澄莫被冷风侵到之类的话。 金豪转身回到正堂,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只觉得慕云澄这孩子幼稚可笑,金山银山自己现在可不感兴趣,自己现在想要的是整个四河平原,如今能满足自己这个要求的,只可能是魔族。至于星海教,那可是自己与魔族联系的唯一途径,想用矿山把自己收买,这不是幼稚是什么? “金鹏。”金豪随即朝外面轻声呼唤道。 “老爷,我在这。”就见金鹏从堂内西侧阴影走了出来。 “吩咐你的事情打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老爷。星海教之所以一直抓捕慕云澄,是因为前长老烟云发现他体内流淌着异血,那种血可以瞬间激发剑的潜能,更有治愈的奇效。” 金豪闻言一摸下颌,点首满意道:“还真是个活宝贝,我就说风霖没那么好心,说什么送给自己财神爷,怕是他想要借自己手夺下慕云澄才是吧。” 想到这他心中暗忖道:“慕云澄这般了得,若是给家里那个知道还不知要兴奋到什么程度,他对钱可不似自己这么感兴趣,但只要是与剑有关的,他都上心的很。” 东南角灯罩里的烛火微许摇曳了起来,一道黑影贴着堂上顶梁如轻风吹过般离开大堂。进出金府自如且不被发觉,这轻功是何等的了得! 那黑影掠着顶棚飞到外面,轻轻一触侧壁,却翻身跃上房顶。 院中两支交叉的巡逻队,却是丝毫没有发现。 “这金府防守不过如此。”他揉了揉手腕,颇为得意道。 “喂!”他肩上明显被人拍了一下,整个人当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急忙转身过来,却见一英俊公子此刻正笑眯眯望着自己。他身侧悬着一把剑,发出莹莹清光在夜空中格外显眼。 “你就是刚刚那个……”他回味过来,有些惊讶道。 慕云澄点点头,柔和的目光随即变得犀利:“你是干什么的,大晚上的鬼鬼祟祟该不会是小偷吧!” 他的明知故问果然激怒了那人,就见他从怀中抽出短刀,直直朝慕云澄刺来。 慕云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单指划过前胸,苍云剑忽然飞出,猛然击在那人手持的短刀之上。强大的冲击力令他握刀不稳,一个踉跄,人却是向后躺倒了过去。 不过他的身法很好,凌空倒转一圈却是稳稳落在铺满冰雪的房顶,而方才脱手的短刀也被他快速转身稳稳接在手中。 可他并不打算继续进攻,因为自知不是慕云澄的对手,所以侧向朝左边的房顶跃去,意欲逃脱。 慕云澄岂肯这样放过他,就见他御起苍云紧追不舍,二人一黑一白,在金府上空急速追逃。 慕云澄御剑追他自是丝毫不费力气,而他又要绕开金豪府上的守卫,又要防止被慕云澄追上。他也想到直接朝府外跑,可慕云澄控制着外环,自己只能在府内兜圈。 体力的消耗有些惊人,这使得他不由得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脱身了。 前院是万万不敢弄出动静的,那里的守卫再不堪却也不敢抱有着侥幸挑战。后院自己勘察过,有几处房间一直锁着门,可以用作脱身。 想到这他脚下一沉,猛地踩开下方砖瓦,自房顶坠落下去。 慕云澄被他这一举动惊住,自己确实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招。 眼见那房瓦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慕云澄可犯起了难。虽然里面没灯,他又是极度的怕黑。但在五气领域给予他的信心之下,加之想要从飞贼这里获得帮助,故就见他咬咬牙,自空中与苍云化作一道白光,也顺着那房顶洞口,直插了下去。 他潜伏在黑暗之中,双眼放出犹如此刻蹲守在草丛中的致命猎手所拥有的目光,静静等待着猎物下来,自己好给予急速且致命的一击。 可是他又想错了,慕云澄的确跟了下来,但是在黑暗的环境中,他的先一步等候优势,在慕云澄领域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苍云斜背在后,寒星四溅,这突然刺向后心的一刀,却是被慕云澄完完全全的防守住。 “说罢,你是来拿什么的。”慕云澄知道他跑不掉,而苍云所发出强烈的光芒,更是照在两人身上,将中间原本的黑暗驱逐。 那人不肯答话,见慕云澄朝他走来,却是往后退去。突然他脚下踩到一块活动的石板,脚下的地面瞬间窜起锋利的铁矛。而慕云澄也没料到这机关范围如此之广,速度如此之快,但觉脚下传来一阵钻心刺痛,双脚却是均被铁矛穿过,眼见白靴瞬间被染成鲜艳的红色,慕云澄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即时挥剑斩断铁矛,却也再没有忍住疼痛之余的力气将脚从上面拔出。 而不能动弹的两人彼此间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后,便有锁链机关带动两座铁牢精准落下,一阵喀拉拉急促锁链滑落的响声过后。二人便如笼宠一般被罩扣在其中。 “这下糟了。”慕云澄暗叹一声不好,万一被金豪的人找到这里,自己的安危可以不去考虑,但这人却是危险了。自己原本还打算利用它一下,看来此番他是在劫难逃了。 第207章 盗神(上) 慕云澄追捕飞贼,却误中金府后园一废弃房间的机关,身受重伤。 而那飞贼也没比自己强上许多,左腿被铁矛刺穿,自脚后跟一直从膝盖骨穿出。慕云澄也就是受伤,他却是废了一只腿。 苍云剑削铁如泥,这牢笼也挡不了自己! 慕云澄坚定信念咬紧牙关,却是拼劲全力横扫出一剑,苍云剑顷刻化作白虹长鞭,如月光横斩,击在铁笼之上。一时间火星四射,震击声刺人耳膜。但反观这铁笼,却丝毫没有损坏。 “怎么可能!”慕云澄不敢相信,喃喃说道。 “这是寒铁,寒铁是斩不开的。”那人声音沙哑,用手掐住不停流血的左腿。他此刻性命垂危,却还有心注意慕云澄的举动。 其实在世人的意识形态中,寒铁是仅次于天外玄铁的一种材质。寒铁所铸的神兵一般都是金刚不坏,坚不可摧的。就比如剑虺。但其实这种冰封于极寒地带千年乃至万年的神铁也并非坚不可摧。苍云剑本非凡物,只是慕云澄对于剑的掌控还不够火候。若是换做一个剑术高手操御苍云剑的话,劈开这寒铁所铸的牢笼也不在话下。 “咕咕咕……”外面是一阵疑惑的鸟叫。像鸽子又似极了杜鹃。 对面那小子猛然提起神,随即用胸前挂着的哨子吹出夜莺的叫声。 外面忽地有一道神秘黑影晃过,随后自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撬锁声。 “喀咔!”锁住房门的大锁应声而开,外面又立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他竟还有同党!慕云澄心中惊讶。 月光自外面泻进房间,就连屋中的四角也随即清晰了起来。外面那人走近房间,周围立刻带动起一阵如风啾唧的气旋。 慕云澄天玄心法驾轻就熟,眼力已是非凡,饶是黑夜也看得见不少细节。那人泛白的双眉,以及眼角深刻的皱纹却都能充分说明他的年纪已然不轻。他右臂的袖子是空的,显然是个独臂,但听他在门外开锁时的娴熟,该是个年老的惯偷。 “师父救我。”那人恳切求道。 黑衣人微微点头,随后扫视了一眼铁笼上方的锁链机关,见锁链已经掉下,该是一次性的死机关。就是防止落网的贼还有同伙帮忙反转机关。 黑衣人伸出左手握在铁栏上,随即全身开始发力。 “他不会是要将这寒铁铸造的牢笼扯断吧!”慕云澄心底暗暗猜道。 就见他浑身颤抖,有白色烟雾自他握住铁笼之处不断升起。 “这是寒铁,师父。”那人提醒道。 黑衣人随即将手撒开,方才他握紧那处的铁笼却是已然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功夫!”慕云澄吓了一跳,竟然连寒铁都能熔了? “太麻烦。”那黑衣人哼了一声,弯腰一把抓住笼底的铁栏,大喝一声,却是将铁笼掀飞了出去。那铁笼凌空转了一圈却是稳稳落在后面的墙角,没发出一点声响。 慕云澄看得瞠目结舌,随即自己这边的铁笼也被黑衣人掀开。 “师父,他是金豪的同伙!”那人一指慕云澄冲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的眼中随即划过一丝犀利,右臂袖子一甩将慕云澄拦腰裹了个严实,又携起他徒儿,脚尖点地却是使出一个看似平常又极不平常的鹞子翻身,夹带着二人窜入云霄,消失无踪。 城外一处隐蔽的山洞中,点燃的篝火旁围坐着四个人。有三个是夜行衣打扮,还有一个是被绑住手脚的慕云澄。 “你这腿伤得很深,为师也不敢保证你能完全恢复。”黑衣老者看着那年轻人的腿,有些遗憾道。 “师父,那你倒是想想别的办法啊,千万别让师兄成为瘸子啊!”他们旁边是这位老者的小徒弟,是个看似机灵说话却很单纯的女孩子。 老者斜过眼神,吩咐道:“小燕啊,你也帮他简单包扎一下吧,别让他流血过多死了。” 女孩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接过药水与纱布,皱眉蹲到慕云澄面前。 慕云澄嘴巴被布条勒住说不出话,见她正帮自己脚掌的伤口上药,却也用眼神表示感激。 黑衣老者扯下慕云澄嘴上的布条,冷冷问道:“你跟金豪是什么关系。” 慕云澄知道自己不能表示出跟金豪走得太近,遂答道:“我是望海城派来与金豪商议共同抗击魔族的使者。” 那老者冷笑一声:“呵,金豪就是魔族走狗,你找他谈抗击魔族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说这些我不知道。” “你胡说,你与金豪有说有笑,还叫他伯父,关系肯定不一般。我还听见你说什么分金矿的事情,你肯定不是好人!”一旁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声驳斥慕云澄道。 糟了,我和金豪瞎编的东西却被他当了真。 慕云澄低首沉默片刻,无奈只得再将此事解释一遍道:“我那是骗他的,我是怕他不肯帮忙,才编了一个谎话。”这话还未说完,脚心便被狠狠抠了一下,慕云澄惊起抬头,却见那女子正气鼓鼓看向自己,口中道是:“你放老实点,再说谎话,我可不饶你。” “我没说谎!”慕云澄大声解释,却被那姑娘掐住大腿,他不肯求饶,只得咬牙挺住。额头上却是早已挂满了汗水。 “小燕!”老者喝住女孩,却是让她不许再对慕云澄动手。 女孩撇撇嘴,果真不再对慕云澄施以折磨。 老者目光犀利,扫过慕云澄身上,一眼便注意到他腰间玉牌。他随即用手拂过慕云澄下摆的一角,将玉牌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后面上呈现出少有的疑惑:“你是何人?” “云州慕府第七代传人慕云澄!”慕云澄置气说道。 老者又将他佩剑苍云拾起,仔细端详片刻后不禁叹了口气赞道:“真是一柄惊世奇剑!”他随后又看向慕云澄,眼中目光呈现出柔和态势问道:“你既然是慕家子弟,怎会与金豪那个败类搅混在一起?” “我之前已经说了,我是望海城城主洛清平派来与金豪商议共同抗击魔族军队的。至于你们说的什么金豪串通魔族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老者将玉牌与苍云剑还给慕云澄,随即说道:“我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慕云澄对这老者本领自是敬佩不已,早有意与他联手,如今他率先提出,慕云澄焉有不答应的道理,就见他拱手说道:“金豪若果真作恶多端,我自是不会放过他!承蒙老先生看得起晚辈,如有什么吩咐您就直说罢,我一定全力以赴。对了,还未请教老先生名号。” 那叫小燕的女孩不屑地看向慕云澄,嫌弃道:“连我师父都认不出,他老人家就是北捕南盗之一的独臂盗神!” 第208章 盗神(下) 独臂盗神……北捕南盗!慕云澄忽然记起,自己确有听洪先生提到过。而且就连风霖先生的《大荒广记》中也有以盗神为原型的人物。 那可是个传奇人物,自己少时便常将他三探秦王府的事挂在嘴边。这些不仅仅是耳熟能详,若是让自己讲起来那更是滔滔不绝。 秦王离寞喜好收集天下奇珍异宝,他府内的金库号称神止步。其意为连神仙对他金库的大门都束手无策。 可盗神不同,他三探秦王府,三次进入到金库之中,在面对重重机关与一众高手全然无惧,轻松取走他最得意的千面如意珠,龙角红珊瑚与翡翠八宝灯。 而且这三样东西最后又被秦王花大价钱买回,换来的钱却全被他救济给了穷人。 这样一个本领高强,不畏强权且劫富济贫的人,正是慕云澄心目中的偶像。 可是,他怎么会少掉一只手,盗神自己倒是听说过,可独臂盗神自己却不是很清楚。 至于北捕乃是捕王高卢的称号,天下贼盗只要听见这个名号无不闻风丧胆,其威名与实力,在大荒之中自是不必多说。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盗神,我就说么!”慕云澄露出皓齿,却是笑着挠了挠头。 那老者摇首不语,如今两鬓斑白的他早已不复当年风采,何况自断一臂,与那个靠盗窃为生的自己已是一刀两断。 “师父,今天的事是我擅自行动,责任全在我身上。没想到金豪没发现我,却被他给发现了。任务没完成,还中了陷阱。” 独臂盗神闻言安慰他道:“你不必过多自责,我也年轻过,了解你这种操之过急的性格,下次可要牢记不能单独行动,尤其是面对金豪这样的高手。” “他算什么高手,我看他一点都没察觉到我!” 慕云澄听到这话侧目朝他看去,自己虽也觉得金豪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但见独臂盗神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知道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为师和他交过手,自是知道他的实力。他手中千金散虽不敢说是天下无敌,但就剑术而言,放眼大荒除了三绝宫,剑湖与慕府,怕是再找不出几个能敌过他的了。” 这是真的吗?可我与他接触丝毫没有那种强者的压迫感。就连父亲与二叔,自己在接触时都有被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震慑住。如果金豪真是那种数一数二的高手,自己又怎么会丝毫察觉不到!但见独臂盗神说此话时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又不似在逗笑,更不能是戏言,他一定是与金豪交过手的,可是自己的感觉…… 见两人都沉默不语,独臂盗神又与慕云澄嘱咐道:“既然你有心帮助我们,那就请你还回到金豪的身边,尽量接近他,套取他与魔族背后的交易。再有,今夜之事不要与别人提起,我会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的。” 慕云澄点点头,看来今晚还要费心编一个完美的理由。 次日清晨,慵懒的雀鸟还未早起叽喳,金鼎庄里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昨夜慕云澄一宿未归,后园一处封院的房门更是被人无故打开,里面的机关几乎全被触动,地面上还留有干涸了的血迹。 望着房顶敞开的大洞,金鹏附在金豪的耳边轻声说道:“应该是两拨人,分别从房顶和门外进来。如果只从大门进,没必要冲破房顶制造响声。该是从上面打斗不小心掉落下来,触发了机关。而且其中一方外面有人接应,从痕迹看来,接应的那个人是个绝顶高手。” “能确定这里面有我贤侄?”金豪故意大声问道,旁边的楚水谣等人闻言瞬间朝他投来紧张的目光。 金鹏自金豪身边站开,低首回答道:“不好说,如果慕公子真在其中,那么一定是被人掳走了。” “是冲着我来的,反倒连累了贤侄!”金豪叹息一声,自责不已。 楚水谣抱紧胡萝卜,手心里却是攥满了汗水,如果真是牵扯到了慕云澄,看地上的血迹,他也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烟绒见状走上前去,在铁矛机关处站了下来。随即转头朝众人开口道:“你们且看这铁矛被截断处光滑如镜,应与苍云有关。” 确实,慕云澄的剑术虽然一般般,但苍云剑的威力可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这一点并不能证明此人一定是慕云澄,但与他的失踪联系起来,就可以解释通了。 就在此时,有仆人回报道:“慕公子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走出房间,果见慕云澄从中央长廊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吊儿郎当左顾右盼朝潜心居的方向走去。 “慕云澄!”楚水谣朝他大喊一声,慕云澄急忙转头寻找,却见一众人立在不远处废院的门口,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慕云澄似懂非懂,挑眉惊奇问道。 “贤侄你昨夜去哪了?可是让我们担心!”金豪大腹便便走上前来,面露焦急之色问道。 慕云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道:“昨晚御剑绕城转了一圈,然后肚子饿了就随便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馆子用了一些,哪知一不注意喝上了头,竟被锁在了里面,这不天亮了才给放出来。”他挠了挠头,挺无辜的,说的也可怜。 “你倒是心大,自己还能喝多!”楚水谣瞪了他一眼,随后咬唇不语。 金豪却是埋怨起慕云澄道:“贤侄你这是磕碜我啊,这定是我府内的厨子不和你心意,一会我就让人再换两个厨子来,以后吃喝都在府上,半夜你独自出去,确实让我担心。” “是,是,云澄欠了考虑,有劳伯父费心,害大家为我担心。”慕云澄连连揖首,态度倒是诚恳。 金豪垂眼盯在慕云澄的靴子上,但见他银白色的长靴纯净无垢,也无破损,便又觉得他所说的无甚不妥。 看来是多虑了…… 慕云澄见他一眼扫在自己脚下,心中暗道:“还好让老盗神帮忙弄了个新的,不然这谎话肯定要被拆穿!” 人群中的叶飞羽半晌沉默不语,他从未见过慕云澄喝醉,只知道慕云澄号称不嫌酒量如海宽,千人饮醉我独醒。这个理由能骗别人,却是不能骗自己。 慕云澄以困倦为借口,独自回房间去。可他前脚迈进房间,后脚叶飞羽便跟了进来。 “说罢,昨晚去哪了?”叶飞羽在他旁边椅子上坐下,颇显玩味问道。 慕云澄急忙关了房门,警惕的看向他道:“我不都说了吗?你想听什么。” 叶飞羽嘴角划过邪邪的笑意,逼迫慕云澄道:“快说,难道还要逼我验证吗?” 慕云澄叹息一声,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便与他小心嘱咐道:“我知道瞒不过你,可你知道后别说给别人,此事我可是连谣儿都没打算跟她说。” 第209章 千金散 叶飞羽虽然有时常与慕云澄作对,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即便磕磕绊绊也都同舟共济过来,所以既然问到了这,有些话慕云澄自然也不想瞒他。 他将昨夜的事情全与叶飞羽说了清楚,叶飞羽听罢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故作严肃的皱了皱眉,这便又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金豪那个死胖子是个绝顶的高手,你决定潜伏在他身边找他的把柄?” 慕云澄认真的点了点头。 “快别开玩笑了你,金豪不会剑术的,我敢保证。”叶飞羽翘起腿,点首肯定道。 慕云澄轻咬下唇,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心中暗道:“你怎么敢保证?” 叶飞羽当真看穿他心思,起身扶起他耷拉在身侧的手臂,让他将手掌摊开。 仔细看了片刻,叶飞羽摇了摇头道:“你是个特例,看我的。”说罢张开五指,将手掌贴近慕云澄的脸。 “看什么。”慕云澄双眼茫然,不知道要看哪里,问话时更是显得有些呆萌。 “猪哇你。”叶飞羽气得一指自己掌心与虎口处的茧子:“但凡用剑之人,这里都会长茧。你没怎么用过剑,用的时候也只是御剑,所以算是个特例。而金豪我与他接触时注意过这里,他双手都不似有练剑的痕迹。” “那你怎么保证金豪不和我一样?”他又追问道。 叶飞羽摇了摇头:“即便是你,再过个半年手上也定是要生茧的。”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慕云澄说罢开始垂目思索起来。 自己也的确有认为过金豪不会剑术,既然自己和叶飞羽都有这种感觉,那就应该不会错。可按这种情况推理的话,那便是独臂盗神在说假话。可他又没必要骗自己啊! 传言都说金豪是个杀手,可自己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的杀气,如今这些个匪夷所思之处,也只能靠自己去印证了。 午餐席间,慕云澄突然发问金豪,却是与一个传言有关。 “伯父,我自小听人说当世除剑圣之外,还有四大隐蔽高手,排第一位的是罗孚魔天子,他的实力自不必说,虽然没人见过,但能统御幽州百万众魔,想必不会是泛泛之辈;第二位叫佛道人,手中黄泉路杀人无形,纵横四海从无对手;这第四位是我宋叔叔人称风寒双月。而这排第三的人嘛,便就是金伯伯您了。”慕云澄抬眼无心一笑,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恶意,他起身给金豪敬酒,又似方才只是在做玩笑之谈。 金豪哈哈一笑,摆手道:“贤侄所举都是大荒成名的杀手,我区区小商人可不敢与他们齐名。” “即便您不是杀手,他们都传您府上有名剑千金散,在大荒名剑录上排行第五,可是数一数二的神兵。而您本人剑术也是超一流,今天能否给我们也开开眼呗?”他眨眨眼睛,恳切又无辜道。 金豪被他问及这些显是一愣,随即堆笑推辞道:“这都是江湖儿女的戏话,天底下竟还真有人这般无聊,偏偏给剑弄出个排名出来。我说实话,我是一点剑法也不会,至于千金散嘛……贤侄,我跟你实话实说,我府上确有一柄黄金铸造的宝剑名为千金散,但是没开封只算个装饰,留着镇宅用的,怎么还排到榜上去了?你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看。” 叶飞羽见状闻言低首暗笑:“这呆子还倒是有点办法,如此开门见山,当真也把金豪将在了这里。” 待宴席散了,金豪带领慕云澄一众人前往金鼎庄家族祠堂。祠堂两侧是两名家中护卫,见是金豪过来,忙朝两侧让开。 这祠堂不大,里面粉刷得很干净,正中摆放着金家祖上的灵牌,两侧展列的都是家族历代流传下的奇珍。 金豪自行点了一炷香,慕云澄等人也随之恭敬的上了一柱。 灵牌后面的墙是突出来的一块,旁边还安有一个侧门。 绕过这面墙,打开门便是一条通向下面的地道。 “跟我来。”金豪招呼大家一声,独自先走了下去。 下面很亮,青石板铺就的墙壁上挂有数盏长明灯,颤巍巍折射出幽绿色的光芒。 楼梯有些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过了转角,又下几阶,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厅堂中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什么犀角珊瑚,宝石美玉都胡乱丢散在两旁,金的银的顿时晃花了众人的眼,想必这里就该是金豪的宝库。 随行而来的胡萝卜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奇珍异宝,便见他在石室中跑了一圈,扯住慕云澄衣角喊道:“哇,大哥哥,这里有这么多好东西啊!可这宝库既没有暗门也没有机关,难道不怕别人来偷吗?” 慕云澄低首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金豪闻言却是哈哈一笑道:“就为这点东西,还犯不上加派人手,偷便偷了去。” 众人闻言心下一阵嘘叹,这当真不负沧州第一富豪的美名。这点钱财对人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而且慕云澄也深刻觉得,金豪府上的宝库怎么可能就这一处? 这金山银山的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剑架,那上面横放着一柄长剑,黄中带红,灿灿生光。 “这么红,该不会是铜的吧!”胡萝卜伸手去摸,可是个子太小够不到,慕云澄见状将他抱起,并指着这柄发红的金剑道:“这可是十足的纯金!” 叶飞羽也点首赞同道:“常言道七青、八黄、九带赤。金得如此赤红,那想必是用无数九成九的金子熔的,很珍贵。” “这剑真是纯金打造,可惜了只是个装饰。”楚水谣用手摸了摸剑身,但觉自其剑身隐隐有一股强烈剑息跃动出来,但仿佛被其中的封印禁锢,挣脱不出。 她忙转头看向慕云澄,果然他也感觉到了。就见慕云澄将千金散自架上捧起,低首仔细观察起来。 “确实没有开封,况且以金的材质,也不能用来做实用的剑啊!”慕云澄心底暗暗推测道。 可若不是名剑,它又怎么会与自己产生感应? 楼梯处传来一阵阴沉的脚步声,随后有两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慢步走了下来。 “我正愁如何将你们一网打尽,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其中一个将帽子向后脱落,却是露出与众人身边金豪一摸一样的脸! 第210章 金氏兄弟 众人原本随金豪下到密室观赏黄金所铸的千金散,没曾想就在这时自楼梯上缓步下来两人。其中一个露出面貌却是与金豪一模一样,而另一个朝后退了半步,随即隐匿在空气之中。 “你是?”慕云澄将千金散握在手中,惊讶问道。 “金鼎庄,金豪。”那人单臂一挥,千金散突然光芒四射变得炙热滚烫,一下子挣脱开慕云澄的手,凌空翻转却是飞回到那人的身边。 “那他又是谁!”慕云澄一指身边的金豪,却见他早已跑到对面,嘿然一笑道:“我乃金富,金豪的同胞弟弟。我们俩一人负责经商,一人负责杀人。” 原来这金氏兄弟纵横大荒数十载,却只以金豪一个身份示人,杀人越货,栽赃陷害,屡试不爽,从无差错。 “原来是这样……”慕云澄叹了口气,只笑自己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众人纷纷拔出佩剑待战,慕云澄握紧苍云,抬眼愤然问道:“那你当真是有与妖魔勾结了?” “哼。”金豪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却是凭空消失,就听身侧商昊喝道:“慕兄弟小心。” 慕云澄也并非毫无防范,领域之内任何方向存在威胁他都能感应到,就见他单手倒提苍云,侧身挡住金豪这袭来一剑。千金散重重击在苍云剑身之上,火花四射。虽然慕云澄未被偷袭,但与金豪以力相拼却是落尽下风。金豪暴喝一声,慕云澄顿感前方涌现一股强大冲劲,自己脚下突然轻飘,仿佛一点力道都借不上。 就见两人一进一退飞快朝密室一侧奔去。慕云澄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逼开金豪的千金散,唯听“咚”的一声,慕云澄的背部狠狠撞在坚硬的石壁上,他顿感喉间一阵腥黏,一口血却是全喷在了面前的苍云剑上。 这一幕实在太快了,众人还未看清,慕云澄便已经被钉在了石壁上。 他翻手收回千金散转身随意朝后刺去,本以为慕云澄必死无疑。却不想千金散金光迸射,死活不肯近及他身。 金豪到底是杀手出身,极其冷静。还未及惊讶,便又单掌蓄力,一团赤红泛着鬼魅的火焰在掌心燃起,就在要击在慕云澄身上时,却是楚水谣及时持太乙龙纹赶到。 一声龙吟震惊百里,整个石室也似颤了一颤。 她一剑刺来,含光带电,仿佛银龙降世,在于千金散相触的瞬间产生爆炸。可她内力太弱,这爆炸的威力实在是微弱,仅在二人周围丈许地界炸开了些地砖,却是没能震伤到金豪丁点。 她内力虽微,但后手剑式极为精巧,加之她善用快剑,一剑一剑密不透风,也似狂风骤雨,也似急电奔雷,令人眼花缭乱,就连金豪一时间也摸不清她的路数,左抵右挡应接不暇。 “龙游剑法。”金豪嘴角忽地扬起一丝笑意,千金散自下而上猛地提起,气劲登时如长鲸汲水,倒日长虹,疯狂向上涌去。楚水谣一是没有想到自己一套剑招没有施展完,金豪便看破反击,而且反击的如此迅速;二也是自身不及他内力雄浑,纵使百般变化,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总之她一个不稳,被金豪气劲连人带剑都给冲飞了出去。 “原来是楚青仙的徒弟。”金豪将千金散斜提在右手,上下打量起坐倒地面身受重伤的楚水谣。 这龙游剑法乃是楚青仙平生得意的剑式,分为龙行云,龙入海两套剑路。其中龙行云包含剑招六式,龙入海包含剑招八式。都是当世极为高深精密的剑招。方才楚水谣所用便是龙行云中的第一式“银龙降世,震惊百里”与第三式“风刀剑雨,斩月落日”两式。 而楚水谣这两招也都是偷学而的,不得其中精要只能运用神形,平时从未敢施展过,今番迫不得已,自知逍遥剑法太容易被金豪识破,这才尝试用龙游剑法拼力一搏。可没想到的是,就连这套剑法竟也会被金豪识破。 其实金豪之所以认识楚青仙自创的这套剑法,这中间还有个故事。 昔年楚青仙御剑访蓬莱,路过东海滩,正巧遇到当朝大司空商仲一家被人追杀。可当他赶到时,其家人已全部遇难,黑衣杀手正俯身查验是否留有活口。 楚青仙遂在路边拾一树枝做剑,与这杀手交起手来。哪知这杀手本领十分高强,手中金剑也是不凡,与自己交手丝毫不露怯意。无奈,楚剑圣施展出自己新创剑式龙游剑法。仅施展到龙行云的第二式“密云不雨,天掩穹藏”便用木枝洞穿他肩胛,逼他逃走。楚剑圣追他不上,便又回头来掩埋商家老少的尸首,而就在他去追杀手的这一空当之中,奄奄一息的商昊却是被赶到的雨谷真人救走。 商昊与叶飞羽纵剑一齐攻上,他二人一近一远,一动一静。御剑御气又施展纵跨沧炎二州之精妙剑招。可在金豪面前,这样心意不通的配合完全不值一提。就见他犀牛望月剑式上扬,撩开叶飞羽劈来的九曲墨龙,暗藏一记穿心掌待叶飞羽侧身正中他腹下。 叶飞羽被金豪一掌击中喷血飞出,紧接着金豪又使出一招截江断波,纵身翻斩一剑,有如乘风破浪势不可挡。而商昊眼疾手快,忙以凌虚光剑加持在叶飞羽身侧。而金豪这一剑斩下,直把那光剑劈得破碎,若不是烟绒急忙飞出救下叶飞羽,怕他也早已如地面青石板一般被斩作两截。 此刻四人都已为金豪所伤,胡萝卜缩在角落惊恐的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金豪从来冷血,丝毫不给众人机会,就见他单掌重新蓄力,又欲回头来取慕云澄的性命。 烟绒见状挺身而出,双手随即泛起蓝色火焰,拼尽全力打出一掌,与金豪单掌对在一处。 金豪掌剑双绝且精通奇门,剑是沧海十三路剑法,掌是赤焰穿心掌,奇门是大金钱镖。沧海十三路剑法精妙自不必说,而他这赤焰穿心掌也是章法中十分强劲的。叶飞羽中了一掌只觉浑身上下热辣难耐,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炙烤。且皮肤也变得鲜红滚烫,轻轻一碰便会疼上许久。总之是十分狠辣也十分毒辣的掌法。 而烟绒这一掌是冰心兔神独创掌法,名为冰焰济世掌,可伤人亦可救人,乃是为以外力强行调节病人体温而创出的掌法。或热或寒,或急或缓,引导气息与灌注内力间,冰火二气有如阴阳相济,精妙无双。若用来伤人也是一套极为奇特的掌法,或攻势如潮,或守势如山,滴水不漏,刚劲无比。 二人双掌对在一处,但仅是一触即分,双双落于密室两端。若单论内力,烟绒不输于金豪,且他拼劲全力的一掌,也着实让不曾防备的金豪吃了不小的亏。 “不想他们中竟还有此高人存在……”金豪暗叹一声,手中千金散猛然甩出无数金光,落在众人脚下引起不小的爆炸。大家慌忙躲避,却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一扇巨大的石门在石梯处落了下来。众人俨然被困在这石室之中,至于金氏兄弟,早在石门落下的瞬间便已经逃了出去。 第211章 逆天剑诀(上) “前辈,您没事吧。”见烟绒击退金豪,慕云澄也顾不得自己伤势,忙上前询问烟绒情况如何。 他从未叫过自己前辈,今天这一声确是让烟绒倍感意外。 “我无大碍,快去看看叶公子。”烟绒冲他点了点头,忙又过来查探叶飞羽的伤势,但见他浑身上下炙热难耐,知道是中了火毒,好在他这套冰焰济世掌正可以为叶飞羽驱除寒毒,遂扶起叶飞羽为他运功疗伤。 慕云澄等人虽也受了伤,但都不及叶飞羽那般严重,稍作调息便已无大碍。 望着眼前的巨石机关,饶是慕云澄叹息连连,也无济于事。 方才他也用苍云剑试过这巨石硬度,哪怕自己拼劲全力,也只能在这巨石上划出一道小指粗细的痕迹,想破开巨石逃出生天,怕是难比登天。 “这事都怪我,我没能第一时间跟大家说清楚情况,擅自展开调查,是我的一意孤行连累了大家。”慕云澄话虽如此,可在场没人怪他。这金氏兄弟如此弥辣,怎是他一个初涉江湖的小子能斗过的,况且在没掌握金豪与妖魔勾结的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谁又能妄自猜测,胡言乱语呢! “慕兄弟,这不怪你,金豪那么厉害,我们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商昊手捂前胸,方才他替叶飞羽加持的那一道护体光剑乃是强行施法结果,赫然被金豪斩碎自然也伤及到了他体内的元气。 慕云澄摇了摇头,垂眼低眉道:“商兄,其实我还有事瞒你的……” 商昊轻咬下唇,两道剑眉一高一低,略显不解问道:“慕兄弟你有什么事情瞒了我?” 楚水谣听闻慕云澄说他有事瞒着商昊,也忍住疼痛朝二人凑了过来。 “是关于你父母的……”慕云澄试探性的说了半句,抬眼小心观察其商昊的表情来。 一提到父母,商昊眼中的确划过一丝忧伤,就见他侧过头去,问道:“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父母的事?” 慕云澄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道:“是雨谷真人讲给我听的。” “我师父?”商昊转过头,眼中闪现出的是无数的惊讶。“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也难怪他这么激动,商昊自小在师傅身边长大,雨谷真人只告诉过商昊他的父母是被奸人所害,却从未与他讲过那奸人究竟是谁。今番慕云澄有意谈及此事,商昊便明白慕云澄定是知晓这其中内情的。 就见慕云澄点了点头,怅然说道:“你的父亲是王朝大司空商仲,他也是被金豪杀害的。” “什么!”商昊心口一阵刺痛,他连续向后退了数步,大喊一声随后泪流满面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难道,难道你忍心看我眼睁睁放走杀我父母的仇人!” “不,不是这样的。”慕云澄按住他肩膀,迫使他冷静下来。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雨谷真人有过嘱托,他不让我把这事跟你说。而且,而且今天这种情势你也见到了,我们都不是金豪的对手,纵使你拼命,结果只可能更糟。我是觉得对不起你,况且咱们出不出得去还两说,所以才忍不住跟你说这些的。你要是觉得是我对不起你,那就随便你怎样拿我出气吧,我绝对不吭声。” 慕云澄这话既真诚又好笑,听到后面把一旁的楚水谣都听乐了。 “还绝对不吭声,这个呆子。”楚水谣心中暗自笑道。却看商昊摇了摇头,在慕云澄身边坐下。他闭上眼沉默了片刻,随即长吐了口气,拍了拍慕云澄的小腿示意他也坐下。 “我没怪你,只是得知了杀害我父母的仇人的身份,过于激动罢了。你今天把真想告诉了我,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激你。自从你我认识,慕兄弟你帮助了我许多,我商昊发自内心感激你,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我很知足。”商昊的眼中流露出柔和的光,那晶莹的光亮在他下眼眶一闪一闪,还未及慕云澄看清,他便侧头用袖口抹去,又露出无奈且坚强的笑容。 慕云澄点点头,与他双拳抵在一处,发誓一定要离开这里,一起寻金豪报仇雪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密室里不知外面日升月落,可困意是身体欺骗不了的。胡萝卜先睡下后,紧接着楚水谣与商昊也睡下了。而烟绒仍正在全力为叶飞羽疗伤引导,估计也已历经四五个时辰了。 慕云澄没有丝毫困意,面对巨石,自己却是无计可施。即便他想过集合众人的力量震开,但也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太小,毕竟几人中内力好的只有烟绒,而其他人的内力参差不齐,想要协调一致十分困难。 而且现在烟绒在为叶飞羽疗伤,这个设想也要等大家都恢复得差不多才能试验。 他又走到那巨石前面,用手轻轻摸在那巨石表面。思绪猛然回到折剑峰,又从祖父的傲天钧跳跃到青石峰顶驾驭天霄六剑的白衣少年身上。 “要是能有那白衣少年的力量……别说这巨石,就是整座山也劈得开。” 可惜自己学艺不精,要是学会天霄六剑,金豪又哪里会是自己的对手? 天霄六剑……剑法……逆苍天…… 慕云澄猛然想起,于是忙从怀中掏出褶皱的剑谱《逆苍天》,自己之前一直忽略它,现在可要看看这上面会不会有什么可以搭救众人性命的。哪怕能学到一两招厉害的也好啊。 天衍剑卷……天行剑卷……天逆剑卷……慕云澄一页一页一目十行的来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翻到天逆剑卷时,却发现这卷竟只有一篇,而且页数极少。 “无根树,花正偏,离了阴阳道不全。山隔水,水隔天,阴阳孤寡守一边。世上从来人配剑,不察奥妙代代传。顺则凡,逆则仙,只在中间颠倒颠。” 慕云澄小声在心中念叨,这是天逆剑卷的序言,满是不明觉厉的感觉。 “这句中间颠倒颠什么意思呢?”慕云澄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 继续往后面翻便是三式逆天剑诀,总序上可以看出这三式分别为:独步风雷,时乘六龙与参商归一。这三式极为精妙,以慕云澄自身的悟性,根本不能自通。 “这三式皆无图,全是要靠自己从这字里行间理解出来。”慕云澄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便又回头去看序言中的那最后一句。 “只在中间颠倒颠……” “常言道人御剑,难不成还能剑御人?”慕云澄反复念叨:“人御剑……剑御人……人御剑,剑御人。”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丝念想,随即恍然大悟道:“这难道是要我做到物我两忘,人剑合一的意思?” 第212章 逆天剑诀(下) 物我两忘,人剑合一。说的容易,要让慕云澄来做,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对于剑术一没接受家族的传承,二没有过硬的基础,三没有持之以恒的耐力,四没有聪慧过人的悟性。这四点都占的人,想要修炼上乘的剑术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慕云澄也占有一些这四点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福缘,传说中的天选之人自是少不了高人的指点。 建木之主千机山,天霄门代掌门虚言,他们或多或少都给过慕云澄点拨与启发,但这些对于修炼逆天剑诀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修炼这逆天剑诀,第一点便要求物我两忘,人剑合一。在慕云澄看来,他自己还没有能力修炼这一卷上的剑术奥义。 昏昏沉沉中,四周围忽地变作混沌,突然置身漆黑的世界里,整个人所具有的所有感官功能仿佛都瞬间消失无踪了。 有一抹柔和的光亮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慕云澄下意识的朝那道光亮走过去,离得近了方发现是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此刻正盘坐在地上,那光芒本是自他身体发散出来的,但离得近了,那光芒却没那么明显了。 “老先生?”慕云澄从后面靠近,轻声试探问道。 “小兄弟好久不见啊。”那人转过身来,面容祥和,正是折剑峰上授予慕云澄《逆苍天》的老道。 慕云澄又惊又喜,忙绕到老道面前,拱手作揖道:“原来是老道长你,晚辈有礼了。” “不必多礼。些许时日不见,想不到小兄弟竟已摸索到这《逆苍天》最后一卷。老道此番与你相会,实则是有话要说与你听。”就见他缓缓飘起,虽纹丝不动,却如日悬天。 “您请讲。”慕云澄恭敬立于其身下,点首说道。 “我且问你,你修习这秘籍多日,可有领悟任何道法心得或是修真门窍?” 想到自己连天衍卷都是千机山帮忙翻译过来才修炼的,慕云澄摇了摇头道:“尚不能融会贯通,只是初窥门径,并无领会任何心得窍门。” “你既已下决心研习逆天剑诀,那至少已步入化境,人剑合一了吧?” 慕云澄感慨自己对于剑术只是粗通皮毛,人剑合一,尚遥不可及。 遂又摇了摇头。 “你通读三卷,总应知此中大道所在吧!” 慕云澄叹息一声,仍是摇头道:“晚生愚鲁,对于全书能容一知半解,不能通晓大义。” “唉,你既不知大道,不晓大义,若强行修炼逆天剑诀,恐是苍生祸事啊!” “晚辈知道,以晚辈现在的领悟,还不足以修炼这无上剑法。”慕云澄听完老道的话,倍感汗颜。“老先生既然来此,能否为晚辈指点迷津,也好将让晚辈学会这逆天剑诀,逃出死地。” 老道闻言手捋长髯,微微点首:“我确有一言可助你修行。” “道长,我就知道您一定是来助我一臂之力的。”慕云澄喜不自胜,心道这下大家可算是有救了。 “这逆天剑诀序言中的‘只在中间颠倒颠’你可知是何意啊?” “晚辈最不理解的便是此句。”慕云澄如实回答。 老道点点头,又讲道:“这中乃是指生死舍、元关窍、天地根、众妙门。混元一气,生生不息。非前非后、非上非下、非背非面、非有非无、非色非空,非象非形。” 慕云澄听罢连连点头:“这个我知道,道家言‘中者,天下之大本也,亘古圣贤仙佛,皆从此中出,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悟之者立跻圣位,迷之者万劫沉沦。’就是说只要我们能理解中道,那么就能成仙成圣。” 老道听罢捋髯哈哈一笑,随即摇头道:“顿悟中道之理可成圣,却不足以成仙。” 见慕云澄双眉紧皱,十分不解,他便又说道:“那句‘只在中间颠倒颠’不是告诉你了吗?” “哦……我明白了。”慕云澄连连点头:“正所谓无象衍生万象,无形造化有形。不可强求中道,亦不可强守中道!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皆是世人所要经历的,一味摒弃也为不妥,一味入俗更是不妙。所要的就是既有非有,既无非无,既色非色,既空非空。是非随心,由凡入圣。” “妙妙妙,小兄弟依旧是这般聪慧,秘籍我就不必留给你了,凭你所领悟的已足以,已足以……”他连道数声妙,随即身形在黑暗中消失无踪。 “已足以?”慕云澄低首暗忖:“这话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纵使有些东西领悟到了也未必就能做到,再说,万事随心而不随俗,万法随意又不逾理有那么容易吗?” “大哥哥?”一声稚嫩清脆,原本眼前的黑暗忽地消散,模糊变作清晰,自己依旧是置身密室之中。 此刻大家陆续都醒了,烟绒也已为叶飞羽驱除了火毒,只是他消耗过大,面色略显苍白。至于叶飞羽,则显得过于疲惫。 慕云澄站起身,却发现身上的《逆苍天》消失了! 任他左右翻找都寻不到,难道真的是被老道长收走了? 可自己还没练会那上面的剑法啊! “我们现在来试试能不能合力震开巨石吧。”没有办法,在这么耗下去,众人只能白白饿死。所以对于楚水谣的提议大家想都没想便都表示同意。 阵型铺开,呈雁行状。慕云澄打头,商昊楚水谣分立后方左右,其后是烟绒与叶飞羽。让慕云澄为首主要是还想借助苍云的力量,毕竟苍云施展开来的威力慕云澄是的见过的,千机山用它曾于千里之外斩开过这种巨石,毫不费力。 虽说是仙剑,但自己还不能将其威力全部施展出来。 五人一齐运功,内力如溪河汇成江海,源源不断注入到慕云澄的体内。 “天之逸剑,锋走雷霆。穿腧过膻,二气游弋。乾阳羲和,力出中冲。所御之极,时乘六龙。” 慕云澄脑中突然快速闪过剑诀心法,苍云剑瞬时遁入体内,他体内真气充盈,剑之锋意游贯经脉。隐约听得狂龙怒啸,忽有六道龙形剑气破体而出,绕他周身往复游弋。他十指突感胀痛,就势一指巨石,六龙齐出,一时狂风大作,席卷密室。此刻慕云澄体内真气如洪外泄,身后四人俱被冲开。立时一声炸裂爆响刺耳,待浓烟散去,封堵楼梯的巨石已然变作一堆碎片残渣。 第213章 对决(上) “这……”慕云澄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双手,心中又惊又喜:“难道真是老道长于梦中传授我这一招,救我等逃出生天?” 而身后众人此刻也都面面相觑,“方才那一式是什么?怎么从没见你用过。”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还不知该怎么和你们解释,总之先出去再说。”慕云澄伸手的瞬间苍云剑突然又凭空出现,仿佛是领悟了化剑入体,剑意随心。 慕云澄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他很担心这狭窄的楼梯会暗藏着别的什么机关,即便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危险。 封堵出口的铁门已被锁住,慕云澄试探推了一下,外面估计是被人用锁锁住了。 “始也阴阳,相克相生。气走天门,太渊鱼际。少泽少商,化于商阳。星参宿商,离合归一。 他闭目凝神,苍云剑瞬间化入体内,随即慕云澄伸出右手拇指和小指,周身淡青色内息源源不断涌入二指。身后的叶飞羽忽地止住脚步,并拦住后面的人,示意不要再靠前。 眼见二指所蓄的剑芒愈发强烈,他猛地睁开眼睛,眉心一道青芒一闪而逝。他身形向后急跃半步,食指伸出,将所有剑气于食指逼出,先时只是食指粗细的剑气,而后愈变愈大竟已有手臂粗细。 众人被强光刺痛双眼,再睁开眼时,挡住道路的铁门已被轰然击飞,青光渐渐减弱,眼前只留下一个残破的门框。而外面此时正值午后,强烈的日光也令众人略感不适。 祠堂外面没有防守,这让慕云澄感到意外。不等大家出去,慕云澄便早做安排道:“谣儿,你带着胡萝卜就先在这里躲一下。我怕一会与金豪交起手来。没人照顾他。”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保护胡萝卜,一方面也是保护楚水谣。 楚水谣知道慕云澄这样做的用意,遂答应慕云澄自己就领着胡萝卜等在这里。 此番逃出生天,慕云澄等人竟没有逃走的打算,而是出奇的齐心,誓要手刃金豪这个叛徒。 出来祠堂,没见到一个活的金府仆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俱都是金府仆人的尸首。 “怎么回事?”慕云澄低声自问了一句,随后匆匆朝前院跑去。果在长廊拐过最后一个弯时,见到独臂盗神孤身一人正被金豪带领着一干下属围在院中。 “盗神!”慕云澄大喊一声,众人齐刷刷回头朝他看来,见是慕云澄,独臂盗神与金豪都是一惊。 便听独臂盗神爽快大笑道:“来的正好,今天咱们便联手收拾了金豪这个败类!” 金豪此时将手中的千金散背在身后,挺直身子看向慕云澄,略有疑惑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慕云澄冷哼一声,瞪他一眼道:“我吉人天相,自是有办法脱困。怎么,难道你认为凭着那么一块大破石头就能够困死我们?” “好小子,我倒是低估了你。”金豪眼中一抹杀意陡现,背后千金散不由分说突然直挺刺来。 慕云澄领域所及,意行合一,加之独步风雷乃是神速技法。他真气汇于足下太冲,又分入太溪,涌泉,若奔跑起来犹如风驰电掣,纵然此刻站立原地,身形亦是变得模糊不清。纵使金豪这一剑快如疾风,也未能伤到他分毫。 眨眼间,二人身形一晃,却是凭空互换了个位置。 “这小子怎么变得这般快?”金豪暗自纳闷,反手一剑却是激射出万道金光,慕云澄双掌齐出,六龙剑气呼啸而至,与金光相碰一处,掀起巨大气浪。那些金府的仆人本领平平,被这股气浪冲到,连滚了数个跟头,早已是昏迷不醒。 “金豪,你杀我全家,今天我定要你血债血偿。”商昊此刻早已红了眼,御起十二道光剑也参加到战斗中来。 独臂盗神也从天而降一掌,金豪急闪避过,他这一掌正中地面,直把见方青石地砖一击震得粉碎。 此时与金豪交手的人一共有三个,分别是慕云澄,独臂盗神与商昊。而三人与金豪的战斗已经是密不透风,叶飞羽和烟绒根本无法再加入到战斗中,所以只能站在一边助阵。 三打一,金豪不占上风,却也不是落尽下风。 慕云澄的逆天剑诀虽然霸道,但因为施展不甚熟练,打打巨石铁门什么的还可以,但是一遇到金豪这种高手,便很难打中了。 别看金豪体型胖硕,身法却十分矫健。三人中慕云澄与商昊实战经验都不丰富,招数又不精准,因为怕误伤到自己人,所以也不敢拼尽全力。而独臂盗神虽然能与金豪平手,但此刻以多打少反倒施展不开,所以也用不出全力。这样看来三个打一个,却勉强算个平局。 金豪身经百战,一眼便看穿这中间的问题。就见他卖了慕云澄一个破绽,手提千金散专攻商昊与独臂盗神,将后背留给慕云澄。慕云澄捕捉到了机会,果提剑刺来,直插金豪的后心。 再看金豪毫不迟疑,翻手一记暗标朝慕云澄正面打来,慕云澄凌空翻身躲避,却不曾想金豪这一标名为大金钱镖,在空中陡然散开,化作无数铜钱,击在慕云澄身上却与羽箭锋利无二,瞬间洞穿他身体,嵌入百米开外的院墙之上。 他早料慕云澄在进攻之时躲闪最为迟缓,于是才故意卖了破绽给慕云澄。就是要用这样突然一击先废了他。 “暗箭伤人,你算什么东西!”叶飞羽在旁看见金豪使诈,又想到自己曾被他的赤焰神掌折磨,一怒之下提九曲墨龙参与进来。 就这样,与金豪的战斗一下子又转为车轮战。 “呵,还有脸说人家暗箭伤人,你们以多欺少难道就光明正大了吗?”一阵阴阳怪气的嘲笑声突然从府外传来,这般清晰,显然是在声音中掺杂了内劲。此刻烟绒正为慕云澄运功疗伤,见此忙让慕云澄用双手捂住耳朵,否则这内劲趁虚入体,轻则脑部受损,口鼻流血;重则神经错乱,或瘫或癫。 第214章 对决(下) 纵然是一方霸者级别的金豪,以一敌三也难占上风。但他实战经验岂是慕云澄与商昊这种年轻人能比的?于是故意卖了身后一个破绽给慕云澄,待他挺剑来攻,反手一记大金钱镖,将慕云澄打成重伤。 见慕云澄受伤,叶飞羽又替他出战,场面仍是三对一不分胜负。 就在此时,一阵怪笑自远处传来,三人各自朝后跃了几步,只将金豪围在中间却不动手,明显是静观其变,看看这突然出现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一阵狂风携着啾唧的气旋掠过府院,飞起的尘土还未落下,便有一众人的身影出现在慕云澄等人面前。 “哼,我星海教教主驾临,尔等还不下跪?”为首那人一袭红色锦袍,眉眼均是描得浓艳,十分妖娆。听声音半男不女,方才怪叫就是他发出的。 他身后三人,均是黑袍裹身。正中那个黑色宽袍上绣银描金,滚珠穿玉,勾勒出繁浩星海。头顶三道银钗束发,面色淡冷,波澜不惊。乃是前教主陆星屿的女儿,现如今星海教的教主,陆啸。 在她左右分别是玄流和黑河,二人见到慕云澄身受重伤都有一股冲动,若非陆啸在此,早已冲上去一掌毙了慕云澄。 金豪将千金散收在袖下,朝陆啸等人拱手道:“陆教主,金某人有礼。” 不一会,金豪的弟弟金富也领着管家金鹏赶到,他体型胖硕,此刻正忙着用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这几位真是太快了,方才还在中厅,一感觉前院有人打斗,一眨眼便落到这了。” “笑笑……”慕云澄不可思议的看向陆啸,饶是他此刻唇色惨白身受重伤,也奋力起身朝陆啸走来。 黑河见到慕云澄当真是红了眼,就见他单手呈爪蓄力,随即如闪电般朝慕云澄抓来:“死吧!” 本在为慕云澄疗伤的烟绒见他贸然起身,便也跟着起来保护他,见黑河突施暗招,也打出一记兔魂摧枯爪,这一招是烟绒绝学,根据兔族的山魂拳演变而来。分为抓、探、提、搂、吞、吐,六劲。有捕风捉影、醉仙邀月、袖纳星辰等招式。精妙绝伦,威力不俗。 而黑河的魔雾龙爪手是陆星屿单传,也分穿、按、撑、托、扣、扯,六劲。有拿云捉雾、乌龙绞柱、四马分疆三式。力道刚猛,阴狠毒辣。 两人分拆十数招,从地面打到半空,竟是难解难分。 玄流见黑河跟一只兔子久战不下,也感脸上无光,索性双掌齐出,也直取慕云澄而来。 这边有叶飞羽出战迎敌,与玄流对在一处,不分伯仲。 “笑笑……”慕云澄丝毫不理会旁人,他前牙轻咬惨白的下唇,神色极为痛苦问道:“为什么?” 见他情绪失控,金豪袖中千金散猛然吐出,又朝慕云澄后心刺来。守在他身边的商昊与独臂盗神一齐出手,瞬间将他这一剑拦下。 “这里交给我,你去对剩下那人。”独臂盗神知道商昊不是金豪对手,遂让他去对付那个阴阳怪气的妖人。 此时情况不容乐观,商昊虽恨不能手刃金豪,但也不敢因自己一人仇恨耽误大家。于是点头答应,转身去战那人妖。至此双方四对人都站在一处,实力相差都不算大,正是棋逢对手。 而金富领着府内一干手下在旁清闲的看着热闹,丝毫没有欲凑上来的迹象。 庭院中央终于只剩下慕云澄与陆啸。 与慕云澄重逢的陆啸,眼中没有丝毫的惊喜。淡漠无神的双眼隐隐还透着一股杀意。 “笑笑,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慕云澄手捂伤口,拖动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朝陆啸走来。 “我是你慕大哥啊,你怎么一句话也不回答我!”他喘着粗气大声喊道,表情极为痛苦,是那种失落且迷茫的痛苦。 一道寒光从眼前打过,陆啸手中长剑直指慕云澄。他被陆啸用剑指着,明显一愣,可脚下步子却依旧不停。“你是要和我动手?你怎么了?笑笑,你醒醒啊!我是你慕大哥啊!”眼见慕云澄就要挨着陆啸手中的剑,苍云一声清啸自他身后飞出,剑气白光如闪电破空,一击便将陆啸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苍云剑果真犀利,便如刀斩豆腐般削铁无声。 陆啸持剑的手渐渐落下,眼神莫名柔和了起来。慕云澄继续向前,眼见已至陆啸面前,他却一口血吐在地上。他单膝跪倒在地,呼吸愈发急促,鲜血也不停自口中流出。他此前身受重伤加之急火攻心,内外创伤同时迸裂,随即倒地昏迷了过去。 “好,得来全不费工夫!”一道黑影凭空在陆啸与慕云澄之间闪现出来,就见他一手挟起慕云澄,一手拉住陆啸,转身间又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独臂盗神四人见慕云澄被人凭空掳走,均是一惊。商昊因为分神,被那妖人一掌击中胸口,便见他胸前衣物尽都焦黑,胸前一道掌印深黑泛紫,他这一掌明显带有剧毒。 慕云澄下落不明,商昊又被毒掌所伤,一时间三人心乱如麻,决计不能继续缠斗下去。就见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已是心领神会。独臂盗神手中飞云火弹随即甩掷在地,府院内瞬时浓雾骤起,趁着场面混乱,独臂盗神忙扛起商昊飞出府院,去与楚水谣汇合。 “咳咳……”金豪等人忙驱散浓雾,但早已不见了人,唯有咬牙暗恨。 “没事,那小子中了我五王神掌,肯定活不成了。金老爷,你快着人盯住城中大小医馆药铺,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马告知我们。”那妖里妖气之人胸有成竹,显是对自己的毒掌十分放心。 “五王神掌……这位是?”金豪突然想到一人,便听玄流点首说道:“这位是天星公的高徒步红蟾,现在相助我星海教。” “果然……”金豪朝此人点点头,又问玄流道:“方才掳走那小子的可是你教中人?” 玄流闻言面色凝重,双眉紧锁道:“应是风霖先生所为,你快将这大粟城的监牢清空,估计他要用到。” 金豪闻言将目光移到金富身上,示意他加紧派人着手去做。 第215章 岐黄圣手(上) 阴暗的地牢中,慕云澄静静躺在一张石床上,他的双脚被两道巨大石枷上下咬合,双手也被两条锁链牢牢束在脑后。 他双眼微闭,呼吸均匀,仍在昏睡。 “看样子,他的伤果真自己愈合了?”石床一侧站着金豪与玄流,很明显,金豪对慕云澄独特的本领感到十分好奇。 玄流恨不能一下杀死眼前这个人,不过风霖有言在先,决不允许有人加害他。 “听说你们陆教主以及左右护法都是死在这小子手上的,他有这么厉害?”金豪不屑地朝慕云澄瞥了一眼,但他对陆星屿的威名可是略有耳闻,就连剑尊慕枫痕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可能败在这小鬼手中?即便他有这等让人惊奇的能力。 玄流斜视一眼金豪,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他就这么一点能耐?这小子不光能自己愈合伤口,更能驾驭天下玄兵,难道你没发现你的千金散是不能伤他的?” 他这么一说金豪才如梦方醒,是了,在密室中自己可不就是不能用千金散伤他,否则早将他一剑钉在墙壁上了。 “如果是你杀了他,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玄流面色阴暗,声音低沉在金豪耳边说道。 金豪神色倏然紧张,随即眯眼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笑:“风霖先生可是神通广大的人,我没必要非得招惹他。” “不过是个说书的。”玄流咬牙切齿,他恨死了现如今实质掌控星海教的风霖。 “那是以前,现在可不是了……”金豪一甩袍袖,将双手负在身后,转向出了地牢。 玄流双拳紧握,又愤恨的看了慕云澄一眼,旋即也走了出去。 梦醒了,却不记得梦到了什么。慕云澄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又是极为陌生的。 他的手脚如被泰山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一阵冰冷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他侧耳闭目倾听,来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步子沉重刚毅,女的步子清徐稳健。 会是谁呢? 牢门吱嘎被人推开,慕云澄睁开眼睛,眼前是神色冷漠的陆啸以及暗藏杀机的黑河。 “笑笑?”慕云澄大声喊道。 陆啸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笑笑,我知道都怨我,是我没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留在你身边,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啊,你不是说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吗?为什么还要和黑河他们呆在一块,你忘了你父亲的结局了吗?”他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陆啸面不改色,目光却从慕云澄身上转向黑河,“他是谁?为何屡屡出言轻薄于我?”她声音冰冷,冷的令慕云澄感到窒息。 他泪眼迷蒙,转而看向黑河,大声吼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笑笑会不认得我!” 黑河也不多说,咬紧牙关一拳便朝慕云澄肚子砸下。 这一刻,他只感自己的五脏六腑瞬间绞在一处,那种疼痛感使他甚至连呼吸都忘掉了。 “别下这么重的手,风霖先生嘱咐过不能让他死了。一旦通往幽州的空间隧道打通,他可是要被送到魔天子面前的人。”陆啸轻启朱唇,斥责黑河道。 黑河在陆啸面前唯命是从,诺诺不敢多言,遂收了手,不再多加折磨。 “笑笑……我……我这么长时间一直担心……担心你的安危。可没想到……没想到你我再次见面时会是这种情景,哈,哈哈,真是天意不测,造化弄人。”慕云澄忽地放声大笑,可他因内伤嘴角溢血口中含糊不清,笑声愈发阴森,更有凄苦之感。 黑河忍无可忍,大骂一声:“你他妈找死!”自袖中突然闪出一柄锋利短刀,并用手撑开慕云澄的嘴,明显是要割掉他的舌头。 “慢。”陆啸突然喝住黑河,二人都是一惊,慕云澄眼中现出惊喜,以为是陆啸回忆起了自己。 “割了舌头的人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把他交给红蟾练功,听说还没有哪个人能受的完他那一套。对了,最重要的是要从他口中得到望海城的情况,如今大粟城、金仓港都已经归我星海教所有,等再拿下望海城,沧州的反叛势力也就不剩什么了。”陆啸再没看慕云澄一眼,随即出了地牢。 而黑河则得意的笑了一声,将短刀猝然插进慕云澄耳畔寸许的石床上,威胁道:“你最好别再对笑笑抱有幻想,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他转过身去,走了半步随即又停下身子,转首嘱咐道:“对了,忘了提醒你,步红蟾可是一个十分体贴的人,你可要好好享受啊!哈,哈哈哈……”说罢也离开了这间牢房。 “笑笑,为什么,为什么,啊啊!”慕云澄大喊一声,随即又昏死了过去。 独臂盗神等人与楚水谣汇合后,经事先安排好在城中的小燕与阿执接应,顺利出了大粟城。可如今一行七人,更有一个身受重伤,却不知该往何处躲避星海教与金豪的联手追杀。 “此去往南四十里是白牛岭,岐黄圣手伊犁长牛便住在那。”独臂盗神提议先行救治商昊,他知道城内的药铺肯定都已经被金豪派人监视,如果想救商昊,一定要从其他地方觅得良医。而白牛岭的伊犁长牛,便是当年草石仙翁的嫡传弟子,与青杏岭的杏岭医仙候苍术齐名。此外齐名的还有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老顽翁夏天无;以及隐藏在九黎的千劫阎罗石寒水。 此四人被称之为大荒四神医,天下所有疑难杂症遇此四人皆可迎刃而解,烟消云散。而大荒之中又有两人是此四人克星,一个是九黎蛊祖龙婆婆,一个是大荒毒王天星公。此二人的毒号称阎罗令,中之必死,就连四神医对此也是无计可施。 伊犁长牛又叫禹白附,因躲避石寒水,这才更名伊犁长牛,隐藏在这白牛岭中。独臂盗神因曾在机缘巧合中被伊犁长牛救治过,所以知道一些关于他的往事。今日见商昊所中的毒掌犀利非常,这才又想到来求助传说中的岐黄圣手——伊犁长牛。 第216章 岐黄圣手(中) 白牛岭地处沧州西南,连绵百里,因白牛族世代居住这里而命名。相传白牛族圣峰望月洞中藏着仙人修炼遗留的丹炉和法诀,但是千百年来从没有人能真正开启这丹炉,可它却渐渐成为了白牛一族世代守护于此的缘由。 一行人随独臂盗神前往望月洞,此时洞前围聚无数白牛族人,均是跪伏在地,像是在祭祀祈求。 楚水谣刚要开口询问,身后却又赶来了几位白牛族人,他们警惕地看向楚水谣等人,随即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白牛族圣地所为何事?” 楚水谣抱拳行礼,礼貌答道:“我们自大粟城来,因我这位朋友被人重伤,所以才来烦扰。” “那你们不巧了,我家众位长老现如今身受重伤,伊犁前辈又在闭关修炼。怕是没有人能救你的朋友了。”他说此话时面带愁容,真不知这白牛岭发生了什么。 “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叶飞羽从旁接过话问道。 “这是在请伊犁前辈出山相助,也不知他肯不肯。” “肯不肯?你们自己组的事情他还不帮忙?”叶飞羽大感莫名其妙,心道这个伊犁长牛的架子好大。 “你有所不知,伊犁前辈他的前妻石寒水就快来了,是要取他性命的,前辈此时正在洞中参悟神功,我们就是要等他参悟完神功后帮我们击退盘踞在山顶那怪物。” 众人听罢皆是面面相觑,“这是什么话啊,伊犁长牛的仇人要来杀他,他参悟神功,你们却要让他帮你们击退山顶的怪物?”叶飞羽反问道。 那人点点头:“就是这样。”话音刚落,望月洞中突然喷涌出大量白雾,顷刻狂风肆虐,将众人吹得睁不开眼。 望月洞封闭的石门缓缓转开,一个人影缓缓自白雾中走出。 那人一身淡蓝间白长袍,身姿拔擢。他面容俊美,眉间一点朱砂痣,若非玉冠束着白发,顶让人以为是正值二十出头的翩翩少年。 “这是伊犁长牛?太假了吧!比慕云澄那傻子看起来都年轻!”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几人中有叶飞羽张大嘴反问道。 难道是神功练成? “不对啊……”独臂盗神曾为伊犁长牛救治过,他认得伊犁长牛的面容,并不如眼前这人这般年轻啊! 那少年走出望月洞,见众人均是瞠目结舌立在当场,竟突然捂嘴大笑起来。 这么一闹,众人就更加糊涂了。 “难道是走火入魔?”叶飞羽双眉一挑,瞪大双眼道。 “师兄别闹!方才那套施无畏掌你可记住了?”就在此时自洞中又传出一阵苍迈之声,紧接着一位黄衣老者手拄木杖,步履蹒跚地从中走了出来。 这老者面容紧皱,白须白眉,身形佝偻,尽显龙钟老态。与被他呼作师兄的少年形成强烈对比。 “这才是伊犁长牛?那少年是他师兄?那之前不说是伊犁长牛的妻子要赶来这里杀他?这人物,这对比,关系明显错了吧!”慕云澄不在,这吐槽神功明显转移到了叶飞羽的身上。 “前辈,您可要救救我们啊!”一见伊犁长牛出来,众白牛族人瞬间蜂拥上去将其围住。 黄衣老者激烈咳嗽了一阵,放声与众人道:“大家冷静,我已经请来我师兄帮忙对付这山顶的怪物,你们就放心吧。” “果然他才是伊犁长牛。”楚水谣转头看向叶飞羽,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她方才看那少年出来就是怕他才是独臂盗神口中的伊犁长牛,这么年轻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的岐黄圣手。 “可他管这少年叫做师兄?”叶飞羽拍了拍楚水谣的肩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道,难道他就是不老顽翁夏天无? 再看那少年突然止住笑声,单足顿地猛地窜至半空,他随手推出一掌,竟于空中结出佛门万字印,金光普照。“去!”他大喝一声,万字金印突然朝前飞出,凭空击在远处上空,发出沉闷一声,万字金印随即消散。 被击中那处随即现出一人形貌来,竟是一老妪容姿。但见她身材粗短,手中双拐于半空中支撑着僵直的身躯,浑身上下散发出阵阵黑气,阴森至极。 “师妹,别来无恙啊!”那少年拇指抹过下唇,微笑说道。 “师妹?千劫阎罗石寒水!这下子人算是齐了……”叶飞羽望着半空苦苦笑道。 “夏天无,你该不会是想干预我二人的事吧?”那老妇声音冷涩,带着十足的杀意。 夏天无连忙摆手:“可不敢干预你二人的事,只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师弟既然爱的不是你,你又为何苦苦相逼?” “哼,枉我当年委身下嫁于他,他却背着我与银杏那贱货私通,害得我在知晓此事后走火入魔被毒功反噬,落到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伊犁长牛听到这里仰面叹息道:“寒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脸见你。我之所以不自行了断,是因为师父所传之技艺还未有合适人选能继承衣钵。而我之所以躲在此间,除了不敢见你,还想利用这一身医术替自己赎些罪孽。” “你放屁!你救的了苍生千万,却救不了我分毫。你容得下你那滔天罪恶,却容不得我这副丑陋容颜。我之所以容你在此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就是打算用我的毒功毒死你,让你这一辈子的狗屁医术都见鬼去吧!当年师父传我十三卷毒经,是想我补你们之不足,以毒攻毒。可他怕是到死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会用毒把你们三个王八蛋通通都毒死!哈哈……” “三个?难道侯师弟他……”伊犁长牛暗道不好,以为候苍术已经惨遭毒手。 “我还没先杀他,不过我已经用你的笔迹书信一封请他来此,估计这几日便到,我先把话放到这,我不会离开这里。而你们最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我的毒,无形无质,无孔不入!”说罢黑烟在空中剧烈翻滚,再散去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唉!作孽啊。”伊犁长牛顿杖叹息。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咱们三个还怕她一个不成?”夏天无飞身下来安慰伊犁长牛,随即又笑着道:“不过你刚教我的这招倒真是不错,佛门功法当真包罗万象,深不可测啊!” “那是这石壁上刻有的神功,我已是风烛残年,不比师兄你天生异体,不老长春。这套功法我若练了,与人交手只怕是他没怎样,我先折了这老胳膊老腿。”他二人之间说话倒是极为亲密,像极了师兄弟的关系,可方才那石寒水与之二人好似百世仇人,言辞之间毫不客气,凶戾非常。 “长牛前辈,我这有一位朋友身受重伤,还请您出手帮忙医治。”独臂盗神见事态暂且缓和,忙上前行大礼恳求伊犁长牛救治商昊。他的伤势十分严重,凭烟绒的医术只能暂且缓解他的疼痛。 伊犁长牛见来人是独臂盗神,连忙还了一礼,“原来是盗神大驾光临,方才我心乱如麻未能远迎,还望盗神见谅。” “您是我救命恩人,何来见谅一说。此番我等又来打扰,实是无可奈何。还请前辈定要救我这朋友一命。” “我且先看一看你朋友的伤势。”他说罢几步来到商昊面前,见他表情痛苦,忙撕开他胸前衣物,但见他胸前黑色掌印周围蔓延无数血蚯蚓一般的毒腺,此刻正在缓缓朝心脉蠕动着。 “五王神掌!”伊犁长牛脸色瞬时苍白,显是被这毒掌吓得不轻。 第217章 岐黄圣手(下) “五王神掌!”听闻这少年所中的伤竟是五王神掌,一旁的夏天无也赶紧走上前来。 二人对视一眼,夏天无双眉微微挑起,却是无奈摇头道:“无药可医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什么?连你们也……”楚水谣低头看了看商昊,心如刀绞。在场众人无不是痛心疾首,商昊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一旁的胡萝卜闻此放声痛哭,就见他跑到伊犁长牛身边,拉起他的手哭求道:“老爷爷,您救救我师兄啊,您不是号称岐黄圣手吗?怎么会有治不了的病。” 伊犁长牛长叹一声,却见夏天无用手摸了摸鼻子,皱眉解释道:“天底下没有我们治不了的病。此话倒是不假。可这少年中的这一掌可不是什么病,是大荒毒王天星公的绝学五王神掌。他的毒,我们解不了。” “啊……”胡萝卜长长的尾音带着无尽哀恸,他开始摇晃商昊的身体,并不停呼唤他的名字,就连楚水谣也默默流下了眼泪。 一时间在场除了哭声,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声音。 虽说人命天大,可有时人命也贱如草芥,但大多时都是无可奈何。 死,又何尝不是对生者的惩罚呢? “也不是没有办法。”众人的悲伤似乎打动了伊犁长牛,便见他转身回洞中取出药箱,先为商昊行了四十九路天行针抑制毒性蔓延。这才又为迷茫的众人解释刚刚自己的想法:“有道是天星公的毒,龙婆婆的蛊,阎罗王的生死簿。放眼如今的大荒,怕是没有一个医者能解了他们的毒。不过若是我们恩师草石仙翁在的话,解他们的毒应该不在话下。” “师弟你是想……”夏天无似乎明白了伊犁长牛的想法,可面上难色却不见消减。 伊犁长牛捋髯点首道:“不错,如果合我三人之力,怕是没有九成把握,也还剩下七成。” “可侯师弟他……”夏天无话音未落,便又听伊犁长牛说道:“方才寒水不是说她已经假我名请了侯师弟来此了吗?想来这也是天意,若我三人能联手,以我的七星七劫针辅以侯师弟的驱毒圣药灵阳七色丹,再配以你的月华长生泉水,想来也可与之一搏。况且我看此掌的掌力并不雄厚,虽已经掌握了精意,却还未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怕不是天星公本人所为。如此一来,你我解毒的胜算又多上几分。” “师弟所言不错,可你这方中还少一味辅药,不过我猜你心中定是已有合适之选了。” “恩,这白牛岭上就有一味——不堕轮回。”伊犁长牛当即点首道。 “什么不堕轮回,那不就是你们山上的野草银牛花嘛!”夏天无虽是挖苦,却也对伊犁长牛的这一味药佩服不已。 这大荒之中有一种六色花名为六道轮回,相传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十分稀有。而这白牛岭上也生有一种奇特的六瓣花,可它的花瓣没有六种颜色,而是只有一种银色。所以这种花被人戏称之为不堕轮回,其药效虽不及六道轮回,却也有通经润脉,活血化瘀的奇功。且其药性中温,不似一般解毒药霸道,用来调和解毒圣药自是再合适不过。 “可你不说那岭上……”夏天无刚要开口却被伊犁长牛伸手打断,便见他望向楚水谣一行人,吁叹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白牛岭上不知为何竟突然蹿出一个巨怪,那怪物十分厉害,白牛族数位长老与他交手均未讨到便宜。现如今它盘踞山顶,害的白牛族人不敢上山,只能在山下暂住。如果几位能上山采取不堕轮回,我想你们这位朋友的毒解除应该不难。” “那我们现在就去!”听完伊犁长牛的讲述,楚水谣将太乙龙纹横置在胸前,痛快答应道。 见楚水谣一口答应,夏天无却是有些失望道:“可师弟你不是说好让我去收服那怪物吗?怎么突然改注意了!” 伊犁长牛闻言苦笑摇头道:“师兄,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与我一同镇压这小兄弟体内的猛毒。上山采药的事,就麻烦盗神他们去做吧!” “别说采药,我们这次上山连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巨怪也一并给收拾了。”楚水谣那股倔劲一上来,叶飞羽拦都拦不住。且不说大家还不清楚那山顶怪物的情况,单是从白牛族几名长老都身受重伤来看,这怪物的能力怕也不容小觑。 “如此一来那可真是感激不尽,我先代白牛族上下谢谢大家了。”伊犁长牛连忙躬身行礼,却被独臂盗神一把拦住,虽然楚水谣未与大家商议便擅自做主,但此事既然撞见也是义不容辞,何况商昊的病还有求于人家。便见独臂盗神点首道:“分内之事,前辈何须大礼。既如此,那就小燕和阿执陪着小弟弟留下,咱们四个前往山顶采药,顺便解决了盘踞于山顶的怪物。”他口中的四人自然是除他以外的叶飞羽,楚水谣与烟绒了。 一泼凉水突然自慕云澄头顶灌下,刺骨的凉意令慕云澄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 眼前的景象依旧黑暗阴森,只是多了一股之前没有发觉的腐霉味道。 “公子,别来无恙啊。”这声音尖锐刺耳,不男不女,慕云澄循声望去,但见一颗紫色描眉,粉面浓妆且涂着鲜红嘴唇的妖艳头颅,此刻正压在自己的胸前。 莫名的惊吓之后,那人将头从慕云澄胸前抬起,他的双膝便就跪在慕云澄被刑具叉开双腿之间的空隙上。 “你要干什么!”慕云澄习惯性的问道。 见他两道眉毛一上一下,明澄的眼中有自信也有恐惧,表情倔强且相貌无比俊俏。步红蟾心中暗喜道,这可是万中无一的玩耍极品啊!教主竟将此人赐给自己,可见其对自己的恩宠真是无以复加。 “你先都说了吧,然后咱们再开始。”他不男不女的样子真的恶心到了慕云澄,听他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慕云澄更感云里雾里。 他挣扎了一下固定住自己双手的锁链,蹙鼻问道:“说什么?你又要开始什么?” 步红蟾满意的笑了笑,从一侧拾起一把小鞭,颇感无奈道:“是你不说的,我可是有问过你,到时教主怪罪下来,你可要为我作证哦。”他说着用小鞭轻轻抽打慕云澄的脸颊,并用手开始疯狂撕扯他胸前的衣物。 “你干什么!你这死变态,放开我!”慕云澄瞪大双眼,左右拼命扭动挣扎起来。 可这样的挣扎当真是无济于事,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已经是赤身裸体面对着这个妖孽了。****被人含住的感觉就如同触电一般,那种感觉就如同蛇鼠蚁虫游走在身体每一寸肌肤上。 “我自小因偷练毒功被师父去了势,落得你们眼里不算人也不算鬼的境地。不过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修炼的法门很合我心意。像你们这种少男少女,我或是取阴,或是采阳。总之天上地下,享乐无极。我这种修炼法门所带来的快感,你很快也能体验到。哈,哈哈……”他的笑声并非是那么得意,也有一丝恨意与不甘夹杂在当中。 他想要做的,就是折磨慕云澄,让他生不如死。因为他看不惯一切比他优秀的人,如果像慕云澄这样的人落在他的手里,没有一个不是想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生命的。 慕云澄闭紧双眼,竭尽全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怎么你还没兴奋起来,难道是我做的不够好吗?”他的声音起伏不断,激动莫名。 “既如此,别怪我对你施展手段了。”他话音刚落,一把将慕云澄脚上的靴子扯下,白袜下面是一只紧张且干净的脚掌。 他满意一笑,随即自头发中取出三根藏于其中纤细如发的银针。 银针在他的舌尖下闪烁着异常刺眼的光,他用手指扭动着慕云澄的半边脚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第一根银针猛刺在大脚趾与二脚趾间的行间穴,一阵钻心之痛后,慕云澄又惊又怕,顿时头顶冷汗直流。 第二根,直入头顶百会穴。他体内的血液立时沸腾不止,浑身上下燥热难耐,头疼欲裂却又极度亢奋。 而第三根在他胸前肆意拨弄了会,随即刺在脐下三寸关元穴,慕云澄此刻已然被自己身体的肿胀感所震惊,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也见人经历过。那日在夹铜山楚水谣是不是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可自己就真的要沦为这个怪物的玩偶吗?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自己绝对不会苟活,道义尽失的自己与这妖孽异类有何差别! 咬舌自尽慕云澄自知没这本事,但若有机会能一头撞死,他下决心不会迟疑。 第218章 有惊无险 此刻被步红蟾以银针刺激过的慕云澄,内心的挣扎更为激烈。 他平生唯一自诩自傲的便就是为人行事所遵循的君子之风——克己。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端肃潇洒,不失本分。可不知为什么,有些变态总会找上自己。 “公子,差不多了,我要开始了。”他的言语此刻就如同恶魔污秽的契约,深深印刻在慕云澄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信念的全部此刻都被人握在掌心,他稍一用力,自己身体中大半的力气便瞬间被汲取去,而灵魂也会被残忍的从中抽掉,最终只能是剩下一副无魂无魄的空壳子。 他的不甘心顿时化为滔天愤怒,身体周围开始散发出淡红色的气息,那气息愈来愈强,突然化作熊熊赤火喷涌出来。 步红蟾被他吓了一跳,忙咬破食指在他胸口划了一圈,并将另一只手掌按在他胸口的血圈上,默念咒语。这血圈竟散发出幽幽光芒,缓缓将慕云澄体内燃起的火焰压了下去。这种以血为媒结成禁阵的,我们大都称之为血禁之术,血禁妖邪,大都是魔教中人才会运用的法术,为正派人士所不齿。 而步红蟾此刻用血禁之术束缚住慕云澄体内的神炎真气,当真是令他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有神仙相助?真是异想天开。 慕云澄苦笑一声,为自己的天真。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上天只愿意帮助自救的人。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内传来。 步红蟾双眉一皱,怒喝道:“不是不让你们靠近吗?” “是教主有事找您。”那人声音低沉,话语却不似脚步那般急躁。 步红蟾携了件外衣裹在身上,转头看向外面:“快说什么事。” 那人显是星海教教众的装束,但却并不本分。 他吱嘎推开关押慕云澄牢房的铁门,竟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放肆,我让你进来了吗?有事给我在外面说,滚出去!”步红蟾大喝一声,却见那人一个箭步已至跟前,还未及反应,那人双掌齐出,三柄泛着蓝芒的气剑呼啸而出,正中步红蟾胸口。 三剑穿过他身体击在后面的石壁上,破出三道细长豁口。 有光自其中照射进来,自由的世界与这地狱般的牢房仅仅是一墙之隔。 步红蟾虽然受伤,但绝非等闲,就见他倒飞出去,双脚踏在石壁上稍一借力,便又双掌齐出朝这人打来。 他掌心赤红如血,任谁也看得出他这一掌蕴藏剧毒,可谓善者不来。 可那人亦是双掌齐出,硬碰他这一记。二人四掌对在一处,冰蓝霜气与赤红毒火相互缠绵,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但步红蟾有伤在身,后续乏力,交手片刻后,只觉大半只手掌都已被寒气冻住,冰冷刺骨。 他急忙收手,运功将寒气逼出体外。 那人得了机会,朝慕云澄喝了一声:“走!”随即搬开压住慕云澄双脚的石枷,并用苍云剑斩开慕云澄手上的锁链。拉起他便朝外面跑去。 可慕云澄浑身上下虚弱无力,脚下十分疲软,刚跑半步便跌倒在地。 那人无奈,只得背起慕云澄向外逃走。 步红蟾身受重伤,无法追赶,便气急败坏朝外面大声喊道:“有人劫牢房,你们这群蠢货!快来抓住他们!”可任他怎么喊,都没有人出现。只因为大家知道他有怪癖,不敢出现在周围惹他生气,所以都在最外面守岗,此刻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声。 而劫牢这人化妆成星海教众,以传达教主口谕为名进入石室,并出示了金府的腰牌。所以进来时,没有人阻挠。 此刻他自里面冲出,人未至,霹雳火弹已经爆炸,外面的人还未清楚状况,就被滚滚浓烟包围,虽然知道是有人劫牢,却看不清劫牢的人在哪。 他背着慕云澄在街上跑动太过显眼,就见他闪进一条小巷,随便推了一住户的大门,躲了进去。 这家妇人正在浇花,见一黑衣人冲进院中,还以为是强盗。幸亏他及时扯掉自己的面罩,并说明自己不是坏人,只是想在此处暂避,躲避仇家追杀。 那妇人见他不似坏人,便放下手中的活,帮他去屋中寻一处位置安放慕云澄。 “弈月,谢谢你……”慕云澄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他急忙将慕云澄放下,用手拭去额头的汗水,笑着说道:“我倒觉得是坏了你的好事,若你跟那步红蟾合体,兴许功力还能长进呢!我是怕你变得太强,嫉妒你!” “去你的,你怎么不去和那变态合体。今天的事你可别说出去,尤其别让水谣他们知道!”慕云澄面色顿时泛红,低目咬唇道。 “我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败坏过你的名声,慕大公子。”莫弈月轻松笑了一阵,却是在慕云澄的脸上轻轻掐了一记。 他的目光渐渐移在慕云澄裸露的下体上,这才想起出去问那妇人要了一套衣服进来。 慕云澄穿好衣服,又想起一事,遂问道:“你方才为何不杀了那死变态,我被他这般侮辱,你倒好,竟还放过了他!”说此话时,他难免不甘,若是依着他,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不行。”莫弈月当即严肃道:“不是我不给你报仇,我若杀了他,星海教势必会拿此事做文章,请得大荒毒王天星公出山,他若出山帮助星海教,那可不是你我两人的祸事,那可是整个沧州,甚至整个大荒的祸事。而我若留着他,因为他看守不利放走了你,星海教绝对不会轻饶了他,到时他是死是活也与你我无干了。” “可他们若杀了步红蟾,也可以嫁祸给你我啊!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慕云澄却是摇头道。 莫弈月有些迟疑,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天星公是何等人物,料星海教还不敢这样欺弄他。” 慕云澄闻言有些遗憾,沉默片刻后突然又抬首问道:“对了弈月,你怎么来了,还知道我被困在那里,而且,我的苍云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望着莫弈月手中的苍云剑,慕云澄当真是大感疑惑。 第219章 剑痴(上) “你们走后没几天,我因为放心不下便从望海城出来寻你。哪知到了大粟城发现这里全是星海教的人。我四下打听才知道金豪已经和星海教结盟,大粟城现如今尽归星海教所有。 而当我潜进金府时却正巧偷看见金豪将苍云剑交给下属,让他收好入库。 我跟上那人,从他手中夺回你的苍云剑,经过讯问,还得知你正被关押在大粟城的监牢中。 于是我便第一时间赶去救你。 我化妆成星海教一员,在监牢门口听见守卫几人谈论步红蟾,他们说他喜欢双修,最善与男人合体。我觉得此时是最好搭救你的时机,便直接编了一个谎话,并将之前从金府下人那里夺来的腰牌出示给他们,哪知他们竟丝毫不怀疑我的身份,直接便放我进去。如果是我,看见一个身着星海教衣物的人拿着金府的腰牌,我是一定会起疑心的。可我现在似乎想明白此事了,他们一定是急着看我的热闹,想看看打断步红蟾兴致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之后的事,你也就都知道了。” 慕云澄听完后更感自己之前的幼稚与自负。他一直觉得自己与莫弈月无差,但往往二人间被救的总是自己。况且莫弈月的伤还不知是否已经康复,可他一直心系自己,时刻担心众人的安危。这一次若不是他,自己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想到这,他的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喉中,说不出,也不知道如何能表达清楚。 这时那妇人端来一壶开水,她家中穷,连粗茶也没有,但还是好心烧了一壶开水送来。 还未及二人相谢,她便又转身去忙活饭食了。 “水谣她们在哪你知道吗?”莫弈月为慕云澄倒了一碗水,并端给他。 慕云澄接过水碗,但开水很烫,他倒吸一口凉气,忙把水碗放在床沿,吹了吹手指:“我也不知。你在城中难道就没打听到她们的消息?” 莫弈月摇了摇头,随即叹了口气道:“罢了,一会我们就离开这里。她们知你在这,也一定不会走的太远,你我去周边四处找找,一定会有线索。” 慕云澄听他要去寻楚水谣他们,并未表现出开心。莫弈月知他定是还有心事,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慕云澄点点头,将遇见陆啸的事讲给了莫弈月听。 “你是说陆啸她现在是星海教的教主?”莫弈月听完慕云澄的讲述,低眉思考了起来。 “不管怎样,我都要把她救出来。她现在变成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都是我的错。”慕云澄万分难过,只觉星海教一事后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了陆啸的离开。她如今步入邪途,自己绝不能坐视不管。 而在莫弈月听来,这种话从慕云澄口里说出真是不容易。他原本就是需要人照顾的人,此番竟与自己说是他没有照顾好陆啸,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既如此,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令你我接近陆啸。”莫弈月转过身去,已是计上心来。 “什么办法?”慕云澄登时起身,对此表现出十分的兴趣。 “加入星海教。”他侧头回视,淡淡说道。 “什么!你这不是让我死吗?况且他们也见过你,知道你曾与他们作对,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你。”慕云澄大为气恼,更不理解莫弈月的这一想法。 见慕云澄过于激动,莫弈月神秘一笑:“他们的确见过我,不过印象应该没有你深。我只要粘个假胡子,再在脸颊上贴个疤痕,他们决计看不出来。你不也用过易容术曾骗过我吗?” “那是,那是笑笑弄的。”慕云澄突然又想起桃陵小镇的事情,有些尴尬。 “至于你,简单弄一下肯定不行。不如给我当个执剑郎,将苍云用厚布包裹好,并找个面具把脸挡上。装聋作哑,估计也能蒙混过关。”他此刻的办法慕云澄听着倒真是不错,如果能混进星海教,那么陆啸的一举一动自己就都掌握了,一旦有机会接近她,自己就可以待她逃出来。 “好,咱们走!”慕云澄一口答应,他又是个急性子,所以跳下床便要走。 莫弈月哭笑不得,只好又将他按坐在床上,叹息道:“你着什么急,我先出去买好我们要用的东西,等一切准备完毕,咱俩再一起行事,不然你这样一露头,还不被星海教围了?更别提去救你那笑笑妹妹了。” 慕云澄恍然大悟,连连道:“好好,那你就快去准备,我在这等你。” 莫弈月出门时见到大婶正在院中忙活饭食,又上前与她嘱咐道:“大婶,我这朋友有伤在身,这里就先麻烦你照看,我一会就回来。若这期间有人来此问及我二人行踪,还望大婶帮忙隐藏些话。” 见那妇人点头答应后便又埋头做饭,莫弈月悄悄在她桌案上放了些银钱,并用小碗罩住,先不让她看见。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嘱咐完话,若不给些银钱,这妇人做完手上的活一定会有所抱怨,之后做事难免会不尽心。若直接就给她钱,她烧饭时便会算计这里事情,万一去给人报信,届时两面讨钱,岂不是害了慕云澄? 将钱暂且藏在碗中,她一会便可以看到,左思右想只会是猜测这银钱的由来,而决计不会去想到出卖自己。所以他尽可以在此空隙间出去办事,以保证慕云澄的安全。 不得不说,莫弈月做起事情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话分两边,楚水谣四人前往山顶,果是一路血腥。这山顶牛羊活物都被杀戮殆尽,尸体四散凌乱,腐烂发臭却不见进食痕迹,这怪物当真是糟践,可恶可恨! “这是什么怪物,杀了牛羊却不吃,难不成只是喜欢杀戮?”叶飞羽小声猜测,心里却有些发凉。若真是这样,那这怪物决计不好对付。 听得一声巨啸自不远处传来,众人举目望去,但见林中树木尽折,滚滚浓烟中一左一右立着两个狭长黑影。 待浓烟稍微散去,众人这才看清,左边那个是一人影立在剑上,因为浓烟遮挡,误以为是一个狭长之物。而右边一个是蛇形锁链,盛怒之下,双目透着红光。 它朝那人又嘶吼一声,身形暴涨,眨眼间变为数人高大,巨尾扫动间摧枯拉朽,携起强岚劲风。 “剑虺!”楚水谣瞪圆双目,手指前方惊讶喊道。 叶飞羽也看清那怪物模样,心中暗道:“怎么会是这个怪物,它竟自己跑到这来了?可这个与它对峙的,又是什么人呢?” 第220章 剑痴(下) 知道这侵入白牛族领地的怪物是剑虺后,众人又朝它所在的位置悄悄靠了过去。 剑虺没有意识到几人的存在,可还未进入林中,那剑上立着的老者却察觉到了靠近的众人。 “不要过来,这怪物凶戾残暴,靠的太近会伤到你们。”那老者身材矮瘦,除了颌下白须齐整,再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倒是悬在他脚下的剑,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这剑约四尺余长,稍长于一般的剑。剑身一面布满铁鳞,闪银耀眼;一面刻有苍龙,光滑如镜。叶飞羽当即一惊,心道此剑与我的九曲墨龙倒是有几分相似。 “铁鳞银龙。”到底是独臂盗神见多识广,就见他轻声道出此剑名称,可他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便就是剑痴徐鲸。 剑痴徐鲸,剑贤洛断虹,剑尊慕枫痕与剑圣楚青仙,乃是当今大荒剑术之集大成者。因为每一任剑圣的弟子都会不同,所以代表剑术最高造诣的人也会与时俱进。 当然,他们只是剑术高超的象征,并非代表此四人便就是大荒之中剑术最高的人。除他们之外,还有云州龙翔慕府的老家主慕不凡,天霄门掌门人少正阳,星海教教主陆星屿,黄泉一剑佛道人等等,也都是数一数二绝顶高手。这还不算幽都魔族的剑术强者,如果都算在一起,此四人也未必能排上顶尖。 而此刻剑虺与徐鲸对上,看样子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被激怒的剑虺突然朝徐鲸所在冲来,徐鲸轻轻一踏脚下铁鳞银龙旋转向后飞出,继而单臂一伸,铁鳞银龙又收回手中。 剑虺张口咬来,徐鲸双指在胸前划出一道蓝光,其身后立时出现六柄蓝色光剑。随他一声暴喝,那六剑飞腾而起,携着电光雷霆轰然朝剑虺击去。 一时间地动山摇,飞射而出的雷光将树木纷纷折断,更有地火如舌从裂开的缝隙中疯狂涌出。 剑虺被雷光击中顿时麻痹,巨大的身躯上有银色蛇形雷光游蹿,好似被人用绳子将其捆缚在地上。 “原来是禁术。”叶飞羽小声嘀咕道。 “好霸道的惊雷六剑。”烟绒亦是点头叹道。 几人都被徐鲸的雷禁·天行六剑所震撼。看来这回是用不到自己等人出手了。 “别伤害它!”竟是楚水谣挺身而出,拦在剑虺前面喊道。 徐鲸将剑收回身后,手捋长髯,淡淡问道:“这位姑娘,你因何缘由不让我伤它?” 楚水谣侧低下头,却故意把声音扬高:“它是我朋友的剑,总之不能伤它。” 徐鲸双眉一皱,问道:“那你朋友为何会放它出来伤人?你朋友此刻又在何处?” “他……他跟我们走散了,剑虺为了寻他这才走丢,不过今天我们既然找到了剑虺,自会送它回我朋友手中。所以你不能伤他。”楚水谣解释了一通,撇撇嘴有些不耐烦。 “剑虺本是术外霸道之剑,此番遇见我绝不能坐视不管,纵使姑娘你今天为它求情,我也不能放过它。”徐鲸一甩袍袖,铁鳞银龙斜提在手,态度决然。 叶飞羽见状忙上前拦住楚水谣道:“水谣,前辈说的没错,剑虺本就是凶残怪物,慕云澄在时大可以制服他,而慕云澄不在时他就是嗜血作恶的怪物。再者说凭你我也制不住它,如何送还给云澄,还是让前辈出手降了它吧!”他这话一半是出于实际情况,一半也是出于私心。慕云澄仗着剑虺伤过他几次,这回既然有机会除掉剑虺,他又怎能错过。 楚水谣闻言当即瞪他道:“我帮云澄要剑,干你什么事,既不帮我就站远些,免得一会伤到你!” “水谣,你!”叶飞羽被她训斥一顿,往后退了退。 楚水谣随即将太乙龙纹执在手中,指向徐鲸道:“想伤剑虺,除非你连我也杀了!” 太乙龙纹谁人不识,出鞘时剑鸣如龙吟声啸四野,剑身纤细凌厉,上刻龙形简纹,刀工纵横犀利犹如神工鬼斧,更有淡淡清光附着其上,一看便知是剑中龙凤。 “太乙龙纹!”徐鲸身为剑痴如何能不认得剑圣楚青仙的佩剑,只是不知这剑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姑娘手中。 “你是?”徐鲸略显迟疑,这姑娘一定与楚青仙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否则太乙龙纹不会落入她手。 “你别管我是谁,反正你今天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放过它。”楚水谣下颌轻抬,一指旁边被困住的剑虺道。 徐鲸轻叹一声,无奈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姑娘执意不肯让我降服此怪,那我且在一旁看你如何将它收服。你我可先说好,到时你收服不了此怪,就别再阻碍我出手了。” “好啊,那你们退后。”楚水谣信心十足,故有些骄傲道。 徐鲸闻言也朝后退了几步,就见楚水谣来到剑虺身边,小声与它说道:“剑虺,云澄他在找你,你现在乖乖和我走,不许再私自逃走了。”说罢她转头朝徐鲸看去,示意他将禁术收了。 徐鲸手中真诀变换,禁锢住剑虺的电光雷蛇瞬时消散,侧倒在地的剑虺挣扎立起,眼中红光稍稍减弱,却仍警惕地看向徐鲸。 “变小,跟我走。”楚水谣拍了拍剑虺的身子,命令道。 可剑虺一动不动,似乎并不听从于楚水谣。 “姑娘,你快离开吧,这里还是由我来。这孽畜没那么好说话的。”片刻安静之后,徐鲸开口劝楚水谣道。 听到徐鲸这话,剑虺眼中突然红芒迸射,一声嘶吼后张开大嘴再次朝徐鲸咬来。 到底是五境高手,就见他丝毫不乱,双手互结数个真诀,背后又现出六柄光剑。 剑虺灵性非常,见徐鲸又出禁术,知道不是敌手。旋即一头插进地面,借土遁逃了。 “跑了?”众人小心围聚一起,却也怕剑虺突然从地底偷袭。 “恩,逃了……”徐鲸感觉不到了剑虺的气息,遂点头说道。 叶飞羽叹息一声,却是对楚水谣道:“它跑到别处不知又要害多少性命。” 楚水谣个性要强,向来听不得别人揶揄恶心,此番叶飞羽话里有话被她听出,自是忍不下去。 “我这就去寻它回来!”她说罢转身跑开,任众人如何呼喊也不回头。 独臂盗神转目看向叶飞羽,虽有责意却不曾多置一言。只飞身去追楚水谣,便是怕她半路再出现什么意外。 叶飞羽也知道自己话说过了头,有些气恼的低下头,只觉得楚水谣心中全是慕云澄,自己跟她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为何心里一丁点自己的位置也没有,人前也从不给自己留些面子。 走便走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我叶飞羽比慕云澄强上一百倍! 第221章 乔装打扮 莫弈月与慕云澄易容前往金府投奔星海教,刚到门前,便被护卫拦下。 “什么人,我家老爷现在不见客!”那护卫呵斥一声,瞪了二人一眼说道。 便见慕云澄一袭白衣,束袖立领,外套浅蓝色蝉翼薄衫,后面背着一柄包裹严密的长剑,面上更遮着半个银饰面具。除了面具是买的,衣物则是穿之前莫弈月的。 而莫弈月此时换上一身道服,三缕白色长须飘然胸前。手执拂尘朝那护卫道了声:“无量天尊。” 他声音刻意压低,略显沙哑,不与他熟识根本听不出异样。 “我是蓬莱飞剑门的岳一云,你将我名字禀告你们家老爷,他自然见我。”莫弈月手捋长髯,淡淡笑道。 那护卫挠挠颌下,虽不清楚这二人身份,但见莫弈月这般自信,也不敢怠慢,遂点头道:“那你等等,我去通报我家老爷。” 莫弈月转头看向慕云澄,二人相视一笑。 金豪此刻正与陆啸等一干人在堂下议事,听闻外面有熟人来访,也感诧异。 “蓬莱飞剑门岳一云?”此刻堂内坐立着十几人,却是无一听过这人名号的。 莫说岳一云,就是蓬莱飞剑门也从未听过。 “什么狗屁名堂,我不认得,说我不见!”金豪呵斥一声,刚要打发,便听一旁玄流阻止道:“慢着,这海外蓬莱一向神秘,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世外高人也是正常。万一他是前来相助我等,岂不冷了人心?” “是啊大哥,见他一面又也无妨。”金富也觉玄流此话不错,遂也劝道。 金豪随即看向陆啸,颇有请示的意思。就见陆啸也微微点首道:“这时前来,必是相投。不如就请他进来,也让大家见识一下蓬莱秘术。” 莫弈月与慕云澄随下人步入堂中。但见他二人气质不凡,慕云澄乔装的剑侍神秘莫测,而莫弈月所扮老者更兼几分仙风道骨。 可刚刚迈入大堂,慕云澄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坐在右手主位的陆啸身上。 莫弈月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老实跟在自己身后。 “二位从何而来?来我庄上所为何事?”金豪拿起茶盏,示意下人看座。 莫弈月自堂侧宾位坐下,拱手含笑道:“老道乃蓬莱飞剑门执剑长老岳一云,此次前来沧州便是为门内筹集些银钱。” 一听是为钱而来,金豪笑容渐露,身躯朝后靠仰有些傲慢道:“我金鼎庄的钱可不赠无名之辈。” 莫弈月手捋长髯,思忖片刻,随即点首道:“献丑了。”他话音刚落,双掌猛地击在地面。就见幽蓝色的寒光缓缓从地面浮起,更有龙形寒气自他掌内蹿出,往来穿梭在大堂之中。喀咔的结冰声不断刺激着耳膜,眨眼间整座屋子便都被寒冰覆盖。但众人所坐立之处却无半点冰雪。 莫弈月满意起身,又转头看向堂外,笑着与众人道:“烦请到屋外一见。” 众人随即起身同他来到堂外,但见整座金府都已被披上冰衣,日光一照,晶莹剔透,冰封百里闪烁似星,犹如雪海宫殿,美不胜收。 “这老道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雄厚的内力,我没有。”金豪看罢心中暗忖道。 “这么雄厚的内力,看样子是连幻琉螭都用上了。恐怕金豪他们都已被弈月震慑住了吧。”见在场众人皆是左右环顾一言不发,慕云澄心底暗暗笑道。 其实这内力不全是莫弈月的,而大部分则是依仗龙族至宝幻琉螭,好在除了慕云澄这里再没有人知道此事。 星海教众人皆被莫弈月这一下震住,就见陆啸朝莫弈月走去,与他相对而立,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严肃道:“岳道长,在下星海教教主陆啸,方才见岳道长施法神功,心中敬佩不已。故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岳道长不要推辞。” “陆教主但说无妨。” “我星海教自建教以来以拯救苍生疾苦为己任,誓与腐败王朝抗争,更兼斩妖除魔,驱除异族。每到一处皆受当地百姓爱戴,纷纷揭竿而起加入我军,是故我军能无往不利,定可四方。” 莫弈月知她言不符实,却也明知故问道:“那陆教主您的意思是?” “我希望您能帮助我们,共襄大计。届时我会让金庄主送一份大礼到贵派,定让您不虚此行。”陆啸侧头看了眼金豪,就听金豪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钱不是问题。” 莫弈月故作迟疑,转头与慕云澄对视一眼,随即点头道:“承蒙教主高看,既然如此,我若说不答应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好!”陆啸自怀中掏出金牌,交在莫弈月手中道:“道长大才,我若许你低位,是我陆啸察人不明。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星海教长老,与金先生同为本教支柱。” “岳某无才无德,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饶是莫弈月嘴上推辞,却也接过了金牌。 就在此时,星海教派出的密探突然回报。 “启禀教主,属下已经打探清楚,独臂盗神一行人现在逃到了白牛岭,岐黄圣手伊犁长牛正在为中了步坛主神掌的人疗伤。” 莫弈月与慕云澄均是一惊,没想到楚水谣她们竟逃往了那里。 “什么!连我的毒也敢解?这个什么牛懂不懂规矩!”步红蟾突然自廊侧走出,狠狠说道。看他气色不是很好,其实自从慕云澄被人救走,他就一直把自己关起来,今天听闻有蓬莱高人到访,这才出来一见。 而慕云澄见到步红蟾,心下还是有些惧怕的,只见他转过头去,不与步红蟾对视。 “白牛岭?”金豪轻蔑哼道:“那群胆小的牛妖也敢与我们为敌?如今正好一网打尽,我恳请教主允许我带一队人马前往白牛岭,我必擒杀反叛,荡平妖岭。” “好。”陆啸当即同意:“就让岳长老与步坛主也随你前去,我再派给你们三百精兵。” 金豪转身示意二人先请,莫弈月不会御剑,但自己现在身为执剑长老,怎能不会御剑飞行?遂微微一笑,手中拂尘向后一挥,朝前踏出一步。慕云澄与他心有灵犀,当即御起裹住白布的苍云剑,从后载他飞到半空。 他二人这配合天衣无缝,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破绽,众人只当是蓬莱飞剑门连剑奴都会御剑,遂更加敬佩起了莫弈月。 第222章 五王神掌 叶飞羽独自一人回到望月洞,神情低落。 就见他将手里的银牛花交给夏天无后,便独自在洞外坐下,静静的望着对面的山崖。 原本四个人,怎么就叶飞羽一个回来了?之前留下的小燕有些好奇,便凑近叶飞羽,疑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我师父以及跟你一起同行人呢?” 叶飞羽嘴角一撇,眼神飘落在斜下方:“去追那怪物了,我采完药就先回来了。” 其实烟绒是突然复发了疯病,大喊着捉迷藏随后遁入林中消失不见了。 叶飞羽没心情找他,索性独自先回来了。 先回来便意味着是把疯掉了的烟绒独自丢在了山上,能不能回来,全靠他自己了。 就在此时,有白牛族人气喘吁吁赶到洞前,报告道:“山下来了一只大猴子,说是前辈的师弟。” “师弟?大猴子?”夏天无双眉微扬,略有迟疑,随即笑道:“哈哈,定是侯师弟来了,快快,我随你下去迎他上来。” 有了银牛花现在又来了候苍术,中了五王神掌的商昊此番看来是有救了。 夏天无赶到山下,见候苍术正拄杖立在一只红毛巨猿肩上,十分老迈。 “哈哈,师弟,这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样老了?”夏天无凌空飞到那巨猿肩山,手指候苍术大笑着问道。 候苍术见到夏天无也是十分亲切,但听他口中的几年与老迈等词,更是无奈摇头道:“几年?细细算来你我二人已有四十二年未见面了。师兄,我不比你,你是越活越年轻,我可是风烛残年,半身入土了。” “这次找你来是为了驱毒圣药灵阳七色丹,不不,其实也不是我们找的你,诶呀,就算是我们找你的好了。”夏天无双手抓头,十分纠结。 一听到灵阳七色丹,候苍术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色镶金宝盒,打开来,里面只有一颗泛着七色光芒的珍珠大小的药丸。 “此药可解天下各种奇毒,但若是大荒毒王天星公的毒就不必服用了,解不掉的。”候苍术似乎已经知道了二人请自己来的目的。便听夏天无点头道:“这次确实是天星公的毒,不过禹师弟想要试一试,所以就联手你我了。” “好,我们上去看看。”候苍术手中木杖一顿,脚下红毛巨猿随即朝山上走去。它本是山中异兽,登山攀岩如履平地,不多时便载着二人来到望月洞前。 候苍术用拐杖戳了戳巨猿的头,巨猿会意,用另一只手将候苍术从肩膀上接到地面。 夏天无十分欢喜,就见他趴在巨猿身上不肯下去,这么大的玩物他也是头次接触。 伊犁长牛从洞中走出,满头大汗的他仍是笑盈盈与候苍术打了招呼:“候师弟,不想时隔多年你我再次相见,竟都已是苍颜白发了。” “是啊禹师兄,只感叹时光如梭啊!”候苍术叹息一声,如是说道。 伊犁长牛无奈一笑,只道:“不想你我三人在老死前还能相聚,这都多亏了寒水啊!” “石寒水?她也在?”候苍术左右扫视一圈,并未见石寒水的踪影。 伊犁长牛随即摇头解释道:“不不,她不在。但是请你来是她冒用的我的名义。” “冒用你的名义?那也就是说这么些年她还在生你的气?”候苍术手捋长髯,亦是无奈摇了摇头。 “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仇恨,她恨极了我,也恨极了你们,这次誓要一并杀了咱们三人,所以才设计请你来此。”伊犁长牛神色略显犹豫。 “可你不是有请我来这里解毒的吗?”候苍术问道。 听闻候苍术的问话,伊犁长牛叹息道:“这都是后话了。不过现在仍是救人要紧。”说罢他拉着候苍术走进望月洞。 洞中灯火通明,两侧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丹诀法旨。其中一半是前人留下的,一半是伊犁长牛后刻上去的,因为怕死后这身医术失传,故先留下一些,若有缘人来到此间,也算得承衣钵。 正中一座巨大的丹炉烧得通红,兽口羚首,双体三足。似铜若金,四周嵌琉璃宝树,珊瑚玉石,十分珍贵。之前有说过,白牛族的丹炉千百年来没人能开启,直到伊犁长牛出现。 所以族内几大长老商议,便允许他留在这里并用丹炉炼药,保佑族人长生。 商昊此刻平躺在洞内一角,仍是昏迷不醒。 二人走到商昊面前,伊犁长牛手指他胸前微微隆起的掌印道:“这毒我暂且用七星针封住了,但能不能根除,还需要看师弟你的灵阳七色丹了。” 候苍术拿出镶金宝盒,但面对天星公的绝学,他竟是从所未有的不自信。 “师兄,月华水。”伊犁长牛接过候苍术的小盒,又朝洞外喊道。 夏天无急忙跳下巨猿,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递给伊犁长牛道:“要兑清水服用,一碗水滴一滴便可。” 伊犁长牛点点头,随即用清水融入一滴月华长生水,并将研磨好的银牛花粉搓了一撮洒在里面。夏天无忙扶起商昊,接过水碗轻轻晃了晃便顺着商昊的口中灌入,伊犁长牛同时将灵阳七色丹喂他服下。 圣药配合神水瞬间起效,但见一条绿色清光自喉间滑下,与掌印剧毒相碰,立时激烈反应。 伊犁长牛又施展七星七劫针,辅助镇压五王神掌的毒。 商昊的皮肤好像就剩层水晶膜样的皮,里面的血管与毒腺从外用肉眼看得十分清楚。 心脏跳动时带动毒素的游动,令一旁施针的伊犁长牛满头大汗,而夏天无与候苍术也从旁暗暗为这个年轻人捏一把汗。 这毒太霸道了,见血即溶,体内有多少血,沾着它便化为多少毒。万一伊犁长牛的行针偏差一点,导致商昊的皮肤破裂而致使他体内的毒液溅出,那么被溅到的人又是如此连锁。倘若尸体被食腐野兽吃掉,那么这毒又在它体内蔓延,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就在此时,山下一阵喧哗,夏天无赶紧朝外走去,欲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此刻石洞外的叶飞羽却走了进来,面色凝重道:“是星海教的人攻上来了……” 第223章 赌斗白牛岭(上) “什么?星海教?”三人闻言都是一惊,其中候苍术反应最为激烈,便听他质问道:“星海教不是覆灭了吗?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你不就是那叶家小子,如何你也在此间出现?” “这受伤之人便就是我送来的。”叶飞羽回头看了眼洞外,又转过头道:“白牛族人根本抵挡不住声势浩大的星海教,不如封闭石门,等待大家回来。” “这可不行啊师弟,要真是这样,白牛族的一干老少性命岂不是死定了?”夏天无抓耳挠腮,继而转头望向伊犁长牛,可他此时不能分心,无法做出判断。 “不能做缩头乌龟,星海教凶狠残暴,视大荒其他种族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我们躲起来,他们一定会将白牛族屠杀殆尽。”候苍术义正词严,坚决不肯躲藏。 “是啊,我也不同意。白牛族人待我们不薄,此时若视而不见,置之不管,有违道义,也有违本心啊!”夏天无同意候苍术的观点,也不答应关闭石门。 既如此,那你们就去送死吧!我才没那么傻,会为了这群傻牛去死。 叶飞羽心中早已有了离开的心思,就见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跟夏天无与候苍术一道下山,待他二人走远,便独自离开了。 二人赶至山下,果见白牛族人正被星海教团团围住。 白牛族大长老重伤未愈,因突围无果,如今被族人护在正中间。 “不得造次!”候苍术一声大喝,与夏天无驾驭着巨猿直冲过来。 金豪斜眼瞥见,袖中千金散倏然出鞘,金漆古朴的剑身瞬间引起莫弈月的回忆,那一夜望海城,自己就是被此剑重伤! 原来那神秘的黑衣人正是金豪! 千金散向上随意一扬,便有蓝焰自地面狼牙突起袭来,夏天无掌心现出卍字佛印,却是使出在望月洞内参悟的施无畏掌迎头打了下来。 他这掌力虽是隔空而来,但威力不弱,与狼牙火焰斜击在一处,却是瞬间化解来势,双双消陨。 “那群人呢?”金豪瞧也不瞧二人一眼,厉声诘问道。 “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说我们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候苍术与星海教势不两立,回答自然也是掺着十分脾气。 金豪手中千金散陡然一转,缓缓回过头,双眼中透出森森杀气:“既然如此,我也不费口舌了!”说罢又是一剑刺出,千金散瞬间击出的剑气如破碎星光,密如牛毛,细如雨线,朝二人所在急速飞来。 候苍术急忙双掌推出,一道光墙立时出现在巨猿身前,剑气射入光墙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但那光墙吸入剑气后竟急速膨胀起来,候苍术意识到不好,连忙驱使巨猿后退。 白牛族人与星海教众也不敢在那光墙四周逗留,纷纷散开,刹那间光墙爆裂,如日闪耀,刺痛双眼。那能量之强,周围草树瞬间澌灭,消失无踪。 金豪嘴角抽动,旋即提剑飞身朝二人斩来。 千金散一声振鸣,无数金色剑气翻滚朝四周袭来。拼死挡在前面的白牛族人,瞬间被剑气切碎,血水纷飞。 候苍术与夏天无各自施展独门绝技,就见红蓝两股气劲拧合一处,如阴阳媾和,似日月交济,眨眼间化作一柄神剑,与剑气轰然撞在一处,霎时电火四射,迸发而出的金色气浪犹如怒潮向四周席卷而来。 金豪双手握紧千金散,凌空翻身再次劈斩而下,一道半月弧光划破虚空,如长龙踏浪冲击而来,势吞山岳,迅猛无匹。 夏天无与候苍术方合力抵挡住袭来的剑气,金豪这边却又现杀招。 这一招来势十分霸道,二人不敢硬接,无奈跃下巨猿,朝两侧飞闪而去。那剑光转眼便至,巨猿躲闪不及,瞬间从头至尾劈作两半,血水瞬间喷涌而出,在地面汇聚成河。 一股腥气顿时扑鼻而来,令人闻之作呕。 寒风乱颤,候苍术与夏天无放站稳身形,还来不及为巨猿哀痛,两道金光瞬间穿过二人胸膛,伴随着叮叮两声,两枚沾血金币钉进了他们身后的地面。 “大金钱镖!”慕云澄心中惊诧,自己也被金豪用此暗器伤过,不过伤自己的那一枚是可以分裂的,而这两枚明显是仅是普通的金币。 见情势不好,莫弈月与慕云澄已经开始暗中蓄力,只待金豪再次出手的空当实施偷袭。 就在此时,自山顶传来一声怪叫。 紧接着一只体型如山的巨大兔子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坐在金豪面前。 “金豪,你要对付的人在这里!”独臂盗神自兔子身上飞下,双眉怒竖,直指金豪。 随行而来的除了被盗神强行带回的楚水谣,还有追捕剑虺无果的剑痴徐鲸。 砰地一声,那巨大兔子化作一阵轻烟,转眼间众人眼前出现一只长着长胡须的老兔子,方才那只竟是疯兔子烟绒变化而来的。 金豪一眼便认出徐鲸,这可是一个难缠的家伙,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即便是候苍术与夏天无都有伤在身,但双方的实力已经是相差无几,毕竟四个打四个,一对一不成问题。 可混战的话,又不知要多添多少伤亡。毕竟这里除了金豪与步红蟾可以不计后果,其他人都是要先考虑众人安全的。 “慢。”就见莫弈月一甩拂尘,自人群中走出,“无量天尊,蓬莱飞剑门岳一云,这里有礼了。”虽见他拱手作揖,但因为众人与星海教势不两立,遂也无人应他。 “我初来贵地,不知此间规矩。但见这山中老弱手无寸铁却惨遭此屠戮,自是于心不忍。但我教主有令,诛杀异族,擒拿反叛,我等受教主知遇之恩,又不能不报,于是有一提议,不知众位能否采纳?” “你且说来听听。”独臂盗神随即说道。 此间局势尚不明朗,双方都有顾忌,即便是金豪此刻也无全胜把握,遂对于莫弈月想要提议的做法不做反驳。 “既然我们双方都有四人可以出战,不如一对一赌斗输赢。若你们胜了,那我们便即刻退去,片刻也不逗留;但若我们胜了,你们需交出一干反叛,并将白牛岭让出,划归我星海教所有。” “四对四,要是各赢两场怎么算啊!”楚水谣反应快些,当即问道。 莫弈月手捋长髯,点点头道:“若是各胜两场,则胜出的四人继续分两组赌斗,若双方仍是平局,则最后胜出的两人决斗,直至分出胜负。” 第224章 赌斗白牛岭(中) 听完莫弈月的建议,双方倒都是满意。 即便金豪也觉得此法可行,毕竟按总体实力来说,还是己方占优。岳一云与步红蟾的实力他有见过,总不比楚水谣和那只兔子差。 至于徐鲸与独臂盗神,徐鲸是五境高手,自己与其交手不敢言胜,不如就让岳一云的剑奴与他交手,而自己对阵独臂盗神,万无一失。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徐鲸从旁点头,这种比试方式既符合江湖规矩,也可以减少生灵伤亡,不可不谓之一举两得。 既如此,慕云澄率先一步站出,毕竟自己与莫弈月还要隐藏身份,陆啸还没救出绝不能提前暴露。倒不如先借此表现一下,博取金豪等人信任。不过出手他会留有余地,但是不知道对面会是谁与自己对决。楚水谣性子急,应该会是她先出阵吧。 见这边有人出阵,楚水谣果真迈上一步欲要打头阵。 可身后的徐鲸却是突然出现在楚水谣前面,并用手臂拦住她道:“楚姑娘,这第一阵就让给我吧。” 徐鲸抢头阵,理由无外乎两点。第一点是只觉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绝非等闲,自己身为剑痴,对他身后所背之剑有非常的感应;第二点,每每对阵,头局的胜败往往对整体的结果有很大影响。俗话说头局胜,局局胜。若能率先拿下一局,那么对于士气的鼓舞想必是十分巨大的。 而对于慕云澄率先打头阵,莫弈月当然是赞同的,其实他已经想好对策,如果慕云澄胜,他则要看时机败给对面。但如果慕云澄败,那么他就要想办法制胜对面。当然,如果他与慕云澄全败对水谣她们自然是帮助极大,但二人接下来继续潜伏星海教就不容易了,毕竟金豪与步红蟾都在这里看着,若不能找理由塞住他俩的嘴,输的太惨一定会引起怀疑。 慕云澄不认得徐鲸,同样,对面也没人认出慕云澄。 只是有一人起了怀疑,那便是烟绒。他能感觉到慕云澄身上那种高熟悉的气息,但不敢相信慕云澄会出手帮助星海教。 铁鳞银龙锵然出鞘,剑光如银雷闪电划空降世。 徐鲸身形瞬间化为一道白光,重影持剑飞出,直击慕云澄而来。 慕云澄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奈何不敢亮出苍云,故只能一味躲闪。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徐鲸的白色身影重重叠叠出现在慕云澄身边,而慕云澄只在他圈中左躲右闪,仗着领域五气的感知,竟也不吃徐鲸疾影快剑的亏。 “这人干什么,怎么这么半天都不出招呢?”楚水谣大为疑惑,看向身边的几人,独臂盗神与烟绒却也都表示不理解。 而这边莫弈月自是知道慕云澄的想法,可金豪等人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穿慕云澄的意图。 徐鲸这套疾影快剑自诩足够快了,每每一式剑招发出,人却已经到了对手的身后,他后面不长眼睛,根本看不出自己下一剑的走向。可慕云澄却真好似后面长了眼睛,自己几次身后必中的一剑,都被他巧妙躲开。可如果是他看破了自己的剑路,又为何迟迟不肯出招? 到底是五境高手,就见徐鲸四腕蓄足力道,一剑跃击刺出。这一剑极其突然,犹如长鲸出海,轰然沉猛。 可这一剑并不算快,慕云澄侧身让过。原以为这一剑的收势会在自己身后,哪知徐鲸掠过自己身侧之时便将暗藏的一掌打出,慕云澄慌忙出掌,与他单掌对在一处。哪知徐鲸这一掌竟与莫弈月的流纹吸星手颇为相似,虽然力道不沉,但将慕云澄的手掌与他吸在一处,即便慕云澄那边收了力道却也是不能抽回。 就见徐鲸身形突然向后倾倒,双脚游弋于平地,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如踏浪虚行,飘逸不定。而慕云澄也因被他拉扯,整个人绕着划起了圆弧。 看着被自己完全控制了脚步的慕云澄,徐鲸感觉火候已经足够,遂单掌用力强行推开慕云澄。而此刻铁鳞银龙竟也自他手中抛出到半空,就见徐鲸一跃而起,单脚点在铁鳞银龙的尾端,长剑借力瞬时化作赤焰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慕云澄击来。 慕云澄身形因惯性向后,这一剑来的又过于快速,躲闪根本来不及。 可就见铁鳞银龙即将穿进慕云澄身躯之时,剑身却突然停滞在了半空,分毫不肯再进一步。 慕云澄惊然发现,原来这老头所用的竟也是大荒名剑。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就连徐鲸自己也大感意外。 “收。”徐鲸隔空将铁鳞银龙收回手中,缓缓飘落在地,身为惊奇的看向慕云澄。 这天地间能让所有兵刃不伤,同时又能驾驭天下所有兵刃的人。自己只听说过一人,就是慕龙。 此情此景金豪似曾相识,忽然想起那日密室之中自己以千金散击杀慕云澄也是不能,故冲莫弈月发问道:“岳道长,你这弟子怎么会有这种能力?”他没有怀疑慕云澄,只因为慕云澄是从星海教侥幸跑了的,正常人是绝对不敢再回来的。 “他本是弃婴被我捡到,对于他的身世我并不了解。我虽知晓金戈利刃不伤他之事,但也不清楚这其中缘由。”莫弈月微微摇头,金豪只当他是有意隐藏,不愿将这其中秘密说与自己。 “你为何迟迟不肯出剑?”徐鲸对慕云澄身后所负之剑倍感兴趣,奈何他迟迟不肯亮出,故有此一问。 慕云澄没有回答,仍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向徐鲸。 “既如此,得罪了。”徐鲸双掌抬起,背后隐约现出六柄雷霆光剑,随即双掌合十,闭目默念真诀。 “雷禁·天行六剑!”莫弈月心中暗道不好,他博闻强记,见识超群。这徐鲸绝学的威力他自是知晓,寻常人一旦被雷光束住,不死也要瘫痪。可纵然徐鲸动了真格,自己现在喊慕云澄下来,他也定不会听从,若引起周围人怀疑,岂不麻烦? “始也阴阳,相克相生。气走天门,太渊鱼际。少泽少商,化于商阳。星参宿商,离合归一!”慕云澄眉心一点青芒爆出强光,周身汇于食指商阳的内息突然射出,这强大的剑气令徐鲸也为之一惊,就见他匆忙施展六剑,欲拼全力挡住慕云澄这参商一指。 第225章 赌斗白牛岭(下) 相传参星与商星是天际两颗永不相见的星。苍天道人所创《逆苍天》旨在逆字,这参商归一更是绝学逆天剑法中的精髓。即便体内周天永不相遇的二气,也会因此剑招施展之时而汇集一处,经少泽穴少商穴汇于商阳穴,剑气一旦出于体外,形质俱全,摧山透海,势不可当。 此刻即便是徐鲸的天行六剑也拦此剑气不住,一时间六剑被慕云澄的参商一指层层洞穿,纵使徐鲸有所防备,那剑气亦是直贯入其胸口,血光顿时四射。 透过徐鲸的剑气仍不停止,就见其掠过独臂盗神的耳侧飞过,立时在他脑内引起一阵激烈的嗡鸣。而身后可见距离树木皆被其洞穿,且壁内光滑,足以看出这剑气削铁无声般的霸道。 慕云澄根本收势不住,见伤了徐鲸,他也是愧疚难当。正要上前搀扶,却被从身后徐徐走来的莫弈月拦住身形。 “别过去。”莫弈月小声在他耳边嘱咐,并摇头示意慕云澄不要意气用事。 幸得这参商一指只有叶飞羽见过,那日在金府,慕云澄施展之时是在通往密室的楼梯口处,除了叶飞羽,众人都被拦在后面,所以只见过时乘六龙,却不知这参商归一。而叶飞羽今天竟也不在此间,否则,他这一招使出,必然露了馅。 这边最不稳定的慕云澄居然胜了对面实力最为强劲的徐鲸,这可是令金豪等人大为意外的。而见过了慕云澄的表现,他却也心生忌惮。 这老道的徒儿已经能胜了五境高手,这要是他亲自出手,怕是能与楚青仙争当今剑圣之名了。 “我从没见过这等威力的剑气,当真令人叹服!” 徐鲸手捂伤口,仍是不住点首佩服道。 候苍术与夏天无的伤势和徐鲸无差,但他二人服过秘药后,伤势已经痊愈。此刻便合力为徐鲸疗起了伤。 “没想到星海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便能伤了徐前辈。”楚水谣虽然平日不服输,但两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这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她此刻就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要承认目前局面并不乐观。 “既如此,我来会会你们!” 就见金豪突然跃身出现在场中间,极其蔑视的看向徐鲸一干人。 他方击败候苍术与夏天无两位高手,现在竟又来挑战,看来之前的战斗对他的消耗并不是很大。 独臂盗神走出人群,脚步甚为沉重。就见他手指金豪,正色道:“我来做你对手。” 金豪早已有思想准备,他虽与独臂盗神几次交手,但均未能酣畅淋漓,此番正给了二人绝佳的比试机会,而像在这种局面下两人都不会有所隐藏,定可一决胜负。 有寒风穿过树林,扬起如沫细雪混着尘土在众人中间瑟瑟飞舞。 慕云澄死死握紧双拳,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看着被自己重伤的徐鲸,心中无比愧疚。 金豪眼中蓦地闪过寒光,一记凶猛起跃翻身斩,狼牙蓝焰向独臂盗神疾突而来。 独臂盗神额上青筋暴起,一拳轰在地面,亦是一道赤焰火舌如蛇蜿蜒与狼牙剑气撞在一处,引起爆炸。 二人之间涌起的浓烟还未消散,独臂盗神手推一根巨木怒吼朝金豪狂奔而来。那巨木明显是斩断林中粗壮树木所得,此刻竟作为武器朝金豪撞来。 金豪轻蔑一笑,自己手中千金散是何物,岂会怕这枯朽烂木? 他手中千金散光芒忽然暴闪,随即直指独臂盗神手中巨木,亦是冲刺过去。 千金散久经战场,削金断玉,斩筋碎骨,从不拗性。刚与巨木相触,噼啪的撕裂声瞬间响起,巨木眨眼被一分为二,金豪飞速穿越其中,千金散直刺独臂盗神咽喉。 独臂盗神抛开裂断的巨木,五指捏紧,如长蟒飞吞猎物,一把钳住千金散的剑尖。 金豪手腕用力打算从其指尖拧开,但独臂盗神的力气着实不小,二人这边相互用力,就见金豪的双腿缓缓离地,逐渐被独臂盗神举在了空中。 虽是在上,但无从借力令金豪分外难受。就见他咬牙切齿,左手一枚大金钱镖赫然出手,这么近的距离,独臂盗神避无可避。 慕云澄暗道不好,他看得清楚,这一枚便是金豪伤自己所用的那种飞镖的样式,全不是之前伤候苍术两人时用的普通金币。 可一声金属撞击脆响,大金钱镖竟忽然转向变作无数铜钱朝金豪所在位置打来。金豪惊诧之余松开千金散,翻身闪过众镖,继而飘落在一旁。自己这镖的威力他最是知道,只要挨着便就是透骨穿筋,屡试不爽。 丢了千金散的金豪却朝独臂盗神嘿然一笑,阴险说道:“我都忘了你的本行,这反手十七路梅花钉可比我这大金钱镖要威力的多。只是没想到,你在嘴里竟也能藏些。” 原来方才在金豪出镖之际,独臂盗神也自口中射出一颗梅花钉,这梅花钉背面宽厚,他故意反着吐出撞在大金钱镖上,正把金豪的暗器撞散,因独臂盗神的力量更大,所以由于惯性使然,散开后的小铜钱镖便与梅花钉一道朝金豪射来。 很明显,自己的剑与镖都已经被独臂盗神设法破解。金豪不禁感叹这行窃的人脑子转的就是比一般人要快,他用木头来撞自己时便就是已经开始布局,只不过自己当时没有意识到罢了,接下来的一招一式竟都被他算计得透彻。 金豪冷笑了两声,突然双手齐翻,连推出数记赤焰穿心掌。那赤红掌气如梨花暴雨风驰电掣,发了疯似地密密麻麻朝独臂盗神攻来。 独臂盗神将千金散向后一甩,倏然钉入身后的一块巨石之中,令其不得动弹。随即又是一拳轰在地面,顿时山崩地裂,二人中间石碎树毁,而自地面蹿出的气劲与赤焰掌气绞缠在一处,双双抵消。 这一拳力道极大,众人摇摇晃晃勉强站稳,却见金豪与独臂盗神两人已经缠斗一处,拳来掌往打得不可开交。 第226章 千劫阎罗 金豪与独臂盗神拆了近百招,赤手空拳竟更加难解难分。 慕云澄在莫弈月身后有些按捺不住,楚水谣此刻就在对面,而且目光与慕云澄稍有交错便显凶戾,这种又恨又怒令他十分不安,日后万一楚水谣知晓伤徐鲸的人是自己,她岂不是要与自己断交? 毕竟徐鲸也算是他爷爷的弟子,以后万一见了他爷爷,楚水谣把这事一说,难免又生事端。若再和自己动起手来,自己赢他不赢。 虽然这些都是慕云澄做梦一般的遐想,但说白了还是慕云澄心中存在愧疚。 二人又拆斗两招,金豪突然面色骤变,有些笨拙且侥幸的避开了独臂盗神打来的一掌,随即向后一跃,跃开数步距离。 独臂盗神颇感意外,立在原地正色并心存疑惑地看向他。 此时众人也都不解,还以为金豪是有何话语要讲清楚。 就见金豪转头看向步红蟾,见他摇了摇头,便独自用鼻子嗅了嗅,哪知他嗅罢更是惊诧,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并朝莫弈月与慕云澄二人厉色道:“是八风混沌气!大家小心!” 八风混沌气? 左右众人听见这个词都有些不理解,但看金豪激动的样子,此刻每一个人的潜意识都在告诉自己,情况一定糟糕。 这个名称在场除了金豪竟没有一人能道出,而且夏天无还可以也用鼻子闻了闻周围,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这气无色无味,你闻什么?”金豪瞪视一眼夏天无道。 “那你方才闻的是什么?”夏天无不解问道。 “我只是闻闻有没有什么异味,不然怎么肯定是这无色无味的八风混沌气!石寒水这臭娘们竟然连我都敢阴!她用此毒时我曾在一旁见识过,真是下毒于无形。只是初闻时双臂逐渐有麻痒的感觉,随着吸入的量增加而蔓延全身,最后浑身无力,筋松骨朽,呕血至死。方才有麻木的感觉我还以为是红蟾在暗中施毒,没想到竟会是她!” “石寒水!你这妖妇,快给我出来!”金豪环视左右,大声怒吼。 “哈哈哈……”一阵劲锐刺耳的笑声从树林深处传来,令闻着不寒而栗。 “来了!”夏天无突然拦在为徐鲸运功疗伤的候苍术面前,似乎十分害怕石寒水会出手偷袭。 “竟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金豪啊金豪,我还要谢谢你的神风八瘟扇呢,不然我这一身的神功怎么能这么快练成?你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伊犁长牛那个王八蛋!” 她右手中一柄赤红色蒲扇,正是所谓的神风八瘟扇。 而这把扇子曾是金豪所收藏之物,后因石寒水欲修练八风混沌气,金豪便以此扇作为交换,令她暗中施毒帮助自己铲除百羊山飞鹤观观主玄生真人。 玄生真人乃是沧州东南得道高人,只因为观中一只不起眼的香炉被金豪窥伺,故引来杀身之祸。 这香炉其实是道家至宝济元鼎,玄生担心规模不大的飞鹤观一旦引来窃贼,法宝典籍难免一扫而空,故将济元鼎摆放在大殿之中,当做香炉。是以三十余年未有人发现这济元鼎的下落,也没有人察觉出这大殿香炉的异样。 可直到一日,负责打扫大殿的小道士不小心将案上香炉打翻,那香炉里偶然闪现出流光异彩,令这小道士为之一惊。 他因心生贪念,便悄悄将这香炉藏在身上跑到大粟城典当。 因为许多小店的掌柜不识货,都推荐他去大粟城最大的铺子金鼎典当行碰碰运气。果不其然,他一将济元鼎拿出,便被掌柜以高价收下,并着人小心交到庄内。 玄生真人得知此事,亲自赶到金鼎庄向金豪说明原委,并希望金豪能将济元鼎还给飞鹤观。可金豪不是君子,亦不讲道理,这鼎既然是自己收来的,那便就是府上之物。并言明玄生想要拿回济元鼎,要么偷,那么抢! 无奈之下,玄生真人与金豪赌斗一回,二人相约百招之内若玄生不胜金豪则不再讨要济元鼎,若胜了,则请金豪物归原主。 金豪自诩傲视沧州,便应下玄生真人这一局,哪知二人刚交手,金豪便被玄生真人以飞鹤三奇剑破了沧海剑法。因二人有言在先,金豪无奈只得交出济元鼎。 但金豪不甘心到手的宝贝又被人夺走,于是便找到石寒水,请她帮忙暗中相助,并许诺以神风八瘟扇作为交换。 所谓八瘟,伤寒、天花、鼠疫、白喉、霍乱、肺痨、麻风、疟疾。这八种瘟疫杀人无形且传播迅速,历来为医者苦恼。此扇若对着人扇,立时害病,若不能及时发现,必祸连一村或一城百姓。只因太过无道残忍,所以执此扇的黑瘟老祖被金豪与金富的父亲金霆率众击毙,此扇由此归于金家。金霆深知此扇厉害,本欲毁去,但念及也是前人心血至宝,故封存于府内,不为外人所见。 而金豪以此扇作为条件,石寒水自然不能拒绝,于是暗中出手帮助他给玄生真人下了毒,玄生真人死后,得到了神风八瘟扇的石寒水随即离开,而得到济元鼎的金豪也由此功力大增,逐渐成为名震一方的霸主。 众人都忌惮石寒水手中的神风八瘟扇,要是被她扇着,害了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之前有说过,大荒用毒真正称得上顶级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毒王天星公,一个是蛊祖龙婆婆。但除此二人,大荒其他用毒的高手也是不少,千劫阎罗石寒水,寒潭病鬼谢鹤虱,以及死在龙王蝎手下的毒手阎罗沈红翎。这些都是大荒用毒数一数二的高手,且也都是伯仲之间,不分上下。 但如今有了神风八瘟扇的石寒水,不可同日而语。 这八风混沌气被金豪说得如此神乎其神,众人虽不知真假,但有一事必须考虑,那就是中了毒的大家还能否抵挡得住石寒水。 要知道,这八风混沌气就连步红蟾也没听过,他虽是天星公的徒弟,但用毒的本领不及天星公万一。加之他年少轻狂,急功近利,天星公刚传授他几招五王神掌,便急着出来扬名立万,而此番碰到石寒水这样的成名毒医,当真是要让他吃些教训。 第227章 医圣归天 慕云澄试探着握紧双拳,果然已经逐渐有了麻痹的感觉。 “看来大家差不多都中了石寒水的八风混沌气,此刻就算逃掉也没用。话说她身上应该会有解药吧,现在出手抢夺应该还有转机。”慕云澄心中如是说道。 而此刻他心中所想,也是众人心中所想。 石寒水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就见她随手将扇子别在腰间,大笑一阵道:“你们也不必动其他心思,今天我不想杀你们,只是想要了伊犁长牛他们三个的性命。待我了结心愿,解药我自会给你们。但如果你们想要从我这里抢,我必先毁去解药,大不了鱼死网破。” 而莫弈月此刻却十分泰然,在他看来石寒水的突然出现并不是太糟。至少还有一点好处是间接的阻止了星海教的进攻。 其实与之前的情况比较,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身上的压力反倒少了些。 静观其变对自己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既然伊犁长牛躲着不敢出来,那我就先杀了你们俩!”石寒水步步逼近夏天无二人,两侧的人都能感受到自她体内散发出的森森杀气。 夏天无两道白眉一挑,嘴角竟还有笑意:“师妹,你这么做可是不念同门手足之情,自相残杀喽?” “我呸!我跟你们早已没有了同门之情,只有比天高比海深的恨意!”她几近疯狂,朝着四周大喊道:“禹白附,伊犁长牛,王八蛋,你给我出来!你以为你躲起来我便寻不到你了?我这次绝不与你罢休,你到底出不出来!” “寒水……”她一阵谩骂过后,自盘山小径果有一人下来,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若不是手中木杖支撑,怕是下不来这山石阶梯。 见到伊犁长牛,石寒水明显有些惊讶,就见他从腰侧抽出神风八瘟扇,指着伊犁长牛道:“好啊,你终于敢走出来见我了,咱们现在就算总账!” 伊犁长牛突然在不远处站住脚步,唇齿瓮动且不住摇头道:“不用算了,都是我欠你的,我一个人足够了吧,就请你放过他们吧!” “放屁,你有什么资格求我!我又凭什么答应你!” 伊犁长牛苦笑一声,此刻竟已是满头大汗:“我,我师兄,师弟,从未教唆过我离你而去,夏师兄这些年都是在劝我去寻你将此事说清楚,你说,你忍心将此事算到他们头上吗?” “废话多说无用,我要你拿命来偿!”石寒水纵身跃上,直取伊犁长牛而来。 可伊犁长牛一动不动,只是僵僵站在原地,双眼无神的盯视朝他奔来的石寒水。 “师弟小心!”夏天无紧追石寒水身后,并大声呼喊伊犁长牛快些躲避。 可伊犁长牛仍就不动,众人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随着伊犁长牛身形的一阵晃动,自他的嘴角缓缓流出一条血迹。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伊犁长牛这分明是服毒自尽。 就见他双眼一翻,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夏天无一个飞身从后跃上,并给了石寒水一掌,那一掌她没有躲开,正中肩膀,被夏天无打了一个趔趄,故而夏天无先她一步到达伊犁长牛身边,并将他扶起。看样子,他并没有中所谓的八风混沌气。 “师弟!你怎么……”夏天无指尖立现星芒,以渡劫指封住他的心脉,希望能阻止毒血蔓延。 而石寒水与候苍术几乎是同时赶到,而候苍术似乎也没有中毒。 到底是传说中的四圣手,不过也多亏是金豪提早提醒,二人这才有所准备,否则再多吸入一些,怕是届时知道也没有用了。 “是黑水箭毒木,见血封喉。应是之前放在了牙下,说话时便会咬破。”候苍术摇摇头,这种毒遇血即融,眨眼间游遍全身,如果是伊犁长牛自己的七星七劫针兴许还能封住,单靠夏天无的渡劫指,明显没有效果。况且夏天无是四人中医术最差的,他所学的医术也都是攻击术法,功力是四人中最强的。 此刻那红线势如破竹,转眼已然游遍全身,二人只叹回天乏术,无计可施。 “这,这是。”夏天无意想不到的看向石寒水,因为所谓的黑水箭毒木,是石寒水惯用的奇毒。 石寒水逐渐转过身去,自己并没有用过黑水箭毒木,他怎么会中毒? 这种毒没有解药,只有当年师父给过自己两棵,后来丢了一棵。而剩下的一棵一直带在自己身上,伊犁长牛怎么可能会中了这种毒? 她不相信,再转过头时,二人正运功帮助他维持心脉。 伊犁长牛悠悠转醒,干涩的唇一开一合,却是对石寒水说道:“师妹,是我拿走了你的一颗去做研究,如今我死在你的毒药下,你也该放下仇恨了吧!是我对不起你,我死而无怨。” “你既知道对我不起,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面对我!” 面对即将死去的伊犁长牛,石寒水却是没有那种想象中如愿以偿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还有太多的话没有问,他也没有给自己足够的解释。他明明是个胆小怕死的人,自己竟看不透他。 “我是不敢面对你,我也知道你恨极了我,但我不是怕死,我是想……赎罪。” “师兄。”他突然握紧夏天无的手,含含糊糊口齿已然不清:“师兄,那人与我有缘,希望你能把我毕生所学代传给他,典籍我已整理,除了石壁上刻下的,其余都在祖师画像下的暗匣中……”他说完,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刻梨花海棠,山盟海誓都化作过往云烟。所谓无边恨,无尽怨,也都随之消散。找寻了一生,如今算是亲眼见他死了,得到的竟是雨后残花溅泪,月露风味莲苦。恨与爱,总是说不清道不明,也只有看到对方死去的那一刻,才恍然明白这些,原来,自己从前所想的,都是错误的。 “伊犁长牛,你个胆小鬼,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你给我睁开眼。”石寒水也上前帮忙运功逼毒,可是三人都知道,这些是徒劳无功的。能抑制黑水箭毒木的毒的解药,就连自己师父都没找到。 起死回生,从来都不是绝对的。 “禹哥死了,我要让你们都跟着陪葬!”石寒水突然跳开,发了疯似的看着众人,恶狠狠吼道。 “石寒水你给我听好了,你男人的死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劝你赶紧交出解药,不然,你也得死!”金豪气劲迸发,脚下枯叶顺势打了个旋,就见插入石中的千金散突然脱出,立时飞回到金豪手中。 “你选择吧!”金豪知道此刻没有人会阻拦自己,因为谁都不想就这么死掉,石寒水这妖妇,自己今日必除! 第228章 略施小计 金豪给出石寒水选择后,转首看向乔装岳一云的莫弈月,示意他与自己一同动手,速战速决。 莫弈月知石寒水是烈性子,不可能屈服于金豪的淫威。一旦动手,那就意味着众人的毒再无法解除了。他智谋超群,眨眼间心生一计,就见他笑着点点头,手抚拂尘十分自信道:“无量天尊,我飞剑门虽然是以剑为尊,但对这解毒之法也有涉猎。这毒雾虽然厉害,但诸位大可放心,我这自有解药。”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物,用手捂着故作神秘,又道:“此乃万道清风,专克毒物。任他八风十风,闻之即解。”说罢掩着递给慕云澄,小声道:“闻一下。” 慕云澄凑近身子,见莫弈月朝他眨了眨眼,便明了他的意思,随即佯装闻了闻,并连打了两个喷嚏,又点点头,揉了揉鼻子。 见慕云澄闻后感觉不错,众人都表示出极大的好奇。 “怎么可能!”石寒水看向莫弈月,自己从未见过这么一号人,就连什么飞剑门也是从未有所耳闻。但见他拿出的解药好像真的能解自己的毒,顿时起了疑心。 可她不相信此刻除了她自己还有人能解得了这八风混沌气,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猛然意识到不好,忙伸手向怀中摸去,但见解药还在,遂松了口气:“你那解药定是假的,像糊弄我?你还欠些道行。” “原来这解药在她身上,这就好办了。”莫弈月方才一直盯着她,见她有向怀中摸去的动作,心中便明了这解药就在石寒水的身上。 “您是毒圣,这解毒用毒都是您的拿手好戏。可还有句俗话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您若不信,不如我把这解药递给你闻闻,让您给我看看这解药能否解你的毒雾。”莫弈月故意激她,全在攻心。 石寒水暗忖他不敢在这里动什么手脚,毕竟论用毒这里没有一人是她对手,就算这老道递过来瓶剧毒,那也伤不到自己。若真是解药,自己便立刻毁去,总之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好,你且拿来我看。”石寒水故作不屑,内心却有万分忧虑。万一这老道真的会疗毒,这群人岂不是真的都有救了?这样的话谁又给禹哥陪葬!自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给她看什么!先拿来给我解毒。”金豪一步跃上,就要来抢,石寒水见状也是飞身上来,立时与金豪缠斗起来。 莫弈月见状忙朝对面的独臂盗神喊道:“盗神,老道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成不成,看您的了。” 独臂盗神立时会意,大家几乎都忘了盗神这个名头,可莫弈月却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偷桃盗丹的本领,独臂盗神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见他一个箭步瞬时整个人化为一道魅影,如阵风般卷入石寒水与金豪二人当中,就见一道捉摸不定的人影绕了石寒水一圈,随即跳了出来,手中俨然多了一个白瓷小瓶。 他凑在鼻子上闻了闻,身体里的不适感果然瞬间消散。 “是解药。”独臂盗神将小瓶扔给楚水谣,这边众人随后相继都解了毒。 见解药被偷,石寒水又惊又怒,就见她摆脱金豪,指着莫弈月骂道:“你这臭道士使诈骗人,以多欺少,就不怕被五雷轰顶?” 莫弈月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这边的人都解了毒,独臂盗神念在莫弈月功劳,也将解药丢给了他:“待你们解了毒,咱们继续比过!” 莫弈月随即打开小瓶,凑在鼻前闻了闻,又腥又臭,不过身体的异样马上便起了好转。 他又将小瓶递给慕云澄,可慕云澄还未及闻,便被步红蟾先一步夺去,待他闻过后,这才又交还给慕云澄。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随着步红蟾的手中移动到慕云澄手中时,莫弈月二指尖突然出现一颗黑色弹丸——霹雳火弹。 而慕云澄解毒后刚要把解药转交给身后的金豪,就听一声炸雷般的响声在众人间炸响,平地冒起了滚滚浓烟。 “石寒水又放毒了,大家快跑!”也不知是人群中谁喊的,这一声不要紧,所有人四散奔逃,也不管什么八风混沌气了,总之借着浓烟,都跑了干净。 慕云澄忙将解药揣在怀中,他知道这是莫弈月不想给金豪解毒施展的招数,遂向前方跑去。 而石寒水这边哪有动作,她也没注意这浓烟是因何而起,现在她最关心的不是别的,正是死去的伊犁长牛。就见她跑到方才伊犁长牛所躺的位置,却不见了伊犁长牛的尸体。而候苍术几人,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金豪刚要拿到慕云澄的解药便被浓烟隔开,他在原地等了半天也不见慕云澄的踪影,知道这解药是等不到了。如今这里仇人太多,自己身中剧毒不好久留,于是先走一步,逃回大粟城。 所有人都走散了,楚水谣独自一人跑到林间,左右不辨方向,显然是迷了路。 突然一道黑影自头上落下,一撮粉末状东西瞬间被扬在了自己脸上。 “阿嚏!”楚水谣打了个喷嚏,头瞬间晕晕乎乎,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双腿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 “哈哈……”一阵怪笑在面前响起,她拼尽全力抬起头,却见步红蟾那妖邪的双眼,此刻正盯视在自己眼前。 步红蟾直起身子,拍了拍手颇为得意道:“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大美人。” 楚水谣咬紧牙关,纵然拼尽全力却还是动弹不得。 “别挣扎了,这是醉身散,就这么一小撮对付一头牛都够了,别说你这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了。”他双手突然按在楚水谣背上,肆意摸了一番。 “放开我,你这混蛋。”楚水谣面色苍白,头上布满汗水,却仍是咬紧下唇,拼力挣扎。 太乙龙纹突然一声锵鸣出鞘,朝步红蟾直劈过来,可步红蟾不是泛泛之辈,一记五王神掌全力拍出正中太乙龙纹剑身,便见一股绿色毒雾瞬时在剑身蔓延,太乙龙纹倏然失去色彩,掉落在地。 步红蟾满意的将楚水谣翻了个身子,见她泪眼朦胧如梨花带雨,胸前挺拔双峰诱人起伏,顿时猛咽起口水。 他四下里看了看,发觉此处不甚安全,于是扛起楚水谣,在山脚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藏身。 慕云澄找寻莫弈月不见,到了林中也是分不清方向,但见前方有一柄长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好奇走上前去,惊然发现这剑竟是太乙龙纹! 他心中暗道不好,楚水谣一定是出事了! 第229章 大荒毒王 金豪仓皇逃往大粟城,但体内八风混沌气的毒竟是在半途发作起来。 浑身上下奇痒难耐,用手一碰却又有刺骨疼痛。他忍受不住折磨,一个跃身凌空后又重重摔在地上,难受得左右翻滚起来。 “石寒水,你这臭娘们,我一定杀了你!”金豪口中谩骂,但他知道自己中毒已深,怕是已经没有解了。可气的是在场除了星海教的一些小喽啰没有碰到解药,基本上所有人都解了毒。就连白牛岭那群臭牛精都得到了解药,偏偏到了自己这……只可惜自己没防着他们这一手,真是可气,可恨! “金先生?”这声音十分熟悉,金豪忙抬头去看,就见前方大路泛起一阵喧嚣,一只百足巨虫眨眼间冲破漫漫黄尘,停在自己面前。这鳞虫十分微风,那日光照在褐色背甲上发出刺眼强光,百条巨足均有小树粗细,下足有如刀锋插进地面,凌厉可怖。 那巨虫一声嘶吼怪叫,一对黑亮圆眼如墨月盯视在自己身上,巨口中满是绿色浓稠涎液,看得金豪浑身更加疼痒难耐。 金豪不知是何人喊了自己一声,该不会是这怪物吧…… 就在此时,自那巨虫身上跃下数人,俱是黑袍黑帽,为首的却是星海教教主陆啸。 “金先生,您这是怎么了?”陆啸不知他因何在这路中打滚,看他样子痛苦,这才不停追问。 金豪不住摇头,却是咬牙切齿道:“中了石寒水那娘们的毒,折磨死我。” 一听是中了毒,众人脸色都有微妙变化,但却不是那种应有的吃惊,而后众人齐齐抬头向上看去,动作竟是出奇的一致。 此刻天空突然变得混沌不开,愁云惨雾随即在巨虫头顶凝聚。那苍穹风暴的中心仿佛一只灰色天眼,正对着巨虫头顶的位置。 金豪强忍疼痛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巨虫头顶之上竟还有一人负手而立,幽暗天地之间,其人消瘦身形有如飘渺孤鸿,但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极度桀骜的气质,仿佛君临于此,俯瞰苍生。 他一身粗布旧袍,须发飘散,背后悬着巨大五王乾坤轮,上面篆刻的是五毒上古图腾,乃是蟾蜍、蜈蚣、壁虎、毒蛇与蝎子。深碧真气如血液在轮上缝隙缓缓流淌,放出耀眼的绿色光芒。 他突然转头,一双鹰目仿佛撕开天地虚空,那种威严与慑服也似破极利刃自金豪双眼直插进其脑海之中。 “大荒毒王,天星公!” —— 步红蟾将楚水谣在洞中慢慢放下,小心翼翼将她扶起,使其倚靠在石壁上。 “我对你不感兴趣,但看你手中拿的是太乙龙纹,所以想问问楚青仙和你是什么关系。” 楚水谣何等傲气,见此人阴阳怪气,当即呸了一口,骂道:“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呦!脾气倒是不小。但你可知道,落在我手里的人,就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他说罢一巴掌扇在楚水谣的脸上,直把她半边脸抽得血红。却见楚水谣猛地回头,嘴角噙血,怒目相视,好似欲要吃了他一般。 一阵肃杀之气顿时席卷整座山洞。 “放开她!”慕云澄手执苍云剑,一道凌厉清光自剑格流至剑尖,三尺银亮剑身映着步红蟾慌怒的双眼。 步红蟾缓缓站起,声音极度低沉:“这剑……你是。” 慕云澄慢慢将自己银饰面具摘下,露出本来俊逸的面庞。 “是你!你们俩果然是奸细!”步红蟾又惊又怒,不仅仅是慕云澄打扰到了自己,更多的是慕云澄竟胆敢混进星海教的队伍,欺蒙了教内所有的人! “多说无益,受死吧!”慕云澄一甩苍云,身形化为白色剑光,眨眼已至步红蟾面前。 步红蟾也非泛泛之辈,就见他双脚似黏在地面一般,整个人直挺挺朝后仰去,正避开慕云澄这御剑式中最为迅速的神剑出渊。 慕云澄没有立时收住身形,而是借力旋出一剑,如月锋横扫,掠步红蟾腰际斩来。 步红蟾好似弹簧绷起,双掌猛地夹住苍云剑剑身,其掌心不断有黑紫色气旋凝聚,更有毒气借剑身蔓延开来。慕云澄怕他用毒,此刻想要抽回苍云却是不能。 无奈之下,慕云澄撒开苍云,但他知道步红蟾藏有后招,故而猛然向后跃出。 步红蟾果有贼心,在慕云澄撒手之际,他手心黑气一掌推出,如黑龙掏心,朝慕云澄直贯而来。 慕云澄早有准备,参商一指迅雷不及掩耳,无极剑气瞬间冲散黑毒掌力,自步红蟾掌心穿入,后背穿出,顿时废了他这只施毒的手臂。 步红蟾倒地呻吟显是极度痛苦,慕云澄本欲斩草除根,可是想起莫弈月有言在先不能杀掉此人,这才打算饶他一条狗命。 哪知身后步红蟾贼心不死,暗中又蓄一掌打来,可慕云澄就有防他这手,转身一指剑气射出,破了他毒掌,却不想这剑气不偏不倚却正没入他眉心,当场将其击毙。 慕云澄虽然懊悔,但这也是无奈之举,自己有心留他一命他却不知悔改,全当是除恶务尽了。 他这边与楚水谣还未出山洞,却又遇见了来此寻找自己的莫弈月。 见到步红蟾的尸体,莫弈月面色顿时又沉重起来。可他没有多说别的,只是让慕云澄快些带着楚水谣赶往望月洞,言道大家此刻正都聚在那里,商量下一步的去处。 第230章 争论 刚将入夜,烛火摇曳的望月洞中已是挤满了人。 最里面的夏天无此刻正全神贯注的整理伊犁长牛的典籍,而商昊体内的毒也已经被伊犁长牛悉数化解掉,此刻虽然还在昏睡,但已经完全脱离了死亡危险。 “师兄,那你是要带这小子走?”候苍术看着昏迷的商昊,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与疑惑。 夏天无放下手中的书籍,转过头,两道白眉微曲,嘴角一撇:“禹师弟临终所托,我自当担起责任,将他毕生医学尽数传授给这小子。” “你怎么也不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万一他不愿意学,你岂不是白忙活?”候苍术此前一直不赞同将本门医术随意授人,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传人的原因。有耐心的资质不够,资质好的德行又欠缺。这医术亦是双刃剑,普通人学会它可以治病救人,造福一方。可若心术不正的人学会他,做起恶来可也是为祸人间。 夏天无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回答,又埋头整理起来。 候苍术从里出来,正见这边慕云澄与莫弈月又有争执。楚水谣倚靠在慕云澄身后的石壁前,略显虚弱。 慕云澄打算继续回到星海教那边,可莫弈月却无论如何都不许他回去。 “为什么?你我并没有暴露啊,步红蟾死了又没有别人看见,怎么就不能回去了?”慕云澄有些不甘心,他不觉得别人会把步红蟾的死联系到自己身上。 莫弈月叹息一声,一边轻声劝他,一边又解释给他听:“非是怕你暴露,而是你我呆在那里没有意义了。你想救陆啸,可是她现在根本不会和你我走,况且她身边高手如云,每每同行的都是玄流黑河一干高手……” “玄流黑河之辈也算高手?”慕云澄哼了一声,他现在今非昔比,逆天剑诀的威力就连五境高手都难以抵挡,黑河玄流之辈现在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楚水谣听见他二人所提及的陆啸,顿时提起精神,拉住慕云澄问道:“你们说的可是陆星屿的女儿陆啸?” 一提陆啸,楚水谣总会莫名激动起来。她知道慕云澄一直对陆啸念念不忘,可她也是女孩子,在她看见慕云澄关心别的女孩子时,她也会吃醋,也会焦虑。她平时自诩江湖儿女,这种事情一直难以启齿,所以与慕云澄的关系一直未能明朗。其实,她只是等慕云澄先开口罢了。 但她也知道,慕云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陆啸,他嘴上虽然从未在她面前提起,但每每有人提到这个名字时,他所表现出的则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担心与怅惘。 原来这一次他潜伏在星海教,也是为了她。 慕云澄就是不回答自己这个问题,自己也知道他们口中所指的一定是他心中的那个陆妹妹。 莫弈月看了眼有些为难的慕云澄,便替他与楚水谣解释道:“陆啸可能是被人控制了,现在是星海教的教主。云澄想要救她出来,我认为于公于私都是有必要的。”他说罢觉得有些不妥,这么说一定会令慕云澄更加坚定他自己的主张,所以莫弈月忙又补充道:“但我觉得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大家一起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作为根据,然后分别联系大荒中的其余高手,将大家团结在一起,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再反攻回来。” “这只是你一个的想法!”慕云澄的情绪忽然难以控制,冲着莫弈月大声喊完,就见他又慢慢低下头,小声呢喃道:“笑笑一天被控制在星海教,我一天就寝食难安。” “好,即便这个理由你不肯听,但你要明白,即便你我现在回去,带回陆啸的可能性仍是非常的小。”莫弈月想说明白自己的想法,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和慕云澄说。他觉得带回陆啸不现实,毕竟现在的星海教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如果不能彻底消灭他们,就算解救回陆啸,难保她不会重蹈覆辙。 况且现在回去也太危险了,莫弈月清楚知道,有了步红蟾相助,星海教一定会想法设法去请大荒毒王天星公。从请出百里一到请出金豪,莫弈月已经知道星海教的实力了,此番步红蟾死了,他们请得天星公出山的几率自是极大。 一旦与天星公撞着,若再想全身而退就没那么简单了。 慕云澄是一头倔驴,固执且任性。虽然比以前要好上许多,但他认定的事情还是不好改变。 二人这边争执不下,独臂盗神见状在一旁开口了:“你们不要吵了,我也不同意你们继续回到星海教潜伏,太危险了。沧州的境况已是定局,不如我们退往九黎,寻常人畏惧那里的瘴气毒雾,所以不敢擅自靠近,我想应该还算安全。我们可以先去悬瀑村,悬瀑村村长洪石与我交好,我想他一定会为我们安排住所的。至于之后就按照这位小兄弟说的办,联络其余高手,再反攻回沧州。” “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时不我待,我不觉得退往九黎是什么好主意!”慕云澄当即不同意,可在场再没有一个人肯支持他,这令他十分尴尬且失望。 “悬瀑村好啊,正好我也想带商昊去那里隐居。”夏天无也从最里面走出,十分同意道。 说到这,大家又看向白牛一族的大长老,想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我们白牛族时代守护在这里,我们不能离开自己的家园。”一听这大长老开口,就知道他是一个十分古板守旧的人。 “大长老,您应该是白牛族里最明白事理的人。那么生命与土地孰轻孰的道理应该不用我说,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我看你们也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前往九黎吧!”莫弈月能预料到白牛族固守白牛岭的结果,是以劝大族长道。 权衡利弊,大长老无奈点头答应率众一起前往九黎。 望月洞里面的东西眼见是带不走了,大家本想一把火烧掉。可白牛族上下死活不同意,而且夏天无也表示既是前人留下之物,就随缘去吧,即便落入星海教手中,那也是上天注定的,没必要空室清野,做得太绝。 “对了,叶飞羽人呢?我怎么没看见他。”慕云澄扫视众人,但觉所有人都在,唯独缺了叶飞羽一人。 “他……”夏天无与候苍术对视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道:“他不与我二人下山御敌,应该就留在洞中啊,怎么会不见了踪影?” “我看见了,你们走后,那个大哥哥他也下山去了。”叶飞羽走时胡萝卜有在一旁偷偷看见,便出来回答道。 既如此,他一定是先走了。 可他能去哪呢?纵然叶飞羽跟慕云澄时有吵架,但他还是会出于朋友的原因替他感到担心。 可现如今时间紧迫,大家既然要前往悬瀑村,自己只能放弃寻找叶飞羽。他既然独自离开,想必是回炎州了吧,但愿他能平安回到自己家中。 第231章 追杀(上) 自山脚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中,星海教众人缓缓将步红蟾的尸体抬出。 此时正值初晨,有白色浓雾弥漫在林间,那些掩埋在泥土与雪下面的枯枝烂叶,使得清新的空气中充斥着腐糜。 在场之人除了天星公无不惊愕,就连金豪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里步红蟾便在这山洞中丢了性命。 那边阵容中按理说没有这等高手,徐鲸受了重伤,即便神医在世,他短时间内也很难恢复。 看他身上两处伤口均被洞穿,可见伤他之物何等犀利。 “是剑气。”玄流在石壁上找到了慕云澄用参商一指穿透步红蟾后留下的剑洞,小洞一指粗细,壁内光滑,隐约可以看见光亮。 玄流大为吃惊,这剑气何等霸道,当今大荒还未曾听说有过这号人物。 以气御剑的人本就很少,高手更是少之又少。 天霄门掌门少正阳算是一个,当朝天师莫天星算是一个。 难不成会是他二人中的一人所为? 金豪听完玄流的猜想,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慕云澄假扮在莫弈月身边的剑奴。 “还有一人有这等实力。”金豪双拳攥紧,恨恨说到:“飞剑门的那个剑奴。”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八风混沌气折磨得死去活来。好在天星公及时出现,否则自己还真就要见了阎王。 “你是说岳道长?”几人闻言都是一惊,难不成此人是奸细? “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杀死他?”黑河手指死掉的步红蟾,觉得这个理由太为可笑。 “好了,在没有见到岳道长弄清事情真相前,大家还是不要继续瞎猜了。”陆啸一挥手,示意先将步红蟾的尸体带回大粟城。 “前辈,我们一定会找到杀死红蟾的人,帮他报仇。”陆啸冲天星公恭敬行了一礼,并许下承诺。 天星公转身走出洞外,只淡淡留下一句:“不必了,我门中事务由我自己解决。”说罢也不等陆啸挽留,旋即消失在洞外浓雾之中。 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真是高人风范。 “怎么办,他是风霖先生请出山的,如今就这么走了,风霖先生会不会怪我们啊!”黑河身侧的古纳支小声问道。 黑河沉默不语,而玄流闻言却是摇头道:“他是来找他徒弟步红蟾的,如今步红蟾死了,你认为他还会留在这里?况且他要走,这里谁又有本事留下他?” ———— 慕云澄一行人可谓是老弱病残,从后山小路出来白牛岭,一路向南,一日也没行出五十里。 “照这速度,半个月都到不了悬瀑村。”慕云澄依在山崖旁一棵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出神的望着夜空。 此时月色正浓,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静谧的夜不时吹来凉爽的风,令人尘襟顿爽,若感受并融入其中,倦意也会被一扫而空。 莫弈月从旁过来,伸出二指将他嘴里的草根夹过,玩笑问道:“慕公子何事学的这么痞气?还叼根野草,学天涯明月浪子吗?” 慕云澄轻轻将嘴里的碎叶吐了吐,随即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就咱们这速度,到了悬瀑村又有什么用?怕是到时候中州都让人打下来了,我们还没回沧州呢!” 莫弈月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枕在脑后,笑而不语。 慕云澄白了他一眼,又道:“我爷爷和掌门师兄还有楚剑圣都在天定关呢,我最初是想去帮忙的,却被卷进这无尽的纷争之中。” “你确定你是去帮忙而不是去捣乱?”莫弈月抬眼看他,却见慕云澄一拳打来,他忙用双手抵住,笑着求饶妥协。 “你还说,就是你出的主意。本以为说服了济海侯就能稳定住沧州的局势,哪知道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是一败再败,一退再退。这都退到九黎了,要是再退就退到海里了。” 莫弈月挺身坐起,眯眼笑道:“你且不闻‘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句话吗?这百十年幽州厉兵秣马,只等卷土重来。而我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宁和,早都不习惯了战争。此番妖魔是来势汹汹,加之勾结星海教,内外夹击,又四处出击,弄得人心惶惶,无力反抗。想我们以老弱仁义之师,短时间如何敌他虎狼残暴之众?所以他们此刻所向披靡,士气如虹,这都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情理之中?你的意思是,你早都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你很成竹在胸喽!”慕云澄含有挖苦之意,莫弈月却是摇头道:“不敢说成竹在胸,但是跟我最坏的预想没差多少,至少我们不是束手待毙,也不是孤家寡人。” 听他一说,慕云澄的心情突然没有之前那般压抑了,就见他长出一口气,笑着道:“弈月就是弈月,我说不过的人从来就只有你。” “那是因为你在我面前常常饰演消极悲观的那个人,因为你任性所以总喜欢唱反调。即便明知道我是正确的,你却还要站在对面。我以正义之口讨伐你无道之唇,岂有不胜之理?”莫弈月还未说完,慕云澄又是一拳打来,这次他不抵挡,竟也是出手先一拳击在慕云澄胸前。 慕云澄气极,连捶莫弈月几拳,二人你来我往,正闹得欢乐,慕云澄眼皮突然一跳,就见山崖下方突然闪过一道巨大黑影。 慕云澄收住玩闹之心,定睛看去,但觉下方是一个长身巨物匆匆行过。他没有看清,随即拉扯莫弈月的衣襟,指着问道:“弈月,你看那是什么?” 莫弈月转头去看,但见山崖之下一片漆黑,因为月下阴影缘故,所以根本看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只能感觉到那东西速度极快,而且身形巨大。 究竟是什么呢? 莫弈月抬头看向天空,忽有乌云遮蔽皓月,当下狂风骤起。 原本寂静的四野突现异火,有怪叫撕心裂肺如鬼哭般从四面袭来。 月下狼嗥,恐为不详。 第232章 追杀(下) “不好,快叫醒大家,咱们赶紧走。”莫弈月暗感不妙,忙让慕云澄弄醒大家,抵御强敌。 风起青萍,夜寂,墨痕微染。倏尔山峦呼啸,八面肃杀。 被慕云澄匆匆唤起的众人也随之警惕起来,寻找附近的掩体躲藏起来。 山崖下面的巨型怪物似乎再寻找什么,走走停停,捉摸不定。 蔽月浓云巧合的绽开一道缝隙,月光顿时倾泻而下,但仅在那怪物身上闪过一瞬,众人眼前便又归于黑暗。 那是一条巨型蜈蚣,足有十数米长,上百条足如两截长枪插在地面,令人望而生畏。 “天星公!”莫弈月伏在悬崖边缘的草丛,双眼睁得比以往要大得多。 慕云澄转过头看向他,两道俊眉微微皱在一处,不解问道:“大荒毒王天星公,竟是一只长虫?” 莫弈月听见他的话当真是又气又笑,“怎么可能是长虫,天星公明明是立在它头顶的啊!”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等他走吗?” “小点声,来者不善。一会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你别逞强,我来断后。”莫弈月小心嘱咐他道。 慕云澄闻言推了他一把,气道:“还说不让我逞强,你独自断后就不是逞强?” “我有办法拦住他,你护送大家走,我随后就能追上你们。” “笑话,我不走!我留下陪你!” 莫弈月转头欲要斥责,却见慕云澄眼眸中闪过坚定的光芒,真诚,认真。 “你,任性!”莫弈月不去理他,再转回头时,已经不见了那巨怪身影。 “走了吗?” 突然一阵刺骨寒风席卷而来,猖狂肆虐。 二人齐齐抬头,头顶上空果然立有一人身影。 他俯视身下双眼如灯,在如此漆黑的夜晚令人骇怖。 “快跑!”莫弈月声嘶力竭,众人突然有所恍悟,纷纷朝四方跑去。就见一道冥火从天而降,击在地面有血脉的痕迹蔓延开来,并窜起一人多高的绿色毒火。 跑的慢的白牛族人被这绿火沾上,瞬间化为焦炭。 “前辈,您为何为难我们!”莫弈月抬头大声问道。 天星公也不答话,身后五王乾坤轮缓缓转动,其镂空纹路闪耀着绿色光芒,在夜空中森森幽幽犹如鬼魅。 一阵扑棱的振翅声忽地传来,莫弈月猛地意识到不好,忙朝左右大喊道:“是毒蝙蝠,大家小心!”他说罢召唤出龙族至宝幻琉螭,霎时间冰蓝寒光闪耀四野,那些在黑夜穿梭的毒物被这寒光照到,瞬间冻作冰块摔落下来。 天星公双眼古井无波,就见他双掌运力,绿色火焰在掌心腾腾燃烧,而掌间的脉络亦被火光照透,那骇人的指骨看在眼里竟是十分清楚。 “五王神掌。”莫弈月话音未落,慕云澄那边苍云已然出鞘。就见他双掌运力,周身狂龙嘶啸,有红、橙、黄、青、绿、蓝六龙往复盘旋。他双掌运合于胸前,黑发被劲风吹起,那风是自下而上,从脚底吹起,将他的衣摆吹得飞扬且猎猎作响。那柔和的光芒载着他升起,使他脚尖离地寸许,而那六龙所御狂风已经形成暴风气浪,将众人徐徐推开数尺。 这是什么神功?莫弈月未曾见过慕云澄施展此式,但只觉慕云澄体内真气如江海浩瀚,似这等以内力凝聚的剑气何等霸道,若不是体内真气雄浑,哪怕施展出半式身体便就废了,轻则伤元气,重则损经脉。而如此震撼的气劲竟是出自慕云澄之手,先前见他那一指就觉不凡,今又见如此狂放招式,慕云澄当真不再是从前的慕云澄了。 天星公一掌推出,那掌风化为野碧猛虎,又有蜈蚣蝎子蟾蜍毒蛇壁虎形魂闪现其中,迅捷如电,眨眼便至面前。 慕云澄这边六龙剑气也旋即推出。 瞬时六龙呼啸而出,与五王掌力击在一处。 一声惊雷炸响,浓云惨雾间一道八叉紫电划破夜空。 两边气劲相抵炸裂,而慕云澄体内剑意十二与六龙剑气互有补益,就见被震碎的六龙化作无数细小剑劲,如细瓣绽开,继续朝天星公激射而来。 天星公背后五王乾坤轮突然疯狂转动,也激射出无数绿波,将慕云澄后续的剑劲抵消在空中。 四周忽然又变得极度宁静,二人再都没有出手,半晌,天星公点点头,声音沧桑略带沙哑问慕云澄道:“步红蟾是你杀死的吧!” 慕云澄昂首挺胸,随即答道:“不错,人是我杀的,与他们无干。你若是英雄,咱俩一对一!” “云澄……”莫弈月小声唤他,让他别这么刺激天星公。 “好一个狂生,也许是我隐匿的时间太长了,连这世间又出了一个内劲能与我相抗的晚辈都不知道。”他的话似有佩服,也似有不屑。 慕云澄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不过你应该就是风霖口中所说的慕云澄吧!听说你的血是无价之宝,我对此倒有些兴趣。若不是想要你纯净的血,我早用毒了。你若肯乖乖和我走,这群蝼蚁我可以考虑放过。但你若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因为你的血还不能换你的命!” 他这话不假,倘若他放毒,在场的人基本都跑不掉。就像石寒水八风混沌气那样,下毒伤人于无形之中。 “天星公,你别欺负一个后辈了,实话和你说,你的徒儿是我杀的!”侯苍术手拄红木杖,挺身自人群中站了出来。 “侯前辈……这里不干你事,你快和大家离开。”慕云澄转过头来,感激之余却是让他赶紧带着大家离开。 “哈哈……侯苍术,不是我天星公瞧你不起,实在是你没这个本事。红蟾不敢说学了我全部的本领,但就我门中绝学五王神掌杀你十回都够了。凭你这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旁若无人的颐指气使!赶紧给我滚,要不然,就去死!”天星公大笑两声,眼中陡然露出凶芒,八方狂风骤起再次席卷而来。 夜深,风重,云浓,戾气不减,杀机腾腾。 第233章 重伤 夜未尽,天未明。 微风携着淡淡的腥苦,那是方刚死去的人所散发出的被烧焦的味道。 “你们快走。”慕云澄转头小声与身后众人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天星公的实力深不可测,以慕云澄与莫弈月的本领尚且能抵挡一阵,如果意气用事留在这里,反倒是给二人添加了麻烦。 现在的情况就是能走一个算一个,留在这里的人越多越危险,一旦天星公发狠,怕是没有人能走掉。 “走啊,快走!”慕云澄转头嘶吼,让大家快些离开。这里实在危险,因为天星公的性格实在捉摸不定。 夏天无拉住侯苍术,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 天星公的目标不在众人,所以眼见他们徐徐退去也不出手阻拦。 “云澄,我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和慕大哥跟上来!”楚水谣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给慕云澄添乱,所以答应离开。她口中的“那里”,自然是指悬瀑村。 天星公瞥见众人离去,单手一甩周身浮现无数森幽鬼火。就见他冷冷问及慕云澄道:“那你是同意和我走了?” 慕云澄知道,现在不答应他的话,他一定会追上众人并将他们杀死。 就见他点点头,侧目给莫弈月使了个眼色。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跟我走吧!”天星公见慕云澄十分痛苦,手捋长髯,颇为欣赏。 “慢,我还要嘱咐我朋友两句话,您能容我一会吗?” 天星公侧过身去,显然不在意这些。 慕云澄拉过莫弈月,与他小声说道:“你也走,赶紧跟上大家一起走。” 莫弈月对此颇感吃惊,一把推开他:“你疯了!这是你逞强的时候吗?天星公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你跟他走必死无疑。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和他走的。” “弈月!你冷静一下。我这不是逞强,你想想,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就会追上去把大家都杀了。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我会找机会脱身的。” “帮我照顾好水谣……” 莫弈月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我不会看你孤身犯险的!要去你我同去。” “不可能的,弈月你听我说,时间紧迫,情势危急,你就信我这回行吗?”慕云澄双手把住莫弈月肩膀摇晃道。 “不行,我来托住时间,你走。”莫弈月挣脱开慕云澄,态度坚决道。 见劝不动莫弈月,慕云澄叹了口气,随即道:“既然如此,你我都不走了,咱俩一起对抗天星公。” 莫弈月闻言双眸闪过觉察异样的明光,随即无奈摇头道:“你想打晕我?以为我会相信你此刻的话?似这种程度的小伎俩跟我耍是行不通的。” “莫弈月,你这个人坏就坏在太聪明了!”说罢慕云澄朝莫弈月腹部猛击出一拳。 莫弈月及时反应,单掌接住他这一拳,竖眉惊怒道:“你居然对我出手!” “那又怎样!”慕云澄又是一拳迎面打出,莫弈月纵身朝后跃去,幻琉螭旋即自怀中飞出,围绕在他身旁。 天星公斜目瞥向二人,方才慕莫二人所说他是句句听在耳朵里。似他俩这般打起来,其实也算不上突然。 他定睛朝下看去,打算帮助慕云澄出手杀死莫弈月。可还未等他准备,莫弈月身侧的幻琉螭突然发出刺眼强光,如耀日一般将二人罩在其中。天星公忙以单掌遮蔽强光,却不防那强光之中突然射出一道极其强劲的剑气。 那剑气一指粗细,如射日神剑朝悬于空中的天星公直贯而来。 纵然他大荒用毒第一高手,也躲不开慕云澄这参商一指,就见剑气透他左心而过,留下一指血洞,当真是精准无匹。 原来慕云澄与莫弈月早已想好了对付天星公的办法,他二人心有灵犀,一人所为对方立即便能想到意图。慕云澄只道二人明着联手也不是天星公的对手,于是便想到了与莫弈月合演一出假戏,骗天星公放下警惕。随后借助幻琉螭的强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参商一指击毙这老贼。 他早已计算好距离,可在射头与射心上他有了想法。似这么远的距离,射中眉心的概率太低,一旦失手二人必死无疑。而射心则不同,只要是范围之内,不死也能令他重伤。所以慕云澄这一指直贯左心,没想到竟精准命中,不差分毫。 可天星公并没有瞬间落下,就见他停在半空,咬牙切齿:“确实是鬼灵精,若非老夫先天身体有异于常人,这一招就被你们得手了!”他说罢双掌一齐蓄力,拼全劲朝二人所在打出一掌。 这一掌速度之快犹如天雷降世,一道白惨惨雷光闪过,一声炸响惊人耳膜。二人猛然从胜利的幻想中惊醒,这天星公竟还没有死! 可已经来不及了,天星公这一记五王神掌凝气于形,五毒怪状幽碧森然,何其恐怖。二人眼见已是避无可避,莫弈月本就挡在慕云澄前面,当下下意识张开双臂。而慕云澄也拼全力欲推开挡在面前的莫弈月,就这一瞬间,二人一前一后均被五王神掌击穿。 那掌力如蛟龙出海,似猛虎跃涧,一击之下穿透莫弈月的身体重重击在慕云澄身上。 二人瞬时倒地,显是被狂毒麻痹全身。 天星公低首察看自己的伤势,如今左胸已被洞穿,想要完全恢复怕也需要一段时间。 他徐徐落下,正待上前确认二人情况,突然一道狂雷急落在面前,映得周遭一片惨白。就见两道黑影凭空出现,如黑色巨蟒蜿蜒急行,方一触到慕莫二人,便裹挟他二人急速退去。 天星公大为震怒,方要去追,便感一阵剧痛从伤口传来。 罢了,中了我一掌,料他们也活不长,我且先寻一僻静之处疗伤,万一耽误,怕是要有损修为。 想到这,他飞身跃下悬崖,正落在等候在下面的百足巨虫头上,一阵喧嚣扬起无数浓烟,那巨虫遁入尘烟之中,瞬时隐匿了踪迹。 第234章 龙陵神殿 弦月低垂,静谧的山村不时有犬吠传来,天已将晓,细微的水声载着孤凉汇入村中的深潭,潭水自私的侵吞了夜色,将它们藏在腹中。 一道剑影划破夜晚晴空,如流星落在村中。 中央的一间木屋突然点亮了昏黄的灯,狗叫声变得更加剧烈。 徐鲸收了铁鳞银龙,抱起慕云澄同独臂盗神一起迈入屋中。 披着外衣的中年人端着油灯,惊讶的看向眼前的不速之客。 他二人已有十年未见,如今相比从前,自都沧桑了不少。 独臂盗神放下莫弈月,单手抚臂恳求道:“贤兄,能否救一救这两个孩子?” —— 此前两个时辰,徐鲸与独臂盗神本该众人撤退,但因为放心不下慕云澄与莫弈月,遂躲在暗中,时刻准备接应二人。 待见慕莫二人均被天星公一掌重伤,这才突然出现,在天星公面前抢走二人。 可面对天星公的五王神掌,夏天无与侯苍术两人均是束手无策。 四人中医术最高的应属二师兄伊犁长牛,而且他也集合三人之力化解过此毒,但如今他已不在世,想解这五王神掌的毒,怕是比登天还难。 “三天时间,我最多可以保他二人活三天。三天一过必死无疑,到时除非是天神施法起死回生,否则谁也救不了。”侯苍术如是说道。 “去九黎,听说那里的居民都擅施毒,万一有不为人知的高人隐居,兴许能解天星公这毒。”独臂盗神安慰众人说道,其实最主要是安慰楚水谣。侯苍术的话其实就是给二人宣判了死刑,楚水谣显是受了刺激,呆站在原地,什么话再都听不进了。 九黎?难说。 侯苍术摇摇头,自己一身医术纵横大荒,还未听说过九黎有什么名医。倒是有一人传说中的人物,可惜自己从未见过。 “无论如何,我们要去试试。这样,徐兄与我御剑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赶来悬瀑村与我们汇合。”人命关天,独臂盗神自是不能再耽搁。 夏天无闻言点头,只让二人放心前去,自己一定尽全力护送大家安全到达悬瀑村。 —— 看着二人所中的毒掌印,村长洪石连连摇头。 “这毒猛烈无匹,他们没有即刻毙命已是万幸,救活怕是不可能了。” “什么!素闻九黎用毒高手甚多,难道没有一人能解天星公的毒?”独臂盗神看着满头大汗的慕云澄,心下不忍,故频频追问道。 洪石面色犯难,若说救治,还真没有人敢说可解天星公的毒。但有一人用毒的本领确与天星公无差。 “此去往南二百里,有一白茶山,山脚有一个苗人的山寨,名叫孔雀寨。那寨子里有一大殿,名唤龙陵神殿。里面的大巫,或许能解。” “既如此,我当即刻前往。”独臂盗神随即与之作别,刚要出门,却又想起一事,与他嘱咐道:“贤兄,我有些朋友随后会投奔这里,还请贤兄为之安排。” “好,我即刻就去打扫些房子出来。” “有劳。” 说罢,屋外一阵霞光闪烁,乃是徐鲸御剑,载着三人向南飞去。 百里距离,御剑转瞬既至。 此时晨曦初开,清新的风划破鱼肚白,将灿烂的阳光投到大山的另一侧。 温软的光饱含着暖意祥和,在村寨中缓缓铺洒开来。 勤劳与质朴是小村寨的代名词,姑娘与小伙踏着晨曦走在通往大山的路上,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意,那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笑容,若非真的与世无争,又如何能这般自然,恬静。 远远的,有漆黑的巨石神殿如森幽怪兽矗立在山谷深处,有薄薄的雾气弥漫其中,更显诡异,神秘。 二人御剑落在寨中,倒是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他们常年居住于深山之中,对外界的人知之甚少。如今见二人装束异常,更会施展前所未见的奇妙法术,如何能不好奇?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人群中有好问的,凑上前来问道。 徐鲸见状连忙拱手拜道:“诸位乡亲父老,我二人有救命急事要找你们这里的大巫祝,烦请帮忙引见。” 众人闻言均是齐刷刷看向后面的黑色神殿,就见其中一个指着神殿道:“大巫祝就在那里,只不过见她需要等到月圆之夜,聆听布告时才能得见。”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人命关天耽误不得。”他二人说着背起慕云澄与莫弈月,直朝龙陵神殿走去。 那神殿在薄雾之中阴森晦暗,仿佛巨大戗兽张开的口。 神殿的大门紧闭,周围也没有把守的人。 这里与外面简直两个世界,抬头望向天空,竟是乌云混沌不开,与前村的万道霞光大为不同。 “在下徐鲸,有要事求见此间主人。” 山风骤紧,呜呜咽咽,巨门仍旧紧闭,毫无动静。 “你们找谁?”声音自身后传来,是一位玲珑清秀的小姑娘。 就见她一双大眼睛活泼俏皮,手腕脚腕上都挂着铃铛,走起路来哗啷啷响个不停。 她将身后的箩筐放下,警惕的打量着二人:“方才听人说你们要找大巫祝,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徐鲸一听让过身后平躺着的两人,指给这少女道:“我这两位兄弟身受重伤,听说只有这里的大巫祝能救,还望姑娘帮忙引见。” 那姑娘看到昏迷的两人双眼瞬时瞪得老大,捂嘴惊呼道:“云澄,莫大哥?” 徐鲸与独臂盗神对视一眼,“姑娘,你可是认识他们?” “怎么不认得,那是我侄儿!”她说着,忙扭动石门一侧的机关,那巨门轰隆隆挪开,大殿内的景象这才出现在二人面前。 大殿镂空的顶端投下如柱天光,明亮非常。 原来殿外所看到的乌云都是所设幻象,众人的头顶依旧是晴空艳阳。 中央水池中白玉雕成的三首龙女像栩栩如生,三首三相,乃是身纵广,怒如狮,梵净深。 一为身端仪正,不俯不仰;一为震怒如霆,守正驱邪;一为清净明莹,不受尘水。乃是端庄像,肃怒像,祥和像。 六臂持宝,乃是净世瓶、天罗伞、铜梵钟、鸣世钹、金刚杵、阴阳轮。 华严宝像,慈航广度。 这龙陵神殿内所供奉的,竟是佛门圣神,三首玄皇龙女。 而那神像之下,此刻正有一人虔诚跪拜。半晌她缓缓起身,柔声问道:“棠棠,你怎么随便就把人领进来了?” 第235章 九黎蛊祖 龙陵神殿内静寂空旷,质问的声音在殿内来回飘荡,久久不散。 独臂盗神与徐鲸对视一眼,将各自怀中抱着的慕云澄与莫弈月小心放在了地上。 就见慕棠棠几步上前,眼中噙泪手足无措道:“娘,您可一定要救救云澄啊!” “云澄?”龙千惠回过头,不可置信问道:“是枫痕的儿子?” 如此一来,徐鲸与独臂盗神却是都明白了为什么这小丫头会管慕云澄叫侄儿。 面前这个祥和端庄的女子,正是昔年慕不凡的妻子龙千惠。 龙千惠比慕不凡小二十二岁,是慕不凡在发妻白氏死后所续弦的妻子。为慕不凡诞下慕棠棠后,她便离开慕家不知所踪。后传出与慕不凡决裂,又去幕府领走慕棠棠,从此在大荒中销声匿迹。 “果然,和他很像。”龙千惠慢慢蹲下身子,用手轻抚慕云澄的脸颊,当真像极了那时的慕枫痕。 他少年桀骜,因不同意迎娶上官玉,便独自离开慕家闯荡江湖。 因为慕家在大荒的威名与他所继承的慕家绝学,让这位手执碎秋水的少年在大荒一夜成名。 后其挑战剑湖一众高手被楚青仙破格收为弟子,成为五境高手。 而后慕不凡用赌斗之法激他回去,二人于剑湖一战被传佳话,在大荒中广为流传。可慕枫痕虽被世人惊为天才,但终究不是慕不凡的对手。失败的他当众立誓,从此再不用慕家剑法一招一式,并答应慕不凡回去迎娶上官玉。 这样桀骜不驯,言出必行的少年,他的儿子应该也是这样的人吧! 看向慕云澄的龙千惠感慨万千,转眼这些年,连慕枫痕的儿子竟都这般大了。 徐鲸见此捋髯不语,对于这九黎蛊祖自己先前只是听过有关她的传闻,没想到竟然就是龙千惠。 “娘,你快救救云澄与莫大哥吧。他们真的快不行了。”慕棠棠拉紧慕云澄与莫弈月的手,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龙千惠轻轻扒开二人的衣襟,墨绿色的掌印赫然映入眼帘,暴起的脉管似读秒的火线,仿佛即将爆炸。 “五王神掌。”龙千惠眼帘低垂,微微摇头道:“这毒,我解不了。” “什么!”徐鲸与独臂盗神闻言显是一惊,“如果连您都救不了他们,那普天之下还有别人能解天星公的毒吗?” 龙千惠闻言缓缓起身,轻柔点头道:“我母亲。” 慕棠棠连连点头,瞬时化悲为喜道:“姥姥的话,一定可以的。” 两人闻言一愣,难道龙婆婆另有其人。 见二人疑惑,龙千惠温婉一笑,解释道:“我母亲人称九黎蛊祖,她若出面,此毒或许可解。” 二人如释重负,看来这毒还有的解。 “去请姥姥出来。”龙千惠挽过慕棠棠的手,温婉说道。 慕棠棠点点头,一溜烟跑进后面的殿堂,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原只听说龙千惠与慕不凡都是一般火爆脾气,这才分手,今日得见真容,方知那是谣传。”见龙千惠温柔贤惠,与之接触如沐三月春风。独臂盗神不禁感慨。 徐鲸听罢手抚长髯,无奈笑道:“盗神竟还关注这些?” 独臂盗神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江湖传言,俱都是一些江湖传言。” 龙千惠好似未曾听见,转首与二人道:“帮忙将他们抬到那边的石台上。” 二人随即将慕云澄与莫弈月分别放置在殿角的石台上,这边方刚准备完毕,那边便听慕棠棠清脆的声音满含笑意道,“姥姥,这边这边……我可是求了您的,您可一定要履行诺言救活他们啊。” 紧跟着慕棠棠走出来的是一位驼背躬身的老者,就见她身披一件深蓝色的斗篷,岁月在她脸上留下褶皱的疤痕,苍苍白发盘在脑后,梳理的十分干净。 “慕家的人都不是好人,你不许姓慕,以后跟姥姥姓龙。”那老妇眨着眼睛,嘴里显然因缺失牙齿的缘故已经瘪了。 “棠棠不姓龙,棠棠姓慕。” “那我不救了,慕家的人都该死。”龙婆婆说着转身便走。慕棠棠赶紧又将她拽住:“您都答应我了,您不许说话不算数。” “我答应了你一件,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你改姓龙我就救,不改我就不救。” 见龙婆婆如此坚决,慕棠棠无奈答应道:“好吧好吧,您以后爱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好了吧!” 龙婆婆闻言转圈白了慕棠棠一眼,并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这鬼丫头。” 还未至慕莫二人所在的石台,龙婆婆突然止住脚步,就见她将手伸进袖中,纳闷道:“这是什么毒啊?我身上的蛊虫怎么都躁动开来了?” “是五王神掌。”龙千惠走过来搀扶她道。 “天星公?”龙婆婆好似明白的点了点头,走到二人身边查看情况。 “果然是他,这五王神掌真是愈发精进了。若不是有夏天无的渡劫指和侯苍术的灵阳七色丹,他二人早都死了。”她说着将手指悬停在慕云澄胸口的掌印处,就见一只细小的黑虫,蠕动着从她指尖掉到慕云澄的身上。 这虫子爬的十分慢,不时还抬起触头作四处张望状。突然,它一头扎进慕云澄中掌的伤口中,并拼命往其身体里挤去。 龙婆婆出手如电,就见她一只手按在那虫子的尾端不让其钻进慕云澄的身体,另一只手又将一只同样的虫子放在莫弈月的伤口上。 并同样也在它即将钻进莫弈月的身体时按住了它的另一端。 两只虫子因不情愿在进出间不断的扭动,倏尔一齐不动,都开始吮吸了起来。 眼见这两只虫儿的身子慢慢膨胀起来,原本五王神掌的印迹也愈发淡了下来。而眨眼间,这两只虫子竟都长有一指粗细,与之前模样完全不同。 用毒虫吸出中毒者体内的毒,果然神奇!徐鲸与独臂盗神对视一处,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来这回慕云澄与莫弈月当真是有救了。 第236章 清醒 眼见两条蛊虫吸走二人体内的毒血,原本丁点粗细的微型小虫,此刻俨然变作两条黄鳝大小的长虫。除了尾巴被龙婆婆按在二人胸前,头与身子几乎全在二人身体里。那毒虫越吃越长,而其泛黑的颜色也逐渐变为墨绿,在几近透明的表皮下,浓稠的绿液如潮浪翻滚。 眼见二人胸前的印迹渐渐淡去,露出本来的肤色。 再看龙婆婆指尖一动,两条长虫被她从二人体内抽出。就见她将一条放进龙千惠递上的石匣后,一手掐住摇晃挣扎的蛊虫,一手单指燃起青火,掠那长虫而过。青色的火焰悄然无声,只一瞬,充斥着墨绿色毒液的长虫立时如枯木一般萎了下来。 “捣碎。”龙婆婆将烧焦烤干的黑虫递给的慕棠棠。 慕棠棠赶紧接过黑虫拿到一旁去捣碎,却听龙婆婆嘿然笑道:“老太婆今天拿天星公的毒炼蛊,被他只道怕是要气死了。” 慕棠棠竖起耳朵,一听此话当即瞪圆双眼,有些惊喜道:“姥姥,您的意思是他们的毒已经解了?” 龙婆婆将装有另一只长虫的石匣打开,将饱足的长虫从里面捉出,也用指火炼了。 “我之前还以为是渡劫指与灵阳七色丹发挥了作用,这才保证他二人没能立时毙命。原来是我想错了,这俩人体质都有异于常人,此毒虽被打进身体,却不能与他二人的血相溶。否则中了这五王神掌,身体里有多少血就是多少毒,哪还有命活。这才能被渡劫指将毒封住,并辅以驱毒丹与之在体内抗衡。我不过是用毒虫将毒吸出,最大的功劳还是他们自己的啊。” “那他俩什么时候能醒?”慕棠棠一边捣碎焦脆的毒虫,一边着急问道。 “气脉恢复游走,就该醒了。”龙婆婆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深色镂空紫金手炉,就见她一手把着紫金炉,一手将烧焦的毒虫捏碎顺着炉上的空隙洒进其中。 “姥姥这只毒麒麟可是有福了,沾了这浓缩的五王毒,毒性怕是要强上十倍。”慕棠棠嘻嘻一笑,恭喜道。 龙婆婆瞪了她一眼,却爱不释手的捧着紫金炉,口不应心道:“你却又知道了,这点毒渣滓对我有什么用。平日里让你好好学毒功你不学,抓了一堆毒虫装在瓶子里做宠物,看我早晚被你气死。” 慕棠棠吐了吐舌头,小心将捣好的毒虫送还到龙婆婆手中。 见龙婆婆只是用毒虫吸出了二人体内的毒,徐鲸思考片刻,旋即问道:“前辈,我看您只是用毒虫将毒吸出便解了二人体内的毒。似他二人这种情况,如果我们割开伤口放出毒血,是不是也能解毒?” 龙婆婆抬眼看向徐鲸,一撇嘴道:“你也是个有见识的人,怎么净说诨话。你且放他二人的血看看呢,看是血先流光,还是毒先流光。” 徐鲸被龙婆婆一句噎住,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这普通的毒与血相溶后,的确可以在局部严重的地方用放血的办法减缓中毒的程度。但天星公这五王神掌是一种饱含剧毒的内力,说有形也有形,说无形也无形。打进体内,如五气游走全身,或与血相溶,或与气相通。不论是被毒封住气管还是窜入心脉都是必死无疑。 我这精心培养几代的宝贝专吃奇毒,哪怕是附在骨上的顽毒,叫它闻到,也给你舔了干净。只可惜这公虫无用,除了吃就是吃,只能喂了我这麒麟蛊。”她说着将紫金炉的盖子打开,里面瞬时跳出一只黑蛤蟆,趴在她手臂上咯呱咯呱乱叫个不停。 “别看这小东西不大,就这一只丢在江里,顺流而下能让下游八百里没有活物。”她说着一抖手臂,那毒蛤蟆乖乖跳回了紫金炉,她又将盖子轻轻合上。 …… 黑暗笼罩在自己周围,慕云澄能感觉到天星公就在自己的身边。 “天星公你出来!咱们一对一,你别暗箭伤人。”身后忽然有人飘过,慕云澄蓦地转身,朝左右大声喊道。 “云澄……你快走……”这声音极其细微,从自己脚下传来。 他下意识低下头,竟是奄奄一息的莫弈月趴在自己身下。 “弈月你怎么了?”慕云澄扶起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你坚持下,我这就找人来救你。” “快走,你不是天星公的对手。”他手臂微微抬起,却又突然急转落下。慕云澄感到不好,试探的喊着莫弈月的名字。 却是再也没有人回应。 “弈月……” “莫弈月!”绝望的痛如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这种蚀骨钻心的感觉突然到达极限,不知怎地,此刻慕云澄的脑海里只有杀戮的欲望。 耳边是天星公刺耳的笑声,慕云澄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焚世的怒火。 无数毒虫飞涌向自己,自杀式的撞击却不抵自己身体里燃烧的火焰。虫体因高温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那飞出的毒液溅在脸上,又麻又痒。 慕云澄猛地睁开眼睛,吓得慕棠棠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毛笔也吓掉在了地上。 看着慕棠棠瞪大双眼无辜的望向自己,慕云澄手抚前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稳定了心绪,他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喂!人家可是救了你的,我若不在这,你能醒吗?”慕棠棠气得两腮鼓鼓的,指着慕云澄喊道。 “啊,那谢谢了。弈月他人呢?”慕云澄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此刻没工夫理她,却忙着左右寻找起莫弈月来。 慕棠棠瞪了他一眼,因他的态度恶劣,也就置气不回答他。 慕云澄低头间注意到床下的毛笔,是方才慕棠棠吓掉的那根,而且笔尖的墨迹还未干,溅得附近满地都是。 慕云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方才抚摸额头的手猛然张开在眼前。 慕棠棠赶紧开溜,就见慕云澄从床上跃下,一把将她的手腕扭住,自己却气得直喘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脸上怎么会有墨水!” “诶呀,你弄疼我了!”慕棠棠疼得直跺脚,眼中噙泪喊道。 “快说!不然扭断你小胳膊。”慕云澄手臂上抬并加了力道,疼得慕棠棠踮起脚尖,连声应诺道:“我说我说。就,就画了一只小乌龟嘛!” “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慕云澄一把将她推开,纵使再气,却也是不能将她怎样。 “切,没大没小。”慕棠棠嘟嘟囔囔出去给他打水,心下却窃喜道:“你还没脱衣服呢,胸口我还画了只更大的,就当做惊喜给你留着吧!” 第237章 借粮 慕棠棠捉弄完慕云澄却被使唤去给打水,这边赌气前脚刚出去,莫弈月后脚便推门进来。他与慕云澄四目相对一处,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他眼中含泪,显然方才笑得很开心。 慕云澄鼻尖一蹙,撇嘴道:“枉我还惦念你生死,你就尽情笑话我吧!” “好,好,我不笑你就是了。”莫弈月轻咳两声止住笑意,就见他翻过茶杯,为慕云澄沏了一杯,“犒劳你的。” “犒劳我的?还就只一杯茶水?”慕云澄眉毛一挑,大为疑惑道。 莫弈月神秘一笑,“你可知救你我的是谁?” “谁!棠棠……不可能。和她有关系的,难道……”慕云澄刚要脱口而出,但却觉得有些不可能,却听莫弈月点头道:“就是你祖奶奶,人称九黎蛊祖的龙婆婆。” “啊?真的!”慕云澄扑棱站起,一拍桌子喊道。 见他极度兴奋的样子,莫弈月又微笑说道:“你奶奶也在这里,若不是她们出手相救,你我怕早都共赴黄泉了。” “不说了,先陪我去见奶奶。”慕云澄拉起莫弈月,直奔门外走去。 “你的脸……”莫弈月刚脱口问他,慕棠棠便端着水盆推门进来,正与急着往外出的慕云澄撞了个满怀,她手中一个不稳,一盆水却都向下浇在了慕云澄的身上。 望着自己湿漉漉的下身,慕云澄满脸无奈,就见他指着门外一字一顿道:“再,去,打,来!” 慕棠棠朝他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见他握紧拳头要打,赶紧拎起水盆跑了出去。 “呼!”慕云澄仰面躺倒在床上,莫弈月摇摇头,起身:“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在外面大殿里等你。” 出来慕云澄的房间,莫弈月拐过长廊,见大殿内人声熙攘,便悄悄靠上前去一看究竟。 是一群低矮的草精正围着龙千惠叽喳个不停。 青黄颜色程度不一的草精们带着白色方形面具,镂空的面具下能清楚看到它们正在眨巴的眼睛。还有几只的面具比较独特,分明是将一个囧字戴在了脸上。 其中年纪较老的一只有与人交谈的经验,他白色的面具上画着长长的一字眉,十分显眼,众人便就听他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前些日子,三州告急的消息传到了九黎,宁王羿霄命护国右卫军太叔弘起兵二十万,分四路进军。其中左路十二万经云州进军皇城勤王,而右路八万大军过五阳城,经九新山直插沧州。 而在此之前,五阳城的武襄侯南宫正答应给宁王大军提供的粮草十万石却一直未发。而担任右路主将的是有名的猛将毕安,或者说是强盗也不为过。他见南宫正筹不到粮,便打起了我们的主意。 一夜之间,我们在稻谷山的粮仓被洗劫一空。草帝闻讯大发雷霆,要与王朝开战。几位族内的长老觉得与王朝开战得不偿失,如果能把粮食追回就可以避免这场战争。但向王朝军要粮谈何容易,所以现在正在四处筹粮,想问问你们这有没有多余的粮食,能暂时帮助我们。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王朝着想,毕竟现在你们正全力对付魔族,一旦草帝与你们宣战,这王朝的后方可就不保了。 要知道我们草族是大荒最古老的种族,我们的祖先遍布大荒海内,我们的族人扎根九州生长。” “您不要说了,我都听明白了。”龙千惠点点头,继续道:“粮食我会尽量准备,但都是过了冬的余粮,应该不是很够。” “没关系,我们还要到别处去筹,积少成多嘛。”那些草精的态度瞬间转变,几个囧囧的脸上竟也露出了笑容。 宁王羿霄……五阳城……南宫正……莫弈月低眉盘算,心下却有了下一步的计划。而就在此时,肩膀却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你看什么呢!”慕云澄小声问道,他身后跟着嘟起小嘴还在生气的慕棠棠。慕云澄好奇走上前来,朝左右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什么值得偷看的。 “没什么,还不去看看你奶奶。”莫弈月指着大殿正中站着的龙千惠,笑着道。 慕云澄循他手指方向看去,双眼立时眯成好看的月牙儿,小跑着来到龙千惠面前,跪拜道:“不肖孙儿慕云澄,拜见祖母大人。” 龙千惠连忙将他扶起,温柔道:“云澄乖,这么多年没见你已经长成大人了。你父亲和你二叔都还好吧。” “他们好呢,爷爷也好呢。”一说到慕不凡,慕云澄与龙千惠竟都沉默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龙千惠率先打破沉默,关切问及慕云澄身体恢复的情况。 慕云澄点了点头,“不是太奶奶出手救了我们?我想见她老人家一面。” 龙千惠闻言叹息一声,微微摇首道:“太奶奶已经闭关了,不知何时出来。” “真可惜。”慕云澄感到有些遗憾。 从龙千惠那里回来,慕云澄倒在床上,心情有些失落。 不是别的,真有些想家了。 想当初信誓旦旦的跑了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怀念起府院的生活了。不用东奔西走,不必颠沛流离。 其实若非星海教作乱加之魔族入侵,也不会有这种被人追来赶去的感觉。 “弈月哥,弈月哥。你等我会儿……”门外传来慕棠棠呼唤莫弈月的声音,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是莫弈月走了进来。 “怎么了?回来就躺床上,不开心了?”莫弈月在他对面坐下,随口问道。 “没,就是有些累了。”慕云澄将手搭在额头,有些昏昏欲睡。 “哦,那你睡吧,我自己去了。”他还未站起身,那边慕云澄突然坐起,双眼放光问道:“去哪?怎么不带我一个。” 莫弈月摇头苦笑,“你不是累了?怎么这会有了精神?” “回答我,不闹。”见慕云澄一本正经,莫弈月不再与他玩笑,于是说道:“我打算去一趟五阳城,如今九黎形势有些复杂,我有感觉,那里一定会有事情发生。靠我们几人肯定夺不回沧州,宁王羿霄是关键。” “我明白了,咱们这就走。”一提宁王,王朝里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雄才大略,年少有为,乃是槐予的第五个弟弟。 如今莫弈月要去五阳城,必是得了什么消息,知道他一定会前往。 第238章 宁王羿霄 “去哪儿,才醒就走?”听闻二人要离开,刚进入屋中的慕棠棠瞪大眼睛,表现出极度吃惊。 慕云澄用手偷偷指了指身旁的莫弈月,与慕棠棠无奈道:“还不是你亲爱莫大哥,闲不住呗!” “莫大哥,你们再多呆些日子呗。”慕棠棠拉住莫弈月的手,左右摇晃起来道。 莫弈月经不起她这么摇晃,连忙拍拍她的手臂解释道:“棠棠,现在情势危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所以,容我们回来再和你说吧。” “不要,那你们也带上我。”慕棠棠转而搂住莫弈月的胳膊,黏黏糊糊撒娇叫嚷道。 莫弈月长吐一口气,转而看向慕云澄,口气似在请求,“不如就带上棠棠吧。” 慕云澄闻言拉过莫弈月,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御剑带不了三个人……” “那咱们骑马呗!”在后面偷听的慕棠棠当即喊道。 “如果你能为我们找来马的话,我或许可以勉为其难的带上你。”慕云澄双眉一挑,坏坏笑道。 慕棠棠鼻子微微拱起,撅嘴朝他打来一拳,却被慕云澄立时用手抵住,他随即反扭过去,直疼得慕棠棠连连讨饶。 慕云澄就势一推,将慕棠棠推了个趔趄。莫弈月见状一把将她扶住,对慕云澄些许恼道:“她是你姑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慕棠棠转头瞪了一眼慕云澄,随即与莫弈月道:“他不一直是这样没大没小,我早都习惯了。” 慕云澄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辩驳。 “好了,棠棠你去准备一下马匹,云澄也去和奶奶告别,我去和徐前辈与盗神前辈打一声招呼,然后咱们就起程。” 二人闻言点点头,便都各自去准备了。 徐鲸与盗神听闻三人要前往五阳城,虽有些许不放心却还是同意了。只道大家都会在悬瀑村暂住,二人如果办完事情可以回到那里找他们。 龙千惠那里也只是嘱咐了慕云澄一切小心,至于其余的话也没多说,只是又偷偷塞给了慕云澄一个黑玉手镯。说是戴上后可以防止毒虫靠近。慕云澄想到慕棠棠或许会用毒虫威胁自己,便欣然接受了这件宝物。 慕棠棠那边则准备了三匹四河马,四河马顾名思义,产自沧州毗邻四河的大粟城,故也得名大粟马。九黎本不产马,只有一种引进的果下马。那种马体型十分矮小,与六七岁儿童个子相差无几。骑乘此马能通行于果树下方而不被树枝刮到,故得名果下马。此马虽能驮重物行丘陵,但不善于长途奔走。正巧村中有外地贩马的商人在此逗留,故慕棠棠出钱买了三匹沧州的四河马。 有了马匹,三人便可以踏上行程。此距五阳城可走大路颛顼道,此道曾为颛顼巡游九黎时所修建,避开七百里苍阴山,绕过三百里千岁潭,路虽好走,却是要远上许多。 如果御剑,当真是省去无数烦恼。 “大路平坦,小路省时。”莫弈月手指前方岔路,转而问向二人道。 “大路!” “小路!”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口,但所选却相差天地。 慕云澄选小路是想早点到达五阳城,办完事情好回到悬瀑村与楚水谣她们汇合。而慕棠棠选大路是为了多和莫弈月呆上些时间,况且大路好走,不用疲于赶路,可以尽情的游山玩水。 见二人各执己见,莫弈月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颛顼道绕路太多,我们此来并非游玩,所以还是以省时为主要选择。就走苍阴小路吧。” 听闻莫弈月也要走苍阴小路,慕棠棠撅起小嘴低头兀自生气。慕云澄得意勒转马头,策马跑在最前。 二人随即从后赶上,一行朝小路进发。 —— 数日前,五阳城,理南王府。 宁王羿霄负手立于正堂,听南宫正解释粮草为何迟迟没有筹到。 羿霄,芒乙第五子。其少时出猎商洛,路遇一云游高僧,那老僧见马上少年英气无匹,俊逸脱俗,惊为天人。与旁人有言,‘此子不凡,必有匡扶宙宇之功,乃人中真龙也!’ 旁人笑答,‘此乃宁王狩猎于此,你所指乃是天子之弟也。’ 老僧摇首离去,口中复念道,‘必不委屈人下,实为九五之尊。’ 此刻他身着紧身龙镶黑金甲,身披苍龙震霆大氅,束发玄光琉璃冠,脚下一双云浪银星靴。星目云眉,俊朗无双。 “砰!”羿霄单掌猛拍在桌上,紧锁剑眉,皓齿微咬。 “你堂堂武襄侯,袭承理南王。当此危难之时,不说毁家纾难,舍身为国。总能慷慨解囊,为国分忧吧?可你一在拖延,耽误我军战机。魔兵此刻都打到三门峡了(三门峡,王朝皇城最后一道碍口,也是天下之固),你是想做亡国之臣吗?还是你本就与魔族勾结,妄图造反!”羿霄怒发冲冠,他身为宁王,南地首辅。此刻眼见王朝危难,皇城告急,着实心急如焚。 “宁王息怒,我一定再催再办!十日之内,必定交付。”南宫正俯首应承,羿霄这才罢休。 不过他已不放心南宫正,此刻前线战事正酣,若不能成功督催粮草,怕是有失军心。索性他便驻军五阳城外,本人同亲卫暂住侯府,不给南宫正丝毫喘息。 —— “唉。”夜晚回到房间,南宫正想到羿霄催粮不由得连连叹息。 其夫人南宫氏问他何事烦心,南宫正便将此事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他不是没有筹粮,而是将筹到的粮草给了前线沧州的星海教。因为风霖答应他,只要送给星海教这批粮草,大军攻打九黎时,可保他五阳城无虞。并让他继续当协理九黎的武襄侯。 南宫夫人听罢不禁责怪他道:“你可真是糊涂,岂不知人臣不事二君的道理。你如今想哄住两边,静观其变,岂不知万一东窗事发,两边都不会帮你。” 南宫正恍然大悟,却又问询于南宫氏道:“夫人,那你且说说,我应该投靠哪边?” “你虽世受皇恩,但你据此地而无所作为。世袭理南王,却也降级成为武襄侯。若子孙继续承袭下去,怕是封爵都困难。不如早早投了那边,也算立过功。” “可我若是帮宁王筹到粮,也是大功一件啊。” 南宫氏闻言连连摇头道:“你已经延误了宁王的军期,现在是戴罪立功。他不治罪于你就算不错,哪里来的功劳?” “夫人的意思……”南宫正伸手在脖颈做了个杀的手势,二人均会意点点头。 第239章 变故 侯府密室之中,南宫正与其部下几位将军合谋,意图杀害宁王羿霄。 “宁王此来所带亲卫不过十数人,兵马亦才五千人。你率队今夜发起突袭,务必全歼,切记绝不可放走一个。” 几人承命,随即各自归营安排去了。 —— 侯府后园羿霄正在亲卫的陪同下射箭,箭靶足有百米远,羿霄张弓搭箭,聚精会神,倏尔一声镝鸣,飞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赢得周围一阵喝彩。 “好,好啊!宁王当真百步穿杨,箭术卓绝!”南宫正突然出现,也鼓掌喝彩道。 羿霄将弓箭交给一旁,两道云眉一上一下,看向南宫正明知故问道:“看武襄侯今日神清气爽,可是筹粮有了较大进展?” 南宫正哪里敢回他话,只岔开话题,阿谀奉承道:“宁王驾临五阳城,我已经邀请了当地所有的豪侠乡绅,今夜千人宴,还望宁王赏脸。” “哼!”羿霄闻言脸上立显怒意,直接当面斥责南宫正道:“大军粮草还无有着落,你却在这为我大摆筵席!我看以你武襄侯的实力,十日对你来说确实有些慢了,不如改为五日。若敢延误,我绝不轻饶!”说罢甩手离去。 南宫正暗咬牙关,心中恨恨道:“等你落在我手里,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夜里起风,吹得营帐外王旗猎猎作响。月明星稀,四野寂寥,几队负责拱卫王驾的亲卫一字排开,严肃整齐地交替穿梭于中军大帐之外。 羿霄独自在帐中查阅军报,太叔弘亲率的十二万大军绕开沧州以及中州被魔族掌控的东部,如今已到达云州,正往中阳关进发。中阳关是后方云雷蜀三州东进的必经之地,如今还控制在王朝手中,由上将军苏铁马的五万黑铁军镇守。 这苏铁马是王朝大军师苏奇计的重孙,勇猛无匹更兼足智多谋,是王朝数一数二的名将。有他在,魔族南北两路进攻包围王朝的计划绝对不会实现。 羿霄心中默默盘算道。 可一旦这里失手,那么所有从后方供给前线的资源便会截断,中州怕也就保不住了。一定要上书皇兄,加调人手协助苏铁马,中阳关四通八达,乃扼守天下咽喉之地,其重要程度远胜三门峡,虽然魔族大军一时打不到这里,但也要防患于未然,留神分兵奇袭。 这边正草拟奏折,帐外突然杀喊震天。 “怎么回事!”羿霄果断起身,出帐查问究竟。 就见火光包围了整座营盘,看样子兵马不下几万人。 羿霄猛然反应过来,必是南宫正意图谋反!他忙命人牵马过来,自己倒要去会一会南宫正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他行至营前执辔而立,对面是南宫正与其带来的四位统领。 南宫正见到羿霄有些心虚,但大军在此已无退缩的道理,索性壮着胆子,朝羿霄大声喊道:“羿霄,你这黄口小儿!我已投了星海教,你且速速下马领死,我答应赐你全尸。否则我大军围剿碾压,你必成肉泥。” “南宫正,你世受国恩却不思报效。为一己私利,竟肯出卖灵魂。似你这种肮脏不堪,卑劣无比的阴险小人,我必亲手宰了你。而你们这些跟着他的人,难道你们也想看到自己的妻儿老小被魔族践踏?甘心成为魔族统治下的奴隶?现在肯归降于我的,我必既往不咎!”羿霄恩威并重,一席话说得南宫正面色发紫,就见他紧咬牙关,指着羿霄冲两侧喊道:“给我杀了他!” 突然涌起的杀喊声如雷霆震响,两方士兵短兵相接,直杀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 天方刚亮,晨曦清凉,有如花瓣上的露水冰爽莹润。 慕云澄一行人昨日在山中过了一夜,今日一早便又起程赶往五阳城。 这山路崎岖,况且下山路陡,险峻环生,马只能牵着走。所以行到中午方才下得山来。 莫弈月与慕云澄抓来野兔野鸡,慕棠棠生火将其烤熟,三人合作默契,转眼便已准备完了午饭。 望着油滋滋的烤鸡,慕云澄食指大动,就要美美饱餐一顿,却被慕棠棠喊去打水。 烤鸡在慕棠棠手中,他不敢违拗,只好接过水壶不情愿的朝河边走去。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潺潺的水声穿过密林,与林中啾唧的鸟鸣一样空灵。跃动的溪流欢快撞击在巨岩上,溅出的水花沾在脸上,如冰冷的碎玉薄凉。他俯下身子,用手撩了捧水,先尝一口,果是无比清凉甘爽。 转眼灌满一壶,慕云澄起身要走,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丝异样。 繁杂的绿叶之间,似有一抹突兀的白色探出。他扒开树丛,朝里面走了几步,惊见树下有一人浑身是血,正躺在树下昏迷不醒。 “弈月,小姑,你们快来看!”慕云澄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大喊,二人随即跑了过来,看见这人也都是表现出或多或少的吃惊。 这人仅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色内衬,再无其他。 光着的脚也被裸露的草木碎石扎伤,血迹混合着泥土,惨不忍睹。 慕棠棠靠近那人,但见他双眉如一字齐整,睫毛上沾着微小的沙尘,似经历了很多而保留下来的顽强。唇虽干裂,却是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肤质白皙。周身更有着一股俊逸不凡的气质,活生生一天降绝世美男子! “哇,这么帅竟还有人追杀,简直没天理!”慕棠棠转头看向慕云澄,又转而看向莫弈月,眼神里分明是求助的目光,是让二人赶紧将他救醒。 “帅怎么了?你敢保证他不是勾引了有妇之夫才落得这步田地?况且你怎么知道是追杀?”慕云澄连发数问明显有些嫉妒,心道自己这么多年也没见谁对自己产生过痴迷。自己父亲慕枫痕号称大荒第一美男子,自己与父亲样貌无二,却从未见别人对自己犯过花痴。当然,星海教的花琼不算。 就见他突然将水壶中的水泼在这人脸上,出了一口恶气。 “你!”慕棠棠掐腰怒视慕云澄,却见慕云澄嘴一撇,道了声:“喏!” 那男子轻咳两声果然悠悠转醒,眼中逐渐恢复了澄清。 他望着眼前的三人,有些警惕的朝后面移动了些,直到完全靠在了树上。 “你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是我们救了你!”慕棠棠凑上前去,与他近乎道。 慕云澄转头冲莫弈月使了个眼色,其意是慕棠棠这样跟别的男人套近乎,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莫弈月微微一笑,摇首扶眉道:“我可没你这么无聊,棠棠想干什么那是她的自由,我怎么好管?” 那人听完慕棠棠讲述就是三人救的他,忙踉跄起身行拜礼道:“在下羿……易潇湘,多谢三位救命之恩。” 第240章 失误 “易潇湘?”他提到易字时明显有停顿,慕莫二人绝顶聪明,立时便知这是编造的姓名。 “日月易,生于潇水,长于湘江。” “啊,你竟还是个读书人啊?”慕棠棠心花怒放,他竟然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自古以来都是受人尊敬的,就比如博闻强记的莫弈月。 “是的,我家住青田镇,祖上三代读书人。平日与邻为善,可谓是远近无仇。可就在几日前,不知哪里跑来的山贼土匪将我们镇中几家大户洗劫一空,连同我家也一并抢了。除我之外全家十三口人均被贼匪杀害。我连夜拼死跑出小镇,这才误打误撞逃到了这里。之后便遇见了你们……”他双眼低垂,略显伤感。 “既然如此……”慕云澄环视四周,随后手指不远处的河水道:“你顺着河流向下走,一定能找到别的镇子。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逗留了。这里是一些银钱,你仔细揣好,到了镇上随便找点什么干,应该没有问题。”说罢他拽起慕棠棠就要离开。 “恩公,这钱我不要。”易潇湘将钱塞还给慕云澄,摇了摇头道:“我孤身一人,已是生无可恋。再起家业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慕云澄转过头,有些气恼:“给你钱你不要,那你想要什么?还有,不要恩公恩公的叫,我没有救你,不过是叫醒了你!” 他闻言一愣,略显失落的低下了头,可随后又抬眼看向慕云澄,言辞恳切道:“恩公,不不……大哥。我只是有一个想法,想跟在大哥身边,如果大哥愿意收下我,我愿意用我的行动报答大哥。” 慕云澄听罢侧目看向他,一脸的不耐烦。 “他孤身一人,又落魄至此,咱们就带上他吧。”慕棠棠也为之求情道。 听慕棠棠这么说,慕云澄自然是有话反驳:“你以为我们是游山玩水来了?本来你都是弈月求情带上的,现在还来求情带别人?而且就算是游山玩水也不能老带个陌生人在身边吧。” 慕云澄说完这话就连慕棠棠也无可奈何,众人的确不是游山玩水来的,带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也当真不合适。 “咱们走吧。”莫弈月呼唤慕云澄与慕棠棠,三人随即转身离开。唯有慕棠棠回头又望了易潇湘一眼,而慕云澄却是把钱袋又向后抛给了他。 他不敢似慕棠棠一样回头,是因为他怕看见易潇湘那无助的眼神。自己若非有要事在身,怎能弃他不顾?可如今带上他兴许还会连累于他。 原本香喷喷的烤鸡和烤兔吃起来却毫无滋味,三人各怀心事,闷闷不语。 慕云澄察觉到身后躲藏在林子里的易潇湘,就见他与二人使了个眼色,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不过烤鸡和烤兔各给他剩下了一些。 午饭过后,三人继续赶路。 下山途中,慕棠棠不禁问起莫弈月大家来此的目的,出发时二人故作神秘不肯告诉自己,如今又以此为理由拒绝了易潇湘入队,当真令人气愤。 “我们是去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慕云澄仍是不肯将此行的目的详细说给她听,只隐晦的说了半句,令人更加心痒。 慕棠棠还要追问,就在这时,山下匆匆上来一队兵马,与三人撞了对头。三人下意识朝一侧躲避,便听得那群士兵中的一个抱怨道:“这羿霄的亲兵真不是吹出来的,侯爷前后动用了近五万兵马,以十倍的兵力合围,竟都能让他突围跑了。”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这群士兵口中的“他”应该就是指羿霄。 南宫正居然敢对宁王动手?难不成是投靠了星海教?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易潇湘,该不会就是…… 二人随即意识到不好,忙让慕棠棠原地看管马匹,慕云澄则御剑载莫弈月回到刚才的地方。 篝火的痕迹已经被做了掩盖,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顺着河流找,他一定是按照之前我告诉他的路线走了。”慕云澄提议道。 莫弈月则是摇摇头道:“不一定,他也可能往北或者往西去了。” 他这么一说慕云澄也觉得有道理,毕竟北面有毕安的八万前锋军,而西面经云州则可以通往中州。 这么多条路,真是令人灰心。不过慕云澄突然想到一点,他们见到羿霄时他是光着脚的,也就是说他无论走哪条路一定都走不了多远。 他为了躲避兵马的追捕,自己脱去了身上所有的衣物,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暴露踪迹。 “是了,他一定就是想先藏在山里,等到追捕的风头过去了,他再去与毕安或是太叔弘汇合。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还会躲在山里。”慕云澄当即说道。 莫弈月听完也是连连点头,认为慕云澄所讲完全不错。 “不如你我分头寻找,天黑之前在山脚汇合。”二人几乎异口同声,不由得相视会心一笑。 慕棠棠等在山脚,眼见天色将晚,月上西枝。却还未见慕云澄与莫弈月回来。她急得直在原地跺脚,也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莫弈月独自从山上缓缓走了下来,见他状态不是很好,慕棠棠急忙问道:“弈月哥,你们去哪里了,都急死我啦!” 莫弈月摇摇头,却是环视四周道:“云澄还没回来?” “怎么,他没和你在一起?”慕棠棠瞪圆双眼,惊愕问道。 莫弈月忙安慰她道:“没事的,估计他也快回来了。”话音未落,那边慕云澄果御剑飞了回来。剑光泻地,激起无数电火银星。 见他后面没有别人,莫弈月便知他也是无功而返。 “我找到了这个。”慕云澄把之前交给易潇湘的钱袋拿在手里晃了晃。 “不是已经给易潇湘了?怎么,他没要?”慕棠棠疑惑问道。 慕云澄却是连连摇头,“我是在下山的路上找到的,也就是说应该是被他丢下的。” 可是究竟什么原因会使他丢掉这个钱袋呢?他如今身无分文,这钱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才对。 除非…… 莫弈月双眉紧锁,神色凝重:“看来我们要快一点赶到五阳城了。”只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把如此重要之人拒之门外,如今只能赌一赌了。 慕云澄点点头:“不如我先御剑前往五阳城,你们尽量快点来与我汇合。” “好!万事小心。”莫弈月嘱咐一句,就见慕云澄已经跃上苍云,剑光倏尔如疾雷闪过,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241章 责任 天定关外,深紫色剑气拔地而起直冲天际,有无数剑气在其周围往来旋绕,稍有携带魔气接近的,一律被无匹剑气吞噬在剑光之中。 经过连续数十昼夜的努力,历经百年的九幽封魔剑阵终于被三人修复完毕。 少正阳因消耗过大而运功调息,傲天钧插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有一少年立在其上,凝眸眺望远方。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金质玉相,凤表龙姿。背后六柄彩色各异的奇剑,隐约透出光芒。 “师兄,你所修这天霄六剑竟还有返老还童,驻颜长春之神效。”楚青仙手持玉笛,立在不远处一座石像前方。 那少年转首看向楚青仙,六剑随即化为六道彩光收入体内,他的身体也逐渐发生变化,眨眼间又变回原本的模样。 “这天霄六剑中的每一把剑都有我十年功力,故施展之时会还原我少年时的样貌。” “古往今来,这种奇事还是闻所未闻。”在少正阳身边护法的何淮风摇首笑道。 “这天霄六剑乃是无忧前辈所创,六剑代表天地间无可匹敌的六种力量,火云之烈焰、碧波之浪涛、幽涧之狂风、紫溟之雷电、无极之光、混沌之暗。能修此六力而化入剑中之人,当世除了师兄怕是再无一人。”楚青仙也为慕家剑法之精绝所感叹,无愧乎四世剑圣。 “世人常道慕家只懂得御剑,却不懂得御气。依我看,这天霄六剑气中有剑,剑中有气,化剑归于无形,御剑则破万物,当真是冠绝天下之一等一的剑法。”就连少正阳这样以气为剑的高手都不禁赞叹天霄六剑之神奇。 而慕不凡此刻却是沉默不语。他深知自己是七十二岁时方才习得此剑法之精妙,而如今慕枫痕乖张,慕芝兰愚钝,慕云澄更是无意于剑术。只怕自己乘鹤之后,慕家再无可驾驭天霄六剑与傲天钧之人。 其实收藏于府内的六剑本就是摆设,真正的天霄六剑即是御剑者之本心。若云澄孩儿有朝一日能悟此精髓,自己必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再不重蹈像慕枫痕那样的覆辙。 天空忽然混沌起来,有乌云翻滚团聚在剑阵上空,那乌云中所散发出的俱是凶戾邪恶之气。有魔气化作黑烟与剑柱绞在一处,那剑气时强时弱收放自如,倒是能抵挡住魔气试探性的进攻。 “以剑阵之威力守住这里看来是绰绰有余。”严渊与何淮风抬头看向上空,见魔气尽占下风,不禁说道。 “他们来了……”慕不凡突然自剑上跃下,三人一齐抬首,果见那乌雾黑云之中隐约有魔物身影。 三道黑烟如天降囚锁突然嵌进九幽封魔剑阵的四周。 魔气顿时形成一股屏障,笼罩在剑阵之上。 “邪天子、计都、罗睺。”三绝宫之邪剑竟同时出现,溟皇终于是亲自出马了。 而慕不凡等人不知道,此刻的大荒正面临着一场浩劫,三魔王的军队已然占领了大半的中州,以现在的局势,魔族攻下王城仅仅只是时间的问题。 南方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洒满五阳城遍植翠绿常青树的大街小巷。而刚一走进城门,慕云澄的眼前便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似乎是易潇湘! 他快步跟上,却被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拦阻,眼见那人消失在视线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今天竟是集市开放的日子,四周围乡镇的居民都涌进五阳城,这才有了人满为患的感觉。 可就在慕云澄大为懊恼之时,那人的身影却又突然出现,并又在一拐角处消失。 慕云澄快步跟上,与那身影七拐八拐进了小胡同,刚转进胡同里面时,身后突然有只手朝自己伸来,慕云澄心眼通明,瞬时转身,一把扼住那人手腕。 竟是易潇湘! “是你?”慕云澄错愕的看向他,内心许多疑惑。 “是我。”他的声音一出更令慕云澄感到惊讶,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 “师傅!”慕云澄猛地意识到,不可思议的喊了出来。 千机山点了点头:“你别惊讶,我借了这少年的身体,就是有一些话要说给你听。” “我还以为他是被坏人劫持了的,原来是您老人家,可您不是在建木吗?”慕云澄松了口气,眼中却是流露出久违的亲热。 “我方借了这少年的身体,你便从山上离开了。我因需要半日的时间来调息恢复法力,所以没能及时追上你。等我用瞬间移动到你身边时,却见你们一行是三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过多你我的事,所以未曾现身。没想到你却又御剑跑来了这里。刚刚大街上人多,所以我才设法引你在这里见面。” “对了,我才想起,师傅您是会隐身的。”慕云澄挠头笑了笑。 千机山不复以往轻松,却是极其严肃道:“我要与你说的,是你所不知道的。而今时机成熟,你是要清楚你所肩负的使命了。” 慕云澄愣在原地,显然是被千机山的一席话弄得糊涂了。 “三皇治世之后,圣明阳执掌大荒。其中六界之耳是明神,大荒之眼是阳仙,而万物之心则是圣灵。 三人各司其职,少有相干。可是眼耳俱是见闻,不比圣灵所察觉人之内心。人心本是私欲潜藏之所,贪婪、****、残暴、嫉妒……无数负面的能量慢慢囤积在圣灵的神识之中,终有一日,这些污秽之水在其神识气海中形成了浪潮,使得圣灵感觉到,人原是天地间最为龌龊肮脏的生物。 他与明神阳仙在追求治理大荒的道路上产生了分歧,随后他独自离开了化神峰,在幽都魔气囤聚之处建立了起了罗孚城。其罗孚本名罗浮,意在网罗浮生。后更名为罗孚,去浮存孚,为的就是让万物相信,自己的大道方才是众望所归。有心就有魔,魔才是世界的主能量。 他开始借助遮天的神力,培养一代又一代的魔族英才。而明神与阳仙几番规劝无果后,开始了与他的斗争。 明神也开始着手培养天选者,无数的大荒才俊脱颖而出,为抵抗魔族入侵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大荒人魔的争斗无休无止,数百年来伤亡不计其数。 直到慕断潮剑锁幽州之后,大荒归复平和。眼见满目疮痍的大地开始重新焕发生机,三神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究竟为大荒带来了多少痛苦。三神决心不再争斗,同时也立下誓言,再不插手世间一切事物,也不允许其他神司涉足各氏族的纷争。自此大荒平和了百余年。 可圣灵昔年一手建立的魔族余孽未除,它们所尊奉的魔道时刻提醒着它们,魔道才是大荒的正统。 而无时无刻不想吞灭大荒的魔族与并不甘心失败的圣灵,令明神感到了担忧,他化身貉狸,开始寻找下一任天选者。” 他说到这里,就见慕云澄眉眼低垂,双拳紧紧攥在两侧。 “的确,你就是那个被明神选中的人。” 千机山叹了口气,他的确不希望大荒的未来要肩负在一个少年人身上。强加给他的能力也让他拥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对慕云澄来说,又何尝不是残忍的?因为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242章 阴木经 此刻的小巷内,除了二人再无其他。可慕云澄却有置身人海,迷惘无助的感觉。 千机山看出慕云澄的异样,深知他的内心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强大。他要担此天下重任,还需要无数的历练。 “师父,我……”慕云澄欲言又止,他怕自己的退怯会为别人带来麻烦。可自己真的不是他们理想中的人物,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如果说堪当大任,莫弈月要比自己强得多。可为什么被选择的却是自己? “你不要害怕,为师此次来找你,就是为了在最后助你一臂之力。” “最后助我一臂之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慕云澄听出他弦外之意,有些慌乱问道。 “我之前因为涉足六壬山之事,将伏魔鼎借给狐一智闹出祸端,触犯了神规,本应在东海漩涡禁足五百年。好在有明神为我求情,但也要我在化神峰清修一百年,此间不得与任何人往来。” “师父,您……都怨我。”他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回想建木一事,却也是狐一智用自己换来的伏魔鼎。 千机山摇了摇头:“这不怨你,都是定数。我且问你,你最近是否觉得体下虚寒,开始有莫名乏力的感觉。” “的确!您怎么知道?”慕云澄颇感惊讶,自己最近确实常常感到乏力。 “你修成逆天剑诀一事我已知晓,但凭你所修天玄心法的内力根本不足以维持你过量使用剑气而消耗的内力。你之前所消耗的,都是我那时在你体内残留下的一点神力。而如今也被你消耗得差不多了。”他说着,指尖划过一抹赤红色微弱的光芒,“你且再施展一次参商归一。” 慕云澄点了点头,将全身内力汇于指尖,朝那巷口石墙击去。可这一指不似以往轻松,只觉存于丹田的内力瞬时被掏空,身体立刻有疲软之感。而这一指所击出的剑气也弱得不能再弱,只在巷口的石墙上留下了一指深的小孔。 “这是怎么回事?”慕云澄看向自己的指尖,感到有些无奈。 “我已经将你体内残留的神力收回。你若不早点意识到这些,下次与人交手,恐你小命不保。”千机山用手指戳在他眉心,慕云澄下意识闭紧眼睛,就像一只正被主人教训的小兽。 原来不是自己的内力能与天星公媲美,而是师父留在自己体内的神力! “你不用功修炼天玄心法,难不成真以为自己的内力是凭空获得的吗?天玄心法若想大成,须得些年头,我看你最近疲于奔波,也没时间静修此法。我当再传你一套我木族绝学,你可要用心修习。” “徒儿知道了。”慕云澄点点头,轻咬下唇有些无辜。 就见千机山手中凭空出现一本书,交给慕云澄道:“这是《阴木经》抄本,原是非我族人不传,可你是我闭门弟子,就准许你拿去修炼。此法有五篇,修成之后可以汲取对手内力,此消彼长,克敌制胜。其实还有一本下卷《阳木经》在大荒草帝的手中,也有五篇,习成后可吸收天地精气,内力生生不息。而二卷合一则是天地至高五法中的《阴阳玄木真经》,草木一族若修成此法,则可跳出枯荣,不死不灭。而其他氏族若修得此真经,其内修则不亚于神魔之力。” “天地至高五法?阴阳玄木真经?”慕云澄微微摇首,表示压根没听说过。 “这天地有五本至高心法,《大圣金刚要诀》、《阴阳玄木真经》、《七火寂灭宝典》、《水镜流云抄本》、《太乙地行术图谱》。这五本书都是大荒各氏族的镇族之宝,而我木灵一族最为得意的便就是这《阴阳玄木真经》。只可惜当年草族执意要分家自立,不得已这才将真经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木族圣地雷鸣崖,一半留在草族圣地枯荣山。我给你的这本虽是抄本,却也是我所整理的精要,你且用心修习,必定大有所获。” 慕云澄低头随手翻阅起来,却见易潇湘突然倒地,他忙将其扶起,呼喊了数声师父。 易潇湘悠悠转醒,双眼惺忪的看向慕云澄,喃喃喊了声:“大哥……” 难道师父,已经离开了吗?慕云澄望着易潇湘,有些伤感。 师父走前竟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当真是后会无期了吗? 慕云澄将他扶起,送他到一家客栈歇息。自己则为他到街上购置衣物。毕竟他浑身是血,出来行走总是避不开旁人异样的目光。 一件水墨绘竹长衫,一根淡青描云飘带,一双雪白绣枫长靴。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方刚还落魄不堪的易潇湘,这一秒摇身一变已是一位俊俏优雅,风度翩翩的公子。 就见他抬起脚上下仔细看了遍,朝慕云澄眯眼谢道:“多谢大哥。” 慕云澄没有贸然相问宁王一事,而是安抚他道:“我们行至半路觉得还是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荒山野岭,这才又寻你回来。” “对了大哥,和你同行的那两位怎么不见了?”易潇湘眨了眨眼,给人一种懵懂单纯之感。 慕云澄站在窗前,淡淡回答道:“他们一会就到,你就在这里休息别乱走,我去外面看看。”说罢他朝屋外走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待慕云澄走后,易潇湘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块玉佩,晶莹剔透,色泽均匀,一眼便知是上等的好料。而在其上面赫然刻着宁王二字! —— 慕云澄在长街上等了一天,也不见慕棠棠与莫弈月身影。想来自己御剑确实快过骑马许多,从苍阴山到这里至少需得两日行程,最快怕也要等到明日。 回到客栈,一眼便见易潇湘正坐在楼下等待自己回来。 “你!”慕云澄刚要斥责他怎么不听自己的话。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街上并没有看见贴有通缉羿霄的告示。要么是南宫正不敢,要么是南宫正没有想到宁王会回到他所管辖的五阳城。 “大哥……我。”见他默默低下头,慕云澄也没有多说,只是放缓口气,温柔解释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易潇湘转悲为喜,点点头露出微笑:“大哥你今天一定累了,吃完饭你也早些休息。” “嗯。”慕云澄点首应道。 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一些酒菜,二人正要开动,突然自门外闯进一群官兵。就见为首的一位虎目虬髯,高大黑猛,扯着粗大的嗓门吼道:“抓捕江洋大盗,提供线索者赏银一百两。”他说着展开画像,而那画像上所画之人,正是慕云澄身旁的易潇湘无疑! 第243章 五阳城(上) 见那缉拿告示中所画之人竟是身旁的易潇湘,慕云澄忙小声嘱咐他道:“不要看,吃你的饭。” 那为首官兵用眼扫了一圈,目光最终却落在了慕云澄与易潇湘二人身上。 “吃饭那个,把头抬起来。”那人冲着易潇湘大喝一声,见他丝毫没动,当即怒气冲冲朝他走了过来。 慕云澄单手按在腰间苍云剑上,而收在剑鞘中的苍云突然出鞘,一道寒光如电闪过,匹练状青光隔空劈出一个十字,正没入那为首官兵眉心! 在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那群官兵还没防备,慕云澄这边已是拉起易潇湘并施展出剑技神剑出渊,就见巨大剑光之中两道人影倏尔消失,那拦在客栈门口的官兵悉数被剑光击退。 “走。”慕云澄跃上苍云,猛地提起易潇湘,化作剑影而去。 慕云澄御剑之术早已娴熟,这破空疾行却是极为平稳。易潇湘在后面环抱住慕云澄的腰,闭目喊道:“没想到大哥你本事这么大,我真是佩服。可你带我飞这么高,还飞这么快,我有些经受不住啊!” 慕云澄转头斜目一瞥,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随即纵剑急速向上没入云端。身后易潇湘双手死死攥住慕云澄的衣服,可失重的感觉令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见抓在慕云澄腰间的手就要松开,苍云剑突然减下速度,随后稳稳悬停在空中。 易潇湘惊魂未定的大口喘着粗气,可双眼还是紧紧闭着,丝毫不敢睁开。 “睁开眼睛吧,别装了,你根本就不害怕。”慕云澄转过身来,将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道。 易潇湘闻言双眼闭得更紧,连连摇头道:“大哥你别开我的玩笑了,似这等飞天的本领,我见都没见过,这第一次经历,怎么可能不害怕。” “你的腿站的这么直,声音也没有发颤。可见你还是很厉害的。”慕云澄笑着说道。 易潇湘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看向慕云澄:“我也不知道在你那什么算是害怕,不过我真的很怕掉下去啊!” “算了,既然是第一次御剑,为何不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呢?”慕云澄张开双臂,闭目深吸一口气,十分享受。 易潇湘小心环视四周,却发觉此刻自己正立身于云海之上,那远处的云如漂浮于海面上的薄雾一般,大片大片,与下方的湖蓝色完美契合。更有起伏错落的云雾如海上小岛,云蒸霞蔚,神秘莫测。而近处的云雾缓缓漂浮过来,如一层薄纱盖在面前,模模糊糊,更加捉摸不定。倘若深吸一口气,则确实有一股清凉畅爽之感贯通全身。 “你为何会成为那画像上所追捕之人?”慕云澄突然问他,易潇湘闻之一愣,二人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你们家得罪了五阳城城主,这才到处追捕你。”与其说慕云澄替他想好了理由,倒不如说慕云澄现在不敢与他相认,一旦他宁王的身份跟自己公开,自己可就不能这样随便了。 易潇湘脸色微微一沉,想要与慕云澄实话实说,可又怕他不信。但最怕的还是自己的亲王身份会让自己与他产生隔阂,毕竟高处不胜寒,处于高位之人势必都是孤独的。“大哥,我之前没和你讲实话……其实,我的确是受到了五阳城城主南宫正的迫害,这才逃到了苍阴山。” “我果然没有猜错,你说吧,我能帮助你什么?是要我杀掉南宫正吗?” 易潇湘连连摇头:“不不,大哥,你只需要送我前往九新山即可,我有一位叔叔在那里居住,我想去投奔他。” 慕云澄点点头:“也好,但要先等我的朋友。他们还在赶来五阳城的路上,不如你我就在半路截住他们吧!”他说罢也不等易潇湘答复,剑身一甩,却是倒转向下,易潇湘反应不慢,又前倾抱住慕云澄,任他怎样翱翔于天,自己却是不担心会掉下去。 莫弈月与慕棠棠昨夜乘船渡过三百里千岁潭,听闻那潭中间有一小岛,在那小岛里面住着一位神医名唤谢鹤虱,人称寒潭病鬼。论起医术可以与岐黄圣手伊犁长牛一较高低。而说起毒功他也是一绝,可以与千劫阎罗石寒水比肩。其座下怪兽更是神奇,形似巨蜥,头上生有一角,喜浸泡在寒潭之中。腾云驾雾轻而易举,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其自身百毒不侵,能避万虫。 本来到此应去拜访一下这位九黎大能,但因与慕云澄约好时间,所以不敢耽搁,这才一路向前直奔五阳城。 二人骑马刚并入官道,就见不远处慕云澄与易潇湘等在前面。 莫弈月翻身下马,目光在易潇湘身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刚要开口,便听慕云澄道:“九新山,送他去他叔叔那里。” 莫弈月何等聪明,一听到九新山,立刻便知是易潇湘想要去与毕安汇合。 毕安是一代猛将,亦可称之为有勇无谋。现在南宫正造反的消息估计还未走漏。一旦被他得知,以他的性子定会发兵剿灭南宫正。 可如果右路的八万大军回头来打五阳城,九新山势必会被星海教趁机夺取。九新山扼守进出九黎的咽喉,若是被星海教所得,大军到时再想北上,怕是平添了不小的麻烦。 “九新山战事吃紧,此刻去哪里寻什么亲戚?不如先暂且在五阳城住下,等到战事稍缓,我们再送你过去。”莫弈月这话说得何等巧妙,慕云澄当即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什么战事吃紧都是假话,九新山现在哪里有什么战事,估计是怕毕安见到宁王后转攻五阳城,到时若是星海教趁机进军,岂不失了九新山? “可我们已经在五阳城里被通缉了,我杀了人。”慕云澄如是道。 莫弈月随即将马上一个小包袱丢给他道:“难道你忘了我这还有面具?那时就知道以后还会用上,所以多买了几个,正好分你俩一人一个。” “还是弈月你想的周到。”慕云澄呵呵一笑,那面具仍是半面银饰,遮住了上半边脸,任凭谁也别想认出他们。 第244章 五阳城(下) 入了夜的五阳城安静祥和,月光如水倾泻在街道上,倒是比府门摇曳的灯笼红更显静谧。 三更天刚过,而在街上巡逻的兵士却丝毫不敢懈怠,一会功夫,已经有几队过去。经慕云澄之前一闹,这城中守备果然森严了不少。 随着星月渐隐,街上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 大街小巷张贴的都是缉拿慕云澄与易潇湘的告示,二人虽用面具遮住了脸,但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走在街上,只得谨慎跟在莫弈月与慕棠棠身后,并小心留意四周。 那布告栏旁边确实围了不少的百姓,但并非是被缉拿慕云澄等人的告示所吸引,而是被最中间寻求良医的告示所吸引。 慕棠棠凑近去看,原来是城主南宫正中了剧毒,悬赏医术高手解毒。 他回来与三人说及此事,大家都感觉有些奇怪。 这南宫正在五阳城深居简出,怎么会莫名其妙中了剧毒?四人在一处酒楼坐下,这里人多口杂,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四人刚刚坐下,旁边几个果然在谈论此事。 “这南宫正造了宁王的反,现在五阳城已经投靠星海教了。”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再说南宫正世袭理南王,在王朝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必去投星海教?” “此事你有所不知,南宫正早已不是理南王了,现在是武襄侯。听说宁王让他督办十万粮草用以北伐沧州,他办事不利,还被宁王狠狠的责罚了。这就有了投降幽州的念头。前几天,宁王来了五阳城,就住在理南王府。说来也巧,南宫正造反当天,宁王却随军驻在城外。他派大军围了宁王,可宁王又突围跑了,这宁王的亲卫真不是一般的,不说以一当百,也是以一当十。五千人硬是与五万人拼了个不分胜负。虽然全军覆没,也折了南宫正近五万的人马。而宁王也独自突围,听说到现在还没抓到。我家兄弟在先锋营做饭,这些都是他跟我说的。” “原来那一晚是打宁王,我还以为是星海教打了过来。”旁边一个闻言不免唏嘘道。 “我听说南宫正还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去追宁王,不想路过千岁潭的时候,得罪了谢鹤虱,人家没让他过去不说,还给他下了毒。无奈只得绕过千岁潭,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而南宫正回来就一病不起,听说就快死了。” 慕云澄双耳微微动了一下,方才这些话他却是都听了个分明。 “这个南宫正作恶多端,这回被人收拾,真是活该。”慕云澄心下暗暗说道。 莫弈月也听到了那几人的谈话,双眉却是紧锁不开。 他知道如今的五阳城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南宫家在此地扎根已久,不说是封帮建国也算是裂土封王了。一旦南宫正死了,那五阳城势必大乱,借时最有利的还是与毕安在九新山对峙的星海教。 南宫正不能死,即便他要与宁王为敌,但素闻他生性缺少主见,摇摆不定。若能先行将其稳住,待大军胜了星海教再回头治他的罪也并非不可。所以他的命暂时还是要救的。 “一会你们先且回客栈休息,云澄回一趟悬瀑村去请侯苍术前辈来,我去趟王府,看看南宫正的毒究竟有多严重。”莫弈月放下筷子,安排说道。 易潇湘夹菜的手突然停下,但这种发愣只是一瞬间,随即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慕棠棠声音放低,却是有些不开心道:“你没听那几个人说吗?这个南宫正投降了星海教诶,你去救他岂不是与虎谋皮吗?” 莫弈月摇了摇头,却是说道:“即便是与虎谋皮,我们也是要试一试的,如今九新山正值两军对峙,一旦后方起火,前军势必溃乱。而南宫正只要活着,他便不敢明目张胆的反戈一击,他追杀宁王是一方面,暗中观察也是一方面,一旦王朝许他大利,他也定会倒戈相向的。”这话其实是说给易潇湘听的,意思很明白,南宫正的命想要任何时候都能要,似这种赖皮小人,不会有很大作为,能利用尽量先不要火拼,而自己有信心说服南宫正先不要与王朝为敌。 吃过饭后四人分为三路匆匆分开,慕云澄御剑前往悬瀑村去请侯苍术来,而莫弈月则简单收拾一番,便前往理南王府。 南宫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南宫夫人早已是心乱如麻,听闻有人专为医治武襄侯而来,急忙命人将莫弈月请进来。 莫弈月方刚进门,南宫夫人便迎面上来,“听闻先生是江庭弟子,可是有妙法医治我家老爷?” 莫弈月点点头:“倒有一法,只可惜怕侯爷办不到。” “什么办法?只要能救老爷,什么我们都能办到。”南宫夫人斩钉截铁道。 莫弈月微微一笑:“我听闻杏岭医仙侯苍术就在五阳城,不过他与星海教势不两立,现如今侯爷与星海教走得这么近,他应该不会出手救侯爷。” 南宫夫人闻言脸色微变,明显有些尴尬,就见她双眼微微一转,又换上笑颜道:“我家老爷世代效忠王朝,怎么会与星海教有勾结?要我说老爷与宁王间一定是有误会,待我们找到宁王,一定可以将误会说清。” 莫弈月摇了摇头,又道:“口说无凭,如今南宫城主与宁王决裂。一旦此消息传到前线,以毕安的性格,他难保不会突然杀到五阳城下,与侯爷开战。” “听闻大军前线粮草吃紧,我家老爷已经着人日夜不停地收了粮食十万石。我即刻便派人送往前线,支援毕安将军抗击星海教。”南宫夫人知道光解释是没有用的,好在这南宫正筹来的粮草还在,并未交给星海教,如今只能拿出来换南宫正一条命了。 莫弈月这才点点头:“既如此,侯爷的病可以无忧了。我朋友已经去请侯先生来,估计马上就会赶来。” 南宫夫人闻言冲莫弈月行了个大礼道:“万谢先生,如老爷能平安度过此劫,我们必加倍报答您。” 第245章 悬瀑村 慕云澄御剑转瞬即至悬瀑村上空,从上俯视下去,那山间小村仿佛眠在大山的摇篮之中,山后悬挂于崖岸的万丈瀑布如幕布悬于半空,晶莹的水帘徐徐汇入谷中的深潭,那水潭宁静深邃,幽蓝色的水泽层层晕开,使人望之身心畅然,不禁感叹造物之无尽奇妙。 从沧州逃到此地的白牛族人已经在此地安家落户,而除了楚水谣与商昊,以及夏天无和侯苍术尚且留在村中,独臂盗神与徐鲸都前往九黎各地去寻找各氏族与隐士相助。 楚水谣独自坐在水潭边上,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太乙龙纹。慕云澄徐徐在谷中的林中落下,悄悄收了苍云,想从后面突然给她一个惊喜。 “你说,他为什么一直牵挂着陆啸?盗神前辈说他之前受了重伤,可为什么伤势好了也不回来呢?我知道,我知道,那个陆啸比我会哄人,可我……可我见了他就什么话都不会说了,我长这么大,除了爷爷就是他与我最近了。他到底……我,唉……”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太乙龙纹,随着一声叹息,却是再没有了下文。慕云澄在后面静静听着,原本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太乙龙纹突然从楚水谣手中挣脱了出来,她转头看去,正与慕云澄四目对视在一处。 微风拂过如镜的水面,荡开了阵阵涟漪。 楚水谣轻咬下唇,双目低垂。目光朝左右游离不定。 慕云澄多想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跟她道歉,并答应她自己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她。可现在的自己,没有自信给她这些承诺。他不想对不起她,更不能欺骗她。 “云澄,我……”楚水谣刚要说话,慕云澄却向后一步,用手轻轻遮在她的嘴前,却是微微摇头道:“我不敢要求你等着我。但我可以保证,我这一生喜欢的仅仅只是你一人。” 她双眼中有泪水徐徐溢出,双臂慢慢环在慕云澄的肋下,伏在他胸前却是哭泣道:“你这人真的好让人讨厌,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偏偏出现。你真的很讨厌……” 慕云澄尴尬挠了挠头,眯眼笑道:“好了谣儿,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请侯前辈帮忙。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楚水谣点点头,一把推开慕云澄,故作坚强的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指着不远处的山崖上的石房道:“侯前辈与夏前辈就在那里传授商昊医术。” “传授医术吗?”慕云澄喃喃自语,想来是伊犁长牛的遗愿吧。他一生不曾收徒,最后所救的便是商昊,想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那石屋之中摆满人体经络图纸,而夏天无正传授给商昊的便就是伊犁长牛最为得意的七星七劫针。 慕云澄突然造访使得屋内严肃的气氛稍微得到缓和。 见是慕云澄,商昊急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转而迎面朝他走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见他安然无恙,随即笑逐颜开:“听他们说你也中了天星公的毒,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担心你的伤势,如今见到你没事,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慕云澄冲他报以微笑,点了点头道:“多亏盗神与剑痴两位前辈,否则还真就见不到你们了。我这次回来,是来请侯前辈与夏前辈帮忙的。” 二人闻言均是沉默不语,只待慕云澄说清楚所求何事。 “五阳城城主南宫正中了寒潭病鬼谢鹤虱的毒,生命垂危。二位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医术高手,这点问题应该难不到你们吧!” 二人听罢对视一眼,夏天无随即与侯苍术道:“那就烦请师弟走一趟五阳城吧。” 侯苍术点点头,随即将药箱挎在肩上,伸手示意慕云澄带路。 事态紧急,慕云澄也不再逗留,楚水谣那边他虽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暂且作别,待此事处理完毕再回来寻她。 出来石屋,正撞见刚刚返回的独臂盗神,就见他领着阿执与小燕,身后还跟着几只树精。 见慕云澄全然无事的样子,独臂盗神也是松了口气。 “这几位是苍阴山的长者,这附近的地形他们最是熟悉,如果由它们帮忙构筑后方防线,那么一定会万无一失。”独臂盗神随即道。 慕云澄闻言点点头:“是啊,这树精一脉也是上古遗族,在九黎十分强大,与草族的实力不相上下。如能得到它们的帮助,那可真是如虎添翼。”说罢,他又冲独臂盗神与诸位树族长者施了一礼:“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逗留了,如果可以,我们九新山再会!” 九新山,所有拥有远见卓识的人都会注意到的战场。这是沧州与九黎,王朝与星海能起到决定作用的一场战役,虽然还没见到星海教朝这里大规模屯兵,但毕安这个号称九黎急先锋的人并没有鲁莽的通过九新山,而是扼守住九新山的要道,进可攻,退可守。其实很明显就是打算在此地与星海教决一死战。 而如今五阳城情势还摸不清,如能和平解决,自是善莫大焉。但若南宫正仍旧冥顽不灵,自己也不会放任他不管。 “这寒潭病鬼谢鹤虱与大荒毒王天星公有些渊源,他本是天星公座下的弟子,但在追随天星公的过程中逐渐与之产生了分歧。后被天星公打成重伤,躲在这九黎千岁潭中,因其医术了得,用毒的本领也是出神入化,所以世人往往将他与石寒水,沈红翎等齐名。”路上的时候,侯苍术与慕云澄谈起谢鹤虱,便聊了一些有关他的见闻。 “他竟也是天星公的弟子?可他藏着这里天星公不知道吗?难道就这么放过了他?”慕云澄倍感诧异。 “他二人本没有仇恨,只是道路有了分歧。况且天星公已经将其打成了重伤,算是恩断义绝,自那以后,二人便再没有什么来往。天星公自然也不会无聊到跑来九黎寻衅。” 慕云澄闻言点了点头,既如此,看来这谢鹤虱应是不齿天星公的绝学的,所以南宫正所中之毒,应该不会是难缠的五王神掌。 二人在理南王府花园落下,莫弈月早已等在那里,三人刚一见面,还未及谈起南宫正的伤势,便听后堂传来惊叫声:“侯爷,侯爷他归天了!” 第246章 肆虐的邪教(上) 南宫正竟归天了? 慕云澄吃惊的看向莫弈月,而莫弈月显然也是惊诧不已。 他刚从后堂出来,南宫正的体内的毒势稳定,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发使人致死。 几人随即进入屋中,就见南宫正躺在床上,双眼暴突,伸出半截舌头,脖子上还有一块红印,显是被人掐死的。 “一定是谢鹤虱,他见没毒死老爷,又有人请来救兵,所以暗中偷袭杀了老爷,我要找他报仇。即刻点兵,封锁千岁潭。”南宫夫人发疯喊道。 莫弈月伸手拦住南宫夫人,面色严肃道:“此事不可鲁莽。毕竟真凶是谁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此人一定是希望看到五阳城因为南宫正的死而****。夫人您想,一旦侯爷归天的事情被人知道,五阳城的军民必定会动荡不安吧!到时您这王府怕是要首当其冲。” 南宫夫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又问询莫弈月道:“那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秘而不宣?” “不错,一定要封锁消息,不能让府外的人知道。然后夫人您对外宣称侯爷病情需要疗养,其间城中一切事务都先交由您掌管。”莫弈月点了点头道。 “你是让我一介女流来担任城主的位置?”南宫夫人双眼一转,有此心意却又怕被旁人说三道四。 “如果夫人您自感不能胜任,不如将此重任托付给一位值得信赖的将军。”莫弈月随即为其安排道。 可南宫夫人又不傻,这城主的位置早都被人觊觎良久,一旦将权力下放给他们,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便听她道:“其实交给我也无可厚非,不过我柔弱之躯难堪大任,还希望这段时间先生能留在府上助我一臂之力。” 慕云澄闻言瞥了南宫夫人一眼,却是暗暗嘲讽道:“这夫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丈夫都死了,还时刻惦记着城主的位置。想拉拢弈月?想的倒挺美,弈月岂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听罢南宫夫人所说的话,莫弈月果是婉言拒绝道:“多谢夫人美意,但弈月自知无此才华,留在府上也难有作为。不过夫人若想完全接管五阳城,有一件倒是必须要做。” “何事?”南宫夫人急切问道。 莫弈月笑了笑与身旁的慕云澄对视一眼,随即道:“运送十万石粮草前往九新山。” —— 易潇湘与慕棠棠呆在客栈里,不说是百无聊赖,却也是无所事事。 莫弈月离开时有言,他若不回来,二人决计不可擅自离开客栈。 “咱们出去逛逛吧,呆在这里真的好无聊。”慕棠棠实在忍受不住,于是朝易潇湘眨了眨眼睛道。 “还是再等等吧,我想他们就快回来了。”易潇湘却是摇了摇头,不打算同她出去。 “算了,我自己走。”她说罢朝外走,这边刚推开门,便撞见慕云澄同莫弈月与侯苍术回来。 “这运送十万石粮草一事已经确定,南宫夫人虽然狡猾,但少了南宫正她却不敢再与王朝作对,不如我们直接先赶往九新山,助毕安将军一臂之力。你们看如何?”刚一进屋,莫弈月便开口就此事询问众人意见。 “我是没问题,不过是看小姑和侯前辈了。”慕云澄这边自是没有问题。 而慕棠棠与侯苍术也表示可以一道前往,或许还能略尽绵薄之力。而易潇湘之前就说过要去九新山投奔亲戚,所以肯定会跟随大家一路。 休息一夜,次日一早,微微的薄雾伴随着初升的晨光,笼罩在五阳城外的林间小路。 略微寒冷的空气驱散了残余的困倦,几人骑在马上,顺着莫弈月给出的方向过小西坡经颛顼道前往九新山。 不远处的山丘后泛起阵阵黑烟,这明显不是炊烟,也不是信号用的狼烟。 慕云澄见这黑烟有些诡异,遂转首问莫弈月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莫弈月左右环顾,双眉不经意皱在一处,刚要说话,便听易潇湘接过慕云澄话茬道:“前面是西河村,过去便是颛顼道。”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上,慕云澄不由得感觉背脊一凉,既然是村庄,怎么会有这种浓烟冒出呢? 随着众人步步逼近,心底的谜团开始逐渐被揭开。 那残破的瓦砾与损毁的屋梁倒塌在焦黑的废墟中,触目惊心。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恼人的恶臭窜进鼻中,令人作呕。 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 慕棠棠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莫弈月暗道不好,他猜测此事与星海教有关,遂与众人说道:“从沧州进入九黎的道路不止九新山,还有几处不广为人知的小路。我想星海教或是早已分兵进入到了九黎,九新山与毕将军对峙的很可能不是主力。” “可他们进入九黎后为什么不直接夹击毕安的军队,跑到这里杀人放火的难道不是土匪亦或山贼?”慕云澄对此有些质疑。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五阳城,你还记不记得南宫正是怎么死的?分明是被人用手扼住喉咙掐死的。此人在王府内来去无踪不留痕迹,一定是个高手,他想用南宫正的死挑起纷乱,好趁机夺取五阳城。至于这村庄因何变成这样,其实也不难解释,星海教本就是邪教,顺者昌逆者亡。他们一路南下,所到之处自然是烧杀掳掠洗劫一空。我如今只是不解,魔族侵占的速度如此之快,为什么后方还能稳固呢?难不成当地的百姓都已经被同化,沦为了妖魔的奴隶?可就我知道的,魔兵也是需要魔魂草来维持的,怎么可能令所有人都听从他们。除非……” “除非是星海教!”慕云澄当即说道:“如果是星海教一直在吸收人马的话,此事就好解释了。” “对,星海教就是魔族稳固地盘的主力军,如果能先打掉他们,魔族在我们的地盘深入作战,一定不会成功。”莫弈月点点头道。 慕云澄侧目看向莫弈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逼星海教在九新山与我们展开会战,我们要打一场以少胜多并能决定沧州与九黎今后命运的大仗。”莫弈月那如星辰浩瀚的眼瞳中,少有的蒙上了一层阴霾。慕云澄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自信,这是自己在莫弈月身上从未感觉到的。其实也难怪,如今的星海教今非昔比,虽然教主陆星屿死了,但新教主陆啸获得了原教众的拥护,并且有幽都做后盾,手下更有如金豪,天星公这样的高手,一旦交战,双方谁胜谁负,的确很难判断。 第247章 肆虐的邪教(中) 昨夜忽起大风,久不见雪的南方突然下起鹅毛大雪,天地焕然一新,九新山也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 兵士们坐在火炉旁,咒骂着这该死的鬼天气。眼见就要入春,却莫名其妙的下起雪来。 慕云澄一行人在王朝驻扎九新山的军营前等待,此前易潇湘已经与一位士兵先行进去了,他一到九新山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寻常,再不像之前那个跟着慕云澄大哥长大哥短的小书生,倒像极了不怒自威的大将军。而且营里的兵士见了他立时都肃然起敬,就像是正在接受检阅一样。 其实慕云澄与莫弈月早已猜出个七七八八,易潇湘就是宁王羿霄。他被南宫正追杀逃到苍阴山,这才化名易潇湘,混在几人当中。 果不其然,一炷香后,易潇湘与毕安自营内快步走出,身后跟着随营的参谋与副官,约莫十几号人。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尤其慕棠棠最为惊讶,她不知道为什么毕安会毕恭毕敬的跟在易潇湘的身后,而且这出迎的架势也太大了吧! 众人还未张口,便听易潇湘率先走上前,朝慕云澄赔礼道:“大哥,我不是有意跟你隐瞒身份,实在是形势所迫,我怕我贸然说出自己的身份,一是你们不好相信,二是……” “二是怕我们心术不正,有意挟持了您?”慕云澄反问道。 “不不,我是怕我的身份会连累了你们。”羿霄连连摆手,竟显些许紧张。几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随即行礼拜道:“宁王严重,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此前多有冒犯,还望宁王海涵。” 羿霄见状忙将众人扶起,“不要行礼,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尤其是大哥你,除了父母与皇兄,你是我所见过最真心待我的人。” “宁王……”慕云澄单膝跪拜,头则略微低下。 “叫我羿霄!”他把住慕云澄的双肩,诚恳喊道。 慕云澄转首看了眼身后的众人,又低首拜伏道:“宁王。” 羿霄随即仰天叹息,略显难过道:“人道是高处不胜寒,我终于明白了……”他说罢恢复正色,扶起慕云澄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强求。今慕云澄护驾有功,特封云中侯,赐千金,统辖五阳城。” “云中侯,五阳城?”慕云澄如梦惊醒,当即拒绝道:“宁王不可,云澄自诩无才无德,不能胜任。况且护驾一事又非云澄一人之功,不如将此赏赐转与别人,我过惯了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日子,当侯爷,还真非我所愿。” 羿霄闻言慢慢转过身去,“我说过的话岂可轻易收回,其他人另有封赏,自是无需云中侯操心。” 云中侯……慕云澄明白,他所给自己加封的侯位意义非凡,五阳城如今群龙无首,南宫氏一介女流,纵然狡诈也不可能完全稳住局势。如今宁王的意思便是要废去南宫家在五阳城的势力,至于这个侯位,等到局面稳定,自己再辞去不迟。 “如此,云澄百拜谢恩。”慕云澄撩开衣摆跪倒,便听羿霄道:“诏书我随后送去给你,现在你们可先去营帐歇息,我已经命毕将军替你们准备好了住的地方。” 羿霄话音刚落,便见毕安身边的副官站了出来,与四人道了声“请”。 大家只好各自归营,等待宁王召见。 回到帐中,慕云澄有意问及莫弈月宁王册封自己云中侯一事。莫弈月所答果与自己所料如出一辙。 这云中侯看似是赏赐,其实也是任务。五阳城之隐患一日不除,这九新山的仗便打不安心。 就在此时慕棠棠却也进入帐中,她一脸欢喜,开口就朝慕云澄说道:“咱们家从古至今还没听说出过什么大官,更别说侯爷了。你小子这回可是撞了大运,光宗耀祖了一把。等册封你的诏书下来,你在云州可就是露了大脸了,二哥也再不会骂你不中用了。” “去去去,我可不稀罕什么云中侯,谁爱当谁当。”慕云澄非但不领她情,还泼了慕棠棠一头凉水。 慕棠棠刚要发怒,转念一想今天大好的日子还是别与他为难了,就转头冲莫弈月道:“弈月哥你说是不是,这侯位哪是人人都能当的?寻常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这边恭喜他呢,他还不乐意,不如求宁王换你来当,我看你当这个侯爷肯定比云澄强!”她说着还冲慕云澄拱了拱鼻子,继而做了个鬼脸。 莫弈月对此笑了笑,不置可否。 慕云澄却道:“你以为我不喜当这侯爷弈月就喜当?人家给他海皇他都不做,这狗屁的侯爷算什么!” “海皇?”慕棠棠听得云里雾里,却见莫弈月朝慕云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这些给她听。 慕云澄当即三缄其口,再不提及此事。 慕棠棠还欲就此事追问慕云澄,就听莫弈月道:“人都说这营中伙食有些粗糙,今日大喜,不如我们去镇上吃。我听说蓝叶镇的烧鹅闻名九黎,早有意品尝一番,不如我们今晚就去那里?蓝叶镇离此不远,向东二十里,骑马片刻就到。” “好哇好哇,就去蓝叶镇。”一听见吃,慕棠棠与慕云澄都表现出不小的兴趣,莫弈月暗自汗颜,想不到为了避开话题,自己竟用到这种招数。不过慕家人真的对吃情有独钟,看这两位就知道,都是典型的吃货。 说走就走,三人只让兵士带话给宁王便先行离去了。至于侯苍术,他年事已高且不吃荤腥,又不爱凑年轻人的热闹,便独自留在营中,不与三人同去。 蓝叶镇是九黎东北重镇,颛顼道途径此处,为此地交通带来无尽便利,也使得此地最早成为九黎的商镇,南北客商都在此汇聚,是九黎少数几座不被当地氏族控制的由王朝直接管辖的城镇。 两条大路在镇中交汇,中心是黄铜浇筑的蓝叶像,他是王朝第一位氏族出身的丞相。蓝叶出身于青禾巫氏十分普通的家庭,少年时天资聪颖,常与人在道旁谈论治国之道。适逢灵耀帝太庚白巡游九黎,在此地祭拜先祖大禹,仪式数日。常听人谈论蓝叶之才能,太庚白心生好奇,着人悄悄召见蓝叶。初谈下来,太庚白顿感相见恨晚,其下一连数日,二人彻夜长谈治国之道,不眠不休。后太庚白回到帝都,将蓝叶破格升为丞相,开创了用氏族为相的先河。 而这蓝叶镇也是为了纪念蓝叶在担任王朝丞相时所作贡献而建立的。 三人一到蓝叶镇,便见蓝叶的雕像下围了无数百姓。出于好奇,三人挤凑上去,就见铜座四周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告书”。 “今王朝腐朽,民生凋敝。其内硝烟四起,其外群狼环伺。朝上官宦无能,堂下政吏无用。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我星海教顺天行事,执天之行,以战止战,当推翻旧败,改天换日,还我万民于泰安……大军不日到达九黎,望诸公顺降,兴盛昌隆……” 第248章 肆虐的邪教(下) “怎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贴出告示!星海教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呢!”读完那铜座下的告示,慕云澄当真义愤填膺。且不说这星海教助纣为虐与王朝为敌,单是他这欺蒙百姓的强盗逻辑,便让人无比愤怒。 哪知慕云澄这一声断喝令周围人齐齐朝他看来,虽是正义直言,但见这么多人齐刷刷看向自己,慕云澄的脸也不由得红至耳根。 那人群中随即有一年迈老者执杖走出,群众纷纷退避在两侧,就听他轻咳一声,随即朝慕云澄说道:“这位公子,我是蓝叶镇的镇长,我想请你和你的朋友到我家中一叙,不知可否?” “镇长吗……”慕云澄心中暗道:“这镇长找我会有什么事情,我与他萍水相逢,总不见得是请我吃饭吧!” 他朝旁边看去,见莫弈月微微点头,便答应道:“好吧,就烦请您老带路了。” 这村长所住就在不远处的小巷中,宅院不大,里面倒是有几个做工的仆人,均低着头,见了几人,更朝一旁避了避。 四人直奔前厅,这镇长倒也直接,示意三人看座后便道出了自己找他们来此的目的。 “我其实是王朝派驻此地的监察使,前些时日我们打入一名高级间谍混入星海教内部,他几次反馈给了我们一些有用的信息,都为王朝防御部署出了很大的力。但这几次我派出去与他接头的人都莫名的失踪了,我不知道他们都去哪了。很可能是被星海教发现,遭遇不测了。但我还是希望几位能帮我到约定见面的地点查看一下,或许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留下。” 看着这年事已高的镇长竟说出自己是负责为王朝搜集重要情报的,三人既惊讶,又佩服。只不过他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自己,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呢? 镇长似乎也看出了三人的疑惑,就听他道:“刚刚我听到这位公子讲话,估计你们不与星海教为伍。我又见几位器宇轩昂,仪表不俗,料定本事也一定高强。此事确是困扰我多日,周围可用的人我都已经用上了,但都没有结果。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像几位这样的,帮我前去一看究竟。” 见这镇长年事已高,况且所托之事又是为帮助王朝对抗星海教的,三人再无推辞之理,随即答应下来。 “往西二十里,有一荒村,村子北面是乱葬岗,那上面有一山神庙。我们一般就是选在那里接头的。” 三人依照镇长所指道理行进,果不出二十里便见一荒村掩埋在废墟当中。穿过废墟,北面是一个平缓的小山坡,山坡后面是一片坟地。残阳如血,刺眼的光如潮红的剑在眼前晃动,却令原本安逸祥和的心瞬时变得焦躁起来。 旁边的山神庙亦是残破不堪,庙外的枯枝上停留着几只老鸦,一边梳洗着黑色的翎毛,一边警惕的看向三人。 乌鸦,这种不祥的鸟,预示着死亡。 就在慕云澄要走进庙中一探究竟时,莫弈月却是一把将他拦住。 “不要进去!”他说完此话随即又皱眉道:“我感觉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都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慕云澄只以为是莫弈月疑神疑鬼,事已至此,不进到里面一探究竟自己如何能安心。 “不,我是觉得镇长有问题。”莫弈月拦在前面,一脸严肃,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慕棠棠见状也劝慕云澄道:“你就听弈月哥的吧,他的判断一直都很准确。” 慕云澄偏不信邪,倔强的脾气上来,却是朝二人吼道:“他会有什么问题?你们怎么疑神疑鬼的,害怕的话赶紧离开,我自己进去!” “慕云澄,我没和你开玩笑,你想想,这个镇长的话看似没什么毛病,但他所表现出的那种急切,给我的感觉不似那种焦躁不安,无计可施。倒像极了迫切希望我们能答应帮他。” “你这不废话吗?他可不就是迫切希望你我帮他?”慕云澄心中暗道。 莫弈月见慕云澄一脸不屑,知他还是不信,遂又道:“你我答应他后,他所表现的开心也没有那种由衷感激的感觉,倒有几分得意掺杂在里面。” 慕云澄之前没有注意到莫弈月说的这些,但转念一想莫弈月不会欺骗自己,怕是这镇长真的有这些个反常表现。可为什么他在镇上不说,在路上不说,偏偏到了这里才说? “我之前还有些犹豫,但今见此处煞气外泄,乃犯险之地。你我冒然行事,恐有不测。不如……” “好了好了,谅他区区一个小镇镇长,纵然揣着坏心思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既然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不过你说得对,我看你和小姑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查看一番就出来。没事,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再不需要弈月你的保护。”他说着一脚迈进庙门,莫弈月拦他不住,却也跟了进来,但将慕棠棠留在了外面,随时准备接应二人。 慕棠棠见此也动了些心思,就见她将腰间一个小竹筒打开,里面随即飞出几只黑色马蜂。这马蜂名叫探路蜂,一旦闻到陌生人的气味便会回来给主人做出警告,如果无事,便会老实钻回竹筒。 今番这四只马蜂绕着这庙宇小转了一阵,便绕着慕棠棠焦躁的飞行起来。很明显,这里是有人躲在暗中埋伏! “弈月哥,云澄,你们快出来。有人要暗算你们!”她话音刚落,这破庙突然坍塌,一阵黄烟瞬时朝周围翻腾席卷,那足有数尺厚的砖墙竟是活生生将二人压在了下面。 慕棠棠被眼前这一切吓了一跳,她连忙跑上前去,拼尽全力死命搬开那上面的砖瓦木梁,直到纤细如葱的手指被磨出了血,也没有见到二人的身影。 “哈哈……”一阵肆意的笑声自旁侧响起。慕棠棠转头看去,竟是那镇长凭空现出形来,身旁还跟着两个身着星海教黑袍的人。 “你!”慕棠棠怒不可遏,用手指着镇长却是已经气得骂不出一句话来。 “不错,我就是星海教蓝叶分舵的舵主,沙四通。专门负责杀死似你们这种反抗我圣教之人。你这女娃也不要过于伤心了,因为你马上就要去陪伴他们了。而且我杀人一向痛快,你不会感到疼的,就像他们俩一样,突然间就死了。”这老头摇身一变化作中年男子模样,手中拐杖化为长枪,朝慕棠棠极其得意的大笑起来。 慕棠棠从腰间解下长索,就要与之决一死战。而就在这时,破庙的废墟中有蓝白两道光束破土而出,那光芒越变越粗,最后足有一腰粗细,就见两人分别从这两道光中跃出,慕云澄更是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道:“你这老狐狸,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诡计?方才进入庙中之时我们便做好了准备,只等你自己现身了,你也真是好骗,你真的以为你的计策得逞了?告诉你,我从你家丁那里便看出了端倪,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的下人,每一个都是练家子,而且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邪气。他们以为我不看他们就没在观察他们,其实你们都错了,我背后可是长眼睛的!” 第249章 荒村除魔 慕云澄这话真伪难辨,不知是他真的在此之前便看出来端倪,而后故作玄虚佯装不知。还是在莫弈月提出疑虑之后又精心揣摩,最后得出上当结论。而此刻却是出言相诈,使自己不落下风。 “废话少说!”沙四通手中长枪挺进刺来,慕云澄侧身一闪,将那长枪夹在腋下。苍云剑蓄势而出,携风雷之力一击便贯穿了沙四通的身体。 而莫弈月那边则负责对付沙四通身边的两名黑衣人,就见幻琉螭在他周围飞速环绕,他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淡蓝色的幽光如潮水瞬间荡涤开来,那两人被蓝光摄住瞬间动弹不得,这无极寒气何等霸道,眼见这两人身体泛起白霜,继而脸色发青,渐渐没有了呼吸。 “这……”本以为是一场恶战,哪知竟这般容易的解决了。慕云澄揉了揉手腕,朝着慕棠棠露出一个胜利的表情。可就在此时,身后那原已经死去的沙四通竟缓缓坐了起来,无数黑色气雾从四面八方赶来,纷纷涌入他的身体。 一阵冰冷怪笑听得人毛骨悚然,三人转目望去,就见沙四通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先是两只巨大的利爪撕开他的背脊,赫然撑在地面,而后是两颗血淋淋的狗头从里面探出,它两眼瞳孔狭窄如一道竖线,血齿獠牙,样貌极其残忍。待他全身都暴露在众人眼前,其身形又长了数尺,足有两名成年男子的高度。 这一触目惊心的一幕,令三人有些不知所措,这星海教的分舵主竟是魔族的巨型双头狗妖。 “大家小心。”莫弈月话音刚落,那双头狗妖身形一晃,还未及眨眼便已经到了慕云澄跟前。 他一爪挥出,纵然慕云澄反应奇快,胸前还是被抓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这狗妖如此犀利,令慕云澄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 莫弈月则祭起幻琉螭,四道冰柱拔地而起,脚下有巨大蓝色印记浮现出来,其意在布下法阵困住此妖。 而这狗头妖十分狡猾,不仅身法奇快,早早逃出莫弈月可以控制的范围,而且双头均可以吐出魔焰,这魔焰威力不容小觑,一旦挨着水浇不灭,一直烧光才肯罢休。 近战不是对手,看来只能利用前后夹击,并靠拉开距离取得优势。 而远距离速攻的最好招式就是剑气! 参商归一,这是慕云澄如今想到的最快解决战斗的招式。 就见他示意莫弈月先引开这狗妖的注意力,自己御剑与狗妖同向移动形成相对静止。 浑身内劲凝为一点,透指尖击出这最强一剑! 就见一指粗细的剑气如雷似电,疾贯而出。正中这狗妖腰侧,它一声咆哮,对于洞穿的伤口丝毫不管,转而朝慕云澄奔来。 而此刻的慕云澄状态十分糟糕,因为就在刚刚用完这一招时,慕云澄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因为没有了千机山留在自己体内的神炎真气,这一招参商归一直接将自己全部的内力悉数用光,整个人就好像被瞬间抽空,疲软得一点力气也不剩了。 莫弈月不知慕云澄这边状况,所以没有及时反映,当他发现慕云澄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来不及了,狗妖的巨齿眼见已经咬在了慕云澄的脖子上。 天光乍泄,一时间地动山摇。 飞射而出的雷光携着无上剑劲如猛兽利爪破开大地,重重击在双头狗妖的身上。 无数银色蛇形雷光在狗妖巨大的身躯上游蹿,双头狗妖已经嵌入到慕云澄皮肉里的牙齿竟再不能探进分毫,就那样直愣愣的贴脸立在慕云澄面前。显然是被什么法术给定住了。 “雷禁·天行六剑。”莫弈月松了口气,抬眼朝上空望去,果见徐鲸御剑悬于半空,轻捋长髯不语。 他方才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慕云澄所使招式与那日白牛岭上击伤自己时所使招式完全相同,只不过就力道而言,逊色了不止一分半分。 明明是一个人,怎么短短几日内,修为却退步了这么大? “徐前辈,多亏您及时赶到,否则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莫弈月收了幻琉螭,上前朝徐鲸行礼拜道。 “无妨,待我先除了这妖孽。”他说着在掌心用指血写下符印,默念真诀过后,一道掌心雷劈空击在双头狗妖身上,就见这狗妖立时化作一缕黑烟,慢慢消散无踪。 “前辈,您怎么来了?”慕云澄唇色惨白,有气无力问道。 “我途径到此,见这里妖气外泄,故前来一探究竟。我见你耗损极大,赶紧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调息恢复才是。”他说罢,御剑在前,引着三人离开了这处荒村。 —— 慕云澄缓缓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调息了近三个时辰,而徐鲸与莫弈月,慕棠棠就静坐在一旁,替他守了三个时辰。月光宁静祥和,透过稀疏的树叶,留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他精气恢复如初,这才跪拜相谢于徐鲸道。 徐鲸摆摆手,他知道那日白牛岭用剑气击伤自己的就是慕云澄,所以他对慕云澄这位后生可谓是刮目相看。只道自己正巧逢着慕云澄状态不好,若在往日,似这等妖孽,根本没有自己出手的机会。 而慕云澄心里清楚,若非是师傅留给自己的内力,自己那日在白牛岭上又怎能伤他分毫? “这人明明是星海教的,怎么又会是魔族妖物?”慕棠棠对此事有些不解,遂问询于徐鲸。 而徐鲸对此事却是连连摇头,虽然星海教与魔族有所勾连,但将教众化为妖魔一事还是闻所未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星海教的疯狂已经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出卖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委身与妖魔,只为求得力量,看来彻底铲除星海教已然是迫在眉睫了。 而此刻一件大事却是悄然在毕安的军营中爆发了,突如其来的瘟疫使得全营的将士纷纷染病。这病来得十分蹊跷,也十分迅速。虽然侯苍术身在军营,但他对此也手足无措,因为操纵此瘟疫者,正是大荒毒王天星公。看来他已经和星海教与魔族联手,这对于现如今的王朝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第250章 寒潭病鬼(上) 与徐鲸暂时告别,三人连夜赶回军营,但营内死寂的气氛令慕云澄察觉到异样。 “怎么回事,我们离开时还都正常,短短半日,怎么就都变成这副样子了?”见营中许多帐子里都躺满了士兵,慕云澄拉过一个军尉问道。 “就傍晚时分有一个士兵最先呕吐,接着高烧开始昏迷。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又有好多士兵发生呕吐昏迷的症状。最后半个军营的士兵都被染上了这种怪病,可能是晚饭出了问题,现在军医正在全力排查病因呢!” 侯前辈! 慕云澄猛然想到侯苍术,急忙赶回他所在的营帐之中。就见侯苍术手柱木杖,正在为一位刚刚染上怪病的校官查探病情。 见他面色沉重,慕云澄暗道不好。 “侯前辈,这里发生了什么?” 侯苍术转过头,微微摇首道:“普通的瘟疫服了我这清瘟丸必然消退,而这毒瘟显然是经人设计。而这下毒之人其功力高我数倍,极有可能是天星公。” 又是天星公! 看来他当真是与星海教联手了。能于无形之中使万千兵士身染怪病,若不除掉此人,九黎怕是也守不住的。 “这毒瘟靠我是除不掉的,而且我还没有弄清他的源头。须得请我那师兄不老顽翁夏天无,与我那用毒的师妹石寒水来。亦或者请到天星公曾经的徒弟谢鹤虱来,我几人合力,或许能破除此瘟疫。”侯苍术建议慕云澄去找这几人来此,他可以尽最大努力遏制瘟疫扩散,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慕云澄也感时间紧迫,想夏天无就在悬瀑村,派人去请便可。但这石寒水就不好找了,而且她与夏天无及侯苍术不和,请来的可能性极小。至于这谢鹤虱,自己或许可以去试试。 破除瘟疫虽然重要,但还不是关键,一日不除掉天星公,这样的事情就还会上演。而如欲除掉此人,就必须得请自己那位祖奶奶出山,如今的大荒,能在用毒上面与天星公抗衡的就只有她一人了。 而现如今三人打算兵分三路,慕棠棠分的任务最简单,便是去悬瀑村请夏天无来此。而从侯苍术那里得知石寒水每年会去祭拜其师父草石仙翁,并在他的墓前竹屋中住上一段时间。而草石仙翁就埋在九黎隐凤山,离此两日的路程。 最后是慕云澄赶去千岁潭请谢鹤虱出山,他的帮助对众人来说是尤为重要的。 三百里千岁潭,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白波碧水,浩浩汤汤。有道是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如今八百里洞庭湖在西,而这千岁潭也有小洞庭之称。 自古文人墨士喜好聚会于此,如今王朝危难,在这湖中画船之上果真有九黎贤士齐聚于此。 慕云澄御剑飞过,见几艘小船与中间一艘大船铁索相连,辅以木板铺搭,行人往来自如。慕云澄看见热闹却也忍不住落了下去。 “自慕断潮剑锁幽州以来,魔族无时无刻不想卷土重来。如今他们与星海教勾结,杀我同胞,毁我家园,我等焉能坐以待毙?试想我先祖以无量之头颅,无量之热血所巩固的江山最终落入妖魔手中!这一切,王朝不答应,各大氏族不答应,九州千万百姓也不答应!今番誓与妖魔死战到底!至死方休!”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声嘶力竭喊道。 “誓与妖魔死战到底!至死方休”旁边众人也随之喝喊道。 虽然这话听得人热血沸腾,但他一众文士又能有何作为?慕云澄哑然失笑,无奈摇了摇头意欲离开。 就在此时,那船舱角落一个青衣文士引起了慕云澄的注意。见他面色如纸苍白,体态消瘦,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而他旁边趴着的怪物十分奇特,那是一只长角的巨型蜥蜴,慵懒的闭着眼睛。 慕云澄注意到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慕云澄。就见他一双丹凤眼疲懒的朝慕云澄看去,二人目光刚触碰在一处,他随即又把目光瞥向了别处。 慕云澄出于好奇朝他走了过去,出于礼貌对他行了一个拜礼,随即手指那中年男子问道:“方才那位先生所讲如此精彩,在场所有人无不热血沸腾鼓掌呐喊,为何唯独您无动于衷呢?” 那男子又将目光回落到慕云澄身上,还未回答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就见他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手帕,擦了擦口中的血迹,却是松了口气答道:“你不是也没鼓掌,我的原因和你一样。” “我……”慕云澄心道,我之所以不鼓掌,是因为我与他们并非一路,我其实算是弃笔从戎,脱离了纸上谈兵。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别说与妖魔决一死战了,就是与星海教真刀真枪来上那么一下,也够他们呛的了。 可再看这位,明明是这群人当中的一个,怎么可能会跟自己一个理由。 “你了解魔天子这个人吗?”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当真问住了慕云澄。他对于魔天子也是只闻其名,至于其他,一概不知。 见慕云澄摇头示意不知,他却是温柔且耐心的跟他讲了起来。 “那我给你讲一讲幽州的历史吧!轩辕黄帝与蚩尤逐鹿之战想必为世人熟识,这一役蚩尤战死,黄帝定克中原大地,自此剑分九州。至禹王继位后,九州之地本应尽属王朝,但幽州氏族嗜血残暴,境内派系繁多,诸侯割据,纷争不断。 加之王朝几次插手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便有人上言,可在沧州以北设立三关,王朝虽不取幽州,但也可扼守进出幽州之要道,一旦北冥有变,则可派一军出三关,收复幽州之地。想那北冥乃是不毛之地,苦寒至极,只有茹毛饮血的原住氏族才会喜爱呆在那里,黄帝遂放弃征讨,将幽州划出王朝管辖范围,并设立三关时刻监视幽州动向。 而这魔天子不是别人,乃是皇帝的儿子少昊。少昊年轻有为,造福一方,深得百姓爱戴。但也有一人看中了他,打算让他帮助自己取得魔剑遮天。这人便就是三大创世主神,圣灵。少昊死后葬于云阳山,本应享万世香火。但圣灵强行将他从墓中唤醒,赐他魔力,命他重生替自己成为魔剑遮天的宿主。 我想任何死去的人面对重生这一条件都不会拒绝,即便是身为五帝之首的少昊。他答应了圣灵的要求,并从圣灵那里得知了获取魔剑遮天的办法。 这开天四剑本是连圣灵都无法左右的神器,没想到少昊竟真的取得了遮天的认可。成为了它的宿主。 得到了遮天的少昊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开始信奉力量,认为只有魔道才能救世。这与圣灵的对于道的理解不谋而合,二人开始有了更多的合作。 有了魔剑与圣灵的支持,少昊一统散乱的幽州,开始了铁血政策。原本的诸侯被他屠杀殆尽,新的诸侯都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他们都信奉力量,信仰魔神,认为王朝蝼蚁不配拥有那么广阔与富饶的土地。并十分赞同以武力征服王朝。自此,魔族与人族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斗,而少昊也更名魔天子,一方面培养幽州心腹,一方面拉拢王朝叛徒。虽然被阻在三关之外,但这么多年的积累已经让魔族有了征服王朝的实力。慕断潮虽是一代英雄,但他死后,如今的大荒再无人可以阻挡强大且疯狂的魔族了!” 第251章 寒潭病鬼(下) 听完这青衣文士的话,慕云澄只感觉按照他的意思,我们现在所做都是徒劳,如今的大荒,已经没有人会是魔天子的对手了。如果真是这样,爷爷、楚剑圣、掌门师兄,以及无数豪侠志士们算是什么?他们的努力难道都是在白费劲?大荒真的就是要落在魔族的手中吗? 可笑!自己虽然不入流,但也决不与魔族妥协!即便明知是失败,自己也决不后退!魔道怎么可能战胜正道!这个文士看上去就有古怪,他该不会是魔族派来煽动大家的奸细吧?看他听完刚刚那人的讲话,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是了,他一定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是王朝的叛徒。 想到这,慕云澄眼中划过一丝鄙夷与不屑,正欲开口驳斥,却听那人道:“我非王朝人士,也不与幽州星海等辈同流,只是偏安一隅的村叟渔夫,若公子觉得我所言不妥,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他说罢又是咳嗽几声,白色的绢布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 见他身患重病,慕云澄也不好再与他争执此事。正欲离去,那青衣文士却又开口小声与慕云澄道:“方才鼓掌那些人里面是混有星海教的奸细的。” 慕云澄闻言一愣,朝他走近几分,半信半疑道:“即便是有奸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一听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座下巨蜥的头道:“是它告诉我的。” 慕云澄更是一惊,这巨蜥眯着眼睛慵懒的趴在地上仿佛都睡着了,而自己一直盯在这里,它又什么时候告诉他人群里有奸细了? “我这宝贝不会骗人,说有奸细就一定有,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他亦是将双眼眯起,略显玩味的看向慕云澄。 怎么?这意思是让我自己找出这个奸细? 太天真了,这里有这么多人,自己怎么能看出谁是奸细? 但他目光转回到那青衣文士的身上时,他那微眯的双眼浅浅上挑,分明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是看不起自己吗?还是说他本就在玩弄自己? 慕云澄有几分急智,当次关头,他突然萌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既然他说有奸细,那自己就大胆帮他找找,看看这船上究竟有没有他所说的那个星海教混入的奸细! 想到这,他走上前去,挤进围观的人群中,突然高声呼喊道:“看!那是星海教的船!”随着他脱口而出的喊声,船上众人瞬时都慌乱了起来,并匆忙朝外面看去。而就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人站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冷静,不曾表现出半点的惊慌。 “就是你了!”慕云澄突然上前,一把揪住那人,并冲青衣文士喊道:“他就是星海教的奸细!” 而被慕云澄拽住这人显是一愣,随即身形一晃,脱开被慕云澄揪住的外衣,纵身跃上甲板,欲朝水中跳去。就见那青衣文士此刻突然出手,一道绿色掌印如狂龙出海呼啸掠过,正抠进那人后心,那人身形一怔,随即吐血倒地身亡。 在场的众人见状无不惊诧,多半也是被青衣文士的身手所震慑。 “五王神掌!你是谁!”慕云澄对这天星公的绝技是再认识不过的了,这青衣文士所施展的招式分明就是五王神掌,他与天星公一定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等等……千岁潭……天星公,难道他就是! 慕云澄突然想到侯苍术曾与自己谈过这谢鹤虱,他可不就是天星公的徒弟。 “你就是谢鹤虱?”慕云澄复又平静下来,那青衣文士缓缓站起,略显满意的朝慕云澄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我早知你此来目的,方才算是我临时想到的一个小小的考验吧!我盯了那人多时了,不想你一招便让他露了行迹,识破了他的身份。你很聪明,相当不错。” “您怎么知道我来找您?难不成也是你这宝贝告诉你的?” “不错,我这宝贝知天知地,你此行的目的是让我出山对付天星公是也不是?”他拍了拍巨蜥的脑袋,眯起双眼,笑吟吟问道。 慕云澄心中暗道,此人这宠物有些厉害,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他既然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又不直接答复自己,怕是今天要请不动他。 “是了,先生明察,不知先生可否愿意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慕云澄拱手拜道。 他果然微微摇头,却是说道:“我不想再与天星公有任何的接触,所以这个忙我无能为力。” 慕云澄心下叹了口气,道是自己白跑了这一趟。他是世外散人,民族大义与他来说无异于是鸡同鸭讲,亦或是对牛鼓簧。 即便是以江湖大义与之论辩,他与天星公曾经师徒,自己逼他出山与师父作对是不仁,让他用天星公教他的本事对付天星公是不义。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情自己又怎好说出口? 不过天星公本就是江湖危害,如果能除掉他,即便是不仁不义,那也只是失去了小仁小义。换回的是拯救了千万圣灵的大仁,履诺了苍生的大义。 对,就这样说。慕云澄心中刚刚想好了一套说辞。可还未出口,谢鹤虱膝下的巨蜥便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就见它张了张嘴,继而沙哑怪叫两声,谢鹤虱与慕云澄听在耳朵里,却是都听明白了它所说的意思。是要请慕云澄先帮它解决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你与天星公虽是师徒,但他阴险毒辣,危害苍生。我觉得您……”慕云澄继续表达自己的观点,却被谢鹤虱出言打断:“不要讲了,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或许我会去帮你。” “这个忙我帮。”慕云澄坚定的点了点头。 谢鹤虱有些惊讶,随即睁大眼睛,疑惑问道:“你也不问问我请你做什么?” “我能听明白它的意思,这是一个很棘手的事情。” 谢鹤虱的表情由方刚的惊讶逐渐转为赞许,就见他点点头道:“的确十分棘手。我这千岁潭来了一只怪物,霸道蛮横还百毒不侵。我们都对付不了他,所以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如果能将他从千岁潭中间的小岛赶走,我愿意出面帮你营中军士解毒。” 第252章 小岛重逢 慕云澄不怕谢鹤虱开条件,只怕他无论如何不肯出面相助自己。 “好,一言为定。”慕云澄一口答应,心道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对付它总比让自己对付瘟疫要简单的多。 “我就在这里等你,完事后你回来找我即可。”谢鹤虱慢慢倚靠在木椅上,双眼微合,有些倦意。 慕云澄与他作别,御剑前往千岁潭中心小岛。 潭水碧波万顷,汀上兰芷芬郁,不时有鸥鸟在云水间逗留,徜徉嬉戏。 圆形小岛森木茂密,如祖母绿嵌进大块的蓝水晶中,十分美丽。 慕云澄轻轻落下,收苍云于身后,缓步循着林内的小道行走。 倏尔一声巨啸,林木簌簌,一阵强烈的气浪从远处袭来,慕云澄将苍云竖在面前,用手指抵住,方不被气劲击退。 一阵锁链拖地的响动从侧面传来,透过那密密层层的林木看去,一道黑影在其中急速穿梭。 “这就是谢鹤虱口中的怪物了吧!让我来会会你!”慕云澄手握苍云,朝着那怪物行进的前方疾甩出数道剑气,那金黄色的剑气与那怪物撞在一处,发出巨大声响,强烈的冲击折了林中许多树木,浓烟滚滚散去后,那怪物竖起身子,腥红的双眼泛着光芒,死死的盯住慕云澄。 而慕云澄也看清了那怪物的样子,心下猛地一惊,这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与自己走散了的剑虺! 原来这剑虺离开白牛岭后,就南下到了九黎,它水性虽然不赖,却不想竟能划过三百里千岁潭,游弋到了这湖中小岛居住。 想那谢鹤虱与他的宝贝都是用毒的高手,这剑虺钢筋铁骨,没有血肉之躯,可不就是百毒不侵嘛。 纵使他谢鹤虱用毒水平何等之高,却也奈何不得剑虺。难怪要找自己来帮忙。 而如今,慕云澄与剑虺重逢当真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这许多日夜慕云澄也想过重逢的画面,不想自己竟能与他在这千百里外的小岛中相遇。他终是按捺不住自己爆发的情绪,环抱住剑虺的身躯,小声啜泣了起来。 原本狂躁不安的剑虺,在认出慕云澄后也骤然温柔了起来,安静的立在原地,低首用前吻摩挲着慕云澄的脸颊。 “不想竟是你,老朋友,我都没有去找过你,你不会怪我吧!”慕云澄擦干眼泪,抬首看向剑虺。它点点头,一言不发。 一阵刺耳的奸笑声打破了这温情的气氛,“哈哈……慕云澄,我还以为你该是个何等英雄的人物,不想竟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屁孩!”循声望去,半空之中忽地闪过一道紫光,那半空之人身披黑紫蝙蝠披风,长脸山羊胡,手持双爪正讥讽的看向慕云澄。 “你是谁!”慕云澄双眉微皱,将苍云紧紧握在手中。 “我乃星海教千岁潭分舵舵主马守蟾,今日奉命取你项上人头!”那人说罢也不等慕云澄回话,纵身俯冲下来,双爪直取慕云澄胸口。 这直白的招式怎能在慕云澄面前讨到便宜,就见他挑起一剑,极其轻松的拨开马守蟾的双爪。 马守蟾凌空翻转,双爪倒悬,如平地刮起一阵旋风,又朝慕云澄袭来。 守在慕云澄身边的剑虺自是瞬间暴怒,就见它巨尾横扫,正击在马守蟾的双爪之上,就听一声金石撞击的脆响。这双爪被剑虺打了个粉碎,马守蟾自己也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慕云澄上前用剑指在他喉间,却是没有杀他。 “回去告诉你们教主,说我慕云澄就在九黎会她,让她不要再派你们这些小角色来了。” 他说罢转身欲走,便听一阵咯咯怪叫,这马守蟾的身体竟也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他的双臂突然变粗变长,并长出了黑色茂密的羽毛。他的脸也开始有了变化,双唇愈发的尖锐,最后竟变为了鸟类的喙。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完全变为了魔物,成了一只幽州的巨喙黑羽鸟。 慕云澄执剑摆出防守姿态,那巨鸟飞到空中,算是让剑虺如何也碰不到它了。 它巨口一张,周围有黑色的气息瞬间聚集在它喉间,随着它蓄力结束,那一颗充满了魔息的气弹便朝慕云澄所在的方向喷射而来。 慕云澄急忙向后跃去,躲开这充满魔能的一击。哪知这黑球落在地面,瞬时掀起一股巨大的爆炸能量。以魔球为中心的魔息朝四周肆虐散开,周围的树木瞬间枯萎,足以见这幽州魔气是有多么强悍! 那巨鸟一击不中,又开始蓄能。慕云澄心下焦急,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被动躲闪,要么逃走,要么一击制敌!否则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它在空中,自己若御剑上去就没有了进攻的招数。参商归一太过消耗,如今的自己还承受不了。 但倒还是有一招可以试试! 想当初在蜀中时,西剑盟盟主卢天章有一招名为跃身击浪,就是一招以下克上的完美制敌招式。 若剑虺能承载自己飞跃而起,或许可以在半空中击杀这只怪鸟。 想到这,慕云澄一脚踏上剑虺,摸了摸他的前额说道:“载我一程。”他与剑虺心有灵犀,剑虺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遂载着他沿着林中道路急速穿行。 巨鸟以为慕云澄要逃,于是振翅追了上来。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这小岛的尽头也逐渐出现在了慕云澄的眼前,眼见再向前一点便跨进了潭中,剑虺一个跃身向空中猛击而去。慕云澄猛地一踏剑虺身躯,自己凌空倒转正飞到追赶而来的巨鸟面前。 他手中苍云号称仙剑,灵气非常。借势与慕云澄合力击出这一剑,他这一剑极其迅猛,加之又是半空之中,巨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手,还未及躲闪,便被慕云澄一剑洞穿,直直坠了下去。 而苍云剑则于半空中稳稳接住了慕云澄。 他御剑缓缓落下,那巨鸟已经没了生气,伤口还伴有细微的魔息慢慢溢出。 慕云澄拾来一些干枯的枝叶将它的尸体焚化,只有火可以吞噬这股来自北冥的魔气。 眼见时间还早,他也不急,就骑在剑虺身上,似划船一般朝谢鹤虱所在的花船渡去,有道是故友重逢,自是要多花时间来亲近一些。 第253章 隐凤山 那艘最大的画船已经离开,所剩的仅是一叶小舟。谢鹤虱依靠在船尾,眯着双眼懒懒的等着慕云澄回来。 突然,他座下的巨蜥慌忙站起,用眼四处打量着周围,过不多时,前方水面竟浮起一点,那点越近越清晰,最后看得出,竟是慕云澄骑乘着剑虺从远处缓缓渡来。 它瞪大双眼,吐着紫红色的信子朝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这才直起身子且四爪微微发颤。 谢鹤虱见此也表现出十分的惊奇,这小子竟能在片刻间将这狂物收服,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了他。 一见面,慕云澄便坦言这都是误会,“这位是我的朋友,没想到打扰到了您,真是抱歉。我在这里替他给您赔罪了。”慕云澄拍了拍剑虺的头,随后眯眼微笑,拱手朝二人表示歉意。 谢鹤虱先是沉默片刻,随后点头朝慕云澄说道:“无论如何,你帮我们一个大忙,我自会履行约定。前方带路吧!” 慕云澄闻言大喜过望,御起苍云腾翔于半空,而剑虺也瞬时变小,钻入到他怀中。 谢鹤虱翻身骑在那巨蜥之上,就见其四足聚云,也飞腾起来,随慕云澄前往九新山王朝大营。 话说莫弈月这边,他早早来到了隐凤山却不见石寒水踪影。他深知时间紧迫,事态紧急,不敢轻言放弃,遂在这山中各处转转,希望能有石寒水的消息。 天色刚早,浓雾初开。一缕阳光透过山中绿意照在莫弈月的脚前,他脚步轻快,踏着沙沙的枯叶,辗转于九曲山路之间。 这隐凤山峰高谷深,遍长梧桐。相传梧桐乃是凤栖之处,故此地被人称作隐凤山。这梧桐进秋便黄,入冬则枯。此等时节,在其枝干上早已是见不到半片残叶,其都已化作黄蝶,随寒风去了。 常言道山高云气深,烟雨暗平林。莫弈月行至山腰,隐隐绰绰间,见前方有一洞府。朝近处走去,那半掩的石门旁依靠着一个半大的童子,扎着髻子,打着睡泡,嘴里还喃喃的说一些不清不楚的梦话。 “缘情居。”莫弈月轻声读出,这习惯恰是被慕云澄传染的,有道是情深缘浅,奈何陌路。 “小道长,请问这洞中所居何人?” 那童子听见莫弈月的问话,悠悠转醒,用手搓揉了番惺忪的睡眼,慢慢说道:“我家师父是九心仙姑童碧莲,晨时上山采摘鲜果,怕是晚些才能回来。” “九心仙姑童碧莲?”就连莫弈月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听他方才所讲,说是自己家师父上山采摘鲜果去了,反倒是引起了莫弈月的好奇。这事其实倒也平常,但今天莫弈月就是按捺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家师父早晨便上山采果,可是要款待什么客人?” “是了。”那童子点头答道:“我家师父与千劫阎罗石寒水是朋友,她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此祭拜恩师草石仙翁,这期间就住在我们洞府。师父算日期估计她就快到了,这不忙着准备款待用的食物呢吗!” “原来如此!”莫弈月心下也是惊喜,有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竟也误打误撞寻得与石寒水有关的线索。 “您若是等我家师父回来,不如进到里面小坐一会,我给您倒杯茶。”那童子请莫弈月到里面去等,莫弈月也不推辞,随他进到里面。但见石洞宽敞,内有左右厢室,石桌石凳布置有序,虽简单却也不失旷美。 莫弈月寻墙边坐下,那童子在旁边沏好茶,小心为他端来。望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莫弈月微笑问道:“小道长,你可知你家师父与石寒水是何时认识的?” 那小道童闻言眨巴了下眼睛,刚要开口,却听得外面一阵歌声,“苦木沉香肿节风,丹参白果锦灯笼。半夏留蓝香紫草,独活常青化橘红。” “师父回来了。”小道童朝洞外望去,眼里满是期待。 莫弈月由此看出,这洞主该也是个和蔼可亲之人,若非如此,这小道童断不会如此翘首以待上山采药的恩师归来。 “可是有客来访?”她人还未至,音已先达。这声音十分温柔动听,问答间却有醉人。 小道童呼喊应道:“是有一位好俊俏的公子来登门拜访!” 他用好俊俏一词反倒把莫弈月说红了脸,自己低头间,那洞外已有脚步迈了进来。 莫弈月随即抬头,但见那光影之中,一道绮丽十分惹眼。有道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莫弈月初见这童碧莲,当真被她如仙美貌所震撼。有道是,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但见她体态轻柔,淡眉似秋水,玉肌伴清风。一袭鹅黄色长裙拖地,纤细玉臂挎着一个竹篮,里面盛满了新鲜瓜果,倒是惹人。莫弈月虽自小与慕云澄,叶飞羽玩在一起,但他与二人还有不同。叶飞羽喜色,慕云澄好痴,而莫弈月则是三人中最有定力的。这童碧莲虽美,但对莫弈月来说也终究是水中看月,仅是欣赏罢了。 他起身行礼,举止间洒脱超凡,也使得童碧莲对这他刮目相看。 “公子有礼。我在这山中深居简出,不常到外界走动。不知公子到访,是为何事而来?”童碧莲将果篮放下,轻声问道。 “是为石寒水而来。”莫弈月随即回答道。 “哦?”童碧莲侧过半身,略显好奇,随即又道:“你来寻她,可是与她有旧?” “不曾有半点关系。”莫弈月摇了摇头道。 童碧莲闻言也是微微摇首,且浅浅叹息道:“那你可不敢找她,她号称千劫阎罗,还专爱杀似你这样的……”她其实想说小白脸,但又觉不妥,用公子也觉不恰当,索性就没了下文。 这话岂能吓到莫弈月,他又不是没见过石寒水,只不过与她没交情罢了。自己这次来虽说是请她相助,但也是与她谈大义而来,私下有无交情亦是无关紧要。 “我在这里等她,不知方便可否?”莫弈月没有接茬,只是恭敬问道。 童碧莲自是不会赶他,于是道:“你且坐在这里,我算日子她也该今日到这,倒是巧了。”童碧莲方将果篮提起放在莫弈月面前,便听得外面一阵雀鸟群起之声,瞬时有寒风刮进洞中,吹得人睁不开眼。 “她来了。”童碧莲看向洞外,小声说与莫弈月道。 第254章 劝说 寒风、枯木、冻云、素雪,吹弄间呜呜作响,如泣如诉。 洞外的肃杀萧寒之气令童碧莲也感奇怪,按常理来说,石寒水到自己这如何会带着如此多的戾气?看今番情势不似来与自己叙旧,倒像是来找人寻仇的。 模糊之中,石寒水的身形渐渐清晰在众人眼前。 几日不见,她已是又变了番模样。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完全变作雪白,原本周身散发的黑气已经凝结成与天星公的五王轮相似的毒轮。看来伊犁长牛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但她的修为不减反增,倒是引起了莫弈月的好奇。 “碧莲,禹哥他死了!”她声音极度沙哑,半哭半怒,几近崩溃。 “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前辈节哀。”莫弈月拱手向前,放低声音劝道。 她猛然转头,如临大敌,喝了一声道:“谁在那里!” 莫弈月与她四目相对,这才看清她的样貌,当真吓了一跳。就见她双眼凹陷,血泪痕迹相互叠加,早已是分不清楚,可这一双紧闭不开的眼睛,让莫弈月心下怀疑,难道是因为伤痛欲绝,哭瞎了双眼?这倒是有可能。 这石寒水虽然狠毒,但对禹白附一生痴情,可叹她的要强与禹前辈的懦弱注定走不到一起。如今阴阳两隔,未尝不是解脱,只不过似她这样执着的人终究还是看不开。 “在下莫弈月,师承帝师江庭,来此是有要事请求石前辈帮忙。” 石寒水放下警惕,但却是没有理会莫弈月。童碧莲忙让童子扶她走进山洞,二人随即进入侧室,看来石寒水对这里倒是十分放心。 石寒水并没有理会莫弈月,场面虽然尴尬,但莫弈月来此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不管石寒水对自己什么态度,自己还是要请求她出面帮忙的。 童碧莲见莫弈月还要上前,急忙将他拦住,自己则跟上石寒水,也随之走了进去,并轻轻关上了侧室的石门。 约莫过了半日的时间,童碧莲这才独自从侧室内出来。 就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对莫弈月说道:“你不用等了,她不会帮你的。” “怎么?”莫弈月自然要问一问这中间的缘由,即便他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童碧莲叹了口气,随即道:“我不知道你所求何事,但我知道别人求她,若非与她自己有利,她都不会帮忙。如今禹白附死了,她万念俱灰,别的事她更不会管。所以,公子你怕是要白跑这一趟了。” 莫弈月闻言默默不语,但童碧莲的话并没有让他灰心,就见他起身来到石门前面,开口向里面喊道:“前辈,我来找您并非是为苍生请命,而是让您更加接近伊犁前辈。” “小子休放屁,赶紧给我滚,不然就把你的小命留在这里。”石门里头传来一阵激愤之声。 “伊犁前辈一生行医而不求半分回报,即便他是有对您不起,但他所行之大仁大义,试问前辈您相比吗?他亏欠您的小义早已换作了拯救苍生的大义,而您自诩有着天大的道理,与苍生相比,您反倒亏欠了太多。伊犁前辈临死还在为他人着想,而您,竟为一己之私而不顾苍生死活!这样看来,纵然伊犁前辈活着,您也配不上他!” 石门轰隆被人从里面推开,强大的气劲将莫弈月震飞出数步,石寒水单手呈爪隔空扼住莫弈月的咽喉,并将他从地面缓缓提了起来。 “你找死!”石寒水面目狰狞,因双目尽盲却是看不见莫弈月此刻不惧生死的淡然。 “前辈,您若杀我大可以杀,但就如我所说,您会与伊犁前辈背道而驰,在他所向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莫弈月说罢剧烈咳嗽起来,童碧莲见状忙上前帮忙劝说石寒水,故也相助莫弈月说道:“姐姐,这位公子所说不错,禹白附虽然负你,但却有恩于苍生。待日后轮回转生,你两人再世为人,你不与他同道,又如何做那几世的情侣,再续前缘?” “禹哥……”石寒水闻言黯然神伤,扼住莫弈月喉咙的手也逐渐松开,让他又安稳站回到了地面。 “前辈!”莫弈月希望她能想清楚自己的话,用她一身的医术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童碧莲却是从后轻轻拽住莫弈月,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勉强了。 石寒水转身回到石室中,莫弈月亦是叹息一声,要怪只怪自己口舌无功。 童碧莲轻轻端来一杯茶水,在莫弈月对面坐下。 “你且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她或许会有所转变。”她声音轻柔温婉,似劝慰,也有关心。 莫弈月闻言默默点头,心道也是,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夜的时间来想,自己要是这么走了,一定会后悔。 夜里清寒,莫弈月坐在洞外一块矮石上,凝眸远方,若有所思。月光皎洁如水,照在他的皮肤上,有些病态的苍白。 “外面冷,怎么不进去坐?”童碧莲在莫弈月身边坐下,眼神如水,清澈无痕。 莫弈月站起身,望向里面问道:“她还是没有出来吗?” 童碧莲微微摇头:“你也进去睡吧,明天早上或许她就会想通。” 莫弈月冲她报以微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二人就要回去,突然林内一阵鸟雀惊起之声,旋即数道黑影在洞前落下。 “你们是什么人!”见这群人穿着俱是星海装束,莫弈月顿时警觉起来,将童碧莲拦在身后。 那为首的一个表情阴鸷,冷冷道:“星海教隐凤山分舵舵主薛子诩,奉教主圣令前来剿灭反叛。” “谁是反叛!星海教勾结魔族,滥杀无辜,泯灭人性,逆天而行。我且问你,难道你眼中的正统都是这般疯狂与不堪的吗?”莫弈月双眼陡然射出寒芒,幻琉螭随即出现,在他周围形成玄冰屏障。 “杀!”那人一声令下,他身旁众人纷纷涌上,顿时将莫弈月与童碧莲围在当中。 第255章 偷袭者 面对星海教追来的杀手,莫弈月知道自己一定要担起保护众人的责任。 “姑娘,你先进洞暂时躲避一下。”莫弈月神情严肃,他知道情况不容乐观,所以这里的口气也丝毫没有商量的意味,声音虽不大,但却像是在下命令。 童碧莲自知留在此处只会添乱,故退进洞中躲避。而此刻莫弈月身后的炎雷冰三剑俨然成形,倒也不惧这群星海蟊贼。 不过上次在蓝叶镇自己与慕云澄碰到的那个沙四通也是星海教分舵的舵主,这个薛子羽会不会也能魔化? 正思索间,那边一干人马已经出手,长剑挺刺,飞刀暗投。不过在幻琉螭所结成玄冰壁障的保护下,莫弈月还是占尽了上风。 其左手炎剑所衍化出的炙炎剑气疾风骤雨般攻向薛子羽等人,而右手雷剑飞掷而出,其上附着雷霆之力,所到之处摧枯拉朽,那一人合抱粗细的树干,仅一击便拦腰斩断,若是挨着人,后果可想而知。 这群星海教的杀手也绝非泛泛之辈,莫弈月的攻势虽猛却也伤不到他们。炎雷二剑并非何等高深的剑招,其拟态无非两种,即便迅速,似薛子羽之流也可轻松躲过。 再看薛子羽所用双环,鬼面獠牙,半月锋刃透着森森寒意。他一个瞬步近得莫弈月身边,双环旋转击在幻琉螭结成的屏障上,瞬时割开了一道口子。 他身后众人又一齐出手,掌心炎合在一处化作烈焰猛虎,撞在屏障的缺口上瞬时爆裂,而爆炸形成的气浪将莫弈月冲飞出去,撞在身后的石壁上。 他只觉腔内一阵腥甜,微咳一声,便有鲜血喷涌而出。 幻琉螭瞬时在莫弈月周围结成法阵,无数冰龙飞舞咆哮而出,一经碰撞便冻结数丈内一切。 莫弈月闭目咬紧牙关,随着他猛睁双眼,瞳内立现冰蓝。一瞬间由他身体为中心,无数冰息朝四方急速喷出,挨着丁点便立时冻结,极其霸道。 纵然这群杀手本领不低,却也有躲不开的时候。莫弈月乃是冰帝灵鸿之子,冰系术法的掌控得天独厚,放眼大荒,除了鲛人族与鱼人族几个水系的宗师,单论冰系术法怕也是没谁能与之比肩了。 转眼间形势逆转,莫弈月与幻琉螭的配合瞬间秒杀了几人。 而莫弈月施法每每需要调息,不及炉火纯青,也并非一气呵成。薛子羽看准时机双轮蓄力甩出,在半空之中犹如两道闪电强击而来。 莫弈月躲闪不及,被双轮绞住两侧,瞬间肋下撕裂,血流如注。 那双轮回旋再度袭来,莫弈月眼见已是避无可避,幻琉螭也回援不及,就见一道黑影自洞内飞出,掠莫弈月头顶而过。这群星海杀手还未及反应,便见其中一个胸前中了一掌,那中掌之处瞬时枯萎腐烂,倒地挣扎了片刻后,随即没了呼吸。 莫弈月看得真切,出手相助的人竟是石寒水,就见她连击出十数掌,掌掌毙人性命。那数名星海杀手,转眼也没剩几人了。 莫弈月挣扎站起,就见石寒水与薛子羽战在一处,薛子羽一招一式均胜石寒水一筹,眼见石寒水讨不到便宜,莫弈月急忙催动幻琉螭帮忙。一道极冷寒光照射而过,薛子羽被这寒光打着身形一滞,石寒水旋击双掌齐出,就见那黑色掌气如同嗜血毒蛇,瞬时钻进薛子羽的身体。他一阵抽搐,口中吐出白色泡沫,双眼向上一翻,脸色化为铁青,看样子也是死了。 莫弈月突然倒地,他经刚才打斗,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两侧肋下更是被鲜血染红,整个人都变得虚弱不堪。 就在此时温暖的黄芒覆盖在莫弈月周围,他缓慢睁开眼,见是童碧莲正在为他努力疗伤。她虽然与石寒水交好,但不会用毒,唯独这疗伤治愈之法最是擅长。莫弈月失血虽多,但片刻之后,神色明显转好。 他悠悠坐起,冲石寒水拱手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石寒水也不看他,只背过身去冷冷说道:“我不是帮你,不过是不想让人打扰到我清净。” 莫弈月微微点首,他知道石寒水嘴硬心软,故也不多说什么,经童碧莲搀扶,转而便朝洞内走去。 可就在此时,幻琉螭突然在自己身边急速旋转,看上去十分焦急的样子。莫弈月隐隐感到不好,转头看去,就见薛子羽的尸体开始有魔气聚拢。 “糟了!”莫弈月突然想起那日在蓝叶镇外破庙的情形,那被魔气感染的人化为魔物时的威力何等强大,若非徐前辈出手相助,自己三人那日也难脱身。 薛子羽的身体开始发出咯咯的怪响,有两只巨大的黝黑发亮的钳子从皮囊里探出,待其全身挣脱而出,三人这才看清,这竟是一只巨大的魔蝎。 石寒水深知先下手为强,遂率先出手,隔空一掌击在那魔蝎背甲之上。就见毒雾在其背甲上缓缓升起,但这种程度的毒根本腐蚀不进去,对其丝毫造成不了威胁。 反倒那魔蝎尾钩突然甩出,直扑石寒水面门而来。 “前辈小心!”莫弈月双掌凝集玄冰推出,那玄冰在半空中击碎化为无数冰刺,射在那魔蝎背甲与尾巴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却也是再伤不到它分毫。 石寒水回头望了一眼莫弈月,似乎表示感谢,旋即自手中射出一颗长钉,那钉长四寸七,三棱锥角,剧毒无匹且锋利异常,名为噬魂钉。那钉子瞬时钉入魔蝎蝎甲之中,就见一股黑雾升起,那魔蝎怪叫一声,开始左右扭动起来。莫弈月看准时机,三剑齐出正中那魔蝎伤口,炎雷冰瞬时爆炸,将那魔蝎一撕两半,里面黑的红的溅了一地,全是腥腐之物。 二人的配合不可不谓之天衣无缝。 莫弈月落回地面,石寒水早已等在旁边,就见她缓缓开口道:“早早歇息,明日我同你回去。” 她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她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同意前往九新山帮助众人解决瘟毒。 意外之喜太过突然,可就在莫弈月还来不及高兴的时候,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如狂雷飞闪,直接洞穿了石寒水的身体。 莫弈月与童碧莲都是一惊,朝半空望去,就见悬崖上一道黑色身影一跃而下,重重落在三人面前。 第256章 磁石 “你是!”莫弈月看向那人,双拳死死握在一处,惊讶之余更多的则是愤怒。 那人黑帽遮住双眼,看不清其面容,但其身形宽硕与手中的金剑是莫弈月一生都忘不掉的。那日在望海城城墙之上,就是此人将自己打成重伤,而他手中的剑就是名剑千金散。 “金豪!”莫弈月脱口而出,那人发出阴冷的笑声,随即摘去帽子,露出本来面容,正是金鼎庄庄主金豪。 石寒水此刻的呼吸已是有进无出,金豪手中千金散放出强烈光芒,便听他恨恨说道:“石寒水,我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你曾帮我毒死玄生真人,我也以八瘟扇作为谢礼还你人情。而你在白牛岭给我下毒,今天这一剑也是还你的。不过我怕这一剑让你太过痛苦,还是早早了解了你,送你去极乐世界享福吧!”他说罢,剑光一闪,其芒如星辰爆碎化为金线****进石寒水的身体。 “可恶!”莫弈月眼眶通红,情急之下却是不顾性命强行催动幻琉螭,就见无数细长冰龙从宝珠内疯狂奔啸而出,金豪单剑甩开,那如雨密集的剑气与冰龙相抵,发出轰隆隆的爆炸声响。 童碧莲见状连忙拖起石寒水躲入山洞,她的身体已经冰冷,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只觉得她的嘴角挂有一丝畅快的微笑。或许,她觉得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和伊犁长牛一样的道路,如果有来世,但愿能再见吧! 莫弈月旧伤未愈,强行运气又添内伤,此刻早已是气血上涌,若非在口中倔强咽着,早就顺势喷溅出来。 “那日在望海城若不是你阻我毁掉鸣海大炮,望海城早就是我星海教的囊中之物了。今番我虽是来寻仇石寒水的,不过既然遇见了你,也就再给你个了断吧!”他说罢一剑刺出,莫弈月自知难以抵挡闭目待死。 就在此时,天空一声剑刃镝鸣,一道清光划破天际,随即有一物重重落在地上,掀起无数尘埃。 那物身形似蛇,浑身铁铸,高数丈,双眼放着暴戾的红芒。 “剑虺……”莫弈月心下暗道,就听的一声呼喊从半空传来,“弈月,我来助你!”就见慕云澄御剑落下挡在莫弈月面前,金豪方才不知来人是何方神圣,所以匆匆收手,但发现赶来之人是慕云澄时,金豪却又放松下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废物!”金豪以极其不屑地口吻嘲笑慕云澄道。的确,慕云澄几次与他交手若不是被人所救,怕是早都死了。 慕云澄原本还要硬气,但见敌手是金豪,确实有些怯意。所以也没还口,只转首问莫弈月道:“好在我见你没回去,便来寻你。怎么样,你还好吧。” “无妨,只是石前辈被他杀了!”莫弈月叹息一声,二人此刻均是又气又怒,但面对金豪,光生气又有何用呢?殊死一搏,或许还有生的可能。 月光忽地被乌云遮蔽,周遭仿佛坠进无底的深渊,绝望而寒冷。金豪的眼中陡现杀意,就见千金散光芒暴涨,其衍生出的剑气旋即炸裂开来,发散式的剑气当即如雨点击来。 莫弈月单掌推出,一道冰墙瞬间凝结在二人面前。那剑气撞在冰墙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而冰墙也被剑气层层剥开,化为冰渣散落在地面。 他本就身受重伤,此番又强行运功,口中的血早已是流个不停。 慕云澄还未出手,剑虺那边早已先动,就见它巨尾一扫,金豪只感背脊一阵劲风呼啸,知此来刚猛不能硬敌,遂一跃而起悬在半空。 剑虺一击不中,双眼红芒因愤怒变得更加刺眼,就见它张开巨口朝金豪再度咬来,而金豪也是易怒之人,见这蛇怪这般死缠,当即挥出一巨爆剑气。千钧剑气化作金光砸在剑虺头顶,就见火星四射,伴着阵阵金革空鸣。 金豪这一剑当真凶猛,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溅出的一派金光便如艳阳般刺痛双目。剑虺当即被击晕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慕云澄施展神剑出渊,与苍云同化为一道青色剑光,金豪这一剑施展完毕,还未喘息便又迎接慕云澄这奋力一剑。 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身经百战的金豪再面对慕云澄这几近偷袭的一剑,丝毫不曾慌张。就见他瞬间转身将千金散横在胸前,单臂甩开与慕云澄碰在一处,以力相抗,竟是不落下风。这一招倒是像极了星海教上任教主陆星屿的破八荒,威力确实不俗。 再看慕云澄反倒被他这一剑击飞,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壁上。 金豪自忖以千金散杀不了慕云澄,遂顺势出手,甩出一记大金钱镖。 这飞镖携风而来,于半空中抖散,化为夜幕星辰般的小飞镖,闪烁无常,令人目眩神迷。 莫弈月拼命施法想在慕云澄面前结成冰墙,可大金钱镖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间已经到了慕云澄的面前。 就在大家以为接下来的场面应是十分血腥残忍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金豪射出的无数金钱镖噼里啪啦打在慕云澄身上,却都紧紧附在他外衣上,根本没有打透慕云澄的身体。 当看到这些飞镖紧紧贴合在慕云澄身上的那一刻,莫弈月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就见他畅然一笑,感叹慕云澄机智非凡。 原来自从那次慕云澄被金豪的大金钱镖重伤之后,他便研究过如何克制这金钱镖。他发现金豪所用的金钱镖并非是铜钱,但也不是纯金。而是在生铁外镀了一层金。 他早年有玩过大荒的一种特殊物件,那就是磁石。这种东西可以将铁质的器物牢牢吸住,如果能藏在身上,一定可以防住金豪的大金钱镖。所以他便找人将板状的磁石缝在了自己的衣服里,为的就是能克制住金豪的大金钱镖。 见招式被破,金豪也是恼羞成怒,就见他一记赤焰穿心掌打来,慕云澄下意识竟也出掌与他对在一处。本以为这一掌他会躲开的金豪被慕云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要知道自己这一掌绝非等闲,轻松就能要了他的小命。除非是脑子坏了,不然绝无可能会与自己对上这一掌。 但事情的结果却又大大出乎金豪的意料,二人双掌对在一处,金豪只感无数的内力被人从掌心抽走,速度极快,且丹田瞬时便空虚了大半。 这下可把他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子练了什么神功,怎么感觉是能抽走自己的内力? 第257章 隐凤曲怨终 金豪不知道阴木经的威力,此番被慕云澄吸住,还欲施展内功以气劲震开慕云澄。哪知自己越是运功慕云澄那边吸得越快,眼见大半的内力都已被慕云澄吸走,金豪的额头更是渗满了汗水。 而慕云澄这边其实也很不好受,此刻的他只觉丹田胀痛,浑身犹如火烧般的疼痛。就好比充满气的气球,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莫弈月看出情势不对,见两方都有危险,忙祭出幻琉螭以寒冰之力强行将二人分开,就见一块冰片突然出现在二人手心交汇处,随即越变越大最后俨然形成一堵冰墙将二人突然分割开来。 金豪此刻脸色惨白,浑身上下虚脱无力,眼见今晚再难有所作为,遂暗自咬牙恨恨腾空而去。 莫弈月没有去追金豪的想法,只一心来看慕云澄的状况。就见他牙关紧咬,双眼死死闭在一处。“云澄,云澄你怎么样?”莫弈月轻声呼喊着他,心中也暗暗猜测些许。 以金豪的实力,与慕云澄対上一记掌,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种结果。而反观二人表现,分明是一个虚一个胀,这只有一种可能,此消彼长!定是慕云澄修炼了什么吸人内力的功法,正巧与金豪接触,便将他的内力吸到自己的体内,因为一时间消化以及释放不掉,才有了这种反应。 是了,一定是这样。 莫弈月旋即以幻琉螭之力凝成三支冰魄针,扯开慕云澄的衣服,分别封住他头顶百汇、胸骨鹰窗、腹下曲骨三穴,使其内力只能游走于手厥阴心包经与足少阴肾经。并摊开他四肢,脱去鞋袜,以腕掌横纹中的大陵穴与足底涌泉穴为主要疏通点,将内力逼出体外。他这一行为无异于是将慕云澄散功,但为救他性命也没有其他办法。 其实此刻的慕云澄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气海可以容纳金豪的内力,纵然阴木经霸道,单凭慕云澄一层的基础也难有什么作为。不过只要修炼到二层甚至三层,他丹田中的气海会扩大许多倍,似吸收金豪这类人的内力,也就变得十分轻松了。 疏通了慕云澄的经脉,内力顺着手厥阴心包经与足少阴肾经一股脑悉数排出体外。慕云澄只感自己浑身绵软无力,连动一动手指脚趾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已是隆冬腊月,慕云澄颤抖着单薄的身躯,哆嗦着双唇骂了一句道:“算你狠,就不能在此之前先把我扶进洞中?” 莫弈月见他已经无恙,欣慰笑了下,随后却表现出极度为难回答道:“时间紧迫,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我能误打误撞救活你已经算是不错了,省的你去见阎王时还得埋怨我不分轻重。” “我本是来救你的,现在反倒落你个人情,真是世事难料!”慕云澄双眼斜视莫弈月,口中吐着白色且无奈的气雾,恰如同一只干涸水塘中的鱼。 莫弈月闻言哈哈一笑道:“对对,多亏慕大公子舍身相助,这份恩情,我自是不会忘的。” “算了算了,从来都是你救我的次数多,今天这就算是我报答你了。”慕云澄双眉微挑,突然转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扶我进去啊,想冻死我吗?” “你这家伙,自己有手有脚还非得人扶?” “我是被你封了穴的吧,混蛋!” “……” 望着石寒水的尸体,刚刚恢复过来的慕云澄也不禁长叹一声。 她虽恶毒,穷尽一生却也单单是为情之一字。世间痴人也莫过于此。索性她在最后时刻迷途知返,伊犁前辈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吧。 她眼角下方,有一滴泪落在尘埃中的痕迹,莫弈月来到洞外,那大片大片的梧桐树仿佛一夜绽开,白色的小花借助寒风飘满了整座山谷。 “曾记杨柳弄春柔,动离愁,泪难收。犹记多情,几番系归舟。百草冰凝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是春江都做泪,流不尽,许多愁。” 童碧莲答应了莫弈月的请求,出山相助九新山大营的王朝军一臂之力。 三人连夜埋葬了石寒水,漫天的大雪好似一刻便将这矮小的坟丘掩埋,而那凸起的石碑上是慕云澄用苍云剑刻写的“医圣禹白附原配石寒水之墓”。 最后一次回头去看隐凤山,是三人坐在剑虺背上即将翻过山岭时。雪花已经小了很多,浓重的黑夜也褪去了墨色,天空变得透亮,有一抹按捺不住的白跃动在黑与蓝的边际。长夜漫漫,但总会有迎来光明的那一刻。夜尽天明,是时候开始反攻了。 第258章 千尸瘟(上) 有了谢鹤虱与童碧莲的加入,又有侯苍术,夏天无等杏林妙手。天星公的瘟疫暂且得到了控制,但营中原本患病的士兵,仍是不见好转。 “此为千尸瘟,极为凶狠霸道。天星公虽然御毒于无形,但此瘟横行军中必要有祭台设咒支撑。此中三四百里内或是深山,或是河泽,定有隐蔽之处供他设台作法,且祭台下要有千人埋骨此法方能发挥极致,可谓残忍至极。”谢鹤虱道出瘟疫来历,却苦恼寻不到天星公设法的祭台。换句话说,就算是能找到天星公的祭台,光靠他们这几号人,也绝非天星公的对手。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查找祭台所在的位置。”慕云澄性子偏急,当即说道。 谢鹤虱闻言点首同意道:“慕公子御剑之术甚佳,来去自是无需我们担忧。只一点,万一碰见天星公,千万不要独自与之交手,设计脱身,保命为先。” 慕云澄也知天星公厉害,虽然与之交手一次,但那也是因为有千机山留在自己体内的神炎真气相助。那一夜若不是自己能与之勉强打平,估计自己与莫弈月还有白牛岭逃出来的一干人马都就已经变成鬼了。 “我随你去。”莫弈月叫住慕云澄,要求与他一道。 慕云澄却是摇了摇头,并冲他微笑道:“你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就应该坐在中军大帐中指挥调度,像这种探路的活,还是交给我吧。”他说罢御起苍云,化为一道清光,没入远方的天际。 此时的星海教刚刚集结完在沧州收拢的四路大军,共计三十二万人,正浩浩荡荡朝九新山进发。为首领军的自然是星海教现任教主陆啸,而她之所以这么有自信亲自上阵,是因为天星公已经对她许下重诺,只要星海大军开进九新山,王朝军必无力反抗,任其宰割。 天星公在大荒何等名号,他所说的话自是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眼见天色将晚,陆啸却下令大军连夜行进。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出其不意,也是怕夜长梦多。可刚过新麓山阴,王朝派出的密探便快马回报,将此事细说给宁王。 有人说这星海教大军都已经到了九新山了,这时候探马才知晓还来得及吗?来得及。这九新山之所以称之为九,就是因为有九座山峰连绵起伏于此,山高谷深,纵横数千里。是沧州与九黎的天然屏障。而且九新山大路崎岖难以行军。山路十盘,往往大军过一个山头便要半天的时间。而且九座大山依次相连,王朝军且是驻扎在最后一座新界山的谷口前。 皎洁的月嵌在两座山峰的缝隙间,却被悄然而来的乌云遮挡在后面。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众人围在九新山的沙盘旁边,正激烈的讨论着对于防卫星海教进攻的战略。 在场的众人无不积极献策,只有两人静静聆听,半晌不置一词。一个是最当中的宁王羿霄,一个是最边侧的莫弈月。 此时九新山的王朝大军不可不谓是内忧外患,人数上与星海教本就有劣势,又加之营内士兵多染疾病,纵然以逸待劳,一旦交手,也难免落尽下风。 “我建议,将咱们的主力都先埋伏在新界山与新岐山两侧,那里山路盘旋,树木茂密,不方便行军,却极适合埋伏。管教他三十万人来,三十万人死。”说话这人是毕安帐下的偏将军李群,众人听罢大多数都表示赞同,毕竟以寡敌众,设伏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不妥,九新山地势险要,星海教进军虽快,但绝不敢盲目。大军之前,必有斥候开路。一旦我军埋伏点暴露,怕是连这点拱卫大营的兵士都要不保,九新山也就拱手送人了。而且营内军士还都染病在身,一旦撤离,星海教从后追击又如何是好?”人群中有人提出异议,乃是毕安帐下的参谋,姜铮。此话一出,众人中又有一部分人觉得在理,遂表示支持。 而宁王羿霄的目光却渐渐落在与自己一样沉默的莫弈月身上,此刻的莫弈月,目光一直停留在沙盘上,似在思考。 宁王明白,莫弈月之所以不发言是因为此刻的王朝军面对强大的星海教几乎毫无胜算,不论设伏、进攻还是固守,都不可能抵挡得住士气如虹的星海教众。 莫弈月突然回过神,转头正与宁王的目光交汇一处,二人的这一举动也被在场的众人注意到,一时间鸦雀无声。 “散会。”宁王口中这两个字当真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星海教连夜进军,若不早做决断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是攻是守总要拿出个主义,否则星海军一到,悔之晚矣啊!” 羿霄对此无动于衷,只注视着莫弈月说道:“你留下。” …… 众人极其失落的走出军帐,有些甚至忿忿难平。 “这羿霄到底年轻,都这个时候了,他还……” “李将军,你小声些,别被里面的人听见了。” 莫弈月的目光从帐帘渐渐移回到羿霄身上,闪亮的眸子中透露着些许无奈的光芒。 “先生是江庭闭门弟子,在江州与沧州的事迹我也是略有耳闻。现如今星海教大军压境,我倒是极有兴趣听听先生对此有何高见。”羿霄在对面坐下,示意莫弈月也不必拘束。 莫弈月拱手行礼,露出淡然的微笑:“承蒙宁王高看,但如今的九新山成败已不在我们。所以我不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先生的意思是?”羿霄渐渐收回思绪,双眉略皱。 莫弈月点点头:“要看云澄他几时回来。” 慕云澄御剑找遍方圆四百里却不见丝毫祭台的踪迹,他心乱如麻,不知是否该向更远的地方扩大寻找,还是先回去询问众人的意见。 他矛盾之间,却驾驭苍云在一条小溪边慢慢落下。 这小溪清澈无比,月光下水底嶙峋的石头清晰可见,可就在慕云澄想要上前喝一捧水时,自上游却漂浮下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待那物近了,慕云澄这才看清,那竟是一具死尸!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当真吓了慕云澄一跳,他壮着胆子将那人用剑划拉到岸边,借着月色,看他口鼻俱被黑血填满,便知此人是被剧毒毒死。 而见他一身外族衣饰,慕云澄又顿时起了无限好奇。既然是顺流而下,那上流一定有状况发生,这或许跟自己要找的祭坛有关也说不定。 第259章 千尸瘟(下) 天色虽晚,却阻挡不了慕云澄执意探询的心。 虽然他胆子比起以前大上许多,怕黑的性格也略有改善,但一想到那人极其骇怖的死像,也不免要把剑虺召出来,相互照应,结伴而行。 顺着小路上山,一路荒寂无人。微弱的月色已不及山前明亮,昏暗之中,慕云澄感觉到前方隐约是一座山寨。 “什么人!”那高大的栅栏之上瞬时点起了无数火把,草丛与树林后面突然蹿出十数人,把慕云澄团团围在中间。 剑虺身形骤然变大,愤然的戾气令身旁的众人纷纷后退。 慕云澄急忙将剑虺拦在身后,拱手行礼道:“在下慕云澄,云州慕家子弟。” 这群异族打扮的村民用怪异的眼神看向慕云澄:“没听过,你赶快离开这里。” 慕云澄皱了皱眉,扫视了眼左右,却是看不出有什么名堂。但这群人这么急着赶自己离开,会不会与那具尸体有关呢? “我方才在山脚看见一具中毒而死的尸体,看样子像是你们当中的,敢问一下,这可有什么缘由吗?” “你找死!”那群人突然暴怒,挺枪朝慕云澄刺出。 慕云澄旋即施展剑渡九川,蓝色剑光与之融合为一,瞬时在众人间完成穿梭。再看那群人一动不动,先是手中长枪摔落一旁,随后纷纷倒地不起。 只是猛敲了头部,慕云澄并没有对这群人起杀心。 抱着好奇的心态,慕云澄绕开栅栏,走进了寨中。 剑虺快速赶上慕云澄,并在前面为他开路。 寨中不见一人,十分阴森恐怖。 “有人吗?”他小心朝里面喊道,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而越往里面走,那股腐臭的气味就越严重。而山寨的后面,竟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黑暗之中,他只感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苍云剑与剑虺同时放出光芒,强烈刺眼的剑光下,慕云澄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 山洞之中满布密密麻麻的异族人尸体,中心巨大的石台上用长枪插满了巫咒用的人头。那些人张着嘴,瞪着眼,血腥与残忍已经无法用来形容这一幕,无限的苦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慕云澄只觉自己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中,双腿似灌了铅一般动也动弹不得。 这该不会就是天星公用来下咒用的祭台?慕云澄用眼扫视周围石壁,发现这里石壁的孔洞中摆满了灵位。他顿时意识到,这里很可能是这个异族村落的坟地。 千尸瘟的祭台要辅以千人尸身,不会错了,这里就是天星公用来施法的祭台。 而门口的那几名异族守卫,一定是天星公手下假扮的,为的就是保护这里不被外人发现。难怪自己找了几遍都寻它不到,原来是偷偷建在了这山洞之中。 算是巧合也是天意,合该王朝军命不该绝。 望着那飘着绿色鬼火,且刻满密密麻麻咒印的祭台,慕云澄只感愤怒之力此刻已灌满了自己的全身,只待这一剑挥出,就要毁灭这座泯灭人性的祭坛。 就在此时,凭借剑虺渐渐淡弱的光芒,他明显感觉前方的地面正在微微拱起。 伴随着一声尖啸,一只巨型食腐虫从地底钻出。它那前嘴朝慕云澄突然张开,八瓣的唇如花朵绽放,并从里面射出绿色的粘液。 慕云澄急忙躲闪开,丝毫不敢沾着那物半点。果然那绿色的粘液落在地上,地面瞬时焦黑,并不断冒出白色的气泡。 腐蚀性亦或是剧毒性!它那肥胖巨大的身躯中一定装满了这种东西,绝不可以让剑虺与它碰撞。想到这,慕云澄召回剑虺,打算用苍云剑从远处击毙这只巨虫。 剑虺不曾违拗慕云澄半点,瞬时便钻回慕云澄的怀中。而慕云澄单手执剑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连甩十数道剑气,击在巨虫身上,顿时浓烟滚滚。 本以为一击制敌,却没想到浓烟散去,那巨虫竟毫发无损。并在一瞬间疯狂朝慕云澄进行数次毒液攻击还以颜色。 惊讶之余,慕云澄也慌忙躲开这巨虫几次攻击。那毒液溅在墙壁上顿时黑了大片。 “这大虫表皮也太过于坚硬了!光靠苍云剑的剑气怕是伤不到他,如果近距离将苍云插入它体内,即便自己不受伤,也难免损了苍云。”慕云澄几番思考,决定用参商归一来结束战斗。不过凭自己现在的内力,参商归一的威力远不如从前,想一击制敌,还要有更加谨慎的战术。且这怪物一旦被自己刺穿,它的毒液就会溅得到处都是,万一淋到自己丁点,怕也要命丧到这里。可不论如何,自己今天都一定要解决掉它,并毁去这该死的祭坛。 “臭虫子,看你爷爷今天怎么教训你!”慕云澄揉了揉鼻子,帅气的双眼中迸射出自信的光芒。他凌空旋转踏在苍云剑上,继而朝洞口方向飞去。 那巨虫竟也不肯放过慕云澄,见他要跑,忙蠕动着巨大的身躯朝这边追了过来。 别看他没有爪足,行动起来却丝毫不笨重。眼见快到洞口,慕云澄竟又驾驭苍云急转而回,那怪物被慕云澄这一突然转弯弄得一愣,继而发出愤怒的尖叫声,又托起巨大的身躯转弯来追慕云澄。 “这怪物的毒液射程不远,只要保持好距离,应该射伤不到自己。”慕云澄小心思考,眼见又要飞到山洞尽头,他再一次转弯,这回这巨虫学的聪明,直接停在原地,张开花瓣样的巨口,欲要射毒液出来。 而慕云澄等的就是这一时机,就见他单指猛然点出,一道一指粗细的剑气从他食指贯入巨虫口中。那虫子怪叫一声,背部已然破开了一个小洞。有无数毒汁自其伤口喷涌而出,就见它疯狂的扭动着身躯,尖叫声凄惨无比,随着那流出的毒汁将地面烧出个黑黢黢的大洞,这操控着千尸瘟的祭台也随之慢慢坍塌下去…… “想不到这天星公竟如此狠毒,不仅用这丧尽天良的千尸瘟来对付王朝军,更用这种剧毒的食腐虫来镇守祭坛。若论心狠手辣,这天下恐无人能出其右。想要战胜魔族,必先扫灭星海教;而想扫灭星海,必先要铲除天星公!”对于天星公,慕云澄暗暗发誓,作为大荒子民的自己,这笔账定是要早日和他算清的。 第260章 云旗军 众人都没想到慕云澄竟凭借一己之力毁灭了千尸瘟的祭台,肆虐在军中观点瘟疫也随之得到了缓解。 只是一点一直困扰着慕云澄,为何天星公本人没有镇守在那里?只有一点解释的通,那便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星海教一定还有别的什么阴谋在秘密进行着! 祭坛被毁,诅咒自然也就解除。加之侯苍术、谢鹤虱等一干医术高手,军中瘟毒立时消退无踪。 而众人原以为会连夜奔袭九新山大营的星海军,竟悄无声息的退回了新麓山,与王朝军在九新山形成对峙之势。 此刻王朝军的大营正在准备晚宴,三军同席,意在庆祝扫清瘟疫一事。 杯林酒海之中,唯独不见慕云澄与莫弈月的身影,且身为宁王的羿霄也并未入席。此刻的三人正在羿霄的大帐之中,商讨大军接下来的方略。而他们之所以不入席,也不是因为不像同大家畅饮,不过是觉得还未到可以真正放松的时候。如今摆宴庆功,无非是做做样子麻痹敌人。此时驻守九新山的王朝大军前后还都有祸患潜伏,时间对于大家来说真是再紧迫不过了。 “星海教急行军骤然转守,或许有两种可能。”莫弈月与慕云澄坐在一处,此刻他十指叉叠于面前,双眉微微皱在一处,冷静说道。而对面的羿霄闻言点头,意在让他继续讲下去。 “一来可能是从隐凤山逃走的金豪回到了星海教,窥测出了我们这群人已经与王朝联手并加入到了王朝军中。二来,云澄回来时不是说镇守祭坛的仅是一只巨虫,并没有天星公的身影。我姑且大胆猜测一下,虽说星海教不能控制天星公,但凭他施法下毒于我军,也足以说明他为魔族效力的决心。按理说不应该擅离职守,除非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且这件事一定关乎于两军实力增减,也一定比下瘟疫咒对我们的威胁要大。” 听完莫弈月的话,羿霄突然站起身并走到他二人面前,递给慕云澄一块金牌。 “星海教那边我会着人打探,现如今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二人完成。” 慕云澄朝莫弈月看了一眼,有些莫名的接过金牌。 “五阳城的粮草迟迟未发,我怀疑南宫正遗孀陈歌晴有观望的意图。明日一早,我调右路御龙营五千精甲给你们,无论如何,拿下五阳城。”他说罢又轻轻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这云中侯是该名副其实了。” 御龙营?那不是只有王室成员才能调动的部队?慕云澄与莫弈月均是一愣,羿霄见状随即又说道:“这五千人从现在开始更名云旗军,全部归你统辖。” 此话一出,慕云澄整个人都愣住了,想自己在家时连几个下人都摆不平,这回可是五千人,一百个自己怕是都统领不了。 “我不行的,这种统领千军万马的事交给弈月还成,交给我……还请您收回成命。”慕云澄撩袍跪倒,虽然知道自己这是大不敬,但碍于大局考虑,自己还是恳请宁王再三考虑。 莫弈月见状也是跪倒在地,替慕云澄说话道:“云澄他独来独往惯了,这种统兵之事对他来说确实太难了。我二人可以奉命率兵攻取五阳城,不过还请宁王在我二人夺回五阳城后收回这几千精兵,他们虽更名为云旗军,但还是可以护驾在您身边的。” “这……”宁王自是没有责怪二人的意思,但见他俩执意如此,也只好作罢。“既然如此,我就先将这云旗军交付你二人,这一仗事关重要,务必取得胜利。而取胜同时,也宜速战速决。” 二人拱手接令,慕云澄更是转首朝莫弈月眨了下眼,嘴角上扬十分自信。 “宁王命你我明日一早启程,我觉得五千兵马并不算多,强攻五阳城难度太大。不如你我假意率一队人马进城催粮,大军潜伏在城外,然后以火为号,里应外合,一日之内,五阳城必破。”慕云澄跟在莫弈月身后,积极献策道。 莫弈月翻身上马,冲他微微一笑道:“我早有此意,御龙营一直负责拱卫宁王大帐,兵士不曾受到瘟疫袭扰,今夜酒宴只是形式,所以他们也不会过于放松。你我即刻点兵并无不妥,奔袭一夜,明早就可到达五阳城下。” 见莫弈月与自己心有灵犀,慕云澄双眼眯成一湾月牙泉水,并伸手与莫弈月紧紧握在一处。 九新山的另一边,星海教的大营中此刻也正在商讨针对王朝军的对策。 “探马回报,王朝军的瘟毒已经解除,正在庆祝。”玄流掀开帐帘,缓步走了进来。 黑河闻言冷哼一声,极其不屑道:“且让他们高兴几天,一旦我们控制了血煞尸王,别说区区十几万的王朝军,就是魔族的百万大军,也要看我们的脸色了。” 陆啸却是略微皱眉,显是对于现在两军的态势并不表现出乐观:“三魔王在中州进攻受阻,苏铁马用火轮车在三门峡大胜鹏王爷的雷霆军,又与殷秀用诱敌之计围剿了猪太岁的五万烈火军。现如今中州也陷入对峙的境地,听说魔族又要派百里一与刑澹邪回来,与我军联合在九黎打开缺口,自云雷炎三州北上形成合围。” “那不更好?这样一来王朝军死的快了。”黑河觉得这不失为好消息,却见金豪身边的金富摇了摇头道:“百里一与刑澹邪我们可要提防,这两人都是王朝叛徒,又都诡计多端。一旦我们在九黎取得胜利,功劳难免会被他们夺去大半。” “天星公说他只消三日即可将血煞尸王收入囊中,现如今我们只需静等即可,更不必强攻大营,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玄流如是说道。 陆啸沉默不语,她如今担心的也不是这些。起初盘踞在九新山的王朝军确实不足为虑,因为五阳城的南宫正已经被风霖说服,并反了宁王,断了九新山大营后方的粮道。可偏偏慕云澄与莫弈月插手此事,不仅救出了宁王,更让五阳城回到了王朝手中。虽然陈歌晴有意观望战局,但不保宁王不会率先出手灭掉这个碍事的孤寡女流。 “吩咐下去,即刻命九黎的古纳支部带领一万人马前往五阳城外埋伏。一旦发现王朝军攻城,立刻反制,并从他们手中强夺下五阳城。”古纳支部是陆啸先行打入九黎的一颗钉子,他们不仅煽动民众加入星海教,更挑拨王朝军与当地各氏族交战,意在使九新山大营的后方不稳。可谓是极其阴险毒辣的一招。 “五阳城,我星海教亦是势在必得。”陆啸心中暗暗说道。 第261章 截上截(上) 天刚破晓,白青山峰之间的广阔平原上,便有一队人马轻骑便装,一路绝尘驶向五阳城。这队骑兵俱是白盔白甲白马,领队的则是慕云澄与莫弈月。他二人已让大队人马在后埋伏,自己则只带数十随从,佯装催粮进到五阳城中。 陈歌晴早知宁王会派人催粮,所以先准备了两万石粮草,只等催粮的人来后好拿出这些先应付了事。可当她得知来人是慕云澄与莫弈月后,却又隐约发现局势有些不对。 按理说,像慕云澄与莫弈月这样陪在宁王左右的高手,催粮这种小事完全没有必要让他们来。更何况是一次来了俩。自己早就听说宁王在九新山封慕云澄为云中侯了,自己迟迟不肯发粮,其实也是这个原因。 此番二人来者不善,自己还要早作打算。常言道先下手为强,不如在府内外埋伏众多兵士,只待二人进来便一拥而上,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边刚布置完毕,那边却有人报信回来。 “不好了,那两个宁王特使一进北门便在城墙上插起了宁王的大旗,现在北城门已经全乱了套,他们在城外还埋伏有大批的士兵,正朝五阳城这边赶来呢!”那传令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显是匆忙奔走所致。 陈歌晴颓然坐倒在地,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想不到宁王动手这么快,他一定记得前时的仇,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就应该早早投了星海教,兴许还能保住五阳城。 “东门探马回报,又有大批来历不明的人马朝五阳城这边赶来,看样子有些像是星海教的人!”短短几十秒,又有一人赶回王府急报。 听到星海教的人也来攻城,陈歌晴顿时又觉有救。 “李将军,赶紧组织人马随我赶去北门,一定要拖延时间,尽可能的将他们堵在城外。只要星海教的大军一到,我们就可以隔岸观火了。”陈歌晴下令所有埋伏在王府左右的兵士先随自己赶去北门,其余人随后赶到北门汇合。 而慕云澄与莫弈月此时却在西门,他二人让手下装作自己在北门搅动声势,牵制了四门的守备力量,从而轻松搞定了西门的守卫。 而就在陈歌晴派出大队人马赶赴北门时,五阳城的西门却被人悄然打开了。 早已等在城外的云旗军一拥而上,瞬间攻占了西门。 “还是你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妙,这也算是兵不血刃了吧!”望着西门上飘扬起的宁字王旗,慕云澄对莫弈月是更加的佩服。 “此语言之尚早,陈歌晴被你我摆了一道,一定不肯罢休,其必会率军反扑,到时还是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莫弈月深谋远虑且算无遗策,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事态多半会朝着他所言的这个方向走。 果不其然,大军刚刚进城,还未站稳脚跟,那边李云鹏便领着万余精兵包围过来。 这李云鹏是南宫正手下的老人,一直跟随他镇守在这五阳城。围攻宁王时就是他统领的军马,其可谓是南宫家的心腹之人。 他本欲去北门与陈歌晴汇合,但听闻西门有变,故火速率人赶来一探究竟。 但见云旗军的主力都在此处,便知是中了他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李云鹏,你为虎作伥多年,难道还不早作打算?真等着我们擒你回去,交给宁王亲自发落吗?”莫弈月知道来人是南宫正手下头号大将李云鹏,故朝他大声喝道。 “我呸,我为侯爷披肝沥胆自是无话可说,可要让宁王那黄口小儿在我头上拉屎拉尿,我死也做不到!你俩受死吧!”他说罢指挥众人冲锋,自己也是一马当先,提枪朝二人猛刺过来。 “交给我了。”慕云澄朝莫弈月扬起嘴角自信一笑,随即将剑虺放出,他本人立在剑虺头顶,任其乱突入人群当中。 苍云剑本是仙家至宝,与伏魔鼎其名。就见慕云澄将剑掷出,其悬于半空,赫赫明光如日灼灼。忽有双雷盘旋剑刃之上,一声炸裂刺耳,无数电火瞬时自剑身蔓延,那狂雷漩涡席卷周遭,眼见成百上千的五阳城兵都要被雷火轰为齑粉,慕云澄却是提前收了力道,只让电火麻痹了这群惊呆的兵士。 而对于李云鹏,慕云澄知道他是誓死效忠南宫家的,劝降已是不能,而为了最快解决战斗并减少伤亡,只有先解决掉他。故慕云澄指尖剑光一闪,一道红芒瞬时抹过李云鹏的脖颈。可怜他一代战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轻松取了首级。 激战的众兵士见李云鹏死了,再无心恋战,或投降了慕云澄,或逃回了陈歌晴那里,总之西门是让送给了慕云澄等人。 见取得了胜利,云旗军上下都是欢呼雀跃,呐喊震天。 可莫弈月却跃上剑虺,在慕云澄耳边小声说道:“我还有一大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大事?”慕云澄双眉上下错开,揉了揉鼻子问道。 可莫弈月还未开口,那边便有军中探马回报:“有大批来历不明的人马在东门集结,看样子不像是我王朝军。” “一定是星海教,我要与你说的正是此事!”在慕云澄看来,莫弈月此刻的表情十分的奇怪,不但不紧张,反倒却有些兴奋。 “这是从坚山大营赶来的星海教大军,我们要做的就是批吭捣虚,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一提坚山,慕云澄也有所耳闻,貌似听人说这是星海教在九黎的另一个大营,虽然防守的人数不是很多,但营寨极其坚固,寨墙上满布穿马弩与碎石炮,杀伤力极强。一般时候,若没有个几万人,怕是强攻不下的,否则岂不是负了坚山盛名? 慕云澄双拳一砸,当即明了:“因为陆啸想趁火打劫,所以我们要给她来一个截上截,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另一端古纳支率众在东门集结完毕,陈歌晴已经命人打开东门,意在放星海教进来,好利用他与宁王的军队抗衡。 古纳支本是聪明之人,他也知坚山远比这五阳城重要的多。可陆啸这次下的命令很坚决,务必让自己夺下五阳城,而且特别嘱咐是一万兵马。可自己在坚山一共才收拢一万人,都带去的话,坚山大营岂不成了空营?虽然他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为了以防万一,便在临近的几个村庄里抓了几百壮丁充数,坚山这边则留下了几百精锐驻守。虽然人数不多,但有这几百人配合防御武器,纵然来上五千人也能稳稳守住。 所以,此刻的古纳支一心扑在五阳城,其他的亦都不再去考虑。 第262章 截上截(下) 进入五阳城东门的星海教并未急着跑去与云旗军开战,而是原地驻守,同样也采取静观其变的套路。 毕竟三方博弈,合理利用任何一方都会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更何况古纳支也是博弈的高手,陈歌晴的那点小心思,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而这恰恰给慕云澄与莫弈月研究偷袭坚山提供了宝贵时间。 “星海教古纳支部已经进入东门,不过未采取任何动作。”探马回报,莫弈月似乎早就清楚来人会是古纳支,便听他道:“这沧州通往九黎的道路并不止九新山,我在师尊的九州遗志上见到过,还有一条隐蔽小路名为稻脉,只有当地少数的青禾巫族才知道这条路所在。星海教中有一人像是出自异族,便就是这个古纳支,而我若没猜错,他应该也就是出自九黎青禾巫这一部族,所以他是知道稻脉这条小路的。而且也一定是他率领小股星海教教众从稻脉潜入到的九黎。而后他又按照陆啸的吩咐在稻脉通往九黎的出口处修建了一座大营,名叫坚山。这坚山平日里都有重兵把守,地势易守难攻不说,还有重型城防加固。 如能拿下坚山,星海教再想进入九黎就只有九新山一条路可以走了。 今番星海教得知我们攻打五阳城,必会先调用坚山的主力来援,待他营内空虚,我们只需再派两千精兵偷袭,必可轻松拿下坚山。 我料她会打探到我军向五阳城进发,也知她会趁火打劫,所以摆下这截上截,为的就是一箭双雕。”莫弈月那如星辰般的双眼中是无尽的深邃,这让慕云澄对他是又敬又爱又嫉妒,敬的是他博文好学,爱的是他那细心谨慎,嫉妒的是他那无所不知,算无遗策。 他在出发以前便都想好了所有计划,自己所设的里应外合之计与他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根本不足挂齿。可他却依然装作采纳了自己的建议,算是害怕伤了自己的心吗? 曾几何时,自己与他相比竟存在着如此多的自卑。 纵然知道用自己去与莫弈月作比较是十分愚蠢的,但少时家中长辈给自己树立的榜样,就是莫弈月这样近乎完美的人。 见慕云澄神色有些迷茫,莫弈月以为他是要问自己如何知道这些,于是眯眼微笑解释道:“在宁王那这些资料都是有的,只是你不曾留意罢了。”见慕云澄默不作声,他便又继续道:“所以,这攻取坚山的功劳留给你,这五阳城交给我就好了。” “不成!如果抽调走两千,五阳城这边就太危险了。要么我留下,要么你拨给我一千兵马!”慕云澄当即斩钉截铁道。 “一千兵马,我不可能让你去冒险!古纳支不是傻子,纵然陆啸给他下了死命令,坚山那边他也一定会留有兵力!我知你现在进境很快,但两千人马也已经是我出于最大限度的考虑。如果你不同意,那你我谁都不要去攻打坚山了,拿下五阳城就好!”莫弈月转过身去,丝毫不打算退步。 “好,两千就两千,五阳城这边,就拜托你了。”慕云澄的转变有些突然,就见莫弈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唉,你也不必与我耍这些小心思,这两千人你若敢在城外偷偷留下一半为我作外援,我便舍弃五阳城,率这四千人赶去坚山与你汇合。” 被莫弈月一眼看破,慕云澄几近抓狂,就见他双手枕在脑后,仰天闭目道:“你总看破别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时不我待,赶紧上路。”莫弈月手指东方,又嘱咐道:“从此门出去一直向北,沿着肇河向东一直走就能找到坚山。” 慕云澄随即领了两千兵马自西门出来,大军一路疾行,人马不歇,便就要一鼓作气拿下坚山。 而莫弈月这边,慕云澄刚走,他便下令所有兵马撤出五阳城。 众兵士虽然不解其意,但都有耳闻莫弈月满腹韬略,用兵如神。所以没人提出异议,都随他退到城外,并在西门外隐蔽起来。 莫弈月这样用兵自有他的道理,靠这三千兵马想吃掉一个陈歌晴或许还有可能,但若想吃掉陈歌晴和古纳支,就绝无可能了。如果自己贪功冒进,纵然不被夹击围剿,也会被隔岸观火,使自己陷入车轮战的窘境。 可若是暂时退出五阳城,就很可能会激起陈歌晴与古纳支之间的矛盾,陈歌晴肯定不想将五阳城拱手送给星海教,而古纳支此次率重兵赶来也决计不会无功而返。若不联手出城围杀自己,那他两方就一定会在城中短兵相接。 而联手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陈歌晴毕竟是一介女流,眼界还不及古纳支宽阔。小聪明虽有,却用不到正途,反而会招来祸端。至于古纳支,自己估计他会率先翻脸,杀了陈歌晴的概率怕要比任何一种情况可能性都大。而纵使古纳支杀了陈歌晴,五阳城的守军多半也不会投降星海教,毕竟他们都是效忠于南宫家的,且内心都是反感与魔族勾结的星海教的。 果不其然,听闻宁王的部队撤兵,陈歌晴以为是九新山出了什么状况,这才火速将其调回的。而她也没有心思去追,只想老老实实稳住五阳城。可古纳支却提议双方各出一半兵马出城追击,这令陈歌晴内心起了很大的疑虑。 古纳支人多势众,而自己这边不单死了大将,连兵马都还未收拢集结。此时派兵出城追击,岂不是把五阳城拱手送给了星海教? 就见她当即拒绝古纳支的提议,但却答应送给古纳支两万石粮草,感谢他仗义相助。 这两万石粮草本是要送往九新山的,现如今与宁王翻了脸,倒不如借花献佛,给了星海教。 可古纳支的肚子可不是这两万石粮草便能填满的,“这两万石粮草我是看不上眼的,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教主怕你无能,不堪大任,便让我来接管五阳城。你若识相,就把手上的兵马交给我,我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不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扫平了你!” “你敢!”陈歌晴瞪圆双眼,大喊一声。却见古纳支手起刀落,一个人头骨碌碌自城墙滚落下去。城内追随南宫家的守军随即与星海教众火拼在一处,而西北角的城墙上竟忽地燃起黑色狼烟,那是莫弈月在城内留下的密探所发出的进攻信号。 莫弈月翻身上马,方才还紧锁的眉头顿时解开,就见他手指五阳城,朝众兵士自信喊道:“随我杀进城中,活捉星海教贼首!” 第263章 冰神传说 本被以为率众逃离五阳城的莫弈月竟率兵马折返,这着实令狼心不足的古纳支吃了不小的惊。 原本自己对阵莫弈月是拥有绝对的优势,可现如今陈歌晴的下属与自己红了眼,莫弈月又趁机杀回,当前形势可谓是进退维谷。其实古纳支要是舍弃五阳城一心退走,凭莫弈月的三千人与五阳城原有的兵马也是拦他不住。但有陆啸圣令在先,让他拼死拿下五阳城。如果现在不战自退,必会遭到教内重罚。 索性放开与之一搏,纵然其两方联手,人数上己方也是占尽优势。 可虽说这边人多,但一交手古纳支便发现问题根本不似自己想的简单。 莫弈月所率的这只云旗军可算是精锐中的精锐,前身乃是宁王的御龙营,每一个士兵都可以以一当十。而古纳支这边的部队与之相比,逊色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他从稻脉进入九黎时所率原班人马不过五千,且这中间的几百精锐现都用于防守坚山。而此次出征除了那几千人马,所用大都是从村落里强拉来的青壮苦力。 这些人都没有上过战场,一见到真刀枪或多或少都有些胆怯,更不要提杀人。 杀猪这里有的人尚且还不能,杀人对他们来说可就真是太难了。 前军一波试探性进攻下来,古纳支所率的万余人,瞬时便折了数百。 而初尝胜果的云旗军并不似星海教那般采取隔岸观火的战术,坐看双方你死我活。而是拉开阵型,采用偃月阵步步紧逼,欲将古纳支的部队围堵到五阳城东面。 而五阳城的城东有一瓮城,乃是屯兵防守之用。历来瓮城均修建于城外,设有箭塔炮楼等要塞,其目的便是在敌人进攻时形成策应,瓦解敌人进攻锋芒,从而保护主城门。可五阳城的瓮城是内瓮,也就是将瓮城修进了城内,这样做平日里既可以用来储备物资,战时也可用来藏兵。大大增强了主城的综合防守能力。 看样子莫弈月就是想把古纳支的部队逼近瓮城,然后关闭主城门与瓮城城门,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但古纳支也不是傻子,见莫弈月的军队步步紧逼,唯独在东面留了口子,显然是要把自己往东面驱赶。他的部队是从东面进到的五阳城,自是知道那里有一座瓮城。稍微思考一下便知,莫弈月摆明是要将自己赶至瓮城,然后瓮中捉鳖。 他索性也将计就计,便计划先派遣一队兵马赶往东面瓮城,率先控制主城门与瓮城城门,好让莫弈月的计划落空。 可莫弈月留给自己撤出的口子太小了,若不强行打开,一次根本送不出去足够多的兵力。古纳支暗咬牙关,索性集中优势兵力,强行在莫弈月留下的缝隙中打开一个缺口。只要能突围出去,控制了东面的瓮城,届时是进是退就都由自己了。 古纳支孤注一掷,就要在莫弈月放开的口子上强行突围,可双方刚一交上手,莫弈月的部队竟然不战自退,放星海教突围的部队顺利通过。 古纳支一直在城墙上观察云旗军的阵型,但见自己前方部队轻松穿过云旗军的防守,且几乎不伤一兵一卒便突围出去。而古纳支在星海教中有听过莫弈月的事迹,总是一些用兵如神,策略当世无两的话。 既然如此放我前部过去,莫不是早已在城东设下埋伏?还是想要分割我军,步步蚕食? 凭他能猜出莫弈月的心思已经不易,而就在他要下令停止突围之时,莫弈月那边也下令封锁缺口,再不放星海教一兵一卒过去。 星海教本就是乌合之众,军中除了古纳支,其余几个副将都是饭桶。被莫弈月这么拦腰一截,反倒是自己首尾不能兼顾。两边也想过内外夹击,可莫弈月立即变换阵型,由偃月阵变化为圆阵前后拒敌。其实这两种都是最基本的阵法,以莫弈月的兵法韬略其实有诸多阵法可以用在这里。但这云旗军他也是刚刚接触,至于其习惯与擅长自己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只能用这种基本的阵法御敌,不过效果还算明显,至少突围过去的部队几次进攻无果,便退进瓮城转为防守了。 而这时莫弈月则开始率云旗军朝古纳支所在包围过来。 到了这时古纳支才清楚莫弈月的目的,原来他的目标早就是自己。兵不厌诈,他故意引自己派重兵突围,随后包围实力被削弱了的自己,用以节省时间与兵力。 看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分析胜负,其只关心用何种办法能使损失降到最低。 “高手,自己用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放眼当今大荒,也就号称军神的百里一能与之一较高低了。” 再看莫弈月自马背跃起,三剑齐飞,凌虚踏空至古纳支面前。 “这么容易便让我将自己的部队分割开,你小子当真不简单。”古纳支咬牙切齿,双手随即结印,体内疯狂散发出的黑色魔气瞬时朝他聚拢,有巨大的魔影突然闪现在其身后。滚滚黑烟散去,那怪物露出本来面貌,但见其绿皮青面巨齿獠牙,四臂六目双锤双刀,身覆铁甲且背插旗幡,显是一只幽冥魔将的模样。 雷炎冰三剑各自施展神通,三道剑光如天谴利剑直插古纳支而来。古纳支身后的魔将随即发出震天嘶吼,抡开双锤抵住莫弈月三剑剑气,雷火冰在魔将的铁锤前炸裂开来,激起无数碎冰电火。莫弈月感到阵阵阴风扑面,如摄魂钉,钻进自己的身体。他的内力明显不足与魔将抗衡,此时浑身上下无一处关节不传来刺痛,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作最后抵挡,可手臂与双腿被魔气震裂脉管,血光迸现。整个人也因魔气冲击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石墙之上。 古纳支露出阴冷的微笑,手中暗暗掐着的两颗黑血钉旋即出手,直奔莫弈月心脉而来。 就在此时,幻琉螭突然出现在莫弈月面前,冰龙真气瞬时飞舞开来,寒流如浪,席卷周遭。 数声龙吟过后,一条冰龙直冲天际,在浓云中搅动开来,随即一道天光破开云雾冲落下来,照在莫弈月身上,凝成冰甲。 此时,五阳城北面大半的城墙俱被寒冰冻结,有数块龙形玄冰盘旋如柱矗立墙头,高耸入云。而九黎地处南荒终年少雪,即便有雪,当地居民也不曾见过这等冰封景象。 一时间所有兵士齐齐罢手,驻足观看这一壮观景象。 古纳支不知莫弈月所用是何法术,竟有如此壮阔。而眼前的莫弈月双臂展开,徐徐升到空中。他眉与发尽白,眼中是清澄的湛蓝。 古纳支与其双眼对视一处,只觉周遭所有全部湮灭,自己瞬时被带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放眼无际的冰原,大片的雪花自空中落下,没有风,只有雪。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纯白的,不含有一丁点的杂质。 除了自己。 而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光,那道光极其刺眼。可自己的目光却无法从那里移开,只得任凭双眼传来强烈的刺痛。强光稍纵即逝,一道人影随即清晰起来。 眼前的那人是莫弈月,他伸出手指,缓缓指向自己,一条通体冰结的巨龙震裂地面,从下而上盘旋升空。 无尽的寒气自裂缝中喷涌而出,古纳支只觉自己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呼吸,一口气吸进肺中,从喉咙到气管瞬间都有被寒冰封住。痛觉已经消失,眼前茫茫一片,再不见其他。 后来,在五阳城中一直流传着一个神话。星海教勾结魔族祸乱人间,百姓们几经斗争无果,天神便派冰帝下凡拯救苍生。那一天没有夜晚,天地间放眼都是白茫茫的雪,忽有寒冰巨龙腾空,涤荡万魔。 第264章 燧人村 慕云澄率两千军马奔驰半日,眼见离坚山只有十余里之遥。 他虽然对拿下坚山大营信心百倍,但心中总是惦念着莫弈月。他只有三千兵马,而对方的兵马加起来足有他五倍之多。纵然他能以少胜多,这中间的牺牲怕也是不少。 本想分拨一队赶回五阳城助他,可一想到莫弈月与自己说的那番话,自己的这一想法也就只得作罢。 慕云澄立于剑虺之上,剑虺则立于山丘之上。山坡下,几字河湾中间构筑的石木大营,便是坚山。夕阳下的坚山,如一只蛰伏的巨兽,其后是莽苍的连山壁障,放眼望去,不见通途。 “传令下去,稍作整备,待入夜时分发起突袭。”慕云澄仰视天空,但见遥远的天际似燃起的一团火焰,红霞如炎浪翻卷在天穹,今夜势必晴朗,这或许也意味着今晚将会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战斗。 刚下山坡,对面几名卫兵却擒拿住一人,正推推搡搡的朝自己走来。 “我们在林中抓到的这名奸细,还请云中侯发落。” 慕云澄手抚下颌,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被擒的少年,他头顶是用青布盘成的帽子,白色上衣绣着凤凰图案,裤子与布鞋也都是青色的缎面,一看就是异族人。 他被两名卫兵擒着,却一直在做挣扎,目光也不曾离开慕云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好奇,是畏惧,还有不甘。 慕云澄对他也顿时多了几分好奇,就见他示意卫兵将其放开,自己跃下剑虺走到他面前。 “我看你鬼鬼祟祟,打扮也不同于常人,必是星海教派来的奸细!”慕云澄有意诈他,故高声厉喝。 “我不是奸细,我是燧人村的村民,今天是与同伴运送粮草来的。方才我进林中方便,见大队的人马穿过树林,便好奇跟上来看个究竟。没想到你的人就把我给抓了。”他揉了揉手腕,倒似在跟慕云澄诉述其手下的不是。 “送粮?”慕云澄转过头来,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好奇。 他点了点头,用手揉揉鼻子,拿开时竟多了一块黑灰。 “星海教的古纳支是青禾巫氏,他与我们村长风绵有些交情,所以托我们筹集一些粮食,送往坚山大营。” 听他说完,慕云澄心中已经有了明细。自己听莫弈月说过,这古纳支也是青禾巫氏,所以会认识燧人村的村长。不过这粮食究竟是借是抢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们村子看情势就在这坚山附近,星海教荼毒生灵,祸乱苍生。有道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燧人村必定也是饱受星海教的欺压。 “我们是王朝军,此番前来就是为攻打坚山大营。”还未等他们,慕云澄便直截了当说道。 听到王朝军这三个字,他先是一愣,随即表现出极大的欣喜。 “你们是王朝军?我就说你们怎么看上去都这么的威武霸气。我们村里人都说王朝军在九新山与星海教对峙,是为了保护我们和赶走星海教的。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燧人村这个小地方,今天看到你们,真是太开心了。” 果然是饱受星海教的折磨,看来此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了。 “星海教来了之后,我们村长便巴结上了他们。不仅对他们唯命是从,对待村里的人就更加刻薄了。可是大家都不敢多说什么,因为之前有几个村民得罪过他,就被星海教抓走充军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慕云澄一面着人去叫几名副官过来,一面问他道。 “风齐,大风的风,整齐的齐。”他挠了挠头,冲慕云澄报以微笑。 “你既姓风,那必是燧皇之后咯?”风这个姓氏极其古老,据慕云澄所知,这个姓氏应是来自于燧人氏。 “是的,所以我们的村子叫做燧人村。不过村子里不都姓风,因为只有弇兹氏之后才姓风。村中燧皇的直系姓氏还有允姓,以及青禾氏的婼姓。” 弇兹氏,这是蛮荒上古时期的一位部落女统领,弇兹氏与燧人氏结合,改为合雄氏。 而风姓就是弇兹氏首创的姓氏,所以这是一个嫡系的姓氏。至于青禾氏,则是合雄氏的一大分支,与燧人,弇兹齐名。 青禾氏重视巫祝与术法的发展,所有又被后人称为青禾巫。 这样一来,身为青禾巫氏的古纳支为何会与燧人村的村长有交情一事,便解释的通了。 闲聊中,接到命令赶来的副官已经出现在了慕云澄的身后。 “你能领我们去见一见你的同伴么?”慕云澄跃上剑虺,伸手拉他上来。 风齐努力的点了点头,好奇心驱使他伏在剑虺山上,左顾右盼,惊奇万分。 “这大铁蛇你是怎么驾驭的?” 慕云澄笑了笑,“他是我的朋友。” 风齐似懂非懂的看向慕云澄,手指前方树林道:“他们就在后面的小路,穿过这片林子就能看见。” 一行人按照风齐所说穿过了树林,果见小路之上停着数辆牛车,上面载满了装有粮食的袋子。 见是风齐回来,他那几名同村的伙伴此刻却木然的呆立在原地。主要是慕云澄的剑虺太有震慑力,一般人还以为这是妖怪。这便使得他们原本想好责问风齐的话一时竟噎在了喉咙里。 风齐从剑虺上一跃而下,兴奋的跑到同伴面前,并将慕云澄介绍给他们道:“这位是王朝的将军,他们是来帮助我们的。”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冲过慕云澄等人恭敬行礼。其中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开口问询于慕云澄道:“可是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慕云澄转头看向身后的几名副官,点首道:“这便是我要和你们商量的事情。” “我打算率一小队人马乔装成运粮的村民,潜入到坚山之中。而你们率领大队的人马埋伏在城外,晚时我举火为号,为大家打开城门。” “如此一来,坚山也再不坚固了。”几位副官也是连连点头称是,只是一点,他们也有所顾虑。 “云中侯地位尊崇,又是宁王殿下的左膀右臂。让您身陷险境必是不妥,不如让我等乔装进去,伺机打开城门。” 慕云澄摆摆手,拍了拍剑虺道:“这个你们不必担心,区区几个星海教的蟊贼还伤不到我。我的目的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夺取坚山。” 第265章 军神归来 天际的红霞如浪潮徐徐退去,而褪去了火红的夜空深邃如墨染,星辰耀目,云月无声。坚山大营一如往常,只是今夜晚风急促,将大营架起的盆火吹得呼呼作响。 陈炳一面系着裤带,一面骂骂咧咧的从营帐中走出。不一会,又有人从里面抬出一具尸体,用白布蒙着,只有一条满是伤痕的手臂耷拉在外面。手指纤细如小葱根,是一个女子。 “徐老三,你******跑哪去了?”陈炳站在寨城的大门前,朝着左右大声喊骂道。 这个徐老三是今日营寨的值守,这个时候竟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 旁边的值守禁不止低头暗笑,倒是有人指了指离陈炳的帐子不远处的一个小帐子,示意徐老三就藏在那里。 陈炳大步朝那帐子走去,可刚到帘前,便听见里面“啪”地一声掌掴,随即是女子尖酸刻薄的谩骂:“没用的东西,给老娘滚一边去。” 便见徐老三讪讪从帐子中钻出来,衣衫不整,提着裤子的手上还搭着衣服。 陈炳见状笑骂道:“你这婆娘又夸你没用了?” 见是陈炳,徐老三先是一愣,随即咧嘴嘿嘿傻笑了几声。 “穿好衣服,赶紧去站岗。”陈炳正色厉声喝道。 “是,二头领。”徐老三提过武器架上的长枪,干脆应道。 陈炳随即却附在徐老三的耳边小声说道:“大头领已经去了五阳城,看样子十拿九稳。估计明后天咱们也就进驻五阳城了,到时候好看的姑娘有的是,趁早休了你家那母老虎。” 徐老三只是憨憨点头,没有回答。 他是在巴蜀便加入到星海教的老兵,这些年跟着辗转了许多西方。从巴蜀到大漠,从大漠来到沧州,从沧州又南下九黎。当年自己是因为吃不上饭才加入到教中,单单只是为混口饭吃,这些年命大也是,几次都死里逃生,现在还有了老婆。 这个婆娘是同教从镇子中抢来的,本就是风尘女子。但因怕被糟践祸害致死,所以挑了比较老实的徐老三。徐老三正巧没有老婆,她又能说会道,便也同意。而徐老三是这里军龄最老的兵,人也比较合群,便就有人给说情让他娶妻。还特批带妻入伍,单独一间军帐,虽然官职卑微,但受上级荣宠至此,也已是羡煞旁人了。 其实他的例子也是星海教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无非是让教众能更加的死心塌地。 远处一团黑影正逐渐向大营靠近,徐老三举起火把定睛看去,竟见一小队牛车正由人护送朝大营这边走来。 徐老三赶紧跑下去通报陈炳,陈炳闻讯亦是急忙跑到城墙上,见这一小队人马正在靠近大营,忙吩咐两侧弓手待命。 “你们是什么人!别再靠近这里,否则射穿你们。” 这群人听见城墙上的喊话,立时便止住了脚步。再看人群中的风齐稍微站出了些许,并朝着城墙大声回话道:“我们是燧人村的村民,是我们村长派我们来给你们送粮草的。” “原来是送粮草的。”陈炳心下放松警惕,命两侧收了弓箭,打开寨门。 他这才想起来,大头领走前确实嘱咐过自己燧人村会派人送粮草来。可惜之前自己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好险伤了自己人。 陈炳走下城墙,而负责守卫坚山的教众也纷纷列队走出寨门,迎接送粮的队伍。 可刚一出寨门,那群送粮的人竟都跑远,只留下一人抱着柄长剑,悠然坐在牛车之上。 陈炳拦住身后众人,双眼警惕的观察这面前的这个人。就见他一身白衣胜雪,发带随风飘扬脑后,俊朗无双的面庞上挂着轻松的微笑。这不是慕云澄又会是哪个? “你又是什么人!”陈炳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直指慕云澄。 慕云澄没有理他,只微抬下颌,示意他们朝后看。 众人均是疑惑朝后转首,便见一只巨大铁蟒横空出世,此时正朝坚山大营内部挺进。 陈炳大吃一惊,忙呼喊左右道:“快给我拦住它!别让它跑进去。” 可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敢靠近剑虺。倒是常听人说懂机关的偃师能让木石走路,可教青铜开口。但谁也没见过。这一次见到了,光是看就有些触目惊心,别说与其作战了。这浑身铁打的怪物,被他稍微挨着一点,这人不死也肯定是残废了。 慕云澄御起苍云从上空突进坚山大营,更发出信号,示意埋伏在周围的所有云旗军一齐进攻。 突然间周遭喊声震天,一下子走左右涌出数以千计的王朝军。陈炳整个人都呆傻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慕云澄自苍云跃下,跳到剑虺头顶。随着他双掌蓄力推出,两道狭长雷火突然出现在他周围。 “剑意·雷龙。”一声兴奋喝喊响彻云霄,两道雷火如双龙降世呼啸而来,所经之处电光四溅,有无名的怒火自地面燃起,瞬时化为焦土。 有龙形雷霆盘旋于苍穹,震击之下,插翅难逃。 这是他从时乘六龙中衍化的一招,名称也是他自创的。 因为以慕云澄现在的内力不足以支撑运用强大的时乘六龙,所以他根据时乘六龙的御气原理,试着自创了一招。而剑意·雷龙比之时乘六龙所耗内力要少很多,虽在威力上有所不及,但在速度上绝对占据优势。 望着四散逃窜,溃不成军的星海教,慕云澄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所谓坚山,不过如此。 …… 战场清扫完毕,就见风齐朝慕云澄所在走了过来。他伸出手,但却突然觉得不妥,又急忙将手背到了身后。 “我听他们管您叫云中侯,像您这么年轻就被封侯,我真是好羡慕您啊。” 慕云澄双眉一紧,转首正视他问道:“你叫我慕大哥就好,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风齐连忙点了点头,欣喜道:“其实我是想说,我能加入到你们王朝军吗?” 其实这个问题对现在的慕云澄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慕云澄也本想答应他,可一想到如今九黎的情势,王朝军自身尚且难保,更别提新进参军的新兵了。 似风齐这类善良淳朴的人,本就是自己所要保护的。虽说现如今国难当头,参军报国,匹夫有责。但王朝军如今还不至于拉少年人入伍,他们还有人生大段的好时光。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日这一仗如此轻松却也死伤了十数名军中弟兄,此情此景,慕云澄真心不想在风齐身上看到。 念及此处,慕云澄微微一笑,用手拍了拍风齐的肩膀道:“你今天的表现十分优秀,我似你这年纪时,还不及你万一。加入王朝军其实并不是只有参军这一条路能走,你所做的一切有利于百姓的事情其实都是在为王朝出力,而你在我的心中已经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王朝军战士了。” 风齐闻言挠了挠头,朝慕云澄憨憨笑道:“真的吗?您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慕云澄点头回答道:“和你的同伴回村中去吧!至于你们村长那边,我会派人继续了解。如果真的查出他确有勾结星海教,那他一定逃不脱王朝军的制裁。” …… 沧州通往九黎的稻脉小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至。 见前方火光冲天,马车随即停下。待泛起的尘烟消散后,那驾车人跃下马车,掀开后面的帘帐,将里面的人扶出。 那人手柱拐杖,背披黑色大氅,沧桑的白发与苍老的容颜丝毫不掩其周身散发出的坚毅气息。 望着前方的火光,老者摇首叹息,随后又坐回到马车中。 “一步慢,步步慢。坚山已失,九黎的形势复杂了。” 第266章 血煞尸王(上) 成功夺取五阳城与坚山的消息瞬间便传回到了九新山大营,顿时全军欢腾。所有人都在为慕云澄与莫弈月所表现出的勇气感叹,只有一人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喜悦,那便是宁王羿霄。 因为从星海教传回来的消息得知,明日便是百年难遇的赤潮魔月。届时天空的月亮会变成血红色,而魔物也会因此变得更加疯狂。天星公正是要在此时前往血魔洞,解开血煞尸王的封印,并将其召唤出来与王朝军抗衡。 血煞尸王是上古魔物,一直被封魔门镇压在血魔洞。说起封魔门,在大荒也是成名较早的门派。其祖师卫东陵曾协助慕龙围攻天魔门,是大荒正道三岛七派九门十二峰之一。 其中艾家的无心剑宗与皇甫家的神武堂也是九门之一,同属九门的还有任天浩的万剑堡,至于中州太上观则是七大派之首。 而守卫血魔洞的封魔门门人卫天翁在此之前也已经给九新山的王朝军发出示警,希望宁王能派手下奇人在赤潮魔月降临时前往血魔洞相助加固封印。 血煞尸王只能封印不能铲除,这也是一件令封魔门十分头疼的事情。 而宁王手下只有慕云澄与莫弈月最为得力,可他二人刚刚立了大功回来,还未及歇息便再次委以重任,恐情理不通。 这也是令宁王此刻为难最主要的原因。 回到大营的慕云澄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他与莫弈月立了大功受到了大家的赞许。更主要的是原本暂居在悬瀑村的众人听闻五阳城与坚山被慕云澄与莫弈月收复,也已经连日赶到了九新山大营。这群人中自是包括楚水谣、商昊、烟绒与胡萝卜他们。 而独臂盗神带来了树精一族的工匠,也开始在九新山着手构筑起坚固的防御工事。 见到楚水谣,慕云澄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水谣……我,我……这几****过得怎么样?” 楚水谣闻言摇了摇头,竟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下亲了一口。 慕云澄瞪大双眼,显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你变了。”楚水谣转过身子,黯然说道。 “我怎么了?”慕云澄倍感莫名,却是从后环抱住楚水谣,追问道。 “你再不是以前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慕云澄了,你现在是英雄,是受人追捧的大英雄。” 慕云澄突然发现,原来楚水谣也是这么的爱自己。从前的自己需要别人的保护,所以她可以以此为理由常伴在自己身边。而现如今自己不再需要别人的保护了,她一向要强,自诩不会乞求别人的保护,虽然自己几次于危难关头拯救过她,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变得太强大,以至于受到别人的敬仰。虽说她这是小女子的私心,却也是因为害怕失去自己。 “水谣,我还是以前的我,我的心没变,我爱的仍只是你一个人。”慕云澄在她耳边小声承诺,换来的却是楚水谣失声的啜泣。 “我知道我自私,可我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真的害怕失去你。我不想看到你肩负那么多的重任,也不想再看到你身陷险地,几番徘徊于生死边缘。我……我真的害怕你离我而去,我,我……” 经她一说,许久不曾哭泣的慕云澄又一次流下泪来。他深觉自己对不起楚水谣,自己虽口口声声说爱她,但却什么也给不了她。 如今自己凭什么让她等自己,自己又能为她做到什么吗? 闭目无言,唯有千行泪。 …… 而另一边莫弈月的帐中,此刻的慕棠棠正在为他捶背。 “弈月哥,你这回可是厉害了。拿下了五阳城不说,还把坚山大营也顺便取了。现在营中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一个不敬佩你,真开心!”她一边给莫弈月捶背,一边笑嘻嘻说道。 莫弈月闻言却放下手中书卷,转头看向她,微笑叹息道:“这才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距离成功还早着呢。我们要戒骄戒躁,时刻保持警惕。” “咦,你还是我弈月哥吗?怎么说话像个老夫子,别和云澄那家伙学,他就会吹牛。”慕棠棠停下手,瞪圆双眼说道。 莫弈月闻言哈哈大笑,连忙摆手道:“云澄今非昔比,论这功劳我不及他。” 慕棠棠却是撅嘴嘟囔道:“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云澄就是个大傻瓜,要是没有你在身边给他出主意,他才不会这么顺利的夺取坚山呢。” 莫弈月还要开口为慕云澄作解释,却听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莫将军,宁王有请。” 莫弈月随即起身,并与慕棠棠嘱咐道:“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最快也要后日才能赶回来。” “什么嘛,刚回来就又要走。”慕棠棠狠狠用脚跺了跺地面,生气道。 莫弈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随即前往宁王的大帐。 路过慕云澄的军帐时,莫弈月刻意停了停,果然慕云澄也走出自己的营帐,红肿着双眼,显是刚哭过。 见到莫弈月,慕云澄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往前走。 “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莫弈月从后面将他拽住,关切问道。 “没什么,只是水谣她……”慕云澄叹息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他不想说,又是涉及到楚水谣,莫弈月也就不便多问了。待他二人赶至宁王大帐,却见宁王早已等在帐前,面色并非喜悦。 三人走进帐中,宁王又吩咐守卫大帐的兵士,不准其他任何一个人靠近。 见宁王面色凝重,二人本就在心中猜测开来,今番又见他如此神秘,便知此事定然棘手。 “在星海教大营潜伏的密探刚刚传回消息了。” 莫弈月单手轻遮双唇,闭目轻声道:“可是与赤潮魔月有关?” 宁王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点头答道:“不错。天星公正是要在赤潮魔月之时,前往血魔洞解开血煞尸王的封印。” 莫弈月天文地理,无一不精。似赤潮魔月这种百年一遇的大事,他又怎会不知。 “您是要我们前往血魔洞?”慕云澄最是直接了当。 宁王闻言点首,并补充道:“我会再拨给你二人两千人,必要时,我会率大军赶去支援你们。” “不必了。此事不宜出动兵马,我二人再带上两三个江湖朋友足够。”莫弈月看了眼慕云澄,随即说道。 听莫弈月这样说,宁王悬起的心也终于落下,便见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交给二人:“我在营中设宴等待你们得胜归来,这块金牌可调动九黎所有王朝军,见金牌如见我面。到了血魔洞,将它交给守护血魔洞的卫天翁,他必会全力帮助你们。” 第267章 血煞尸王(中) 九黎东南有一水泽名为惊梦泽,乃是封魔门的总坛所在。而惊梦泽以西有一巨石洞,名唤血魔洞,血煞尸王便封印在其中。 今夜赤潮魔月,鬼怪伺动,风云莫测。 卫天翁知道此间厉害,想及如今魔族邪教踏足九黎,今夜必会有邪魔来此作祟。只怕自己与众门人加固封印之时会遭人暗算。 但加固血魔洞内的封印亦是重中之重,否则血煞尸王也会挣脱封印,出来危害人间。 望着阴气弥漫的血魔洞,卫天翁握紧钥匙的手竟颤动不已。 无论如何,今夜都要请出祖师爷留下的魂灭剑了。 说起魂灭剑,乃是封魔门第一任祖师卫东陵所持斩妖诛鬼之剑。此剑长三尺六,合周天三百六之数;剑宽一寸八,合天罡半数。九幽黑铁锻铸,剑身刻辟邪符法,并镶有九颗幽冥神石,执此剑施展术法,一切邪魔不能靠近。而施法完毕,会有一颗神石永远黯然,待九颗神石全部失效,此剑也再无诛邪灭魔之力。 而如今,剑上九颗神石已灭其八,可这最后一颗,今夜还要靠它护法。 “师尊,宁王那边不会派人来帮我们?”罗辉见师父神色黯然,有些不甘心道。 卫天翁闻言叹息一声:“九新山兹事体大,我虽不是捕风捉影,却也不敢言之凿凿就此事请宁王派人。来与不来,只看宁王那边如何看待此事了。”说罢,他嘱咐罗辉道:“你赶紧把门中二代弟子集合起来,随我到祖师陵请出魂灭剑。至于三代弟子,让他们今夜不要踏出惊梦泽半步。” …… 另一边,慕云澄与莫弈月也已经赶至惊梦泽。 听闻莫弈月说起此处,慕云澄也对惊梦泽这个名字来了兴趣。 “相传太庚白在此处梦见神女明曦并与之相恋,二人于梦中相守一世,韶华白首,弹指百年。可是梦终究会醒,太庚白为纪念自己与明曦这段梦中情缘,将此地更名为惊梦泽,取意良辰美梦,水月镜花,终究是空。” “想不到太庚白竟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对了,这些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慕云澄奇怪问道,纵然莫弈月学贯古今,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吧! 莫弈月闻言哈哈一笑,只道:“我这也是从茶馆听来的,不过觉得挺有趣,便记下了。”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慕云澄,只见他低头小声嘀咕道:“什么道听途说,怕是你自己编排的故事吧!” 这说此事间,已行至封魔门惊梦泽总坛。 “二位请留步,近日门中诸事繁杂,家师不便见客,还请回吧。”大门前两个守门弟子,拦住二人道。 慕云澄恭敬行礼,说明来意:“我们从九新山来,烦请帮忙通报一声。” “我已说明,家师不便见客,请回吧。” 见这守门弟子这般不通情理,慕云澄却是没了耐心,就要不顾他硬闯进去,却见罗辉从门后出来。他刚路过此处,听闻慕云澄是从九新山来的,便急忙出来相迎。 “二位是从九新山王朝军大营来的?”罗辉又惊又喜,直把慕云澄弄得有些懵了。 “是啊,那又怎样?有这两位兄弟在,我看我们这回算是白来。”慕云澄之前有些气恼,故言语挖苦道。莫弈月对此只是摇头苦笑,只暗道慕云澄脾气太过耿直。 “他们是新进弟子,不懂规矩,若有冒犯之处,我代之向两位道歉。”罗辉躬身行礼,随即又让开道路,恭请两人道:“家师正等着二位,快里面请。” 那守门二人知道得罪了贵客,忙低下头,随罗辉一道恭请慕云澄两人进去。 进了门庭,过来迎客坪,便是百尺祭台。卫天翁此刻正负手立于祭台之上,望着血魔洞所在方向暗自叹息。 三人来到祭台下方,沿着木梯栈道,朝顶层走去。 一路上罗辉也在暗暗观察两人,见他们年纪与自己无差,竟已经能被宁王委以重任,来此间帮助门内加固封印。想必也都是这方面一等一的高手。 单这两人相貌来看,均是人中龙凤。前面一个,腰间长剑荧荧有光,离之数尺已能感受到凌厉之气扑面而来。想必是把绝世神兵。 而后面那个,虽沉默寡言,但举止间风范宛如宗师。行走间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更是如江河绵长,其人必定是个御气的高手。 “师父,宁王派来的人到了。”还未及登上顶层,罗辉便迫不及待与卫天翁说道。 卫天翁回过神来,见到慕云澄与莫弈月,先是一怔,随即相迎道:“不知二位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慕云澄闻言摆手,“门主不必太过客气,我二人奉命前来,自当竭尽全力。” 卫天翁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还未请教二位高姓?” “不敢当,在下慕云澄,云州慕家子弟。这位是我的朋友莫弈月,江庭闭门弟子。”慕云澄随口简单介绍道。 千古帝师江庭的弟子,别说万里挑一,就是王侯将相,也无缘投其门下。此人若不是身怀绝技,也必是大异于常人。 而另一个更是了得,云州慕家,四世剑圣,足以睥睨天下英豪。提起慕家,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从慕云澄的气质来看,便知此人定是慕家嫡传子弟。宁王派此二人前来,足见其对此事的重视。有他二人在此,今夜血魔洞可保无虞了。 但慕云澄一开口,卫天翁之前的信心便都烟消云散了。 “我军接到密报,星海教的天星公今夜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天星公?”卫天翁与罗辉对视一眼,随即提高了些许声音问道:“可是大荒毒王天星公?” “正是。”慕云澄点首回答道。 卫天翁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天星公何许人也,自己虽未与之交过手,但对他的事迹总有所耳闻。就算是整个封魔门加在一块,怕是也敌不过他。 不想他居然会趁赤潮魔月之时打起血煞尸王的主意。 看来他也很清楚自己门内的事情,血煞尸王的封印一向牢固,唯有魔气大盛之时才会有挣脱迹象。看来他就是要趁此时出手,一举轻松将血煞尸王从血魔洞释放出来。 见卫天翁有些犹豫,慕云澄又道:“我二人还有几位朋友在赶来的路上,等他们一到,就算是天星公,也未必能遂愿。” 他二人已是这般不得了,而他口中的朋友又会是何等人物?卫天翁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着希望和好奇,但也有少许的疑虑与担忧。今夜赤潮魔月,又是风云际会,人中龙虎啸聚于此,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只是不知一切是否能如自己想象之中的顺利,血煞尸王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安稳的封印在血魔洞中。 一旦血煞尸王被天星公放出,怕是人间又要难免一场浩劫。 第268章 血煞尸王(下) 风消雪止,仰目万里无星。浓云如巨龙盘旋翻滚,搅动着重重混沌,却有一股魅影殷红肆虐在云幕之后。忽一道诡谲光芒划过天际,便似一道天刀劈开晦暗,迸射出无限血光。 重云尽散,一轮红月当空。 赤潮魔月,如期而至。 望着头顶的红月,卫天翁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 赤潮魔月对所有人都只是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其降临时的威力。 所有的邪魔都会在今夜苏醒,因为有魔月的力量,足可以令他们可以卷土重来。 七十二道祖师符被狂风卷动,拴在红线上的摄魂铃发出刺耳的响声。 “布阵!”卫天翁单臂一挥,封魔门三代弟子纷纷跃起,似雪花飘散于夜空,而随为首弟子口令一变,众人便又如旋风卷雪,瞬时凝为一团。而后忽又一变,再度四散开来。 收放自如,宛如雪花六出。 长剑森森寒光如银花绽放,剑气飞舞之间,隐隐绰绰中有亡魂魅影左突右撞,最终呼号着涌向血魔洞。 “这?”慕云澄看着这一幕有些不解,心道:“难不成是这鬼魂都在今夜出来捣乱?若果真如此,大荒今夜岂不灾祸?” “是血煞尸王。”莫弈月双眉紧锁轻声说道。只一字,他便能猜透慕云澄内心所想。 “亡魂是受了血煞尸王的召唤,想要帮助他冲破封印。换句话说,今夜的惊梦泽,或许将会是整个大荒最为危险的地方。” 看着封魔门一众弟子正忙着剑气破妖,慕云澄摇首苦笑道:“今夜普天下所有的道士才是有的忙了。” 见此,卫天翁唤过身旁的罗辉,吩咐道:“你快率领门内精英弟子赶往血魔洞,以防变故。而我带领其余二代弟子赶赴祖师陵,请出魂灭剑。”他说罢又转向慕莫二人,言辞恳切道:“还望二位随我徒儿一同前往,守护血魔洞。” “义不容辞。”慕云澄拱手施礼,眉眼坚决。 时间紧迫,不得已兵分两路。 一行人赶至血魔洞前,便见巨大的石洞口隐隐有血色溢出。 两座石铸护法金刚怒目执剑,分立镇守两侧。而石像前面,还有两座看似废弃的石灯。 就见罗辉自怀中掏出两颗红蓝宝珠,左右各放进石灯一颗。石灯瞬时光芒大盛,护法金刚双目亦是有光芒一闪而过。 厚重的石门缓缓朝内打开,黑暗的山洞里,并没有之前所想象的赤红光芒。 点起火把,火光将洞内照的通彻。 这山洞亦是曲折蜿蜒,好在没有岔路。 而这情形就好似那日远廷山,莫弈月只身救出受困的慕云澄。 他二人不经意的对视一眼,慕云澄竟是对莫弈月露出抱有感激的一笑。 众人前行约有百步,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罗辉命众人将火把插在石壁上,火光逐渐照亮了山洞,这才得以看清洞内的全貌。 青石填垒的墙壁上刻满了奇怪文字,用手拂过,隐约有蓝色光芒随指尖滑动。这蓝光与洞内红色煞气相遇,瞬时抵消,再一抹复又是一道蓝光,继而仍是与煞气相互抵消。 而散发着血红煞气的便是洞中一座巨大的血潭,那血潭中心泛起层层漩涡,随着洞外无数妖灵亡魂的疯狂涌入,那漩涡越来越大,俨然形成血龙卷之势,十分可怖。 随着那血潭中间波涛翻涌,血煞尸王的头颅也渐渐浮出水面。 没有皮的枯骨上沾满了黏糊的血迹,残缺腐烂的巨口呼着恼人的腥气。 奇怪的是,此时的众人仿佛忘记了害怕,就见罗辉吩咐一众弟子分立在血潭周围,插剑为阵,口中默念起驱魔法咒。 随着法咒响起,这血潭之中不再激烈翻涌,漩涡慢下许多不说,方才浮起的头颅也渐渐回落深潭之中。 而就在此刻,一声响咳惊得众人四下张望。 一侧石洞阴影之中,有幽绿色的光芒若隐若现。随后有巨型百足缓缓走出,而那百足之上,不是别人,正是大荒毒王天星公。 发出幽绿色光芒的,也正是天星公背后的五王乾坤轮。 虽然己方人多,但面对天星公,或许暂时的撤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莫弈月将罗辉与慕云澄拦在身后,自己虽有幻琉螭保护,可还是要小心天星公的五王神掌。 看样子他早已骑乘百足破地至此,可为何偏偏要等到众人赶到时方才出现呢?莫弈月仔细盯紧天星公的一举一动,却发现他一直将右臂背在身后。难不成是要用暗器偷袭?亦或是要暗中下毒? 可当他双眼扫过地面时,又发现了奇怪之处。 着地面大大小小的划痕并不陈旧,而且还有很多石质碎块,好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掉落下来的。 就见他小声朝身后的罗辉问道:“这血魔洞中可还有什么机关法器?” 罗辉点点头也是倍感疑惑道:“我也正纳闷,这洞中的天王石像怎么不见了?” 一言点醒梦中人! 这天王石像就是被天星公破坏掉的,而残渣不知道是推进了血潭中,还是收在了另一侧石洞之中。而他本人估计也被天王石像所伤,不然不会面对众人迟迟不肯出手。 至于他为什么现在出现,那一定是以为众人正在重新封印血煞尸王,不得已这才出面,其实便就是想要吓跑自己,为血煞尸王冲破封印争取时间。 而慕云澄听到莫弈月与罗辉的对话,似乎也瞬间看透了这些,就见他嘴角上扬露出微笑,指着地上的碎块问天星公道:“天王石像似乎很难缠呢,毕竟石像不是人,是不怕你的毒的。” 天星公闻言双眼微眯,胸中一股怒气悄然呼出。若不是这镇守血魔洞的祖师天王像,自己早都大功告成。哪里还用和这群小鬼纠缠? 只可惜自己一时大意被那石像所伤,现在看来自己的处境并不算好,毕竟慕云澄的内力他是领教过的,与自己可谓是不分伯仲。 一旦交手,自己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只有等种在洞口的墨罂粟开花放出毒雾,届时自己催动毒阵,方才有可能将这群人一举扫灭。 “他在等什么?”任谁都能看出天星公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只是慕云澄还不清楚他要等的是什么。 “是这个!”莫弈月将方才折下的墨罂粟拿出来,丢在天星公面前。 “这墨罂粟可是剧毒之物,开花时能释放毒雾。而这种毒花只在晚上开放,还需要充足的月光才能成长。今夜赤潮魔月,这花生长的就更快了。你在此之前将花种在洞口,便就等着我们打开洞门时好让月光能照见此花。只可惜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认得此花。所以便趁着它还没有生长起来便将其折断,而这时候的墨罂粟是没有毒性的。” 莫弈月的一番话却是让天星公暗暗佩服良久,只道这少年见多识广且心思缜密,日后必成大器。 “妙妙妙,只可惜你千算万算算不到,螳螂捕蝉却又有黄雀在后。” 众人齐齐回头,便见一中年白衣文士潇洒执扇而立。其背后悬着五柄长剑,黄、青、白、红、黑,色彩鲜明,乍一看与慕家天霄六剑有些相似。便见莫弈月双眉紧锁,轻叹一声道:“五行剑王,艾黎。” 第269章 五行剑王(上) 五行剑王,艾黎。久负盛名的大荒四天王之一。 大荒之中能被称之为剑王的人少之又少,似无心剑主艾建章只是四等之中的宗主,而金鼎庄之虎金豪,也不过是霸者级别。 另外三人则是天霄门现任掌门少正阳,炎州北斗剑宗异人王道乾,以及雷州五道城老城主雷无我。 似艾黎这样的绝顶高手怎么也会突然倒戈星海教?而且出现的如此突然。当真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 而天星公会出现在这里是大家提前知道的,所以莫弈月才时刻提高警惕,以至于发现了天星公种在洞口的墨罂粟。至于艾黎的出现,则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又一个倒戈魔族的败类!”慕云澄暗咬牙关,握剑的手攥得死死。 艾黎收起折扇,眼中不经意间已现杀机。就见其单指一挑,背后黄色长剑锵然飞出,于半空中化作无数金刃,朝众人飞速袭来。 莫弈月催动幻琉螭,瞬时结成冰墙堵住身后洞口,那金刃纵然犀利,却也穿不透玄冰凝成的盾墙。 赤色火剑旋即飞出,一团炽炎如重拳击在玄冰之上,但仍是没有击破冰墙。幻琉螭发出刺眼强光,却是在不断加固着冰墙的防御。 “五行剑王,不过浪得虚名!”见他两击如此平常,众人心中也是瞧他不起。 却看艾黎微微一笑,双指暗合,“熔剑·燎原令。” 金火双剑瞬时合一,其剑身发出的炽热光芒远比之前强上百倍。 众人只觉洞内腾起一股雾气,地面突然沸腾,脚底甚至发出嗞嗞的响声。 幻琉螭虽然还在坚持,但这一墙之隔,已经不足以抵挡艾黎的进攻了。 慕云澄只觉脚下炙烤难耐,浑身上下顿时被热汗浸湿。 此人招式甚为诡异,决计不可与之拖延。想到这,他双掌一合,一团剑气雷光凝聚在掌心,随他双掌拉开距离,一条雷龙瞬时出现在双掌之间。 “剑意·雷龙!”雷龙剑气呼啸自其掌心飞出,几乎同时莫弈月亦将冰墙破去。以雷龙剑气的速度,寻常人根本不能在冰墙破去之后的瞬间反应过来。 可二人默契的组合,并没有收到奇袭的效果。 艾黎背后第三把剑早已飞出,化作黑色石盾挡在其面前。 雷龙剑气击在石盾之上,顿时化作电光火星噼里啪啦四散开来,却是没能击破石盾丁点。 而此时石洞内的地面早已近乎一面煎锅,封魔门一众弟子的鞋底早已烤穿,一双肉脚又如何能经受得住这般炙烤,就见其中几人已是满地打滚,更被地面冒出的熔火灼得体无完肤。 “爆剑·破天令。”他三指相合,火金土三剑融为一体,眼见有破冲之势。 而天星公坐下百足到底是虫族异类,天生怕火,方才被这热火一燎,也是吱吱乱叫起来。 天星公见他又要施展,忙厉声喝断,口气近乎命令:“这里狭小,你且到外面施展。” 艾黎随即将爆剑一分为三,又化为金火土三剑收回于身后。 “不如我们去外面比试,将这山洞留给他们。”艾黎见慕云澄手中苍云不是凡品,想必其人也是个剑术高手,遂有意与他去外面比过。 将这山洞留给天星公?笑话! 慕云澄刚要回绝,心想在这山洞里任你多强也是施展不开,大不了弄塌石洞同归于尽,也总比让你放出血煞尸王强得多。 可见转头看向莫弈月时,竟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慕云澄便知他是有办法对付天星公的,遂应下艾黎之约,两人说好去到外面比试。 山洞之外,风清月朗。 而那倾洒下的赤红色光芒,有种说不出的邪魅。 慕云澄注视着艾黎身后的五柄长剑,原来他的剑竟然还能融合。想必此人也是以气御剑的高手。 一阵清风拂过,火剑土剑斜飞而出。 “雷剑·天诛令。” 天际的赤红仿佛被一道雷光斩开,映得周遭惨白,无数道狂雷自苍穹劈斩而落,直奔慕云澄所在位置而来。 慕云澄不想他出手这般迅捷,可还未及惊骇,脚下步子已是踏出。 就见其脚尖沾地,脚却不踏在地面。身体向后仰去,仅靠脚尖借力,整个人却如水龙一般游弋于地面。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如踏浪,似追风,虚虚实实,飘渺洒脱。 这十数道从天而降的狂雷,便都被他闪躲晃过,唯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坑。 艾黎见状也是吃了不小的惊,这步法明明是剑圣楚青仙的“云意·逍遥游”,这小子如何也会施展? 原来那日自白牛岭与徐鲸交手后,慕云澄因觉得徐鲸步法奇特,甚是绝妙,所以暗中揣摩了许久,但都不得要领。直到那日在蓝叶镇外的荒村被徐鲸搭救,闲谈之后,慕云澄便求他将此步法关窍点拨自己一些。而徐鲸对慕云澄很是喜爱,这步法虽是楚青仙所创,但也从未有不许外传一说。见慕云澄聪明好学且资质不差,徐鲸便将这“云意·逍遥游”悉数传授给了他。可慕云澄领悟这招式又花了许久,直到坚山回来也不敢说是对这步法融会贯通。 而今番情急之下,却是在不经意间施展了出来。 慕云澄双指蓄力,就要用参商归一反击艾黎,却见他突然叫停,打断慕云澄道:“你与楚青仙是何关系?我若不曾记错,他膝下应该仅有一个孙女才是。” “没直接关系,不过,我叫慕云澄!”他说罢双指如风疾点而出,参商一指,如破天之剑,携无上神力朝艾黎击来。霎时间狂风席卷,令人目迷。 青色木剑、白色水剑、黑色土剑一齐飞出,化为巨盾挡在艾黎面前。 “森罗剑·神盾令。” 参商一指虽被神盾阻挡,但势头丝毫不减,仍推动着艾黎朝后疾飞而去。 眼见背后便是山体巨石,艾黎双手相合,大喝一声,巨盾瞬时暴涨数丈,犹如擎天巨木,扎根地下,再不后退一步。直至参商一指的力道被完全化解。 “云州慕家,果然名不虚传。”艾黎收了三剑,悠悠打开折扇,点头称赞道。 第270章 五行剑王(下) 拼尽全力的一招参商归一,却被艾黎的森罗剑·神盾令完全抵挡住。 见自己最得意的招数被艾黎化解,慕云澄心下也知自己再难取胜。 而一经交手艾黎也不禁对慕云澄刮目相看。 “小子今年可有二十?”艾黎收剑,竟是与之攀谈起来。 慕云澄双眉一展,也将苍云收在身后,“新年一过,刚好二十。” 艾黎闻言点点头,却道:“你若不是资质超凡,便一定拥有旁人不及的福缘。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慕云澄闻之一愣。 “只可惜要死在我的手里。”艾黎单臂一挥,三柄长剑顺势飞出,乃是火、金、土三剑。 “爆剑·破天令!”三剑合一所发出的的炽热光芒令人双目刺痛,恍惚之中,慕云澄只觉热浪扑面,他不敢用眼分辨,只得依靠领域察觉。可此刻四面八方竟都同时危险信号传来,他脚下虽有步法,却不知该往何处躲闪。 这破天令本是一团炙火,所到之处燃尽浮生。 终究是抵不过艾黎,慕云澄只觉浑身上下都冒起烟来,心道这次真的是没路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剑虺突然出现,就见其蜷成一团,化作一面坚盾,挡在慕云澄面前。 纵然这破天令是何等的霸道,对于百炼成钢的剑虺来说,也终究没什么太大威胁。 只是瞬时升温有把剑虺的颜色变成了赤红,令慕云澄也为其捏了把汗。 不过挨下这一记后,剑虺并未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慕云澄也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来也是奇怪,记得入冬之时剑虺老是喜欢打瞌睡,问莫弈月,回答自己是习性问题。可自从与之分别一段时间后,再回到自己身边,剑虺便从未有过迟钝。可能是害怕又一次与自己分开,所以提起十二分精神,一直要守护自己吧! “什么东西!”艾黎指诀稍变,化破天令为焚天令,眼前的地面忽地裂开,窜起丈高火舌。血魔洞前的空地上,瞬时变为无间炼狱。 慕云澄脚下步子一收,如白浪翻身,仅在方才所踩之处留下一个虚影,人却到了百步远的一块巨石前。 望着逃出焚天令范围的慕云澄,艾黎双眉微皱,心道:“真是个麻烦的小子。”想到自己竟对一个后辈无可奈何,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心头。 “无极剑·五劫杀阵。”五柄长剑突然消失,转瞬间竟是出现在慕云澄周围。 艾黎单手呈爪推出,心下暗道:“这次看你往哪跑。” 在这五柄长剑中间,慕云澄所有的修为全被禁锢。便见那五剑发出刺眼光芒,想必是要施展夺取自己性命的杀招。 慕云澄脑中一片混乱,因自己跳出焚天令的范围,致使剑虺与自己所处位置还有些距离,片刻之间,跟本救不了自己。 就要死了吗?看来还是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慕云澄嘴角划过一抹自嘲的笑容,少时的一幅幅画面此刻却是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重云尽散,一道天光骤然倾泻。 艾黎脚下突然出现一道金色剑圈,随即无数光剑纷纷如雨落下。他心下一惊,忙抽调回土剑防守。 就见黑色土剑凌空倒转飞回,在其头顶凝结成一面石盾。 光剑击在石盾上碎裂成残片,如萤火消失在夜空。 而五劫杀阵少了一角,禁法瞬间失灵。却见一道黑影掠过,将慕云澄从阵中救出。 “云澄……”一声熟悉的呼唤,令慕云澄恍然惊醒。 “是谣儿!”慕云澄四下张望,果见楚水谣绕过独臂盗神,焦急的晃动着自己。 商昊的凌虚光剑一击落空,疯兔子烟绒却是朝艾黎接连出手。几式冰焰济世掌如重峦叠嶂,密不透风,委实让艾黎头疼。 无奈其只得收回其余四剑,用心抵挡烟绒。 “抱歉,我们来晚了。”望着死里逃生的慕云澄,独臂盗神深表歉意。 慕云澄心下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眯眼笑道:“没关系,好在你们还是及时赶到,不然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大家了。” 楚水谣闻言噗嗤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你倒是想得开。” “棠棠她居然没有来?”慕云澄没见到慕棠棠的身影,有些惊奇道。 “她来了,不过好像是和徐鲸前辈进山洞去了。”楚水谣转头没见到慕棠棠,便估计她是与徐鲸进入方才见到的山洞中去了。 慕云澄闻言与她会心一笑,只道:“还是她的弈月哥重要。” 纵然此刻场面极其凶险,慕云澄与楚水谣竟也似进入到另一个空间,与世隔绝开来。 —————— 另一边,慕云澄与艾黎出去后,莫弈月与罗辉便带领一干封魔门弟子,在血魔洞中与天星公对峙。 双方均不先动,但这样的情势却是大有利于天星公的。 血煞尸王正在源源不断的吸收着洞外的魔气,而封魔门一众弟子却是因方才艾黎一招,都受了大小不同的伤。此时面对天星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掌门请来魂灭剑,再做定夺。 可莫弈月知道,这样等下去最有利的肯定不是己方。 如果此时血煞尸王突然冲破封印,后果不堪设想。且现在正是天星公最为虚弱的时候,如果不能先发制人,待他稍微缓回内力,怕是再难取胜。 可他也知道,单凭自己若想从正面战胜天星公,怕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他双眼一眯,竟是与天星公闲聊起来。 “前辈,您是大荒泰斗,我身为晚辈却是有一事不明。” 天星公本就对莫弈月有些好感,此刻竟也点头道:“你且说明。” “那艾黎怎么说也是五行剑王,大荒四天王之一,如何对您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违拗?”他问罢,背在身后的手,却是偷偷给罗辉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而罗辉也是机灵,领会之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告诉了周围众门人。打算一齐出手,令其防不胜防。 天星公闻言手捋长髯,半晌才复开口道:“那是因为我曾救过他的命。当年他在扶柳庄中了小毒后叶惜花的毒,虽然拼死杀出重围,但中毒已深,寻遍沧州仍无人可以为其医治。恰巧那时老夫与叶惜花有隙,便出手为其驱毒。而后我二人还联手杀了叶惜花,为他报了仇。从那以后,他便视我为救命恩人,对我言听计从。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了?” 莫弈月连连点头,他口中的小毒后叶惜花该就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州毒母叶惜花。原来这名噪一时的叶惜花竟是被天星公与艾黎联手杀掉的。也难怪,他号称大荒毒王,而叶惜花自称九州毒母,二人肯定是大为不合。即便不帮助艾黎,怕是天星公也要除掉叶惜花。 “好了,最后要和你说的话我也说完了。你们可以死了。”还不待莫弈月等人出手,天星公背后五王乾坤轮竟急速旋转起来,眼见一股股绿色毒烟从众人脚下升起。莫弈月忙屏住呼吸,并示意大家全部都捂紧口鼻。 可饶是如此,内力稍低的弟子还是纷纷倒下,双眼上翻,口中不断吐出白沫。 原来天星公一直在暗中恢复内力,趁着与莫弈月聊天的机会,已经悄然恢复了二三成。 而且他也知道以莫弈月的智慧是不可能与自己闲谈的,他这么做一定有其目的。所谓小麻雀斗不过老家贼,天星公纵横大荒,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是以他就在莫弈月即将要出手之前,用仅恢复的几成功力释放毒雾,已达到先发制人的效果。 第271章 魂灭剑(上) 天星公的青帝毒息并不是什么取人性命的狠辣招数,而是脱离战斗与控制场面的精妙绝学。中此毒者不会因毒气攻心暴毙身亡,如果内力比较薄弱,中此毒会立时丧失知觉昏迷不醒。而内力稍微强些的,则短时间身体麻痹,不能行动。 莫弈月等人此刻俱都中了天星公的毒,他虽能靠内力抵抗,但是亦被毒气麻痹,动弹不得。 望着纷纷瘫倒下去的众人,天星公手捋长髯,阴然道:“我视尔等性命如同草芥,留下你们是要给尸王做祭品。” 就见他双掌一合,一阵劲风自平地刮起,其须发瞬时飞扬。掌中绿色光芒旋即大盛,无数幽绿鬼魂突然出现,在洞中哭号追逐。 血潭中复又掀起波涛,赤色浆水炸起一人多高的血塔。所有幽魂立时涌向潭中,随着那血浆徐徐落下,血煞尸王的模样也渐渐显露出来。 这已不是方才那副挂着血污的森森白骨。随着吸入鬼魂的数量增加与潭中血水的不断冲刷,那骨架上竟已然生成血肉。 而后苍白的皮肤与枯瘦的脸颊也渐渐亮泽丰满了起来。 他虽一丝不挂,却有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令人望之骇然。 其幽绿色的双眼中似有重重魅影,稍一交汇,便会扰乱己心。 额前白色的长发随洞内微风摆动,他嘴角一抹邪笑,双臂展开时,潭中掀起惊涛骇浪,将岸上众人如巨浪中的孤舟一般,轻松推撞在身后石壁上。 不想这血煞尸王竟还有绝世男子的容颜。 天星公颇为得意的抚摸长须,突然眼中凶光陡现,单手一伸便将一位不曾昏迷的封魔门弟子吸附过来。 “赤帝,祭品。” 他声音低沉,令闻者窒息。 血煞尸往将头慢慢转向他,仍是邪邪的笑容。 突然他双眼中红芒一闪,再看那名弟子因害怕而睁大的眼中瞬时变作灰白,身子也渐渐萎靡下去,俨然成了一具空壳。 这一幕当真令众人惊骇!不想这血煞尸王竟喜爱吃食人的魂魄。 血煞尸王很是满意的擦了擦嘴,目光却又停向另一名封魔门弟子。 而就在此时,莫弈月却突然无奈的笑了起来。 天星公与血煞尸王几乎同时将目光移到莫弈月的身上,就见天星公双眉一皱,捋髯问道:“你笑什么?” 莫弈月松了口气,遂答道:“我笑你们幼稚,无知。” 天星公冷笑一声,杀意渐渐在洞中蔓延开来。 “老夫纵横大荒数十年,还没有人敢说我幼稚!而你这后生小辈,竟敢嘲弄我?” “谁人不知赤帝乃是姜氏炎帝。似这等嗜血癫狂的魔鬼也敢称之为赤帝,不是幼稚无知是什么?而且你身为大荒用毒宗师却不敬畏炎帝,当真数典忘祖,猪狗不如。” “你找死!”天星公单掌一伸,瞬时将莫弈月吸了过来。 他用手卡住莫弈月的喉咙,却不肯加重手中力道。 饶是莫弈月如此顶撞于他,他也因爱才不忍杀之。 要知道,莫弈月与慕云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别人喜欢的往往都是莫弈月,因为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要比慕云澄好得多。 而其实慕云澄较之莫弈月更要真。 真者,真实、真切、真诚。 千言万语,不如真之一字。 至情唯真。 想那步红蟾已经惨死慕云澄之手,自己百年之后又有谁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虽然莫弈月与自己道不同,自己也清楚他不会投于自己门下。可就是这么一愣神思考此事的时候,一道银光闪过,莫弈月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银光如雷泻地,徐鲸与莫弈月同时出现在了对面。 “剑痴徐鲸。”天星公双手负在身后,淡然说道。 徐鲸手中铁鳞银龙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圈,一条雷龙就势飞出,直扑天星公而来。 他背后五王乾坤轮飞速转动,在其周围形成淡绿色的光罩。 可雷龙还未挨着光罩,便被血煞尸王掌心射出的雷芒击中。 那雷龙只发出一声闷吼,便被掌心雷击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好霸道的掌心雷! 徐鲸内心震撼,这血煞尸王当真了得,竟能如此轻松化解自己的招式,看样子自己也绝非他二人敌手。 “啊~!”女子的惊叫声响彻山洞,众人齐齐转头,却看慕棠棠捂住双眼,拼命摇头。 血煞尸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单掌一拂,那死去封魔门弟子的衣服便披在他的身上。 “纵然赤帝不敬,赤皇这个名字总是前无古人,实至名归吧!”他邪邪一笑,不似天星公般老辣阴鸷,倒有几分少年人的纯真。 “哼,你既然这么喜欢封号,干脆叫大荒魔皇吧,专管什么毒王鬼王。”慕棠棠只是随口一说,不想无意中竟恶心到了一旁的天星公。 “棠棠,这毒雾你能化解吗?”莫弈月浑身乏力,被徐鲸扶着勉强能站起身。 慕棠棠嘟嘴摇了摇头,可忽地又似想起了什么,忙从腰间小竹筒中拿出一根黑色的短香。 “这是外婆常用的驱毒香,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她说着用火折子点燃短香,一股清香瞬时在洞中铺开。莫弈月只觉麻痹感渐渐消失,那种虚弱乏力的感觉也都不见了。 见到大家都有恢复的迹象,慕棠棠开心喊道:“弈月哥,这香真的有用诶!” 天星公见到此等情景,内心也是惊叹。他又如何能不认得这十蛊返魂香。 九黎蛊祖龙婆婆,委实名不虚传。 “赤皇,杀了他们!”天星公自知现在的自己难以抵挡众人,遂朝血煞尸王下命令喊道。 赤皇双眉微皱,一抹雷火也似的电光在其眉心刻出一道闪电标记。 而如星辰浩瀚的眼中,忽有一团炽火燃烧,显是发怒所致。 潭中血水在其脚下打着漩涡,突然风暴骤起,将山洞众人悉数吹在半空,而后风暴戛然而止,众人又重重摔在地上。 “怎么了?”天星公察觉到不对,遂侧目问道。 便见赤皇双眼望向洞外,那幽绿深邃的双眼仿佛瞬息万里,能看到众人所不见的景象。 八叉天雷划破天空,此刻仿佛就连赤潮魔月也黯然失色。 巨大神石应声破裂,一柄玄色铁剑横空出世。 周围肆虐的魑魅魍魉瞬时偃旗息鼓。 “魂灭剑!”双方几乎同时意识到这一点,就见浓雾笼罩的祖师陵中迸射出一道地火。那火光狂放不羁,直冲九霄之上。其中又夹杂着无尽呼啸的罡风,与鬼魂凄厉的哭号。 有道是,“魂灭冲霄汉,魔障尽皆消。” 第272章 魂灭剑(中) “魂灭剑……”赤皇淡淡呢喃,思绪却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 …… “墨师弟,我此刻还叫你一声师弟。望你念及同门之情,回头是岸。” 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了起来,对面是自己的大师兄卫济生。 “无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真的已经狠心要离开我们吗?”而此刻的小师妹灵芝早已是泣不成声。 无数的画面瞬间涌进记忆,他清楚记得,那一夜天空下着暴雨。 …… 墨无祈打了个哈欠,眼前的景象令自己感到震惊。 四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几本未读完的书籍散放在桌上。 他猛然记起,自己是在天藏阁借阅书籍的时候睡着的,所以在锁门前没能及时出去。 这就意味着,自己今天只能在天藏阁内将就睡一夜。 天藏阁是门中存放术法秘典的重地,一般弟子平时只有得到师父或掌门的允许才能破格进来。而这里夜间往往要封门,便就是为了防止门中有的弟子趁夜悄悄潜进来偷学法术。 自己在平日里其实也就是个贪玩不上进的弟子,但师父与掌门常说自己是这一辈门中弟子里资质最好的,所以常常让自己来天藏阁内研习一些前人的降妖术法。平日里,看管阁内的老师总会在锁门前提醒自己离开,不知为何,今日竟早早关了门。 其实想想也对,按理说平日里总提醒自然也就成了习惯,而且一件事做久了往往也有了惰性。自己今天读书的地方是在二楼的角落,比较隐蔽,想来是老师没寻见自己,以为自己提前走了。 而最令人费解的便是门内对天藏阁入夜的规定,就连负责看管天藏阁的人,入夜后也不允许住在这里,所以一到夜晚,这里便空荡荡的,再寻不见一个人。 外面大雨倾盆,轰鸣的雷声在墨无祈的心底悄然生出一丝恐惧。惨白的雷光透过天窗被撕成数块不规则的图形,印在陈旧的书架上。 “唉,早知道就陪师妹上山采药去了,也比被锁在这个鬼地方强啊!”这么晚被独自锁在天藏阁,何况外面还打着雷下着雨,任谁会有些胆怯吧。 他下意识走下楼梯,因为睡的久了,这会一点觉意也没有。左右闲的无聊,不如到处走走看看。 别看平日里弟子们在天藏阁里读书显得很挤,其实那是因为门中规定借阅只能在一二层楼,其他地方一律禁足,否则严惩不贷。 而天藏阁本身很大,他就知道一条通往地下藏书室的神秘通道。 天阁第四藏书室,左数第三个书柜推开后,通道的入口便出现在眼前。 他早就发现过这个通道,但怕被人发现,便一直没敢走进去过。 今晚这里没人,不如进到里面一探究竟。 毕竟是年少气盛,纵然在这样一个令人恐惧的夜晚,他也因好奇心的驱使,大着胆子朝里面走了进去。 通道里面漆黑一片,他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天知道这里有没有其他人,万一是掌门修炼的地方,要是被自己打扰到,岂不是闯祸了? 一丝光亮从前方传来,墨无祈心下一骇,脚下的步子明显停顿下来。 那是最里面的一间石室,光就是从那扇石门后面传来的。 墨无祈好奇的走上去,用单眼透过缝隙朝里面窥探。 里面的人背对着自己正在运功,他的身边是几具儿童的尸体,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唯见他手中红芒一闪,那几具儿童的尸体登时便坐了起来,面色惨白,却咧嘴森然的笑着。 随着他的手指划动,那几具尸体也跟随他指向的位置移动,毫无生气,形同傀儡。 “控魂术!”墨无祈心中大骇,身体不由得朝后退了半步。 饶是这细微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修炼的那人,就见其猛然转过头,其熟悉的样貌与眼中露出的凶光令墨无祈脚下一软,整个人瞬间朝后瘫倒在地。 竟是大师兄卫济生! 卫济生站在自己的面前,自上而下的看着自己,面色阴沉是那种说不出的阴鸷与冷漠。 “怎么会这样,师兄你!”墨无祈恐惧的看着自己平日里最为敬重的大师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突然卫济生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自己的后脑便不知被什么东西突然重击了一记,旋即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放置在天藏阁大厅中。 掌门与师父还有无数门中的弟子都围在自己身边,并投来愤恨与怒极的目光。 墨无祈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急忙朝师父与掌门解释原委。并讲出这一切都是大师兄做的。 可眼前的诸人中竟中没有大师兄的身影。 师父长叹一声,点着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无祈啊无祈,你好糊涂啊!你犯下这等祸事,还冤枉你大师兄。你可知你失踪这些日子,他是最为你着急的。因冒雨寻你还染了风寒,这些日子他都在房中养病。而你偷练禁术不说,竟还用孩童的性命来助你精进。多亏我们在密室中发现了因走火入魔而昏迷的你,否则今后还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的人!” “师父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做那些,那些都是大师兄做的!”事已至此,自己当真是百口莫辩。 “不要多说了,把他带到禁闭室关起来,明天我与门中诸位长老商讨一下,再严惩这孽子。”掌门说罢,挥袖而去。 墨无祈自知是被大师兄算计,想来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 当晚,昏昏欲睡的墨无祈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他循声望去,见一人身披灰袍推门而入。 是小师妹灵芝! 就见她红肿着双眼,哭着朝自己说道:“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明天掌门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不如你逃走吧。只要留着这条命在,就一定会有机会洗清冤屈的。” “可,可我怎么才能逃走呢?”此刻的墨无祈也是慌了,他自知明日必死,今夜若能逃,自是再好不过。 “山门把守太过严密,不如绕路从血魔洞走,那里虽然崖高山耸,但越过去就是梅岭,你逃到那里,再沿着颛顼道去五阳城。之后你或是北上沧州,或是去云雷炎三州,哪怕是逃往巴蜀西凉都好,总之别被师父他们抓到。”灵芝竟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一时间墨无祈百感交集,一股酸涩涌上鼻尖,眼泪却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那师妹你呢,你放了我他们也不会轻饶你,不如你我一起走吧!” 灵芝摇了摇头,泪眼婆娑道:“这一路太过艰险,我本事不及你,万不能拖累你。不过你记住,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到洗脱冤屈的那一天。” …… 大雨一连数日,狂风暴雨如天泻江河,席卷周遭。 墨无祈手执长剑被众门人围堵在血魔洞前,他浑身俱被雨水打湿,脸上滑落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但此刻,他早已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心。 灵芝与卫济生站在一处,手中长剑泛着森冷的光芒。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决然,哭的是如此的虚情假意。 “墨师弟,我此刻还叫你一声师弟。望你念及同门之情,回头是岸。” “无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真的已经狠心要离开我们吗?” 墨无祈嘴角划过一丝嘲弄的微笑,这对狗男女,逼死自己。 …… 原本掌门卫赤明在将墨无祈关进禁闭室后,便察觉到了这中间的疑点甚多,墨无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反咬自己大师兄一口。而众人发现他时,他恰又是昏迷在石室之中。就此看来,如果真如他所言那样,是卫济生嫁祸给的他,也是合情合理。 可就在这时,看守禁闭室的弟子慌忙推开自己的房门,称墨无祈打伤一众看守,独自逃跑了。 竟畏惧潜逃,此事必是墨无祈所为! …… 望着卫济生与灵芝手中的剑,墨无祈竟仰天大笑起来。 自己终究是胜不了他二人的。 想到这,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的朝身后血魔洞中冲去。 那里是封印灵妖与鬼魂的重地,但因有血潭能用以封印妖魔,所以平日里并不限制弟子进入其中。 见他自己跑进绝路,众人显然一愣。 可随他进入血魔洞后,便见墨无祈站在血潭前,对天起誓道:“我墨无祈一定会回来,与你们的仇,百世不灭!”那一声响彻石洞,说罢纵身一跃,跳入血潭之中。 强大的怨念使得封印魔物的血潭产生剧烈变化,血色浓雾瞬时席卷整座山洞,众弟子因害怕纷纷逃离,而墨无祈自己也因与庞大的煞气融合,化身为怨念极强的血煞尸王。 第273章 魂灭剑(下) “墨无祈被煞气侵蚀之后变为魔怪,杀死了门内诸多精英弟子,包括他的师兄与师妹。最后多亏是本门第三代掌门卫赤明用此剑击败了他,并将他封印在了这血魔洞中。 从那以后,这里便成为了我门中禁地,祖师爷留下收降妖魔的血潭,也成为了仅封印血煞尸王一人的禁地。 他虽然被三代掌门封印在这里,但他的怨念却从没有消失过。他的眼中只有无尽的怒火,他是恐怖的报复者,值此赤潮魔月,当为复仇而来。”卫天翁手抚魂灭剑,在前往血魔洞的途中与身旁弟子谈及门中那段历史。 “师父,那您认为我们有把握能收降血煞尸王吗?”身旁的弟子如是问道。 卫天翁没有回答,而握剑的手此刻却握得更加紧了。 面对血煞尸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亦或者说是没有自信。 封魔门到自己这一代俨然没落,包括自己在内的门人弟子,都是平庸之辈。虽说现如今封魔门仍位列九门,但其实力已经是九门中最弱的。 今夜唯一能靠的就是魂灭剑,但此剑在自己手中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还未可知。 …… 望着九天之上撕破混沌的神雷,艾黎与此刻正围攻他的三人一齐停手。 “魂灭剑既出,胜负已不在我。”三柄长剑化身神盾,环绕在艾黎周围。 一股血浪从洞中喷涌而出,更无数色彩各异的光芒随之落地。 众光芒散尽,洞外俨然热闹起来。 赤皇与天星公缓缓自洞中走出,而莫弈月、徐鲸、慕棠棠等人更是从霞光中走出。 锵然一声剑鸣,头顶重云忽地破开口子,有天光骤然斩下,刺眼光芒过后,一柄黑色神剑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身仅剩的一颗幽冥神石大放异彩,而其余八颗均已黯然失色,与普通石子无异。 卫天翁双手结印悬于空中,随他口诀与指法变化,魂灭剑突然变大,其于半空之中,大小竟与旁侧崖上巨树无异。 赤皇双手负于身后,仰首望向空中的魂灭,毫无惧色。 “你可知卫赤明以此剑敌我,用了剑上几颗神石?” 此话一出旁人无不惊诧。卫天翁也是瞪圆双眼,结印的手也慢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慕棠棠转头看向莫弈月,就见他也是双眉紧皱,愁容不开。 难不成,只剩下一颗神石的魂灭剑根本敌不过血煞尸王? “这是他的心理战,卫掌门您不要中计!”就见慕云澄朝空中的卫天翁大喊,示意他赶紧施展剑诀诛杀血煞尸王。 卫天翁猛然醒悟,双眉一展,口中却是喝道:“我封魔门向以诛杀鬼邪为己任,今日七代不肖弟子卫天翁斗胆请出魂灭剑,望祖师神剑助我天威,一举荡涤妖邪!”他说罢,双指一合朝下猛击。魂灭剑急速旋转,而后雷鸣落下。 赤皇脚下突现血潭,强大血浪如擎天巨柱拔地而起,直冲空中魂灭而来。 血水浊气满载鬼魂无尽的怨怒,竟将魂灭剑抵挡在半空。 这祖师封魔血潭竟成为他一人之法宝? 卫天翁见状从怀中掏出黄符三道洒在半空,那黄符无火自燃,其指诀骤然一变,三道化为火焰的黄符又被收回掌心。 “三星驱魔令!”魂灭剑光芒大盛,剑身一晃一分为三,绕开赤皇头顶,在其所在血潭左右落下。 三柄魂灭剑结成剑阵,其上所刻天罡星辰图骤然大亮,蓝色炽芒自剑身****而出。如疾雷暴雨打在赤皇身上。 那如梭光点令众人眼花缭乱,可修炼过五气领域的慕云澄能清楚看到,在剑芒还未触及赤皇的那一刹那,他便已经遁入血潭之中,而此刻血潭之上的,不过是他的分身。 滚滚烟雾散尽,血潭之上的赤皇已被击穿化为血水。可还未及众人反应过来,赤皇本体便又从血潭之中浮上,毫发无损。 看来要想击败他,血潭是关键。想到这,慕云澄缓缓将手伸进怀中,狐一智给的阴阳两界瓶,似乎此刻会有奇效。 而赤皇身边的天星公早已观察到慕云澄这一细微的举动,就见他负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入袖中,嘴角不经意露出细微的嘲笑。 卫天翁完全没想到血煞尸王竟这般难缠,自己所学的魂灭剑法竟全然不能对其造成伤害。 而最后那道禁法,自己也不知效果如何。 就见他单指在面前划动,数道虚拟光符旋即作成。 那光符如夜空飞舞的萤火,在其周围环绕。这是护法灵符,是施展至高法术前所要加持的法术。 独臂盗神示意众人靠后,天星公也悄悄朝后面退去,艾黎则飞至其身边,以神盾令施以保护。 赤皇似乎完全没有进攻的打算,只是等待着卫天翁一次次的进攻。 三剑拔地而起,又于半空中融为一体。幽冥神石发出最为耀眼的光芒,而后魂灭周围衍化出无数小剑,那小剑密密层层,如天上重云一般笼罩在众人上空。并绕着魂灭本体徐徐转动开来。 强大的剑阵如网罩罩在赤皇的头顶,隐隐有雷电在小剑结成的网中闪动,更有百十张道门驱魔灵符在其中往来穿梭。 “天地一式·魂灭无极剑。” 人群中稍有见识的都知道,封魔门最强的剑招便就是禁杀剑法。 身为剑痴的徐鲸更是暗暗点首,他的雷禁·天行六剑虽说与这魂灭无极剑同为禁杀剑法,但就威力来说,想来是魂灭无极剑更胜一筹。 反观慕云澄这边,早已是用阴阳两界瓶对准赤皇身下的血潭。 纵然不能把血潭整个装进瓶中,但装走他半潭的水总还是可以的。 念罢咒语,便见阴阳两界瓶似云龙取水一般,从血潭中抽走血水。而就在此时,赤皇身后的天星公突然出手,朝慕云澄所在丢出一物。那东西极其迅速的张开身子,犹如章鱼一般将阴阳两界瓶的瓶口挡住。慕云澄刚要将其取开,这东西却瞬间石化,与瓶口严丝合缝的粘在一处。 “石章鱼,可恶!”慕云澄朝天星公瞪了一眼,却见其手捋长髯,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这边,目光仅是停留在赤皇头顶结成的剑阵上。 看样子剑网已然结成,只是不知,这魂灭无极剑究竟能有多大威力。 第274章 镇魂剑(上) 隆隆的雷声在云后不住的翻滚,有狂风卷不散的浓云遮星蔽月。 万剑悬于空中一动未动,却有符火电光如梭往来其间。乍一看,仿佛一张剑网编织在众人头顶。 天地无极,剑阵始成。 体内的真气瞬时紊乱,慕云澄只觉五气领域缩小到了自己的脚下。 “难不成大家都处在剑阵的攻击范围内?”慕云澄心下暗暗猜测,转目看向莫弈月时,见他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在一处。“弈月他也一定是发现自己内力被禁了。” 不过反观身边的诸位高手,没有一人露出声色。但慕云澄敢肯定,此刻的众人一定都被魂灭无极剑禁锢了内力。 “大家后退。”徐鲸凝视上空,见卫天翁身形微颤,知他还不能纯熟驾驭此剑。而魂灭无极剑无论是范围还是威力都是一等一的,这对众人来说便是祸事了。 众人缓步后退,而赤皇身后的天星公与艾黎也徐徐朝后退去。 风云剑道,诛邪降魔! 万剑如雨,骤然转下。赤皇猛地抬头,双眼迸射红芒。那如水帘幕布一般的剑网向一点聚集,而后分层攻下,密不透雨。 那落剑锋利无匹,赤皇一动不动,任那剑自身体穿过,没入血潭之中。 “什么!”慕云澄瞪大双眼,不想这赤皇竟已修炼到虚实无常的境地了。 天地符法,震惊神鬼! 连接剑网所用的符火瞬时飞回到卫天翁掌心,他双手一合,须发飞扬,而后大喝一声,一道神符携风火雷电疾驰而出。 那神符击在赤皇头顶旋即爆炸,直把赤皇虚化的身躯炸成血雨,纷纷散落下来。 望着那点滴纷乱的血潭,众人都知道这一击还是不足以消灭赤皇。 “前辈,除恶务尽,这血潭一定要毁去!”慕云澄朝空中大喊,提醒卫天翁不要放跑赤皇。 天际万剑夹带着符火继续朝血潭俯冲下来,接连的爆炸将血潭中的血水溅在众人身上。慕云澄用手抹去脸侧的血污,又腥又臭,令人作呕。 而就在此时,艾黎的森罗神盾突然罩在血潭之上,抵挡住魂灭无极剑的重重进攻。 自方才符法震碎赤皇身躯之时,众人便察觉到被禁锢的内力隐隐已经恢复了。 此番艾黎出手,看来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 慕云澄知他森罗神盾坚固,有道是围魏救赵,他既然将森罗神盾给了血潭,而他自己那边又该如何防守? 想到这,他手中苍云一剑斩出,那剑气化为紫色雷龙朝艾黎所在咆哮击来。 剑意·雷龙! 艾黎正欲收回神盾令,却见天星公一手将其拦住,另一只手猛推一掌,竟是五王神掌惊世而出。 就见绿紫两道光芒对在一处,发出巨大轰鸣。其后的慕云澄更是被掌劲震飞出去,幸得独臂盗神与徐鲸两人同时出手,才将欲要撞在后方山体的慕云澄及时拦住。 “多谢。”慕云澄抱拳朝二人施礼,旋即又转目看向天星公。 而天星公此刻手捋长髯,竟是暗自思索起来。 “这小子的内力明明与我不相上下,怎么我这五成功力的一掌,他却是抵挡不住了?”想到这,他不禁回头看向艾黎。 难不成是与艾黎交手时受了内伤? 见天星公这一记五王神掌中隐有几分收势,慕云澄突然想到之前自己曾与他交过手,那时因为有神炎真气护体,所以单论内力能与之打个平手。想那天星公对自己还是颇有忌惮,慕云澄便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天星公长眉微皱,冷颜问道。 慕云澄揉了揉鼻子,眯眼笑道:“我方才就是试探一下,看来你的功力还没恢复完全呢!” 天星公暗暗切齿,但却是对慕云澄的话深信不疑。凭他的内力,确实完全能接下自己方才那一掌。 “天星公,你助纣为虐,祸乱苍生,今日我等决不饶你。”独臂盗神纵身一跃,竟飞至天星公面前与之交起手来。 徐鲸见状忙也上前帮忙,而烟绒与商昊仍是缠住艾黎,令其无暇分心相助天星公。 而慕云澄与莫弈月则研究起了如何能撬开这封住瓶口的石章鱼。 就在此时,被森罗神盾护住的血潭忽地震荡起来,一只巨大手掌突然从潭中伸出,惊吓到旁侧众人。 那巨大血色手臂上纹有黑色邪魔图案,粗壮无匹,仿佛要撑破血潭,撕扯天穹。 魂灭剑衍生出的小剑已然无法击穿这骇人的巨手,而此刻的卫天翁也显有油尽灯枯之感。就见他身形飘摇,但因还有一丝残存信念的支撑,所以一直坚持操控着魂灭剑。 强大的魔气令魂灭剑更加兴奋,就见其剑身一晃,幽冥神石光芒四射,其剑身忽地变作巨大,而后飞入云霄之中。 慕云澄以手遮额,仰面望去。但见云后透过一点星光,起初只是一点,而后形如光梭,最终落下时,竟与折剑峰上的巨石大小无异。 这自上而下犹如流星陨落的一击,蕴含着魂灭剑无尽毁灭的力量。血魔之手随即握拳,竟直直朝魂灭剑所在击去。 二者均是卯足力道,看似平常朴实的一击,结果却只有你死我活。 巨大冲击降临前的一秒,慕云澄能清楚看到魂灭剑与血魔之手撞击时,二者之间形成的气浪圆环。 那气劲犹如金色光环,迅速扩张开来,所触及之处,一切草石树木尽皆摧毁。且不说慕云澄等人,就连天星公与艾黎这样的高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劲击伤。 众人中修为稍高一些的连退数十步方才止住;稍微低一些的便要折几个跟头,也莫要小看了这几个跟头,重的四肢俱断旋即毙命,轻的也要错骨移筋,疼上好些时日。 而此刻众人所受的外伤暂且不提,单是因专心打斗而没注意这气劲袭来导致内息翻涌,血脉破裂;或是五脏受损,七窍流血,便足以证明这二者撞击力道之大。 狂风四起,吹迷了众人的眼睛。而后锵然一声剑鸣,魂灭剑跌落在地,最后一颗幽冥神石也黯然失色。九颗神石全部耗尽,剑身顿时变作石头,不复前时光彩。 而卫天翁一口鲜血自腔内喷出,如风中薄纸,飘摇坠地。 “哈哈,哈哈……”一连串得意的笑声自潭内传来,赤皇的身形渐渐从血潭中升起。 “封魔门尽都是些废物,还想在魔月降临时阻我?简直是痴人说梦!没了魂灭剑,我看你们还拿什么和我斗!” 慕云澄心下猛然明了,魂灭剑之所以降不住此妖,还因为今夜赤潮魔月的缘故。此刻他的妖气要比以往强上数倍,凭自己想要胜他,其难度堪比登天。 第275章 镇魂剑(下) 魂灭剑终是敌不过赤潮魔月下的血煞尸王。慕云澄叹息一声,如今自己这边纵然有徐鲸、烟绒、独臂盗神这样一众高手,但面对赤皇、天星公与艾黎,胜算还是不大。 而此刻的众人又都受了大小不同程度的伤。 只有一人状态尚佳,那就是慕云澄。 可此刻他要面对的是赤皇,连魂灭剑也无可奈何的赤皇。 “弈月,你怎么样?还能用龙珠保护一下大家吗?”就见他回头看向莫弈月,就见莫弈月微微点头,双手结印,眼中放出淡蓝色光芒。 幻琉螭围绕莫弈月转了半圈,随后一道蓝色光波在其周围震荡,有冰墙拔地而起,将众人围在了中间。 “现在,我来做你的对手。”慕云澄用手指抹了下嘴角,苍云剑旋转飞回悬在其身后,发出荧荧金光。 白色束发飘带随微风摆动,少年一身浩气,坚毅决绝。 而赤皇显然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就连艾黎与天星公这样的高手,在方才的冲击下都难免受伤,似这样一个后生小辈,竟还敢如此意气风发的站在自己面前。 “既然你想先死,我就成全你。”赤皇极为不屑的看了眼慕云澄,就见其指尖在面前一划,一道血色剑光骤然飞出,直朝慕云澄颈部断来。 慕云澄仰面闪过,那剑气掠他鼻尖而过,这惊险一幕令周围众人背脊瞬时袭来一阵凉意。 赤皇露出一丝玩弄的笑意,随手一扬又是一道血色剑光劈斩而来。 慕云澄脚下步子忽转,身子便朝一侧飞旋出去。好似一道白色旋风,急起急落。 血色剑气接二连三,也有试探,也有玩弄。而慕云澄闪转腾挪间也十分轻松,步法不徐不疾,仿佛戏游天地,自在逍遥。 在场的众人皆为慕云澄的步法所赞叹,就连徐鲸也感慨慕云澄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套“云意·逍遥游”练得驾轻就熟。 只有楚水谣瞪大双眼,倍感疑惑。“这分明是爷爷的‘云意·逍遥游’,怎么慕云澄也会?难不成是徐前辈传授给他的?”楚水谣在白牛岭见过徐鲸用出这步法,所以很有可能是徐鲸将此步法传授给慕云澄的。 而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天星公则暗忖道:“这小子身兼数门绝学,又有那等雄厚的内力,今日若不激将赤皇将其诛杀,他日必是后患无穷。” “不要和他拖延时间,赤潮魔月就要结束了。”天星公稍借内力发声,众人耳畔如闷雷滚动,清晰震耳。 慕云澄闻之一愣,随后眯眼笑道:“天星公,你身为长辈却毫无长者之风,处处针对我这个小辈,难不成就因为被我打伤过?” “臭小子废话连篇。”天星公冷哼一声,旋即一掌拍出,五王神掌迎面而来。天星公的绝技可不比赤皇随意的招数,五王神掌迅捷无匹,眨眼间已到跟前。慕云澄依仗着逍遥步法,转身躲开,衣摆一侧却被掌气掠着,当即化为青绿毒火,烧了起来。 慕云澄急忙用苍云剑斩断衣角下摆,万幸的是毒火没有蔓延开来。 虽然没受伤,但慕云澄也被天星公这一记毒掌吓得不轻,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可他还是眯起双眼,微笑着气天星公道:“你看,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不是?” 他正说着,不防赤皇突然伸掌,一把将其吸了过去。 慕云澄的脖子顿时被赤皇用手卡住,他挣扎着用脚踢在赤皇的身上,却发现双脚陷在赤皇的身体里出不来了。 苍云剑自赤皇头顶斩下,直洞穿下去没入血潭,再不见踪影。 楚水谣、莫弈月、慕棠棠等人见状就要起身去救,却被徐鲸伸手拦下。就见慕云澄双手紧紧握住赤皇抓住他脖颈的手上,有无数血色细长的真气从赤皇的手臂涌进慕云澄的身体。 莫弈月见状更是担心,他知道慕云澄是无法驾驭吸进体内的真气的,如果这样吸进赤皇的真气,等待慕云澄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真气破体,全身经脉爆裂而死。 “云澄,快松手,你会死的!”他就欲冲上前去,却被守在冰墙外的艾黎横空拦住。无奈,他只得朝慕云澄所在大声喊道。 慕云澄转头看向莫弈月,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个白痴,不会是想……”莫弈月突然明白了慕云澄的意图,他该不会是想要靠这体内真气爆炸的一瞬间,与赤皇同归于尽吧? “慕云澄,你这个白痴,结果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你赶紧给我松手!”此刻的莫弈月已经全然不顾艾黎的拦阻,朝着慕云澄所在便冲了过去。 艾黎一招熔剑·燎原令,在莫弈月脚下燃起熊熊大火,而幻琉螭则震爆出无上寒气,将燃起的火焰瞬间扑灭。 天星公见状也出手阻拦莫弈月靠近二人,而此刻烟绒、徐鲸与独臂盗神却是接连出手,挡住了天星公与艾黎。 慕云澄吸进赤皇内力的速度越来越快,其体内满溢的内力俨然形成血色风暴,在二人周围旋转了起来。 莫弈月根本靠近不了二人,强风如刃,刮在脸上顿时一道血花。那风暴范围越变越大,慕云澄发出痛苦的哀嚎。而赤皇此刻只觉自己体内的真气仿佛流入无尽的深渊,越想控制,越想收回,却越被慕云澄加快吸走。 血色风暴中夹杂着二人的内力,慕云澄自己体内的真气也控制不住,随赤皇的真气一道激发出来。旋风中更是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六条色彩各异的真龙突然显现,游弋于风暴之中。 “天之逸剑,锋走雷霆。穿腧过膻,二气游弋。乾阳羲和,力出中冲。所御之极,时乘六龙。”不知为何,慕云澄此刻的脑中反复出现逆天剑诀中时乘六龙的心法口诀。 风暴的范围此刻已经覆盖了这个血魔洞,六龙在风暴中盘旋嘶吼,更助声威。 所有人都感觉有一股无形之力将自己推进漩涡的中心。那力道也是越来越强,眼见大块山石滚进风暴中心,瞬时便被雷霆之力击碎。 “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不如我们联手,以法阵与这风暴抗衡。”艾黎召出森罗剑,神盾鬼木旋即扎根地下。 徐鲸、烟绒与盗神三人对视一眼,随即点头,与艾黎合力构筑法阵。 天星公望着风暴中的四人,此刻出手,徐鲸等人必死无疑。可那样一来,自己也身处险境,可能就会被这风暴毁灭。 想到这,他竟飞身将离慕云澄与赤皇二人最近的莫弈月拎了出来。 而在此之前,莫弈月早已被风暴的力道困住,动弹不得。稍微一动,便会被风暴的力道牵引,吸入漩涡之中。 脱离了中心危险的莫弈月,惊魂未定,但看是天星公救的自己,也微微朝其点首表达谢意。 四人合力,法阵瞬时围绕神盾鬼木铺展开来。绿色光障顿时张开数丈,而仅这数丈范围内,祥和温暖,浪静风平。 封魔门的一众弟子也都被商昊、莫弈月以及慕棠棠拉进阵中。卫天翁此刻仍是昏迷不醒,有罗辉照顾在他身旁。慕棠棠与楚水谣焦急的看向慕云澄与赤皇所在的方向,一颗心更是被死死揪住。 “怎么会这样?”莫弈月心底也是充满迷惑。慕云澄与金豪对决时自己是见过的,当时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啊!难道是因为赤皇的内力太过强大? 其实问题也并不全在赤皇。 上一次慕云澄与金豪交手后,便发觉阴木经还存有很多可以开发的地方。 比如若与高手交锋时,能否用吸进那人的力量化为招式打出?所以这一次慕云澄便打算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只可惜他并不能将吸进的内力控制住,稍微施展招式,便将体内的真气悉数放出,汇聚成此刻无比强大的真气风暴。 …… 天空的乌云又在众人头顶聚集,一圈一圈,徐徐转动,层次分明。 插进地下化为石剑的魂灭突然飞起,穿过风暴,躲过雷霆,直插进慕云澄的背脊。 在场的人无不惊诧,且不说大荒名剑不伤慕云澄,就算是降妖伏魔,也不该袭击慕云澄才对啊! 石剑沾满鲜血穿过慕云澄的身体,他身体颤抖的十分剧烈,以至于站在远处的众人都能看清楚他此刻的反应。 石剑的剑尖破开慕云澄的腹部露出,原本那石质的剑身瞬时闪耀出金光,变为锋利刺眼的光刃。 随着石剑完全从慕云澄的身体中脱出,他体内原有吸进的赤皇的内力瞬时被荡涤干净。 原来赤皇体内的真气伴随着魔气,一经吸入便会被魔气感染,化为尸魔。而魂灭剑之所以洞穿慕云澄的身体便就是为了消灭慕云澄体内的魔气。 魂灭剑经慕云澄的血涅槃重生,原本黯然失色的九颗幽冥神石合而为一,变为一颗九色主石,嵌在剑身正中。 赤皇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少年与重生的魂灭剑,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 相传祖师卫东陵在弥留之际,曾留下当九颗幽冥神石全部失效后的魂灭剑,会在血雨腥风中重生的预言。而众人当时只以为这是掌门回光返照,胡乱说的,便没有当真,只在众弟子间当做故事流传着。 “失去九颗神石的魂灭剑会化作石头,只有真正的主人才能使他涅槃重生。我看见了赤月……血风……少年……” —— 苍云剑冲破血潭直冲天际,而此刻天空中更有一把圣剑放出净世之光。 剑身神石波光流转,色成九彩,气似祥龙,令观者心生暖意。 天中巨剑轰然落下,世界仿佛被一股金光荡涤,眼前再没有了其他色彩,只有无尽的炽白光芒。 …… 风消、云散、月白…… —— 慕云澄醒来时,卫天翁正双手捧定魂灭剑,半跪在自己面前。 任左右人如何拉扯劝阻,他便就是一动不动。 慕云澄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时才发觉腰间传来的阵痛。低头看去,腹部缠绕的白布已渗出一股殷红。 “卫掌门,您这是做什么?”慕云澄强忍着疼痛,疑惑问道。 “请慕少侠重新为此剑赐名。”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真诚的恳求。 慕云澄不解的看向周围众人,见莫弈月与楚水谣同时朝他点头,便挠挠头,答应了下来。 随着长长睫毛的眨动,他好像回忆起了之前的种种。 魂灭剑涅槃重生…… 随后道:“魂灭既陨,望生者镇魂,死者安心,未竟了业,往复轮回。不如就叫他镇魂剑吧!”他说着手抚镇魂,剑身随他手指掠过,发出层层金光。 “镇魂剑,好,好名字!”卫天翁随即站起,将镇魂剑递到慕云澄手中:“从今日起,慕少侠就是此剑之主,万望慕少侠初心不改,持此剑拯救苍生。” 慕云澄闻言一愣,随即就要将镇魂归还卫天翁。 “不不不,此剑乃是您镇门之宝,云澄何德何能,万万不敢接受。” “少侠若不接受此剑,镇魂就不能归复于真正主人之手,我便是违了祖师遗命,纵然九泉之下有愧先人,也不愿苟活于世。”卫天翁说罢就要引剑自尽,却被莫弈月从后拦住。 “云澄,既然卫掌门执意要将此剑传你,你就收下卫掌门这份好意吧!如今大荒纷乱,你当执此剑斩妖除魔,不负其名。” 事已至此,慕云澄只得收下镇魂。就在此时,商昊从屋外跑了进来。 “宁王派人来,说望海城那边有急信送来。” 望海城一别至今已有数月,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心下都是心知肚明,必是洛清平那边情势危急,否则不会千里迢迢到九新山来请求援兵。 第276章 局势 “大侄儿你知不知道,那时的你真是帅极了。那个狗屁血煞尸王之前装的还挺厉害,哪知道你这绝技一施展出来,那可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一招就把那个臭屁的家伙打的灰飞烟灭。还有那个天星公,见势不妙就骑着他那个长虫同艾黎跑了。”慕棠棠坐在马车里,滔滔不绝的和身旁的慕云澄讲着那晚之后发生的事。 而慕云澄则与楚水谣紧紧依偎在一处,静静的倾听着。 他因为受伤不能御剑,所以一行人只好改乘马车,经大路赶回九新山。 至于徐鲸与盗神等人,早已是先一步赶回,此刻只剩下莫弈月与慕棠棠陪伴慕楚二人。 突然,马车骤然急停,直让正手舞足蹈讲述经过的慕棠棠一头撞在窗上。 她气鼓鼓的掀开车帘,竟是前面的道路上躺着一只硕大的草精,拦阻在了马车前面。 莫弈月见其似乎受了重伤,便从马车上跳下,欲查探其伤势。 “我们的粮队被王朝军袭击了,请帮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九新山南麓的大长老草又生。”说罢重新趴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喂,你醒醒。”莫弈月推了他数下,见仍是昏迷,便将他抬上了马车。 慕棠棠听见了这草精之前的话,有些奇怪的问莫弈月道:“既然是王朝军抢了它们的粮食,你救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莫弈月闻言摇头道:“此事还不好说。但如果真是王朝军有错在先,我会让宁王出面给出说法的。如今魔族入侵,凡是大荒子民都应携手抗敌,若此时自相残杀,必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慕云澄闻言也点头道:“是啊,草族与王朝军在粮食上总是纷争不断,如能和解,善莫大焉。” 莫弈月点点头,心中只暗道此事一定棘手。 —— 在此之前…… 天星公回到星海教短短数个时辰,陆啸便组织在营帐内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此时的大帐之中,气氛却已经沉闷到了极点。 原以为天星公出马唤醒血煞尸王,势必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哪知道又被慕云澄等人搅乱了计划。 其中黑河是最不服气慕云澄的,在自己印象中,慕云澄不过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怎么可能是天星公与艾黎的对手?更奇怪的事,他居然还凭借一己之力消灭了血煞尸王!纵然那日自己与其交过手,也吃过他的亏,可他的实力也不该这样恐怖才是。 而天星公坐在位置上也是一言不发,他出山以来几次设计都未成功,三番两次败给年纪轻轻的小辈,也当真羞愧。 玄流与金豪见状对视一眼,知道现如今还得看百里一与陆啸有何计划。目光便不由得朝二人瞥去。 百里一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手中拐杖指在身后九新山的地图上。 “现如今九黎的形势很复杂,说与我等有利也可,说与我等不利也可。望海城弹尽粮绝,已是冢中枯骨,随手可擒。但困兽犹斗,不敢轻言胜负。五阳城与坚山相继失守,这又是我军一大损失,如果说之前我们在兵力上稍占优势,现在这点优势已经没了。” 陆啸闻言眉头稍皱,却只是静静倾听,一言不发。 “但机会对于我们还是有的,我之前有说过,九黎的情势错综复杂,大荒各氏族虎踞龙盘,且同盟关系并不牢靠。如能利用这点,在与王朝军决战之前,我想会率先给予他们极大的打击。” “前辈的意思是?”陆啸亦从座位上站起,恭敬请教道。 “我已经暗中派人假装成王朝军抢夺了草精一族送往枯荣山的粮食,大荒草帝有勇无谋且性情暴躁,得知此事后必会兴师问罪于羿霄。而羿霄虽然一代英才,但在种族观念上持有偏见。此事一旦发酵,必会令双方反目成仇,而我们只需要静等时机,待双方战事胶着之时,再一举出兵捣毁羿霄的九新山大营,九黎的局势便可以瞬间打开。” 陆啸闻言如梦方醒,渐渐露出笑颜道:“前辈一席话,当真可抵千军万马。有前辈相助,何愁羿霄吗,慕云澄等人不为我所擒?不过,前辈的计划我还想稍作修改,必会令羿霄与慕云澄等人反目,并陷其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 慕云澄的马车驶进了草精在九新山南麓建造的营盘中。 立时有无数负责守卫的草精围堵上来,将慕云澄的马车团团围住。 “王朝慕云澄前来拜见草族大长老。” 一听慕云澄的名字,那些守卫的草精纷纷围上前来,心下怀疑道,莫非是那攻克五阳城与坚山的王朝云中侯慕云澄? 而莫弈月见状跳下马车,拱手朝一众草精解释道:“我们此番前来实有要事要求见大长老,还望诸位帮忙通禀。” 那群草精连忙散开,让出一条路给他们。莫弈月点首相谢,又上马驾车朝最中间的大堡垒驶去。 这九新山分部本是大荒草帝为了防备人族侵占草精领地而新设立的,所以其目的就是针对王朝军亦或是星海教。而草精一族大多淳朴善良,一听来人是同为抗击魔族的王朝军,便都消卸了敌意。 大厅内,草又生背对着四人,态度十分傲慢。 “既然粮草是被王朝军截去了,那你们也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们现在九新山和星海教对峙,一定也不希望后方又与我草族交战吧?交还粮草自不必说,我还要你们的宁王给草帝做出保证,以后王朝军不可再侵犯我草族领地,否则大军既至,诛罚必申。” 四人对此无话可说,只得留下那名受伤的草精族人,悻悻离开。 莫弈月也没想到这草又生这般不讲情理,无论自己之前如何解释此事不一定是王朝军所为,他还是坚持认定就是王朝军抢夺了进献给大荒草帝的粮草。 而慕棠棠则出奇的埋怨起了莫弈月,说他是没事找事,平白的给心里添了极大的堵。 —— 另一方面,九新山大营这边,在慕云澄等人回来之前,宁王就已经得知他们胜利凯旋的消息了。 喜悦之情自不必说,设宴接风洗尘也早已是安排下去了。 但随后又听说慕云澄的马车没有直接回大营,而是在九新山南麓稍作逗留。 羿霄当然清楚九新山南麓是大荒草精分部所在,可他们去那里是做什么去呢? 就在此时,帐外又传来急报。 “毕将军刚在前方截获了一只星海教的粮队,据得知,星海教的这支粮队也是刚从草精的手里夺来的粮食。” 羿霄听罢也没多想,只吩咐下去道:“既然这批粮草原本就是草精一族的,就让毕将军派人送还到草精一族驻扎在九新山南麓的分部吧!” 而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陆啸与百里一的阴谋。 第277章 心病 慕云澄一行人刚回到九新山大营,正撞见打毕安旗号的队伍押解粮车进营。 而那粮车首尾均刻有草精一族的标识,只消一眼便能认出。 莫弈月与慕云澄心照不宣,这粮车该就是从草精一族那里劫来的。 还未进入中军大帐,羿霄早已是同毕安出帐迎接。可当见到慕云澄负伤,羿霄又有些许的自责。若不是非常时期,自己也不忍接二连三遣使慕云澄。 念及此处,便见羿霄开口道:“云中侯又立大功,赏黄金千两,并加封右路正印先锋官。” 慕云澄闻此竟是拜倒在地,婉言拒绝道:“承蒙宁王美意,金银于云澄来说不过是过眼浮云,而现如今前方战事吃紧,这钱还是用在招募军马或是筹集粮饷上吧!至于担任先锋官一职,云澄也断难从命,虽说抵抗魔族是每一位大荒子民的分内的事,不过我闲云野鹤惯了,受不了军中森严的制度。所以还请宁王殿下另立他人为先锋官吧。” 宁王听罢缓缓踱步到慕云澄面前,在他耳边小声微笑说道:“美意不假,可你别让我失望。这两样你必须接受,否则即便你是功臣,是我的大哥,我今后也不会轻饶了你。” 慕云澄随即沉默,并朝后退了半步,他是倔强之人,一旦认定一条道路,便会一直走到底。 本是庆功之喜,场面气氛却骤然尴尬起来。 “宁王殿下,弈月有一事不明,可否直言请教?”莫弈月见状向前半步,或有解围之意。 羿霄转过头来,微微点头,示意莫弈月可以继续。 “九新山十几万大军一直为粮草的问题困扰,而短短几日的功夫,宁王殿下便从各地抽调上来大批的粮草,我想知道,这些粮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羿霄闻言双目正色看向莫弈月,嘴角却突然扬起一线不可捉摸的笑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在质问于我吗?” “弈月不敢,只想请宁王如实相告。”莫弈月随即低首行礼道。 羿霄转过身去,淡淡说道:“既然我已说明粮草是从各地抽调而来,那便就是从各地抽调而来。你还有何疑问?” “宁王殿下!还请您实言相告。”莫弈月对此丝毫不信,他只想听羿霄口中的实话。 “放肆!”毕安手指莫弈月大声喝道。 慕云澄也连忙从后面拽住莫弈月的衣角,他今天的表现确实令自己感到惊讶。 羿霄忙伸手打住毕安,就见他慢慢转身,抬起的双眼渐渐与莫弈月的双眼对视一处:“你到底有什么心结不妨直说。” “毕将军刚从草族手里夺取的粮草能否归还给他们?”莫弈月双膝跪倒在地,目光渐渐转移到毕安身上。 羿霄侧目看了一眼毕安,还未及毕安反应过来,便开口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毕将军没有抢夺草族的粮草。” “那粮草马车现如今就在营中,您对此事难道一点不知情吗?” 羿霄闻言一愣,随即却是乐了一声,摇头说道:“那粮草是从星海教手里夺来的。” “可那粮车分明是草族的!” 万年平静的莫弈月此时竟也冲动起来,而慕云澄心里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触动了他内心的底线,一根在平日里极力隐藏起来的线。 “我想我不必和你解释,但我说的都是实情。”羿霄拂袖就欲离开,可这时毕安却是反应了过来,朝莫弈月怒声道:“这辆车先是被星海教截下,后又被我截下,怎么就成我从草精手里抢粮了?你怎敢在宁王面前血口喷人!” 莫弈月闻言冷笑一声,抬眼看向毕安:“毕将军,你敢说你从未抢过草族的粮食?如果真是星海教抢劫的草族粮草,试想他们怎么可能走九新山大路返回,又正好被驻守在前线的你截下呢?” “这……”毕安一时竟也是无言以对。莫弈月所说不差,九新山进出虽然就一条大路,但山间互通的小路不计其数。虽说大军通行这些小路困难,但行人走马,运送小股的粮草还是可以的。星海教截获草族这批粮草后,完全没有必要经过毕安的领地,直接就可以神鬼不知的从小径返回大营。除非是这群星海教的士兵蠢到迷路了。 而这时宁王却又转身回来,疑惑不解的看向莫弈月,且颇为好奇的问道:“莫先生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事,换句话说,即便真是我军抢夺了草族的粮草,那又能怎样?我军在前线浴血杀敌却没有足够的粮草供应,而草族龟缩于后却在疯狂的吸收粮草,这样的同盟,我军与之决裂又能怎样?” “那,你的意思是。”莫弈月神色黯然,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决心先剿灭九黎的草族,待后方稳定,粮草足备,再与星海教决一生死。”他一字一顿,那八个字便像八把利剑插进莫弈月的心口。 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望着羿霄离开,心中却在不断的滴血。 …… 庆功宴上不见莫弈月的踪影,慕云澄与众人浅饮几杯,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离席。 可刚一走到莫弈月的帐前,便听得一阵瓦碎之声。 “莫大哥你别喝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作践自己?” “你出去,不要管我!” 无论慕棠棠怎样阻拦,却都是无济于事。 慕云澄掀开布帘走进营帐,慕棠棠见到他来,却是松了口气,只与他道:“大侄儿,你快替我劝劝莫大哥,他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回来后就一直喝酒。” 慕云澄点了点头,并让她先出去,由自己留下来陪伴莫弈月。 慕棠棠知道自己也劝不动莫弈月,便只好听从慕云澄的,去他的帐中寻楚水谣去了。 慕云澄开了一坛酒,在莫弈月面前独自喝了几碗后,朝他摇头苦笑道:“你看现在的你哪还有一点英雄的样子。” “我不是英雄,我从不是什么英雄,我就是一个狗熊,一个彻头彻尾的笨、狗、熊。”他说罢拿起酒坛,却被慕云澄伸手夺下。 “若你也只能算作狗熊,那我岂不成****了?” “你爱当什么当什么,我管不着你,你也别管我。”莫弈月起身欲推开慕云澄,却一个不稳反倒将自己推坐在椅子上。 “你又何必对宁王的那句话耿耿于怀。”慕云澄见状无奈摇头道。 莫弈月眼圈通红,随即失声痛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哈哈,哈哈……”他发狂大笑,喊到激动处竟控制不住接连呕吐了起来。 慕云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莫弈月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敏感,以至于在此问题上揪住宁王“穷追猛打”。原来他是龙族身份的事,一直是潜藏在他内心的隐病。 纵然他自身再优秀,别人再怎么欣赏他,他自己却无法突破这个心结,他不是一个“人”,确切的说,他不是人族中的一员。之前他身边所有的人,他的朋友,他的老师,甚至他的家人,在他知道自己是龙族的那一瞬间便都远去了,一层隐形的隔膜从此就挥之不去了。 “弈月,我以为你早已经看开这件事了,没想到你还是战胜不了自己。”慕云澄此刻也红了眼圈,莫弈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见他心颓至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心痛如绞。 从小到大,莫弈月一直是家人给自己立下的榜样。自己也因此常常暗示自己,莫弈月是自己这一辈子永远无法超过的。他的潇洒,他的温柔,他的学识以及智谋,都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但现在,他所有的骄傲都被不是人族的这一点击溃。自己甚至有一种幻觉,现在的莫弈月竟这么真实,自己终于能把他看得真切,因为他与自己的距离竟变得如此之近。 第278章 四劫循环 慕云澄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醉意还未散尽,头更是痛的厉害。 身边的被褥已经叠放整齐,可桌子上的酒具“残骸”还并未被收拾下去。 慕云澄掀开帐帘,阳光瞬间刺进他眼睛里,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并有阵阵晕眩感不断袭来。 弈月他该不会…… 里外都不见莫弈月的身影,慕云澄回到帐中,略显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 他手抚额头,失落的看着地上摔碎的酒坛,睫毛上沾有些许晶莹,眨动间,似在努力回忆着昨夜所发生的事。 自己只记得与莫弈月豪饮之后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至于如何被人搬到床上的却是无从得知。 寻不见莫弈月,他心里竟有些害怕。看他昨晚那个情形,该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吧。 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此前历经无数风雨坎坷也都走过来了。他没理由不辞而别,也没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想不开做出什么令人扼腕的事。 “弈月他是识大体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傻事呢。他不会让人为他担心的,他一定是出去散心了,午时之前一定回来,对,他一定会回来的。” 饶是慕云澄这样安慰自己,望着空荡荡的营帐,他还是有一种感觉,那便是莫弈月真的离开了。要是心情不好出去散一段时间的心再回来也无妨,怕就怕,后会无期。 —— 新界山乃是九新山中最大的山。只因其险峰林立,犹如天然界碑将群山隔开,故得此名。而其中最高的山峰名为绿头峰,其上古树参天,四季常青,远远望去犹如擎天而立,头顶绿冠,身披绿袄的巨人,故得名绿头峰。 此时正值午后,湛蓝清爽的天空下,阳光亦显得柔和温暖。而绿头峰一处突兀的崖岸好似苍鹰探首,俯视着其下芸芸众生。 莫弈月负手而立,双眼眺向远方若有所思,不多时就听他一声叹息,便似将心事说与身旁巨树听。 “人道‘看荣华眨眼般疾,更疾如南柯一梦’,果真是世事无常,竟被其一语成谶。我十岁投身远廷,未及回首,已有廿余。区区羸弱之身怎擎国难之重?呕心沥血却也无怨无悔。可十载努力,一朝化为泡影。我今身心俱疲,有负所托,再无颜面对天下苍生……悠悠苍天,百拜泣零。” 他说罢,双膝跪倒,仰面痛哭。这天地间一缕清风骤起,掠他面颊拂过,便似为其拭去泪水,轻柔安慰。 “哼,你堂堂七尺男儿身,即便天崩地裂也应傲首挺立,慷慨无前。如今竟同娘们一样哭哭啼啼,当真令老夫好生失望。” 这声音苍老雄浑,似曾相识。莫弈月转首去看,竟见百里一拄杖而立,怜悯的眼神中却充满着冷漠与不屑。 莫弈月擦去泪水,缓缓起身,静静地望着百里一一言不发。 “若我今日不恰巧出现在这里,你可是要从这悬崖跳下,自寻短见?”百里一一双鹰目犀利异常,莫弈月与他对视片刻,便不禁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有生身父母,亦有好友亲朋,你这样做,岂不令他们伤心?你正值风华正茂之年,岂能与懦夫为伍一死了之!”他用言语相激却见莫弈月神色迷茫,泪痕犹鲜。 “小子棋艺如何?” 莫弈月转头看他,大感莫名。 “你我盲弈一局,你如若胜我,我便不再阻拦于你,任你去留;如若败我,则不可再有轻生之念。你可敢应战?” 莫弈月有些不服的瞥视百里一一眼,随即转过身去,口中道:“平二三。” 见莫弈月抢先落子毫不客气,百里一心中顿时豁然,旋即高声喝道:“你我各为其主,此前交锋也各有胜负,我便落子三十七,权作与你相持开局。” 莫弈月闻言摇头,却道:“胜败得失全在公理,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我王朝正义之师,自是一往无前,所向无敌。我此次落子三十五,必要与你会猎于此一争高低。” 见莫弈月来了兴致,百里一心底也是宽了不少,于是喝道:“岂不闻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九黎之战非一城一地之争,我此次落子十六二,别有良图。” “我王朝之地寸土不失,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军兵锋所指必要扫清敌寇,匡扶宇宙。这手我下十七五。” “王朝凋敝,兵力孱弱,纵然你满腔热血又能掀起何等风浪。所谓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这一手,我下四十四。” 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竟陷入棋局之中难以自拔,却不见天边残阳如血,转瞬月升日落,已近傍晚。 棋局局势反复易手,莫弈月少年天才,出道至今弈棋只败给过其师尊江庭,而且只输有半子。百里一虽一生下棋未逢敌手,但今番与莫弈月相持百余手,却也倍感酣畅淋漓。 而当二人下至一百六十手时惊然发现,此局棋竟是难得一遇的四劫循环。所谓四劫循环,便是棋局中同时出现了四个劫,二人在劫上相互提子构成一种循环,因一方妥协便会失利全局,所以提来提去,互不相让。最后应判为和局。 “四劫循环,难得,难得啊!”百里一怅然大笑几声,随即冲莫弈月点头道:“老夫下棋一声未逢敌手,你是第一个能和我打平之人。作为奖励,我说一个故事给你,你可愿意听我讲下去?” 莫弈月拱手揖礼:“晚辈自当洗耳恭听。” “太庚白三十五年,爱民如子的丞相蓝叶去世。新任辅政丞相乃是人称三山雄狮的殷澜。他励精图治,意在扩大疆域,扫清大荒其余氏族,一统九州。随后王朝大军分兵西南两路,席卷巴蜀、九黎。而他们的最后目标便是远在边陲的西凉。 统兵的是当时王朝十分有名的将军——陆知秋,人称黄沙之虎。他手下的参谋亦十分有名,后来掌管整个神机营,是王朝第一智将,也一个传奇般人物。他叫苏奇计。 而那时,西凉边陲小国,又怎能与王朝精锐抗衡?他们的国主便将自己的儿子送给王朝去做质子,以求苟安一隅,避免战祸。 那时他年幼的儿子只有八岁,当被人带走时,他未哭闹一声,就好似知道无论他自己如何哭喊吵闹,也无法改变眼前这一切。他在那个时候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来,并要在这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国度,击退所有敢来侵略的敌人。” 月光照在二人中间,映出百里一身后那孤寂而狭长的身影。 就见他深吐一口气,抬眼看向莫弈月缓缓说道:“而那个孩子,就是我。” 第279章 黄沙往事 长夜静寂,月华凝露。 斑驳的树影下,两人相视而立。 听闻百里一讲到那个被挟持作为质子的人就是他自己,莫弈月不由得在心底长吐了一口气。不想他一代军神,少年时竟也这般坎坷。 “我在皇城蛰伏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我备受欺凌,饱尝了人情冷暖,看尽了世道沧桑。最后跟随一位西凉隐居皇城的奇人习得一身本领。我还有一个师弟,便就是星海教的烟云。 而我的老师,直到他死的时候,我们都不清楚他的名字。 之后我父亲病死的消息传进了皇城,殷澜找来了我,并让我回到西凉继任国君。 而当时西凉的局势已经十分严峻。我父亲死后,除了安漠城,其余五城都已各自独立。流沙城与黄沙城更是屡次围攻安漠城,但却都没有得手;至于风沙城、鸣沙城与漠海城则是因水源问题兵争不止。连年的战乱使得原本便不富裕的西凉更加荒颓,以民不聊生来形容当时的西凉一点也不夸张。而除这些之外,一直对六城虎视眈眈的摩风岭熊族也是西凉的心腹大患。 我心知这是殷澜的计策,他就是想让我回到西凉继任国君,然后使安漠城成为众矢之的。而后六城相互厮杀,王朝军坐收渔利。这样一来,不出数年,六城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回到王朝手中。 但我深知安漠城乃是西凉中心,不仅连接五城,更是西凉进入中原的唯一途径。 且安漠城四通八达,进可直捣皇城,掌控中原;退可挟制五城,封堵西凉。乃是最佳用武之地,绝非等闲之辈可以掌控。 所以我欣然同意了殷澜的要求,并在王朝军的帮助下,顺利继位当上了西凉的国君。 而我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其余五城,他们开始联合起来对付我,但这群鱼鳖之辈又怎会是我敌手?不过数载光景,便被我悉数扫平。 不过,随着我逐渐统一西凉,王朝军对我也越感压力。 这期间殷澜又找我开过条件,但都被我断然拒绝。殷澜大怒,随即令陆知秋挥师西进。那时的王朝军足有二十余万,而我军人数虽然劣势,但我与陆知秋数次交战,未尝一败。最后更是在小浪洲困住了这只黄沙之虎,并亲手结果了他。此后我名震天下,更被世人封为军神。 而我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同苏奇计交过手,他在南讨九黎得胜归来的途中染病而死,可谓天妒英才。我曾对他深感惋惜,不过现在好了,上天又让我碰到了你。” 莫弈月双眼缓缓抬起,深深的吐了口气后,嘴角竟是露出一丝自责的笑意:“那草精一族的粮车,是你派人劫走的吧?而后你又让毕安夺回粮车,好制造人族与草精一族的误会,更有甚是制造我们与宁王间的误会!” “不错,那些确是我做的。”百里一点点头,丝毫没有隐瞒。 “不过看来效果相当不错,不然你也不会到此轻生。想必你也看清了羿霄的嘴脸,他心胸狭隘且不能容物,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你们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老夫一生最重英雄,而你年少有为,智谋超群,令我很是欣赏。我三番四次不肯杀你,也是这个原因。我不想看你明珠暗投,枉负前程。” 莫弈月闻言转过头去,双眉便如月色凝重不开,沉默良久后方才答百里一道:“前辈不想看我明珠暗投,难不成想看我弃明投暗?我个人的前程与整个大荒的前程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我所追求的不过是内心的安稳,只要行事对得起朋友,对得起亲人,对得起公理,那便无憾了。” “你还是要拒绝我吗?要知道,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两次!”百里一手中雷斩凤血木赫然顿地,眼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甘与惋惜。 莫弈月见状微笑拱手,眯起双眼使人顿感和风送暖。 “老前辈,谢谢你教我懂得了坚持与珍惜。不过日后你我战场相见,我还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因为我的背后是公理、是正义、是天下苍生。”说罢,他纵身跃下,衣袍被强风吹得猎猎作响,人却似一张风筝,张着手臂,缓缓朝山崖下飘落而去。 —— 几番寻找莫弈月无果的慕云澄失落回到营中,路过宁王大帐时,见里面人影绰绰,灯火通明。看样子是在商议军情。 慕云澄掀开帐帘,只见羿霄正与一众参谋商议如何分兵以最快速度攻下枯荣山,当即心下暗道不好。这枯荣山可是草精一族的圣地,难不成宁王还真要先与草族开战? “你来的正好,我这刚要派人去通知你。”羿霄见是慕云澄进来,脸上露出亲和的微笑。 慕云澄朝后退了半步,有意避开宁王,失望至极道:“我以为您那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您还真弃置苍生于危难而不顾。” 羿霄闻言脸色微变,看向慕云澄的目光略有不解:“我如何弃置苍生于危难而不顾?草精一族盘踞于后,若舍弃我军与星海教结盟,必成我军心腹大患。” 慕云澄摇了摇头:“草精是敌是友全在宁王您一念之间,而星海教最想看到的就是我军与草精同室操戈,他们好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弈月他已经离我们而去了,难道您还想逼走更多的人吗?” “什么,莫先生走了?”羿霄闻言也是略显吃惊,慕云澄却不知他这吃惊是装出来的,还是出自真心的。 “您可知他为什么走吗?”慕云澄红了眼圈,轻咬下唇问道。 羿霄摇了摇头,只见慕云澄将目光瞥向别处,怅然道:“因为您的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羿霄听罢也甚是委屈,自己这句话有何缘由刺激到了莫弈月呢? “他是东海神龙一族,并非人族。”慕云澄闭目抽了抽鼻子,更似咽一口泪在喉间。 “啊!竟会是这样。”羿霄对此颇为震撼,他当真从未听人说过莫弈月并非人族一事,自己无心之话,不想竟会这般刺激到莫弈月。 事到如今,慕云澄其实也没有责怪羿霄的意思,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他确也是无心之失。但自己今日一定要阻止宁王发兵枯荣山。 “所以,还请宁王收回成命,无论如何,我军都万不可与草精开战。”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宁王这次一定要与草族开战!”话音落毕,竟是莫弈月自帐外走了进来。 “弈月!”慕云澄又惊又喜,但见莫弈月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又心生疑惑。这个人真的是弈月吗?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该不会也和笑笑一样被人控制了吧! 第280章 离间计 莫弈月去而复返,慕云澄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莫弈月既然能回来,便证明他已经做到了,这不仅仅是他原谅了宁王,更是战胜了他自己的内心。而此刻自己内心悬着的一块大石也总算是落了地。 宁王羿霄深知他之前的话语对莫弈月产生了不小的伤害,遂对自己之前所说的话语深表歉意:“弈月,我并不知道原来你也并非人族,而我也不是有意用言语刺激你。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吗?我收回我之前的那句话,我愿意相信你们所有人,也愿意和大荒所有良善氏族站在一起,永远不会有背叛和猜忌。” 慕云澄嘴角露出舒心的笑容,并侧头看向莫弈月。羿霄贵为宁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他能说出这样道歉的话,已经是很难得了。即便此刻莫弈月的位置换做自己,也再没有理由因宁王的那句话而耿耿于怀了。 “弈月卑贱之身,宁王不必如此。只要所行之事是为苍生,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莫弈月躬身拜礼,恰像是为苍生恳请宁王。 见这中间的的矛盾得以解开,慕云澄心下甚喜。但方才听闻莫弈月要宁王与草族开战,这中间又是何意? 莫弈月最是知道慕云澄的想法,见他与宁王面上都有迟疑,于是又为二人详细解释道:“我军与星海教在九新山对峙多时,双方均未曾有过一次鼓舞军心的大胜。这次百里一联手星海教,便就是因为苏铁马与殷秀在中州取得大胜,魔族迫切需要在九黎打开缺口。按理说他们越是想战,我们越是要守。不过就我得知,现在我们与星海教的实力应该是势均力敌,可如若悲观一点说成是四六开也无不可。 且此次从中州回来的并不止是百里一,此前听说刑澹邪也从中州撤下来了,不过他在前往九黎的途中转道回了宁浦港,或许是还有从幽州带来的杀手锏要亮相九黎。一旦他们合兵一处,我想我们的处境就更艰难了。而此刻星海教急切想战,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慕云澄听罢也明白了莫弈月的打算,便就是想趁着星海教求胜心切,我军设下圈套,在九新山大败他们一回。但他现在还不知道宁王对此事的看法,于是又转头看向宁王。 “你的意思我也听懂,但要草族与我们联手演这出戏怕是有些困难。”羿霄面露难色,他深知与草族谈判的难度。 “所以我想斗胆请宁王与我和云澄走一趟枯荣山。” 果然是胆大心细,宁王万金之躯,此刻他竟要为这个计划致使宁王以身犯险。 帐内片刻的沉默过后,羿霄当机立断道:“好,便就你我三人前去枯荣山与草帝一唔。” “万万不可,九新山不可一日无主。” “草帝性格乖张,暴戾无常,宁王此去分明以身犯险,我等万不答应!” “宁王如若前往枯荣山,当允许我等率大军殿后。”帐内其他将士一齐拜道,虽各有说辞,但均是想恳请宁王收回成命。 “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明日一早赶赴枯荣山。”羿霄一语掷地,转身走出营帐。 众将无奈摇头,却见慕云澄拱手拜道:“诸位不必担忧,有我二人陪伴同行,必保宁王万全。” “有云中侯此语,我等也就放宽些心了。”这军中将士无不知慕云澄本领,听他这样说,当下也不再就此事多言,见天色已晚,也都匆匆散了去。 —— 慕云澄与莫弈月回到帐中,还未及慕云澄开口,莫弈月便先行问道。 “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慕云澄闻言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百里一。”莫弈月摇头苦笑道:“而且抢夺草精一族粮草的就是他,这些都是他施展的离间计。之所以我要让宁王与草族开战,就是要把这离间计反还给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与草精开战,星海教那边就会和你跟宁王一样吵起来?”慕云澄双眉上下一挑,大而亮的眼中有一团疑惑凝在其中。 莫弈月点点头。 “你当百里一是傻子啊?他都将此事说与你听了,你再用跟他一样的计策会管用吗?”慕云澄不以为然道。 莫弈月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嘴唇略往上抿,出奇自信道:“这回他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为什么?”慕云澄朝着莫弈月坐近了些,想听听这中间的缘由。 “星海教内派系混杂,且所请的几位都是大荒各路成名已久的人物。彼此间定是都有不服。我料定百里一不敢将救我一事说出,所以当星海教得知我们与草族开战,必会产生主战派和反战派。其中主战派无疑是天星公,黑河等辈。他们数次败于我们,心中怎可服气?早就想抓住机会,一举荡平咱们。而百里一因知道我看破了他的离间计,所以肯定我们不可能与草族开战。但此事他又不好明说见过我,所以就是否攻打九新山大营一事,他们必会产生分歧。而只要他们之间有分歧,有争吵,彼此间的隔阂就会增大,这一战未开就已经是我们胜了。” “可你又怎么肯定他们不会像你和宁王一样,或是宁王与草帝一样,在利益面前化干戈为玉帛。” 莫弈月摇摇头道:“不,他们彼此间走到一起完全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是私利。所以一旦有隙,必然决裂;而我们之间的利益是大义,是天下苍生,是整个大荒的信念,又怎会为一己私利而反目成仇?” “这样说来,只要我们说动草帝与我们联手演这一出戏,星海教就必败无疑喽?”慕云澄眨了眨眼,他心中是有多希望能击败星海教,并从风霖的魔爪中解救出陆啸。 而莫弈月却是缓缓走出帐外,仰面望向天空的繁星皓月:“星海教必败无疑,我们所做的都是在加速他灭亡的时间。” 第281章 枯荣山 相传大荒最为古老的三个种族中,除了上古神族与上古龙族,就是上古木族。而上古木族除了衍生出现如今的大荒木族以外,还衍生出了大荒草族。人都说草木一家,但这样的境况在历经千万年的和平后,相互间积累极深的妥协与忍让,竟让两族从世代宗亲渐渐变作了死对头。 有人说木族五老与大荒草帝势同水火的主要原因是《阴阳玄木真经》,这话其实不差。当年草族执意与木族分家,并将由草族保管的《阳木经》强行带走,致使《阴阳玄木真经》一分为二,这亦使得草木二族在大荒中的地位陡转直下。 此后千百前,草木两族族人再未见过完整的《阴阳玄木真经》,至于修炼,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其实草木二族修炼这完整的《阴阳玄木真经》十分困难,因为他们体内的经络与其他种族不同,或是缺阴跷阳跷,或是缺阴维阳维,或是缺冲脉,或是缺带脉,至于任督二脉更是没有。也就是说草木二族所缺乃是奇经八脉,至于正经十二脉,与人族无异。 而荒唐的事情还不止于此,这本草木两族时代秘传的《阴阳玄木真经》其实并非上古木族先祖所著。而是后世人族第二代掌朝大天师木龙生根据草木生理,日月变化所创作的一本奇书。其主要阐述了天地间往复循环的无形之力的本源,让修炼者得以与天地合一,并借助天地的力量增强自己。 而因为《阴阳玄木真经》是根据草木生理所创作,所以相传如果草族或是木族修炼了这本书,就可以跳脱枯荣,长生不死。 但这一说法并无人考证,同样也无人推翻。故世世代代,口口相传了下来。 木龙生寿元二百九十九岁,一世未逢敌手。寿数将近时隐居在雷鸣崖,后将此书传给一个木族的无名小辈。在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旅程中,这个木族小辈给予了他很多的快乐与照顾。 而这个得到了《阴阳玄木真经》的木族小辈便是木族历史上最为强大且寿元最高的森罗王(那时的草木一族还没有分家,所以只称为木族)。森罗王寿元三千七百岁,在寒冬之中死于雷鸣崖最高处。他的枯木至今还保留在雷鸣崖,受后世万代敬仰。 对于他的死外界一直争议很大,有人说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并没有完整的将《阴阳玄木真经》修炼完。还有的人称他会死是因为当时雷鸣崖发生过地陷,他为了捍卫族人与木族圣地,所以甘愿牺牲自己,并将自己的根茎全部用来稳固雷鸣崖,最后一次护佑了族人。 纵然说法不一,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阴阳玄木真经》的秘密还是没有解开。 而森罗王死后不久,草族便提出自立,并将森罗王留下的《阴阳玄木真经》下半卷《阳木经》带走。当时木族还未从森罗王的悲痛中走脱出来,面对突然分家自立的草族,明显有些措手不及。有人提出与草精开战夺回《阳木经》,也有人不同意开战,打算妥协并接纳草族分家一事。这使得木族内部的矛盾日趋激烈,渐渐木族又分为两大派系,一派是主战派,现由赤木、黄木两位长老领导;一派是主和派,现由白木、玄木两位长老领导。现如今木族内部对主战派的呼声越发高涨,而主和派也渐渐向中立派过渡。 至于木族五老中的青木,则是跟随千机山守在中州建木,那里原本是木族的分支,但近百年发展迅猛,俨然有赶超总坛的势头。况且建木的威名远胜雷鸣崖,千机山又是现如今木族最引以为傲的前辈,是故不少木族纷纷投奔建木,这也使得雷鸣崖日渐衰落。而也正因如此,木族内对一统草木的渴望也每日剧增。 自新一任大荒草帝执掌枯荣山以来,由暴戾无常的领导者所带领的草族在九黎的信誉每况愈下。曾经辉煌无比的枯荣山,在如今动荡不堪的大背景下,也进入到风雨飘摇的时期。 —— 天高云淡,积雪初消。一路走来都是初春景象,唯独在这枯荣山下,连天碧草一望无际。那山好似自己长了手,借着风之笔,水之墨,将青草画满了山坡谷地。收放自如,更兼一气呵成。 “常言道一岁一枯荣,可这山虽然名字叫枯荣,却给人一种常青不老的感觉。” 见这漫山遍野的青草,慕云澄的心情突然大好。 莫弈月见状拍了拍他肩膀,微微摇头。他虽未曾言语,但他从他眼中慕云澄分明已经得到了信息。就见他轻咳一声,略有收敛的跟在宁王身后。 羿霄今日一身白素,所穿所饰与慕莫二人并无不同。方才听慕云澄说及枯荣,但见他转过头来,看向慕云澄略有感叹道:“人人都向往长生,却从未闻何人真能长生。其实生老病死又有何不好?太祖父(太庚白)一世仁义,身虽死,名却永刻竹帛,长流青史。而太昊虽勤政爱民,堪称一代明君。但其人将生死看得太重,总妄想跳脱轮回,避死延生。最后不惜毁去一世英名,挑起无端战火,残害万千生灵,沦为妖魔……” 他言有尽,而此中意无穷。还未及二人从这话中反应过来,那边草族的卫兵已经围上前来。就见为首那位草精士兵在羿霄面前躬身拜道:“我家草帝已收到宁王信函,特命我等在此迎接。请随我来。”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原来宁王早已与草帝通信。 见二人略有迟疑,羿霄微笑说道:“昨夜我已遣人送信给草帝,信中已经讲明之前的误会全是因星海教所致。并告知他我等此行来意,希望他能与我们合作。” 阴森晦涩的大殿内,烛火被石笼囚禁在高处,时有跳动着。 三人的影子被渐渐拉长,最终消失在眼前。 五尺高台上所立背影便是大荒草帝,就见他与其余草精无异,都是草状短身子,只是身形较其他略大了不少。 三人出于礼貌行礼,抬手间却惊见草帝身边又多出一人。 那人一袭黑袍,黑袍之上绣着繁浩星海,三支银钗束起发髻,眉飞入鬓,朱唇墨瞳,冷艳无双。来人正是如今星海教的教主陆啸。 “人族背信弃义,纵然今日你与他们结盟抵抗我星海教,难保日后他们不会反戈一击。届时九黎虽广,却也无草精一族的容身之地。”她声音犹似利剑,直穿众人心肺。 慕云澄知道这并非是她本意,刚要上前,却发现四周围忽又多出数名星海高手。 天星公、金豪、百里一均在此间,身后亦不乏黑河、玄流等辈。 第282章 束手 慕云澄三人本欲在枯荣山与大荒草帝商讨联手对抗星海教一事,却不曾想就在大荒草帝的宫殿内,竟出现了星海教的一众高手。 “我可以给你做出承诺,只要杀了宁王,九黎以后就全归草族所有,我们还附带帮你铲平雷鸣崖的木族,所以你可一定要考虑清楚。”陆啸低眼看向下方的慕云澄几人,略微扬起的嘴角更是展现出她少有的自信。 但听她话里的意思,看来大荒草帝与星海教就此事还未谈拢。 “我虽不能给您同样的承诺,但我觉得您身为一方皇者,当察疾苦、明善恶。如果您与星海教为伍,您下面万千良善子民该作何感想?他们的亲朋好友,父母妻儿或是被星海教残忍杀害,或是惨遭魔族挑起的战火吞噬。难道您想看到他们为此痛心疾首,更对您心灰意冷吗?”宁王一席话情真意切,毫无妄语。他说罢又朝陆啸看去,摇首叹息道:“你方才说人族背信弃义,难不成在场诸位都已经加入魔族,立誓不再为人了吗?你们也有父母先辈,这样做怎么能对得起生养你们的人?如果你们真的不在乎这些,我只能说王朝就算再不讲信义,也要比你们强上百倍。” 而大荒草帝此刻仍是背对众人,一言不发。 “跟他们废什么话,咱们一起上。”金豪手中千金散斜提在手,双眼死死盯住慕云澄。他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便就是因为之前吃过慕云澄的亏。 慕云澄似乎看懂了金豪的这一举动。就见他将苍云剑插进脚前地面,双手拄在上面并用眼扫视四周,表现的颇为轻松。 而在场星海教的高手并不少,但若说与慕云澄交手,其实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畏惧。 无论是天星公、百里一还是金豪,此前都与慕云澄交过手。不说惨败,却也都未从他那里讨过一丁点便宜。而且至今为止,慕云澄的实力究竟是有多深,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知道。 而场上资格最老,功力最高的就当属天星公。虽然所有人都做出动手的架势,却没一人抢先出手,若再这么迁延下去,恐局面过于难堪。 就见天星公手捋长髯,背后五王乾坤轮微微转动。其瞳内放出绿芒,手背因枯瘦而使得青筋十分明显。 慕云澄腰间镇魂与苍云齐放异彩,神兵之光足以令一众胆寒。 “慕云澄,我们不想和你动手。如果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或许我们还会放了你。”他说这话时,伴有些许的得意,慕云澄突然意识到不好,忙向宁王看去。便见羿霄面色苍白,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他双腿渐渐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一定是天星公在暗中下了毒! 可自己与弈月分明没有感到什么异样。 “老夫这百虫噬心劫滋味如何?”天星公宽大的袖口突然涌出阵阵“阴风”,这阴风其实就是一种毒虫,因数量非常多,所以看上去像是一阵黑风。 可那黑风与慕莫二人一触即走,竟原路折返了回来。天星公明显有些惊讶,因怕这毒虫误伤了自己人,便又将毒虫收回到袖中。 其实慕云澄与莫弈月使毒虫害怕是有原因的。慕云澄手上戴着的黑玉镯,是龙千惠给他的防虫至宝——黑龙王玉镯。而莫弈月因为有龙族至宝幻琉螭守护,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足以令这些毒虫退避三舍。 “百虫噬心劫!”慕云澄突然想到什么,忙将身旁的宁王扶起。就见他将自己手上的黑玉镯摘下,继而戴在了宁王手上。 天星公当然认得这黑龙王玉镯,他只知道龙婆婆与那小丫头有些关系,不曾想她与慕云澄的关系竟也非比寻常。 黑龙王玉镯虽然能避毒虫,但已经进入身体的毒虫遇到黑龙王玉镯只会加速挣扎,令羿霄更加痛苦。 慕云澄见状忙将镯子摘下,求助般看向莫弈月。 “这镯子你还是自己戴好,我试试用寒气能否封住他体内的毒虫。”莫弈月说罢单指点在宁王额前,一阵淡蓝色寒气在其额上晕开,继而蔓延全身。 “没用的,我这毒虫虽然厌烦寒冷,但也比寻常人耐寒。只怕你这寒气没等冻死我这毒虫,反将宁王给冻死了。”天星公有意提醒莫弈月,只怕他着急过火,不小心弄死了宁王。现在有宁王做人质,不怕慕云澄与莫弈月不肯束手就擒。可一旦宁王死了,就怕此二人会来个鱼死网破。 “你们逃不出这里的,乖乖束手就擒,宁王或许还有救。” 慕云澄转头看了眼莫弈月,见他双目低垂,似乎并无良策。 “好,你身为江湖前辈,说话算话!”慕云澄将镇魂剑也从腰间解下,朝前伸出双手。 “束手就擒,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天星公说罢示意身侧黑河将慕云澄双手捆了。 黑河恨不能将慕云澄皮给扒了,就见他用力捆好慕云澄的双手,随后一膝盖狠狠点在慕云澄的小腹上。 慕云澄吃痛俯下身子,看向黑河的眼里满是怒意,但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此又能怎样呢? 百里一伸手示意身侧的郤良人去捆莫弈月的双手,可莫弈月并不像慕云澄那般果断束手,就见幻琉螭突然迸射寒光,众人见状齐齐后退。他深知如果自己也束手就擒,三人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天星公一众也不拦他,就见黑河上前踩住慕云澄,手中紫色剑气在他周围落下,穿过慕云澄的四肢。 “只要你走出这大殿,我先杀了慕云澄。”黑河邪邪笑道,凌虐慕云澄的快感使他更希望莫弈月离开。 莫弈月望了慕云澄与羿霄一眼,心底沉沉叹息一声。 星海教的人一出现大殿之中,他便知道自己又败给了百里一。他必是料出自己所设的计谋,并猜到自己会让宁王来和草帝谈判,所以才在这里设下埋伏等着自己。 所以他心中的愧疚致使他心乱如麻,此番宁王深涉险境,进退无路,全是自己一人之过。 “是我连累了你们。”莫弈月知道没有办法能救下二人,索性一死了之,不受奸人****。说罢一掌朝自己天灵拍去。 “混账!”百里一手中木杖飞掷出去,正中莫弈月手臂。更将他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能来找草帝谈判,足见我没看错你。可你若是再一味轻生,就是懦夫所为。”他说罢让郤良人缚住莫弈月手脚,以免他再寻短见。 “如今宁王已成我大军阶下之囚,是与我军结盟还是与王朝军结盟,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见三人束手,陆啸的语气已与之前不同。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大荒草帝突然转过身,白色的面具上赫然写着一个“帝”字。 (下章预告,草帝的角斗场) 第283章 草帝的角斗场(上) 微风吹开清晨的薄雾,刚刚褪去晦暗夜色的枯荣山却又笼罩在密布的阴云当中。那青灰山谷之间,有一只巨大的“怪兽”矗立其中。那“怪兽”是用巨石搭建,高十余丈,分有三层,且呈半圆形状。此刻正有如潮水般接连不断的叫喊声从这里面传来。此间乃是九黎最大的角斗场,只因大荒草帝性情残暴,喜爱观看这类血腥的节目,所以便命族人在枯荣山中修建此物。 草族把从九黎各氏族抓来的俘虏与猛兽分别关押在这里,并靠他们在场中展开殊死搏斗来博取草帝的快乐。而今天诺大的角斗场中除了坐满草族的观众外,还有星海教的贵客坐在其中。只因角斗场中出现了三个特殊的人。 慕云澄、莫弈月与羿霄被草族分别关在三个木笼中,对面的山洞中则关押着饥肠辘辘的猛兽。 三人此刻已被换成奴隶装束,露趾草鞋与鹿皮短裤更是令其倍感羞耻。 因为体内异血的缘故,慕云澄的伤势已经痊愈。但因内力被禁锢,所以状态仍显虚弱。望着台上叫嚷的观众,慕云澄的内心莫名紧张起来。他用眼快速的扫过前方的看台,终于在黑河身边发现了陆啸的身影。她还是那么的冷漠,黑河则显得有些兴奋。 黑河的身边坐着玄流与金豪,天星公与百里一则位列草帝左右。 而天星公确实履行了承诺,解了宁王身中的剧毒。但自己终归是斗不过这群人,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想到用这种办法折辱自己,并企图借草帝之手,杀了宁王。 一旦宁王死在枯荣山,星海教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如先让慕云澄来与这笼中野兽较量一番吧!”玄流用手轻轻抚摸脸上的疤痕,对慕枫痕与慕云澄的恨意仍不见消减。 不过他的话似乎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同。宁王是压轴大戏,而莫弈月经百里一与天星公说情,可以不去与野兽搏斗,但草帝一定要让他在场中观看,在最近的位置欣赏自己的同伴如何被野兽撕碎。 “慕云澄是风霖先生要的人,上次他逃离了大粟城,风霖先生发了多大的火你们是知道的。”一旁沉默不语的陆啸突然开口说道。 玄流闻言双眼一眯,表情颇具玩味道:“教主放心,慕云澄没那么容易死。我们只是想吓一吓他,看看他在手无寸铁,没有丝毫内力的情况下,如何能从野兽的嘴里逃脱。” 可他内心所想却与之截然不同。“慕云澄这小子体内流着异血,但凡受伤都会迅速痊愈,我倒想见识一下被野兽撕开的他还能活不能。至于风霖,让他见鬼去吧!此刻杀了慕云澄,比什么都重要。” 慕云澄被从囚车中放了出来,可他与别人不同,手上脚上又被重新拷上了铁镣。 “这小子身上秘密太多,若不如此,我怕他暗中解开封印,从这里逃出去。”玄流如此解释道。 “哼,多此一举。他若想跑,在大殿之中又有谁能拦住?”身侧不远的百里一冷哼一声,只觉玄流此人卑鄙阴险,却是不屑再看他一眼。 慕云澄站在角斗场中间,无奈苦笑。他身上铁镣足有百十斤重,此刻能站直身体已属不易,更别说与野兽搏斗了。一旦那笼中的猛兽被放出来,自己必死无疑。 他回头看了一眼莫弈月与羿霄所在的方向,深呼吸一口气,竟仿佛如释重负。 莫弈月此刻何尝不是心如刀绞,慕云澄虽然装作很轻松,仿佛这一天是他期盼已久的,他肩上的重任终于可以卸下了。但从他的眼神中,莫弈月又分明看到了无助与遗憾。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上天要选择他来承受这一切。偏偏他向往自由,也有值得珍惜的父亲、叔叔、爷爷、朋友以及爱人。这若不是一种残忍,便是整个大荒的悲哀。 他用手死命的砸着面前的木笼,任尖利的木刺扎进他的手背与掌心仍旧不肯停下。滴落的鲜血混着泪水如赤花在黄土上绽放,一瓣盛开,一瓣凋落…… 囚禁野兽的大门砰然打开,一群饥饿的猛虎瞬间冲出将慕云澄扑倒在地。 猎物在被擒获时,下口的首选便是喉咙。 “吃完了我,还请你们不要再伤害我的朋友。” 一声震天的虎啸过后,锋利的獠牙却停在了距离慕云澄脖颈的寸许处。 “嗷吼……吼……”(你说什么?) “你可以吃我,但我希望你能告诉你的同伴放过我身后的朋友。”饶是慕云澄内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与饥饿的猛虎对话,还是使他的声音伴有些许的颤抖。 “嗷……嗷吼……吼,嗷!”(你竟能和我们对话?我从未见其他氏族有人能和野兽对话!) 的确,老虎不等同于虎族。大荒凡是氏族都可以与人族对话,但其余各氏族之间的话语便不被其他氏族知道。而老虎并非拥有灵智的虎族族人,他们虽可以与同类沟通,但不能与其他氏族沟通。除此之外,熊族、狼族、兔族、草族、木族,甚至黄白柳灰四族都是如此。族内灵智较为发达的可以与异族沟通,但还未拥有灵智的则完全不能与异族沟通,只因双方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除非慕云澄这种精通各个氏族语言的怪才。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们可以吃我,但不要再去伤害我的朋友。” “吼!吼,嗷!”(不可能!即便你能与我对话,我也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贪婪会使你失去一切。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这里,去过你们想要的自由生活。” 老虎们纷纷在慕云澄周围停了下来,好奇的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族囚徒。 “为什么不吃他!”玄流暴跳如雷,大声朝场中喊道。其他草族人也纷纷叫喊起来,并朝场中的老虎投掷石块。 “他身上确实有太多的秘密,他竟然能和老虎对话。”金豪见此不禁轻声叹道。 “没有人可以和饥饿的野兽对话!”玄流大喊一声,竟朝场中飞了下去。 无数草精纷纷站起身子,更加激动起来。就见玄流手中黑火接连不断的打在老虎身上,发疯似地催促老虎去吃食慕云澄。 而当他发现老虎们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吃慕云澄时,几近疯狂且恼羞成怒的他,竟单手曲呈爪状,朝慕云澄的脖颈抓去。 第284章 草帝的角斗场(下) 玄流被怒火冲昏头脑,竟不顾一切冲下看台欲取慕云澄的性命。 此刻不只是草精,而是所有在场的人一同站起,屏息敛气朝场下看去。 就见玄流一把卡住慕云澄的脖子,用力一提,他整个人便悬在了半空。 “啊哈哈哈哈……”望着手中挣扎的慕云澄,玄流仰天大笑,仿佛如愿以偿。而慕云澄此刻则是拼尽全力,纵然手脚上的锁链足足有百十斤重,竟也缓缓将手扣在了玄流的腕上。 “你找死!”见慕云澄还要苦苦挣扎,玄流又气又恼,而就在他想要加大手上力道捏死慕云澄的瞬间,他却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持续将自己的内力吸走。 再想撤手,却是已然来不及。 慕云澄双眼与玄流对视一处,此刻他眼里的已不是以往的温和与善良,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漠和蔑视。 “你要为你的疯狂付出代价。”慕云澄借外力瞬间冲破体内的封印,继而加大手上的力道,瞬间便将玄流的内力全部吸进到自己体内。 大量涌入的内力给了慕云澄爆发的力量,唯见他暴喝一声,那扣在手腕与脚腕的铁环顿时挣开,破碎的链条更是如枯枝烂叶散落了一地。 再看玄流已是面色枯槁,身体更是如被抽空的气囊逐渐瘫软在地。 “这是!阴木真经?”大荒草帝望着这位人族俊才倍感惊愕,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雷鸣崖的木族会将《阴木真经》传给一位人族青年!但如果他所用真是《阴木真经》,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慕云澄一脚将玄流踢开,身侧的老虎一拥而上,顿时血花四溅。 望着被老虎分食的玄流,星海教一众目眦尽裂,恨不能将慕云澄扒皮拆骨。而人群中早有一人按捺不住,自席上突然跃出,轰然落在慕云澄面前。 那尘烟散去,就见金豪手持一柄铁剑,双眼眯成一线,咬牙切齿道:“慕云澄!今日你我新仇旧恨一起了断!” 而慕云澄此前连头都未抬,听得来人是金豪,遂渐渐抬眼看向他。而后单指一勾,示意他放马过来。 金豪怒火攻心,一招巨鳐食海提剑翻转刺来。 慕云澄双指一拨,无形剑气便如金戈利刃般切段金豪手中的铁剑。 盛怒之下,金豪也没了理智。就见他单臂一伸,那席上金剑千金散便似得了召唤,旋转飞出落在金豪手中。 一招千金散尽,无数金光密如雨线纷纷朝慕云澄****而来。 而他知道千金散伤不到慕云澄,这一招不过是以漫天金光眩惑慕云澄,暗中实则藏了一记赤焰穿心掌,只待那剑气挥出,这掌力亦接连打出。 可慕云澄并非用双眼判断战局之人,此刻他内力正盛,五气领域也随之扩大开来,金豪这一掌方出,慕云澄便也施展出参商归一,与他的掌劲对在一处。 此刻苍云剑与镇魂剑虽没有在他身边,但从玄流处吸来的内力也足以令他施展出逆天剑诀。 一指剑气瞬息而至,金豪又哪里躲闪的开,瞬时便被参商一指贯穿右肩,千金散亦是甩脱出手,插在慕云澄面前。 而那剑气并未停止,掠过场中众草精头顶,将角斗场击出一指圆洞。 当真是无坚不摧。 金豪喘气的频率明显加快,他双眼却不曾离开慕云澄半点。 他脚下本是撤退的步子,又怕慕云澄突然出手偷袭,使他没有机会躲闪。 “慕云澄!”那半空一声断喝如若雷霆,他抬首望去,就见头顶天日掠过一道人影,那人劈空一掌,掌劲直扑面门。 慕云澄双掌齐迎,六龙真气瞬时绕体飞出,与那掌劲击在一处,顿时产生巨大震荡。 他脚下一顿,草鞋瞬时炸裂,双脚随即陷进土地之中。 就见天星公飘然落下,手捋长须,朝着慕云澄不住点头。 而金豪虽然受伤,却也朝天星公感激拱手,随后跃出场地。 天星公双手负在身后,隐隐有些颤抖。 不想慕云澄竟提升得如此之快。 “小心他用毒!”莫弈月朝慕云澄所在大声喊道。 可声音未落,便见慕云澄身形一颤,一口黑色毒血登时自他口中吐出。 天星公冷冷一笑,纵然慕姓小子本事再高,也终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若论用毒,天下间无人能出自己之右。 便就是与慕云澄交手的瞬间,剧毒亦能悄无声息的打进到他的体内。 慕云澄站在原地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边咳边笑,笑得极其无奈。 而莫弈月的双拳此刻攥得死死,见慕云澄笑声不对,心中赫然已是凉了大半。 自己从未见他这般笑过,这种笑声,竟使自己产生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我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你们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相信苍天有眼,无道必诛!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们,一个一个,谁,都逃不掉。”他说罢运足内力,数声龙啸掠过众人耳畔,就见有六龙拔地而起,色彩分明,有鳞有爪,并在他周围往复回旋。 想要鱼死网破?天星公不屑一笑,他单手紧紧一握,慕云澄只感五脏六腑突然绞在一起,喉间一热,便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慕云澄已然驾驭不了内力,六龙随即消散。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忽地凭空出现,慕云澄躲也不躲,被这剑光没入胸口。 他双眼最后朝台上望去,陆啸已经不在了,只有黑河甚是得意的看着自己。 自欺欺人,不想自己终究只是别人眼里的一个笑话。 毒气攻心,眼前的景色全然模糊了起来,耳边的声音虽嘈杂,但双眼却再也支撑不住。 “云澄!” 莫弈月与羿霄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口,望着慕云澄渐渐倒下去的身影,莫弈月瘫倒在地,原本浩瀚如星双眼亦是黯然失色,再不复往日神采。 无数愁云涌聚在角斗场的上空,四周渐渐昏暗了下来。那重云之后,有一道虚空破开,如一双眼静静的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天星公正欲离开,却有一名草精凑上前来,与他耳语几句,便见天星公点了点头,随即示意旁人将慕云澄的尸体抬了下去。 山风骤起,吹遍四野。 莫弈月将头埋在膝间,瑟瑟发抖。 泪水早已将双腿浸湿,远廷山、桃陵县、江州城……慕云澄与自己一次次的赌气吵嘴仍就在眼前;青石峰、云龙渡、望海城……一次次虽历经险阻,却也都化险为夷;他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的真实,他劝慰自己的话语仍旧清晰温暖。 是自己害了他,若不是自己设计,宁王也不会来枯荣山,宁王若不来枯荣山,慕云澄也不会受星海教要挟。都怪自己自作聪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月升日落,天空由淡蓝变作深蓝,蓝如瀚海,深如渊面。 莫弈月静静的望着夜空发呆,宁王羿霄已被星海教派人带走,而自己还被锁在这木笼之中。不远处,还能见到慕云澄倒下去的痕迹。 自己双眼不住的模糊,繁浩的星海渐渐融成一副笑脸,笑得没心没肺,却是那么的纯净无暇。 “慕云澄……你这王八蛋!给我在那边等着,我定为你报仇!”他声嘶力竭,这死寂的夜空下,唯有阵阵回声。 —— 夜已深,百里一独自坐在房中,借着昏暗的灯光,专心致志地查看着九黎的地图。 “老师。”郤良人轻轻叩门,随后将门推开,径自走了进来。 百里一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观察着地图。 “老师,莫弈月他……”郤良人讲到这里突然停下,双眼却细细的观察起百里一的反应来。 百里一果然侧目朝他看去,有些愠怒道:“你今日说话如何吞吞吐吐的!莫弈月他怎么了?” 郤良人躬身退后半步,随即小声说道:“莫弈月就在门外,是他主动要求来见老师你的。” 第285章 李代桃僵 百里一闻言匆忙朝外走去,果见莫弈月立在门外。 晚风虽冷,单薄的他却笔直站在门下,坚毅非常。纵然是负责守卫的士兵,在这寒冷的夜晚中,亦有些瑟瑟发抖。 “快进里面来。”百里一忙迎莫弈月进屋,并将自己的黑色大氅随手为莫弈月披上。 “多谢。”他虽强作镇定,但泪痕犹新。百里一何等老辣,一眼便知他来意。 “你想求我帮你什么?”他伸手示意莫弈月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莫弈月则立在原地不动,抬眼望向百里一道:“一件对您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 百里一闻言转过身去,不住摇头道:“即便是举手之劳,以现在你我的身份立场,我也很难帮你。” “你想要什么?”莫弈月目光坚定,声音在安静的房中更显低沉。 “我想要你!”百里一突然转身,一双眼如鹰隼一般将目光锁定在莫弈月的身上。 莫弈月苦笑一声,随即沉默起来。 郤良人见此慢慢移到房间角落,将煮好的茶分别倒入杯中,用托盘送至二人面前。 依旧是微微发红的茶汤,那苦涩的气息相隔甚远亦能清楚闻到。 “你曾说你喜欢喝泡茶,而不愿与我同喝煮茶。有道是老茶宜煮,新茶宜泡;亦或是红茶宜煮,绿茶宜泡,但这都不是我喜欢煮茶的原因。这泡茶要用沸水,沸水便如急方。越是想快一些煮开,越是会破坏掉茶原有的功效。你为人亦是如此。今九新山两军对垒,双方拼得无非是耐心,而你急于求胜才会落得这般田地,难道你还是不想和我学学这煮茶的奥妙吗?”百里一望着那茶杯中清澈的红茶,又与莫弈月道:“你心中一定骂我趁人之危吧!我老了,定是活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如此……”他这话并没有说完,但很明显他不愿意就此继续讲下去。就见他将茶杯朝莫弈月所在的位置推了推:“天冷,这茶可以暖暖身子。” 良久,莫弈月突然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望着百里一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你。” 寒风打在窗上发出呜呜的响声,百里一的双眼未曾一刻离开过莫弈月,留在喉间的茶水迟迟不肯咽下,苦后的回甘从未如此绵醇。 “要我帮你放了宁王?”百里一早就猜出了莫弈月所求之事。 莫弈月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的望着百里一。 他清楚百里一,他既然能猜透自己,就一定会给出答案。 “你应该清楚,此事我无能为力。况且,只有宁王死了,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了莫弈月身上,很明显,他口中那个想要的东西,应该就是莫弈月。 莫弈月的嘴角扯出一丝微弱的笑容,声音近乎冰冷:“我没有别的事情了,打扰了。”他说罢转身要走,百里一却是将他喊住,随后靠近他耳边小声道:“宁王明日便会被押回星海教驻九新山的大营。”说罢,朝莫弈月手中塞进一块星海教通行腰牌。 莫弈月心领神会,朝百里一点头感谢,随即走出房门。 —— 羿霄被单独关押在枯荣山的天牢中,不想自己贵为亲王,却也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自己若有机会能出去,一定率王师与星海教决一死战,为慕云澄,为死去的大荒千万义士报仇。 铁门吱嘎被人打开,有一人身披斗篷,黑帽遮头缓慢走了进来。他一挥手,两侧星海教守卫便都下去,只留他一人与羿霄呆在铁牢之中。 “时间紧迫,快换上我这身衣服。”莫弈月将头抬起,并将身上的衣物快速脱下。 羿霄见来人是莫弈月,当真又惊又喜。可看出莫弈月要与自己换衣服时,便知他是有意要换自己出去。 “我若出去,你又如何脱身?” 莫弈月闻言摇了摇头道:“他们杀我没用,我到时自会想办法从他们手里逃出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将你救出去,九新山那边不可一日无主,沧州与九黎还需要你来拯救。” 二人将衣服对调完毕,莫弈月将腰牌递到羿霄手中,又嘱咐道:“遇到拦阻的人不必言语出示令牌即可。出了天牢向北走,我给你准备好了马匹,骑上马直接奔西面走,那里的守卫比较少,而且回去的路相对也较近。” 羿霄握紧腰牌的双手也握紧了莫弈月的手,既是不忍,也是愧疚。自己如今欠慕云澄与莫弈月的太多了。 见他迟迟不肯离去,莫弈月双眉紧锁,叹息一声道:“时间紧迫,宁王若再不走,云澄的牺牲便毫无价值了。”他说这话时,眼里划过些许黯然。 羿霄深吸了口气,朝着莫弈月点了点头,戴上帽子转身离开。莫弈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慢转回了身子。“自己绝不能让慕云澄的死变得毫无价值,纵然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宁王的命。” 走廊里又响起一阵低沉的脚步声,莫弈月提高警惕,向墙角的位置移动了过去。 现在宁王还未走远,自己如果提前暴露,宁王就会有危险。 声音越来越近,除了脚步声,还有类似拖拽的声音。 牢门突然被人打开,一双枯瘦有力的手随即搭在自己的肩上,就见他用力一扭,莫弈月便借力转过身来,双掌齐出,与那人单掌对在一处。 那人随后将斗篷摘开,竟是百里一! 百里一将身后一名昏迷的星海教教众甩到莫弈月面前,声音低沉道:“换上他的衣服,然后和我出去。” 莫弈月点了点头,瞬间便明白了百里一的良苦用心。 若非如此,明日一见是自己换走了宁王,陆啸定会怀疑到百里一头上,因为自己在此之前只去过他那里。 而现在就不同了,这个换太子的“狸猫”只是一个被打昏的什么状况都不清楚的普通教众,明日就算陆啸再怎么盘问,这件事也与自己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到底是百里一老谋深算,这李代桃僵的计策,自己比他终究是逊色一筹。 第286章 酷刑 脚步声由远及近,只是与地面轻微的摩擦声。牢门的锁链被打开,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冰冷刺耳。慕云澄低着的头未曾抬起,因为他知道自己周围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眼睛上的东西突然被人摘去,眼前这才逐渐清晰起来。 昏暗的牢房内只有微弱烛火跳动,贪婪的影子被逐渐拉长,其毛糙的形状更是如张牙舞爪的魔鬼,这令慕云澄感到些许的不安。 “抬起头来。”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不怒自威更兼有几许王者的霸气。 慕云澄渐渐把头抬起,眼前的竟是草精一族的族长,大荒草帝草无垠。 他略显轻松的吐了口气,嘴角扬起笑意:“原来是你,看来我又死不掉了。” “为何?”透过面具,清晰可见草无垠那一双漆黑如墨玉般的双眼。 “你是为《阴木经》来的,既然肯救我,在没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前,你就不会杀我。”慕云澄微微眨动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血腥的灰尘。 草无垠听罢哈哈大笑,旋即拿起一旁的利刃插进慕云澄的脚背,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你很聪明,不枉我开口求天星公留你一命。不过我可不是陆啸,我没那么多的耐心陪你玩,我只是让你知道,在我的手里,活着有时候比死更痛苦。”他说罢将匕首扭动,血便从脚背翻涌了出来。纵然是英雄好汉,这一下也足以喊出声来。 慕云澄的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下来,就见他张开嘴,急促的呼吸着。死死抠进地面的脚趾也如神经般频繁的跳动着。 而他的另一只脚被铁片固定在地面,两只手也被铁片固定在铁质的刑具上。铁片上均留有一指宽的孔洞,与他脚下散落的带血的铁钉粗细一致。 “现在可以说了吧。”草无垠将手从匕首上拿开,面具上的那个帝字此刻在慕云澄的眼里便就是一个魔字。 慕云澄咬紧牙关,冰冷的地面通过脚掌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一句话也不说,此刻的沉默代表着无声的拒绝。 草无垠拾起地上的铁钉,毫不迟疑的钉进慕云澄的手背。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胀满手臂,继而蔓延全身。 饶是他再怎么坚持,也不禁被这疼痛刺激的喊出声来。 草无垠丝毫不理会慕云澄的痛苦,又将两枚冰冷的铁钉残忍钉进慕云澄的手脚。 暗无天日的地牢内接连传出惨叫声,凄凉无助,撕心裂肺…… …… 血顺着座椅滑落下去,却似被吞没一般,落地无声。 慕云澄望着手背上的钉子,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伴随着微弱的呼吸,他的双腿时有抽搐一下,便似挑错了哪根神经一般,不受人为控制便自发动了起来。 草无垠用脚踩在慕云澄的脚背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翻涌出鲜血来,他唇色苍白,已经无力嘶喊,便只能仰面长长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你还挺坚强。”草无垠加重脚上的力道,慕云澄的腿不住的抖动,牙齿紧紧合在一处,发出咯吱的磨牙声。 此刻慕云澄的额头上已经溢满了汗珠,他已经无力大喊,然疼痛不减,绷紧神经的那根线终于断开,他眼前一黑继而昏死了过去。 冰冷刺骨的水瞬时泼在身上,慕云澄一个激灵又从昏迷中惊醒。 寒冷似乎有麻痹的作用,使他忘了身体之前的疼痛。 “你到底说不说!”帝字面具虽然不会有变化,但从草无垠的声音已经能猜出,他的耐心已经耗没了。 慕云澄微弱的摇了摇头,眼神竟是几近怜悯:“别费力了,从我这你不会得到任何有关《阴木经》的线索。似你这样的恶人,不配拥有它。” 草无垠颤抖着将插进慕云澄左脚的匕首拔出,那沾满了腥红血迹的刀刃正好映出他几近疯狂且愤怒到极点的双眼。而慕云澄脚上的伤口,也与一只赤红的眼睛一般,怒视着面前的这个魔鬼。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这里的刑具多的很,我会让你一个一个全都尝试到的。”他欲将匕首重新插进慕云澄的伤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凭空隔住。 “蠢货!他是魔天子要的人,他的血比你的命都值钱!明日一早我就要带走他,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他休息。”那声音极其熟悉,可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慕云澄抬眼看去,黑暗之中的那人遮着半面脸,只能看见蓄着胡须的下颌。 “我是大荒草帝,还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草无垠勃然大怒,帝字面具也随之颤抖起来。慕云澄凝视着那黑暗中的那人,努力唤醒着有关这个声音的记忆。那人丝毫不为草无垠的愤怒所动,便听他冷冷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与不屑:“大荒草帝?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有我说你是,你才是!” 一向暴戾的大荒草帝此时竟没有了声音,就见他原地愣了数秒,旋即瞪向慕云澄,咬牙切齿道:“算你小子运气好,不过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说罢忿忿离去,而黑暗中的人单臂一挥,慕云澄手脚上的刑具瞬间打开,便又听他说道:“好好睡一觉吧!我一会就派人来接你。”说罢,身形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望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人,慕云澄从座椅上逐渐滑躺在了地面,只因失血过多导致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力气。 明天,不过是狼口入虎口罢了,或许是死期也说不定吧。 面前突然出现了爷爷、父亲与二叔的样子,他们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作为慕家的一员,我没有给你们丢脸对吗? 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 他眼中噙泪,就这样悠悠睡了过去。 将要燃尽的烛火发出最后微弱的光芒,仿佛急剧的跳动过后,这里就要重新陷入到无尽的黑暗当中。 而就在这时,地板的石板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动,随后那石板翻了开来,露出半截草精的头。 那一双细小的眼睛透过面具仍旧散发着黑亮的光,发现没有危险后,这才招呼下面陆续爬到地面上来。 “咦?我打听过就是关押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其中一个看遍四周,自顾疑惑道。 另一个则是摇头道:“看来他早有防备,先离开这里吧!” “诶,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人?”正要离开时,却惊然发现脚下躺着的慕云澄。 “看来也是遭到了迫害的,不过他既然被关押在这里,足以说明他的重要程度。只要是他的敌人,那便是我们的朋友。带上他,一起走。” 第287章 真假草帝(上) 慕云澄睁开眼时,发觉自己又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屋子不大,纯木所构。四面无窗,却有习习微风混着原木的清香轻柔拂入,沁人心脾。环顾四周,凳子上坐着数只草精,正瞪大双眼看向自己。 “嘶!”慕云澄倒抽一口凉气,忙将拄在床沿上的手抬开。那伤口经他一压顿时破裂,鲜红的血在白布上层层晕开,似花般绽放。 “你叫什么名字?”竟是那群草精率先开口问道。 慕云澄出于礼貌,合掌向前微微一推,礼貌答道:“慕云澄,云州慕家子弟。” “哦?可是那四世剑圣,龙翔慕府!”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草精突然站起,不可思议的看向慕云澄反问道。 慕云澄双眉一展,轻轻点头:“正是。” “对了,我知道你!你就是夜袭坚山,打败血煞尸王,连金豪与天星公都惧你三分的王朝云中侯,慕云澄!”几只草精中较为年轻的那一只突然站起,看向慕云澄的眼中满是惊羡之色。 他所说的这些都是近几日被人疯传出来的消息,在年轻人之间更是津津乐道。 慕云澄闻言双眼渐渐低垂下去,神色也较为失落,就见他撇了撇嘴角,摇头道:“这些都只是传言,真实并非如此,而且这中间不只有我一人的功劳。可能是王朝在如此的危难关头,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以英雄的姿态出现,所以这才刻意夸大了这些吧!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的大荒子民。” “你很棒,你与我见过的其他大侠都不一样,他们都不及你真实。看来我们大家没有救错人。”那年长的草精冲着慕云澄不住点头,表情十分欣慰。 “对了,我还要谢谢大家将我从地牢中救出。”慕云澄说罢起身下地,冲众草精行跪拜之礼以表谢意。 草精们见状忙将慕云澄扶起,与他在床侧坐下,随即又有疑惑道:“慕少侠年轻有为且身怀绝技,他们是怎么抓到你的,又怎会如此残忍的对待你?”慕云澄知道他口中的他们应该是指草帝,而不是星海教。 “草帝与星海教勾结,意图投靠魔族。且宁王又被他们挟持,我是为保护宁王这才落入到他们手中。”慕云澄一想到这些,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不知道现在的弈月与宁王究竟是生是死。 “这该死的草无边,他竟然做出这等断子绝孙的事来!”那年长草精破口大骂,却见旁边一个戴着粉色面具的弱小草精,声音轻柔劝道:“大长老,您别生气了,您的伤……” “我的伤不要紧,公主,我这一次虽然没能救出草帝,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放过草无边这个败类。咳咳……”他说到激动处,重重的咳嗽起来。 听完他们的对话,慕云澄脑中有些混乱,草无垠不就是大荒草帝吗?怎么又多出一个草帝?而且他们分明称草无垠为草无边,这又是为何? 看出慕云澄的疑惑,身旁的那个年轻草精忙为他解释道:“大荒草帝确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草无垠。而这个草无边是草无垠的孪生弟弟,他囚禁了草无垠,并冒充草无垠的身份当起了大荒草帝。这件事只有草葵葵公主、草又发、草又生、草又长三位长老知道。其他人至今还都被他蒙在鼓里。而草又生则投靠了草无边,并帮助草无边想要暗中除掉我们。我们这些年也是一直辗转多地,最近才勉强拉起些人,打算起来反对这个冒充草帝的草无边。” “原来如此……那这两位不就是?”慕云澄看向身侧的那两只草精,已经清楚了大半。 “这位就是草葵葵公主,草帝唯一的女儿。而她身边这位是草族的大长老,草又长。”那名草精将二人介绍给慕云澄后,也不忘为慕云澄介绍自己:“我是公主殿下的贴身护卫,我叫草茫茫。” 慕云澄听完会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朝他们问道:“那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 “当然是继续营救草帝啊!”草茫茫当即答道。 慕云澄听罢眼中闪过光芒,亦是同样干脆道:“好,咱们一起去!正好宁王与我的好朋友现如今也在他们的手里。”可说完他又觉有些不妥,双眉微皱,略显迟疑道:“可如今草族与星海教联手,王朝军在九新山岂不是腹背受敌……” 听出慕云澄的焦虑所在,草又长连忙摆手道:“大侠多虑了,以草无边的性格决计不会这么快便出动部队进攻九新山。即使他真的下定决心与王朝开战也不要紧,我听说雷鸣崖的木族已经答应为王朝军构筑后方防线,那也就是说木族也会加入到这场战斗中来。而且王朝九新山大营里又有那么多的高手,足可以保证大营无碍。” “是的,如今重中之重是救出宁王与草帝,九新山那边我会派人去通知他们小心的。”草茫茫亦是连连点头十分赞同草又长的说法。 慕云澄听完二人所说的话,当心也宽了一半的心,遂答应他们道:“既如此,咱们该早做计划,毕竟宁王与草帝的身份特殊,干系重大。” 众人听罢无不点头,就见草又长对草茫茫吩咐道:“你且去重新组织人手打探草帝与宁王关押的地点,这次务必要得到准确的讯息,不可再有失误。” 慕云澄听见忙又补充道:“还有我的另一个朋友劳烦大家帮忙打探一下情况,他叫莫弈月。” 草茫茫点了点头,随即走出房间。 “大侠你也好好休息,一旦有消息我们就会来通知你的。”草葵葵眨着眼睛,声音有些害羞。 一众草精随后退出房间,独留慕云澄自己坐在床上。 就见他松了松肩膀,想要卸去这一身的疲惫。 既然老天还留我一命,那我所受的伤害就一定会向你们讨还! 天星公、金豪、草无边……这次绝不饶恕你们! 想毕,他又转目看向门外,有嬉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渐进渐远。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屋外,今日的阳光异常灿烂刺眼,慕云澄忙用手遮挡在额前,就见有草族少年在门前奔跑,追逐,打闹。漫山遍野的三叶草开得正盛,有微风吹拂脸颊,不经意间搅弄了一池碧水。唯见这群草族少年跑进草丛中躲藏起来,又一阵笑闹着跳起来,朝着前方拐着弯跑了,直至那山坡下面,便再不见踪迹了。 这一瞬间竟使慕云澄幻想到少时的自己,浅草、青池、纸筝……那时的自己无忧无虑,只是玩耍开心就好了。 而如今,自己竟也不知不觉的走上了守护者的这条路。 天意莫测,造化弄人。 慕云澄眯起双眼,摇首苦笑。 这便是所谓的责任吧。 “既然选择了成长,有些责任就不能推卸。” 弈月…… 但愿你和宁王安然无恙。 第288章 真假草帝(中) “什么!羿霄跑了?”黑河拍案而起,双眼几乎喷出火来。莫弈月平静立在百里一身后,目光极其自然的落在那两名心惊胆裂的狱守身上。而在场其余人也皆是一言不发。 “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黑河抓起其中一个,厉声问道。 那人小心用眼瞥向百里一所在,随后连连摇头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昨晚羿霄就一直被关在牢房里来着,谁知道白天怎么就变成另一个人了。” 莫弈月面无表情,他知道,这二人一定也被百里一率先搞定了。 黑河闻言,抓住他的手慢慢松开,而后嘴角抽搐一下,背过身去道:“既然这样,把他二人拖下去,斩。” “饶命啊,黑河大人饶命啊……”那两人连滚带爬,拽住黑河的裤脚连连恳求道。 黑河一脚将二人踢开,示意左右将他们带下去。 而就在这时,金豪突然从旁侧站了出来。就见他面带笑容,双手拍掌道:“百里先生好手段啊,在下只想请教一点,你究竟许了他二人何等好处,令他们宁死都不肯说出你来。” 百里一骤然转回头,目光如鹰般犀利。 “我的人昨晚看到了莫弈月和你分别进过天牢,最后你二人一道出来,而羿霄便就是在这中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换走了,我说的没错吧?”金豪用眼扫在莫弈月身上,继续道:“这么倔强的年轻人,怎么会乖乖跟在你身边了?” 百里一手中铁木杖猛地一敲地面,冷笑一声道:“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莫弈月能转投我教,实乃星海之福。他求我想最后与宁王见上一面,我答应了他,这又有何不妥?随后我担心他在牢中时间太长惹人怀疑,这才亲自去将他接了出来,这中间又有何不对?你方才不也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我和莫弈月二人出来天牢,并无第三人随我们出来,羿霄又是如何被我们换出来的?” “莫弈月进去后不多久,便从天牢里出来了。可等你进去后,他竟又能随你出来,这说明什么?之前那个莫弈月分明是羿霄假扮的!”金豪何等精明,这点小把戏自然骗不到他。 “这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离开时,羿霄还老实呆在天牢里。”百里一知道金豪没有充足的证据,即便他能推理出来,却也证明不了是莫弈月与自己换走的宁王。 “好了,此事无需再争论下去了。”陆啸突然站起,神色严肃。 “羿霄兴许是被别人换走的也不一定,王朝毕竟不乏能人高手,这穿墙盗洞之术他们也极为擅长。在此事没查清楚之前,我们没必要伤了自己人的和气,况且莫弈月能加入我教,便就是天大的幸事。即刻吩咐下去,摆酒设宴,我要为莫先生的加入好好庆贺一番。” 莫弈月拱手揖礼,并不多言。 既然陆啸已经发话,金豪也没必要再与百里一纠缠下去,便见他嗤笑一声,随即作别众人,率先离帐。 此刻众人虽都平静,但心中所想凭谁也猜不出。纵然百里一这等老谋深算之人,也不禁暗暗捏一把汗,这星海教看似和谐其实暗潮汹涌,相互监视勾心斗角屡见不鲜。当年若不是烟云为了帮助黑河铲除卢天章,江州城怕是早就被星海教攻破,而前任教主陆星屿也就不会战死在城下了。 由此可见其内部矛盾是何等激烈,更无外乎现如今教中金豪与天星公这等光凭心机便可制霸江湖的了。 “只要他们之间有分歧,有争吵,这仗就必是我们胜了。” —— 此时距离枯荣山不远处的一个隐秘山洞中,慕云澄与草精两位长老,连同公主草葵葵,护卫草茫茫一同围坐在一张地图旁,地图上画着的是关押草无垠的具体方位。那是有别于天牢的神秘地牢,乃是草无边顶替草无垠初登大位时刻意修建的,为的就是关押极其隐秘和重要的犯人。 “我们先绕到后山,那里有人会接应我们,然后我们大家从水道进去,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救出草帝。”草又长重新制定了计划,这一次他已经派人明确打探出草无垠被关押的地点,誓要在今日将其救出。 “就从上一次我们挖通的地道走吗?”草茫茫旋即问道。 “那条地道也通往后山吗?”草又长转过头,有些惊讶。 草茫茫点了点头:“是的,当初为了多留一条逃跑的路线,所以又挖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地道。” 草又长露出笑容,倍感欣慰:“你做的很好,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不必从地面绕路就可以直达后山了。” 慕云澄听罢却有些担忧,于是问道:“可是上一次你们救了我,难道不怕星海教与草无边发现这条地道吗?” 草茫茫闻言微笑摇头道:“不会,咱们离开时我已经将地道通往天牢的那一段炸毁,如今只剩下一条通往后山的了。” “草茫茫,你真的是越来越令我放心了。”草又长轻拍草茫茫的肩膀说道。草茫茫听罢挠挠头,朝着草葵葵所在方向害羞的笑了笑。 “既如此,时不我待,先赶紧救出草帝。”慕云澄是急性子,而且他更想去救莫弈月与宁王,虽然现在还没有听到有关二人的消息,但慕云澄有种直觉,他们两人现如今一定没事。 —— 今夜晴朗,后山上空一轮明月高悬。月色素而柔,明且暗,清虚亦沉寂。微风吹动树叶,月光落在虬枝之上,明暗掩映,婆娑妩媚,更显灵动轻盈。 地面一处堆好的落叶突然晃动,随后露出半截草精的头来。他快速爬上地面,随后又有数只草精从下面爬了上来,最后是慕云澄。 而此时从对面走过来一只黄色草精,他声音苍生,似乎上了年纪,“那边的守卫马上换岗,不妨先在这里等等。” 而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急忙寻找隐蔽,慕云澄也借着阴影藏身在树后。骑马那人越来越近,慕云澄好奇侧目,却竟然发现骑马之人正是莫弈月。他急忙从树后转身出来,就要喊莫弈月回头,却被那年迈草精一把从后拖住,并惊诧问道:“你要干什么!找死吗?” 慕云澄双眉一弯,月色如银在其眼瞳中铺开,略有疑惑道:“你什么意思,他是我朋友啊。” “现在估计不是了。”那草精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 慕云澄闻言除了疑惑更显几分愠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投靠了星海教,现在是陆教主帐下的参军。” 这话在慕云澄听来简直可笑,莫弈月是什么人他还能不知?给个海皇都不做,还能做星海教的走狗? “不可能!他是我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他是什么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那草精也不想与慕云澄争辩,只最后说了一句道:“他方才身上所穿服饰你也见了,是星海教统一的装束。” 慕云澄听罢想也不想,忙替莫弈月解释道:“他一定是刚从魔爪中逃出来,这身衣服是从别的教徒身上扒下来的……”可他话说到这里却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方才莫弈月所穿衣物乃是星海教高级服饰,普通教众的衣饰并非如此。而且他也并未以面罩遮脸,骑马的样子也不似逃命,难道他真的……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那人或许就不是弈月,兴许是星海教找来冒充的也说不定。慕云澄心如乱麻,伴随着莫名的焦急不安于惶恐。 只听前面突然传来草茫茫小声的呼喊:“大侠,想什么呢,快些跟上。” 他这才拉回思绪,急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但此刻慕云澄的心里好似平添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人是会变的,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吗?” 慕云澄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脑中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愿意相信,一定是自己误会莫弈月了。 一旁的草又长似乎看出了慕云澄的担忧,遂轻声安慰他道:“等救出草帝,我再帮你详细打听一下你朋友的情况。你现在莫要胡思乱想,兴许我们真的是误会他了。” 慕云澄摇了摇头,双眉微微蜷在一起,有些疲惫道:“谢谢了,不过我会自己找他问清楚的。” 第289章 真假草帝(下) 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一行人谨慎的前进着。 因为有内线接应,这一路走得十分畅通。而越往里面走,道路便越狭窄,低矮的石顶渗落着冰冷的水滴,打在脸上,令人身心不禁一凛。 越往里走,越有一股寒流扑面而来,而石壁两侧也逐渐覆盖起了一层冰花。再走数十步,一座冰封大殿赫然映入眼帘。 那大殿宽阔无物,只有一扇冰门耸立,其上方悬挂巨大的神秘发光水晶,如日月耀眼,照的四壁通明。 众人行至大门前,一声冰冷的质询,如同天神守护般威严。 “尔等何人,安敢擅闯草族禁地!” 慕云澄急忙拦住众人,双眼扫视四周。 便见一道雷火急速降落在众人面前,待那刺眼光芒尽散,一座神卫冰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神卫身负冰剑十数把,五官雕刻目秀眉清,栩栩如生,其双指合于胸前,指尖闪烁着强烈的蓝色魔光。 虽无剑虺、苍云、镇魂伴在身边,慕云澄却表现得无所畏惧。 “闯就闯了,你能如何!”慕云澄外伤已愈,内力充沛,周身现出无数剑气往来纵横左右,双鬓垂髫长发被劲风携起,眉眼倒竖,平添数分英气。 “你们找死!”那神卫双眼迸射白芒,左右各召唤出一只守护神像,也是背负冰剑,傲然挺立。 慕云澄深知先下手为强,遂抢先出手,单掌一推,周身护体真气纷纷化作六色剑光,朝三座冰像****而来。 “玄冰神剑阵。”三座神像一齐出手,周遭碎冰立时凝成冰剑,与慕云澄的剑气抵消在一处。 无数剑光在四人中间往来穿梭,慕云澄体内所迸发的剑气虽然不弱于三座神像,但他毕竟年少,一时冲动竟将体内所有内力悉数化为真气,全与三神像抵消了去。 而再看这三神像,其内力好似源源不断能得到补充,所化冰剑其威力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这三座神像的内力难道不会被消耗吗?”草茫茫看出问题所在,忙转头问及草又发与草又长两位草族长老。 就见两人也是微微摇头,似有不解。可突然其中草又长似想到什么,忙惊讶道:“难不成是《阳木经》?传说中可以汲取天地间灵气化为内力的无上功法。” 他这一说立刻提醒了慕云澄,就见他突然收手,身形旋即虚幻起来,正是施展了云意·逍遥游。就见他如一道白色弧光划至三神像身后,双掌齐出正抵在正中那神卫冰像身上,数道蓝色光芒从神卫体内迸射而出,而后大量的内力瞬间狂涌至慕云澄体内,他周身剑气瞬时暴涨,且合而为一化作巨大剑影,朝下斩来。 神卫冰像哪知慕云澄竟身负《阴木经》这等绝学,内力瞬时被其抽去大半,两侧召唤出的分身也随即消失,独留他一人面对内力胀满的慕云澄。 “阴木经!你!为什么!”那神卫冰像满是惊讶与疑惑,旋即被斩下的巨大剑影一分为二。 真气形成的漩涡如阵阵炎浪席卷四周,寒冰冻结的大殿渐渐融化,露出原本暗晦的石壁。 “阴木经……”方才自神卫口中说出的一词,顿时点醒了草族两位长老。慕云澄所施展的竟是木族代代相传的神功——阴木经。 “你竟是木族的人!”草又长又惊又怒,众草精立时进入戒备状态,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慕云澄恍然大悟,这草木二族势同水火,自己冒然施展阴木经,自是被他们视作敌对了。 刚要解释,草茫茫却拦住大家,细心提出疑问道:“可阴木经不是只传木族历代首领的吗?他身为人族,怎么可能被木族五大长老推戴?” “是啊,大侠你这神功是从何处学来的?”草又长觉得草茫茫的质疑十分有道理,毕竟如果慕云澄不是木族的人,即便他是偷学来的《阴木经》,对草族来说也无太大关系。 “这功法是我师父传授给我的。”慕云澄如实答道。 “你师父是?”有一种直觉告诉草又长,慕云澄口中的这个师父一定不简单。 “我师父是建木千机山。” 这话一出,当真是惊煞了旁人。 建木千机山草木两族哪人不知,千年不遇的木族天才,更得到森罗王的真传。后担任神族三界巡察使,掌管建木,八百余年其在草木族中的威望从未消减。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听说他收过徒弟,就连木族五大长老中的青木,虽得到千机山的指点,却也不敢称他一声师父,只能尊称其为师祖。你身为人族,又这般年轻,怎么可能是千机山的徒弟?”草又发并不相信慕云澄的话,在草木二族的眼里,千机山便就是神话般的人物。 慕云澄听罢摇头苦笑,只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信不信都在你们。” “罢了,大侠福缘深厚,我等浅薄之人自是不能看透。”话已至此,草又长便只得圆场说道。 “是啊,咱们还是先救出草帝再说吧!”草茫茫随即说道。 紧闭的大门轰然被众人推开,一块纯色玄冰内,封印着一只枯黄的巨大草精。 “草帝!”众人齐齐将玄冰围住,慕云澄双掌蓄力,并将淡金色的内力徐徐注入到玄冰之中。 可这玄冰至阴至寒,直把慕云澄从神卫那里吸来的内力全部耗尽,也未见消融丁点。慕云澄将麻木的双掌从冰上挪开,掌心更是被冻得通红。 “这玄冰乃是极地深层所孕,无坚不摧,水火不融。”草又长见状无奈说道。 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大批的星海教众协同草精士兵纷纷涌进,便见伪草帝草无边立在当中,两侧是星海教三大高手。 “竟敢擅闯禁地,还打碎我的分身,今天一定要杀光你们。”草无边咬牙切齿,冷冷说道。 慕云澄余光扫过星海众人,并未见莫弈月身影,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慕云澄,没想到你竟还活着,劝你早早投降,与你好兄弟团聚。”也是人多势众,此刻的金豪十分得意。 慕云澄心下一凛,又重新扫视了众人一遍,却仍未见与莫弈月身形相似之人。 “不必找了,他临时有任务,被我派了出去。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莫弈月已经弃暗投明,你为何还要苦苦挣扎?我看你也是一代俊才,且念在你俩情同手足,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百里一话还未说完,便见慕云澄呸了一声,双眉倒竖,怒不可遏道:“呸,老匹夫。弈月定是被你施了什么法术才会迷了心智,我绝不相信他是那种不分善恶,罔顾大义之人。” “既如此,杀!”百里一一挥手,身后众人一拥而上,将慕云澄等人与封印草帝的玄冰死死围在了当中。 第290章 阴阳玄木真经 百里一杀机外泄,而就连一旁的草无边也不知他为何要急着杀死慕云澄。 按道理来讲,星海教此时由风霖先生执掌,他既然已经说明要留下慕云澄,百里一又为何要急着杀他? 其实原因很简单,莫弈月此时已然归降星海教,而且他是以为慕云澄已经死了的。此番若慕云澄还活着的消息传进他的耳朵里,难保他不立时回到宁王一边。所以若想稳住莫弈月,慕云澄必须得死。 “你小子当真是命大,几次三番都能死里逃生,无论受伤多么严重,下次见到你总是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你……该不会是妖怪吧!”金豪上一次是见到慕云澄死透的,今天再次撞见,也是着实吓了一跳。 而天星公虽然知道慕云澄没有被自己毒死,但落入到草无边的手里他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就十分不理解了。这草无边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要是想问,死人也得开口。区区慕家纨绔的慕云澄,一副书生面貌弱不禁风,不想竟如此了得!几次交手下来的经验告诉自己,还当真不能轻看了这个后生小辈! 慕云澄扬起嘴角朝金豪嘲弄一笑道:“手下败将,你不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好歹金豪也是纵横沧州的霸主,有着金鼎庄之虎的称号,今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慕云澄称之为手下败将,哪肯甘心! “小畜生,你找死!”金豪果被慕云澄激怒,携起千金散便是劈面斩来。 慕云澄脚步朝边侧一滑,轻松闪过,那奋力一剑却是斩在了他身后的玄冰上,千金散与玄冰俱都坚硬无比,顿时火花四射,直把金豪握剑的虎口震得发麻。 “你拿那把剑是伤不了他的,把他交给我吧!你去对付其他人。”天星公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长须朝金豪说道。 金豪猛然转身,如海鲨捕猎,翻滚间满是凶狠霸道之气。 千金散便如巨鲨之牙,朝草又长等人撕咬而来。 慕云澄早有打算,见金豪转去与别人交手,忙又用话激他道:“千金散对我不好使,你不是还有那什么红火烧猪掌,怎么不让我领教领教?”他说罢又朝草又长等人使了眼色,示意他们赶紧遁地逃走,或是离自己所处远一点。 一记五王神掌劈空打来,慕云澄反应十分迅速,就见他立时滑躺在地,仰面惊险躲过这一杀招。而天星公这一掌也正中玄冰,击出一方五指掌印,那凹槽里焦黑如炭。 而金豪最为得意的赤焰穿心掌竟被慕云澄称作红火烧猪掌,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就见他双掌齐出,誓要用此掌击碎慕云澄的天灵。 慕云澄只是一味绕着玄冰躲闪,任他二人不断将掌劲击在玄冰上。只见那玄冰开始晃动,隐隐有裂痕从中间裂开。而草无边看出了慕云澄的鬼心思,忙厉声制止二人道:“这小子是在激将你们,再这么打下去,这封印所用的玄冰怕是要碎。” “碎便碎了,我倒要看看这冰碎了,小畜生还能躲到哪!”金豪暴喝一声,又是接连打出两掌,依旧是俱都击在了玄冰之上。 金豪与天星公合力与慕云澄战在一处,其余众人均不敢上前,只怕被二人误杀。 而草族一众则躲在玄冰之后老远,隔着玄冰与草无边等人对峙。 草无边也想派人绕过玄冰去包围草又长他们,但均被慕云澄引来的掌劲击碎,吓得其他人再不敢向前半步。 天星公与金豪也意识到了慕云澄似乎是有意的在引导自己,其目的就是要毁去玄冰。二人都是绝顶的人精,此番一齐收手,倒是想看慕云澄还怎么躲。 他二人这边停手,慕云澄那边一指疾点在玄冰开裂的痕迹上,只听得喀啦碎冰之声不断刺激着耳膜,继而轰隆一声巨响,那玄冰当即碎为两块。 而在那玄冰中封印的草无垠并未掉落下来,而是渐渐褪去原来的颜色,散去固有的身形,化为一团金光漂浮在大殿上空。 众人心下一骇,唯独草无边知道此间原因。 这玄冰中封印的乃是草无垠的元神,而他的肉身早已被自己毁去。 奈何他迟迟不肯说出《阳木经》真本的下落,自己又怕他元神时久会消散,这才将其封印在玄冰之中,有道是来日方长。 此番慕云澄等人救出草无垠,或许此等关头他会说出一些关于《阳木经》的消息。 “少侠,我虽被草无边封印在这玄冰之中,但你们进入这里之后的事情我也都看到与听到。不想你竟得到千机山的真传,当真是福缘深厚。你能来此或许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草无垠的声音苍老豪迈,却又有些许的无奈与苍凉。 那团金光渐渐落在草葵葵的身边,众草精齐齐跪倒,早已是泣不成声。 “葵葵,多年不见,不想你竟没有什么变化。如今有长发两位长老辅佐你,我也无需多为你担心。能最后见你一面,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草木两族同根同源,本应存续相依,望你等能用心引导,使草族回归木族。” 众人听闻此话无不惊诧,千百年来,草族何曾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草无边勃然大怒,头上的面具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草无垠,我看你是疯了,草族日后如何干木族屁事!你我说白了无非是兄弟阋墙,如今成王败寇,我来当这个草帝也是理所应当。不想你这般丧心病狂,竟想煽动草族一众回归木族!” “草无边!你这草族的败类,《阳木经》的真本早已经被我毁去,你就不要妄想得到它了。从今以后,除了这位少侠,再不会有人能完整修炼《阴阳玄木真经》。你的那四篇抄本,就留给后人纪念吧!”他话音刚落,那团刺眼的金光瞬间爆炸,无数光点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奇特的小字,那些字依次排开,瀚如星海,便是五篇完整的《阳木经》。 还未及众人反应,慕云澄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起,悬浮在半空之中。漫天的金光便如炽热流火纷纷****进他的身体,强大的内劲化为一缕缕啾唧的气旋,在空中往来飞舞。 一圈圈的光晕如水之涟漪般荡漾开来,那光芒温暖如和煦之阳,轻柔如抚萍之风,使人无比宁静。 片刻之后,满殿光芒尽散。慕云澄渐渐回落到地面,双目紧闭,面色如常。 而空中还有余音未散,渐弱的重复着,“草木一家,草木一家……” “狗屁的《阴阳玄木真经》,装神弄鬼!”金豪劈掌打来,慕云澄双目猛然睁开,一阵金光顿时从其体内震荡开来,将四周包围而来的星海教众全部推飞出去。 他单掌伸出,一团金光便如飞弹一般射进金豪的体内,他虽有余悸,却无有防备。只觉这金光慢悠悠漂浮过来,却不知其速度快过闪电。挨着身时,已然躲闪不开。便见其肥胖的身躯瞬间缩小,双眼暴突,两腮收束,如被抽空的气囊,只剩下干瘪枯柴的骨架。 手中的千金散应声落地,人也朝后面仰去,早已没有了呼吸。 这可吓傻了周围所有的人,连同天星公在内,也没见过这等恐怖的招式。 青帝毒息立时蔓延进整座大殿,众人连忙捂住口鼻,再看天星公等人时,早已跑没了踪迹。 慕云澄捡起地上的千金散,望着地上死去的金豪,若有所思。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你身为沧州首富,钱财早已是无可估量。何苦出来呕心沥血,终究枉送了性命。” “轰隆”一声巨响,那玄冰后面的石墙突然倒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来。 有凉风自里面传出,可见这山洞是与外面相通的。 “咱们也走吧!”没能救出草帝,草又长等人俱是神情失落,但草帝的遗志已然明确,那便是回归雷鸣崖,草木一家。 第291章 佛道人(上) “什么!金先生死了!”饶是陆啸,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惊诧的看向天星公等人。 金鼎庄之虎金豪,剑术威震沧州的霸主,竟然就这么死了!任凭谁怕是也不敢相信,慕云澄竟能在一招之内将其秒杀!纵然是楚青仙,慕不凡之辈,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百里一则静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慕云澄本来就妖,如今又得到了《阳木经》,此番怕是天下无敌了。”天星公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妄言,如今放眼这星海教大营,当真无一人敢与慕云澄一较高低了。 即便五行剑王艾黎在此,怕也不会是慕云澄的对手了。 “好一个天下无敌,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天星公,就只会为他人张目的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尖酸刻薄,更伴有几分不屑。 “什么人,胆敢在我面前放肆!”天星公一声怒喝,五王神掌立时打向帐外,一道黑影瞬时闪躲,而其后一名星海教众则当场毙命。 那人影从帐外走进,神色略显轻松,就见他冲着陆啸施了拜礼,其他人则是看也不看。 “在下张钊,九黎上渚散人。” 陆啸见此人生得一副奸诈,狼眉鼠目,颌尖唇薄,心里也是厌烦。但见他口气惊人,面对天星公竟也毫不畏惧,也觉他会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遂开口问道:“哦?张居士此来可是我等排忧解难?” “正是为教主排解忧愁而来。”他嘿然一笑,双眼滑过四周,而后手指帐南,娓娓谈道:“此去往南两百里,有一困龙山,那里隐居着一位绝世高手,人称佛道人。他手中的黄泉路号称鬼剑,与妖剑赤炼星罗,邪剑邪天子齐名。若有他相助,别说是慕云澄,就算是他爷爷慕不凡来,也绝非敌手。” 说起这佛道人,可是大荒中震耳欲聋的名字。他手中鬼剑黄泉路,杀人无数。可谓是剑下无生魂。而他平生最为得意的剑技,黄泉路近与藏经十杀,也可同慕家绝学媲美。是真正的隐士高人。 “呵,佛道人?你又凭什么请得来他?”天星公听罢更是极为不屑地看向张钊,只觉此人大言不惭。方才自己还以为是他有何过人的本领,原来是想请救兵,竟还是请佛道人出山。这世间谁不知道佛道人厉害,又有谁敢去请他出山?能与他对话的只有死人。 “只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之口!管教佛道人出山相助。”张钊双臂继而一展,自信非常。 “好!张居士若能请得佛道人出山便是大功一件,待擒下慕云澄,我自会禀明魔天子,重重封赏。”陆啸颇为兴奋,忙从座位上起身说道。 “怕是造谣生事之舌,无事生非之口吧!”天星公也是性情中人,但见张钊得势,一甩袍袖,怒气冲天,随即迈步出了大帐。 —— 一行人刚出枯荣山,慕云澄便停下了脚步。而当他问及众人接下来要去哪时,众人均沉默了。 继续流亡躲避,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去九新山吧,等我救出宁王就去与你们汇合。”慕云澄至今还不知宁王已经脱困,所以他还要再回去解救宁王。 “我们……”草又长担心的无非是王朝军究竟会不会容下自己。 慕云澄看出了草又长等人的迟疑,便又道:“你们先去那里暂住,只要提我的名字就不会有人阻拦你们。等我救出宁王,再与你们走一趟雷鸣崖。” 听到雷鸣崖,草又长这才松了口气。他本就有投奔雷鸣崖的打算,奈何草木两族已是敌对关系,贸然前去必有杀身之祸。所幸有慕云澄引见,他是千机山的徒弟,在木族说话不可不谓是一言九鼎。只要他出面,木族五长老不会不听。 时间紧迫,慕云澄与众人告别,又独自回到了枯荣山。 在救宁王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自己确认清楚。 后山静坐一夜,要等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此时天刚破晓,远处翻滚的云霞如鱼肚柔白,空气中弥漫着清冷,慕云澄却丝毫没有寒意。 他脚下的鞋子是草织的,白色的内衫外套着的是麻制无袖的外套,似这等早春的清晨,纵风不冻水,安也不冻人?可现如今的慕云澄,不可同日而语。 嘴里的狗尾草是刚从路边摘的,他躲在树后,闭目聆听着渐近的马蹄声。 还是之前见到莫弈月的那个树后。 一声勒马长嘶,莫弈月惊诧的望着眼前拦住自己去路的这个人。草结束起的墨色长发随风不羁的摆动,任额前个性斜落的刘海遮住其半只左眼,而那一双眼,清澄如水,更似有魔力令人目不能移。唇红齿白,貌美无双,加之这般顽劣不羁,不是慕云澄又是哪个?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有多想翻身下马与他紧紧拥在一处。可低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和慕云澄相认。 因为自己还需要得到更多有关望海城的情报。如今自己刚在星海教立稳脚跟,现在这个身份来之不易,自己还要尽更大的努力,获取更多的有用的情报来帮助大家。 现在与慕云澄说明一切,以他的性格决计不会同意自己继续留在星海教。 所以为了苍生大计,自己还是狠下一回心,做一回他眼里的恶人。毕竟如今知道他还没有死,便是上天给自己最大的安慰了。 “我在等你。”慕云澄将草根从嘴里吐出,抬眼直视莫弈月道。 “等我什么?”莫弈月骑在马上,双眼亦是凝视他问道。 “等你说!”慕云澄死死攥紧双拳。 “说什么?”莫弈月握住马缰的手也暗暗颤抖,只不过有茂密的马鬃遮挡,不易被人看见罢了。这些无情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你……”慕云澄双眼泛红,隐有晶莹在其间闪动。 莫弈月别过头去,其实是不敢与慕云澄对视。他怕自己忍不住,可又怕慕云澄受不住。 “这说明你所见到的,都不是真实的。” “对,你说的对,你这个真实的小人!”慕云澄点点头,用手抹去眼中的泪。 “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没有的话,请让开!”莫弈月勒转马头,欲要离去。 可慕云澄却张臂拦住他去路,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道:“我希望你能死在我的手里。” 莫弈月最是怕慕云澄这样所以才想快些离去,不想他竟还是这般意气用事。 这白痴…… 慕云澄掌心一抹金光现出,竟是阴阳玄木真经,而莫弈月不知他已经练成神功,所以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所在。 金色光圈突然从慕云澄体内荡开,无上气劲瞬间将莫弈月从马上冲飞出去。就在他掌心阴阳玄光出手之时,一股无极剑劲似从天外飞来,正击在直冲向莫弈月的玄光之上。 二者一触即抵,竟如泥牛入海,双双没了踪迹。 “莫先生勿慌,慕云澄就交给我们吧!”十数道黑影瞬时落下,竟是陆啸与星海教全部高手同时出现。而方才那道剑劲显然不是出自他们中任何人之手。 莫弈月还未及担心自己,却开始担心起慕云澄来。 “暮江无意入平川,山壑伴风烟。蓼丛休怨花蝶少,不闻啼,万里春寒。 欲渡松峰崖岸,须乘羊角鹏帆。 舟闲懒醉溪边,空谷见幽帘。青虬遥似秋千索,覆流泉,天晓云眠。 夜夜梧桐相看,几番葬剑弄弦。”这声音似从遥远天际而来,令人难以捉摸。再看时,前方不远的小路上,一人身形飘忽,手中倒提着酒葫芦,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走来。 他一身灰色布袍,头上挽着个发髻,酒糟鼻子八字胡,容貌十分普通。而他背后所负长条包裹,则透出无限杀机。 莫弈月看了一眼周围的星海教高手,但见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丝毫不敢上前。再回头看这来人,他心中不禁猛然一凛,只暗道:“糟了,这人一定是星海教请来的高手,且一定是个绝顶的高手!” 云澄…… 第292章 佛道人(中) 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晦暗。 通往困龙山脚下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马车正从远方飞驰而来。 那马车平素无奇,刚至山脚便缓缓停下。 那山脚一处怪石之上,有一人正翘腿而眠,他身侧放着一柄被白布包裹紧密的长剑,腰间还系有一个将要耷拉在地的酒葫芦。 “前辈,别来无恙。”张钊下来马车,朝那人拱手行礼,客气非常。 那人眼也不睁,悠悠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在下张钊,九黎上渚人氏,特为前辈排解忧烦而来。” “张钊?从未听过。”他蓦地坐起,双眼充斥着杀意。 张钊见状故作镇定,微微一笑道:“您隐居在这困龙山如此多年岁,其原因别人不知,我却知道。” 佛道人目不移视,一言不发。 “十一年前,您一夜之间杀了云州统军刘凤鸣一家七十三口,一度震惊朝野。云州老家主慕不凡被迫出面,私约您在这困龙山中赌斗剑术。而赌注便是失败者要在这荒凉的困龙山中孤老一生。” 他沉默片刻,而后点头道:“不错,慕不凡确实胜我一筹。不过若单论剑术,我的藏经十杀绝对不输他的天霄六剑。” 张钊闻言摆摆手道:“可那已是十一年前了,如今的慕不凡虽年过古稀,但放眼大荒又有谁敢于之在剑术上一较高低呢?其父慕断潮,祖父慕无忧,曾祖父慕龙,高祖父慕天,哪一个不是当代剑术之集大成者?剑尊慕枫痕虽比不上他父亲,但我听说他儿子慕云澄已经有赶超他爷爷慕不凡的实力了。” “这与我何干?”佛道人冷冷问道。 “难道你不想在人前证明藏经十杀是不输天霄六剑的?难道你想带着自己毕生的绝学老死在这困龙山?”两个难道,却是道尽了佛道人的心声。 见佛道人沉默不语,张钊继而又道:“杀了慕云澄,杀了慕不凡,杀了楚青仙,你就是剑术最强者。藏经十杀就是胜过龙游剑法,就是胜过天霄六剑。” “天霄六剑……”佛道人喃喃细语,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小雨的夜晚。 慕不凡负手立在对面的石崖上,六剑泛着荧荧的光芒悬在其身后,而傲天钧则丝毫没有出鞘的意思。 而方才初步接触下来,天霄六剑,确实是令人头疼的剑法。即便慕不凡自称他所修炼的这套剑法尚不纯熟。 故弄玄虚,夸大其词! 慕家的人都这样自以为是,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今天一定要让你慕家神话破灭于此! …… 剑动天地,气惊神鬼。高手过招,所拼的往往不仅是剑招的精妙,还有深厚的内力。 雨依旧下着,从昨夜一直未停。 佛道人拄剑半跪在地上,嘴角的血迹混着雨水渗透了胸前的衣襟。 “你的藏经十杀虽然霸道,但戾气太重,况且你现在已经将其修炼到了极限。有道是,行恶必得恶果,你若不能悟出仁道减少杀戮,即便原本剑术如何高明,也终究止步于此,再难精进。”慕不凡背后的六剑倏尔散去,只留下一缕缕清光未尽。 佛道人心有不甘:“以你的意思,你的天霄六剑还能更上一层楼?” “六剑本是吾心,若能突破自我,剑术又有何道理停留呢?你且在这困龙山中独自静一静,等你领悟到更强的剑术再来找我吧!” 他的声音如利箭穿透自己的心脏,而他的背影清晰的印在自己的脑海,让自己时时刻刻回想起十一年前的那一天。 这么多年他以为大荒早已唾弃了自己,没想到慕不凡对此事竟只字未提。 鬼剑,仍旧神秘。 仁义,果然非同凡响。 “他在哪,领我去。”佛道人背起长剑,纵身跃下巨石。 张钊满意一笑道:“枯荣山。” …… 方才离远时未见慕云澄真容,但觉此人与慕不凡却有几分相似。 可直到方才与他一交手,佛道人便认出他不是慕不凡。 虽然他二人有些神似,但年纪相差甚为悬殊,且所用招式也大为不同。 “你不是慕不凡。”佛道人收起酒葫芦,半醉半醒的看向慕云澄。 “我当然不是慕不凡,慕不凡是我祖父,我叫慕云澄!”慕云澄不知他是何人,只知此人与星海教勾结,定不是什么好人。 “慕云澄,慕不凡的孙子?”他似在呢喃,而慕云澄那边一指剑气势如长虹,直取自己眉心而来。 佛道人轻轻歪头闪过,那剑气掠他发髻而去,直带下一缕青丝。再看其身后山崖,破开的孔洞深不见底。 “前辈,似慕云澄这种小角色,不用劳烦您出手,还是把他交给我吧!”莫弈月见状就要上前,却被天星公伸手拦住:“你这个旧友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得到了阴阳玄木真经,金豪便是被他一招秒杀。” “啊!”莫弈月听闻此话当真是又惊又喜,如此一来自己也无需为他担心什么了。不过他现在视自己为仇敌,想杀掉自己,怕也是举手之劳了吧! 饶是此刻莫弈月内心极度矛盾复杂,面上却也不露声色。而这一切都被身旁的百里一看得清楚。 “弈月若是真心投奔星海,他此时本该因羞愧而无以面对慕云澄。但他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若不是天生无耻,那便必是心存一股正气。委身于此,当是别有所图啊!”百里一内心感慨,虽察觉莫弈月怀有异心,但他年纪轻轻便敢以身犯险,孤入虎穴,也不禁暗暗佩服。 还是先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吧! 百里一余光落在莫弈月身上,心中也难免因惋惜而沉沉叹息一声。 “金豪也算高手?”佛道人不屑一顾,一提腰间酒葫芦,黄泉路转瞬出鞘。 那剑光如同一道天雷划过苍穹,狭长的剑身上无有剑格且光滑如镜,经阳光照耀则现黄泉二字。除此外,唯剑尖一点黄芒,时涸时润,变幻无常。 百闻不如一见,鬼剑黄泉,确实神秘。 第293章 佛道人(下) “黄泉路,佛道人!”莫弈月也是出于惊讶,也是出于提醒慕云澄。总之他这一声,确实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慕云澄将视线移回到佛道人身上,原来此人就是大荒杀手榜中名列第二的佛道人。似这样一等一的高手,竟如此貌不惊人。 高手对决往往要用心去感受对方的气息,直到一方露出破绽的破绽被另一方捕捉到,抢先出手,才能占据进攻优势。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天终究是没有晴开,乌云就似一块洗不净的灰布,紧紧遮在了众人的头顶。忽一道天雷闪过,轰鸣之声令人猝不及防。而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被这雷声所慑,反倒都是屏息敛气,静静的注视着二人。 又一道神雷降世,眩目白光便似天刀劈在慕云澄的眼前。一个微妙的眨眼被佛道人敏锐捕捉,就见他身形突然消失无踪,而后散发着黄泉气息的剑锋突然出现在慕云澄的脖颈。 传说中的黄泉路近,本身就是一招神鬼不知的暗杀绝学。 大荒不知有多少高手无故死在这招之下,黄泉的气息,无孔不入且无声无息。而当你嗅到时,便证明你已经死了。 冰冷的剑刃已然触摸到了慕云澄的喉咙,那时的他分明能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 “死神从来都没有影子,你没机会再小心了……”他说罢一剑划下,可预想中的血色花朵并未如期绽放。剑刃竟不割入慕云澄喉咙半寸,只是在其前方半寸掠过,无论如何,这一剑终究是未曾伤到慕云澄分毫。 强大气劲顿时自慕云澄体内爆发出来,啾唧的气旋随即化作无数锋利的剑影,朝身后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佛道人身形一晃,随即消失无踪,再眨眼时,他竟又出现在了方才与自己对峙的位置。 自己一生杀人无数,这么近的距离从未有过失手。慕家后生身负太多秘密,看来张钊所说的确实不假。 “这小子先天体质异于常人,凡灵性之剑不能伤他!” 听到天星公的话,佛道人恍然大悟,不禁再一次好奇的打量起慕云澄来。是与传说中的慕龙一样吗,那可是大荒之中千载难得的体质啊!可黄泉已出,自己就绝无收回的道理! 而此刻的慕云澄双掌合于胸前,双脚渐渐抬离地面,显然一股冲天气劲将其携在半空,周围更是他冲盈内力化作的无上剑影,往来纵横。 那纵横剑影逆向旋转,如狂怒龙卷平地而起直冲云霄。他整个人便在这龙卷之中张开双臂,如天君临凡,身形却愈发模糊起来。 想不到这小子的内力竟已经强到了这种程度!天星公暗自感慨,只觉古往今来怕是再寻不到一人似他这般进境神速。 佛道人见状单手向腰间一提,酒葫芦兀自喷开瓶塞,豪爽的灌了一口烈酒后,其周围突然现出赤红光圈,层层密密的符咒在其周围炸开,瞬时间竟将光圈绘成了法阵。转眼,法阵徐徐转动,并伴着诡异渐变的红光。冥界鬼神执剑破土,如山崖傲立,头顶苍穹,背负八臂。八臂各执一剑,分指八方,乃是降鬼神、渡王难、接引佛、摧敌怨、大慈悲、轮回恶、生死劫、众生断。若八剑齐出,天塌地陷,神鬼无踪。 “鬼神八劫剑!这就是传说中可以召唤冥界死神的绝技?这佛道人真不愧是黄泉使者!”莫弈月心中震撼,原来佛道人还隐藏着这等绝学!如此一来,慕云澄就更是九死一生了!而他内心越是焦急,表现的就越是平静。 再看慕云澄面上丝毫无有惧色,他此刻的内心极其复杂,若在往日见此情景可能还会有几分恐惧。但今天,他一点也不惧怕死亡,确切点说,是因为在莫弈月的面前,他才会变得如此一往无前。 “就算是死也要让莫弈月看着自己倒下,他出卖了朋友,出卖了灵魂,活该一辈子被愧疚包围!”此刻的慕云澄内心充斥着赌气的任性,他每一次看到站在星海教众人中的莫弈月,自己的内心都好像是被刀剜过一般。 自己印象中的他是那么的正义,没想到一历经生死考验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也是,那草无边的残忍自己也见识过,寻常人又怎么挨得过他那一套?可即便如此,自己也绝不原谅与他!好男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莫弈月不配成为自己的榜样,母亲,你看错人了! 今天就要用自己的生命证明,我慕云澄不是临阵退缩,贪生怕死之人,莫弈月,如果有来生,我再给你做榜样! 漫天剑影形成了无以抗拒的剑气风暴,而其所覆盖的范围,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 “不行,慕云澄绝对不是佛道人的对手,一定要想个办法阻止他!” 莫弈月脑中飞快思考着最有效的办法,“以慕云澄的性格,劝说非但没有用,还会暴露自己。不如,对,就用激将法。” 想到这,他突然祭起龙珠幻琉螭,朝着慕云澄所在召唤出一条冰龙。那冰龙瞬间被慕云澄护体的剑气风暴绞碎,放出急冻寒气,将慕云澄手脚瞬间冰封。 难道莫弈月不怕佛道人趁此机会击杀慕云澄吗?这点他倒是极有自信,放眼大荒顶尖的高手,无一人愿意趁人之危。纵然是佛道人这种冷血杀手,也不屑沾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辈的光。 “放肆!这里有你插手的份吗?”百里一何等老辣,顿时看破了莫弈月的心思。可他却怕喜怒无常的佛道人因此迁怒于莫弈月,遂先一步呵斥莫弈月,封住众人口舌。 再看慕云澄,这种程度的冰封转瞬便被他震碎。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莫弈月竟会出手偷袭自己,他直直看向莫弈月,身体不住的颤抖。 “慕云澄,既然你想杀我,也别怪我不仁不义。今天有这么多高手在场,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亡!”他双眉上挑,表现得极为得意。内心却因慕云澄愤恨的目光而滴出血来。 若变成恶人能救你一命,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受永堕轮回之苦。 “莫弈月!你越是希望我死,我偏不死!你们今天人多,我杀不了你,不过你记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他说罢掌心向前,将整个剑气风暴吸在掌中。那浓缩的剑气发出极度刺眼的光芒,巨大的噪声如山洪爆发,响彻众人耳膜。 那凝聚了慕云澄全部内力的一剑骤然出手,直奔莫弈月而来,而佛道人双指一扬,身后冥界鬼神八剑齐出,汇于一点,也如无上雷霆迸射出怒火,与其对向而来。 相传九天之上的风为罡风,黄泉之下的火为冥火,皆是天地之间无可匹敌的力量。众人只觉一股强大的撞力将自己推向山崖,而两侧山崖被这迸发出的破天剑气划过,竟纷纷削掉崖角,遮天蔽日般跌落下来。 “小心!”众人纷纷向两侧躲去,激荡的尘烟如蛟龙弄潮般剧烈不休,直到天星公施展唤风诀,这才将尘烟悉数吹走,眼前却被大山一般的巨石挡住去路。 至于慕云澄,早已在爆炸的瞬间便离去无踪了。 第294章 身不由己 清风掠过山涧,那淙淙溪畔有一人端坐在巨石之上。 他双目微闭,任凉薄的风拂动他额前垂落的长发,身子挺拔,俊逸无双。 其周身缓缓发出的六色真气,逐渐化为龙形游弋在其左右。忽而他双掌一抬,那六龙直冲天际,本是艳阳万里的晴天突然变得阴涩混沌,湛蓝的天穹顿时被掩盖在浓云之后。更有巨龙之影在云中往复翻滚,嘶吼如雷。 随即无数剑光拔地而起,悬空构成剑阵,并环绕其身徐徐转动开来。 “云澄?”一声惊讶且几乎不可思议的呼唤自身后传来,慕云澄急忙收手,剑阵瞬时消失,头顶重云尽散。 来人竟是楚水谣与慕棠棠!而此刻六目相对,三人却犹如木鸡呆立。 她二人结伴上山,忽见重云翻涌,天光不开,又有奇光闪烁其中,便猜出是有人在山顶练功,出于好奇,便特意登顶查看。不想在此修炼之人竟是慕云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大侄儿一定不会死的!****运,呸呸!是吉人天相!”她一时间情不自已,激动莫名。 而楚水谣眼中噙泪,满是疑惑道:“为什么不回来?” 慕云澄转过头去,闭目怅然道:“我无颜面对你们,等我救出宁王,再回来找你们。若救不出……你们就不必等我了……”其实他回到九新山也是出于私心,虽然无颜面对营中将士,但也想再看楚水谣一眼。可没想到的是,她二人竟先一步寻到了他。 “你说的是什么话,宁王已经回来了!”慕棠棠的话再一次给了慕云澄极大的刺激,就见他连连摇头,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没有道理的!他自己怎么可能从森严的大狱中逃出来!”如今能救宁王的只有自己,可自己还没有动手,怎么可能会有人救出他?盗神与徐前辈并不知道这事,知道这事的只有自己,还有就是…… “是莫大哥将他换出来的。”楚水谣点了点头,如实说道。 “什么!”慕云澄听罢当即反驳道:“不可能!莫弈月已经背叛了我们,他现在成了星海教的狗!” 慕棠棠与楚水谣同时一惊,异口同声道:“这怎么可能,莫大哥绝不是这种人!” 慕云澄冷笑一声,将脸扭向另一侧:“有什么不可能?我之前也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可就在我与佛道人交手的时候,他居然出手偷袭于我……”说到这里,慕云澄却是说不下去了。那情景就好似一场梦,多希望一觉醒来时由衷的松上一口气,道一声,原来是梦啊!可这就是现实,残忍的现实。 “我相信莫大哥一定是有苦衷的,再不就是被人控制了,你看陆啸不就是个例子?你能理解陆啸,为什么不能理解莫大哥?”楚水谣虽然不愿意提及陆啸的名字,但还是以此来解释给慕云澄听。 “不!他绝对没有被控制!他和陆啸不同,陆啸已经完全忘了我,就是一具受人操控的傀儡。而莫弈月能清楚认出我,并且他看我时,眼里是有愧疚的!他就是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他自己的良心!”慕云澄连连摇头且大声喊道。 “不要说了,我还是相信弈月哥!”慕棠棠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并捂住耳朵不去听慕云澄的话。 “轰隆……”,一阵闷雷滚动之音在山涧炸开,霎时间头顶阴云四合,随即竟降下大雨来,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模糊不清。 “咱们先回去吧。”楚水谣拉起慕云澄的手,在大雨中艰难的呼吸着。 慕云澄心中的一团怒火似被这大雨浇灭。就见他用手指轻轻抹去楚水谣脸颊的雨水,叹息一声继而柔声道:“我送你们。” 还未进入宁王的大帐,士兵们便已将慕云澄回来的消息传遍军营。 羿霄从帐中匆忙走出,大雨中,二人相视而立,凝噎无语。 这中间激动也有,委屈也有,但此刻却都说不出口。二人就这样呆呆站在雨中,任冰冷的雨水打透全身。 周围一众将士见状忙将二人迎进帐内,并端上姜汤为其驱寒。 还未及宁王听完慕云澄讲述这中曲折,帐外便又走进几拨人。 一拨是独臂盗神与徐鲸,他二人刚与木族修建完新岐山崖顶营盘,方休息了一日便听士兵们说云中侯回来了,于是急忙赶了过来。 新岐山修建的营寨与九新山王朝大营互成犄角,且居高临下俯瞰战局,是一处绝妙的防御工事。如果能建造长距离火炮,那对九新山大营的防御就更有帮助了。 第二拨是夏天无、侯苍术、谢鹤虱、童碧莲,因为初春军中屡有怪疾作祟,所以被宁王留下救治伤兵。而九黎战事将起,有这样四位医术高人在,兵士们冲锋陷阵也安心得多。 四人听闻慕云澄回来,也是相约一道过来。 第三拨是商昊、烟绒、胡萝卜,那几日以为慕云澄死了的三人滴水不沾。帐帘紧闭,不进亦不出,帐内死气沉沉,里面连声音都听不见一点。如今听说慕云澄回来,三人如获新生,均是激动万分,快步跑来。见到慕云澄,胡萝卜更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跳进慕云澄怀里,用脸蹭着他撒起娇来。 大帐之内俨然人满为患,而看见慕云澄平安归来,众人的这份喜悦当真无以复加。 羿霄欲大摆筵席犒赏三军,却被慕云澄婉言拒绝。 他只道如今战事未开,胜负未定,军中上下还不容懈怠。况且望海城情势危急,自己欲请命前往相助。而羿霄对此事却突然闭口不提,只让慕云澄先下去休息,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慕云澄虽然感到奇怪,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静等羿霄的安排。 —— 星海教百里一的房间内,莫弈月安静坐在百里一的对面,眼前是一小锅煮沸的红茶。 “放跑慕云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百里一缓缓将茶碗摆在莫弈月面前,双眼似看透了一切。 莫弈月知道瞒他不过,但如今自己选择了卧底这条路,就不能轻易承认某些东西。 “他要杀我,我自然也想杀他。”如此理所当然。 百里一摇了摇头:“你不是这种人,况且他是慕云澄。那天你在木笼中放声痛哭的事,良人早就跟我说了。你会为他去死我信,杀他?不可能。” “既然你心中已有自己的答案,我怎么说都是无用的。”他真的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想听实话。”百里一声音无比冰冷,屋内气氛严肃的令人窒息。 “他要杀我,我不能坐以待毙。”他嘴里说的是与之前一样的答案。 百里一放声大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小子!死不承认,有做智将的品质,我没看错人。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被我看破没关系,别大意暴露给别人。” 莫弈月淡淡一笑,转身出了房间。 望着莫弈月的背影,百里一长长吐了口气。 “他绝对能成为一代智将,因为他具备了成为智将的所有品质。如果有可能,他还会超越自己,超越所有前人,铸就新的军神传奇。” 第295章 木榫军(上) 月色孤冷,枯荣山一侧断崖之上,有一人正将手中的信鸽悄悄放飞。 莫弈月躲在不远处的树后,一双眼穿过夜的迷雾,静静的注视着那人。 “原来是他……” —— “洛清平战死,望海城已失。” 短短十个字,却将众人带入绝望的深渊。 羿霄收起纸条,缓缓开口道:“这次刑澹邪率领他的木榫军回来,无疑又为我军增添了一大麻烦。”他前日便收到了卧底传来的消息,说是刑澹邪带领木榫军突袭了望海城。看来上次在望海城吃的亏,刑澹邪发誓要偿还回来。而如今他得偿所愿,下一步就一定是九黎了。 “可以起飞降落的木榫军机动性极强,再配以魔族炼金大师吉郎的黑天火,威力无法想象。”寒潭病鬼谢鹤虱对刑澹邪的木榫军略有耳闻,传说只要出现木榫军的地方都会化为焦土,数年间寸草不生。 慕云澄静静坐在一侧,眼前似浮现起那激战不休的一夜。 沧州神剑……洛城主…… 忽然他好似想起什么,目光落回到羿霄的身上,起身问道:“有巫祺的消息吗?” 羿霄并不知他口中的巫祺是何人,但从慕云澄的反应来看,此人应该很重要。 “他是巫樊的孙子,望海城的红云大炮便是出自他手。”慕云澄见众人很是疑惑,遂简单介绍起来。 “大工匠巫樊的孙子,也就是刑澹邪的师弟?”徐鲸与独臂盗神都清楚似刑澹邪这样的大能工匠,对于左右战场局势用处有多大。既然还有人才流落在望海城,就应当前往救援。 可望海城如今是何模样众人还不知道,在木榫军的狂轰滥炸之下,怕是早已经沦为一片焦土。 “是的,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望海城看看,顺便看看能否找到巫祺的下落。”慕云澄对于巫祺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孩子看上去并不是莽撞之人,他应该懂得如何在战乱中保命。 听闻慕云澄的意图,羿霄也不好拦他,只嘱咐他一切小心,而后又让商昊与烟绒陪他同去,一路上也好相互照应。可胡萝卜嚷着也要跟去,慕云澄突然想到了绿萝山,便也打算将胡萝卜送回雨谷真人那里,毕竟如今九黎相较沧州更为危险。 出帐时,慕云澄下意识将目光避开楚水谣,他不想再看到她为自己担心的样子。 “等等!”是楚水谣的声音。慕云澄停下脚步,却看到楚水谣将太乙龙纹交付在自己手里。 “剑虺、苍云、镇魂此刻都不在你身边,你就将他带上吧!”这次楚水谣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而是对慕云澄充满了自信。 慕云澄用手轻轻拂过她的发际,欣慰说道:“这才是你……等我回来。”说罢将太乙龙纹收在手中,离开大帐。 …… 枯荣山草帝的大殿中,众人正围坐一处商讨接下来如何对付驻扎在九新山的王朝军。 此刻双方都保持沉默,只因为草帝不同意草族先对王朝军发起进攻这一提案。 “如果不是两边一齐发动进攻,我是绝对不会出兵的!而且我现在很怀疑你们与我同盟的目的。”草无边道出最后底线,且情绪颇为激动。 “那样我们就要先回到九新山的大营去。”陆啸似乎不想离开枯荣山,毕竟这里是九黎腹地,不像九新山外围的星海教大营,随时都被王朝军堵拦在九黎的地界之外。 “也好,届时你们从正面攻打,我则率军突袭五阳城,从后面封锁九新山。”大荒草帝的声音里明显夹带着一丝不屑,虽说他的战略不错,但口气实在令人厌烦。 也难怪他有如此反应,慕云澄是从他面前逃走的,当时星海教三大高手都在场,却没能拦住慕云澄,且还搭上了金豪的性命。 此事已成为大荒的笑料,却又有佛道人出山,联手星海教也没能阻止慕云澄离开一事传出。真不知道是慕云澄太过强大,还是现如今的星海教太过于窝囊。 如果是前者,他的三柄神兵此刻如何能收在自己的宝库? 众人对大荒草帝的反应都是心知肚明,尤其天星公更是暗咬牙关,若不是要与他联手对付王朝军,早就一掌拍死他了。还容得他在自己面前冷嘲热讽? “慕不凡在哪里?”一边沉默许久的佛道人终于开口说话。他来这里并不是讨论军事的,而是要找到慕不凡。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慕不凡身处何处,又没有人敢用言语糊弄他,当然,除了张钊。 “你抓住慕云澄,慕不凡自然会出现!慕云澄是他的孙子,是慕家唯一的根苗。” 佛道人用眼角斜光瞥视了一眼张钊,一道淡黄色的光芒眨眼间便划过了张钊的脖颈。那颗人头咕咚一声跌落在地,腔内的血随即如泉喷涌。 众人一惊,齐齐朝地面的尸体看去。张钊死时一定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因为佛道人出剑的速度太快,几乎快的连剑光都捕捉不到。 “慕不凡在哪里?”他又一次发问,却令本来噤若寒蝉的众人更加屏息敛气。 “杀了慕云澄,慕不凡会亲自来找你。”竟是陆啸十指叉在面前,淡淡说道。 莫弈月听闻此话心道这陆啸太过阴险,佛道人之所以杀了张钊,是因为他用计太过小人。而提议杀了慕云澄既符合佛道人的身份,也迎合他的兴趣,又能引出慕不凡。这对佛道人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气氛突然又降到极点,谁也不知道佛道人接下来的反应会是如何。就见他提起酒葫芦,豪饮了一口,而后跌跌撞撞的朝殿外走去。 —— 又是冷夜,莫弈月孤身一人悄悄来到断崖之上,那人果又早早等在这里。 不一会的功夫,便听一阵扑楞楞振翅之声传来,那只信鸽从那边带来了回信。 但见那人脸色经月光反变得愈发阴沉,莫弈月便知道信上的内容定然不善。可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因为现在还不是与之摊牌的时候,有些事,彼此间都不清楚反倒更好展开行动。 而此刻莫弈月的手里也捏着一张字条,上面清晰的写着五个小字。 “小心佛道人。” 第296章 木榫军(中) 自先帝太庚白启用丞相蓝叶之日起,沧州便逐步崛起成为九州中最为繁荣富庶之地。更留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等传世名句,其繁华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而在魔族的大举入侵下,昔日的盛景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残垣断壁并着枯木焦土,似无声控诉着魔族的暴行。 一路上,慕云澄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望着这片昔日繁华的土地。胡萝卜小心的拉扯着慕云澄的衣角,怯怯问道:“大哥哥,你说绿萝山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就送你回去。” 可胡萝卜却是拼命摇头道:“我不要紧,还是先找人重要。” 他话音刚落,远处魔兵的号角骤然响起,那声音低沉沙哑,呜呜幽怨扰人心烦。慕云澄叹了一口气,天海一线的边缘之上,是被毁去半壁的望海城。阵阵黑烟从废墟中升起,更有无数木榫飞鸢盘桓于城围之上,密密麻麻,好不恼人。 烟绒望着罗盘上稳定的指针,表示肯定的说道:“他就在城里。” 慕云澄收回思绪,渐渐将目光落回在烟绒身上。 “我有办法混进去。”烟绒如是说道。 他说罢掏出几件从营中携带出来的星海教战利品,分别交在了三人手上。一共四件星海教精英斗篷,如此,怎么进出望海城都不会有人怀疑了。 脚踩在被烈焰烧毁的土地上,松塌的地面伴着刺鼻的焦臭,不断的刺激着双眼的泪腺。 远处是魔兵在打扫战场,而四人好似旁若无人的穿过这方经受战火摧残的城垣。 “站住!”一名负责守卫的魔族校尉突然注意到了四人,忙令左右拦住,并亲自上前闻讯。 “星海教的?来这里干什么!” “奉教主口令,来此寻人。”斗篷的前沿遮住慕云澄的双眼,低沉的声音使他的身份更显神秘。强大的内息瞬间朝周围涌去,狂风如剑,枯败的树枝一触即断,纵是突兀的巨石,偶尔一道强力的气旋,也将其捻为齑粉。 而魔兵只佩服力量,见此顿时被慕云澄发出的气息所震撼。 胡萝卜咽了一口唾沫,轻轻摇动了下商昊的手指。商昊知道他很紧张,便将他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魔兵因被慕云澄的力量震撼,纷纷让开去路,放四人过去。 再回望海城,再没有了楼台酒肆,花馆杏巷。昔日繁华转眼不见,一朝沦为炼狱。 残垣断壁中布满烧焦的尸体,洛清平的尸身被木榫高高吊在城中央,引来不少魔兵驻足围观。 而插在不远处石壁之中的镇海青,因慕云澄的出现竟变得荧荧有光起来。 “洛城主一心守护望海城,我曾奉命去大粟城请救兵来援,却不想被步步紧逼至九黎。再回来时,竟已是黄泉相隔。”慕云澄仰面望向半空中悬挂的洛清平的尸身,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边有反应!”烟绒看着手中微微转动的罗盘,指着前方一处巷口说道。 慕云澄收回思绪,忙跟随烟绒朝那小巷走去。 可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也没有见到一个活人的身影。 “该不会是被烧成灰了吧。”胡萝卜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慕云澄一掌将巷口的石墙震碎,墙的对面竟也没有巫祺的身影。 而当大家往前走时,那指针就旋转回来,又指向刚才众人所在的那一处。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之时,慕云澄却是蹲下身子,并将双手按在地面。 “既然不在天上,那就一定是在地底了。”慕云澄对巫祺也有些了解,他对于求生很有一套,况且他手中的机关偃甲上天入地可谓是无所不能。 烟绒闻言也将耳朵贴在地面,听了一会后,点头道:“这下面的确是空的。” “有办法下去?”慕云澄转头看了一眼烟绒,就见他趴伏在地面,眨眼间却是变化为一只巨型鼹鼠。 “呀!”胡萝卜指着烟绒变化的鼹鼠惊讶喊出,随即烟绒扒开脚下土地,眨眼间便挖掘出一个通往地底的坑洞。 坑洞不算窄,可下去的坡度很陡,三人小心跟在烟绒身后,片刻功夫,便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突然烟绒的前爪似碰到了何种坚硬的东西,任他怎么挖,却也前进不得分毫。 “让我来。”慕云澄走上前,烟绒瞬间变回原本模样,腾出空地让慕云澄过来。 他伸手用五指贴近那石壁,稍一用力,那石板顷刻碎裂,柔和的火光瞬间将眼前照亮。 这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军火库。 除了无数火器与炸药外,还有十数名剰存的兵士。 见到四人俱是星海教装束,众人顿时警惕起来。 “我们是宁王派来营救大家的。”慕云澄连忙摘去斗篷的帽子,以免误会。 他随后环视四周,果在一处角落发现了受了重伤的巫祺。 巫祺的手臂像是魔兵的飞箭射穿,虽然已经止血,但腐烂的伤口处隐约散发着魔气。 此刻的他双目紧闭,听两旁的人说他已经昏迷了一整天。而从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水来看,他的伤势绝不乐观。 “能救他么?”慕云澄看向烟绒。 烟绒也注意到了巫祺的伤势,却是连连摇头道:“被魔气感染我也无能为力,你的镇魂剑倒是可以救他。” 镇魂剑乃是驱魔圣剑,那日与赤皇对决时,若不是镇魂相助,自己怕也难逃魔气侵蚀。可如今镇魂、苍云、剑虺都不在自己身边,又如何能救巫祺呢? “还有……”烟绒看了看慕云澄,略有迟疑。 “还有什么?”慕云澄自是不放过一切可能,便着急问道。 “望海城接连东海滩,我听说鲛人族的大宗师,有可以驱散邪灵的法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不知为何,今日烟绒很是吞吐,这令慕云澄很是心焦。 “望海城都已经被刑澹邪的木榫军剿灭,东海滩的鲛人族与鱼人族怕是也不能幸免。即便没有死绝,怕是也逃回东海了。” “不去找找看怎么知道。”慕云澄注意到了这地下还有一些储藏的食物,便又嘱咐大家道:“你们就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咱们进入的那个坑洞我走后还请前辈稍作隐藏,以免被魔兵发现。”时间紧迫,慕云澄御起太乙龙纹,瞬间化作一道青光无踪。 第297章 木榫军(下) 自望海城以北千里平原名为东海岸,鲛人族与鱼人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鲛人族与鱼人族是大荒水系种族中最为庞大的,至于东海龙族则是统御所有水族的至尊。 前文说过,莫弈月身为龙族,又是冰帝嫡传,其得天独厚的冰系法术放眼天下少有敌手。当然,鲛人族族长珊瑚与鱼人族大长老溪贝也同样是水系法术的宗师。毕竟冰系法术为水系总目的分支。但如果单论冰之术法,有龙族至宝幻琉螭在手的莫弈月,应该说是一时无两。 此刻日渐西沉,夕阳余晖将海面照的通红,细沙在光芒之下不时闪动着荧光,他妄想做到心无杂念,却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清晰脚印。 宁静祥和,冰冷的海风伴随着浪潮低沉的响声,如天籁回荡此间。愿天地间再无烦扰,悠悠岁月,一如此静,浮生若梦。 …… 一阵刺耳的尖叫从远处传来,慕云澄回首眺望,迎着硕大且柔弱的夕阳,画卷上开始出密密麻麻的污点,那污点越聚越多,越变越大,最后方看清形貌,竟是刑澹邪麾下的木榫大军。 慕云澄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从自己头顶飞过,片刻的宁静竟也是奢侈。而想找到鲛人族,还得靠这群魔兵。慕云澄身形一晃,一抹青光拔地而起,纵然尾随在这群魔兵身后,他们似乎也并不想理睬穿着星海教服饰的自己。 如此大规模的出动,又想趁着夜色突袭,目标应该就是东海滩的鲛人与鱼人二族了。 木榫机动性虽强,却远比不上慕云澄御剑。他沿着大军奔袭的方向,先一步到了鱼人族在东海滩建立的城市,叮咚王的铁壁城。 此时夕阳已完全消失,红鱼肚般的苍穹渐渐发青,最终黯然失色。铁壁城上突兀的鱼头,总是向着海面太阳升起的方向,那鱼眼中镶嵌的是巨大的雕棱紫水晶,掌灯时分,那水晶折射出无限光明,指引无数船舶靠岸叮咚湾。 说起叮咚王,那是鱼族一直引以为傲的领袖。他带领少数鱼族从东海龙族的掌控下脱离出来,并在叮咚湾建立起自己的国度。与鲛人族两次大战后,更是把鱼人族的管辖范围从叮咚湾扩大到珍宝海南岸。被族人尊奉为光明海上的叮咚王。而后来鲛人族与鱼人族结为万世同盟,两族得以永久和平居住在珍宝海与叮咚湾,也是这位叮咚王的功劳。 鱼人族擅于经商,他们将海洋的资源转化为无尽的财富,并用以装饰,加固这不凡的铁壁城。 因为经商就少不了与人族打交道,所以鱼人族都不厌烦人族,即便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铁壁城里还是能见到不少逃难进来的沧州居民。 慕云澄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两旁热闹的店门里无不充斥着鼎沸的人声。在今天的沧州,又找得出几处能像铁壁城这样与世无争的乐土呢?而刑澹邪的魔爪明明已经伸向这里,可他们却一无所知。 即便自己是来找鲛人族借要驱魔法杖,却也要先来告知鱼人一族即将到来的危险。 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十数名鱼人侍卫手持钢叉将慕云澄团团围住,他面无惧色,轻松脱去自己星海教的服饰,示意两边让开:“我有要事求见贵族族长,且事关铁壁城万千生灵存亡,还请放我进去。” 他不说帮忙通禀,已见事态之严重性。 那群鱼人将信将疑的看向慕云澄,并派其中一只奔赴里面禀告族长。 片刻之后,那鱼人侍卫从里面跑出,命众人让开道路,请慕云澄进来。 酒具还未撤去,歌舞也是方刚停止。 那大殿之上端坐着鱼人族现如今的族长叮咚王三世。很明显,他并不像他的祖父那样励精图治。 “我来时见有大批魔族木榫军朝铁壁城飞来,怕是要连夜突袭铁壁城。”慕云澄躬身行礼,言辞却直指主题。 “笑话,魔族放着望海城不打,来打我铁壁城干什么?再说,我这铁壁城固若金汤,到时城门一关,顶上金刚穹顶一锁,他魔兵魔将又如何进的来?你休要在此扰我族民之心,快快退下,否则治你妖言惑众之罪。”那叮咚王三世好生傲慢,一席话却是将慕云澄说成造谣生事之人。慕云澄闻言微微一笑,常言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他既不信,自己又如何死缠烂打在这里,不如快些去鲛人族要来法杖救巫祺性命。想毕转头便欲朝殿外走去。 就在此时,殿外一辆巨型帷幕车辇风火驶入,两侧鱼兵见状纷纷让开,更有殿前侍应朝里喊道:“溪贝大长老驾到。” 刚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叮咚王三世,瞬间收起姿态,且亲自出宫殿迎接大长老车架。 那车停在阶前,里面缓缓走出一只体态老迈的乌龟。那乌龟身着潮蓝束腰宽袍,上绣着海上日升图。头顶乌金镇朝冠,手拄龙头定国杖。瘪嘴无须,一双小眼翻白,竟是盲的。 “我刚听说刑澹邪的木榫军攻破了望海城,那眼线的马丢了,一路跑回来报告的此事,以他的速度,这消息怕是晚了不少!”这老龟性子偏急,一路边走边说,声音不大,周围人却是听得清楚。 “啊?望海城都失手了?”叮咚王三世大吃一惊,又斜眼瞥视到慕云澄,连忙指着他道:“对对,刚才这位小兄弟说刑澹邪的木榫军已经在赶来我铁壁城的路上!” 慕云澄闻言连忙冲溪贝行礼,仓促间悬挂在腰际的太乙龙纹却是晃动出龙吟之声。 那老龟猛地转头,用耳细细听完,却是惊讶道:“太乙龙纹?剑圣楚青仙!” “不不,在下云州慕家子弟,慕云澄。”慕云澄连忙解释道。 “云州慕家……慕断潮与慕不凡的后人?”那老龟面上又多了几分敬意。慕云澄点头答道:“祖父正是慕不凡。” 溪贝点了点头,突然又转回头问道:“什么!方才陛下说刑澹邪的木榫军已经朝铁壁城方向袭来了?” “不不不,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叮咚王三世连连摆手,又推出慕云澄道。 溪贝摇了摇头,“不管谁说的,赶紧下令,封锁城门,关闭金刚穹顶。” 果然,这老乌龟就是老乌龟,遇到危险就只能先缩进壳子里。慕云澄见此心中不免暗自笑道。 第298章 叮咚王的铁壁城 激扬的号角声回荡在整座铁壁城内,城顶的鱼头渐渐被巨大的铁皮包裹进去,这号称金刚穹顶的防御至宝,在慕云澄看来不过就是一个乌龟的壳子。 方才还璀璨四射的铁壁城,转瞬间就没入黑暗之中。 在慕云澄看来这铁壁城就是一个龟壳儿,躲在这里面不出来早晚会被人家玩弄死。况且自己不是来避难的,自己还有要务在身,所以不敢在此多逗留。 “云澄此来是为借到鲛人族的驱魔法杖救人性命,就不在此多加逗留了。”慕云澄拱手行礼,欲就此离去。可鱼人族大长老溪贝却是伸手拦住他道:“少侠既手持太乙龙纹,又是慕不凡的孙子,想必与剑圣关系也是极为亲密。这大荒氏族有难,若楚剑圣遇见绝不会袖手旁观,我想慕少侠也不会如此行事吧!” 慕云澄未曾想这老乌龟居然缠住自己,便又解释道:“我并非袖手旁观,实是有要事在身!你这铁壁城固若金汤,任他木榫军如何骁勇,应该也攻不进来吧!”正说着,那穹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爆炸之声,继而那黑天火制成的炸弹如雨打芭蕉、珠落银盘,在穹顶之上噼里啪啦响了一通。 可除了一些灰尘簌簌落下,铁壁城却是纹丝不动。不愧是铁壁城,这叮咚王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竟建造起了这般坚固的城池。 见此,叮咚王三世与溪贝大长老心下也是放松了些,拦住慕云澄的手也渐渐落了下去。 “攻不下这里,鲛人族应该会被立即锁定为下一个目标。”慕云澄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魔族要扫平沧州,鲛人族与鱼人族都是要铲除的。 可溪贝大长老闻言却是不住摇头道:“珍宝海的鲛人族十分狡猾,而且她们的城市建造在海底。珍宝群岛上什么也没有,木榫军去也是白搭。她们只有在风和日丽的晴天,才会从水底露面,并登上岛屿唱歌。” “既如此,我也拿不到所谓的驱魔法杖了……”慕云澄自诩没有潜入海底的本领,这借来法杖一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溪贝摆摆手,示意慕云澄不必担心:“潜入海底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要帮我们一个忙。” 慕云澄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忙是什么,随即双指抹过太乙龙纹,剑身微颤,一道清寒刺眼,并有细微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你想让我帮你们击退木榫军?” 溪贝连连点头:“我会稍许打开金刚穹顶,到时只要少侠帮我稍微抵挡一阵,待我施法完毕,召唤出龙神的海啸,到时再关闭金刚穹顶,自然可将木榫军悉数拍灭在浪潮之中。” “如果金刚穹顶是关闭着的你就召唤不出海啸?”慕云澄甚是不解,却又听溪贝解释道:“金刚穹顶上有禁阵可用来阻断城外法术,不将它打开,我怎么能成功施法到外面?” “既然这样,烦请打开金刚穹顶。”慕云澄手抚太乙龙纹,清光随他手指从剑尖逐渐滑至剑格。 溪贝随即将龙头杖插进脚下地面,蓝色法阵瞬时铺开,将宫殿前广场照亮。 金刚穹顶慢慢打开,星光月影凝成一束瞬间涌进铁壁城。木榫军方才一轮进攻无果,正装填整备,那边一人自城内飘出,他脚下长剑灵气非凡,身姿更是洒脱俊逸,器宇轩昂。 虽然夜色浓重,但他眼力非凡,可以看清眼前密密麻麻满是起飞的木榫军。慕云澄手抚额头,叹息一声,大有心累之感。 他双掌合于胸前,一抹剑光逐渐从掌中迸射出来,隐约有龙吟之声自其中传出。那剑光被他逐渐拉长,继而化作两条翻滚纠缠的银龙。 一声破空断喝,那银龙旋即出手,绕他胸前头尾追逐。随后双龙越变越大,更有雷霆环绕其身,炽亮夜空。 “剑意·双雷龙”,慕云澄单掌轻轻一推,双龙怒啸而出,自其体内迸射出的雷光火花渐满夜空,犹如烟火绚烂,而雷龙则无情的吞噬着一个又一个映入眼帘的木榫魔兵。 纵是强大的木榫军在面对慕云澄这样灵活的敌人也倍感头疼,眼见方刚起飞的木榫眨眼被慕云澄异化的剑气破坏殆尽,愤怒的木榫军开始与慕云澄拉开距离,用魔箭从远处向他****。 泛着绿光的魔箭如死神挥舞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朝慕云澄所在袭来。 而修炼了完整的《阴阳玄木真经》的慕云澄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攻击,就见一团金光骤然自他体内扩散开来,纵然魔箭密如雨线,也是一触即断。 远方轰隆隆传来剧烈的响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地面也摇晃的厉害。原本沉浸在月色下宁静的大海,突然暴躁起来。眼见数百尺高的浪潮堪比疾风骤雨,顷刻席卷而来。慕云澄无奈一笑,身形一闪,又御剑化为青光落回铁壁城。这其中也有木榫军打算从这打开的缝隙中钻进城内,却都被慕云澄以超远距离的剑气射杀在城外。 再次关闭的金刚穹顶在面对这般凶猛的浪潮,又一次展现了铁壁城的防御能力。在慕云澄看来,那般巨大的海啸足以击毁一座坚固的城池。而叮咚王的铁壁城,却在浪潮的冲击下纹丝不动,只有极富破坏性的声音,不停回荡在城内。而这浪潮下落冲击铁壁城形成的气劲,也令城中不少民房瞬间塌毁。 待那浪潮退去,金刚穹顶再度完全打开。城外再看不到一个木榫军的身影,叮咚湾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慕云澄似乎能看到刑澹邪那极度扭曲了的脸,想不到望海城都能攻破的木榫军却在小小的铁壁城损兵折将,而发誓要在一月内荡平沧州的他对此又如何不大发雷霆? “大长老不愧为水系宗师,这浪潮凶猛,足以震撼两界。”叮咚王三世忙夸赞起溪贝大长老,却见他叹息一声,将功劳全部归功于慕云澄道:“若非这位少侠,铁壁城怕是难逃一劫。我代表铁壁城三万百姓,先谢谢你了。” “恩,少侠功不可没,日后你有何请求,我铁壁城必倾全力相助。”叮咚王三世随即向慕云澄许愿道。 慕云澄拱手行礼,也不客气,只道:“既如此,我希望烦劳大长老随我走一趟鲛人族,借来驱魔法杖。” 溪贝闻言也不好推辞,纵然年老体衰,却也顾不得休息,必要与他走这一遭。 常言道,五行之中水为先,这溪贝大长老的水遁之术瞬息千里,眨眼二人便出现在了鲛人族的水下宫殿里。 慕云澄只感水遁神奇,而更有神奇的避水之术,可令其在水下呼吸,更不受水压影响。 “若是学会这法术,海里也能来去自如。”慕云澄有意向溪贝讨教,却又怕他不教。 “原来是溪贝大长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远远便有一男鲛摆尾游来,但看溪贝的样子,这人似乎并不简单。 第299章 三神的誓约 “你怎么会在这,珊瑚呢?”溪贝微微转身,却见偌大的宫殿内空无一人。 “族长正在闭关,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让慕云澄清楚的捕捉到了。 “哦,是这样啊。”溪贝点了点头,又给慕云澄介绍道:“这位是黒鳍,珊瑚族长的堂弟,也是鲛人族的护卫队长。” 慕云澄依照礼节,冲他揖手道:“云州慕云澄,来此为借贵族驱魔法杖一用。” 那黒鳍上下打量了慕云澄一番,但见此人凤表龙姿,腰间长剑不时闪烁荧荧青光,料想是柄神器,心道此人端的不可小觑。“驱魔法杖……你是要借族长的鲛魂定海杖吧!” “总之,是可以驱除魔气的那个。”慕云澄也不敢肯定,毕竟自己只是转述烟绒的话,至于是不是这个什么鲛魂定海杖,还要看他有没有驱除魔气的功效。 “那太不巧了,族长正在闭关。”黒鳍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慕云澄一把拦住:“对不起,人命关天,我一定要见你们族长一面。” 见慕云澄不肯轻易离去,他孤身一人又忌惮溪贝与慕云澄两人,遂点头答应道:“既如此,随我来吧。” 慕云澄见他一双眼睛向旁侧一转,便看出此人心怀鬼胎,索性将计就计,同他去见族长珊瑚。 大殿里没有人,从大殿后面出来,路上方有守卫身影。 “这是通往禁地千光阁的路。”溪贝跟在慕云澄身后,环顾四周随后说道。 慕云澄闻言双眼略微向后瞥视,嘴角一抹笑意反问道:“您老是鱼人族的长老,这鲛人族的禁地你怎么会这般清楚。” 溪贝闻言一愣,随后哈哈一笑道:“少侠你想多了,我们鱼人族与鲛人族世代友好,互相知道禁地所在,这并不算什么。” “鲛人族与你们鱼人族果真是世代友好吗?”慕云澄止住脚步,转头轻声问及溪贝道。 溪贝侧目看向慕云澄,连声摆手道“当然,我们两族的同盟关系坚不可摧。” 慕云澄对此没有说什么,既然溪贝这么肯定,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可他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自己绝不会轻易得到这个所谓的鲛魂定海杖。 千光阁内光怪陆离,无数由水晶打磨的棱镜有规律的摆放在道路两边。那镜子折射出的相反空间,使得千光阁宛如一座迷宫。若没有黒鳍在前方引路,光凭慕云澄与溪贝,怕是也要迷失在这里。 —— 天定关外,肆虐的魔气充斥在九幽封魔剑阵的周围。 云州苍龙慕不凡,剑圣楚青仙,剑癫何淮风,无相剑王少正阳,七星剑狂严渊正与魔族一众高手在此对峙。 而另一方也都是魔族一等一的高手,三绝宫宫主邪天子溟皇,天邪剑计都,地邪剑罗睺,魔天师萨波,还有新任魔天子太昊。 风生于毫末,起于青萍,无孔不入。 这里没有人会在意它,但它却是令每一个人都不禁感到外界传来的阵阵寒意。 没有人会放松大意,也没有人会贸然出手,心弦能绷多久,能力就有多大。 “我是该叫你太昊呢,还是该叫你魔君!”慕不凡手拄傲天钧仰视苍穹,他虽年迈却令一众魔将胆寒,他父慕断潮曾剑锁幽州百年,靠的便就是手中的傲天钧,与这一身的傲气。如今他又执此剑,誓要在此重振慕家雄风。 那混沌无光的重云背后是一只眼,一只洞悉天地,居高临下的魔眼!他是愤怒、他是怨恨、他是讥毁、他是贪憎。总之是魔,是每一个人心中的魔! “我既已不是太昊,也不是魔君。我是天命者!”自万物之心圣灵将魔天子的虚像以太昊替代后,他便是魔族真正的统治者,溟皇也不敢违拗他的命令。即便溟皇的力量也是来自于圣灵。确切的说,是来自圣灵在太昊之前所变化出的魔天子,那是他此前统治魔族的分身。如今强大的魔族都是由太昊一手培养,而遵循的却是圣灵所谓的大道。 “你错了,天命者并不是你!”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并非出自场中众人之口,所有人齐齐朝一个方向望去,但见远方魔气汇聚的重重迷雾之后,有三个身影从其中缓缓走出。 一只身披袈裟,头戴斗笠且手持锡杖的貉狸;一只身着缟素,双眼双色而双手却一直插于袖中的狐狸;一只肋生双翅,眉飞入鬓,喜怒无形却不怒自威的黑猫。 这三人便是当今大荒创世三主神,六界之耳明神、大荒之眼阳仙与万物之心圣灵。 “哼,你既然能选择天命者,我亦可选择天命者。你口口声声称慕云澄是天命者,不如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看他没了你的帮助究竟能走多远。”圣灵一跃蹿进九幽封魔剑阵之中,那剑阵随即停止,方才所被镇压的邪气疯狂涌进阵内,朝着众人如浪潮般席卷而来。而就在此时,明神亦是手摇锡杖,一道金色光圈瞬间在众人脚底升起,那光圈之内满是纯净,没有一丝一毫的邪气,令处在阵中的众人心生暖意。 纵然是九幽封魔剑阵,在面对大荒主神圣灵,也瞬间变成了一堆没用的石头。 圣灵冷笑一声,却是抬眼看向阳仙:“我与明神的赌注,你总不该插手。既然是择道,当然要听赢了的一方的。” “你别忘了我们立下的誓约,决不可直接插手大荒的事物。”阳仙有意提醒他道。 “哼。”圣灵跃在不动明王石像的头顶,转而看向明神问道:“这一局,你赌不赌。” “不破不立,如今的大荒又起纷争,不让他输的心服口服,他是不会和你我回化神峰的。”明神将锡杖插在脚下,缓缓将头顶的斗笠摘下,“一切就让天命者来决定吧,如果慕云澄能像他太祖父那样化解纷争,是不是就证明了你所谓的大道本就是荒谬的。” “魔剑会证明谁才是对的。”圣灵那墨绿色的双眼犹如浩瀚星辰,深邃无底,令望之者感到莫名的窒息。 众人分开两边,而三神于中间布阵召出数十面时空之镜,那些镜子分别飞落在两旁众人手中,只要用意念去想,就会现出脑海中想要看到的地点与人物。 而慕不凡眼前的镜子中,所显现的正是身处千光阁中的慕云澄。 第300章 鲛魂定海杖 “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慕云澄环顾左右,见许久不曾离开此处,不免心生疑惑。 “就快到了。”黒鳍用眼角余光看向身后的慕云澄,连声回应道。 溪贝闻言点头,示意慕云澄不要瞎想。 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慕云澄实在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就要按住黒鳍。可黒鳍身上奇滑无比,他这一抓却如同抓在油上,黏糊糊,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回过神的功夫,黒鳍竟已经逃出视线,不知拐进了哪里。 这里前后左右都是水晶打磨的棱镜,大的棱镜如一面镜子照出不同角度的道路,小的棱镜折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难辨方位。 原来是这样一个困住人的把戏!慕云澄勃然大怒,无上气劲顿时从他脚下扩散开来,在海底掀起一股狂潮。 所有棱镜与这气劲稍一接触瞬时四分五裂,化为碎片。而随着这些镜子纷纷坍塌,这千光阁的真面目也才显露出来。远处的一座海崖上,耸立着一座光芒四射的大殿,这宫殿比前时见到的那个要大气,雄浑得多,而这也是溪贝所不知道的。 而刚刚因为棱镜的光芒与巨大棱镜利用角度阻挡的缘故,慕云澄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这大殿的存在。 棱镜搭建的迷宫一消失,黒鳍逃窜的路线也就明显许多,他也正朝着大殿所在,快速游去。溪贝见状施展水遁真诀,载着慕云澄转瞬便飞至大殿门口,将黒鳍拦了个正着。 慕云澄再不敢大意,单手曲爪施展阴阳玄木神功,就见黒鳍身体不由自主的朝慕云澄所在飞了过去,而就在他快到跟前时,太乙龙纹一声龙吟,寒芒闪动间,黒鳍的肩胛已被剑刃洞穿。 “说,你引开我们,究竟有何目的!”慕云澄双目圆瞪,愤怒问道。 “别别别,别杀我,是大长老让我这么干的。”黒鳍连连求饶,要不是肩膀被太乙龙纹洞穿不敢动弹,怕是早就给二人跪下了。 “大长老?”慕云澄转头看向溪贝,只见他一脸难色,随后缓缓开口道:“鲛人族大长老寒川,当此紧要关头,他不会是叛变了吧。”溪贝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慕云澄突然发现溪贝的双眼竟睁开了,从刚才进入千光阁的时候他也是有所怀疑的,怎么溪贝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会驾驭水遁载自己寻到这座大殿来。 “您的眼睛……”慕云澄指着溪贝的双眼,颇感疑惑道。 “不要紧,岁数大了,这白眼病时而发作,不要紧的。”溪贝点了点头,手中龙头杖一拍黒鳍,让他前面领路。 慕云澄抽出太乙龙纹,并用剑架住他脖子,自己与溪贝则跟在后面,防止他再度脱逃。 黒鳍这次也老实,就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并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二人。 “寒川大长老听说刑澹邪的木榫军灭了望海城,就有意推翻珊瑚族长,再联合刑澹邪剿灭铁壁城。到时珍宝岛与叮咚湾就全是寒川大长老一人的了。” 殿前石柱如镇海神针一般矗立在三人眼前,脚下所踩俱是水晶打磨的地板,晶莹剔透,色彩斑斓。“没想到这里才是珍宝岛的禁地,果然奢华,可我竟从未听人讲起过这里。”望着两侧装饰用的金银珠宝,溪贝也是感慨。 “这里其实是历代鲛人族长的墓穴,只有族长修炼神功的时候才会来到这里,其他时候这里都是不允许别人踏足半步的。”黒鳍连忙解释道。 “可今天这里一个阻拦我们的都没有。”慕云澄环视左右,皱眉道。 “一定是大长老的缘故,他此刻正在逼迫族长退位。” 慕云澄恍然大悟,难怪这个黒鳍要拖延自己的时间,他就是为了等寒川快点解决掉珊瑚后,再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穿过大殿,左侧却有一通往地下的甬道。慕云澄让黒鳍走在中间,自己和溪贝一前一后,就怕他在此耍花样。这样一来,这甬道里什么机关暗器黒鳍都不敢用,只能安安稳稳带领二人到达地下一层。 一阵刺眼强光散去,前方瞬时瘫倒下去数十只鲛人族反叛。 而被围攻的鲛人族族长珊瑚也身受重伤,手中法杖光芒也越发暗淡。 慕云澄见状以自身化为神剑,施展剑渡九川,将一众鲛人全部击倒。 寒川收回施法,侧目朝慕云澄看去,可他不认识慕云澄,但却认识慕云澄身后的溪贝。 就见寒川双眉微皱,沉声问道:“老乌龟,你不会是想干涉我族内政吧!” 溪贝闻言也是不客气,“若真是你族内政我也管不着,但你想投靠魔族,这我就有必要管上一管了。”他说罢将黒鳍推在众人当中,黒鳍匍匐在地,抬眼小心望向寒川,一动也不敢动。 “今天你们人多,我不和你们计较,咱们后会有期!”寒川自知与溪贝的本领不相上下,而且又有慕云澄这样的高手助阵,此刻再纠缠下去,局势对自己来说就太不利了。 他说罢转头朝珊瑚冷笑一声:“刑澹邪的魔族大军,一定会铲平这里。”他说罢脚下泛起一堆气泡,随即消失地牢之中。 珊瑚手拄法杖渐渐瘫软下去,而慕云澄则上前一把将其扶住。 “珊瑚族长,你没事吧。” 珊瑚闻言摇了摇头,她身为鲛人族的领袖,即便面对如此严峻的情势,她也要坚强下去。 “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见她仍是摇头,慕云澄只得急切说明自己此行的来意:“在下慕云澄,来此是为借珊瑚族长的鲛魂定海杖救人。” 珊瑚闻言更是叹息,“鲛魂定海杖确为我族圣物,可却早已经被寒川偷走。” “可恶!”慕云澄暗叹一声,偏偏做任何事都不顺利,巫祺那边伤势严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我知道鲛魂定海杖被寒川藏在哪!”黒鳍突然插话,为求活命,他也是极力讨好慕云澄。 慕云澄听罢急忙转身,“你快说,如果真的如你所讲,我会求珊瑚族长饶你一命。” 黒鳍听罢连声拜谢,随即指向身后道:“就藏在深海地狱,魔鬼鱼的巢穴里。” “什么,魔鬼鱼的巢穴!”溪贝与珊瑚听完黒鳍的话也是一惊,这深海地狱极其凶险,而魔鬼鱼的巢穴更是危险至极。寒川把鲛魂定海杖藏在那里,确实不会被人发现。 “如今寒川逃离这里,难保不会去把圣杖取出,我们要敢在他之前找到圣杖。”溪贝随即又帮忙分析说道。 “是了,一定要赶在寒川之前取回圣杖。”慕云澄扶起黒鳍,见他肩上伤口已经止血,想来也已无大碍,遂又与他说道:“前面领路。” 溪贝见状伸了伸脖子,松松筋骨后又道:“这一把老骨头了,今天却也是要跟你到底了。”他身为外人都要跟随慕云澄往深海地狱走上一趟,身为鲛人族族长的珊瑚又怎能落于人后,遂也跟上慕云澄,只淡淡说了句,“我也同去。” 黒鳍见状心下暗自笑道:“纵然告诉你们鲛魂定海杖在哪里又如何?那魔鬼鱼的巢穴何其凶险,此次定叫你们有去无回。” 第301章 魔鬼鱼的巢穴 深海之中终日无光,谁也不知终日潜伏在那无尽黑暗之中的究竟会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溪贝用水系术法禁锢了黒鳍,便是怕他引路途中又故技重施,逃离众人的视线。而且这深海地狱不同别处,他身为护卫队长,对这里应该比别人了解的要多。 无数会发光的鱼成群结队的从四人眼前游过,这深海之中终日没有阳光,不想竟还有这种能自行发光的鱼类,当真令慕云澄大开眼界。这里简直比洪先生讲的故事更加离奇,而且神秘有趣。 越往下面走,水里的压强也就越大,身为人族的慕云澄渐渐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溪贝见状忙又为他加固了一层法术,以防止他在这深海中因为缺氧发生意外。 珊瑚则将自己佩戴的一串贝壳戴在慕云澄的颈间,并说道:“有了它,即便大长老的法术失效,也会保你无虞。” 终于众人不在向下了,脚下似乎也探到了海床与陆地相似的质感。 黒鳍回头打量了一下众人,冷冰冰说道:“前面就是魔鬼鱼的巢穴了。” 溪贝听罢又嘱咐道:“微弱的光芒会把那群东西吸引过来,而强光会把他们驱散。” 慕云澄点了点头,示意清楚了。 一只巨物掠过众人头顶,慕云澄依靠领域能依稀感觉出那东西像一只巨大的蝙蝠,黑色的阴影又如同一只幽灵巨船,在这深海之渊游荡。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魔鬼鱼吧!慕云澄心底暗暗猜测道。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幽绿色的光球如深海的明灯漂浮在众人眼前。 “看那!”慕云澄手指向前方一块巨石中插着的碧蓝色法杖,引起溪贝与珊瑚的注意。 珊瑚与溪贝朝那法杖所在定睛看去,只见那纤长的杖身上有淡蓝色的荧光闪耀,杖顶镶嵌的是海洋至宝蓝龙魂宝石,流光幻彩之间隐隐有鱼状光芒往来穿梭,神秘莫测。 “那就是鲛魂定海杖。”话音刚落,忽有一道巨大黑影从面前闪过,并夹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用想,这东西一定就是守护鲛魂定海杖的魔鬼鱼王。 魔鬼鱼王突然朝众人所在冲了过来,众人纷纷朝两侧闪去,那怪物扑了个空,随即在前面画了一个大圈,而后马上又调转回头再次朝众人攻来。 “可恶!”慕云澄一指蓄力而出,却发现那剑气拼尽全力也行不了太远,还未挨着那物,便消散在海里。 溪贝见状忙将慕云澄拽在身边,拼力游开魔鬼鱼王的攻击范围。 “少侠,这是在水里,而且海底的气压要明显高于上面。你所用并非水系法术,在这里很难行得通。” 他说到这,慕云澄暗自咬牙,随后又提起太乙龙纹顺着那物移动轨迹追去,并不忘提醒众人去取鲛魂定海杖。 溪贝与珊瑚见状忙朝鲛魂定海杖游去,却发现黒鳍早已先一步拿到法杖,并打算甩开众人先一步离开这里。 可他刚拿到法杖还未及开心,前方一道雷电凝聚的发球突然出现,正击在黒鳍身上,瞬间便将他击成灰烬。而鲛魂定海杖则飘然落下,毕竟神器,受此一击也是毫发未损。 溪贝与珊瑚顺着那电球发出的方向看去,便见另一只巨大的魔鬼鱼正朝自己所在慢慢游来。 居然有两只这么大的怪物! 溪贝默念真诀双手结印,眼中口中渐渐放出湖蓝色的光芒。 珊瑚则一挥手中法杖,在二人周围结成一道水蓝色的护盾。 —— 再看慕云澄那边,他仗着珊瑚给的项链穷追魔鬼鱼王不舍,而魔鬼鱼王则也注意到了紧跟其后的慕云澄。可他无法迅速转身,只能向前兜一大圈,才能掉头回来攻击慕云澄。而慕云澄也是抓住了他这一弱点,在其掉头时迅速赶上,并用太乙龙纹朝着他那滑腻的皮肤狠狠刺下! 虽说一般深海巨怪的肤甲也是十分坚硬,但在太乙龙纹看来,这种程度的硬,简直不值一提。 可就在太乙龙纹的剑刃插进魔鬼鱼王身体的瞬间,一股强大电流瞬间通过太乙龙纹导进慕云澄的身体,麻痹感瞬时蔓延全身,他双手渐渐松开太乙龙纹,只能任由整个人漂浮在水中,一动也动弹不得。 魔鬼鱼王绕开慕云澄并转身朝他撞来,千钧一发之际,太乙龙纹自行挣脱开魔鬼鱼王的身体,从旁侧如流星赶月一般,直接插进魔鬼鱼王的一只眼中。 那怪物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整个身躯开始疯狂的扭动起来。它那如巨大鞭子一般的尾巴,不经意间扫在慕云澄的腿上,鲜血顿时在慕云澄身体周围蔓延开来。望着自己双腿流淌出的大量鲜血,慕云澄却感觉不到一丝一点的疼痛。 太乙龙纹一声震怒龙吟,随即化作一道无上剑光,从魔鬼鱼王的眼睛贯穿而入,直将这怪物穿了个通透的窟窿。 魔鬼鱼王巨大身躯沉沉落下,而无数小魔鬼鱼则嗅到了慕云澄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并从四面八方疯涌而来。 就在这时,无数巨型海龟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将慕云澄团团包裹在其中,并向四周驱散那些赶来的魔鬼鱼。 而这群魔鬼鱼好像十分害怕乌龟,再顾不上慕云澄鲜血的诱惑,匆匆离开。 不多时,溪贝与手持鲛魂定海杖的珊瑚缓缓朝这边游了过来,而太乙龙纹则静静悬在慕云澄身侧,片刻不离。 “这是恐吓用的龟群,是我方才召唤出来的。”溪贝伸手解了慕云澄被雷电麻痹了的术法,见他疑惑这群乌龟是从何处来的,便又解释说道。 这里很少有海龟出现,所以它们对于乌龟这种陌生的东西出现,也会感到害怕。 “这是鲛魂定海杖,你拿去救你的朋友吧!”溪贝从珊瑚手中接过鲛魂定海杖,交付到了慕云澄的手上。 慕云澄小心接过鲛魂定海杖,并朝二人表示感谢,“多谢二位仗义相助,这份恩情,云澄来日再报。” 而溪贝闻此却是摆摆手,随后目光转向珊瑚,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他又与慕云澄说道:“希望少侠能以苍生大业为己任,救我沧州氏族逃离刑澹邪的魔掌。” 慕云澄闻言当即说道:“此事义不容辞,待我回去救治完朋友,自会前往铁壁城,与二位商讨击破木榫军一事。” 第302章 刑澹邪的末日(上) 昏暗的密室之中,柔和而纯净的蓝光化作长鲸往复游弋,忽然弥漫在石室之内的光与影瞬间****入巫祺体内,并有大量黑色的魔气从他手臂伤口处缓缓溢出。 从黑暗中惊醒的巫祺,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众人,下意识的朝墙角缩了缩。 “你不认识我了?”慕云澄见他举止奇怪,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急忙反问他道。 他微微摇头,随后又转为点头。 慕云澄松了口气,随后又朝烟绒说道:“这里的食物足可以再支撑大家几日,这些日子就烦劳您老费心照顾他们了。” “我明白,公子尽可放心。”烟绒知他必是有大事要办,所以答应下来。 慕云澄随后又朝胡萝卜走去,他笑着用手捏了捏胡萝卜的脸蛋,“答应我,乖乖在这里听烟绒前辈的话,等我回来就送你回绿萝山。” 见胡萝卜懂事的点了点头,慕云澄又看向商昊:“你与我走一趟铁壁城,如何?” “正合我意。”商昊一口答应,二人随即各自御剑,前后紧随离开密室。 —— 望海城外身处木榫军大营的刑澹邪正怒不可遏的质问着一众魔将,“自我率魔军出征以来,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敌方未损一兵一卒,你们却全军覆没,竟然还有脸回来见我!” 他背后魔手疯狂向外挥舞着,双眼中充斥着怒火。 “我们也不知那铁壁城里究竟有何神通,先是一个人族少年单枪匹马御剑出城骚扰我们,然后突然就有超强海啸出现,我们此前没有防备,这才会全军覆没。” “哼,我倒想知道,哪里的人族少年敢单枪匹马来与我魔族大军抗衡!况且你们都是傻子吗?竟会被一个人族少年戏耍!”刑澹邪咬牙切齿,心中却是暗暗盘算,这人族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帅有所不知,那少年本领奇高,能召出雷龙,更有神光护体,连碎骨箭都击不穿他。” “是啊大帅,那人本领确实了得,不过我看他年纪也有二十上下,不似少年。”众人中又有一人站出,乃是木榫军左路旗官。 “哦?按照你们的意思,你们输给一个不是少年的人,就不丢脸了?”刑澹邪一拍桌子,吓得众人俱都一个激灵。 片刻沉默后,刑澹邪转过身去,声音低沉阴冷道,“明日一早,右路全军随我正面进攻铁壁城,左路火炮军抢占铁壁城西侧高地,用腐蚀火力配合巨凿军的红云大炮,一定要一举击碎铁壁城的防御!” …… 夜里的叮咚湾沉寂而美丽,悬在空中的巨大圆月将身影投进水湾之中,那如白玉盘般的圆月清晰且明亮,带着与生俱来的高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商昊独自坐在海边,眸子里闪动着如月光般的明光,望着远方若有所思。他竖起的衣领随微风摆动,旁边的沙地上还印着他岔开纤长手指的印迹。 “怎么不进去?”慕云澄从后面出现,在他旁边慢慢蹲坐下来。 “城里很闷,你们讨论完了?”商昊转头看向他,一双眼清澈见底。 慕云澄双掌折叠向前伸了伸筋骨,颇为玩笑道:“也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依着刑澹邪的性格,他一定会发兵铁壁城,今夜我们商量先派一支鱼人机动部队隐藏在铁壁城西面高地,只待刑澹邪的大军正面进攻,这支部队便绕后直捣他的指挥大营。而我就负责率领这只部队。” “那我呢!”商昊突然站起,有些激动。 “当然是跟我一起了。”见他举止反常,慕云澄大感莫名。 商昊松了口气,随即满含感激的看向慕云澄,点首谢道:“你帮我报了大仇,而我还未报答你的恩情。” 慕云澄闻言眯起双眼爽快的笑了起来:“哈哈,我们是好兄弟啊,说这些干什么。” 一听到好兄弟这个词,商昊明显有些受宠若惊。他侧低下头,双眼低垂,忽又想起什么,遂又问道:“为何莫弈月没有和你一同从枯荣山回来,而且你回来这么长时间对他的情况也是只字未提。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云澄被他问及痛处,而自己一想到莫弈月便心如刀绞,他闭上眼,半晌方才长吐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他没怎么样,只是死了而已。” “死了!”商昊大吃一惊,似莫弈月那样智慧的人,他也不曾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看慕云澄说到他死时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表现出来,他便又疑问道:“你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怎么他死了,你却一点都不难过。” “此事你不必多问了,咱们出发吧!”慕云澄转过身去,心底重重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痛心,不难过!只不过自己深知现如今的莫弈月活着才是王朝军最大的祸患,而自己巴不得他死在枯荣山,死在自己手里,也可保住些许清名。 …… 铁壁城西侧的高地乃是沧州三山百羊山的余脉,名为小顶山,这山既不高也不陡,而树木却高大茂密,且山顶视野向东极为开阔。 一行千余人在这山中借着树木隐蔽起来。这些士兵已经是鱼人族全部的精锐,其余老弱都留守在铁壁城内,只因有金刚穹顶所保护,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值得担心的。 这边刚隐藏完毕,漆黑如渊的山脚下便传来隆隆的响声。慕云澄收住思绪,屏息凝神,但见山脚火光闪动处,竟是几队魔族兵马正卖力的运送着装载好的大炮。 “难道被发现了?”慕云澄这样想着,随后思索片刻,又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是袭击怎么可能用大炮这种机动性如此之差的东西,刑澹邪一定是想用大炮占领这西面高地,然后炮轰铁壁城。” 既然碰上了,那就绝对不能放过。 慕云澄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随即挥手示意众人靠上去,并特别嘱咐一定要围而全歼,一个魔兵也不许走漏。 第303章 刑澹邪的末日(下) 破晓的清晨中弥漫着潜伏的杀意,刑澹邪的木榫军已经在铁壁城外三里扎下营盘。 巨凿军探马回报,红云大炮已经准备完毕。可西侧炮兵的消息却迟迟没有传回来。 眼见天光大亮,再不进攻,奇袭的优势就不能体现了。 “派人去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话音刚落,一连串的火炮轰鸣仿佛天落神雷,响彻整个东海岸。 他忙用长筒远镜去看,西侧小顶山并无动静,倒是东面浓烟滚滚,不知发生了何时。 即便状况不明,刑澹邪也暗道不好。东面是巨凿海军,而看浓烟的方向是从海上飘来,只要长点脑子的人就不难看出,一定是有人用火炮袭击了自己的舰船。 “再派一队人马去看看,东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时,负责巡视的木榫斥候匆忙回报,“西路大军遭遇铁壁城伏兵,全军覆没,火炮都被抢夺并连夜运往东海岸。” 这边刚回报完,那边又来急报,“巨凿海军遭遇猛烈炮火袭击,请求大帅发木榫支援。” 刑澹邪听完这话一股火气冲上头顶,目眦尽裂,大骂一声道:“一帮蠢货,区区一个铁壁城,究竟要折损我多少部队!” “怕是要全部折损在这。”这声音仿佛就从身旁传来,刑澹邪侧目看去,就见数道剑光急闪而过,守卫中帐的魔兵纷纷倾倒下去。 “什么人!”刑澹邪的眼似鹰隼犀利,就见他快速扫过周围,可仍旧什么可疑的人都未发现。 “我在这里。”慕云澄突然出现在刑澹邪的眼前,手中太乙龙纹沾满了魔兵的鲜血。 他看似轻松的眼里充满了杀戮的欲望,手中的剑更是嗜杀到无法想象。这样年轻的一个人族男子,竟会有如此浓烈的杀气。 刑澹邪从未感觉到过如此强大的气场,那感觉简直要令自己窒息。 “你是谁?”刑澹邪喉间咽动,张开的魔手渐渐收拢在身后。 慕云澄极为随意的将太乙龙纹指向刑澹邪,嘴角上扬一丝不屑的笑容,“你没必要知道。” 刑澹邪被他话语激怒,魔手间暗蓄的魔爆弹拼命打出,而慕云澄周身纵横的剑气堪比坚固无匹的保护罩,任他魔爆弹如何威力,也是在他身外三尺爆炸,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刑澹邪大惊失色,急忙呼唤帐外魔兵护卫。可喊了半天却不见有任何魔兵进来,反倒是商昊潇洒立于帐外。 刑澹邪不认识商昊,但觉他一身英气与慕云澄极为相合,又见两人神色确有交流,便断定此人也是慕云澄一伙的。 “你作恶多端,荼毒生灵,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太乙龙纹一声清凛剑吟,龙形剑气破空斩出,刑澹邪自知在劫难逃,闭眼受死。却见一道白光突然出现在刑澹邪面前,那白光撕扯开便是一道虚空之门,龙形剑气遁入门后,再也没了踪迹。 刑澹邪睁开双眼,颇为奇怪的看向四周。而慕云澄则双眉一紧,小心观察着周围。 突然颈处一阵冰冷袭来,竟是黄泉路横在自己颌下! 慕云澄面不改色,心中却道佛道人这一招黄泉路近当真了得,大可谓之神鬼无踪,而佛道人用这一招已经成功悄无声息接近自己两次了。 “难道你不知道凡灵性之剑不能伤我?”慕云澄嘴角露笑,周身剑气一缩一胀便将佛道人震了开来。 “好霸道的内力。”佛道人用手轻抚剑身,连连叹道。 有道是一代新人换旧人,龙翔慕家果真人才辈出。 “你爷爷他人在哪里?”佛道人卸去杀意,解下腰间酒壶,嘭地一声打开瓶塞,极其随意的问道。 慕云澄知他并非善类,找自己爷爷若非寻仇也定是寻衅。是故答道:“我爷爷向来神龙无踪,他想出现时任何地点都有可能见到他,他不想出现时,你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寻他不到。” 佛道人听罢冷冷笑了一声,心下只暗道,“你这后生小辈倒是狂妄,我有意让你,你却不把我当回事。既如此,我便先废了你,看你说是不说。” 酒壶一甩,黄泉路插进地面,随即红光迸现,地动山摇。 刑澹邪见状转头就跑,慕云澄随手一指剑气瞬时洞穿他左腿,刑澹邪随即瘫倒在地,牙关紧咬,又努力向前爬去。 而商昊则飞身上前,一脚踏在刑澹邪背部,令其动弹不得。而此刻刑澹邪那巨大的魔手如翅膀一般疯狂扑打着,两道剑光闪过,那对魔手齐齐折断,黏糊糊的魔血溅了商昊一身。 红芒散尽,冥界鬼神再度重现。 八臂八剑,分指八方。 “神鬼八劫剑!你是鬼剑佛道人?”刑澹邪大吃一惊,不想此人竟就是传说中的鬼剑宿主。佛道人不屑冷笑一声,八剑之一降鬼神突然掷出,慕云澄与商昊一齐躲开,却见那巨剑直插在刑澹邪所在位置,巨大爆炸之后,营帐四分五裂,中央只余下一道泛着浓烟的深坑。 此刻闻讯赶来的木榫军纷纷包围了这里,慕云澄用手蹭了蹭鼻子,反倒有些轻松道:“是你杀了刑澹邪,魔族不会放过你的。” 佛道人眼中寒光一闪,话也不答,指诀忽变,冥界鬼神暴喝一声,渡王难、接引佛、摧敌怨三剑齐出,这三剑好生了得,但见猩红色的剑身上似有锈迹斑驳,而锈迹之下除了满布剑身的符文奇字,仿佛还有往来穿梭的幽怨魂灵。那些死在剑下的魂灵难以超声,便化作怨灵附在剑上,凭借黄泉幽怨之气,疯狂且肆意伤人。 三柄巨剑围绕慕云澄往复旋转,似在寻找机会,一击制敌。 慕云澄仔细观察,但觉这三剑并无其他,只是在自己身边骚扰,并无实际威力。初生牛犊的他以为是佛道人黔驴技穷,于是手持太乙龙纹化作青光神剑,以楚青仙逍遥剑法中神剑出渊的姿势欲要与之硬碰。 哪知三剑之一接引佛突然分裂化为精钢铁链,瞬时从后封住慕云澄攻势。慕云澄哪知这三剑居然还会变化,还未脱困,渡王难与摧敌怨又瞬时化作剑风剑雨,将慕云澄卷入其中。商昊见此忙召唤剑阵相助,却被大慈悲与轮回恶敌住,难以脱身。 这剑雨狂风之中,若是寻常人早已化为肉泥,即便能稳住身形不被绞碎,这身上的皮也是要掉上一层。 而慕云澄则不同,就见他漂浮于风暴之中,随它肆意旋转。而后隐有龙吟之声自风暴中传来,定睛看时,竟是六色真龙往复游弋于双剑化作的风暴之中,护住慕云澄不被剑气所伤。 第304章 神雷剑王 神鬼八劫剑,顾名思义,乃是八把冥界之剑的总式。这八剑分别是降鬼神、渡王难、接引佛、摧敌怨、大慈悲、轮回恶、生死劫、众生断。传说八把剑在冥界各有司职,或是引渡黄泉,或是惩奸罚恶,使得者得,教失者失,芸芸众生,善恶有报,凭其分辨皆可入轮回。而佛道人将这八剑从冥界召出,罔顾其本意,仅用来杀戮,使世人闻之色变,非其本意也。是故难以发挥此八剑的真意。 慕云澄内力满溢,体外真气化为六龙往复游弋,与渡王难,摧敌怨化作的剑雨相遇相抵,一时间难有胜负。 而佛道人本是极其自负之人,纵然世人都道慕云澄体质有异,言盛名之剑不能伤他,可佛道人偏不信邪,他眼里只有自己的鬼剑黄泉路,寻常的剑根本不屑使用。所以与慕云澄对决只能施展神鬼八劫剑这样的虚幻剑影。可如今发现自己所掌握的神鬼八劫剑也难胜慕云澄,便萌生了换剑施展绝技的想法。 想到这,他目光落在一柄折断的魔兵长刃上。 鬼步无形,眨眼间那柄长刃已经落在佛道人的手中。 他既然不将他爷爷的行踪告与自己,与其纠缠下去也没有结果,不如一剑结果了他,让慕家的人来寻自己! 佛道人最为得意的剑招并非神鬼八劫剑,而是黄泉路近与藏经十杀。黄泉路近慕云澄已经领教,而藏经十杀的威力却是一直停留在传说之中。 相传佛门初始乃是西方极乐之天,佛见大荒众生疾苦,便命弟子传法三藏,乃经、律、论。三藏所讲俱是天地大义玄机,非与佛有缘者,不得参详要领。故天地大法玄法才被称作藏经。 而道家有一杀名曰十方,十方者,宿命也。寻常见此十方即当归尘土,其与天、地、人无咎。乃是恒道之必然,是消灭一切的至力。月有盈虚,生死互异,无恒弱,无恒强,道也。故天地间最强大的杀意才被称之为十方。 佛道人自诩佛道通达,其奥义绝学自然也与佛道渊源颇深,这藏经十杀,便就是将佛门与道家相结合,其意为天地间最强大最深奥的杀招。 一瞬十剑,十剑十杀,乃是大荒之中数一数二的顶级剑式。 杀意一动,十方肃然。而慕云澄对此却浑然不知,他还在拼力与神鬼八劫剑抗衡着。 而佛道人却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顶尖杀手。为了赢,他可以不择手段,包括用绝学来偷袭一个后生小辈。 就在此时,棚顶帐布突然撕裂,一道蓝光瞬时插进二人之间。那蓝光忽然一转,直奔佛道人而来,佛道人面不改色,手中断剑斜甩出一道剑光,与那蓝色剑光相抵,引发极大爆炸。 神鬼八劫剑瞬时消失,慕云澄与商昊也被这气劲逼退,分落在远处。眼前只剩下大帐的残骸,帷布早已被气旋扯得七零八落,像雪屑一般飘落下来。 湛蓝色的长剑如寂夜苍穹,深邃神秘。而这种感觉对慕云澄来说则太过熟悉,就见他转现喜色,环视四周大声喊道:“酩酊醉,是爹爹!” 白色身影倏然落下,不羁长发随风飘散额前,那一双眼清澄见底,较之慕云澄却又犀利几分。 “佛道人,你身为大荒前辈,怎么能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 佛道人嘴角扯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冷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慕兄,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今天既然遇见就合力剿了他,也算是为大荒除害。”眼前随即又落下一道人影,黄色长衫,白色发带。手中一柄灰色长剑黯中有光,更有奇异的风裹着,看样子应该就是名剑四象天岚,而此人正是望海城城主的亲弟弟,剑贤洛断虹。 “凭你们?”佛道人哈哈一笑,眼中杀机陡现,却是反问道。 二人沉默不语,却听苍穹之后又有一道神雷之音,“不然呢!” 佛道人听闻此话,面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双眼细微打量着四周,像是在寻找并确认自己的想法。 而就在此时,天光乍泄,一柄巨剑携着电光雷影激落尘埃,那巨剑没入地面半截,震得众人脚下发麻。定睛再看时,那巨剑形如闪电,犀利异常。剑身光芒时强时弱,强时激烈刺眼,如天雷乍现,不能直视;弱时柔和素淡,如星月之辉,祥和安静。 “怒雷霆!”佛道人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只不曾想到的是,他们三人竟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自忖寡不敌众的佛道人兀自又猛灌了一口酒,随后朝慕枫痕点点头道:“你有个好儿子,不过你可要看住他。” 说罢化作虚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慕云澄哪有心思去管佛道人去留,只见他兴奋朝慕枫痕跑去,可离得进时却又停住脚步,眼里闪动着几许晶莹。 慕枫痕朝他会心一笑,伸出手将他揽进怀里,长吐了口气道:“我们都听说了你在九黎的事迹,你真的长大了,慕家应该以你为骄傲。” 慕云澄用手指抵住鼻子,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听见父亲夸赞自己,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慕枫痕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有些疑惑不解。 “没,没怎么,就是见了你突然就,突然就觉得很委屈。”慕云澄从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他此刻就是感到有些委屈,自己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活着,自己从未想过像父亲,爷爷那样成为一代大侠,可世事如棋,自己就如同一枚棋子,是前进是后退,终究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 “我能理解。毕竟你不再是以前的你,现如今你身上背负着的比我们还要多,还要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你。”慕枫痕渐渐闭上双眼,言辞之间也颇为哽咽。 “对了。”慕云澄似突然想到什么,就见他抹去脸颊的泪水,一指身前插进地面的长剑问道:“这把剑是谁的,怎么佛道人好像很忌惮他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爽朗笑声自身后传来。转回头去看时,却见一身着蓝袍的健硕老者,正阔步朝这里走来。 “一转二十年,小云澄竟也变成了慕大侠。恩,枫痕啊,你这个儿子生的比你还要俊俏,还要出息啊!啊哈哈……”这老者虎目狮鼻,络腮白须如怒雷炸开在颌下,白眉飞鬓,威风凛凛。 听他话语,好像对自己很是熟悉,可慕云澄对他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世伯所言甚是,云澄这孩子像他娘多些,心地也良善。”慕枫痕说罢拉过慕云澄,并将老者的身份介绍给他道:“这是你雷伯伯的父亲,人称神雷剑王的五道城前任城主。” 经父亲一介绍,慕云澄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就是神雷剑王雷无我,想不到如今的情势竟使他都出山了。 第305章 大荒名剑录 雷无我的出现令佛道人不战自退,而他的出现恰又说明如今大荒情势之严峻。 “听说望海城有难,我这才与你二叔他们分开,先一步赶来。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你。”见慕云澄变化如此之大,慕枫痕的内心可以说是震撼且激动的。慕云澄虽从小就没在自己身边呆过,但从二弟那里,也经常听见关于他的顽劣事迹。无非是练剑偷懒耍小聪明,亦或是独自偷溜出府外,然后惹动全家出外找寻。 总之,这个孩子很是令家中众人头疼。唯独父亲对他钟爱有加,常说云澄若无意学剑就让他跟芝兰学学治家之道,纵然不入江湖,日后也是要撑起慕家偌大门庭的。 而如今,慕云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竟可以与佛道人这样的顶尖高手相持不下,即便用一日千里这样的词来形容他的进境,也稍显慢了些。 “不想你们大家竟都来了。”慕云澄双眼低垂,看样子心情略显低落。 “怎么了?”慕枫痕见他似提不起劲头,遂感到有些疑惑。 慕云澄的目光转而移到洛断虹身上,而当见他朝自己看来时,又急忙将目光移到别处。 大家都注意到了慕云澄奇怪的表现,洛断虹也对慕云澄刚才投来的目光大为不解。 “云澄,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吗?”慕枫痕拍了拍他肩膀,小心问询道。 慕云澄摇了摇头,却见商昊从旁侧走来,朝三人恭敬行了一礼,替慕云澄说出心结来,“刑澹邪虽已伏诛,可望海城也已被刑澹邪的木榫军攻破,现如今望海城已是一片废墟,百姓被屠戮殆尽,而洛城主更是战死沙场。”商昊说到这里,慕云澄却是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了。。 而一旁的洛断虹听到最后突然停住脚步,目光片刻凝滞,整个人稍显木然却追问商昊道:“谁战死了?” “洛城主。”慕云澄转过头看向洛断虹,垂下双眼,艰难回答道。 “怎,怎么会!”洛断虹听此噩耗当真如晴天霹雳,他来时还不知大哥竟已罹难。不想如今阴阳两隔,自是痛不欲生。就见他双眼紧闭,立在原地半晌不曾动上一动。 慕枫痕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道节哀顺变。 一行人回到望海城,而基于此前刑澹邪是倾巢出动,所以城中所剩皆是老弱残兵,根本不足为惧。 洛清平的尸体被慕云澄从吊绳上放下来,洛断虹抱着尸体失声痛哭,烟绒等人得知慕云澄回来,也从地下军火库中出来,与大家汇合。 众人一道将城中被战火吞没的军民尸身掩埋,士兵们找来一块石碑为洛清平立墓,更由雷无我亲自为洛清平刻上碑文。 一日将尽,远处残阳如血,石碑前祭奠所用的香还未燃尽,慕云澄望着那徐徐腾起的青烟,眼中略有酸涩。有道是逝者已矣,可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渐渐闭上眼睛,耳畔似有人呼唤云澄,这声音分外熟悉,仿佛在清晨的远廷,午后的桃陵,亦或是入夜的江州…… 而又一声重音呼唤,打断了慕云澄的思绪。他回过神,方才呼喊自己的正是父亲。原来是洛断虹想将洛清平生前的佩剑镇海青赠与慕云澄。 “这镇海青虽比不上太乙龙纹,却也是当世之名剑。贤侄你为我兄长报了大仇,杀了刑澹邪,就是我洛家恩人。我没什么好送你的,就请你收下这剑。”他双手托住镇海青,递给慕云澄说道。 话已至此,而洛断虹又执意要将镇海青赠与慕云澄,慕云澄不好再推辞,只好接受。 可镇海青比太乙龙纹要宽大许多,这样一把大剑看样子只能背在身后。 而就在此时巫祺走出人群,就见他从神兵宝箱中取出一道卷轴,怯生生递给了慕云澄。 慕云澄接过卷轴,见他有些胆怯,知他对自己还是有些陌生,毕竟此前只有一面之缘,而如今自己虽救了他的命,但以他不善表达的性格,面对自己更多的只能是敬畏。 “这是大荒名剑录,也叫神兵宝鉴。爷爷生前将他所知道的大荒名剑悉数化作图谱收录其中,除此之外,它还能将你所拥有的大荒名剑收入其中,用时只需将卷轴展开,即刻召唤出收藏在其中的名剑。”他说着将镇海青在卷轴前方晃了晃,就见一道金光闪过,镇海青旋即消失不见。他又展开卷轴,那卷轴中赫然出现了镇海青的图案。再一抖卷轴,镇海青又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此,众人皆是惊叹不绝,只道大能工匠名不虚传,竟能制作出这等巧夺天工之物。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名剑录就送给你了。”他说罢将卷轴重新交付到慕云澄手中,见巫祺也是一再坚持,慕云澄只好将这大荒名剑录收下。虽说有了这大荒名剑录,可若在之前自己兴许还能收录进去几把,现如今苍云、镇魂、剑虺都遗失在了枯荣山,自己也就只有一把镇海青可以收入其中,太乙龙纹都还是水谣借给自己的。 一声雁鸣悲壮凄凉,天南暮色之下,是离群孤雁的哀诉。 看着昔日繁华的望海城如今沦为废墟,众人心底不免也生出些许的悲凉。落日熔金,天边的一抹残红将尽,与那被染红却又飘荡无依的云一样,带着些许的遗憾落幕。废墟之上渐渐升起了残垣断壁的影子,黑黢黢的,转瞬间,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 另一边,回到九新山星海大营的陆啸,在得知云州慕家发出豪杰令,召集一众大荒高手赶赴九黎后,也与天星公,百里一等人商讨应对策略。 而就在此时,风霖先生却突然走进大帐之中。 而在他之后,又有两人尾随进来。 风霖面色阴鸷,却似笑非笑道:“介绍一位新朋友给大家认识。” 他说罢让过身后之人,那人脱去黑袍,露出本来青衫。体型虽然消瘦,但精神抖擞,坚毅的面容上刻满沧桑,两鬓虽白却难掩野心。手中的暗色青灰长剑,正是神剑青冥! 第306章 云月同梦 “叶藏龙!”莫弈月内心端的一惊,再看他身后,正是消失已久的叶飞羽。 而叶飞羽迎面见到莫弈月,也是一惊。可那种惊讶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下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叶大侠,久仰久仰。”星海教众人说着言不由衷的套话,只是极力的迎合着眼前这人。 久负盛名的一代大侠,在此危难时刻,竟也转投了星海教,当真令人匪夷。 或许,他早就是欺世盗名之徒,背地里和魔族不知道有多少勾结。 “叶藏龙!江州城外,你和慕芝兰围攻我义父,致使他力竭而死,这笔账我还未和你算,如今你却自己跑来了!”人群中有黑河大喊一声,双掌齐出,两道紫色剑影随即向叶藏龙斩来。 到底是叶藏龙,就见他动也不动,目光所至,两道剑影瞬息消散,似与何种隐形的剑气相抵,令人暗中钦佩。 “放肆!”陆啸见状大声呵斥黑河道:“这是风霖先生请来的贵客,你怎敢如此无礼!” “他是什么贵客,是他杀了你父亲!杀死了我义父!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黑河激动的涨红了脸,浑身颤抖。而其身后的天星公与百里一等人却是冷眼旁观,正好也借此机会看看叶藏龙此行究竟是何目的。 “叶大侠能在此危难关头助我星海,足见其深明大义,今日起叶大侠就是我教副教主,再敢有人胡言乱语,我决不轻饶!”她说罢命人将黑河押下,暂关几日禁闭。 叶藏龙见状用手轻捋长须,随即又道:“叶某不能在此多加逗留,慕芝兰那边虽然对我没有防备,但九新山宁王的耳目众多,一旦被人发现我的行踪,接下来的行动难免暴露。我就先将羽儿留在这里,毕竟宁王的人还不认识他,而且我还看到有故人在这,羽儿你们也好叙叙旧。”他目光转而停留在莫弈月身上,竟心领神会的露出微笑。莫弈月出于礼貌冲他拱手行了礼,随即走出大帐。而叶飞羽随后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夜已深,今夜星月暗淡,四周寂寥无声,只有烧得噼啪作响的篝火,与回荡在山中的狼嗥。 “没想到。”莫弈月立在营前,身后的叶飞羽却是率先开口道。 莫弈月将目光向后斜移,淡淡问道:“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会不与慕云澄站在一起。”叶飞羽双手抱在胸前,嘴角上扬,几分得意,几分奚落。 “你不也是一样?”莫弈月转回目光,直视前方。 “不一样,我本就和慕云澄不是同路!你一直厌烦我,极力去讨好慕云澄,现在不也和我走上了一条路?有句话说的很好,‘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说的对也不对?”他略微凑上前来,在莫弈月耳边小声问道。 “也许。”莫弈月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却是径自离开。 叶飞羽双眼微眯,方才露出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而一双拳头更是攥得死死。 “我要让你们好好看看,我究竟胜不胜的过慕云澄!” …… “他就是你说的大工匠?这分明是个小弟弟嘛!”慕棠棠撅着嘴,用手比划着巫祺的身高,比自己还要稍稍矮上一小截。 慕云澄点点头,随即将巫祺从慕棠棠身前揽过,介绍给众人道:“他就是巫樊的孙子,此前防守望海城所用的红云大炮就是出自他手。” 众人见状纷纷点头,而就在此时,一声慕大哥,令慕云澄倍感熟悉。 就见慕麒麟从人群后挤上,一头扑进慕云澄的怀中。 慕云澄又惊又喜,连声问道:“二叔怎么把你也带来了?他人呢?” “师父他就在后面,他本是不让我来的,可我听你在这,就偏要跟来,师父他没办法,就带上我一起来了。”他说话时,慕云澄的目光不曾离开他半点,许久不见,他竟变得越发果敢坚毅起来。 “剑法学的怎么样了?”慕云澄似玩笑般问他道,可他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每天都有很勤奋的修炼,不信大哥你考验我!” 慕云澄摸摸他的头,抬首间却见二叔与家中四位执掌正朝这里走来。 再次看到慕云澄,慕芝兰脸上再不复往日的严肃,而是不住点首,倍感欣慰道:“你变了,现在的你足可以扛起慕家的名号了,二叔为你感到骄傲!”他说罢紧紧将慕云澄揽在怀中,闭紧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慕云澄眼中一阵酸涩,没有哭,却是声音沙哑着道:“二叔,我……” 他想说我很累,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此时他脑中一直回荡着一句话,“你我都已不再是孩子,既然选择了成长,有些责任就不能推卸。” …… 回到自己的帐中,慕云澄辗转反侧,自望海城回来,他脑中总会浮想起以前的画面。可无论多少幅画面在自己眼前浮现,总有一个人的影像挥之不去。 莫弈月…… 他帮助过自己,更救过自己,自己以前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其实并非是自己的朋友,他其实更像是自己的亲人。如兄弟,心有灵犀。 可人是会变的,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 面对伪草帝,自己毫不退缩,即便是死,自己也决不妥协。可莫弈月不同,他总是懂得趋利避害,懂得明哲保身。所以才会投靠星海教,沦为魔族鹰犬。而从他选择星海教之后,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朋友。 或许…… 手心里的汗水早已将字条浸透,那是宁王交到自己手中的,上面写着“小心佛道人”。 —— 银河洒下的星辉,顺着半掩的窗照进了帐子。风有些凉,些许减轻了觉意。 莫弈月披了件外衣走出大帐,屋外繁星浩瀚,似银河横渡,铺满夜空。 慕云澄在望海城的事迹自己已经听说,刑澹邪虽死,可魔族在沧州的势力不减。星海教在九黎的实力依旧与王朝军平分秋色。而自己恰是选择了一条孤独的路,或许慕云澄不会理解自己,亦或许所有人都不会理解自己。但,自己不会后悔,要承担的责任也许很多,而承担责任的方法也可以很多,何况同样是为了守护。 朋友?敌人? “这说明你所见到的,都不是真实的。” 俯仰间,眼角似有晶莹的泪水滑落。他轻抚竹笛,低声沉吟,似和与风听。 “恰如浮毛映落英,唏嘘河畔两明星。同梦少年青梅正,衔枝共驻雪月亭。恨是此身非我有,也羡江海寄余生。世间若是有真情,愿许化云长佑卿。” 风渐悄,笛声断。 东方骤亮,苍龙翻转。 有流星划过天门,经七宿之角,为斗杀首冲,大凶。 (第三卷完) 第307章 客乘东风来 云州五月,莺****长,三江浦正逢汛期,其主要干流水势凶猛,波涛声响彻两岸。奔流而下的场面似极银河东泻,飞琼溅玉,蔚为壮观。 奔腾浩荡的江面上忽有一艘青色舸舰飞驰而下,似离弦飞箭穿行于大河之间。 有道是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说的正是此情此景。 而那船上此时有一人负手而立,目视西南,若有所思。 他两侧侍卫严肃整齐,丝毫不为风浪所动。 “大人,江上风大,恐染风寒。”他身边侍者忙将外套为其披上,又劝其进入船舱暂避。 那人摆摆手,捋髯叹息道:“这点风浪与中州的情势相比微不足道,我此行纵然千难万险,也绝不苟且避缩。” 正说话间,几支冷箭突然从后方出现,将船侧数名护卫纷纷射杀,。 “有刺客!”不知何人大喊一声,甲板上顿时乱作一团。而张松龄终究行伍出身,虽身处险境,却丝毫不乱,就见他环视四周,随即摘下外壁所挂长弓,双臂一展,张弓搭箭,随即一箭射向后方,那追击小船上亦是一道人影跌落江中,显然一箭毙命。 众人见此纷纷换上弓箭,也朝后方小船****而去。 就在此时,一声剑啸清凛,远方苍穹晦暗,忽地一道剑气如天光斩下,将那小船一劈两半。 众人齐齐回头,就见一道青光似从江天一线跃出,转瞬间落在甲板之上。 那青光散去,露出一人样貌来,来人二十左右岁,白衣胜雪外套浅黄短衫,怀抱太乙龙纹,目若星月,俊朗无双。 “在下慕云澄,奉宁王之命,保护张大人前往九新山。”时间紧迫,顾不得太多繁文缛节,慕云澄说明来意,便欲御剑载他先一步赶回九新山,以免夜长梦多。 而就在此时,又一道黑影自江面一跃而起,手中长剑斩出一道数人高的剑光,将众人所处舸舰斩去半边。 慕云澄御剑而起,又忙将张松龄拉上太乙龙纹。 黑衣人剑尖一挑,江面顿起波澜,一条水龙顷刻翻涌而出,直朝二人所在吞咬过来。慕云澄双指齐出,参商剑气如长虹贯日,穿透水龙直朝黑衣人射去。而也是趁着这个空当,慕云澄转瞬将张松龄送至岸上。 那人的实力一看便知不俗,慕云澄如此快的一招,且有水龙遮挡,都被他察觉并侧身闪开。其所用长剑虽甚为普通,但一招一式极其精妙。快时如疾风骤雨,令人应接不暇,且招招攻其要害。而让慕云澄最为担心的是,此人并不与自己硬碰,所有的杀招都是朝着张松龄所去。而慕云澄只能拼尽全力阻挡他伤害张松龄。 这样一来,慕云澄就显得越发被动。 且那人又好似十分清楚慕云澄的底细一般,完全知道他所擅长,所以把距离把控在慕云澄身前丈许,根本再不给他施展剑气的机会。 而一旦近身,慕云澄的剑招就明显有些捉襟见肘了。 二人往来数招,无论是刺、是挑、是撩、是扫、是挂、是劈,慕云澄皆只是被动抵挡,而那人似乎也迟迟不肯使出看家本领,所用剑招也并非自己最为擅长的招式。 他剑法越变越快,慕云澄稍显力不从心,就在他施展出飞花若雨这更为快速的剑招时,慕云澄手中太乙龙纹一撩,反手倒了个圈,将太乙龙纹打了个圈,正将他这数剑都罩在其中。 随即慕云澄单臂往回一带,太乙龙纹收回寸许,那人一惊只是蓄势,随即化为虚影向右避开,正躲开慕云澄刺出的那一道龙形剑气。 龙吟之声响彻江面,剑气则没入云端,搅动四野昏暗。 那人心中暗惊,他自是认得这楚青仙的龙游剑法,而慕云澄方才所施展那一式正是龙行云中的“密云不雨,天掩穹藏”。而若非慕云澄所用还并不熟练,方才那一收一放,足可以断掉自己左臂。 高手对决,所虑皆是一瞬。这边慕云澄刚刺空剑招,那边长剑一截,顺势带了太乙龙纹两圈,而太乙龙纹就似被他的长剑黏住,根本不能强行分开。慕云澄知道这是他内力带动气流所致,但此刻除非自己松手,否则绝对不能把两剑分开。 他手中长剑向右后一收,慕云澄整个人被他带了过去,而后那人探出双指,竟牢牢钳住太乙龙纹剑尖。而后他摆动长剑,那长剑就极其古怪的贴着太乙龙纹朝慕云澄旋转斩来,慕云澄来不及松手,手臂被长剑瞬间斩开一道极深的伤口,已然可以透过分开的血肉看见里面的白骨。 慕云澄飞速后退,那人撇开太乙龙纹,双手抱住剑柄,一跃而起重重落在慕云澄面前,这一落犹如天降泰山,脚下土石俱碎,更裂开无数巨大的缝隙。而那气劲更是将慕云澄整个人震起,仰面朝天飞在半空之中。他随即施展一记犀牛望月,手中长剑自下而上刺向慕云澄的背脊。 可慕云澄也非同一般,就见他口中哨音响起,太乙龙纹顿时化作一道清光于半空中将其接住,成功避开了黑衣人这一剑。 “鹰展翅,虎登山,你究竟是谁!”慕云澄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高声喝问道。 那人身形一滞,步伐略显迟疑。 这两式均是青冥剑法中的剑招,纵然此人身兼数门剑术奥义,也决计不会炎州叶家的独门绝学。 慕云澄暗咬牙关,双眼死死盯在此人身上,但见他身形消瘦,走动间似有几分熟悉,便有奇怪念头掠过心间。 那人再次挥起手中长剑,慕云澄足底功夫亦是了得,“云意·逍遥游”岂是浪得虚名? 就见他一跃而起,并化作白色虚影瞬间绕至那人身后,而后一招玄木虹吸,隔空抽取那人内力。 而那人也似知道慕云澄这招的威力,只接触片刻就及时与之拉开了距离。 这招玄木虹吸是根据阴木经拟法,并结合阴阳玄木真经奥义所创,隔空取内固然强劲,但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对手随时可以跳出慕云澄攻击的距离。而若要施展阴阳玄木真经奥义,则需要短时间内抽空慕云澄体内大量的内力,一旦被对手躲避,对自身的损耗是极大的。 那日金豪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被愤怒至极的慕云澄用阴阳玄木真经奥义瞬间吸光全部精气神以及内力。 如果是面对今天的这人,恐难以令他一动不动被自己的奥义击中。 就在此时,江面突然泛起一阵青烟,慕云澄对这青烟气味十分敏感,知是天星公出现征兆,遂脚下步子一晃,瞬时绕到张松龄所在位置,携起他御剑离去。 那人见慕云澄离开,竟也不再追赶,而是低首瞧了瞧左臂外侧被剑气划出的伤口,道了句:“到底是楚青仙的绝学,果真如此犀利。” 第308章 水攻 清风骤起,江水泛起的青烟倏尔消散,一褐色百足巨虫从水中浮起,并向岸边徐徐渡来。 “传教主口谕,不必截杀张松龄,放他回到王朝军大营。”那巨虫之上负手而立的灰袍老者正是天星公。 “为何?”那人收回长剑,继而问道。 “如今西凉,川蜀皆有战事,三魔王已分兵从三门峡转攻中阳关,太叔弘所率左路十二万大军在中阳关寸步难行,张松龄此来正是为请宁王发兵解皇城之危。” “调虎离山?” “正是!”天星公轻捋长髯,微微点首道。 …… 另一方面,慕云澄将张松龄带回九新山,早有宁王等人亲自出账迎接。 见宁王亲自迎接,张松龄当即撩袍跪倒,高声疾呼道:“宁王,求您发兵救救陛下吧!” 羿霄见状缓缓扶起张松龄,欲言又止,随即吩咐两边侍卫,先带张松龄去营帐休息,晚些时候,再与他商讨此事。 慕云澄见此觉得宁王举止大为反常,按道理来说,中州情势如此危机,应早做决断,不该推迟拖延才是,很明显,他心中是有所顾虑的。 慕云澄正思索间,羿霄目光却正落在他身上。 “你先随我来。”羿霄说罢,转身朝大帐走去,慕云澄不知他何意,却也紧紧跟上,二人一进大帐,羿霄便吩咐其他人退下,独留慕云澄一人在帐中。 慕云澄知他这是有话要说与自己听,遂静静立在原地,只等羿霄开口。 “你这次孤身救回张大人,我该重重嘉奖你才是。不过你可知道,你这次是为我带回来一个大难题。”羿霄不苟言笑,言辞中明显带有几分威严。 见慕云澄沉默不语,他又继而讲道:“张松龄是恭帝派来向我求援的,我身为宁王,又是陛下胞弟。勤王本是我分内之事,而如今九黎的情势你不是不知,前有星海,后有草精,救与不救,我都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慕云澄知道羿霄不肯发兵必是有难言之隐,故道:“我理解宁王你的心情,可若不发兵援救中州,倘若恭帝蒙难,你难免会落下拥兵自重的恶名。而若恭帝有幸脱险,也必会因此降罪于你。” 羿霄沉默片刻,清澈的眼神略显黯然,而后摇头道:“此前我已派太叔弘起九黎精锐十二万赶往中州支援,而他却在中阳关寸步难行。如今九新山只有毕安的八万新军。而我此前也打算率军挺进中州,可如今九黎情势同样危急,我若分兵去救,星海教与枯荣山的草精定然首尾夹击,我九黎王朝军必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九黎若失,我前军则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届时进退无路,我亦是千古罪人!” “如能在短时间内击败星海教,可率一队轻骑出九新山,飞马经沧州直插三门峡。”慕云澄如是道。 羿霄闻言再次摇头,这不过这次伴随着些许的苦笑:“短时间内击败星海教谈何容易。” “也不难!”慕云澄这一声好似成竹在胸,羿霄对此颇为惊讶,再看他不肯说出这中间关窍,只邀请宁王外出走上一走。 羿霄不知其意,却也猜出他必有理由,遂答应随他外出。二人换上一身简单服饰,慕云澄御剑载他来到绿头峰,这里是新界山最高的山峰,而新界山又是九新山中最大的山。 这绿头峰视野极其开阔,俯瞰下去,依稀可见王朝军与星海军的营盘,但见星海教营盘齐整,绵延百里,如巨龙蛰伏于山谷,羿霄看罢,不禁赞叹其将帅深谙兵法。 而慕云澄却是神秘一笑,手指远方星海教营地说道:“入夏以来已是很久未下大雨,我们只等一场大雨,必叫星海教全军覆没。” “你是说从上游筑坝蓄洪?”羿霄闻言有些惊讶,可随即又摇头道:“百里一非同小可,你看他营地依山势布局,层次分明且多盘踞于斜坡,一旦泄洪,最先遭殃的岂不是我军?” 慕云澄听他说完,又用手指于半空中画了个圈,道:“我以前在巴蜀时,曾见西剑盟盟主卢天章打算用火药炸飞自己的府宅,好一举消灭赶往巴蜀的英雄侠士。如今我军有巫祺和木族助阵,挖通一条贯通星海教营地的通道不是不可以。然后只需埋好火药,不求将其部队全部炸死,即便炸个半死也必被我军天降大水给淹没。” “如此一来,我军必可在短时间内大败星海,而后挥师北进,驰援中州。”羿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且一扫心中积郁,露出久违的笑容。 “此事不可声张,一旦被星海教知道,则前功尽弃。”慕云澄再三嘱咐,只恐宁王未能全部安排亲信,被人走漏了风声。 …… 与此同时,星海教的营帐中,莫弈月正伏案思考,自己偷偷派人暗示给慕云澄的水计会不会被百里一有所察觉。 就在这时,叶飞羽突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今天的会议为何你又没有出席?”不知他是有恃无恐还是怎地,总之言语中充满了质询。 莫弈月慢慢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慢语轻声道:“这时候你不应该太过关心我,而应该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自己身上。平日里少出来走动,以免被慕云澄等人认出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叶飞羽瞪他一眼,随即问道:“对了,教主让我问你本月何时会降雨,且雨势的大小是多少。” 莫弈月闻言更是摇首推诿道:“百里先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你不去问他,反过来问我是怎么回事?” 叶飞羽悄悄靠近莫弈月的耳边,声音极其微弱:“教主好像不是很信任百里一,她一直跟我打听你的情况,似乎有意提拔于你。” 莫弈月闻言呵呵一笑,无奈摇头道:“本月二十三,降雨四天四夜,雨势二尺六,让教主赶紧准备防雨防潮的工具吧!”他说罢也不顾叶飞羽,径自走出了营帐。 第309章 雨 二十三日,雨。 百里一独自站在帐中,望着外面的大雨出神。 入夏以来,九新山已是许久未曾降雨,这场雨怕是要持续数日。 莫弈月对叶飞羽有言,称二十三雨起,大雨持续四日夜,如今来看,他所预测的完全准确。 不愧是江庭的徒弟,天文地理,星象占卜之术当真了得。 “老师。” 百里一闻声回过神来,竟是郤良人立在帐外。 “进来。” 郤良人收了伞,轻轻抖了抖,将其立在门口。 “王朝军并未准备雨具,这场大雨骤至,他们的辎重粮草与武器装备怕是都要被淹。” 百里一闻言点了点头,他深知王朝军所处九新山谷地,那里地势低洼,一旦遇雨,必会形成内涝。而这场大雨来的十分突然,就连自己也未能预测得到,莫弈月其人……单从这点上来看,确实是个惊世之才。 “陆啸怎么说?”百里一双眉之中如帐外阴云般浓郁不开,他此前曾与陆啸献策兵发四路奇袭王朝大营,可陆啸并没有采纳,而是采用静观其变的策略,可见其对自己并不信任。 “教主之意是在雨停后对王朝大营实施奇袭。”郤良人随即回答道。 百里一思索片刻,微微摇头道:“善用兵者,山石云雾,风雨雷电,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皆为所用军马。如今雨势正强,王朝军地处河泽,士气正靡,一旦我军发动进攻,羿霄小儿焉有不败之理?” 郤良人闻言沉默不语,他知道老师这几日一直称病不出,其实是为了避开陆啸,自那次他献策被拒绝之后,他与教主之间就有了隔阂。此番是等待雨停之后再发动进攻,还是趁着雨势发动进攻,决定权还在陆啸,而并非老师。 “让弈月去!不,等等……你且还是先将他叫来我这。”百里一似有顾虑,便让郤良人先将莫弈月叫来这里,自己另外再叮嘱他几句。 不多时,郤良人带着莫弈月走进帐来。见到莫弈月,百里一缓缓坐下,并示意他在自己身旁落座。 “这大雨来的甚是突然,不过我有听说你早在数日前就已知晓。”百里一用眼角余光瞥向莫弈月问道。 莫弈月拱手谦逊道:“碰巧猜到而已。” 百里一手抚长须,摇头说道:“那也不可能时间雨数都被你碰巧猜到吧!” 莫弈月微微一笑,双眼眯起问道:“先生今天叫我前来,该不会只是询问此事吧?” 百里一点点头,再不提及之前所问,便又道:“教主意欲雨后用兵,而我意则趁着雨势奇袭王朝军大营,若如此,必一举荡平羿霄所部。” 莫弈月闻言心中暗忖道:“这百里老贼果然精明,宁王那边还没有准备完毕,若星海教此时进军,我军即使不败,却也失了战机。” 他心里虽是惊诧,面上却不改颜色。 便听他就此事与百里一说道:“此雨势甚急,雨中作战,我军亦没有优势。待大雨持续数日后,王朝军的装备辎重必会悉数被雨水浸泡腐蚀,届时我军与草精前后夹击,轮流叩打,定如泰山压顶!” 百里一闻言沉默良久,他素来知道莫弈月心中尚且对王朝军还有牵挂,此番提议雨后进军,必有所图。 只不过自己不清楚他所谋为何,毕竟如今被大雨淹没的是王朝军,而不是星海教。 “所以,你觉得还是应该听从教主的安排?”百里一似有试探,但莫弈月何等坚定,势必要尽全力拖延星海教进军。 莫弈月点点头,并未直接回答。 百里一无奈叹息道:“我本欲遣你去说服教主进军,可就此看来,也是枉然。” 莫弈月笑而不语,百里一则反问他道:“如若星海教战败,你可愿意随我回西凉?”他一双眼极其深邃,寻常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只恐被其看穿。可莫弈月却不同,只见他眯起双眼,连连摆手并微笑说道:“星海怎么可能会败?先生你多虑了。” “如不听我言,星海教败亡当在不远。”百里一闭上双眼,沉沉吐了口气,良久过后,又挥手示意他二人下去。 莫弈月躬身拜别,转身同郤良人一道走出帐外。 雨势逐渐增强,东面吹来的风似乎并没有吹走浓云的意思,且更助了这恼人的雨一臂之力。 二人一前一后,路上的积水早已经淹没了脚踝。 “老师今日言行大不同以往,我跟随他也有数年之久,却从未见他如此之焦虑。”郤良人一边走,一边疑惑说道。 莫弈月停住脚步,雨伞边沿的水滴倾斜而下,雨花在他被水浸湿的鞋面上纷纷绽放。 他转过头看向郤良人,透过他近乎完美的双眼,清楚可见的是密如银线的雨。而其中又似夹杂有一种莫名的元素,像是无底的深渊,又像是混沌的宇宙。总之深邃莫测,令人心生震撼。 他虽什么都没有说,但却仿佛什么都知道,这样神秘且真实的存在,着实令郤良人感到不安。 “鞋子里面如果进了水,就会令脚很不舒服。”莫弈月一边说着,一边挽起湿透的裤腿,将靴子缓缓脱下。摘去湿漉漉的袜子,露出的是被雨水浸泡后泛白的脚掌。 望着这双脚,郤良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他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双眼死死盯在莫弈月的身上。 莫弈月将下摆简单打了个结系在腰间,又将袜子塞进靴子里,转而朝郤良人笑了笑。 “雨天行走,这样就方便一些。山野陋习,见笑了。”他笑时露出皓齿,眯成一线的双眼又仿佛能洞察一切。他随后拎起靴子,光着脚,踏着水花径自朝前方走去。 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微弱的风竟带来彻骨的寒。他的脚上没有一点污泥,碎石铺就的地面也没有刺痛他的脚心,阻挡住他回去的道路。 他永远不属于自己的老师,更不会属于星海教。 郤良人望着莫弈月的背影暗自思忖,不知他话中所指,是陆啸与老师,还是他与星海教,亦或是,自己与星海教…… 第310章 疑心 愁云不减,残雨依旧。 无星无月,有的只是冰冷的雨滴。 蜿蜒的沙石堆成曲折的迷宫,似掩护着大营后山处开凿出的巨大山洞,不时有士兵从其中运出沙土,有秩序的堆叠在外面。慕云澄站在洞口,望着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出神。 “云中侯,地道已经挖通,是否下令将火药运送进去?” 慕云澄回首看向山洞,有大量的雨水汇集在洞口处堆积难下,只因为山洞在开凿时有些坡度,为了防止洞外的雨水倒灌进去,所以刻意在洞口处加了些许高度。 “先着人将洞口积水清除,开凿水道,疏通河路。”慕云澄吩咐左右动手疏通积水,可这里本就是山沟谷地,若想疏通,怕又要耗去许多时间。 想到这里,慕云澄散开左右,太乙龙纹就势一甩,有龙吟之声响彻山谷,更有龙形剑光瞬时切入泥塘岸壁,分花拂柳般破出一道巨大缺口,那缺口狭长笔直,积水便顺着慕云澄斩出的水道缓缓流走,不多时,洞口的积水便悉数退下,新落下的雨水也因有水道的疏通,再不能汇聚成水塘。 而此时王朝军上游的弥江已被独臂盗神与徐鲸率领的木族士兵截断,一旦开闸,下游两军无一幸免。而王朝军的大营早已趁着大雨悄悄后撤二十里,如今留在九新山的,只是一座空营。 “云澄,你在这里做什么,刚刚又为何会有震动?”方才慕芝兰途经此地,正巧听闻爆炸之声,便匆匆赶来,见慕云澄率众破土动工,故有此一问。 见是二叔,慕云澄随即上前,与他至僻静处,小心问道:“二叔,虎登山与鹰展翅可是青冥剑法中的两式?” 慕芝兰闻言双眉微蹙,颇为疑惑,却也点头道:“不错,这两式的确是出自青冥剑法。” “那青冥剑法除了叶伯伯可还有其他人懂得?”慕云澄十分谨慎,只是旁敲侧击的来了解此事。 慕芝兰垂目思索,随后摇头道:“既是你叶伯伯家传秘笈,除了他与飞羽,应该再没有人会。” 飞羽吗?不对!那人的功力如此之强,怎么可能是飞羽?而且他本是有意隐藏自己最擅长的剑法,且那是在情急之下不得已施展出来的。可见他的见识要胜飞羽数倍。 “如此说来,此人当是叶藏龙无疑。”慕云澄心中暗忖,纵然叶藏龙一代巨侠,在魔族的威逼利诱下也难免失格。最主要的是他与二叔关系甚为紧密,想必二叔也被他蒙在鼓里。可若现在挑破,二叔必让自己与其对峙,而自己此刻又无明确证据,这样一来反而打草惊蛇,再想掌握其叛变的证据就难比登天了。 想到这里,慕云澄忙岔开话题道:“我在这里是为疏通大营积水,昨日宁王下令全军后撤,是为了防止粮草器械等被大雨浸泡。” 慕芝兰何等聪明,听完方才慕云澄所问的话,就已经知他是对叶藏龙有所怀疑。而大军后撤也绝非是为了防止粮草器械被大雨浸泡,如果真是担心粮草器械,大可以寻一处高地隐藏,又何必全军后撤? “你方才所问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二叔相信你不会空穴来风,若真如你所言,我当留心提防一些,决计不会贸然行事,打草惊蛇。”慕芝兰虽然不相信叶藏龙会叛变王朝军,但云澄从小就不会信口雌黄,他若问自己,一定是有所察觉。纵然叶藏龙与自己相交再深,江湖之事也不可想的太过于单纯。 “若如此,我就放心了。”慕云澄眯眼笑道。 倏尔风起,吹得林中树叶簌簌作响;密雨如线,更夹杂着清脆的撞击声。 …… 陆啸静坐在屋中,身后是黑河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大雨。 “这雨已经下了整整一日,我看根本用不到我们出手,仅这场雨就可以淹死王朝十数万大军。而且这莫弈月当真神奇,难怪百里先生一定要收他在帐下,有此人在,王朝军根本不足为惧。”黑河开心之余,也不禁暗叹莫弈月神奇。 陆啸一言未发,回身看向黑河,刚要开口,却见叶飞羽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就见他环视四周,见除黑河以外再无他人,这才开口道:“王朝军有撤退动向,我军是否趁机追杀?” 陆啸双眉微皱,追问他道:“这消息从何处得来,为何我事先不知?” 叶飞羽凑上前来,小声回答道:“是百里一布下的暗探传回的消息。” 陆啸思考片刻,随后摇头道:“百里一前时设计劫杀王朝军大营不为我用,竟又想出此计来迫使我出兵。他并非我星海嫡系,乃是西域黄沙一脉派来与我军同盟的。而如今我听闻西凉六城联合摩风岭的熊族起兵三十万包围皇城,大有侵占中州之意。百里一在此就是想让我军牵制住王朝军,好让西凉军能有充足的时间占领中州。宁王足智多谋,必会防备我军劫营,一旦失败,我军大好的局势将化为泡影。 传我命令,三日之后全军出击,在此之前,各营各部当用心准备,不许妄自动兵。再有敢言雨中进军者,斩!” 叶飞羽闻令退下,低垂的头下面,是挂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的嘴角。 陆啸如此多疑,必不容百里一。而如今营中除了百里一,就当属莫弈月,自己只需极力拉拢莫弈月,然后静等时机,一定会有得到重用的时候。 …… 夜深雨亦静,莫弈月双脚泡在热水中,伏在案上思索自己如何脱身。 有道是水火无情,一旦上游开闸泄洪,这里将无一幸免。 忽然一片落叶被冷风吹进帐中,落叶微风,竟也相爱相杀,虽有风雨滋养,却也难免有雨打风吹去的时候。见到这些,他忽地灵机一动,何不请命前往枯荣山,以请求援兵为由离开此地?等到九新山天崩地裂,星海教败局再难挽回,自己再回到王朝大营,和慕云澄将此间种种说明清楚。 第311章 雨落幽燕(上) 日晚,山间寂;云繁,陌上昏。 望着窗外丝毫不减的雨势,百里一拄杖连连叹息。 而立在他身侧的郤良人见此不禁问道:“老师为何叹息?” 百里一转头看向他,摇头道:“这雨连下数日,恐大不详。一旦上游蓄水,待雨势稍弱便开闸泄洪,届时我军还有活路吗?” “那我现在就派人去上游打探!”郤良人说罢就要离开,却被百里一伸手拦住,就见他双眼微闭,沉声说道:“没必要了,他在上游,即便我们知晓也控制不了。更何况陆啸那丫头信不过我。呵呵,与其说是她信不过我,倒不如说是风霖信不过我。罢了,你今夜收拾行装,你我明日一早就起程赶回西凉。” “西凉?老师你忘了,那里现在可是您儿子在掌管。我们来投星海,不就是为借兵吗?”郤良人当即提醒道。 百里一闻此胸内一阵翻滚,而后喉间一甜,竟是吐出血来。 郤良人忙扶他在旁边坐下,百里一颤抖着用白布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自嘲道:“我一生用兵未遇敌手,但政治却输给自己的儿子!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可我不甘心啊!” 郤良人闻此沉默不语,而此间这种种他最是清楚不过。 百里一之子百里神鲸是百里家的第二个儿子,其人阴险毒辣,工于心计,少年时便下毒害死自己的大哥。百里一对此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也有所察觉,可百里神鲸毕竟是自己的二儿子,之后便也没有继续深追下去。而百里神鲸或许是担心其父发觉,又怕他将城主之位另传他人,便联合城中其余老臣发动政变,将百里一赶出安漠城。百里一盛怒之下一病不起,虽未因此死去,却也从此患上重疾。因为此事极不光彩,所以外界并不得知。 就连风霖也以为百里一投身魔族是为西凉牟利,而事实并非如此。 百里一此前一直将这件事封存在内心,从不提及,所以渐渐淡出视线。如今被郤良人一语提醒,这才怒火攻心,血气翻涌。 就见百里一气若游丝,闭目小声说道:“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绝对不可逗留。”他话音刚落,双眼突然呆滞失神,而后口中一甜,又是一股鲜血涌出。就见郤良人缓缓站起,将手中染血的尖刀擦了擦,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既如此,老师您就安生呆在这里吧!” 百里一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疑惑与惊诧。 “我知道你最欣赏的是莫弈月,这时候您应该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和我。莫弈月能投降,我怎么就不能叛变?我早已将你的一举一动以飞鸽的形势传递给宁王,所以王朝大营才一直没有留给你进攻的时机。而现在,就是我取你首级请功的时候!”他说着将尖刀再次朝百里刺来。而百里一重伤在身,只得闭目待死。就在这时,一柄冰剑锵然飞入,将郤良人手中的短刀瞬间击落。 郤良人回头看见来人是莫弈月,他自忖不是莫弈月敌手,遂暗骂一声转身逃出门外。 莫弈月没去追他,而是来到百里一身旁,慢慢将他扶起。 “先生,您怎么样?”莫弈月看着地上成片的鲜血,知道仅凭自己怕是无力回天。 百里一看了一眼莫弈月,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却只是淡淡说道:“你来了。” 莫弈月点点头,而后又说道:“我已献计宁王让其水攻星海大营,如今这里不安全,我意先送您至王朝大营,侯前辈他们或许可以治好你的病。” 百里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我一生戎马,最后能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可叹我一世英名,最终夺走我一切的竟是我自己的儿子与徒弟。”他苦笑一声,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莫弈月为他将血迹擦干,而后百里一似乎又想起什么,忙道:“你可请命前往枯荣山与草帝谈判出兵事宜,迅速脱身此地。” 莫弈月点头道:“陆啸方才已同意我前往枯荣山。” 百里一徐徐吐了口气,又摸索着抓住了莫弈月的手,将其死死攥在自己的手心,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道:“好,好……”连说两声便咽了气,双手随即垂在地上。 莫弈月缓缓起身,垂眼望着这位号称军神的老者,可叹他一世英雄,竟也在不甘中死去。他又将方才百里一塞进自己手中的东西拿在眼前细细观看,竟是一块黄金打造的令牌,那上面写着八个字,乃是“天赐神机,漠安西凉”。 方才在外面,百里一与郤良人的对话莫弈月已然全听见,当下心中明了,百里一这是有意让自己替他报仇,并乘势接管西凉。 可目前自己最大的敌人并非是百里神鲸,而是星海教。 …… 连绵起伏的九新山好似蛰伏的巨兽,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享受着最后的安宁。 慕云澄独自站在远处的高山之上,俯瞰着星海教与王朝军两方的营地。自从星海教与草族结盟后,星海教就逼近了王朝军的大营,虽然两方近在咫尺,却都未曾妄动,如今上游水坝已经完成蓄水,只待一场浩荡的天河,就可全歼星海大军。 “你在看什么?” 慕云澄闻声转头,竟是宁王羿霄立在自己身后。 “参见宁王。”慕云澄躬身行礼,羿霄扶他起来,摇头道:“我早说过,人前你我可行君臣之礼,人后你我便是手足兄弟,无需这些礼数。” “对了,你站在这里,是在观察星海教的动向?” 慕云澄点点头,手指星海教的营地说道:“陆啸于雨中不进不退,似有顾虑,而据线报所讲,百里一受到陆啸排挤,已不得重用。他此前曾献策于雨中突袭我军,若陆啸真纳其言,我军怕是万劫不复。” 宁王闻言双眉微皱,愁容不展道:“百里一确是我军心腹大患。” “可下令三军严整待命,并于今夜子时开闸,管教他星海教二十万大军在睡梦中化作鱼鳖。”慕云澄随即提议道。 羿霄闻言点头道:“就按你所说,今夜务必铲除星海,还东南以安宁。” 第312章 雨落幽燕(中) 一夜的狂风骤雨,似龙神在挥舞着最后的疯狂。 在夏日中老去的树木也没有被这大雨焕发青春,倒是山上几株绿的更加苍老。 半山腰处是一众王朝军将士身披蓑衣静静等待,等待着与星海教最后的决战。 楚水谣自山崖后方静静注视着慕云澄,此刻在他的眼里,慕云澄像极了运筹帷幄的将军,正在筹划着王朝的未来。 “水坝那边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闸。只是……”商昊自楚水谣身后走上前,将山下情况告知与慕云澄。 慕云澄听出他话语之中稍带有些许的迟疑,遂反问他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商昊点了点头,说出心中疑虑,“连日大雨,潮气侵入地下,我们的火药会不会……”他说到这里,慕云澄突然意识到不好,忙准备派人前去查看巫祺那边的状况。 而就在此时,正巧独臂盗神与徐鲸二人前来问询慕云澄准备的情况,听闻此事,却让慕云澄不必担心。言他二人刚从巫祺那边过来,地洞的防潮做的很好,均早已用石灰铺满道路,更将墙壁凿开孔洞,以干草填塞,防潮可谓万无一失。 慕云澄听到这里这才松了口气,走下山崖,开始准备点将。 一阵凉风拂过,似吹开晦暗的云,将天光照在躲藏于山石之后的楚水谣身上。慕云澄的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渐渐变为余光。楚水谣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也不忍让他分心,自己只想这样静静的默默的在后面看着他,哪怕他知道自己在偷看,也全然不理睬自己。 雨不停的下,让疲惫的人更加焦躁,但却不能阻止满腔热血的王朝军士的脚步。 无数闻讯赶来的豪杰义士与王朝军士已经冒雨在山下集结,只等慕云澄做最后的安排。 天雨阴晦,原本泥泞的道路已被连日的大雨冲刷干净,露出硌脚的岩石。 见慕云澄出现,众人纷纷让开道路,他独自穿越人群走上高台。 大雨打在他瘦弱的身躯上,却丝毫没有将他的衣服打湿。 就连雷无我这样一等一的高手,见此也不禁感叹慕云澄的内力当世无两。 他神色坚毅,眼里是对胜利的渴望与对魔族残忍罪行的愤怒。 他从身侧副将手中接过令旗,随即开始做最后的安排。 “盗神,徐鲸两位前辈,请您二人各率三千军士,听见爆炸声后抄新界山小道绕路星海大军后方,遇见败逃敌军只管擒拿,堵住九新山大路即可。” 徐鲸与独臂盗神接过将令,随即着手准备。 “商昊与烟绒前辈,你二人领五千军赶赴坚山,陆啸从九新山突围不了,必率众猛攻坚山,意图从稻脉小路逃脱。你二人到坚山后可遍插我的旗号,陆啸若见必然撤退,届时你二人可出城追杀,务必不可伤到陆啸。” 商昊与烟绒对视一眼,随即点头领命。 听闻慕云澄讲不可伤到陆啸,楚水谣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醋意,随即站出人群,执意让慕云澄给自己安排行动。 慕云澄知她不愿甘居人后,自己又不能当众将她喝退,遂让慕棠棠与她一道,“你二人可率五千兵埋伏在我军后方,大水之后,星海教必定求助于草精掩护其撤退,你二人若能挡住草精半日,便是此役大功。” 楚水谣知慕云澄这样安排是不让自己与陆啸撞见,但见慕棠棠欣然领命,自己也只好接下。 见二人离去后,慕云澄又叫来侯苍术、夏天无、童碧莲、谢鹤虱四人,继而安排道,“四位前辈,你们可各带一千精锐,由山路赶往草精大营后方,待见草精们离开营寨赶往九新山救援,即刻夺下空营。” 四人领命退去,慕云澄又唤毕安上前道:“毕安将军,你当亲率五万大军趁着水势未退之时围住星海大营,若遇见星海教一众高手不必阻拦,大可放他们离去。” 所谓困兽犹斗,毕竟星海教的高手都非等闲,一旦逼急不知会增添多少伤亡。 随后慕云澄又来到慕枫痕与慕芝兰面前,“父亲,二叔,请您二人带领一众高手于九新山前后往来增援,若见星海教逃跑高手切不可放过,若见到莫弈月……可留他一命,带他回营见我。” “弈月?”慕芝兰与慕枫痕闻言都是不解,难怪这些时日在营中都未见过莫弈月的身影,不想他竟已误入泥淖,投身于星海教。 慕云澄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而是朝着叶藏龙所在多看了一眼,慕芝兰当下会意,点头示意自己会多留意。 所有人都安排完毕,慕云澄又赶去宁王大帐中请命。此前慕云澄点将之时宁王一直未曾离开大帐,只怕自己在场慕云澄会有所顾忌,干脆对事此不闻不问,全权放手让慕云澄去做。 而此时慕云澄又来请命,其实是想向宁王借兵。 所借为何?乃是宁王帐下护营御卫,五千云旗军。 慕云澄之意很明显,就是要一举消灭九黎所有反抗力量,在进军中州之前,使后方无忧。 而九黎除了星海教还有一个毒瘤,那便是枯荣山。 慕云澄打算在侯苍术等人攻下草又生的大营,便命人化妆成星海教众前往枯荣山求救,一旦草无边发兵去救,自己就趁势夺了枯荣山。 莫说慕云澄此计绝妙,就算是强攻枯荣山,羿霄也是千万个同意。 就见他拉住慕云澄的手,将自己的玉牌交在他手里道:“你今天只管放手去做,胜败我都与你同担。” …… 王朝大营后山的一角,叶藏龙正将家中信使黑风放出。 躲在隐蔽处的慕芝兰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慕云澄提醒自己,自己万万想不到身为炎州一代巨侠的叶藏龙,竟会干出这等事情。也难怪弈月这样的好孩子都屈身投敌,看来魔族给出的条件一定是非常诱人! 而他并不打算现在揭发叶藏龙,毕竟他还没有完全暴露,自己也需要掌握更多的证据。只要等到大家与星海教交手时,他必会露出破绽,到时自己再与众人一齐动手,将其当场诛杀。 …… 丝毫没有察觉到王朝军动向的星海教死寂一如往常。 节奏的雨声突然乱入一丝繁杂,叶飞羽背靠窗沿,目光突然转向身后。 解下黑风脚下的纸条,打开来上面只写有两个黑色小字,“快逃”。 叶飞羽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但最终都是指明一个结果。一旦父亲的口气表现出了情势危急,那真实的情况一定还要糟糕。 他随即冒雨跑出营帐,而父亲虽没说让自己逃向哪里,但凭他对父亲的了解,他一定是让自己先回炎州。 看来这里是要有大动荡,不然父亲不会冒险给自己传信。 他刚登上山坡,一声滚雷巨吼几近炸裂耳膜,一时间仿佛天塌地陷,整个九新山都在剧烈的摇晃。 “地震吗?”叶飞羽蹲下身子张嘴捂住双耳,转头去看时,星海教的大营正在朝中间塌陷,无数黑衣教众根本来不及跑出便被快速下沉的地面带进了无尽的深渊。 爆炸之声接连响起,影响的范围也快速扩散开来,整座连绵百里的星海大营好似沉船一般一节一节塌陷下去,再眨眼时,其已然从地面上消失。 远方更有轰隆隆起伏的巨响传来,叶飞羽起身朝远处眺望过去,就见滔天的巨浪咆哮翻滚而来,他喉间咽动,转头就跑却还是被先锋浪潮溅出的水花击翻在山坡之上。 他拼死抓住一块裸露出的岩石,这才没有被大浪冲走,一时间哭喊声响彻天地,眼见十数万星海教众转瞬荡然无存,而刚才塌陷的大洞也立时被洪水灌满,叶飞羽只觉周围独剩下滔滔的水流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第313章 雨落幽燕(下) 风似刀,雨如剑,浩劫之后,星海教营地一片狼藉。 昏暗的天并没有为信仰黑暗的星海带来希望,偶尔有人从废墟之中顽强爬出,但此刻这里最多的仍旧是死人。 召集重整的队伍稍显凌乱,兵士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都已被大水浸透,连脚底都能挤出水来。 看着各营陆续归队的兵士,陆啸极力保持镇静,并着手突围。 “毕安的大军刚刚开始行动,还未形成完整的包围。我军可先向后方撤退,并派人请求九新山后方的草族发兵来援。” 时不我待,星海众人随即按照陆啸的谋划,开始从后方突围。 可大军刚行至半路,便见前方逃兵退回,陆啸着人将其拦下,厉声怒喝道:“我下令前进突围,你为何反倒后撤?” 那逃兵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启禀教主,我队人马奉命从后方突围,哪知早有王朝军埋伏在那里,弟兄们都被他们生擒活捉了!” 陆啸闻言大骇,心道必是宁王料定自己会从这里突围,所以安排一军事先埋伏在这里。 “敌军以逸待劳,我军寡难敌众,诸位可有何退兵良策?”陆啸转首看向黑河与天星公,便见天星公捋髯说道:“九新山进出沧州只有这一条路,而九黎进出沧州还有稻脉小道。我军可调头前往坚山,那里虽有王朝军士把守,但兵力应该不多。” 陆啸思索片刻,随即同意大军前往坚山。 而此时慕枫痕等人已经追上陆啸所率残军,天星公见状请命出阵,说是掩护陆啸等人撤退,其实也是想要找机会逃走,毕竟独自逃走要比带领大军逃走轻松的多。 陆啸见天星公如此力拼,心中无限感激,当即率领兵士朝坚山行进。 天星公哪里是慕枫痕与一众高手的对手,才交手数招,便匆匆释放青帝毒息驾着百足朝北边逃遁而去。 慕枫痕刚要去追,却被叶藏龙抢先一步,道是擒获天星公的大功还请慕枫痕让给他。 慕枫痕见他追捕天星公之心甚切,便同意由他去追,而慕芝兰见状却道,“我与叶兄同去,这擒获天星公的大功劳也要分我一半。” 叶藏龙未置一词,随即御起青冥神剑朝北方追去,而慕芝兰也驾驭凤彩紧随其后。 本是欲要借机逃遁的叶藏龙,奈何却被慕芝兰一直盯住。二人向北追了约有百十里,忽见天星公正在骑乘百足涉水,慕芝兰大喝一声,天星公慌忙回头,却看见随之而来的还有叶藏龙。 就见天星公不进反退,反倒骑乘百足从河水中退了回来。 慕芝兰突然意识到不妙,遂停住脚步,让过叶藏龙到前面来。 见到二人追来的天星公,面上非但无有惧色,更兼几分得意。就见他手捋花白长髯,双眼眯缝着看向慕芝兰,“你就一个人来追我们?” 慕芝兰闻言心中一惊,他竟用到“我们”一词。再看叶藏龙时,就见他侧脸略显阴鸷,瞥向自己的余光隐隐已显现杀机。 …… 另一面,星海教的传令使也已经成功赶至草又生的大营,见是星海教求援,草又生知道大事不好,遂答应从大营中提领两万草精前去救援,只留下一千老弱草精看守大营。 而之前楚水谣与慕棠棠早都看见星海教求援的传令兵赶往草精大营,但是二人没有立即将其擒住,而是打算等他调出草精,二人则在其进军的路上打一个漂亮的伏击。 前往九新山的大道上,两侧均是高地与茂密的树林,楚水谣与慕棠棠带领五千兵士就埋伏在这两侧,两头更有兵士准备好巨大滚石,只待草精进入埋伏区域,就要一齐推下,封堵两头。 草又生平生固然谨慎,但也没料到与星海教混战的王朝军还有精力来管自己。便下令全速进军,就也没有派兵去打探前路。 见草精大队已经完全进入山道,楚水谣一声令下,巨石纷纷从山崖滚落,正将草精堵死在山路当中。 而后干草点燃的火车,伴随着火箭如发狂的牛,肆无忌惮冲入到草精士兵当中。 五行之中,火木相克,草一遇火故而火势更旺。眼见两万草族大军瞬间被烈火吞噬殆尽,草又生又气又恨,奈何他自己也怕火,故而只能看着自己的族人痛苦死去而毫无办法。草精的尸体也是很好的助燃剂,火势变得越发凶猛,草又生万般无奈只得借土遁逃脱,回到大营后却惊然发现营帐四周竟遍插王朝军的旗帜。 原来在他走后,夏天无等人便趁机袭取了九新山后方的草精大营,如此一来草又生只得退回枯荣山,打算到草帝那里求来一些救兵,再夺回大营。 …… 王朝军连战连捷,陆啸,黑河等人狼狈逃窜,妄想夺回坚山通过稻脉小路逃回沧州。 而当星海教众人赶至坚山下方时,城墙之上忽然竖起无数王朝军大旗,而大旗之上赫然是一个“慕”字! “是慕云澄!”黑河勒马调头看向陆啸,他本是没有计谋之人,此刻进攻与否全在陆啸。 陆啸深知不是慕云澄的对手,强行夺取坚山无异于以卵击石,遂挥手示意撤退,毕竟九黎广袤,暂且先寻得一处容身。 见陆啸示意撤退,众人随即打消进攻坚山的念头,可再想原路返回已经没那么容易,就见商昊与烟绒率兵自坚山中追出。只因慕云澄特意嘱咐二人,一旦陆啸放弃攻打坚山,必是星海兵力孱弱,只需派出精骑追赶,必可全部擒获。 纵然黑河拼死掩护陆啸,二人还是被商昊与烟绒率兵团团围住。打斗中陆啸从马上摔落在地,插进发髻中的三根银钗随即掉下,与尘埃一触便散了原有的光辉。 陆啸旋即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 草族圣地枯荣山此刻乌云密布,原本笼罩在九新山上空的层云不知何时降在了这里,柔弱的风吹不走乌云,也吹不走阴霾,只能让沉闷的草精们更加烦躁。 莫弈月单人单骑停在了山脚之下,他此来是为从草无边那里拿回属于慕云澄的三把剑。 而此刻不远的天边传来一阵急促马蹄,慕云澄在一处高坡上勒马而立,注视着被阴云笼罩的枯荣山一言不发。 曾经耻辱与荣光都来自于那里,是时候清算了。 第314章 重逢 昏暗的地下走廊虽然宽敞却终年不见天日,两侧石笼中的长明灯好似深夜之中一点孤星,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三个人二一先后,莫弈月紧跟在两名护宝草精身后,屏息敛气,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他此前持陆啸所赐令牌,让草无边发兵九新山,前后夹击王朝军。可草无边何等狡诈,只言等到雨势稍弱,再商量发兵事宜。 而莫弈月当然清楚他的心思,遂又让他着人替自己取出教主之前暂放在他这的三件宝物,乃是慕云澄的三把剑,苍云、镇魂、剑虺。 纵然这三件是当世奇宝,邻家芳草绿,隔岸风景好,草无边也绝对不敢私吞,毕竟是星海教的东西。星海教此刻兵锋正盛,他是万不敢得罪陆啸的。而他死也想不到星海教竟在一夜之间被王朝军用大水淹没,全军覆没。 密室的大门徐徐被人推开,三柄长剑分别被秘法封印在石室角落,并以铸铁锁链禁锢。莫弈月命人打开锁链,并以草无边临时传授的心法口诀解开封印,刹那间三道强光充斥石室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随后强光散去,三柄长剑悬于半空,分别覆赤、青、金三色,光芒时强时弱,威胁众人。 两只护宝草精见状悄悄退出石室,独留莫弈月一人与三剑对峙。 他本欲上前,可脚下步子稍一动,三剑便迸发出更加刺眼的光芒,显是对莫弈月充满了敌意与质疑。而剑虺更是化作原本模样,以锁链巨蛇形态盘绕在石室一角,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剑虺眼中红芒一闪,莫弈月心下大骇,以为剑虺动了杀机,却见它一头撞在石室顶部,出口之外的另一条通道就这样被它开辟了出来。另外两剑随后也化作剑光,尾随它而去。 莫弈月这才意识到剑虺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难道,慕云澄赶来枯荣山了? 他匆忙跑出洞穴,外面的景象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草精护卫与王朝铁骑战在一处,场面极度混乱。而三剑破地而出,更是扫清面前一切阻碍,直奔慕云澄而去。 见是剑虺,慕云澄又惊又喜,随即展开神兵宝鉴,召出名剑镇海青,加之太乙龙纹,时有五剑,飞天遁地,肆意斩杀草精。 草无边见状勃然大怒,刚欲率亲卫加入战斗,正撞见从九新山逃回的草族细作。 “大事不好,星海教已被王朝军趁着雨势击破,草又生大长老闻讯发兵救援又中了王朝军的埋伏,此刻我们在九新山的大营已经尽归王朝军所有。” “哎呀!”草无边闻言又惊又气,恨不能撕碎眼前的王朝兵士。就在此时,草又生也从前线狼狈逃了回来,就见他身上几处都被火烧焦,颤颤巍巍跪倒在草无边面前。 草无边此时又哪里有心思管他,只吩咐两侧草精将他抬走,着人手好生照看。 见慕云澄纵五剑尽情屠戮草族兵士,他便知道是莫弈月暗中施了手脚,可此刻即便有冲天怒火,他也不敢与之怎样,加之其自忖不是慕云澄敌手,索性让了枯荣山,暂避其锋芒再做打算。 想到这,他急忙唤来亲卫,计划朝东南逃窜。 而莫弈月迟迟不见草无边率亲卫加入战斗,便知他有意逃跑,遂在枯荣山后山放火,堵住他唯一一条逃跑的路线。 率队赶来的草无边见是莫弈月在此放火,怒气攻心,知道退路已断,遂与卫兵一拥而上,与莫弈月战在一处。 五剑一出,加之镇海青落地领域强化,慕云澄化身神剑穿梭战场,倏尔便将数万草精屠戮干净,直杀得尸横遍野,草屑遮天。 就在此时,有人报告草无边带一队人马从后山逃走,慕云澄当即收起四剑,驾剑虺陆行八百紧追而去。 待至后山,见莫弈月正与一众草精战至一处,当即喝道:“弈月,我来助你。” 莫弈月闻之一愣,心中却是无比释然,这一句足以证明,慕云澄对自己的恨意已经烟消云散了。 原本莫弈月的冰系术法也是水系术法的分支,草无边乃是草精木系,自是不惧莫弈月什么。但慕云澄一来,情况可就大为不同了。 利金业火皆是木族大敌,加之草无边只有半部《阳木经》,又怎是修炼完整《阴阳玄木真经》的慕云澄的对手呢?想到这,他忙从怀中掷出一物。 那物落地生根,转瞬铺天盖地,有无数藤蔓拔地而起,化为绳索纠缠二人,又有长草落叶化作枪剑朝二人疯狂刺来。 莫弈月祭起幻琉螭,眼眸中泛起蓝色微光,就见有细长冰龙自幻琉螭内幻化而出,更有阵阵寒气透体而出。那长藤与冰龙寒气一经挨着立时从茎叶冻至根部,可木水毕竟相生,那寒冰虽冻住藤蔓片刻,但随即就被旁侧藤蔓击碎,因有水助力,巨藤的长势反倒更加茂盛。 莫弈月见状不敢再施展寒冰法术,忙收了幻琉螭,召出炎雷双剑,配合慕云澄的五剑斩断疯狂生长的藤蔓。 草无边见二人被这长藤阻挠动弹不得,得意一笑,随即一头扎进地面,打算借土遁逃走。 可他脚下这土地早已被莫弈月的天寒霜气冻得如同一块整冰,他这一头非但没扎进去,反倒将头撞得有些眩晕。 天空之中一阵龙吟,随即有无数雷龙从天而降,那雷光与藤蔓相撞,落地生火,熊熊大火随即烧起。那巨藤在火光中疯狂的扭动着身子,不多时瘫软在地,化为一团团焦黑。 “草无边你作恶多端,万莫想逃脱神雷惩罚。”慕云澄手中太乙龙纹就势一挥,长龙呼啸,雷光电火之间,草无边被烈焰包围,伴随着他的哀嚎,片刻消散无踪。 二人徐徐从半空中飘落,莫弈月单膝跪倒在地,喘的有些厉害,慕云澄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被藤剑划伤,鲜血正不断流淌下来。 他自己止住了血,又从怀中掏出几粒药丸服下,想来也无大碍。慕云澄看了一眼四周,随即也在他身边坐下,二人沉默许久,慕云澄方开口说道:“谢了。” 莫弈月转头看向他,明知故问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把剑虺他们带回来,还有,我知道星海教传出的字条都是你写的,虽然字迹你做了处理,但我想水攻这样的计策,除了你再没人会想到。”慕云澄也转过头,二人四目对视一处,他清澄明亮的眼中,有歉意,也有感激。 莫弈月低下头去,笑着反问道:“不嚷着要杀我了?” 慕云澄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摇头叹息自己那日鲁莽,而后又颇带嘲讽意味道:“那日要不是佛道人,有你好受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想做卧底,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 “如果连你都能骗了,就一定能骗过陆啸。”莫弈月自信说道。 “你这计策确实了得,不过我也不赖,就连百里一也没有察觉到我军的动向。” 一朵开在杂草末端的茸絮被山风携起,孤独无依,开始独自浪迹天涯。 “他死了。”莫弈月站起身子,“是郤良人杀了他,我早知道他是宁王的人,却没想到他会杀了自己的恩师。” “那家伙虽然倒戈,却也不是什么好人。”慕云澄点头道。 莫弈月忽然想到什么,忙拉起慕云澄道:“对了,我忘记提醒你,叶飞羽也来了,和他父亲一起,都加入了星海教。” 慕云澄却是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冲他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已经让二叔提防叶藏龙了。只等回去,就带你揭发他。” …… 大雨依旧,慕芝兰浑身上下被雨水打湿,紧捂住自己被刺穿的胸口,静静望着叶藏龙。 “我们走,他活不长的。”叶藏龙唤过天星公,转身离开,二人再未曾回头看过慕芝兰一眼。 第315章 毒火 慕云澄与莫弈月赶回大营时,天色已近傍晚,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明显有减退的趋势。 大营中皆是得胜归来的将士,带着缴获的人马与物资,脸上无不夹带着喜悦的神情。 慕云澄挽着莫弈月的手,与他讲起沧州叮咚湾的鱼人与珍宝岛的鲛人,说起刑澹邪的木榫军是如何被他击败时,脸上也稍有些许得意的神色。 还未进中帐,便闻得阵阵哭声从不远处传来,慕云澄下意识止住脚步,与莫弈月齐齐朝声音的源头望去,灯影幢幢中,依稀可辨是父亲慕枫痕的营帐。 二人对视一眼,慕云澄加紧脚步朝那方赶去,脸上原本欣喜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一如前时的严肃。 “发生了什么事。”他刚一掀开帘帐,便见慕芝兰平躺在木床上,麒麟正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慕枫痕双眼泛红,见是慕云澄与莫弈月进来,未曾言语却也示意他二人走上前来。 侯苍术站起身子,并未摇头叹息,而是点点头,神情略显轻松了些,“只是失血过多,服了我的药,稍微调养几日便无大碍。说来也巧,若这剑锋再偏半寸,伤着心脉,这命就决计是保不住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而后慕云澄拉起侯苍术的手,激动问道:“这样说,我二叔他没事了?” 侯苍术点点头,背起药箱随即走了出去。 在场都是聪明人,慕芝兰是被谁重伤众人都已知晓,想那叶藏龙用剑何等高明,若真想杀死慕芝兰岂会在这点含糊?只差半寸,不难看出是他有意为之。 可他既已屈身魔族,又为何对二叔手下留情?回忆此前种种,叶藏龙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另有隐情。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莫弈月心下也有怀疑,如果真是叶藏龙想要卧底魔族,又为何将叶飞羽带入泥淖?也对,如果他不这样做,风霖就很难相信叶藏龙对魔族的忠诚。如果真是这样,那大家就都误会叶大侠了。 …… 天边的黑渐渐吞噬了最后一抹霞白,如巨兽漆黑的口,阴森恐怖,深不见底。 叶藏龙与天星公在长鲸湾河口分道扬镳,叶藏龙直奔中州,而天星公则打算先回沧州炼制几件法器,随后再去中州助阵。 九新山如今已被王朝军占领,如此,回沧州的路就只剩下稻脉一条了。 从这里向东便是断龙峡道路虽窄却近上五十里,向北则是蓝叶镇,道路虽平坦却比断龙峡要远上五十里。 天星公坐下百足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崎岖小路自是难不到他。 可此时夜色已深,路过断龙峡时,又正逢大雾,天星公坐下的百足警惕的放缓了脚步,只因大雾弥漫,难辨方向。 两侧俱是悬崖断壁,夜深又逢大雾,如此险地,饶是天星公也不禁谨慎起来。 就见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布兜,那兜儿打开便飞出数只三眼毒蜂,这毒蜂乃是天星公精心炼制,方圆数里若有天敌则立即飞回示警。 前路凶险与否,叫其一探便知。 狭长的道路两侧又是阴森茂密的树林,在雾中似极舞动的鬼影,令人倍感厌烦。而担心这里会被人设下埋伏,决不是天星公自己疑神疑鬼,因为他坐下的百足已经示警有危险存在。 已过半晌,没有一只毒蜂回来,天星公略显焦躁,催动百足继续向前。 眼前的迷雾突然好似有所散开,那中有两人身影,一高一矮,渐渐显露出来。 高的那个是一年轻女子模样,相貌秀美却不染胭脂,朴素端庄。矮的那个是一耄耋老太,手柱拐杖,佝偻着身子,一双眼却透过浓雾发出幽绿的光,犀利异常。 “来者不善!” 天星公心中疑惑,手捋长髯,沉声问道:“前方何人,敢阻老夫去路?” “老太认识毒王,毒王却不识得老太?”那老太沙哑的声音在这峡谷之中回音重重,扰人心智。 天星公闻言大怒,背后五王轮急速旋转,须发皆扬:“装神弄鬼!” 一道青光骤出,夹带着无上罡风,吹开重重迷雾,直奔老太所在而来。 那老太动也不动,单手曲爪也是一记红光甩出,鬼哭狼嚎之间与天星公五王神掌击在一处,双双化为鬼火,飘散在夜空之中。 天星公沉默不语,良久方道:“赤心鬼爪,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九黎蛊祖龙婆婆,失敬失敬。” “哼,天星公,你作恶多端,滥杀无辜,老太婆今番来此就是为取你狗命。”龙婆婆一顿拐杖,大声呵斥道。 天星公闻言也是极度不屑,“我与你河井未犯,今日你竟口出狂言,前来领死,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说罢又是一记五王神掌,带着十成功力,那青绿手印大如满月,枯瘦干瘪,阴森可怖。 龙婆婆冷冷一笑,手中拐杖一横,强大的内力瞬间凝成红色帷幕将二人罩住,五王神掌击在赤红气罩之上,瞬时打出一个掌状印记,可那掌力被光障死死拦住,无论如何再不能前进一分,随后那掌力竟被光障反弹而回,五王掌力瞬时略天星公头顶而过,那掌劲击向远处天际,直将愁云打出一道缺口,浓绿继而在云后炸开,蔓延整个天空。 这是什么法术?竟能将自己的绝学反弹回来? 天星公见此勃然大怒,背后五王轮急速飞转,衍生出无数绿色光束,如飞刃长标朝二人急速射来。 龙婆婆长杖向前一点,那红色气罩瞬时转为盾状强光,抵住疯狂袭来的绿色光束,那些三五成束的强光击在赤盾之上,皆如泥牛入海般失了踪迹。 而后龙婆婆指火一甩,百足下方的地面顿时窜起无数一人高的火苗,那火苗炙热非常,惊得百足吱吱乱叫,天星公知她早有埋伏,却也不信平地起火,遂轻甩袍袖向四周布了些蛇火灰。果然,片刻之后火苗自熄,更从地底钻出无数鬼火蛊虫,纷纷朝远处逃去。 “雕虫小技,奈何不了我!”天星公一甩袍袖,捋髯得意道。 “大荒毒王果然名不虚传,老太婆甘拜下风。今日前来不过是和毒王交一交手,了却心中残愿。”龙婆婆随即拱手行礼,天星公见此一愣,心中也知这老太婆奈何不了自己,遂也拱手施礼道:“龙婆婆谬赞了,这大荒之中用毒出神入化者也就是你我二人了,咱们虽无交情,却也无恩怨,今日过手权当相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说罢,催动百足就要离去。 龙婆婆见状忙伸手阻拦,又说道:“我这有见面礼要送给毒王。” 她说罢猛一甩手,突然朝天星公所在掷出一物。 天星公单手曲爪,正将那物抓在手中。 再看那东西漆黑一块,抓在手心里呱呱乱叫,竟是一只大黑蛤蟆。 “老太婆欺我太甚!”天星公勃然大怒,猛地加紧手上力道,那蛤蟆转瞬爆开,竟喷出无数血水。 毒血自天星公手上流下,滴在百足头上瞬间溶出一个孔洞,百足神经一紧顿时抽搐起来。 天星公这才注意到这蛤蟆的血大有不同,他乃是大荒毒王若论用毒无人能出其右,自己亦是百毒不侵,天下间任它何种奇毒都不会伤到自己分毫,这也是为何龙婆婆的毒麒麟伤不到自己的原因。 可眼见脚下的百足化为一滩脓水,天星公气恼之余,再看向自己手臂时,顿时也吃了一惊。 那毒血虽然腐蚀不了自己,却在自己的手臂上凝成血斑,那血斑不但极其碍眼,其所在之处更是有烈火灼烧之痛。 “这毒麒麟乃是用你五王神掌的毒再加上我的鬼火蛊虫炼制,其血毒的威力我亦没有领教过,只是这宝贝怕见光……”老婆婆正说着,之前天边被打出一道缺口的云后突然窜出一束月光,那月光照在天星公伸出的手臂上,与血斑发生奇妙的变化,天星公双目圆睁,嘴角不住的抽搐起来,继而整个神情渐渐变得扭曲,火光渐渐从他的手臂上泛起,而后整条胳膊都一起燃烧起来,啊……啊……蚀骨钻心之痛开始向全身蔓延,天星公须发尽燃,整个人随即也被火光包裹其中。 一代毒王天星公最后竟被毒火烧死,只叹其天纵奇才误入歧途,合该有此一劫。 望着天星公被毒火燃烧殆尽的灰烬,龙婆婆身躯突然一震,继而宽大的披风之中跌落下无数蛊虫。 龙千惠望着地上翻白的蛊虫惊讶道:“这是替身蛊?娘……你……”要知道,这替身蛊乃是吸宿主精元寄生,不过其吸食的精血可以短时间化作强大的内力供给宿主,一旦其转化的内力消耗殆尽便会死亡,龙婆婆脚下这样多的替身蛊死去,可见其自损程度之大。 “别说了,我还死不了,快把截命灰给我。”龙婆婆拄着拐杖徐徐坐下,哆嗦着泛白的嘴唇说道。就见龙千惠匆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递给龙婆婆。 龙婆婆缓缓将小盒打开,将里面所剩不多的灰烬抹在脸上,随即又恢复了精神。 “我早该死了,要不是为了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你也不会看不住不凡,不凡也不会疏离你。”她走在前面,自言自语的说着,望着龙婆婆的背影,龙千惠逐渐红了眼圈。 她虽嘴上说不让自己回慕家,内心却是极其希望自己能和慕不凡重归于好,毕竟他是慕棠棠的亲生父亲,也是自己一生中最恨与最爱的人。 第316章 处置 清晨的风拂动凯旋的旌旗,雨后的凉爽夹带着泥土的清新。雀鸟啾唧的欢愉声,至中军大帐戛然而止,虽没有激烈的争吵声与愤怒的咆哮声,但疯狂的沉默同样令人窒息,所有人都围在被绑缚的叶飞羽与黑河身边,而慕云澄也同样双膝跪倒在地,不顾众人劝阻,极力恳请宁王网开一面。 此时的叶飞羽狼狈不堪,垢面蓬头兼着被人五花大绑如同要被执行死刑的囚犯,他身为炎州叶家少主,从未这样受人****,如今是死是活竟都掌于他人之手,这是何等狼狈,何等不堪。 他目光扫视众人,见人群中莫弈月长身挺立,垂目沉思,当即喝道:“莫弈月与我共投星海,缘何无罪!” “莫先生是奉我之命屈身星海,非但无罪,更立大功。”回答此问者竟是宁王,叶飞羽闻言好似受了极大打击,顿时垂首丧气,再不言语。 莫弈月见此却是上前一步,竟也双膝跪倒为叶飞羽求情道:“叶飞羽虽投降星海,但其与云澄与我乃是总角之交,江州一役也曾立下大功。恳请宁王念其年少轻狂误入歧途,从轻发落。” 见莫弈月为叶飞羽求情,慕枫痕也站出人群替叶飞羽求情道:“叶慕两家乃是世交,飞羽其心地不坏,只是争强好胜了些,我看,不如先暂且先将他留在我身边,若再生事端,我甘愿与之同罪。” 见慕枫痕都为之求情,宁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小惩大诫,杖击二十,以正军威。 “至于邪教教主陆啸,罪孽滔天,我意……”羿霄话还未说完,就听黑河疾声呼喊道:“笑笑乃是受风霖操控,她对此事一无所知,我愿替她承担全部罪行,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万万不可!宁王,那陆啸狡诈多端,心狠手辣,她曾杀我王朝军多少将士,置千千万万百姓于不顾,甘心与魔族为伍,肆意挑起战火,助纣为虐,若不杀之,何以向沧州九黎的百姓交代!”就见毕安帐下偏将军李群,参谋姜铮一同跪倒在地,极力请求处死陆啸。而毕安见此也站出响应,同意处死陆啸。 随后王朝军一众将士也都站出响应处死陆啸,唯有慕云澄与一众豪杰沉默不语,情势已然对陆啸极为不利。 黑河突然将视线转为慕云澄,就见他左右挣扎,用头撞在慕云澄肩膀,即使被人拖拽开来,摁倒在地,仍高声辱骂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保护笑笑吗?你现在为何不置一词!你曾经的誓言都忘了吗?你这个伪君子,人渣,畜生!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慕云澄也知此刻宁王必是左右为难,纵然自己以死相逼,只能是伤害更多的人。 要么愧对本心,煎熬一世;要么与众人为敌…… 就见他默默站起,转身晃悠着走出大帐,这让所有人当真都吃了一惊。就连莫弈月也没有看懂他的意图,依照慕云澄的性格,此番情势必是不肯罢休,怎能一言不发,一走了之? 慕云澄也不知此刻自己的头脑中究竟是什么想法,恍惚中就来到陆啸所在的营帐。正巧童碧莲从其中出来,她刚为陆啸服过药,现在的她急需要休息。 慕云澄也不记得童碧莲方才在耳边说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朝帐内走去,来到陆啸的床边时,她也悠悠转醒。 “慕大哥……”她浑浊的声线中是说不出的难受,苍白的唇色与病态的面容不复往日精神。 慕云澄猛然回过神,在她床侧蹲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慕大哥,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棠棠和水谣已将这中间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了……你不必为再我求情,我愿意一死……是为父亲……也是为我自己……赎罪。”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剑刺穿过慕云澄的心,他抽动着鼻翼,斑驳的泪迹上是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慕大哥……你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了。”她挣脱开慕云澄的手,轻轻抚摸着他下颌稀松的胡茬,喃喃说道。 他放声痛哭,牙间滴落的涎水中掺杂着血红,随着泪水一道弄污了整洁的床单。 陆啸此刻也转过头去流下泪来,她曾一直幻想着再与慕云澄重逢的画面,没想到这一次再见竟将是永别。 躲藏在帐外的楚水谣见此情景,也同样留下泪水。 她不忍慕云澄被誓言与世人夹在中间,饱受着信与义的煎熬。所以她才会与陆啸说那些话,希望她同样能为慕云澄做出牺牲,不让他少年英名尽负流言蜚语之中。 三人的选择都是存在着相当的牺牲,而慕云澄,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掉自己。 …… 楚水谣担心慕云澄因过度伤心会累及身体,故傍晚时间约他饮酒,好解他心中忧虑。 没想到两杯之后,慕云澄便倒头不起,楚水谣知他心里疲惫,遂扶他上床。就在此时,莫弈月也携酒来到慕云澄帐中,见到楚水谣,又见桌上未喝完的酒,再看慕云澄倒床不起,便问道:“云澄他一定喝了不少酒吧!” 楚水谣叹息一声,望着地面双眼失神道:“只喝了两杯,便醉倒下去。” 莫弈月闻言竟是露出笑容,而后摇头坐在桌前,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楚水谣攀谈起来。 就见莫弈月一面倒酒,一面与楚水谣说起现在大营的情况。 “宁王已经整顿三军,看样子是要率军西进,我估计应该就在这几天。而且宁王有令明日处斩陆啸与黑河,二人此刻都已被严密看管起来。”他看似说给楚水谣,其实是说给慕云澄,他知道慕云澄内心的打算,怕是要今晚有所行动。 而楚水谣为慕云澄盖好被褥便要离开,走之前她叮嘱莫弈月替自己照看他一夜,毕竟自己与他孤男寡女,无名无实,不好相处一室。 莫弈月欣然答应,面对桌上的酒菜,独自饮用起来。 待楚水谣走远,莫弈月喝了两杯,又独自唱道:“一夜寒风飞柳絮,何时驱去闲愁?醒来云倦绿洲头。庸庸还碌碌,日落小西楼。若使丹青能入药,求来画笔兰舟。千金换酒不停休。星月斟一斗,来解我烦忧。” “妙妙妙,当浮一大白!”他自我陶醉,大笑两声,又连喝了数杯。 再侧头看向慕云澄时,他竟不知何时坐起,静静看向自己,低声道:“你会帮我吧!” “不然呢?”莫弈月双眼含笑,手中酒杯一甩,正被慕云澄稳稳接在手里,未曾溅出一滴。 他一饮而尽,心中顿时畅快了些许。 第317章 莫先生的酒 后山看管关押陆啸与黑河石牢的,是毕安先锋营的天机卫。 天机卫皆是王朝军百里挑一的精锐,且大部分是选自赵光复的神机营。慕云澄与莫弈月在军中威信颇高,所以天机卫中的几位老兵与慕莫二人相处的十分要好。 “李大哥,这么晚还这般尽职尽责,长夜无聊,特找你们来痛饮几杯。”莫弈月提了坛美酒,步伐略显凌乱,脸上也带着微醺的醉意。 李铁见来人是莫弈月,也换上笑脸,哈哈一笑道:“什么风这么晚把先生吹来了。” “是美酒弄风,把我给引到这里来了。既然来了,大家就喝上几杯吧!”莫弈月撩袍坐倒在地,佯装大醉冲着众人憨然微笑。 李铁见状忙去搀扶莫弈月,且连连摇头道:“今晚不行啊,我等有要事在身,看管魔教教主干系重大,万一有差错我等皆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嗐,李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胆小怕事了?这星海教都已被我军荡平,十数万教众都被大水冲跑了,还有谁能来抢夺陆啸这个光杆司令?我看你们就是胆子太小了,罢了罢了,我自己喝。”他说着将坛上扣着的数个酒碗一一码放在自己面前,一开酒坛,酒香顿时四溢,那味道甘醇甜美,扑鼻而来,仅闻着就使众人醉了。 “李大哥,你看莫先生一番好意,咱们也太不近人情了。况且这后山偏僻,外人又怎知道咱们把陆啸藏在这里?”身边的兵卫此时竟也试探性的劝李铁道。 李铁平生不嫖不赌,唯独好这一口酒。不过他酒量平平,稍微喝点就神志不清了,绝比不得慕云澄与莫弈月的酒量。而今番莫弈月提来的又是上等佳酿,如果喝不到,就不知什么时候再有机会能喝到了。就见他舔了舔嘴唇,一咬牙道:“好吧,但我提前声明啊,只可以喝一碗,都不许给老子喝醉!” 话是这么说,一喝起来,众人就都忘乎所以了。眼见一坛酒供不上这么多人喝,莫弈月又与李铁说道:“我那帐中还藏有几坛,你派几人去取来,今晚咱们一定喝个痛快。”一听莫弈月还有好酒,李铁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忙吩咐左右,赶紧去莫弈月帐中取来。 莫弈月忙伸手拦住那兵卫,特别嘱咐道:“那酒就藏在我床下,切不可在我帐内乱翻。”那兵卫点头表示清楚,而后莫弈月把手从他腰间收回,这石牢铁门的钥匙便就势拽在了手里。他趁着酒劲站起,大喝一声猛地甩手,那钥匙就势朝石牢甩出,就一道黑影瞬间从树后中窜出,接住那钥匙,稳稳停在铁门之前。 李铁见莫弈月行为荒诞,强打起醉意,哈哈大笑道:“莫先生,你这酒量也是一般啊,都跳起舞来了。” 莫弈月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并不断用眼神示意慕云澄赶紧行动。再看慕云澄咔哒一声脆响打开铁门,随即闪身进去,不见踪影。 那开门之声在这夜里有些突兀,李铁闻声回头,而已经喝的恍惚的他却是未见到任何异常。 莫弈月急忙拉他回来,哂笑道:“疑神疑鬼,我正对那铁门却也没见一只鸟飞过,李大哥如何这般小心?” 李铁被他一说,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咱们继续喝!” …… 慕云澄进入石洞之中,却见陆啸与黑河俱被铁链拴住手脚,垂目低首昏昏欲睡。 “笑笑。”慕云澄轻声唤她,二人这才打起精神,并注意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慕云澄。 “慕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啸十分惊诧,却见慕云澄以苍云之力断开二人身上锁链,继而解释道:“事不宜迟,你二人快随我来。” 陆啸却是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连连摇头道:“不行,我不走,绝不能再连累慕大哥你了。” 慕云澄长舒一口气,转首看向黑河道:“带她走,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黑河闻言一怔,随即出于本能点头。 “我发过誓一定要照顾好你,你今日若不走,我必死在你前!”慕云澄将苍云横至脖颈,一丝殷红瞬时滴落。 陆啸伸手欲夺他剑,却被慕云澄侧身让过,单掌劈在她后脑,将其打昏过去。 “带上她,跟我走。”慕云澄转身离开,黑河忙背起昏迷的陆啸,紧跟在他身后离开。 刚至洞口,慕云澄突然发觉异常,忙伸手拦住黑河,二人分别向石洞两侧角落躲藏。 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断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在此饮酒!” 不想竟是毕安率领一队人马巡夜正巧路过此地。 见到毕安,李铁等人立时吓醒了酒,匆匆跪倒在地。 再看莫弈月摇晃着站起身子,冲毕安无奈道:“毕将军,不过是与众将士庆功饮酒,不必这般兴师动众吧?” 毕安扫视了众人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到莫弈月身上。他虽是王朝重将,却也不敢开罪莫弈月,遂说道:“难得莫先生今夜如此好的雅致,不过我等有要务在身,恕难奉陪。”他说罢朝石洞走去。 莫弈月见状忙朝一侧草丛喝道:“什么人!”说罢祭起幻琉螭朝阴暗处照去。 李铁等人见状忙去草丛处查探,却见毕安丝毫不理会莫弈月,仍径自朝石洞走去。 莫弈月心道不好,果见毕安一把推开铁门,高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夜闯我军营地!” 无数剑气突然自洞内迸射而出,落在地面激起大片烟尘。慕云澄以黑布蒙面,压低声音朝黑河喊道:“你快走,这里有我!” 他说罢,一面掩护黑河与陆啸,一面用指尖射出的剑气制造混乱。 莫弈月也佯装用幻琉螭制造冰墙堵截,实则是拦住追赶二人的天机卫。 李铁等人被莫弈月的冰墙拦住去路,却不知是何情况,便见莫弈月一个劲的自责醉酒误事,只道夜晚视线模糊,分不清是敌是友。 见黑河已退,慕云澄也欲飞身逃脱,却见毕安一声暴喝,将手中盾牌掷出施展天机卫绝学雨收云断,那五名天机卫也与他一同掷出盾牌,六道玄铁飞盾从后直击慕云澄而来。他苦于空中无处借力转身,那飞盾速度又是极快,眼见避无可避,却见剑虺蜷缩一道盾牌飞出,正抵住那飞来六盾,刹那间电火四射,六盾旋即飞回各自手里,却听毕安惊诧道:“云中侯!” 第318章 九黎之别(上) 既已暴露,慕云澄也不在隐瞒,就见他自空中徐徐飘落,而后扯去蒙面黑布。 在场众人见此无不惊诧,唯有莫弈月一人,扶颔掩面,余光瞥见李铁等人投来的惊愕目光,连连摇头。 …… “这就是操控陆啸所用的银钗,据我所知,这五行术法之外确有一种幻心之术,能操控与蛊惑他人为己所用。”烟绒随后将从陆啸头顶掉落地上的银钗递到宁王的手上。 “这样看来,陆啸确实无辜。”宁王将手中银钗打量片刻,而后吩咐左右道:“去将陆啸与黑河带来。” 那人刚领命欲走出大帐,却见毕安一行怒气冲冲闯进帐内,身后还跟着慕云澄与莫弈月。 “启禀宁王,云中侯他公然违抗王命,私自放走陆啸,其罪……”他说这话时转身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慕云澄,而后悻悻道:“还是请宁王发落吧!” 羿霄闻言也是沉默良久,而后挥手示意众人下去,独留慕云澄一人在帐中。 待众人走后,慕云澄缓缓跪倒在地,“慕云澄私自放走重犯,甘受一切惩罚。” “你先起来。”羿霄伸手去扶他,慕云澄却迟迟不肯起身。羿霄随即将手中银钗交到慕云澄手中,宽慰他道:“这就是风霖用来控制陆啸的法器,我已知道陆啸是无辜的,所以你放她也是正合我的意思,又怎么能说你有罪呢?” “这……”慕云澄细细看过宁王递给自己的银钗,不想风霖就是用此物控制陆啸的。 可惜那风霖神出鬼没,行踪飘忽不定,不然此番必将他一并捉了,也好为大荒除一祸患。 宁王随即邀他入座,并说道:“我留你下来,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可是西进中州的事情?”慕云澄当即反应道。 羿霄点点头,面露愁难,“我军虽大败星海魔教与枯荣山草精,但无论是北上还是西进仍困难重重。” “为何困难重重?”慕云澄又反问道。 “一者皇我军刚历大战,军械还未修理,伤员还未痊愈,若长途跋涉赶至三门峡,敌军是以逸待劳,一旦接战,必搓我军锐气;二来皇城告急,而我部多是步军,有道是远水难救近火,我怕兄长那边支撑不了这么久。” 慕云澄闻言当即明了,遂请命道:“先时我曾许诺宁王,待击破星海教后便率一队轻骑出九新山,经沧州直插三门峡。如今星海已破,我当率骑兵先行。” “不。”宁王的这一举动反倒出乎了慕云澄的意料,就见他连连摇头道:“我后来也想过,即便把我军全部的骑兵都给你也不过八千。拿这八千骑兵去攻打天下之固的三门峡,无异于送死。我意命你带领一众豪杰,御剑先行赶赴皇城,帮助我兄槐予守城。我听说西凉六城尽起三军,百里家联合摩风岭熊族,霸天山虎族,出奇兵围了皇城。若等我军从九黎一关一隘攻打过去,估计皇城早都破了。所以,我想请大哥你先去守护皇城,若能守到我或是太叔弘的部队赶到,你就是王朝最大的功臣。”他说着冲慕云澄深深鞠了一躬,慕云澄连忙将他扶起,“既如此,我今夜就收拾,明天一早就启程赶往皇城。” …… 慕云澄回到营帐,却发现龙千惠与龙婆婆竟来此看望棠棠。 除了自己,弈月与棠棠,还有之前就闻讯赶来的父亲与二叔。 听闻龙千惠讲述了天星公如何被毒麒麟的血水烧死,众人无不感到惊诧。那天星公纵横大荒数十年,闻其名者无不丧胆。龙婆婆的名声虽也不小,但无人领教过其真正的本领。如今看来,还是九黎蛊祖在制毒的水平上略胜一筹。 “妈妈,为什么不跟大哥二哥一起回云州去,听他们说,爸爸平日里也很想念你啊!”慕棠棠撅着嘴,拉着龙千惠追问道。 回云州?慕云澄闻之一愣,却听莫弈月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云州来信说是有魔族精锐渗透进云州地界,他们现在要赶回去一探究竟。” “可爷爷在天定关啊,不如我送奶奶去天定关见爷爷一面。”慕云澄当即说道。 “去见慕不凡?”龙婆婆对慕云澄的话语嗤之以鼻,就见她冷哼一声,言语中满是愠怒与不屑:“慕家祖祖辈辈流淌的都是满嘴谎话的血。这慕不凡更是青出于蓝,明明比我还要大上十岁,愣是要隐瞒年龄,骗了我家小惠!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二人在一起,若是早听我言,又何必讨这苦吃。” “什么!”众人闻此无不惊诧,唯有慕枫痕与慕芝兰两兄弟脸上一阵泛红,羞愧难当。 “怎么?爷爷今年不是六十二岁?”慕云澄闻言一愣,双眉不经意间微微蹙起,反问父亲与二叔道。 “哼,你爷爷今年明明已经七十四岁,怎可能是六十二!他是为了娶小惠,这才对外称自己六十二岁。你们这些小辈又怎知这中间的曲折!”龙婆婆叹息一声,眼中又有怨恨。 “原来爷爷是对我们隐瞒的岁数,这就难怪了。”慕云澄闻言喃喃自语道。 “慕家人都撒谎成性,且都见异思迁,忘恩负义。慕不凡如是,你慕枫痕亦如是。”龙婆婆瞪了慕家众人一眼,嘴上却不饶人。 慕枫痕被她一席话说得无地自容,也是羞愧也是惊怒,当即转过身去,对此极为不满。 “也对!云澄他也是这样,明明有了楚姐姐还要去找那个什么陆啸,当真是贪得无厌!”慕棠棠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朝龙婆婆点了点头应道。 当着众人的面,慕云澄的脸也唰地一下便红了,就见他指向慕棠棠,结结巴巴道:“你别乱说话,这是什么跟什么啊!陆啸那是我妹妹,你能别混为一谈吗!” “切!”慕棠棠朝他吐了吐舌头,满脸的不屑一顾。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龙千惠温柔拉过慕棠棠到身后,又与慕家众人赔礼道:“我娘心直口快,无意冒犯大家,言语不当之处,我代之向你们道歉。” “奶奶,你这干什么,都是一家人,谁也没往心里去的。”慕云澄扶住龙千惠,却见慕芝兰也点头道:“对,都是一家人,再者说,这事本就是……”他说到这似乎意识到什么,忙又改了口,“不如先随我们回云州,等父亲从天定关回来,你们也好见上一面。” 龙千惠闻言却是摇头道:“都是江湖儿女,既情深缘浅,又何必强求。我此行是来接棠棠回去的,既然她不愿跟我们回,那我就把他托付给云澄你了。你虽是侄儿,但这些年的变化足以令人吃惊,你且费心多照看她些,她是容易贪玩误事的。” 听到龙千惠这般评价自己,慕云澄反倒有些腼腆道:“哪里有啊,不过照顾好棠棠还是没问题的。” “我是你姑妈!还有,谁要你照顾,我要莫大哥照顾!”慕棠棠一头扑进莫弈月怀里,冲过慕云澄一边做鬼脸一边喊道。 眼看已近三更,慕云澄又与众人说了自己明日启程中州一事,大家相互作别,临末,慕云澄还拉住父亲问了叶飞羽的情况,就见慕枫痕点头道:“飞羽有我和你二叔照看应该无差,只是你一人在外需万事小心。” 慕云澄只道会照顾好自己,无需父亲挂心。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叶飞羽此刻早已逃出王朝军大营,向北不知所终。 第319章 九黎之别(下) 次日一早,要与慕云澄同行的四人早早便来到慕云澄的帐中。分别是莫弈月、慕棠棠、楚水谣、再加上慕麒麟。 见到同行而来的慕麒麟,慕云澄有些惊讶,因为事先并不知他也要与自己同去中州。见慕云澄心有忧虑,莫弈月忙替慕麒麟说情道:“麒麟他已经与你二叔说过此事,二叔的意思……”说到这他突然觉得有些纰漏,毕竟慕芝兰是知道慕云澄此去是去解皇城之危的,带上慕麒麟反碍手脚,他若知道慕麒麟打算与慕云澄同去中州,是断不会答应的。 而自己之所以说过帮他说谎,是因为慕麒麟方才苦苦求自己说情,并且他已经告诉了慕芝兰说要留在宁王身边长长见识,慕芝兰哪里知道他其实是想和慕云澄去往中州的,便答应他让他留在宁王身边,毕竟如今在宁王身边相对是安全的。 “二叔的意思是让他和我同去,让我好好照顾他?”慕云澄拉过慕麒麟,低声反问莫弈月道。 莫弈月只是微笑,对此事再不多说一句。 就见慕棠棠上前从慕云澄手里拉过慕麒麟道:“我来照顾他,江州城的时候不也是我照顾的他?这点小事不劳烦慕大侠操心,您操心国事就好了!” “你!”慕云澄瞪向慕棠棠,心中暗道:“早知如此不如连你也不带了,让你和奶奶回龙陵神殿去!” 皇城地处中州以西,此去万里之遥,即便是飞马也要数日。 索性御剑而行,可一行五人,一把剑无论如何也载不下这么多人。想到这里,慕云澄灵机一动又有了好主意。便见他将苍云、镇海青、太乙龙纹一齐召出,再用剑虺化为锁链将三剑连在一起,慕云澄驾驭太乙龙纹在前,莫弈月端坐苍云在后,中间是剑身宽大的镇海青载着楚水谣三人,镇海青剑身宽大,足可以容下三人。更加之莫弈月以寒冰在镇海青上面浇铸成一把巨大座椅,人坐在上面四平八稳,即便不会御剑也无妨碍。 远远看去,这三剑好似化作九天云车,载着五人遨游天际。 至于其他人,烟绒与商昊是送胡萝卜回绿萝山去了,并且绿萝山历经战乱,急需重建,二人身为长耳族人,势必要回去帮忙;而独臂盗神与徐鲸则要留下帮助九黎木族与草族重归于好,听说是迎接草葵葵回去接掌草帝一职,这样一来草葵葵便是自草木分家以后的第一任女帝;至于夏天无四人,也是各回各处,夏天无继续云游四海,侯苍术、谢鹤虱、童碧莲则分别回青杏岭、千岁潭、隐凤山去了;巫祺虽无家可归,但他精通机关火器,又在沧州和九黎对抗魔族与星海教的大战中屡次立下大功,被羿霄特封为王朝玄机侯,随王伴驾亲掌宁王所部五千玄机军,一时威名显赫。 …… 话分两边,慕云澄在九黎所有的作为俱被天定关外的正邪看在眼里。星海教如此强盛竟会一朝覆灭,魔族上下无不震惊,反观太昊、溟皇等人却是显得十分平静。 明神与慕不凡皆为慕云澄感到欣慰,楚青仙更是刚刚得知慕云澄与楚水谣的关系。 “师兄,想不到你我这孙儿竟会走到一起,这怕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楚青仙一收手中玉笛,捋髯笑道。 慕不凡知道楚青仙最是疼爱他的孙女,而自己也是从小看这丫头长大的。楚水谣天生丽质,但是桀骜不驯,楚青仙对她也是头疼不已。此前慕不凡曾几次与楚青仙说起过慕云澄的事,坦言慕云澄性子直率,与楚水谣十分般配。可楚青仙并未明确与自己有过答复,只因他知道凭他自己也说不动楚水谣,她对慕云澄中意与否,都是要看她自己。 而立在剑王神像身边的何淮风与严渊提及慕云澄则是笑谈道:“这小子进境的速度当真无人能及。想在阆亭时,你我见他还是小菜鸟一只,如今竟有五柄奇剑傍身,内功修为更是睥睨天下,无人可及。”他说此话时竟把太乙龙纹也算作慕云澄的东西,看来楚水谣与慕云澄在何淮风眼里也是绝配无疑了。 “云澄手中神兵与内功修为皆是上乘,唯独剑法一招一式略显生硬。说来惭愧,因我家传剑法无人传授给他,他反倒从水谣那里偷学了师弟几招。”慕不凡早已看出慕云澄剑法套路,分明是楚青仙的逍遥剑法与龙游剑法,而步法更是楚青仙所创的云意·逍遥游。由此看来,楚水谣教会慕云澄的东西当真不少,只是楚水谣自己领悟有限,所以慕云澄用起来难免生硬。 楚青仙闻言点首回答道:“我这步法连谣儿都不曾传授,怕是徐鲸点拨给云澄的。若有机会,我当授他龙游剑法全部奥义。”他说罢沉默片刻,而后又与慕不凡道:“我观云澄有几式单招极为精妙,盖天下剑招少有能出其左右者,且不知是何人传授。” 慕不凡闻言也点首同意道:“以气御剑且能无坚不摧,堪称当世绝学。” 能承蒙当世两大剑术宗师夸赞的剑法,岂是等闲?而他们又哪里知道,这竟是出自苍天道人的手笔。 就在此时,众人中间的平地上陡现一缕黑烟,明神手中禅杖一震,金色巨浪尽散诸邪,却听他喝道,“何处妖魔,敢在此间窥伺!”煌煌天威,令闻者丧胆。 黑烟散去,就见风霖单手捂住胸口,强压住喉内的一股血没有吐出。 “我当明神如此信用,既有誓约,又何以出手干涉我的自由?”就见风霖拭去口角鲜血,冷声笑问道。 阳仙见此单手一拂,一道柔和绿光将风霖围裹其中,不消片刻,他方才所受之伤便被悉数治愈。“若非明神记得誓约,你方才就已经化为飞灰。今番小惩大诫,忘你好自珍惜。” 风霖闻之大笑,笑声响彻四野,夹带着无尽的嘲弄:“哈,哈哈……既是神,又何以拿天下苍生之性命做赌?既视万物为刍狗,又何以要惺惺作态,言狗屁的守正辟邪!那誓约只适用你们三人,与在场其余诸位无干,与其在这天定关坐等慕云澄的死生,何不会猎皇城,与我共诛之?” 第320章 皇城危机(上) 风霖一语点醒魔道众人,三神誓约确实只是神族间的约定,众人又为何陪他三人在此苦等结局?世间因果都归大道,生死轮回皆有定数,这些即便是创世主神也无法阻止。天道循环,往复不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魔强则正弱,正盛则魔衰,所谓大道至公,无恒弱,无恒强。 所以,即便慕云澄真是天选者又能如何?大道究竟在谁,三神既不能决定,结局就该由大荒所有生灵一同来写,又缘何要在此封住脚步,独看他慕云澄一人演绎? 极北苦寒之地的风纵然在酷热难耐的夏季也是猛烈异常,阴风裹挟着魔息,任他四人合抱之粗的巨树,转瞬灰飞烟灭。 众人头顶一团乌云凝聚,魔风在阵外肆虐,方圆数十里不见走兽飞禽。 乌云转瞬遮天蔽日,杀意正浓。 太昊轻抚坐下魔狻猊的头,侧目看向溟皇,言辞间轻描淡写说道:“这诛杀慕云澄的头功,交给你三绝宫如何?”这话语中,仿佛慕云澄已是冢中枯骨,唾手可擒。 溟皇闻言一拂袍袖,面前邪天子露出骇世凶光。就见他双眼紧闭,吩咐两侧道:“计都,罗睺你二人速去皇城,若见到慕云澄不由分说先斩下头颅,再活捉槐予一同带回给我。”二人领命,旋即化为一道黑光直入云霄,那重重乌云顿开一口,待那两道黑光散尽,这才重新合拢,继续混沌晦暗。 这计都与罗睺乃是魔剑遮天之下的两柄邪魔之剑,因道行高深化为人形,与溟皇同效三绝宫,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 昔年慕断潮剑锁幽州之时,曾有言,“计都,罗睺,剑术冠绝天下,堪称幽州双臂。” 而见魔族这边有所行动,更派出计都,罗睺这等重量级高手,慕不凡当即与楚青仙商量道:“计都罗睺乃是幽州绝顶高手,你我二人与之对阵尚且不敢小觑。云澄初出茅庐,倘若与之交手,难有胜算。不如师弟你走一趟皇城,指点云澄些许,助他度此危难。” “也好,毕竟这九幽封魔剑阵事关重大,且魔族诸位高手仍在此间未动,为防止其声东击西,夺取天定关,这里还需有师兄你镇守。”楚青仙将玉笛收入袖中,平地骤起一阵微风,如三月春风般拂过众人面颊,再看时,已不见楚青仙行踪。 …… 慕云澄一行人降落在三皇台,放眼望去,昔日皇城高墙竣宇,游龙飞凤的景象均已不见。而中央黄帝巨像手中所持的石质轩辕剑也不知缘何成了断剑,到处是残垣断壁,弥漫着死亡的硝烟。兵士们亦是垂头丧气,丝毫没有拱卫王幾的精锐形象。 看有人从井中费劲千辛打出小半桶水,还要分给周围百十号老弱饮用。由此不难得出结论,百里神鲸起西凉军兵围皇城月余,几番猛攻之后,这里怕是早已弹尽粮绝了。 “来时我已观察过皇城周围的驻军,除百里神鲸的西凉军行营布置颇具兵法,其余几支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怕只怕这皇城之中,除了你我五人,再无可用之兵,可调之将。”莫弈月摇首叹息道。 “我等先去面见圣帝,再商议与西凉军是战是和。”慕云澄掷出剑虺,那物暴涨数丈化为陆行要塞,载起五人直穿三皇台而过,使劲内城宫殿。 进到内城,这里的守军相对正规许多,殿前百级阶梯上分列数十名殿卫,一个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无论如何,这天子的威仪总还是在的。 “这位大哥,我们是宁王派来帮助陛下脱困的人,烦请您通禀一声,说九黎云中侯慕云澄求见。”慕云澄朝其中一名殿卫施礼,说明来意请求见恭帝槐予一面。 见来的是宁王所部的人,那人岂敢耽搁,忙进入大殿禀告槐予。而槐予得知慕云澄等人是从九黎赶来支援皇城的,忙亲自出来相迎,一见慕云澄便道:“云中侯的事迹早已传遍皇城,如今是我王朝子民,怕无有不识云中侯大名之人。”这话说的相当言重,慕云澄深知这中间的厉害,便道:“承蒙错爱,全是托陛下与宁王洪福,云澄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位是?”槐予又见慕云澄身侧的莫弈月,见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便猜出几分:“这位怕就是神机妙算的莫先生吧?” 莫弈月本就宠辱不惊,闻言恭敬施礼,只道:“并非算无遗策,屡败屡战罢了。” “你二人来的正好,皇城被围至今整整三十日,城中弹尽粮绝,怕是撑不了几日了。”槐予叹息一声,将如今形势完整说与二人:“百里神鲸尽起西凉三十万大军,联合摩风岭熊族五万,霸天山虎族五万,共计四十余万兵马从后方突袭了我军。这西凉兵马骁勇,纵然我阶前御卫,与之交手也讨不到丝毫便宜。”他说罢神色略微低沉了些许。 莫弈月听罢思索片刻,而后反问道:“为何前时不多派信使突围,命令最近的部队火速回援?我听说赵光复所率神机营早已赶回中州,如今又在何处?” 槐予听罢摇首叹息,又说道:“三门峡与中阳关战事火热,太叔弘、殷秀、苏铁马等人自顾不暇,若分兵来救皇城,必失其所守要害。三门峡若失,皇城东面门户便朝魔族大开;中阳关若失,中州一切军马钱粮皆不能从云雷炎三州运抵。唯独赵光复所部可以调动,但却被马魔君的五万疾风军在东皇岭阻住去路。”这话里的意图已然明显,如今三门峡与中阳关皆是王朝要害所在,不可轻举妄动,只能寄希望于赵光复所率神机营击破马魔君前来解围。 而慕云澄等人的使命,便是帮助赵光复击败马魔君,同时回师皇城,击败百里神鲸所率的四十万西凉军。而这一切又要在十分紧迫的时间下完成,其难度可想而知。 第321章 皇城危机(下) 将入夜时,东方的天降下一片火红。九黎数月以来里也不见这般绚烂,却似雨后红云,烧亮了大半边苍穹。 慕云澄负手立在应龙塔上,俯瞰整座皇城。数日连番的炮火使这座坚城变得千疮百孔,满目萧然也好,哀鸿遍野也罢,都应了一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脚下这座塔本在轩辕之丘,乃是当年黄帝为镇压亡魂所建。太昊起兵诛杀七道圣天子后迁都中州,为镇压此地怨魂便又命人在皇城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应龙塔,这个人便是莫弈月外公莫玄生的父亲莫寿方。莫寿方岁元一百零七,历经两次朝代更迭,却均出任掌朝天师,并被太昊称为九州之玄光。其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太昊要建立这座应龙塔也有另一个说法。传说当年轩辕之丘的应龙塔是太昊祖先少昊所建,五帝之后舜传位给禹,虽有尧舜禅让典故,舜亦是少昊之子孙,并非外人。禹传位帝启,帝启传位太康,太康生一女,又因胞弟仲康软弱无能便让位贤相君啟,君啟死后传位长子七道圣天子。宗系皇权至此旁落,所以身为仲康之子的太昊起兵并非是因为七道圣天子昏庸无能,更多的原因是想将皇权重新夺回到宗族手中。 太昊死后亡灵受魔天子少昊召唤,进入幽州担任大将军。后因圣灵发觉拥有魔剑且统一幽州的少昊威胁甚大,便假意与明神言和,立誓不再插手幽州事务。却利用慕家绝世天才慕无忧去暗杀少昊。 慕无忧少年英雄,孤身闯入幽州,终却因寡不敌众为魔族擒获。 慕无忧在无尽的试炼与角斗中于幽州苦寒之地被魔族奴役观赏十七年,最后在隐居于幽州的寒山仙人的点拨下,领悟出剑法的最高奥义,创出可与天地之力抗衡的天霄六剑剑法。并以此剑法重伤少昊,逃出幽州。 少昊受伤后,圣灵于暗中将其杀死,并用化身替代少昊,制造了魔天子的幻影。但因他不能驾驭魔剑遮天,不得已便又将魔皇之位传给少昊的后裔大将军太昊,至此,魔天子便一直由太昊接掌。而太昊既是黄帝后裔,又是恭帝槐予的曾祖父,祖孙三代同室操戈,只因道不同,所谓,正邪不两立。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墨色一点点侵蚀掉红艳的霞光,莫弈月倚在塔顶的石柱上,从后静静看着慕云澄。 “赵光复远水解不了近渴,你是打算留在皇城不走了?”莫弈月只一眼便可洞穿慕云澄的心思,见他迟迟不肯行动,便知他有意留在皇城。 慕云澄轻叹一声,低首抚摸苍云道:“可单凭你我,也难阻大军破城啊。”看来饶是恭帝槐予的请求,慕云澄也不打算一味听从。留守皇城虽然己方势单力薄,但凭自己一行也可保恭帝无虞。 “那就撤出皇城,把这里交给百里神鲸。”莫弈月声音虽轻,但字字却都震动着慕云澄的心。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可皇城毕竟王朝首府,一旦有失,三军震动,怕于士气大为不利。 “只要人活着,这城早晚还是我们的。” “可皇城若被百里神鲸夺下,三门峡便腹背受敌,三门峡若失,中阳关必也保不住,此二关一旦失守,我们再想夺回中州可就难上加难了。”慕云澄很清楚此刻守卫皇城的必要性,因为这不仅仅是影响三军士气的问题,更多的是战略上的需要。 “不,现实应该与你所想的恰恰相反。”而莫弈月却并不赞同慕云澄的想法,“百里神鲸所起西凉军不过三十万,这数日强攻又折损十数万,所剩不过十数万。而霸天山虎族族长啸天,摩风岭熊族族长真武都是老奸巨猾之人,他二人率众围而不攻所剩也还有十万兵马。另外,百里神鲸又暗通西方蛮荒蚩尤一族,请其前来助力。如此拼凑出的数十万大军简直乌合之众,且各怀心思,一旦皇城陷落,几人必定反戈,决计无暇顾及与魔族联手,更不会威胁到三门峡与中阳关。” “原来如此。”慕云澄当下轻松了些许,并与莫弈月坦言道:“我意今夜送恭帝出城,前往赵光复营中再作打算。” “只怕恭帝不肯。”莫弈月反倒有些担心道。 “无妨,你与我同去。”慕云澄对此则表现的信心十足。 四周突然传来数阵激昂的号角声,而后是巨大的火石从四面八方飞进皇城。那火石打在房屋的废墟上立时四分五裂,化为无数赤红光点继续燃烧,吞噬着眼前的残垣断壁。 说是石头,其实是用木屑与特殊矿物制成的。 其中铈和镧是两种大荒中十分稀少的物质,它们在碰撞时会爆发出十分猛烈的火花,极度易燃。平时需浸泡在火油中,一旦点燃爆发力虽不及炮弹,但能引起大火乃至毁灭性的火灾。 一块裹着灼热火焰的飞石朝应龙塔顶飞来,就见慕云澄挥舞手中苍云横斩出一道剑气,那火石瞬间爆炸,落下无数燃火的碎块。莫弈月见状拿出幻琉螭,一声龙吟极度刺耳,随后一道龙形真气直冲天际没入云霄,片刻时间,便见乌云齐聚皇城上空,而后雷声大作,更下起瓢泼大雨浇灭了熊熊大火。 那火石被这大雨一冲刷瞬间哑火没了威力,西凉军只得将刚刚搭起的霹雳车又全部撤下,等待雨停。 百里神鲸不知莫弈月手中神器有呼风唤雨的本领,还以为是今夜偶降大雨,便宜了槐予这小子,便也没放在心上,只命众人待雨停后再全力进攻。 …… 话分两头,王朝神机营大将军赵光复被马魔君阻路东皇岭,心中十分焦急。他知皇城守备不多,又有西凉军起兵三十余万包围了皇城,如今皇城局势岌岌可危,自己晚一点都有可能铸成千古大错。奈何马魔君在东皇岭路口下寨,以逸待劳令自己急切间不能通过,而强攻面对马魔君的五万疾风军,自己若不出奇兵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几人通报的声音:“在下天霄门弟子任天浩,听闻将军在此西进受阻,特与师弟木子袁,师兄游十方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第322章 明君之道 赵光复听闻是天霄门弟子,忙将几人请进。江湖上谁人不知天霄门是当今第一大派,不仅有云州慕家作为后盾,历代门人弟子中绝顶高手更是层出不穷。今番天霄门数名精英弟子来此,必是为助自己一臂之力。 想到这,赵光复急忙出账相迎,见赵光复亲自出来迎接,三人连忙施礼,并道:“听闻将军西进皇城受阻,特来为将军排忧解难。” “哦?几位可是有何破敌妙计?”赵光复上前一步,激动莫名。 就见任天浩点点头,机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光:“前日苏铁马用火轮车大败鹏王爷,歼灭数万雷霆军,如今面对马魔君的疾风军,赵将军何不故技重施,也用火计?” 赵光复闻言沉默片刻,又问道:“此种情势,火计当如何用之?” 木子袁听到此问亦走上前,拨开遮住面容的浓密毛发,嘿然一笑道:“马魔君只懂蛮力,不识兵法奥妙,如今正值酷热炎夏,疾风军虽阻路东皇岭,扎营却是依山傍水。这东皇岭树木茂密,一旦起火那便是天降神兵,纵然有水,急切之中也救不得这火。只需瞬息之间,便可令马魔君与他五万疾风军灰飞烟灭。将军明日以后只管与之接战,不求全胜全败,只求胜少负多,三日过后,疾风军必成骄兵。将军可趁其大营放松警惕时以火器偷袭,必大获全胜。即便烧不死马魔君,也定让他五万疾风军有来无回。” “妙妙!不想天霄门弟子竟也都有如此本领,赵某人心服口服。”赵光复拍案惊奇,对面前三人当真是心服口服。 见赵光复对自己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游十方脸色微红忙摆手解释道:“不不,这计策并非我三人谋划,乃是远廷山中一位老翁传授。” “哦?既如此,那老翁必也是世外高人,何不请来一见?”赵光复听闻三人乃是受高人隐士指点,大有与那高人见上一面的冲动。 任天浩听闻摇了摇头,只道:“既是隐士高人,必不贪图名利,指点我等只言片语,只是为了护佑苍生。” 赵光复闻言连连叹息,心中却是无限遗憾。 一轮新月当空,浓云尽散。 …… 清冷落寞的皇城中,零星几处灯火如幽暗的眼,战栗而孤寂。而不时几声狗吠传来,令这死寂的夜晚变得愈发凄楚。 “不,绝不可以!我怎可弃置皇城子民于不顾,独自逃生?” 宽广而冷寂的大殿内,突然一声打破沉默。 “云中侯,朕绝不会独自逃走。你要救的人不是朕,而是天下苍生。你要考虑的也不是朕,而是身处水火的万民!我不畏死,今誓与皇城共存亡!”槐予厉声呵斥,却是让慕云澄打消只救自己一人的念头,这皇城万千百姓,自己决计不会丢下不管。 慕云澄闻言连连摇头,仍是苦苦劝道:“陛下,保全您正是为了天下苍生。若您有失,我王朝各路守军当尊何人为主?三军无头,群龙无首,不战自溃矣。” “我意已决,只等赵光复率军来救,绝不舍百姓而独苟活!”槐予转过身去,言辞激烈道。 慕云澄转而看向莫弈月,见他倚在镇殿龙柱旁佯装熟睡,遂走到他面前,狠狠咳了一声。 莫弈月缓缓睁开眼睛,冲慕云澄打了个哈欠道:“咱们走吧。” 慕云澄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帮自己劝说恭帝离开皇城。 而莫弈月却好似完全看不见慕云澄的眼色,径直朝殿外走了去。 “莫弈月!你干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若劝不动恭帝,便换你来劝!”慕云澄急忙跑上前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质问道。 莫弈月渐渐止住脚步,侧目看向他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道:“你是白痴吗?你所虑之事陛下难道不知?陛下要做与百姓同生共死的仁君,而你却想让他做匡扶宇宙的明君,简直胡闹!” 慕云澄听罢大感疑惑,以为莫弈月发了疯,在这跟自己说什么胡话,扯出什么仁君明君的,这跟送恭帝出城有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啊!莫弈月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在这里说梦话呢!什么仁君,什么明君啊!” “所谓仁君,便是勤政爱民,在危难时刻坚定与百姓站在一处,虽不能改变局势,却也愿与百姓同生共死。而明君便是需要在危难时审时度势,顾全大局,制定出最佳方略,纵然一时退避,却可保全百姓免遭屠戮之祸。”莫弈月说罢用眼角余光斜睨向槐予,却见他垂目低首,若有所思。 话说到这,慕云澄瞬间明白了莫弈月的良苦用心,当即恍然大悟道:“既如此,你我当效仿陛下,誓与皇城共存亡。”说罢二人就要离去,却被槐予从后唤住。 “若按你所说的,果真可保全皇城百姓免遭屠戮之祸?”槐予双眼注视着莫弈月,认真问道。 “赵光复短时间内绝不可能率兵赶至皇城,退一万步来讲,即使他赶到皇城,面对百里神鲸的西凉联盟,也无必胜把握。万一赵将军战败,百里神鲸盛怒之下,满城生灵难免浩劫。而陛下若悄悄撤出皇城,着人大开城门而迎西凉军入城。百里神鲸所求无非是攻城掠地,见开城投降,必不刻薄百姓。此举虽让陛下蒙羞,却也救得皇城千万军民性命。舍小名而存大义,此为明君之道。且百里神鲸得城之后,必与三族反目,我们与赵将军汇合后大可以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正所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如此深谋远虑,放眼王朝中怕是再无人能出莫弈月之右。 槐予沉默片刻,将莫弈月的话又细细思索一番,但觉所言丝毫不差,遂答应二人逃离皇城,前往东皇岭与赵光复汇合。 当此时,天际有双星划过,位主东北,而帝星黯淡,更有邪魔侵入正宫,乃大凶之兆。 第323章 计都罗睺 槐予答应慕莫二人先去与赵光复汇合,但恐皇城百姓有失,便又吩咐侍卫在其走后便开城投降,以使皇城万千生灵免遭屠戮之祸。 见槐予着手安排走后事宜,莫弈月遂漫步走出大殿,但见大殿之外,星光璀璨,三垣星象晴朗,令观者心生畅然。他自幼便识星象,知此为开明之象,当是王朝气数未尽。 而此刻夜色苍茫,浮云灭没,有两道红芒曳尾,缠于紫薇。再看这满天星斗虽璀璨耀眼,却唯独帝星暗弱。若非槐予命数将尽,今夜缘何现此天象? 莫弈月望之心中大骇,知此为大凶之兆,但此时非同小可,又怎能与恭帝说破? 他正思索间,慕云澄恰巧也走出大殿之中透气。 莫弈月匆忙从后拦住慕云澄,面色犹豫道:“我观今夜天象对恭帝恐有不利,不如你速带他御剑前往东皇岭,以免迟则生变。” 慕云澄知莫弈月素来谨慎,且不是疑神疑鬼之人,既然他担心夜长梦多,其中必有道理。索性自己先送恭帝前往东皇岭,而后再回来接众人。 念及此处,边听他道:“也好,那我就和恭帝先行一步,待我将其送至赵将军那里,再回来接你和谣儿他们。”他言语间略为轻松,纵然莫弈月对此显得十分焦虑,慕云澄却并未察觉太大的危机,只嘱咐自己宜速去速回。 二人当即回到大殿面见槐予,而莫弈月未敢将天象之事说与槐予,只言夜长梦多,应早早去与赵将军汇合。 槐予本欲在宫中住上一夜,待明日一早面见文武之后再起身前往东皇岭。但见莫弈月一再敦促上路,也知他心中必有所担忧,便不好再多坚持,随慕云澄出了大殿,踏上太乙龙纹。 就在此时,天际忽现一道神雷,撼天动地,其形如紫戟电绕,分作七股,撕裂苍穹。 一时星月骤暗,重云涌聚。又一声鹰撮霆击,生生在夜空中炸开一道豁口。而后两柄神兵降世,其形邪魅,巨大如碑,坠于金殿阶前。 离近时方看清,这天降之物乃是两柄奇剑,其上绘太古凶兽,栩栩如生。一个形似猛虎,其后一双飞翼,周身被火焰包裹,足乘两龙,巨口獠牙,凶狠异常;一个样貌狰狞,双目如灯,头生四角,两只似羊角弯曲,两只似牛角挺直,巨齿如锯,吸云纳雾,贪婪无比。 见此二剑,莫弈月神色大变,就见他好似被人施了定身之法一般,单手一直悬于空中未肯落下,面色惨白如月,嘴里反复叨念着一句话:“天邪剑计都,地邪剑罗睺……” 慕云澄不知其意,但见此二剑来势汹汹,料想必为不善。 正出神间,又是一道惊雷降世,照得周围惨白。再看时,那两柄剑上已立两人,均是黑袍黑甲,长身傲立,桀骜不凡。 “你就是慕云澄?”其中一个银发齐肩,亮银色的发箍造型别致,似雄鹰展翼,傲视苍穹,这便是天邪剑计都。其头顶生有一角,遂发捋至脑后,若非知晓此人乃是幽州魔族大将,却以为那角是装饰所用。 就见计都手指慕云澄,闭目问道。 再看身旁那人头顶金冠束发,耳上生有两角如岩羊一般盘在两侧,双眼含笑,一只虎牙咬在右边唇上,看上去绝非凶神恶煞之人。 二人全不似印象中的魔族那般模样,反倒都生得极其精致。 见计都问的话久久没人回答,罗睺瞪圆双眼,也高声问慕云澄道:“你难道不是慕云澄吗?为什么不回答!” 慕云澄闻之一笑,言语颇为嘲弄:“我的确是慕云澄,不过幽州没人了吗?要派你们两个来送死。” 计都闻言自剑上落下,嘴角一抹笑意:“承认自己是慕云澄就可以了。”他单臂一挥,一道剑影旋即飞出,慕云澄单脚一震,镇海青自宝鉴中飞出,横向抵住计都这一斩。 罗睺见状同样飞身跃下,双手一合两道剑光自慕云澄左右两侧劈来。 苍云,镇魂随即飞出护住左右,二人试探一击均未曾得手,这也证明慕云澄却有实力。 “你若无此本事,也不必劳烦我二人出马。”计都单手一拂,天邪剑拔地而起,横在其面前。 一时间风云色变,有八叉紫电裂空而来,正中殿前一处铜像,刹那间流云激电,飞火四射。 莫弈月见此忙将槐予拦在身后,并以幻琉螭召出玄冰将其护住。 慕云澄双臂一展,四剑齐飞而后竖于胸前,更有剑虺化为巨蟒环于左右,腥红双眼迸射出赤色光芒,怒视着二人。 又一道惊雷划过夜空,计都双耳微动,而后身形陡然消失在众人面前,慕云澄身仗五气领域能感知一切目标接近自己,遂双掌上下合于胸前,真气爆发而出,有龙吟之声响彻四野,更见六龙四剑环绕其周身飞行。 “在天上!”莫弈月疾声高呼,而慕云澄早已有所准备,就见他仰面向天,赫然猛推一掌,护体真气顿时化为无上兵刃朝天际刺来。 计都果在半空现形,天邪剑蔓延着浓烈魔息自上而下,亦是飞速落来。 二者于半空相撞,金钟弃毁,瓦釜雷鸣,其声掩过雷霆,其气撼天动地。 慕云澄的真气与计都的魔息相撞所形成的气浪顿时朝四周席卷,若非幻琉螭以寒气凝冰墙护持,槐予怕是早已被这气浪卷飞出去。就连莫弈月面对这强风怒浪也难以站稳,被生生推出数米之远。 反观罗睺双脚立于剑上,巍然不动。他面上仍是笑意满满,心中却也为慕云澄的实力所惊诧,其招式无甚精妙,倒是内力雄浑,不同凡响。 就在此时,槐予的亲卫闻声纷纷赶来护驾,可奈凡夫俗子如何是这幽州魔将的对手,还未近及二人身边,便被喷涌的魔气震碎,化为齑粉。 随后计都携剑落下,单脚还未及地,方向急转又奔慕云澄所在而来,天邪剑则于半空化为一道雷光劈下。 剑虺旋即出阵,纵身朝天邪剑咬来。此刻计都已至慕云澄面前,见他掌中气凝成剑,直刺慕云澄前胸,慕云澄脚下步子平行向后侧身闪过,虽是躲过致命要害,胸前却也多出一道伤口。 而那边剑虺并非天邪剑对手,刚一接触便被天邪剑斩在头顶,短暂眩晕之后,又挨了三道横扫剑气,身躯虽大却被一招打翻在地。 虽败剑虺,天邪剑却也难赶去相助计都,只因苍云、镇魂、太乙龙纹三剑又转去与其纠缠。罗睺见慕云澄名剑甚多,极其麻烦,恐计都一时间难以速胜。便也跃下剑来,相助计都。 镇海青落地结阵,慕云澄身形顿时恍惚,继而化为神剑,其速如光,顿时穿过计都胸膛。 可计都丝毫未曾受伤,任慕云澄往来穿梭其身体,仍不见一丝血迹。 正疑惑间,莫弈月似想到什么,忙与慕云澄喊道:“他是邪剑剑灵,无形无质,你这样是伤不到他的。” 计都闻声侧目,双眼仍是紧闭,就见他解下宽袍朝镇海青所在甩去,大袍随即盖在镇海青之上,慕云澄顿时现形,却被罗睺一脚正踢在胸前。 这一脚若非慕云澄有真气护体,怕是要筋骨尽碎。而即便有真气护体,慕云澄还是向后飞了出去,硬生生将殿前两侧的石栏撞碎。 见慕云澄难以一敌二,莫弈月也打算去帮忙,可苦于保护槐予的重任落在自己身上,不敢轻举妄动。 他开始重新打量二人,但见计都双眼一直不肯睁开,突然有了灵光。便大胆猜测他的双眼看不见东西,应该是盲的,全仗着耳力来听声辨位。他随即命幻琉螭召出海龙幻影,以高亢的龙吟之声来刺激他的耳膜,欲以此使其丧失辨别方位的能力。 果然,这嘶哑刺耳的龙吟之声令计都表现出明显的焦躁不安。 见计都突然立于原地不动,罗睺顿感不妙,便也没再去管慕云澄,而是飞至其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计都双眼紧闭,暗咬牙关,随后身形颤抖,单指微抬指向莫弈月所在。罗睺当即明白,知道是莫弈月暗中使坏,遂御起地邪剑,直奔莫弈月而来。 第324章 楚青仙 相传盘古开天后有四兽乱世,暴戾残忍,号曰四凶。 其一是混沌,乃是天地怨气所化,长于昆仑之西,凡人不见其形,亦不闻其声,遇有德者必千方百计加害,遇凶恶者则竭尽全力相助,乃是四凶中最为阴险诡诈的。 其二为穷奇,乃惩善扬恶的恶神,长于东海之滨,其状如虎,肋有双翼,喜吃食善人而褒赏恶人,赤火护身,法力无边。 其三为梼杌,乃好斗嗜杀的妖物,长于幽州之北,毫长一尺,尾长一丈,生有双头,虎足猪牙,能搬山填海,力大无穷。 其四为饕餮,乃天地贪欲的化身,长于南山之阴,身大如牛,口如鼎镬,凡能食而入眼帘者皆吞藏于腹中,乃是四凶之中最为贪婪的。 幽州之民崇恶好战,所谓天邪剑与地邪剑,便是用此四凶中的穷奇与饕餮为图腾。 此二剑得四凶之灵又受遮天庇护,幻化人形,取名计都罗睺。 二者本指天外两颗流星,因与黄道和月轨同时有交集,且日为阳,月为阴,故此二星被世人称为邪星。而其中计与黄道和月轨相交在北,罗睺在南,故又分天邪和地邪。 计都罗睺在幽州威望甚大,仅次于魔天子与溟皇,实力更是神秘莫测,鲜为人知。 …… 一道惊雷划过,映得四下惨白,重云森森。 慕云澄从废墟中爬起,方才那罗睺一脚确实重伤到他,此刻胸中仍是气血翻涌,喉间更是火辣辣的疼。 而见罗睺直奔莫弈月而去,慕云澄知莫弈月非他敌手,便也顾不得伤势,立时施展参商归一,唯见一指剑气如落日神箭直贯而出,穿过罗睺身体而重击在地邪剑上。 也是地邪剑质坚,也是慕云澄这一指未能拼尽全力,总之被参商归一击中的地邪剑并未损伤分毫,仅被强大的冲力推出数尺而已。 罗睺一惊,赫然转首回看慕云澄,眼中登时充斥起焚天怒火,只见他身躯开始泛出幽紫色的火焰,地邪剑随后飞回其身边,悬在其身后也同样散发出幽紫色的火焰。 慕云澄知其不善,脚下步子一晃,整个人瞬间化为一道白光,转眼绕到莫弈月面前,与他一同保护恭帝槐予。 “你没事吧?”莫弈月见慕云澄一直手捂胸口,知他伤的不轻,遂轻声问道。 慕云澄闻言点了点头,抬眼间正见罗睺身形遁入剑中,旋即化为四道紫火,铺天盖地,朝自己所在袭来。 “小心!”慕云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金剑,就见他提醒莫弈月之时,手中剑已就势斩出,一声龙吟震耳欲聋,龙形剑气顿时裹挟着雷电飞出,地面因强大的冲击而裂开一道道撕裂的纹路,紫火与雷光碰撞在一处,瞬时间星流电火,日月交辉,整个中州都被这强光照亮,恍如白昼。 莫弈月也早已施法结印,在地面召出冰龙幻影,以寒冰之力护住三人不被余波所伤。 浓烟散去,慕云澄手中的金剑光彩依旧,罗睺则立在原地,地邪剑不知所踪。 慕云澄手中的金剑便是金鼎庄之虎金豪的武器,名剑千金散。金豪死后这剑便被慕云澄所得,而他已有五剑,且对千金散尚不熟识,便一直未将其拿出,今番情势紧迫,这才从名剑录中将其召出。 千金铸剑,名不虚传,这剑意·雷龙用千金散施展出来威力也不输苍云。 此时计都已从烦躁中解脱出来,就见其手中真诀一变,地邪剑竟也受他驱使突然自三人头顶落下,若非冰龙神盾加持,这一下怕也被其偷袭得手。 巨剑落下瞬间被神盾挡住,而后无数剑光纷纷自天际斩下,莫弈月见此忙将法阵抬起,升腾至众人头顶方才停下。那剑光斩在法阵上,竟也如斩在冰盾上一般,激起无数碎冰纷纷落下,在夜空中斑点晶莹,闪烁如星。 慕云澄知他不能维持长久,遂提剑施展剑渡九川,近身计都急速斩出九剑,可计都又无形质,九剑斩罢也未能伤其分毫。 再看计都手掌一翻,凭空现出一个草制人偶,那人偶闭目吐舌,身插利剑,样子十分诡异。他随手一扔,那人偶便跟上慕云澄,慕云澄知道这东西并非善类,可绕了数圈仍甩不开它。计都虽是闻声辨位,但也察觉慕云澄步法奇特,速度极快,遂又从怀中掏出一条锁链,那锁链乃是黑铁打造,上有魔气不住翻涌,他指诀一变,那锁链便消失不见。再出现时竟凭空将慕云澄双脚栓住,而他脚步稍一放缓,那人偶却就势扑上,草人虽小撞在慕云澄身上却引发巨大爆炸,烟雾尽散之后,就见慕云澄仰面朝天,手脚俱被利剑穿过钉死在地面,与之前草人的造型如出一辙。 替身法! 慕云澄牙关紧咬,体内真气迸发登时震断四剑,但伤势严重,手脚筋脉俱被斩断,根本无法站起。 那边苍云等四剑似有察觉,立时抛开天邪剑不管,转回守护慕云澄。 这边慕云澄身受重伤无法动弹,幸得四剑拼死回援这才不至于被计都所斩。 而另一边罗睺也一眼看出站在莫弈月身后的人,身份绝非一般,想二人如此拼命保他,必是这金殿之主无疑。 杀了慕云澄,再杀掉恭帝槐予,王朝军必不战自溃。 莫弈月何等聪明,见罗睺看向槐予时稍有迟疑,便知他对恭帝心怀不轨。 就见罗睺身形虚化瞬时穿过莫弈月直奔槐予而去,莫弈月虽有防备却拦他不住,眼见槐予身陷险境,苍穹之上翻涌混沌的重云突然似被炸开一道缺口,明明是夜,却有大亮天光自缺口直射在地,正将槐予笼罩其中。那天光之中有一人影潇洒飘落,手执玉笛,一身素色。 “爷爷!”之前的爆炸早已引来楚水谣与慕棠棠等三人,可她刚至阶前,便见楚青仙破天而来。 二人明显抵触这光,当即抛下慕云澄与槐予不管,转而齐奔楚青仙而来。 天邪,地邪二剑也同时分别化入二人体内,而他二人的速度与力量也明显得到大幅提升。 他二人因速度太快,与楚青仙于半空交手已是看不清身形,唯见两道魔影上下纷飞,楚青仙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见下风。 他单手执笛,护体真气化作苍龙环绕,又有巨型剑影朝四周左冲右突,虽在半空,那剑力却在殿阶上留下道道剑痕。 楚水谣这才注意到金殿前身受重伤的慕云澄,忙欲上前将他扶起,却见慕云澄正专心致志的观看着这半空中的对决,而无心理会她。 众人仰面观战,心中暗叹楚青仙不愧为一代剑圣,手中无剑,身已成剑。就见玉笛在其掌中飞速旋转,无数剑光朝四面八方激斩而来,一道道剑影仿佛撕开晦暗,驱走重云。又在星月重现之时万剑归为一剑,朝正前方突刺而出,龙吟虎啸霎时间撕裂半面苍穹。 那剑光一闪而逝,剑影虽散,剑力却如强风吹涌绵绵不绝,就见计都罗睺二人身影自夜色中渐渐显露出来,而后被这剑力冲淡,转而消失在夜空之中。 楚青仙轻捋长髯,而后自半空徐徐落下。 “他们……”莫弈月向前一步,当问及计都罗睺究竟是生是死时,略显些许迟疑。 楚青仙闻言微微摇首,众人已知结果。 计都罗睺毕竟幽州名将,这几招之中便能将二人重伤,也足见一代剑圣并非浪得虚名。 第325章 龙游剑法(上) 正当众人命悬一线之际,楚青仙及时赶到,而众人也见识到了所谓剑圣的真正实力。 见慕云澄身受重伤,楚青仙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道:“你筋骨有伤,不可妄动,将此药洒在受伤处,搓揉片刻可立时痊愈。” “这是?”莫弈月望着楚青仙手中那瓶药,颇为惊讶。 “是七圣白龙散”楚水谣身为楚青仙的孙女自是知道爷爷的独门神药,可这药炼制极为复杂,这么一小瓶光制作就要耗时数月之久,不想爷爷竟如此慷慨,一次便悉数给了慕云澄。 慕云澄接过楚青仙给的七圣白龙散,他本身体质有异,恢复能力就比寻常人高上数倍,涂抹这药后果立竿见影,当即便能站起,活动自如。 “多谢前辈!”慕云澄拱手拜谢,却见楚青仙拦住他道:“无须拜谢。”他说罢将玉笛收于袖中,看了一眼楚水谣,又转而看向慕云澄道:“谣儿与你的事,我和师兄都已知晓。” “啊?”慕楚二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转瞬间又都红了脸,各自侧向一边,默不作声。 楚青仙见状哈哈一笑,捋髯道:“这又有何好害羞的,谣儿与你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且慕楚两家师承一脉可谓是同气连枝,我和师兄也都有意为你二人做媒,何不就此成全了这段大好姻缘?” “这……”虽说楚水谣对慕云澄早已是芳心暗许,而慕云澄对她也是情深意重,若就此结为连理也在情理之中。 楚水谣轻咬下唇,低首垂目不语。 慕云澄却略显迟疑,思考片刻后,就见他拱手婉拒道:“前辈一番好意,云澄自是感激不尽。奈何如今的大荒疮痍满地,民不聊生,有道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婚姻大事,云澄不想在这乱世之中草草操办,待王朝军光复九州,一统大荒之后,慕楚两家再商议此事不迟。” 他这话一出口,却把莫弈月也吓了一跳。且不光是莫弈月,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谁不知道慕云澄对楚水谣的感情有多深,如今楚青仙亲自和他提亲,竟被他婉拒了。且不说楚青仙一代剑圣,又是慕不凡的师弟,单说刚刚出手于危难之中救了大家,慕云澄也不该拒绝。 楚水谣缓缓回头看向慕云澄,此刻的她早已将下唇咬破,瞪大的双眼中有惊讶也有迷茫,有愤怒也有悲伤。 慕云澄见众人皆是惊讶之色,而楚水谣又似被自己的一番话刺激到,心下当时软了,刚要与楚水谣解释,却被她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而后哭着跑开了。 “大白痴!”慕棠棠见状骂了慕云澄一声,转身去追楚水谣。 “谣儿我……”慕云澄心中叹息,他内心又何曾不饱受煎熬。 如今的情势大家心中都十分清楚,幽州不同于星海,其中的高手不可胜数,自己行走在危险边缘,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丧命。如今自己为王朝终日奔走,完全没有时间来陪她,若贸然迎娶,便是对她极大的不负责任。 而责任这一个词,对慕云澄来说,真的是太过于沉重了…… …… 楚水谣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总之是被一堵矮墙拦下后,便扶住矮墙失声痛哭。 慕云澄为救陆啸而不顾一切时,自己就已经知道慕云澄是喜欢她的。如今爷爷为自己提亲,慕云澄说出这样的话,便已然是拒绝了自己。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根本不配做慕家的妻子,或许他和他父亲一样,需要的只是情人罢了。 …… 一行人立于殿前长阶沉默不语,而如今进退危机,必定要早作打算。 莫弈月明白慕云澄此刻心中是如何想的,也知他最爱的人就是楚水谣,但此刻王朝罹难,国破家亡,他又怎能心系儿女情长,而让心中有所牵挂,畏缩不前呢? “好孩子,我不会强人所难,我和你爷爷会永远支持你的想法。”楚青仙轻拍慕云澄肩膀,又道:“我此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前辈有话请讲。”他此刻还在担心楚水谣与慕棠棠的情况,故显得忧心忡忡。 “我此来是要将龙游剑法传授给你。”楚青仙直截了当,这话却令慕云澄颇感吃惊。 “奈何今夜已晚,加之你刚历一战,所耗气力还须调息补回。明日一早,你来城东树林中找我。”说罢,还未及慕云澄反应,便化为一道虚影而去。 “看来,今晚是送不走恭帝了。”莫弈月面带微笑,话语中却有些许无奈。 “不,我今夜独自送恭帝前往东皇岭,明日一早便回。”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城中等你?” “我将剑虺留下,你可让它在城东一隐蔽处挖掘地道,你们由地道出城,前往东面树林。”他说罢抚摸剑虺的头,并让他在自己离开后听从莫弈月的安排。 “至少计划没变。”莫弈月看向剑虺,反有些许担忧。 “现在看来,恭帝在赵将军身边要比在我们身边安全的多。”慕云澄跃上镇海青,随后载上槐予,化为一道青光而去。 望着慕云澄离去的方向,莫弈月叹息一声,依照星象,槐予必是命不久矣。他若与慕云澄说出实情,慕云澄必拼死保护槐予,但天意难违,若强行逆命,只会连累更多的人。反倒不如顺应天意,若能充分利用槐予的死,或许王朝还有转机。 …… “什么?莫大哥你是说我爷爷要将龙游剑法传授给慕云澄!”已经逃出皇城的楚水谣,听闻莫弈月与慕棠棠讲及此事,立时问道。 “是的,你爷爷此来的目的应该就是要传授慕云澄一套高深的剑招。”他见天色尚晚,便在附近拾取了一些树枝,点起篝火。 “爷爷必是要将龙游剑法十四式全部传授给慕云澄,可我学了这么多年才会三招,云澄他这么短的时间,真不知道能学会多少。” “是啊,这龙游剑法有龙行云,龙入海两套剑式,楚姑娘此前所用的三招也还都是出自龙行云这套剑式的吧!”经她一说,莫弈月也感到慕云澄想要学会这套剑法有些困难。 看来情势真的十分危急,不然楚剑圣不会赶鸭子上架,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慕云澄学到这套剑法的精髓怕是不可能,想让他依葫芦画瓢,装装样子的话也没必要。看来他们还是十分相信慕云澄的天赋的,也不知慕云澄那家伙做好和楚剑圣修炼的打算没。 第326章 龙游剑法(下) 采纳了任天浩等人的建议后,赵光复却仍旧难以入眠,方才虽安排完毕明后两日的败阵之将,火器也命人开始着手准备。但心中一直担心的,却是被西凉重兵围困的皇城还能再坚守几日。 一旦皇城失守,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就没有了意义,令他同样奇怪的是太叔弘。他受宁王羿霄之命引兵十二万进军皇城勤王,可一到中阳关却又固守不出。即便中阳关位置险要,他也不必让十二万大军都死守在那里,哪怕分兵八万去守皇城,四万兵马加上中阳关之险也足够守住魔族军队的进攻。 可太叔弘固守不出,坚决不肯发兵驰援皇城,这种做法不仅仅是赵光复一人不理解,王朝上下大部分的文武百官也都不理解。可有一人十分明白,那就是宁王羿霄。 太叔弘刚至中阳关时就遣使送信给羿霄,他在信中直言槐予无能,不配做天下之主,想借助魔族之手将其除掉,而后便可让羿霄顺利登基继承大位。 羿霄见此信后怒斥太叔弘为****,因担心他率兵谋反,亦或与魔族勾结,遂亲笔回书信稳他,让他就在中阳关按兵不动,等自己率兵前去与他汇合。 太叔弘见此信以为羿霄同意,便加紧在中阳关布防,不再向北一步。 而后苏铁马与殷秀在三门峡大败三魔王,眼见魔族已成强弩之末,进取皇城无望。他便又向西凉放出消息,称中州皇城兵力空虚,可趁机发兵夺取。 但百里神鲸素来多疑,他怕这是王朝军的诱敌之计,好借此机会灭掉自己,从此稳定西北后方。毕竟三门峡与中阳关近在咫尺,从二关发兵回援皇城多则两日,少则一日。若自己贸然发兵,一旦被围,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中州繁华,皇城又是天下之首,他对此早已是垂涎三尺,又不忍就此失去夺取皇城的大好良机,便联合虎族熊族与蚩尤族一同东进,也好探明王朝军的虚实。 所以羿霄一听说皇城被西凉军包围,而太叔弘又不肯发兵回援,便知事态严重,遂命慕云澄先行赶赴皇城救出恭帝。 毕竟只要恭帝还活着,太叔弘便不敢贸然造反。 …… 帐外一声急报打断赵光复的忧虑,他命来人进来。那人神色慌张,喘息连连道:“恭帝已到东皇岭,正在大营外等待。” “什么!”赵光复骤然起身,他是惊奇也是惊喜,忙快步跑出帐外迎接恭帝。 槐予负手而立,见赵光复慌忙而至跪拜在地,忙伸手扶他起来,却是介绍慕云澄给他认识道:“多亏云中侯冒死救我出来,这才幸免于难。” “末将赵光复拜见云中侯。”赵光复见到慕云澄,又要跪拜,却也被慕云澄伸手扶起。 “赵将军,云澄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恭帝的安危就全系在将军一人身上,宁王的大军也在赶来途中,这段时间将军可按兵不动,切不可走漏恭帝的消息。”慕云澄拱手行礼,未等赵光复答复,便化作剑光离去。而他刚走,负责出营打探的任天浩三人正巧回来,见一道剑影破空而去,却是问赵光复道:“可是又有高人到了营中?” 赵光复闻言点首道:“乃是王朝云中侯。”说罢,请恭帝进到帐中。三人但觉方才那人御剑之法精妙,不想军中竟还有这等高手存在。 槐予一进帐中,赵光复便让所有人出去,并吩咐守在外面的将士不许有任何人靠近大帐。 “末将无能,让陛下受惊了。”赵光复当即跪倒,连连叩首。 槐予扶他起来,面色尽显忧虑,也是叹息道:“也不知这西凉军能否如莫先生所言,放过皇城中的百姓。” “莫先生?可是那远廷义士,在江州击退星海,在沧州相助济海侯的莫先生?” “正是,他也是云中侯的好友。” “原来如此。”思虑片刻,便听赵光复又说道:“莫先生所言不无道理,这西凉军并非草寇,也不是叛军,更不是乱党。他此来不是为金银财宝,而是为进取中州。既如此,皇城便是其落脚的第一站,他非但不会亏待,反而会厚待城中的降将军士与百姓。” 槐予听罢连连点头,方才忧虑的神色亦渐渐淡去,“莫先生真是深谋远虑,幸得赵将军解惑,一扫我心中烦愁。”他豁然开朗,整个人畅快许多。 见夜已深,赵光复便将中军大帐让给槐予休息,他自己则坐于军案旁细细研究东皇岭的地形,这不仅仅是担心与疾风军的战斗,更多是为了照看槐予的安危。 …… 皇城以东的树林中,莫弈月用木枝收拢着篝火,此时慕麒麟三人都已入睡,剑虺则头埋在身体里盘卧在三人身边。 一道青光如稍纵即逝的流星,划过寂静的夜,消失在树林尽头。 楚青仙缓缓睁开眼,慕云澄已立在自己身前。 “时间紧迫,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悟性。” 慕云澄双眉微锁,坚定的点了点头。 “龙游剑法分龙行云,龙入海两套剑路。其中龙行云六式,龙入海八式,共计一十四式。 其中龙行云六式,乃是“银龙降世,震惊百里”;“密云不雨,天掩穹藏”;“风刀剑雨,斩月落日”;“龙行虎步,气吞山河”;“翻云覆雨,龙啸九天”;“雨恨云愁,欲问苍穹”。 而龙入海有八式,乃是“蛟龙于天,春登秋潜”;“白龙鱼服,或跃在渊”;“龙起兴云,雨骤风狂”;“伏龙出水,汹涌澎湃”;“鱼龙百变,风雨争飞”;“突如其来,百川崩陷”;“移山覆海,天威无双”;“登极有悔,神龙无踪”。 你内功基础扎实,必要时可靠内力催招,故可不必完全模仿招式。你只需记住我这招式中的要领,施展时若能自行发挥出招式来,便就是掌握了这套剑法的精义。所谓万流归宗,一脉相通,你所领悟的其他剑招也可融汇其中,不过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第327章 各怀鬼胎 方四更天,百里神鲸的大营中突然点亮灯火。 他身披一件单薄外衣走出大帐,来人一身夜行衣,是西凉军潜进皇城中的暗探。 百里神鲸面色阴鸷,两道狭长的胡髭微微抖动,似气愤所致。 可在听完那人的讲述,百里神鲸的表情似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非但不再愤怒,更有突如其来的惊喜之感。 “你是说槐予跑了,如今皇城城门大开,迎接我西凉军入城?” 那暗探道:“确有其事,皇城大门确已被人打开,将军若不相信可着人前去查探。” “这皇城被我围得水泄不通,槐予还能长翅膀飞走了?”他将信将疑,思量片刻又斜眼睨视来人问道。 “子夜时分,宫殿那边有十分激烈的打斗,两边看起来都有撕天裂地之能,其中一方好像是幽州来的人,我当时躲在暗处没敢靠近,故只看了个大概。那边前来保护槐予的也都是本领高强之人,看情况应是幽州的人最后退走了。槐予也被他那边的人接走,不知所踪。” 百里神鲸轻捋长髭,眼中划过狡黠的光芒。 “这样说来,槐予小儿果真弃了皇城?真乃天助我也!你即刻前往先锋营传我口谕,让王将军在五更三点之前进入皇城,不得有误。” 他负手在营前往来踱了几步,又伸手制止道:“慢些!啸天与真武那边在皇城中也有安插人手,我当火速进入皇城,以免被他们抢占先机。”说罢,百里神鲸立即召来拱卫大营的西凉骁骑兵,命其火速进入皇城,并在城墙上遍插西凉军旗帜,且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百里神鲸的这一举动果然惊动了虎族族长啸天与熊族族长真武。二人在此之前也得知了槐予悄悄撤离皇城,但想着毕竟四家行事,便都没有轻举妄动,计划明日一早再相约如何解决此事。 可如今,百里神鲸摆明了是要独吞皇城,这是令二族断断不能忍的。 “不如咱们连夜发起进攻,直接把皇城夺了。”灯火微弱的营中几个巨大的熊影分立左右,气氛略显低沉。 “索性我直接去到百里那厮营中,一把拍扁他的狗头。”熊族护卫队长熊远忿忿说道。 案上的熏香已经烧尽,真武似对这几个提议明显都不满意。如今百里神鲸已经夺得皇城,力取只会两败俱伤,到时若再被他人渔翁得利,岂不少智? 真武口中的“他人”,应是虎族族长啸天无疑。 …… 另一方面,虎族的大营中对是否要展开行动也是争论不休。 “若不强取皇城,就该早早与熊族、蚩尤部联盟,一起去向百里神鲸索要流沙,黄沙二城。他初得皇城,为免与我等兵戎相见,必会答应。”虎族一众长老中有人提议道。 啸天闻言也是连连摇头,“蚩尤部安于西北应该不会和我们搅进这利益之争,流沙城与黄沙城都是西凉重镇,不仅雨水较之其他几城丰沛,也是西凉少数人口众多的城镇。百里神鲸断不会割让这二城给我们。如果真给了我们,他又能拿什么同样的东西去给熊族?真武那家伙可不是好糊弄的。”他话音刚落,额前白色横纹突然亮开,那中间竟是藏了一只鬼眼。那眼中射出黄光数丈,正落在帐外一处平地。原本无甚特别的地面突然凸起一个鬼影,竟是一只被施展了隐身术的暗影魔潜藏在帐外。 啸天单掌曲爪凭空向后一拉,那暗影魔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拖拽着飞进了大帐,他本是幽州最为低等的魔类,初见这阵仗确有些害怕。就见他双眼不停看向左右,十分惶恐的样子。 “什么人,竟敢在我营中鬼祟!”啸天暴喝一声,其声势犹如虎啸山林震耳欲聋。 那暗影魔端的一个激灵,而后连连叩拜道:“我替大鹏王带话给侯爷,如果魔族大军可以挺进三门峡,他会助侯爷从西凉军手里夺取皇城。”啸天因天生带三只眼,故被世人称为三目侯,而大鹏王也是对鹏王爷的敬称,故这只暗影魔会如此称呼二人。 “鹏王爷是想让我发兵从后面偷袭三门峡?”啸天冷笑一声,但觉鹏王爷真是老谋深算。看来三魔王在皇城中也有细作,不然如何能这般快速便得知了皇城易主? “是的,我家王爷受阻于三门峡久矣,早就盼望侯爷能出兵西凉,对王朝军前后夹击。” 前后夹击吗…… 啸天思考片刻,而后点首答应道:“好啊,你且回去给我向鹏王爷带个话,我啸天不要皇城,待我为他进攻三门峡后,我只要流沙、黄沙、安漠三城。”啸天心知肚明,三魔王一旦进来必会强取皇城。与其自己去与他们争夺皇城,不如早用皇城换这三城来的划算。 那暗影魔欣喜万分,再次叩拜后突然隐去,又于平地消失无踪。 而素来奸诈的鹏王爷又怎会只与虎族商量此事,与此同时真武与百里神鲸也同样面见了鹏王爷派来与之谈判的暗影魔。 除了百里神鲸外,真武也同样答应了鹏王爷的交易。 至于百里神鲸为何拒绝,原因也很简单。西凉军已经夺取皇城与魔族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况且他也知道三魔王是图中州而来,自己与之早晚会有一战。再有,鹏王爷希望他能发兵奇袭中阳关,而中阳关乃是由太叔弘亲率十二万精兵把守,自己一旦分兵,皇城必为熊虎二族所夺。他现在主要思考的问题不是如何来哄魔族,而是如何来哄妒红了眼的熊虎二族。 真武于啸天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介莽夫,二人所图不过是土地钱粮。中州地大物博,自己完全可以再利用二人拓宽疆域,这只需将其中一部分的城池让给二人,他们必会欣然接受。 可百里神鲸又如何知道,虎族与熊族早已被鹏王爷蛊惑,打算引魔族大军进入中州腹地,并计划与之合力完全剿灭自己的西凉军。 第328章 剑侠 柔和的光在树林中若隐若现,有绯红渐渐染在银白色的曙光上。暖阳破开晨纱照在林中,驱散了原有的清冷、潮湿与沉寂。 树林深处,有二人相对而坐。 在楚青仙与自己的领域交汇处,慕云澄能清楚感受到那由剑意形成的白色幻影,往来穿梭于林间。一十四式龙游剑法,平中有奇,不徐不疾,剑未至而气先达,搅得落叶漫天翻飞。其形虽简,但一招一式中意境深远,非旦夕之间可以参悟透彻。 倏尔剑影归一,和光尽散,唯留一地落叶。 楚青仙缓缓睁眼,捋髯问道:“你可全记下了?” 慕云澄轻柔双眼,沉默片刻后摇头道:“说不清楚,或许只记了个大概。” “或许只记了个大概?”楚青仙觉得他这个回答甚是有趣,豁达笑了数声之后,又与慕云澄道:“你既拜我门下,我理当赐你名号。从今以后,你虽是慕不凡的孙子,却也是我楚青仙的徒弟。” 慕云澄闻言一愣,心道传功之前楚前辈并未言明要收徒一事,而如今习了人家功法,只能听从安排了。 楚青仙见慕云澄似有忧虑,知他心中还有结未开。遂捋髯笑道:“你这小子,能拜我门下竟还这般犹豫吗?” 慕云澄叹息一声,也将心中所忧之事坦诚说出:“父亲当年负气出走便拜在前辈门下,而爷爷也因此事远赴剑湖,不惜与父亲赌斗将其带回。如今我若再拜在前辈门下,只怕爷爷……” “哈哈哈哈……我还未怪你爷爷,你倒是替他怪起我来了。”楚青仙缓缓起身,一袭青衫于晨风中负手傲立,宛若仙人。 “师兄的心思我最清楚。他自己不来而让我来,便是要让我收你为徒。他是想让你替慕家重新夺回剑圣之名啊!” “什么?”慕云澄却也被这话惊到,自己此前可是从未想过去当什么剑圣。 “剑圣自是要由剑术最强者担任,一但剑圣争夺之战开启,每个世家只能派出一人参加。不过若是当代剑圣的弟子,就可以无此顾忌。你爷爷势必要代慕家出战,所以他才会想让你也拜到我的门下。这样你慕家一门三人就皆可参加剑圣的角逐了。” “啊……原来……原来爷爷还是对剑圣之名念念不忘吗?”慕云澄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伤感,这四十年来,把剑圣之位丢掉的爷爷内心该是何等的煎熬。 “那什么时候才会开启剑圣争夺之战呢?” 楚青仙闻言略有迟疑,而后缓缓说道:“在我即将退位的时候。” “那不就是……”慕云澄知道,剑圣退位就意味着生命即将结束。可此时的他好想突然又明白了些什么。爷爷为何要在这个关头让自己拜在楚前辈的门下?而楚前辈谈及退位之时又为何无限感伤?难道…… “前辈,您……”慕云澄欲言又止,也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了些,楚前辈如此精神,怎么也不像是身患绝症之人。 楚青仙不置可否,却也不愿再就此事多谈,遂又与慕云澄道:“一人为人,二人为从,三人成众,而能集众人之力成人之大者,如大忠、大智、大仁、大爱等,皆可谓之侠也。你心系大荒,且行事素怀侠义之心,我看,就赐你剑侠之名吧!”他说罢掏出一枚玉牌,以指力在玉牌上刻下“剑侠”二字,并交给慕云澄。 “剑侠吗……” 可那只是三阶中的称号…… 慕云澄低下头,默默注视着自己手掌中的玉牌,并慢慢握紧成拳。 “三人成众,而能集众人之力成人之大者,谓之为侠!”他心中默念着楚青仙的话。 “对于剑术的高低,虽有三阶、四等、五境之分,可侠义不低。圣者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名,若能以一己之力担负苍生之重,皆可称之为圣。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林中再寻不见楚青仙的身影。 …… 林中的晨雾逐渐被阳光驱散殆尽,莫弈月等人找到慕云澄的时候,林中就只剩下他一人。 “我爷爷呢!”楚水谣抢先问慕云澄道,言辞与气势虽蛮横,却也有率先与慕云澄提出合好的意思。 慕云澄凝视远方,轻声道了句:“走了。” 他朝楚水谣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块的玉牌。但凡剑圣之徒,都会佩戴的那种玉牌。 而上面刻着的却是剑侠二字。 “剑侠?这……爷爷收你为徒了?”楚水谣满腹疑惑,看这玉牌应是爷爷收了慕云澄做弟子无疑,可为什么会是剑侠这样低级的封号?难道,以慕云澄如今的实力还进不到五境高手的行列? 莫弈月闻言却是从楚水谣手中接过玉牌,细细看过后,冷静说道:“既然是剑侠,想必楚前辈是希望你能在‘侠’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些,而不是痴迷于剑道,只想着去追求剑术的巅峰。” 慕云澄点头,未再多言。 此事虽然告一段落,但中州情势并未得到任何缓和。莫弈月深谋远虑,自是要开始考虑众人下一步的走法。 “我方才绕到林外,看见东面城墙上遍插西凉军的旗帜,这是百里神鲸想要独吞皇城的征兆。熊虎二族族长均非善类,必会联合起来对抗西凉军。虽是鹬蚌相争,但他们与魔族的关系并不明朗,只怕其中一方会选择与魔族联手。” “魔族被挡在三门峡外,纵然与之联手又能如何?”慕云澄知道鹏王爷并非苏铁马的对手,三门峡固若金汤,魔族被挡在外面根本难有作为。 莫弈月沉思片刻,却是摇头道:“鹏王爷不容小觑,皇城失手他必会想方设法联系西凉军或是熊族与虎族。一旦其中一方被其给出的条件吸引,难免不会转头来与他合力攻打三门峡。一旦三门峡的守军腹背受敌,别说是苏铁马,就算是苏奇计再世,也难保三门峡不失。” “那你的意思是?”慕云澄本欲去东皇岭与恭帝汇合,听莫弈月的意思,便知他又有别的计划。 就见垂目思索的莫弈月,眼中立时闪过一道明光:“先去三门峡,让苏铁马留意身后,最好能在其军队到达三门峡之前,提前击破他们。” 第329章 奇兵 三门峡城高百尺,号称天下之固。其形似卧龙伏陆,有为山九仞之功,鄙夷天下之势。 此时整个中州战事虽紧,但三门峡外鹏王爷的军队似乎并没有强攻的态势。 “我军只需按兵不动,居高临下且以逸待劳,任他魔军如何凶猛,我军只需以强弓硬弩射住其锋即可。且从我们与魔军的几次交战来看,三魔王的军队更擅长野战,而对攻城缺乏一定的经验。以攻代守的策略无异于自投罗网,断不可取。”苏铁马帐下参军辛肃主张继续采取防守的策略,而对副将尹春所提出的以攻代守加以驳斥。 苏铁马闻言注视沙盘沉默不语,皇城陷落的消息还未传回这里,他也想过出兵奇袭鹏王爷的雷霆军,待其撤退后再调拨出一部分兵马回援皇城。可若想出奇兵需翻越延祁山脉,非胆大心细之人不能受命。 就在此时,探马从皇城赶回,带来了西凉军已攻下皇城的消息。 苏铁马闻言大吃一惊,沉默良久后缓缓闭上双眼,压低声音道:“那恭帝如今身在何处?” 他此前也有料想过皇城失守这一结果,可虽说赵光复的军队被马魔君拦阻在东皇岭寸步难行,皇城四面八方也都被西凉军围的水泄不通,破城在所难免,但皇城中残余的守军应该能再坚持些时日,如何会这般迅速便落入西凉军的手中? “听说恭帝在皇城陷落之前被神秘之人救走,具体便不清楚了。” 苏铁马点了点头,命他下去,又与众人道:“皇城已失,我军如今已无后援。若西凉军与魔族联手,我军必腹背受敌。我意先发制人,出奇兵翻越靖昌山攻击马魔君的疾风军,先解东皇岭之危。” “这……”辛肃闻言面露难色,“我军兵力本就不多,能守住三门峡已是不易,若再分兵去援助赵光复,恐三门峡难以抵挡鹏王爷的大举进攻啊!” “一味防守并非我军风格,在座诸位可有谁愿意担此大任?”苏铁马拒绝了辛肃的提议,并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主张以攻代守的尹春身上。 尹春当仁不让,果然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苏将军,末将愿往。我只要五百兵士,必可完成奇袭,击溃疾风军。” 苏铁马听他豪言双眉微皱,并摇头道:“我拨给你五千精兵,望你不要轻敌。待击破疾风军与赵将军合兵后,便火速赶回。” “末将自当谨记教诲。”尹春退回座位,长出一口气略显得意。 辛肃见状摇头,心中暗叹苏铁马不能知人善用,误军误国。 军情紧急,不敢有所迟缓。会议方结束,尹春便奉命率领五千精兵悄悄出了三门峡,翻越靖昌山前往东皇岭。 而就在此时,慕云澄等人也赶到了苏铁马镇守的三门峡。 苏铁马不认识慕云澄,但听他报上自己名字,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云中侯,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他忙将慕云澄等人引进房中,但见他一行五人,并未有大军随行,想必是有十分隐秘的要务在身。 “将军不必过谦,我在九黎时就已经得知将军大败三魔王的事迹,苏家世代英豪,真乃王朝柱石。”慕云澄拱手行礼,又引荐莫弈月给苏铁马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莫弈月,师从江庭。” “哦?”苏铁马又转首上下打量了莫弈月,但见此人凤表龙姿,全不输享誉大荒的云中侯慕云澄。 “可是那江州大破星海教,沧州相助济海侯的莫弈月莫先生?” “正是。”慕云澄忙将莫弈月拉上前道:“弈月他晓畅军事,尤善策略。只怕将军你与他接触后,便不肯放他离开了。”他说着哈哈一笑,却遭来慕棠棠一记白眼。 就见慕棠棠一手拉着楚水谣,一手拽住慕麒麟,冲莫弈月道:“我们先去休息,昨夜林中霜寒露冷,未得好歇。” 苏铁马闻言忙命人带路,送她三人去关内住处休息。 待三人离开后,苏铁马忙命人奉茶,并就中州之势问询莫弈月道:“如今皇城沦陷,我军前有鹏王爷的雷霆军,后有百里神鲸的西凉军以及其西部氏族盟军。三门峡纵然坚固,一旦两方联手,也绝无腹背受敌尚能稳如泰山的道理。若想保住此处,还请先生赐教一二。” 莫弈月闻言将手中茶盏放下,微微摇头道:“只恐将军所虑早已成真了。如今皇城陷落,鹏王爷的雷霆军可有攻城的意向?” “并无下令攻城的消息传来。” “那就对了。他必是有联络西凉军或是西部氏族,具体我虽不得而知,但这个时候他按兵不动,一定是有所图谋。” 苏铁马闻言点头道:“不瞒先生,我已派一支奇兵翻过靖昌山赶赴东皇岭。好先解神机营归路被阻之危。” “东皇岭双方虽攻守胶着,可马魔君并没有完胜赵光复的把握。所以他才只是在路口下寨,令赵光复的军队急切间不能通过。而一旦双方形成对峙态势,赵光复的所率领的王朝精锐的优势也就会显现出来。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应是在潜在的敌人还未形成前,击溃他们,也就是鹏王爷的同盟,我们的后方。” “我们的后方……”苏铁马沉默片刻后,又问慕云澄道:“我若再发一兵埋伏在皇城通往此间的必经之路上,云中侯可愿助我退敌?” 慕云澄立时拱手道:“云澄便是为此事前来,我愿率一队奇兵先发制人,在其与魔族军队对我军形成合围前,击溃他们。” “好!我再分你三千精锐前往破地,此处只留两千士卒,万望云中侯速战速决。”他行礼百拜,一是敬佩,二是感激。 毕竟他身为侯爷,肯在紧急关头在自己军中担任先锋,这不仅是高看自己,更是要求其有相当的胸襟。 而慕云澄从未觉得自己的侯爷之身有多么特殊,他只知道击溃魔军,拯救万民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第330章 洞若观火 “此处向西五十里有一岭,名唤鹿儿岭。那里地势起伏,树木茂密正适合伏击,且也是西凉军从后方攻打三门峡的必经之路,又是东南三叉口的交汇处,可谓用兵之地。我意在那里设伏,一旦我军形成前后包围之势,即便不全歼敌军,也要杀他一半。”见莫弈月早已是成竹在胸,慕云澄也觉此战并无难度。 既然是伏击,自是有先发制人的优势,加之鹿儿岭地势崎岖,此时秋风正紧,若换做火攻,想来也是妙计。 军队顺利埋伏在鹿儿岭两侧高地林中,可埋伏了一日仍不见西凉军的踪影。 慕云澄担心西凉军发现了其他通往三门峡的隐蔽小路,便派出斥候,一队前往皇城查探西凉军的状态,一队沿着太康道、叔齐道寻找看是否有其他通往三门峡的小路。 莫弈月对此不置可否,只觉即便有鲜为人知的小路,西凉军身为外族也难以知晓;再者,他二人进军意在与鹏王爷形成夹击之势,故其速要快,兵锋要迅猛,故行军时会选择平坦宽敞的太康道,而不会可以隐蔽行踪,改走小路。 其实熊虎二族之所以还没有进军,是因为百里神鲸的意图还没有被他们摸清。一旦自己向三门峡发起袭击,百里神鲸又从后偷袭自己,到时进退无路可就难上加难了。 思前想后,二人又各有打算。虎族意在先稳住百里神鲸,并与其言明自己有意向东占领山塘镇,然后再绕路偷袭三门峡;而熊族打算向南占领红河港,等攻下红河港后再发兵三门峡,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一旦中州有变,自己还可以从红河港乘船逃离。 另一方面,鹏王爷的眼线带回情报,言苏铁马兵分两路,一路从三门峡出发,越过靖昌山偷袭东皇岭;一路向西走太康大道赶赴皇城,看样子是要夺回西凉军占领的皇城。 “夺回皇城?”鹏王爷冷笑一声,“苏铁马多少人?敢分兵夺取皇城?此必为诱敌之计,如今三门峡腹背受敌形势明显,他想速胜我军,便故技重施,以为我会贸然进攻三门峡。笑话!我今岂能再中他奸计?对了,熊族、虎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并没有得知二族发兵的消息。” “好了,你下去吧。”鹏王爷一甩手,慢慢闭上眼睛。此时正是午后,他自是有些乏了。 “呵呵,既如此,那我们就更不着急进军了。只等啸天真武二人兵临城下,我们再发兵攻城,届时前后叩打,不日便可攻破号称天下之固的三门峡!”说此话的是鹏王爷帐下参军,北方有翼族族长黑羽。 他一双黑色巨翅收束在身后,脸颊上布满黑色羽毛,唯一双犀利的眼下有张巨喙,令人影响深刻。有翼族虽然智慧,但谋略仍略显不足,行军打仗依旧有北方氏族固有的彪悍与鲁莽,对战局的分析与把握欠缺王朝主帅许多。 可鹏王爷却对他的建议十分采纳,因为上次吃了苏铁马与殷秀的亏,所以担心王朝军故技重施,想要再次用诱敌之计对付自己。 而苏铁马也是料定鹏王爷不敢贸然进攻三门峡,所以才敢大胆分兵,只留小部人马防守三门峡。 这边鹏王爷不进攻,而虎族与熊族也迟迟不肯发兵。 又等一日,慕云澄有些按捺不住,便打算直接率队攻取皇城。 而莫弈月对此大为反对,单说西凉军重兵据守皇城,靠这几千兵士贸然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这样等下去,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若西凉军一年不发兵,自己难道就要等上一年? “百里神鲸不顾其他结盟氏族强行夺取皇城,虎熊二族必不能忍。一旦魔族许愿皇城,二族必与之联手,而非委曲求全,会去与西凉军继续结盟。我猜测二族还没有发兵的原因可能是在找理由出兵,毕竟一旦被百里神鲸察觉二族有意相助魔族,二族必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而西凉军的战力还是远胜虎熊二族的。故他们之所以未发兵,是欠一个妥当的理由离开。 至于鹏王爷那边,他或许会进攻三门峡,也可能不会进攻三门峡。但在我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鹏王爷早前输给苏铁马,就是中了诱敌之计。如今他通过眼线得知三门峡分兵,有很大可能会觉得这是苏铁马故技重施,诱他攻城以便守方速战速决。况且他既然已经联络虎熊二族,必会等二族兵至再联手取三门峡,以求不败。”莫弈月对局势表现出的洞若观火,令慕云澄深感佩服。 “那如今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等。”只这一字,却是将莫弈月的兵法精髓道尽。 …… 第三日,果如莫弈月分析一样,虎族族长啸天与百里神鲸商量,有意发兵去取山塘镇。而百里神鲸也没做多想,为了保住皇城不被二族惦记,他的计策便是转移目标。一旦二族取了中州其余地方,就再无精力管顾皇城。 熊族族长真武见此也借机提出欲南下取红河港,百里神鲸依旧同意,但同时也对真武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红河港一旦归熊族所有,西凉军也要在红河港拥有自己的船只。百里神鲸胃口很大,一个中州还不能满足他全部的野心。 真武自然暂且答应,只等鹏王爷大军进入三门峡后,必让百里神鲸连本带利还给自己。 百里神鲸为人阴险吝啬,难免会遭人背叛。可虎熊二族竟也不察魔族之野心,一旦放三魔君进入三门峡,中州必沦为魔族囊中之物,到时又哪有二人的地位呢?百里神鲸是狼子野心,而魔族的三魔王未必不是虎视眈眈,二族的出路看来应该绝不是去相助于魔族。 …… 另一方面,赵光复按照计划,三日之内连败三阵,疾风军连战连捷已成骄兵,认为赵光复的神机营根本不足为惧,果在夜里纵酒欢饮,恰逢当晚东南风起,赵光复以火器偷袭,疾风军被林木包围的营地顿时化为一片火海。正此时尹春的部队又从后方偷袭,断了疾风军撤退的道路,一时间东皇岭化为人间炼狱,疾风军被大火烧的片甲不留,只有马魔君借助火遁遁走,逃回三魔王驻扎在三门峡以外的大营。 第331章 沙之心 风,起于青萍之末,戏于溪谷之间,盛怒于土坡之口,舞动于松柏之下。 一夜疯狂,数万疾风军被赵光复的一把大火焚烧殆尽。东皇岭瞬时沦为一片火海,如果单是赵光复的军队,没有尹春的截杀,也不至于会让马魔君败的如此惨。 五万疾风军被烈火包围又腹背受敌,焉能有反击的余地? 这一役,赵光复所部几乎以零伤亡的代价完胜马魔君,这也是魔族进攻中州以来最为耻辱的一仗。这不仅仅得益于远廷献计给赵光复的火计,更有苏铁马派兵奇袭疾风军后方的功劳。 中州军民士气大增,恭帝更是嘉奖赵光复为平西大将军,命其即日西征,从西凉军手中夺回皇城。 而此时鹏王爷得知马魔君惨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连夜派人送信给虎熊两族,命其速速发兵,以免贻误战机。毕竟此时尹春的兵马还没有及时赶回三门峡,如果他们与自己前后夹击,一定可以攻破三门峡。 当见到马魔君如此狼狈的逃回来,鹏王爷只言胜败乃兵家常事,让其不要放在心上,魔族兵力雄厚,不在乎这丁点得失。且东皇岭虽失,却并不影响中州的局势,己方还是占据着最大的优势。 虎熊二族这边得到了鹏王爷的信件,也知晓马魔君在东皇岭惨白的事,料想这是鹏王爷欲速战速决,故也不再耽搁,分兵前往袭击三门峡。 二人虽是绕路,但这鹿儿岭均为进攻三门峡的必经之路。虎族虽绕路夺取山塘镇,却比熊族早一程到达鹿儿岭,他先锋部队骁勇神速,还未及慕莫二人反应,便已经迅速通过伏击地带。而莫弈月之所以不肯提前动手,是因为还没有看到虎族的中军,如果对先头部队发起攻击,后面的部队就会警惕起来,这场伏击的意义也就变得十分渺小了。 “不要追击,放他们过去。”莫弈月提醒慕云澄说道,而慕云澄也知道此时并非出击的最佳时机,既然是伏击,一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击,不见到虎族的老大,自己绝不贸然动手。 果然,先头部队刚过,中军便大规模从后方赶来。虎族族长啸天提着一杆方天画戟走在最前,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并催促后方部队快速前进。 眼见时机已到,慕云澄下令进攻,弓箭顿时如密雨落下,虎族军队当即乱了阵脚。纵然啸天知道中了埋伏,再想后退也已经晚了。就见慕云澄与莫弈月率兵冲杀下来,居高临下且声势浩大。 啸天不得已组织人手拼力反击,意图夺取高地,却都被慕云澄的军队击溃。 都言野兽兵骁勇,如今看来,也不足为惧。 一招银龙降世·震惊百里,天空忽暗,一道疾雷炸响,剑光化为雷火,直插虎族军队正中,四溅纷飞,虎族所有兵马立时被雷电之力麻痹在原地,动弹不得。又一招突如其来·百川崩陷,地面开裂,迸射出银色剑光,整个鹿儿岭为之剧烈摇晃,随即一道巨型剑影破地而出,周遭谷地立时向心崩塌,将一众虎族兵马掩埋其中。 这龙游剑法,收放之间驰骋六合,撼天动地,令人观之震撼, 而后那剑影直刺入云霄,在混沌之中破开一道光亮,片刻后又急落下来,欲将谷地的虎族兵马震为碎片。 “慢!”莫弈月见状大喝一声,急忙拦住慕云澄,警告其不要大开杀戒。 “虎熊二族虽屡犯我王朝边境,但小惩大诫足矣,切勿赶尽杀绝,寒了其他氏族的心。” 慕云澄闻言不解,虽收手却反诘道:“正因如此,才要敲山震虎,令其他氏族不敢与我王朝作对!” “不!云澄你疯了吗?你这样做又与魔族有何不同!” 莫弈月明显感到了慕云澄的异样,自从他拥有了这股力量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他会为别人着想,虽然幼稚却心地善良。如今的他冷静之下还有冷酷,强大之下更隐藏着残忍,这不是好的征兆,一旦任他这种心态发展下去,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自己一定要阻止他。 他话音未落,慕云澄却再次出手,二指作剑施展密云不雨·天掩穹藏,仅用两根手指便将啸天手中方天画戟击成两截。 莫弈月见状催动幻琉螭结成冰盾护住啸天,并拦在其前面,眼中满是惊讶。 “你一定要继续杀人吗?” 他闭上双眼,轻声问道。 “没有不流血牺牲的战争!” 慕云澄怒喊一声,甩手示意莫弈月让开。 “你变了,变得令我感到害怕。” 莫弈月退后一步,从啸天面前让开。慕云澄随手一记伏龙出水·汹涌澎湃。剑气如浪潮四散,而后收回为一束,朝啸天劲射而来。 哪知莫弈月突然扑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慕云澄这一招,一瞬间鲜血浸满了他的胸前。眼前这一幕,令慕云澄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只听见脑中响过一声炸雷,恍惚中几近晕倒。 他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身形化为虚影,瞬间扶住瘫倒下去的莫弈月,泪眼模糊,嘶声骂道:“你这白痴,为什么要这样做!” 莫弈月的双眼不曾闭上,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方血潭。 “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慕云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一旦动了杀念之后便再无法控制自己。 “我……”慕云澄心底暗道无数遍我错了,但这一句此时的自己却再难想以前一样脱口而出了。 莫弈月渐渐闭上眼睛,慕云澄的双眼由迷茫逐步转化为了愤怒,腥红的杀气如幕布一般铺满了他身后的世界。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虎族所致,他要复仇! 啸天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遂昂首待死。 就在此时,数声连续短促的呼唤从远方传来:“师叔公!师叔公!” 慕云澄猛然回头,泛红的双眼如凶猛的野兽令见者不寒而栗! 尹凤游被慕云澄的样子吓了一跳,御剑悬在空中,不知所措。可当他看见慕云澄怀中垂死的莫弈月时,忙跃下炎阳剑,赶至慕云澄身边双膝跪地为莫弈月号脉。 他略懂医术,危急关头自是要急人之难。 “他……” “你有办法吗?”慕云澄焦急问道。 “他的心脉俱被人震碎,就算是草石仙翁再世,怕也无能为力。”一想到莫弈月命在旦夕,他的眼睛也不禁湿润起来。 慕云澄刚要起身,却见啸天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尹凤游道:“这是我虎族代代相传的宝物,你且用它救这小兄弟的命来。” “这是?”尹凤游也不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依稀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有关它的记载。 但见这东西巴掌大小,形同蜷缩的婴儿,全身沙黄,摸上去却十分冰冷。 “我想起来了,这是传说中的沙之心!”尹凤游激动的站起身子,忙将此物接过。 “不错,这确是沙之心,此物成形于沙层之下,随水源不停移动,靠活物之生气,草木之精魄存活。我虎族先祖也是在机缘巧合中得到他的。” 尹凤游闻言连连点头,并补充道:“据说这沙之心要经过上千年的时间才能长成人形,服用后确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同时还会令服食者内力提升数倍,当真是一等一的神药。” “快给他服下吧!”啸天忙让尹凤游用沙之心来救莫弈月,这却让一旁的慕云澄羞愧难当。就见他单膝跪倒在地,无颜抬首相谢,只得低头赧颜道:“多谢救命之恩,我慕云澄欠你一条命。” 就见啸天丝毫不理会慕云澄,只与尹凤游道:“这位兄弟是为救我才伤成这样的,我理应竭尽全力相救与他。如今我兵败至此无话可说,现就率残部返回西凉,再不踏进中州一步,告辞了!”他这话看似是说给尹凤游的,一字一句却都是说给慕云澄听的。 慕云澄当即下令让开道路,放啸天与其虎族一众兵士离去。 望着呼吸渐渐均匀的莫弈月,慕云澄低首看向自己渐渐伸开的掌心,里面沾满的,全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身上流淌出的血。那鲜艳的红,刺得自己双眼阵阵发痛,自己当真是变了吗?变得令周围的人都会感觉到危险吗? …… “强大的力量足以使人改变,越是拥有力量的人就越贪婪。”——万物之心圣灵。 第332章 血映山塘(上) 天边的云色渐渐转暗,犹如腐烂般的黑从远处蔓延上来,是风带来了幽州的气息。天定关以北,方圆百里,寸草难生。 一声鹰啸激昂,风霖将手伸出,空中一道疾影倏落,稳稳立在他小臂之上。 鹞鹰将扑打的双翅收在身后,脚下的竹筒随即被风霖取下。 “中州接连失利,羿霄大军已从后方赶到,若再无援兵,三魔王恐难支撑。” 这是风霖在鹏王爷身边安插的眼线发来的信件,而天定关拥有时空之镜的众人早已了解到有关慕云澄的一切。只是没有想到,三魔王的处境如今却是如此艰难。 “羿霄的大军已从九黎进入中州,我方后续若无兵马援助,恐三魔王大败之日不远。”风霖以传音入密之法提醒魔天子与溟皇。 “狮心浮屠在野马草原有八万黑狱骑兵,吉郎的灭世战车也即将完工,只是这两方集结起来还需要一点时间。”魔天子早已准备好后续的援兵,唯从幽州发兵至中州路途遥远,需要为援兵争取到大量的时间。 纵然传音入密防的了明神与阳仙,但却防不了可以窥探人心的圣灵。 “楚青仙至今未归,必是去山塘镇祭奠其亡子楚慎之。你可派溟皇去山塘镇郊外截杀楚青仙,楚青仙一死,剑圣三长老便会立即召开剑圣大会,选举下一任的剑圣。你可放出消息,说魔族也会派高手潜藏在参加选举的人中,到时慕云澄、慕不凡等人闻讯势必都要参加剑圣大会,少了慕云澄,王朝军必不敢轻易与三魔王展开决战。你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准备好援军。”竟是圣灵听到二人的密语后,做出相应安排。 “楚青仙终究是一代剑圣,其实力应与溟皇不相上下,安能败于他手?”风霖对圣灵的安排还略有担忧。 “这点无需你提醒,我自有分寸。溟皇元神出窍后可在山塘镇西面的石山上等我的分身,他会交给你一物,助你取胜楚青仙。”圣灵信心十足,因为他知道,溟皇有了这件法宝后一定会完胜楚青仙。 …… 山水藏诗意,陌上秋叶黄。还未褪去夏的炎热,山塘镇便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入秋。 一方水塘,静如平镜。枯黄的落叶堆积在岸边,掩盖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小路曲折蜿蜒通往远处的石山之后。 楚青仙独自一人坐在一块石碑前,用手轻轻擦去破碎的黄叶与厚重的尘土。 “不想已经十八年了。”他一声叹息,又将玉笛横于唇下,笛声悠扬婉转,非悲喜之境,无泣诉之意,唯一点思念之情寄托此中。 “谣儿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师兄的孙儿和她很般配,那小子福缘深厚,相貌也英俊,就是比之师兄年轻时怕也不遑多让,你若见了他一定喜欢。”他说着却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当年你为了阻止我杀死寒夜姬,不惜以死相逼。可我看今日的年轻人,都不比你那时冲动。” —— “你因剑圣之名,逼死自己儿子也是无可厚非。寒夜姬身为万花楼的人,背负着血海深仇,她与楚慎之相爱,何尝不是为了报复你?而你,却还要为他们的孩子劳苦半生,这真是绝佳的复仇手段啊!”平地一阵风旋,有一人影骤然出现。只见他身披金纹黑龙大氅,白色面具上只有一道斜浅的剑痕,手中的剑漆黑如墨,卓尔不凡,有怨魂缠绕其上,更有邪气弥漫在周围。 “邪天子,你就是溟皇?”楚青仙不曾抬眼看向那人,只凭气息便可察觉他的全部。 “不愧是当今剑圣,佩服。”他说着又进一步,楚青仙却是将玉笛收在袖中,起身问道:“你我正邪不两立,今日既然相逢,就请出招吧。” 溟皇闻言淡然一笑,双手拄剑而邪天子就势插进地面之中,“我此来,是为助你解脱的。” “心本不生,缘起而生,心本不死,缘灭而死。天道有言,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虽为剑圣,但于整个大荒来说,不过也就是一枚棋子。纵然你不让楚慎之去杀寒夜姬,楚慎之与寒夜姬还是会相爱,他二人也还是不会被世人所容,而你,也还是会出手杀死你自己的儿子。楚剑圣,你说我的话对也不对?” “我与你们魔族之人没有什么好说的!”楚青仙伸出二指,早已有剑气在其间往复纵横。 “若你孙女知道,杀死她亲生父母的人就是她的爷爷,你说她会怎么想?”此时又有一人凭空出现,待黑雾散去,才看清来人竟是风霖。 “我断不后悔!我也不怕谣儿知道这一切。” “既然不悔,为何还要旧事重提?既然不怕,为何不早早告之真相?”风霖的反驳十分有力,楚青仙果被他一席话说得沉默不语。 “无论如何,今日我都不会放过你们。”楚青仙施展逍遥步,眨眼便到溟皇身前,他此刻周身上下剑气纵横,近身丈许都会被剑气斩碎。 而溟皇微微摇首,瞬时便和不远处的巨石换位,楚青仙转身单臂一扬,一道剑光恰似出鞘,朝溟皇疾刺而来。 邪天子横扫甩出,剑气犹如一弯黑月,夹带着无尽幽怨,转瞬与楚青仙的剑气相抵。 楚青仙知他绝非计都罗睺之辈可比,务必要施展全力。就见他双掌上下相合,四周剑气纵横飞舞,彼时有龙鸣震耳,巨石裂飞,继而无数寒气冰龙如雨自苍穹落下。风霖见势不好,脱离开溟皇身侧,跃至远处石山之上,观看二人对决。 溟皇单手一拂,邪天子就势而起,有三道黑光破地而出,围绕溟皇飞速旋转,纵然楚青仙寒龙剑气强劲,却也伤不到他半分。 他本藏在袖中的玉笛突然探出,用其施展招数却与名剑无异。 寒冰击打在黑光之上翻出冰花,而后碎冰又飞回楚青仙周围,凝成一条细长冰龙,他手中玉笛此刻却被烈火缠绕,随他一招风刀剑雨·斩月落日,冰龙与炎气交织一处,朝着溟皇所在嘶吼袭来。 饶是这热浪灼人面门,寒气透人骨髓,溟皇却也不动半分。邪天子突然自空中落下,又插进他脚前地面寸许,其散发的邪气与怨念顿时形成一道森罗鬼盾,坚厚的挡住了楚青仙这一招冰火龙突灭。 楚青仙的剑法素来以奇快著称,见剑气不能得胜,他身形一晃与玉笛合而为一,这神剑出渊是他早年所创,其精妙虽不及龙游十四式,但威力却是不输。 一道剑光转瞬既至,正中方才冰火所击之处,森罗鬼盾应声破碎,溟皇单脚震地,邪天子赫然飞起在手,乃是拼尽全力接住楚青仙这一招。 二人一触即分,楚青仙飘然落于地面,玉笛收在袖中,捋髯不语。 而溟皇只感右臂隐隐胀痛,乃是方才与之力拼所致。他虽老迈,气力却不亚于自己。念及自己来此目的并非与之一较高低,为求速胜,只好拿出圣灵交给自己的法宝了。 第333章 血映山塘(下) 十八年前。 寒月如钩,万籁俱寂的山塘镇似已进入梦乡。郊外的方塘倒映出点点星辉,如渔火,似流萤,纵然热闹,却没有丝毫的生气。 池畔的巨石上是一个孤寂的身影,年纪不过四六。 青年身形略显消瘦,其清俊的面容被月色照的惨白。他知道自己今夜的使命,那就是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背上的剑匣突然晃动起来,隐约有龙吟之声自匣中传来。 何处愁云拨来遮月,光线骤暗,一个倩丽身影缓步向男子走来。 “你约我来,是要杀我?” 她早已知道自己来历,青年双眉如愁云不开,不肯言语。 “你既无法跨过我的过去,那就动手吧,我绝不还手。”女子闭上双眼,月光似幕,其人宛如姑射临凡,此刻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太乙龙纹旋即出鞘,剑光如雷稍纵即逝,唯一缕青丝自她颈间滑落。 她睁开眼,望着那飘零青丝叹息道:“你终究是这样优柔寡断,你我至此恩断义绝,我今后再不会出现在你的视野!” 他将手中长剑掷在地上,冲上去抱住了她:“不!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自己是杀不了你的。如今我已回不了剑湖,咱们走吧,或是山林,或是海岛,总之我与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话音未落,忽一道玄雷划破晴空,天光乍泄一条银龙飞窜入塘中。 飞琼溅玉过后,一人白衣宽袍宛若仙人。他双眉雪白,如瀑青丝经银冠挽在脑后,容貌俊美,不怒自威。 “父亲大人!”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楚青仙,楚慎之下意识将寒夜姬挡在自己身后。 “逆子!给我让开!”楚青仙听闻楚慎之要与寒夜姬私奔,早已是怒发冲冠。如今他竟还挡在妖女面前不让自己靠近,如此忤逆,当真丢光了自己身为剑圣的脸面。 面对被杀气包围的楚青仙,楚慎之深知仅凭自己绝难保住寒夜姬的性命。深深的绝望感好似把他整个人拖进无底的深渊,他竟缓缓跪下,伏身在地恳求道:“我求求您,放她一条生路吧,夜姬过去的种种我愿意全部替她承担。” 楚青仙一甩袍袖,楚慎之整个人斜飞出去,撞在了不远的巨石之上。 “早知你如此痴愚,我就不该授你太乙龙纹,楚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楚青仙只怒其不争,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今他竟为了妖女向自己下跪求情,若让他人知晓,自己又何止是颜面扫地。 饶是楚青仙已经动了杀机,寒夜姬仍是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楚青仙眼中寒芒一闪,掌心凝聚的剑气早已疯狂。 “夜姬,你快跑,你不是我爹的对手!让我来拖住他……”他口中噙血,从地上爬起,摇晃着朝这边走来。 一道狭长剑光骤然出手,如雷似电,直奔寒夜姬而来。 楚青仙深知夜长梦多,不如早做了断,也好让楚慎之断了残念。 可谁也不曾想到,一向柔弱无能的楚慎之竟能快过楚青仙的剑气。 他用身体撞开寒夜姬,剑光顿时刺穿他的身体,胸前二指宽的血洞流出汩汩的鲜血,楚青仙又惊又怒,又惑又悔。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低头看去,竟是自己出手杀了他! 寒夜姬呆立在原地,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此时楚青仙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阵阵晕眩感冲击而来,他的精神也恍惚起来,跌跌撞撞走向楚慎之,缓缓将他扶起。 而他的双眼空洞,神早已散了…… 月光下,楚青仙的背影,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自做剑圣以来,万年不变的严肃终于在此刻被击溃。不住抽动的嘴角里,除了怨还有恨,目标却都是自己,而他的泪,此刻必也是懊悔的。 “啊!啊……”他疯狂的喊叫如同野兽,纵他一代剑圣,论剑术修为无敌于天下,也救不了楚慎之的性命。如今的他竟变得癫狂,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无休无止的发泄。 而当他回过头去找寒夜姬时,寒夜姬早已是不知所踪。 四个月后,一如往常宁静的剑湖,被一个不速之客叨扰。 一个木盆,里面是一个不住啼哭的婴儿。 婴儿的身上留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的生辰八字,还有她的名字。 楚水谣。 从此,大荒中再没有人见过寒夜姬,那个论美貌冠绝天下的女子,那个冷若冰霜,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楚青仙这时才知道,她早在那一夜前就已经怀有楚家的骨肉了。而她若早早将此事说出,或许慎之就不会惨死在自己的手下。 又或许,在楚慎之死的那一夜前,寒夜姬根本就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 “楚青仙,你可还认得你的儿子?” 楚青仙的思绪突然被溟皇的反问拉回到现实当中。 不想溟皇的法宝,竟就是楚慎之的魂魄,被圣灵收纳在祭魂幡中。 “不想这么多年,慎之竟还未能投胎转世。”他无限感伤,只怪自己当初错手,如今悔之晚矣。 溟皇面具之后,传来的是冰冷的威胁,“能不能投胎,就要看你这个当爹的给不给他机会了。”圣灵当初拦住楚慎之的魂魄,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能以此来做筹码要挟楚青仙。 “你想怎样?”楚青仙挺起胸膛,喝问道。 “我只要楚青仙永远消失。”溟皇知道楚青仙的为人,若让他做不仁不义的事,他定会为大义舍弃自己的骨肉亲情。 楚青仙闻言沉默良久,心中反复默念道,“永远消失吗……” …… 鹿儿岭一战,王朝军以少胜多大败虎族。西凉诸部闻之无不震撼,更让慕云澄这个名字深深烙印在西凉军的脑中。 百里神鲸早就听闻九黎有个云中侯,没想到这么快就在中州与之相遇了。 好在王朝军如今在中州的兵马并不多,且鹿儿岭一败多是因啸天轻敌,综上来看,任他王朝军如何大胜,自己固守皇城,谅他们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此时赵光复所部也已经与苏铁马汇合,尹凤游、任天浩等人也同时赶到三门峡。 鹏王爷率部挡在三门峡以外,那里地形开阔,不利王朝军与魔军展开决战。且苏铁马料定鹏王爷早已是惊弓之鸟,绝不会再中诱敌之计。不如等待宁王的大军赶到这里,再来前后夹击,一举荡平中州的魔族军队。 故先从西凉军手里夺回皇城,便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而百里神鲸不愧为军神百里一的儿子,他命骁勇善战的蚩尤族在皇城以北的凯旋岭驻扎,二者互为犄角,王朝军若发兵攻打其中一方,另一方则出兵从后面发起袭击。 这样一来,王朝军仅凭驻扎在三门峡的数万军队,是根本无法夺回皇城的。 第334章 突击(上) 数日之间,王朝军虽连战连捷,但中州局势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乐观。 如今驻守在中州的王朝军,只有三门峡的苏铁马与赵光复、以及在野牛岭一带设防的殷秀。因为野牛岭是夹在中阳关与三门峡之间的天然屏障,所以一定要加以重兵把守,殷秀所带兵马虽然不多,但凭他一代名将镇守此处足以。 至于太叔弘,如今他拥兵自重,俨然有要割据称王的意思,故不能引之为援兵,更不能视之为盟友。当初苏铁马与殷秀合兵大败三魔王后,便将中阳关交付给从九黎赶来此处支援的太叔弘,自己亲率部队进驻三门峡,指挥前线战事。而太叔弘得了中阳关后,竟再不听从自己命令,这让苏铁马后悔不已,早知如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中阳关交到他的手里。如今他尚且还是打着王朝军的旗号,万一那天被鹏王爷策反,三门峡所有兵马就真到了进退无路的地步。 加之莫弈月尚处于昏迷状态,虽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也是身负重伤,短时间内能否苏醒还是一个未知数。 当着慕棠棠的面,慕云澄并未将自己重伤了莫弈月的事情讲出,而尹凤游对此事更是只字不提,故众人都以为莫弈月是在战斗的过程中受的重伤。 “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而弈月哥受了这么重的伤!”慕棠棠当着大伙的面质问慕云澄,更多表现出的是对莫弈月受伤过程的关心。 而慕云澄只讲莫弈月是遭人暗算才受了重伤的,他所担心的就是怕讲出实话后大家误会自己,误会自己真的走火入魔,连身边的人都会伤害。 他开始试着撒谎,他认为这样的谎话是善意的,是为了防止大家把注意力分散到自己身上。 而如今还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那就是三门峡即将断粮。 原本三门峡的粮草都是由皇城供应,西凉军攻占皇城后,单靠三门峡苏铁马所部存留下的粮草,还够维持一个月。可如今赵光复的部队也进驻了三门峡,而他所部的粮草也所剩无几,本来粮草就稀少的苏铁马所部,又要分粮给赵光复的军士,这对三门峡原有的驻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苏铁马将此事如实禀报给了槐予,槐予下达的命令也是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皇城。 这就让众人十分犯难,如何能在西凉军与蚩尤部落的夹击中,用最短的时间将皇城夺回。 如今的三门峡虽说不上是群贤毕至,却也是才俊云集。苏铁马与赵光复虽说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却也是王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在莫弈月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如今众人自然是听计于苏铁马。 城楼军议厅中,面对如今危急的情势,众人无不沉默,唯有苏铁马站立在地图前,为众人分析道:“如今看似三魔王的军队被我军阻挡在三门峡以外,且宁王大军一到,就可以形成前后合围之势。但实际上,我军如今的处境也不容乐观。我们的后方是百里神鲸虎视眈眈的西凉军,而前方则是大敌三魔王中鹏王爷的雷霆军。一旦有变,我军只能从上下突围,或是北上前往东皇岭,或是南下与殷秀汇合,总之一旦失守,中州的局势就复杂了。” 他虽没有提驻守在中阳关的太叔弘,言外之意却已经言明,太叔弘见皇城失守,对王朝军已经失去了信心,如今拥兵自重,俨然有割据称王的意思,而他既然没有表明心思,那就不要去中阳关招惹他。一旦他与王朝军撕破脸,三门峡必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率兵西进打开缺口,看似势在必行。可一旦我军率兵攻打皇城,三魔王就会通过皇城的眼线得知。他就会立即下令进攻三门峡,届时我军前攻后守,断然不能持久。”赵光复对领兵攻打皇城表现出很大的担忧。 众人闻言皆又陷入沉默。 就见慕云澄突然站起,道:“向皇城突然发起袭击,争取一日内解决战斗,这样即便鹏王爷得知了我们进攻皇城的情报,也来不及阻止进攻三门峡。” “什么!突袭皇城,一日内解决战斗?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参军辛肃当即提出异议。皇城虽然失守,但那是在恭帝弃城的前提下被西凉军攻占的。就连西凉军面对皇城坚固的城防也不敢冒然进攻,一日内靠突袭解决战斗,这不是在拿王朝的前途开玩笑吗? “我不用王朝军的一兵一卒,只我与天霄门的兄弟几个组成一支小队,连夜前往皇城,击杀百里神鲸。”慕云澄说罢扫视一眼左右,唯见游十方,尹凤游等人都传来肯定的眼神,对他的建议表示支持。 如此一来,辛肃也坐回原处,再不提一句反对的话语。 只是苏铁马对慕云澄的提议略有担忧,“此时的皇城无疑是龙潭虎穴,云中侯万金之躯,仅率领数人前去,恐为不妥。” “无妨,稍后我会和恭帝说明此事。”慕云澄说罢转身走出大厅,方要下楼,就见慕麒麟从旁侧窜出,拦住慕云澄的去路。 “慕大哥,你们是要去皇城吗?我也要去,请你带上我!”他方才在旁边有偷听到众人的讲话,故请求慕云澄执行这次任务一定要带上他。 “不行!这次行动并非儿戏,我不可能带着你一道犯险!”慕云澄自然是断然拒绝,说罢也不管慕麒麟作何感想,便快步走下楼,朝槐予帐中走去。 …… 从槐予帐中出来,任天浩便第一个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恭帝他怎么说。” 慕云澄摇了摇头道:“恭帝不肯让你我犯险,他意固守三门峡,等待宁王的援军到来。” “那我们……”任天浩叹息一声,对此大为遗憾。 就见慕云澄双眉不展,环顾左右,小心道:“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领兵作战,就要随机应变,即便恭帝不同意,我们还是要按照计划进行。你们且回去准备,今夜戌时行动。” 他说罢,出于担心又嘱咐一句道:“这计划千万要保密,切勿泄露给别人。” 几人均表示了解,随后回到各自营帐,准备今夜的行动去了。 第335章 突击(下) 一夜无风,月色胧明。 慕云澄独自倚在树下,皎白的月色将斑驳的树影投映在地面,正如他此刻的内心,杂乱无章。他也不知这一去是吉是凶,但情势所迫,纵然千难万险,龙潭虎穴,自己也绝不能退缩。 一众人影随后出现在狭窄的道路之上,慕云澄睁开双眼,待他们行至跟前,只道了声走。 可见众人面色均有犯难,慕云澄又停下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未处理好吗?” “不,只是有一事不明。”任天浩低首思忖片刻后说道。 慕云澄点头说道:“你尽可以问,我与你们自是知无不言。” “既然恭帝打算固守等待宁王到来,大军想必是不会回头进攻皇城的,若果真如此,我们即便击杀百里神鲸,也是无济于事啊!凭咱们这几号人,是不可能完全占领皇城的吧!” 木子袁闻言也表同意道:“所谓‘做事不由东,到头一场空’。咱们若公然抗命奇袭皇城,恭帝即便不当即怪罪下来,心里也会怨怼于慕兄弟你。我们几个江湖中人倒是无妨,你现在身为王朝云中侯,这样做对你的将来可是极为不利的。” 就见慕云澄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既如此,你们可在此处等我,待见皇城火起,还请诸位回营,力求赵将军发兵趁机夺回皇城。” 任天浩等人闻言俱是一惊,又怒又急道:“慕兄弟你这话何意?我们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你若执意前往,我们必舍命当先,若能为天下苍生力尽绵薄,又何惜此身?”游十方、木子袁、尹凤游当即一齐表态,愿意与之前往皇城。 正在众人欲启程时,慕云澄突然止住脚步,沉声道:“出来吧,你藏不住的。”他话音刚落,就见慕麒麟自众人身后不远处一颗大树后缓缓走出。 “回去。”慕云澄向前走了数步,突然又止住脚步,加重了几分声音道:“你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慕大哥,我……我,我也要去!”慕麒麟朝他大声喊道,慕云澄闭上眼,恍惚间,那一日请命前往衰草岩的少年又立于自己的面前。 “麒麟,你回去吧!别惹你慕大哥生气了。”游十方轻抚他的头,耐心劝道。 可慕麒麟十分倔强,就是立在原地一步也不肯退。 慕云澄单手在身前拂过,一道金光散尽,却是剑虺现出巨大身形。 “上来吧。”他向慕麒麟伸出手,众人皆是没有想到慕云澄如此倔强的人,竟会对慕麒麟妥协。而慕麒麟随即转悲为喜,一跃跳上剑虺。 剑虺日行八百,夜行一千,虽不及御剑瞬息千里,却也堪比陆上龙驹,移动要塞。不用多时,便载着众人赶至皇城郊外林中。 此刻的皇城之中,百里神鲸正与熊族族长真武,蚩尤部长老姜阳功商讨是否与鹏王爷结盟之事。 啸天在鹿儿岭的大败当真令百里神鲸感到担忧,且不提王朝军有多少能人异士,一个云中侯就足以威震九州,令大荒百族闻风丧胆。 如今若不能早早与鹏王爷联盟伺机夺取三门峡,皇城早晚怕是也保不住的。 忽然一道剑光凌厉,宫殿正门轰然破碎,一拥而上的守卫纷纷被飞舞的雷龙撕碎。 “什么人!”百里神鲸拍案而起,怒视前方,两撮小胡因盛怒翘起,眼中映出的是六个人的身形。 “云州,慕云澄。”他淡淡说道,手中苍云发出异常明亮的光芒。 “你就是王朝云中侯?”姜阳功手抚长须,一声反问如洪钟震破,足见此人内力之雄浑。 慕云澄也不答话,苍云、镇魂、太乙龙纹、千金散、镇海青五剑齐出,就见五剑化为五道剑光上下纷飞,肆意斩杀。真武见状怒喝一声,拎起双锤奔向慕云澄迎面便打。这真武乃是熊族百年不遇的奇才,一身横练神功,浑身上下犹如铁打,见他威胁到慕云澄,任天浩、游十方随即出阵,与他站在一处。 另一方百里神鲸的西凉亲兵赶至,尹凤游、木子袁也奋不顾身上前与之牵扯,战在一处。 见除慕云澄以外五人剑法都非上等,还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混在其中,姜阳功冷笑一声,冲百里神鲸道:“将军大可安心,有我在,今日必可助将军擒住此人。”他说罢一跃而起,双拳齐出隔空打出两道劲力,慕云澄挥手以护体剑气化解,就见那劲力雄厚绵绵不绝,慕云澄收手卸力,就势甩开,那化解近半的拳劲打在镇殿龙柱上,直把那根两人合抱粗细的龙柱打得粉碎。其人劲力由此可见一斑! 姜阳功落身下来,捋髯点首道:“果真有些实力,倒是我之前小瞧了你。”他说罢双拳暗暗蓄力,两条金龙在其左右臂膀上下游弋,他的蛮神功早已臻至化境,其力道放眼天下也是少有敌手。慕云澄方才与他交手便知此人所长,故心下明白断不能与之硬拼。 第336章 金殿大战(上) 金殿之内,刀光剑影,往复无休。 真武与慕云澄天霄门几位师兄弟的战斗暂且不论,单看蚩尤族长老姜阳功与慕云澄这边对决。 以慕云澄如今的剑术,加之苍云、镇魂、太乙龙纹等大荒名剑,足以傲视群雄。恐怕除了其祖父慕不凡与剑圣楚青仙,也就尚有几位隐世不出的老前辈能与之一较高低。 但姜阳功也并非等闲,昔年一代剑圣慕龙与蚩尤族长姜擎天的对决就早已被世人铭记在心,如今蚩尤族休养生息数百年,便是为卷土重来,再度与群雄逐鹿中原。 慕云澄此刻身边并无一剑,唯剩剑虺还要护在慕麒麟身边,但他无论御气还是御剑都已至化境,手中虽然无剑,但其人早已化作世间最为锋利的宝剑。而他本人也是如今大荒之中少有几个既精通御剑也精通御气的剑术高手,这中间除了楚青仙的功劳,更有千机山与苍天道人的功劳。 此时二人你来我往已有十数招,与之交手的过程中,姜阳功也看出慕云澄本领奇绝不容小觑,而慕云澄也知他怪力无敌,不可与之硬拼。 这姜阳功所修炼的蛮神功乃是蚩尤族世代相传的基本功体,普通人修炼至八重就已惊为天人,而他却早在数年之前便已突破九重。要知道,这蛮神功修炼至第八重境界与第九重境界简直是云泥之别,而能修炼到第十重的,怕也只有蚩尤族的先祖,大荒第一力士,武战神蚩尤一人了。 至于姜擎天所修炼的,乃是灵猴一族的至宝,大荒五大玄功之一的《大圣金刚要诀》,而并非蚩尤族代代相传的功体。但这两种功体相差不大且各有春秋,都是追崇力量之人可以选择修炼的最强功体。 这蛮神功修炼至九重境界就已闭合死门,浑身上下坚如磐石,仅凭刀剑不能伤之分毫。 方才趁姜阳功出手间隙,慕云澄也已招式试之,但见他单掌化气所打出的剑影势如飞梭,虽被姜阳功闪过,但掠他臂膀而过的剑气却仅仅划破衣物,而未能伤及血肉。慕云澄便思索如何能以参商归一在须臾之间取其性命。 由于这边金殿大战所搞出的动静太大,不断有西凉军从殿外涌进加入到支援中来。而蚩尤族与熊族得知消息,也派了高手赶来支援,这中间更有蚩尤族现任的女族长姜英华。 眼见形式急转直下,对众人大为不利,慕云澄收回五剑,欲先取姜阳功。就在此时,一道赤色红光自金殿之下窜出,击破大殿金顶,直插云霄。那红光有一人粗细,诡异邪魅令人望之生畏,众人齐齐住手看向那红光,却见一道剑影自红光内飞出,直朝慕云澄所在飞来。 慕云澄护体五剑却似都感应到了什么,一齐飞出与之激斗在一处。 定睛看去,那红光中飞出的不是别物,正是妖剑赤炼星罗! 原来这金殿之下乃是当年七道圣天子铸剑所用的剑池,他有意将剑池修建在金殿之下,便是为了将其隐藏,而在太昊率军攻破皇城后,七道圣天子投身剑池,上邪剑横空出世,这座剑池便也随即被人发现。 后因此剑池中戾气太甚,当时身为掌朝天师的莫玄生便同夏茯苓、佟文修一道将此剑池用符咒封印,以免邪气外泄,伤及生灵。后有人谏言应将此处填埋,以防后患,但因金殿乃是天子御所,至阳之地,足可以震住此间阴煞,便没再破土动工,劳民伤财。 及至芒乙登基,大能工匠巫樊请命锻造赤炼星罗,便又下令莫天星、夏元康、佟极光重开此地,以供巫樊铸剑。 巫樊死后,此处又因不详鲜有人踏足,再度化为禁地。 赤炼星罗复得后,槐予因星海残余尚存,各地仍有战事而无心管顾,便命人暂将此剑封存在剑池中,待局势稍稳,再派人将其护送至昆仑石穴镇压。 今番慕云澄在此力战姜阳功,赤炼星罗感知到慕云澄的气息,便冲破禁锢,来与慕云澄亲近。 可因他妖邪,五剑怎可容他,是故激战一处,一时间难以分舍。 见慕云澄分心去管顾赤炼星罗,姜阳功单拳震地将气劲打进地面,就见金殿地砖纷纷飞起,有地龙气劲急速蜿蜒向前,直朝慕云澄而来。 第337章 金殿大战(中) 姜阳功这一拳威力不俗,慕云澄本欲纵身躲闪,却见姜阳功连出一掌,以烈火炎墙封住慕云澄两侧。 无奈之下只得与之硬拼,就见慕云澄暗咬牙关猛地推出一掌,锵然一声,好像长剑出鞘,又似刃锋镝鸣,一柄宽刃剑影凭空而出,与姜阳功这一招对在一处双双抵消无踪。 姜阳功哪里罢休,眨眼又是击出一拳之劲,如龙似虎,呼啸而来。 五剑之中苍云灵性最佳,见姜阳功甚是难缠,便脱离与赤炼星罗的缠斗,回归慕云澄手中。 仙剑在手,慕云澄自是可以施展更多的招式。就见他双指划过苍云,护体剑气瞬时暴涨数丈,似地泉喷涌震破大殿金顶,而后纵横无匹的剑气又如潮水向四周奔袭而去,一招“伏龙出水·汹涌澎湃”,不仅抵消掉姜阳功这一手,更将包围过来的西凉军震出大殿之外。 慕云澄虽无惧姜阳功,但对方人数实在众多,拖的越久,情势越不利。 此时百里神鲸早已从龙椅上悄悄下来,随同亲卫自暗道偷偷离开了大殿。 这就意味着慕云澄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他用眼角余光看见了百里神鲸离开的背影,他也深知如此继续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 “走!”他一声喝断,其余几人都已明了他的心意,遂朝他所在聚拢过来。 他将五剑迅速收回,不再钳制赤炼星罗,与此同时剑虺也载起慕麒麟,朝慕云澄这边冲来。 五剑围绕慕云澄急速旋转,发出阵阵明光,其身形悬于半空,双掌合于胸前,更有剑影笼罩其身,宛如剑仙临凡,傲视群英。 “喝啊!”他一声大喝,五剑齐出,更以慕云澄为心围绕其离心飞甩,剑影瞬间爆炸,巨大的冲击令金殿为之一颤,西凉军的兵士大都是肉体凡胎,虽人数众多,却也难抵挡这样的冲击,赤炼星罗又欲跟进,却被苍云抵在外环。慕云澄身形一晃,遁出殿外。 姜阳功手捋长须,冷哼一声道:“还想跑!”说罢猛一跺地,轰然追出殿外。 慕云澄并非一心要走,他早已看出被一众高手众星拱月的姜英华必是蚩尤一族的核心。既然百里神鲸已经逃遁,如能杀死蚩尤族的族长,也没有白走这一遭。 是故众人刚逃出来,便见一道白光稍纵即逝,携起五剑再度飞回大殿之中。 姜阳功紧追不舍,却似极捕猎时凶狠残暴的野兽。 白龙鱼服·或跃在渊比之神剑出渊更加神速。施展起来便见一道白光如雷似电消失无踪,再出现时,已是五剑齐出悬在姜英华面前。 纵然他身边一众蚩尤族的高手,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他此来是为了天下苍生,即便对手是女人或者老人,也绝不可以心慈手软。 以战止战,止戈为武! 他狠下心,单掌一推,剑气破体而出,凝成一道神剑直刺向姜英华。 她身为蚩尤族族长,于修为上又怎可能是一介平庸。 无数金光自她体内涌出,转瞬间便凝成一堵坚固的光墙。慕云澄的剑气自是无坚不摧,即便是她的护体真气,也被这剑气一招刺破,双双破碎无踪。 因力量反噬,慕云澄被震飞出去,倒转一圈勉强停在苍云之上,而姜英华则是口中暗含一口鲜血,面色涨得通红,身形却是一动未动。 “想不到这蚩尤族族长竟也这般神力!”慕云澄暗自忖道,双指一合施展出参商归一,姜英华周围一众高手早有防备,一齐发力来挡,却都被慕云澄这威力无双的剑气洞穿,或死或伤,总之无一幸免。 姜英华见识了慕云澄的本领,心中也是大骇,只道是这人族少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领,若是那剑圣楚青仙,或是慕家老家主慕不凡来,自己还不是早就去阎王殿报到了? 想来这蚩尤族复兴的大计在自己这一代恐也难以实现了。 这边刚交手一合,姜阳功那边便飞身赶上,一掌朝慕云澄后心打来。 慕云澄五剑归一化为剑盾挡住他这一掌,就见这盾未将他内劲尽数卸去,反倒悉数折给姜英华去了。 姜英华见状一跃而起,飞起一脚踢出无数气旋,欲将慕云澄困在其中。 哪知他剑尖一挑,身子一跃而起,与周身纵横之剑气合而为一,一道龙影倏然闪过,伴随阵阵吟啸,更有无数剑气左冲右突,如风雨骤至,席卷四方。 一招“鱼龙百变·风雨争飞”随手使出,但看时机与力道的掌控,委实精髓。 姜英华与姜阳功前后夹击却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当着自己族人的面,更有熊族与西凉军在一旁观战,便令二人面上加更挂不住。便见姜英华暴喝一声,真气破体如巨浪翻涌,整个人的身形也暴涨数倍,冲破金顶,宛如巨灵降世。 她一掌扇来,夹带着飓风呼啸,慕云澄并不躲闪,再看五剑纷纷回援欲要抵挡她这一招,可任谁也没曾料到,竟是赤炼星罗赶在众剑之前为慕云澄挡下这一掌。 这一掌非同小可,蚩尤族向来以蛮力著称,而姜英华所修炼的正是其祖先姜擎天所传下的独门神功《大圣金刚要诀》。这灵猴一族的至宝被姜擎天手抄下来,在蚩尤族中得以保留,只有继承自己血裔的人才有资格修炼。 姜英华自是其中之一。 她身形化为巨人,非但刀枪不入,力量也放大十数倍,赤炼星罗刚与她挨着,便被她一掌打飞,悬空的赤炼星罗无法卸去这巨大的推力,因惯性使然飞出殿外转瞬不知踪迹。 …… 莫弈月自床上骤然坐起,额头上布满汗水,面色苍白显是噩梦所致。 慕棠棠急忙上前,用手心替他拭去汗水,关切问道:“弈月哥,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莫弈月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起身就要下床,却发觉浑身上下奇痛无比,好像有百十把刀子扎进骨节缝隙,令他动弹不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牙关强忍着这非人的痛哭。 “弈月哥你快躺下,你的伤还没好,千万不能乱动的。”慕棠棠慌忙扶他躺下,并嘱咐道。 莫弈月抓住慕棠棠放在床边的手,微微摇头道:“我不要紧……方才在梦中我思起一事,既然皇城已是,我军粮草必不能持久,固守三门峡注定败局,必须要合兵前去夺回皇城!”慕棠棠被他握紧手掌,脸色变得微红,只觉能感受到他冰冷掌心中的那一丝丝的温存。 “对了,云澄他人呢?”按照慕云澄以往的性格,伤自己的人是他,在自己醒来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离开自己床边半步的。可如今却不见他的人影,这倒令莫弈月感到十分奇怪。 “我不曾见他,不知又跑到去哪里了。”慕棠棠摇了摇头,却见莫弈月的脸色渐渐凝重,半晌却听他道:“不好,以他的性格,八成是去做傻事了!” 第338章 金殿大战(下) 面对姜英华与姜阳功的夹击,慕云澄依旧毫无惧意,此刻的他,用愈战愈勇来形容当真丝毫不差。可姜英华所修炼的《大圣金刚要诀》天生就克制慕云澄的《阴阳玄木真经》,纵然阴木经可以吸收对手的内力,却也拿幻化金刚之体的姜英华无可奈何。 而慕云澄也很清楚,想靠现在的自己打败蚩尤族的两大高手,基本没有可能了。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侵入大殿,有死亡的气息逼近众人。慕云澄只感背后一阵凉意,仓促间急忙收回五剑护体,五剑回援过程又好似撞击到什么金戈利刃,炸出一串电火。 这是! 何等熟悉的感觉,来人还未现身,慕云澄便喝道:“佛道人,既然来了,就不要畏首畏尾的,可敢出来一见?” 佛道人施展黄泉路近本就要偷袭得手,奈何五剑回援时正撩到他挺进的长剑,这才被慕云澄察觉。 他稀疏的胡子凌乱的挂在颌下,手指捻动时投向慕云澄的目光却是充斥着愤怒与不屑:“好小子,你是我这一生第二个想杀却没杀掉的人。今日我绝不会再让你逃脱!” 转眼间慕云澄由一对二变为了一打三,说不费力是假的,毕竟这三人也都是大荒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可若说凭三人的本领杀死慕云澄却也不能,他五柄灵剑分开便可看作是五个人,虽然场面上看起来是四个人,但其实是九个人的对决。 而佛道人与姜英华这边竟也不谋而合,主要是慕云澄这个对手太难缠了。 抓住三人还未合力的空档,慕云澄收回苍云,转身一剑顶出,一道龙影惊险掠过佛道人的面颊,佛道人自然迅速做出反应,更击出一招分光剑劲用来试探。而面对佛道人这一招,慕云澄却是躲也不躲,他单掌收回,那剑劲便似受了磁力,竟被他收在掌心。 随后,那边姜阳功夺取时机从后一拳打出,这大殿之中慕云澄早已布开领域,即便不用眼去看,对姜阳功的一举一动也是十分清楚。 就见他随手将佛道人的剑劲二度施展出,正与姜阳功的拳劲抵掉,竟是用二人各自的招式将他们的进攻化解。 佛道人在大荒中是何等威名?与慕云澄这样一个后辈对决,联合蚩尤族两大高手尚不能几招之内决出胜负。倘若传出,这鬼剑黄泉的名声也就不复存在了。 念及此处,佛道人手中黄泉化为一道弧光收入酒葫之中。单手一震,竟是从地面取来一柄西凉铁剑。 他向来自诩其渡人轮回,乃是释苦厄,绝因果之上善。手中虽是鬼剑,却是自号佛道人。这不仅仅是他精通佛道两家真学,更是在生与死之间寻找一个通道,佛门见死而道家言生。他便是介于生死两界之间的人,黄泉的使者。 而死神是执着的! 上一次与慕云澄的交手还是在沧州,若不是五道城老城主雷无我及时赶到,佛道人自信施展藏经十杀必然可以要了慕云澄这小子的狗命! 号称可以媲美天霄六剑的藏经十杀,早已按捺不住的佛道人,今日便要用慕云澄的血来向慕不凡宣战! 一瞬十剑,十剑十杀! 半空中一个巨大的卍字突然出现在慕云澄的身后,佛道人身形转瞬无踪,一股强大的剑意突然将慕云澄包围,窒息的压迫感令他不得动弹,死神的双眼仿佛正注视着自己,一道血光突然从自己的右臂溅起,而疼痛感却还未传来。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凝滞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十分缓慢。 一声清凛如鸾凤和鸣,一道虚影飘忽眨眼间进入大殿,有六道剑光合而归一震击在慕云澄身上,那剑光朴实无奇,快也不快,慢也不慢,但流动之间,众人的身形却都变得异常缓慢。这六剑穿过慕云澄的身体却没有伤到他分毫,反将化为剑意的佛道人震落在地。而后那剑光如霞光般分落在地,又形成六道光柱冲天而起,将岌岌可危的大殿金顶彻底击碎。 轰然一声巨响,宫殿骤然倒塌,所有人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而被六道光柱笼罩的众人,却是毫发未伤。 白衣少年默默注视着慕云澄,并朝他点了点头。 “天霄六剑!你怎么也会!”佛道人望着周围拔地而起的剑柱,惊诧的望向眼前这位白衣的少年。 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如何能掌握这慕家最深奥的绝学。 天霄六剑在这世间只有慕不凡一人可以使出,为什么还有一个年轻人竟能发挥比他还要强的威力。 藏经十杀已经败给过一次天霄六剑,这是第二次。 慕不凡在七十二岁时领悟到天霄六剑的最强奥义,便是将自己的功力分给每一把剑,如此一来六剑分别拥有慕不凡的十年功力,他也就变回了自己十三四岁时的模样。 所谓人剑合一,剑也如人。 “噗!”佛道人一口鲜血喷吐在地,他不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年轻的后生能将自己逼得如此狼狈,枉自己还想去与慕不凡一决高下,想想是多么可笑啊! 十年光景,这大荒新一代的高手竟已是层出不穷,本来的纵横天下,如今却举步维艰,抱头鼠窜……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狂笑不止,而后将酒葫芦丢在地上,双手撕扯头发,蹦跳着逃走了。 “是疯掉了吗?”望着佛道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慕云澄感叹自问道。他手臂轻抬,却发现右边腋下一道深深的血口,若不是这少年及时赶到,自己这条胳膊怕是早被佛道人给斩下了。 地上的酒葫芦突然自己弹开塞子,黄色的弧光骤然飞出,绕在慕云澄身侧往复旋转。 那光芒散尽之后,竟是鬼剑黄泉路! 五剑瞬时将其围住,就在此时,又有一道红光从天而降,落在慕云澄身旁。不用想,便是赤炼星罗又赶了回来。 慕云澄将五剑收回图录之中,手抚妖鬼二剑,只自顾言道:“剑本无罪,只是宿主妖邪。若能重归正道,自然是善莫大焉。” 他说着,也将二剑收入图录之中。 姜阳功与姜英华此时也从废墟中逃脱出来,但见他二人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神色颇为狼狈。 众人只以为是天霄六剑所致,其实伤此二人的却是佛道人的藏经十杀。 慕云澄立在原地,虽一动未动,二人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就见剑虺突然自旁侧冲出,欲要一口吞下姜英华与姜阳功二人。 慕云澄见状一指击在剑虺身下,它性通灵,当下知晓慕云澄心意,也停在原地不再动弹。 “我本欲取你二人性命,但念你蚩尤族地处西凉,人丁惨薄,今日便放你二人一马。回去之后立即率你部族离开中州,莫要再助纣为虐。百里神鲸刻薄阴险,你们与他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倘若不听我言,蚩尤族灭顶之灾当在不远。”他说罢转头看向剑虺之上的慕麒麟,若有所思。片刻,慕云澄唤慕麒麟过来,将他拉在姜英华面前,并让他脱去上衣。 慕麒麟一面脱去上衣,一面疑惑不解的看向慕云澄,只担心自己暴露出他交代过不让别人看见的东西。 只到小腹上的神火胎记显露出来,姜英华与姜阳功才对视一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第339章 身世 见他二人看到慕麒麟小腹下胎记时的样子,慕云澄便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了。 “这……”姜英华伸手欲去抚摸慕麒麟的面颊,他却后退一步,疑惑的朝慕云澄看去。 慕云澄伸手搭在他肩上,示意他不必惊慌。 “英雄……”姜英华双眼迷离,望着慕麒麟口中呢喃道。 英雄? 此刻任天浩等人也都围了上来,而白衣少年同样也飘然落下,背后六剑如屏展开,盛极的光芒却并非不可逼视,反倒是柔和温暖,如梦似幻。 这边姜英华口中一直念叨着英雄二字,慕云澄与慕麒麟均是不解其意,却听一旁的姜阳功说道:“英华口中的英雄,乃是她哥哥姜英雄。说起来,这里面的故事当真曲折。” 慕云澄心下当即又明了七七八八,麒麟和这姜英雄应该有着异乎寻常的关系。 “十年前,三山雄狮殷澜的后人殷秀被王朝破格提拔为平西大将军,为的就是进取西凉。可西凉军的百里一号称军神,与王朝军交手十数次未尝一败。殷秀深知不能与之力敌,便欲先铲除我蚩尤部。只因每一次王朝军与西凉军的交战,均有蚩尤族的战士从侧翼偷袭王朝军,令其腹背受敌。可要铲除蚩尤一族岂是易事?且他也知力战是下下之策,便又定下十分阴毒的一计。” “十分阴毒的一计?”慕云澄对于这个词明显有些抵触,毕竟殷秀身为前丞相殷澜的后人,与苏铁马齐名,同为王朝军的中流砥柱。 “哼,我说他阴毒并非存心诋毁,你且听我讲完这段故事。”他说罢又继续讲道:“殷秀所率部队在中州与西凉的边界驻扎下来,并派来使者拜访我蚩尤一族。” “因为王朝军数百年未与我族建交,所以面对殷秀的使者,我们一开始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毕竟王朝军大兵压境又突然携礼到访,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不是别有所图。” 众人闻此也是纷纷点头,殷秀此举必是先探蚩尤族口风,再找机会瓦解蚩尤族与西凉军的联盟。 “果然,那使者言明来意,称王朝大军此次前来只是为针对日益壮大的西凉军,与蚩尤族无关。而且来使答应,只要我族不与西凉军联合,便将九新山一带划归我蚩尤族管辖。要知道,九黎乃我蚩尤族先祖发源之地,也是我蚩尤族上下族人****盼望的理想家园。 殷秀拿此来做条件,便是将我们的心思猜透了。我们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他还要求我们先做出合作的态度,让我们发兵袭取西凉军的安漠城。 当时我族的族长便是姜英雄,他年纪轻轻便继承其父亲的意志,统领蚩尤部族。在面对殷秀提出的条件,他出于长久考虑,决定先不动,静观其变。殷秀见我族并不买账,便又提出可以先将族内老弱迁往九新山,只留年强力壮的战士守在西凉。如此为我族留了退路,也让我们相信王朝军是一片真心。 可姜英雄依旧对王朝军有戒心,便提出亲自带领族内老弱前往九新山,这其中还有他已经怀孕了八个月的妻子……”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讲下去,可任天浩性子略急,便问他道:“接下来呢?” 姜阳功闻言双眉一锁,继而摇头道,“这还用说吗,以后我们就再没有了族长与那些族人的消息,而殷秀没多久却也退兵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这就能证明是王朝军对蚩尤族痛下的杀手?”任天浩又反问道。 “哼,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吗?”姜阳功冷哼一声,极为不屑道:“必是殷秀一开始就想用族人胁迫我们就范,但没想到我们蚩尤族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不肯委曲求全,宁肯杀身成仁也不为人鱼肉,殷秀奸计不能得逞,只好引兵退去。自那之后,族长一职便为英华担任,而英雄未出生孩子的下落我们也不得而知,细细算来,那孩子如果出生,如今也就他这般大。这样看来,他必是英雄流落在王朝地界的孩子不假。”他说罢揽过慕麒麟,并让他叫姜英华姑姑。 而慕麒麟却十分倔强,左右挣扎,就是不肯去到姜英华身边。 “我姓慕,我不是什么蚩尤族人。” 姜阳功一听这话当即一愣,神色顿时犀利数分,断喝道:“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慕家与我蚩尤族有着血海深仇,如今你却认贼作父,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他这话一出,慕云澄双眉微皱,缓缓上前并把慕麒麟拦在身后。 方才听完姜阳功的故事,慕云澄心中就有疑惑,这一切都只是姜阳功自己的猜测,而事实究竟如何,众人却是不得而知。 “麒麟纵然流着你们蚩尤族的血,如今他不想跟你们回去,任谁也没有办法。待我日后查清真相,会还你蚩尤族一个公道的。再者,今天的大荒你们也都看见,魔族染指,狼烟四起。身为大荒氏族的你们,理应该与我等并肩携手。昔日殷将军许你们的愿望没能实现,今日我也可以再许你们一次。如若你们肯改邪归正,与王朝军合兵一处,我便请奏恭帝将九新山地界划给你们蚩尤族统辖。我说一不二,断不欺你。” 王朝云中侯,名震寰宇,自是一言九鼎。 就见姜阳功与姜英华对视一眼,却都陷入沉默。 “我还想要再提一个条件。”姜英华突然抬眼看向慕云澄说道。 “我们要把他带回去。”说着她用手指向了慕麒麟。慕云澄闻言点点头,又将慕麒麟让出来,以手搭在他肩上说道:“麒麟,常言道,‘水有源,树有根’,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如果你不想留在那里,那你还回云州慕府,那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他说罢将慕麒麟推到姜英华面前,姜英华搂住慕麒麟小声哭泣许久,而后三人与慕云澄等人作别,离开皇城回驻地去了。 此刻宫殿内外均已不见西凉军的影子,只因没有人再敢靠近这里。白衣少年单手一拂,身后六剑尽散,而他本人也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果然是您……”慕云澄双眼湿润,这里面有感激,但更多的则是因为思念。 慕不凡的面色较之慕云澄平静许多,但声音也略有沙哑:“听着云澄,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说给你听。” 第340章 剑圣归天 慕不凡此来突然,而慕云澄心中也已有思量。而能从自己爷爷口中听到十分重要四个字,足见此事的严重性。 身后恢弘的金殿转眼已是废墟,风自残垣断壁而来,满是萧凉。 慕不凡喉间微动,眼中尽显黯然。 “师弟……”他说罢别过头去,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又颤抖说道:“剑圣三长老已经向各门各派发出请帖,此次剑圣大会在三江浦召开,除了选举出新一任剑圣外,更要集结众人之力,向魔族发起反攻。” 什么!剑圣大会在三江浦召开? “师父他,退位了?”他此时已是剑圣传人,自是不能再称呼楚青仙为楚老前辈。而自己曾听师父说过,当代剑圣退位之时,就是剑圣大会召开之日。 退位…… 慕不凡长吐一口气:“退位倒是不假,不过他人也已归天。” “归天!”慕云澄当真一惊,自己与他分别不过短短数日,怎会突然暴毙身亡,这中间必有蹊跷! “是谁……”慕云澄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着问道。 “溟皇。”他自镜中已然窥见楚青仙坐化山塘,而用毒计逼他的人正是溟皇。 “溟皇?”慕云澄深知楚青仙身为剑圣,其修为放眼大荒更是首屈一指,即便是魔天子亲临,合该也奈何他不得。 “仅靠溟皇自是奈何不了他分毫,但……”慕不凡单臂下挥,傲天钧轰然坠落,但听得锵啷一声剑身没入青砖半截,纹丝不动。他只恨自己不能陪楚青仙走完这最后一刻。 “师弟隐忍不说,我却知道他早已身患绝症。” 什么?慕云澄那日便察觉楚青仙是有异样,但不曾想事实竟如此残酷。 “他会授你全部的龙游剑法,你也该知他心意。这一十四式龙游剑,可谓是外剑道之无上绝学。非楚家后人他又岂肯亲传?足见他对你真的是满意之至。只可惜……唉!”言外之意显而易见,若能看到慕云澄与楚水谣二人的婚事,想必楚青仙也能含笑九泉。 “他自知时日无多,恰又逢溟皇以楚慎之的魂魄要挟于他,想来已是在劫难逃,于是师弟他……”他不再讲下去,突然有觉得自己这一生也已走完,这种孤凉落寞的感觉,第一次由心而生。他纵横大荒数十年,也是第一次感觉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生无可恋。 他从未想过楚青仙离开自己的那一天,从拜在父亲的门下开始,二人便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纵然剑圣之位旁落楚家,他也从未怨恨过自己这位师弟。 年轻时的他机智聪颖,幽默风趣;不似自己勤勉好学,沉默寡言。 他白衣胜雪总是眉眼如笑;自己则是朴素无华,冷若冰霜。 一热一冷,一动一静,恰似阴阳合转,相克相生。 如果不是为了慕家…… 他蓦地转身离开,慕云澄不解其意,正要跟上。却见慕不凡猛地回身,一掌搭在慕云澄肩上。并伸出二指点在慕云澄脐下。 慕云澄不敢对爷爷出手,只得硬吃下他这一招。而此刻自己丹田内犹如翻江倒海,膨胀的内力好似要冲破自己的身体。 在场众人无不惊诧,而此时正巧莫弈月与楚水谣赶来支援,见慕不凡对慕云澄骤然出手,也是大吃一惊。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真切,有六色剑影循环往复注入慕云澄的体内,他衣衫破碎,长发飞扬,额上汗珠更是犹如雨下,可就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好!”慕不凡突然收手,眼中满是欣慰。 “爷爷,您这是。”慕云澄只感自己内息冲盈,挥动间就有无上剑意在周身往复游走。 “天霄六剑乃我慕家最强绝学,以枫痕及芝兰的本领根本不能驾驭。你先天体质异于常人,又有《阴阳玄木真经》辅以修炼。剑招有我师弟一十四式龙游剑法,奥义有苍天道人无上剑诀《逆苍天》,如今剑意再添我慕家绝学天霄六剑。你便是内外剑道全部化境的古今第一人,我不敢说后无来者,但肯定是前无古人。”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慕云澄顿感眼前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一朝苍老了许多。 “你身为王朝云中侯,守正辟邪,惩恶扬善,救万民于水火。慕家少主这个头衔确实为难你了。自今日起,我当赐你新一任家主名号,万望你能不忘祖训,带领慕家重拾往昔荣光。”他说罢将慕家传世玉牌解下,交付在慕云澄手中。 “爷爷!”慕云澄错愕的望着慕不凡,却见他喝道:“拿着!” 慕云澄缓缓屈膝跪倒,双手接过家主玉牌。 “师弟走后,我当云游四海,重拾我二人年少时光。或是笑卧山林,或是醉宿溪涧,白羊黄马,星月相伴……”他畅然大笑,平地忽起一阵劲风,剑影飞梭,风驰电掣。眨眼间眼前已是空无一人。 …… 楚水谣方才听到慕不凡讲起楚青仙,只是不知他口中的走后是何意。 慕云澄知道瞒得一时,瞒不住一世,便与楚水谣说了实情,哪知她听后当场昏厥过去,众人极力施救,这才悠悠转醒。 她眼中的精神早已涣散,便见她握紧慕云澄的手,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慕云澄,你是欺骗我的对吧!现在你就和我讲实话,如果只是玩笑我保证不会生气。否则,我这一生一世都不想再见你。” 慕云澄攥紧她的手,眼圈早已是通红:“我不曾骗你,只希望你能坚强。”她听罢咬紧牙关,昏昏沉沉又是晕死过去。 …… 夜已深,众人在林间点起篝火,并未返回三门峡。 “爷爷死了……爷爷……”楚水谣独自坐在树下,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口中不停的重复着一样的话。她唯一的亲人便是爷爷,如今竟也离她而去,换做是谁,也不能短时间便逃出这巨大的苦楚。 望着她的样子,慕云澄此时的心也同样是碎了,他不知该如何来安慰楚水谣,或许让她哭够,才是最好的选择。 莫弈月用木枝翻动着篝火,他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如今众人所担心的就是慕云澄口中的剑圣大会。 第341章 固执 “剑圣大会鱼龙混杂,前途凶险未卜,水谣与小姑还是留在三门峡为好。”慕云澄出于安全考虑,故有此建议。毕竟此时的三门峡还算安稳,虽说自己没能斩杀百里神鲸,但金殿一战,足以震慑住西凉军一众鼠辈。此时此刻,纵然鹏王爷想联合西凉军内外夹击,怕他百里神鲸也没有这个贼胆。 而楚水谣现如今神志不清,对其他事情一概无暇关心,只是双眼略有呆滞,显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让她留在三门峡,也方便众人照顾。 莫弈月对此也颇为赞同,如今的三门峡毕竟有苏铁马与赵光复两部军马,野牛岭也有殷秀作为策应,如今夺取皇城无望,固守三门峡也非长久之策,就见他将一锦囊交给尹凤游,让他回去时献给恭帝槐予。里面所言,便是劝槐予下令南下直取中阳关。 如今的中州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中阳关乃进退中州之重地,如今太叔弘拥兵自重已有反意,其所率兵马众多,一旦与魔族结盟,后果不堪设想。而若能先发制人,夺取中阳关,则可团结云雷炎三州军民,重整旗鼓,徐图中州。 这一计甚妙,趁鹏王爷与西凉军都还未准备攻打三门峡之际,出兵攻打太叔弘,必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太叔弘这边还未与鹏王爷交洽,一旦被王朝军兵临城下,弃关而逃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 可莫弈月又哪里知道,槐予非但不肯放弃三门峡,更立誓要与中州共存亡。一切上奏退兵的建议,他是根本不会采纳的。 “宁王的大军已经开进中州,此刻我等撤军岂不是对宁王的部队不负责任?” 苏铁马闻言沉默不语,却听尹凤游道:“莫先生曾嘱咐过我,如果陛下提及宁王的部队,则大可让您宽心。鹏王爷对宁王的部队心怀忌惮,必不敢与之交锋。我部撤出中州后,其定会固守三门峡。而皇城一旦皇城的西凉军对魔族的军队有所防备,鹏王爷畏惧腹背受敌必会下令魔军火速强攻皇城,到时我军再兵分两路,收复三门峡,包围皇城,则中州战局可定。” “既如此,我军固守三门峡也无不可,只要宁王大军一到,我军便出城与之形成合围,鹏王爷仍是必败无疑。魔族所部一旦退走,太叔弘与西凉军便不足为惧。若他二人识时务,退还西凉,我军亦可兵不血刃,减少战争的伤亡。” “陛下!”他还欲争辩,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好了,你之前与云中侯前往皇城想必也累了,速回营中休息去吧。”槐予一拂袍袖,示意尹凤游退下。而听出他言外之意的尹凤游也不敢再做过多解释,毕竟偷跑去皇城已是违抗君命,槐予不做追究已算是莫大恩惠。 且尹凤游毕竟不是莫弈月,他只是按照莫弈月所讲的来说,如今槐予这般坚持,他也只得作罢。 而槐予又哪里知道,他这一步棋,当真断送了中州百十万军民的性命。 休息数日后,尹凤游深感应将此事结果告知莫弈月。然而自己留在此处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御剑前往三江浦,与慕云澄等人汇合去了。 …… 三江浦乃是云州北方重镇,更是大荒巨贾上官家的立足之所,因阜、漓、浔三江汇聚于此,故而其水路发达,繁荣兴盛。 众人赶到三江浦后,先是寻一家客栈住下,此时大荒各地豪杰与名门望族都已赶至三江浦,来参加这数十年甚至百十年才一次的剑圣大会。 纵然客栈爆满,以慕家在云州的声望,还是可以找到住宿的地方。 此时客栈内早已是座无虚席,饭时周围的人都在讨论如今大荒的局势。 有说中州要保不住的,也有说宁王必会匡扶宇宙的,总之众说纷纭,无有定论。 “糟了!”听闻尹凤游讲槐予不肯攻打中阳关,莫弈月便心道不好。任天浩更是一掌拍在桌子上,直把店小二刚要端上的面碗吓得摔碎在地。 众人听完尹凤游的话都气愤难当,心道这恭帝怎可如此自负,一旦鹏王爷与太叔弘联手,三门峡必丢无疑。 “不行,我必须赶回去。”莫弈月看向慕云澄,眼神中尽是遗憾。 毕竟此次的剑圣大会,也是关乎未来大荒局势的重要一步。 慕云澄伸手拦他,却听他道:“槐予想要葬送自己的军队那我管不了,而此刻棠棠与水谣都在三门峡,我必须要把她俩接出来。不然鹏王爷赶在宁王到来之前,勾结太叔弘猛攻三门峡,届时关内所有兵马与她二人均难逃此劫!” “剑圣大会我等只是看客,不如我们四人一同去接,必将楚姑娘与慕姑娘安稳送来。”任天浩见状提议道。 其余三人闻言也是纷纷点头,尹凤游不顾劳累,再次恳请前往三门峡也着实令慕云澄感动。 四人旋即出发,而就在这样一个空档,鹏王爷已经联合了太叔弘对三门峡发起决定性的进攻。 宁王的大军虽然已经进入中州,但连日以来的降雨,令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而此等情况应停军休整等待雨停。可羿霄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下令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总之不惜一切代价,火速增援三门峡。 此时的三门峡战火纷飞,纵然金固的城墙,在面对魔族的轮番攻击也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而后方突然也传来消息,太叔弘的先锋军已经从中阳关出发,直奔三门峡而来。显然他们是助魔兵而来。单靠殷秀在野牛岭的伏兵,根本不足以阻挡住太叔弘的大军。 这就意味着,三门峡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增援殷秀。 “在座诸位,可否有人肯去相助殷将军退敌。” 帐内鸦雀无声,就在此时,一人突然站起,竟是苏铁马帐下先锋官尹春。 “末将愿望。” 苏铁马深感欣慰,遂同意拨给尹春两万兵马,并嘱咐道:“尹将军神勇无双,乃我王朝之福。此番前去破敌,我仅有一言嘱咐。切不可轻视敌手,太叔弘向来谨慎,一旦出兵,必是有万全之策,将军到了野牛岭行事须多听从殷将军的建议,若有不决,可置信遣使回来。” 尹春素来狂傲,这苏铁马的话他又哪里听得进去,便见他表面应诺,内心却是对太叔弘不屑一顾。只道自己连三魔王的疾风军都不放在眼里,区区太叔弘,缘何大费周章! 第342章 叶氏父子 天边暗黄的光芒若隐若现,残阳早已不见了踪影,唯有最后一道余晖,如卸了金甲的巨龙,悄悄淡出人们的视线。 一大队人马自峡谷中徐徐开出,依稀可见为首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位中年人。 年轻人腰间悬挂着一把墨色长剑,而中年人背负一柄灰青色大剑,一前一后,甚为悠闲。此刻战事正紧,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无有悠闲自得之心。可看此二人,走马观花胜似闲庭信步,仿佛已是胜券在握。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自九黎逃出来的叶氏父子! 此刻他二人是太叔弘帐下先锋,便是为夺取三门峡而来。 …… 尹春此刻已经赶到野牛岭与殷秀所部汇合,但他并没有去与殷秀见面,而是把自己的军队沿道口下寨,欲直接阻挡太叔弘的大军。 这样做看似可以令太叔弘的先锋军急切间难以通过,且能与山上的殷秀所部形成掎角之势,但缺点也有,那就是成型的防守力不强,一旦遭遇敌人的急速猛攻,殷秀的部队便发挥不了太多的作用。 而殷秀毕竟是一代名将,他见尹春如此急功好利,便知他并非听劝之人。索性亲自带上一队人马,下山去与尹春汇合。 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叶氏父子的军队刚到达野牛岭便停了下来,再不肯前进一步,而是安营扎寨与殷秀和尹春的军队呈对峙之势。 “我以为太叔弘会派何等高人为先锋,他不趁着我军立营未稳发动猛攻,反倒安营扎寨与我军对峙,似这等草包,必断送了太叔弘大军的性命。”尹春登上高坡,以手指点着叶藏龙的营寨嘲笑道。 身旁一众也是随声附和,均认为太叔弘大军其锋自锉,早晚必亡。 “尹将军不可轻敌,我观此人扎营颇具章法,不似无知之辈。其驻兵于此,恐怕别有所图。”竟是殷秀自旁边上来,提醒众人到。 此时尹春正得意之时,况且他身为苏铁马帐下大将,如何听得进殷秀的相反意见,便听他冷笑一声,反驳说道:“常言道兵贵神速,如今此人用兵自锉锋芒,显是无知之辈。只怕殷将军这次是鼓吹错了对象。” 殷秀身为王朝支柱,更是与苏铁马齐名,如今被尹春揶揄,却是表现出了大将风范。只见他微微摇头,再不多说半句,随即转身离开。 “我现在就率兵出营,定要在一日之内,击溃来军!”尹春冲着殷秀背影喊道,言语相当傲慢。殷秀脚下步子忽停,闭目长吐一口气后,愤然离去。 尹春其人本就狂傲,加之上次奇袭疾风军大获全胜,早已是得意忘形。且苏铁马十分重视尹春,常说他是王朝第一勇将,有陆知秋遗风。故近来更为骄傲放纵,目中无人。殷秀见尹春已成骄兵,知其此战必败,自己若不做打算,怕是要全军覆没。 遂下令军队继续退守野牛岭,即便大军兵败,也可依仗地势,节节抗击。 …… 此时太叔弘先锋军的大营中,叶藏龙与叶飞羽正在研究进军方略。 他二人分别自九黎出来,叶藏龙直投鹏王爷而来,而叶飞羽则是回到炎州家中,接到父亲飞鸦传书后,这才赶来与之汇合。 太叔弘与鹏王爷同盟后,他二人便奉鹏王爷之命前来相助太叔弘,这才成为其帐下先锋,大举进攻三门峡。 “依我之计,不如今夜起兵奇袭,尹春所部兵马不多,全仗殷秀为援。”叶飞羽将手中书简放下,双眼看向叶藏龙,小心提议道。 可叶藏龙此刻面色严肃,双眼盯着地图未曾离开寸许,叶飞羽提议之后,他思考良久方道:“尹春向来以勇猛著称,我军若按兵不动,他必会组织劫营,大败王朝军,就在今日。” 叶飞羽经他一语如梦方醒,“父上所言甚是,飞羽这就下去安排。” 叶藏龙微微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事到如今,他早将自己本是卧底一事告知叶飞羽。但身为卧底,自是要用心演绎,所以即使是奉命领兵攻打王朝军也在所不惜。他小心潜伏在魔族身边,就是为了一有机会便刺杀掉鹏王爷。可鹏王爷素来小心,为人也极为奸诈,他命自己召来叶飞羽,就是想以此控制自己。可与苍生相比,自己的儿子又有何惜哉,所以他想也没想,当即派出信鸦黑风,传叶飞羽来此。 此时的自己无时无刻不行走在悬崖边缘,稍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想不攻击王朝军基本不可能,如今自己在此安营扎寨,就是希望能形成对峙局面。可若尹春不知进退,一味求死,自己为图大计,也只得取他性命。 …… 话分两边,慕云澄在客栈逗留了一日,无聊之际,正逢今日天气晴朗,便有意出去走走。 莫弈月其实也早有此意,一来可以陪慕云澄缓和一下沉闷的心情,二来也可看看这剑圣大会都邀请了些什么人。 他二人方出客栈,便见两个衣着严密的商客走入店中。 为何说是商客,看他二人马背上俱是一些寻常的山货,故由此推出这两人应是来往山中与城镇的商贩。 慕云澄停下脚步,似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他转身朝那二人看去,却没看出什么不同。 “老板,还有客房吗?”饶是他尽量压低声音,慕云澄还是能听出这声音原本的质感。 如此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没有了,一间也没有了。客观你们来晚了,这几日整个三江浦怕是一间房也腾不出来了。”那店家头也不抬,丝毫没有做这二人生意的打算。 慕云澄见此却是从后面走上来,与那店家道:“来往客商都不容易,虽说是剑圣大会,却也着实扰了人家正常行程,你再腾个房间出来吧,就这几日,相互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 那店家一看是慕云澄为他二人说话,忙换上笑脸,点头道:“大公子说的对,我这就让阿宝将他的房间打扫出来,供这两位客人使用。” 他口中的阿宝就是店内的小厮,如此一来,他今晚怕是要睡马棚了。 那二人得了慕云澄的帮助,忙欲转身道谢,可一看见慕云澄的脸,双双愣住,其中一个还未说话,另一个便将他拉住,急匆匆的走出客店,牵上马,仿佛躲避瘟神一般,仓猝逃离了这里。 第343章 异人 那二人不谢慕云澄也就算了,转身便走的举动也着实令慕云澄吃了一惊。 慕云澄不比莫弈月,见不得这些。想自己光明磊落,何曾招致别人这样对自己?何况自己是替他二人跟掌柜的说情,他二人身为商人这般不近人情又是为何? 就见慕云澄欲追上二人问个究竟,却被刚进客栈的莫弈月拦住。 “你做什么去?”莫弈月将慕云澄拽至偏僻,明知故问道。 “我去找那两人问清楚,为何行事如此苟且,鬼祟?”纵他是声名显赫的云中侯,此刻也是气愤难当。 莫弈月闻之叹息一声:“或许他二人是有急事要办。你身为王朝云中侯,慕家掌门人,此来肩负重任,决不可为此小事大动肝火。” 饶是慕云澄心中愤懑,听了莫弈月这话也只得作罢。 二人虽然依旧上街,但心情显是又糟了几分。 这三江浦此刻来往的都是大荒各路剑客,这中间有久负盛名的,有默默无闻的,但至少都识剑。慕云澄腰间悬配苍云,熠熠仙光,绝非等闲。 二人慢步于街头,两侧行人见之无不驻足,但看此二人器宇不凡,实乃人中龙凤,自是引来周围无数啧啧赞叹。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有一醉鬼莽撞而出,他怀抱酒葫芦,一头朝慕云澄怀里撞来。 慕云澄何等反应,脚下步子一退,虚晃身形化为幻影闪至旁侧,并伸手将他扶住。 那醉鬼抽出宝剑,双眼顿时明亮,道了声:“奇剑!” 慕云澄这才注意到苍云不知何时竟已到了这醉鬼手里。 二人当即对视一眼,就见莫弈月微微摇头,显然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此人来历。 “前辈身手了得,在下佩服。”慕云澄双手抱拳,躬身作揖道。 那人斜睨一眼慕云澄,默不作声,仍自顾自继续看剑。 慕云澄从来礼尚往来,见此人这般傲慢无礼,心下无名火当即涌了上来。但他第一时间仍是按捺住心中怒火,继续说道:“还请前辈将苍云归还于在下。” “苍云吗……”那酒鬼喃喃自语,竟将苍云收于腰间,转头离去。而苍云向来灵性,从不离开慕云澄片刻,今番被这人拿去把玩竟不见发作,也是令人生疑。 “既如此,休怪晚辈无礼。”慕云澄向前一踏,身形化为一道白光,唯留下一串叠影,虚虚实实,令人分辨不清。 旁侧众人见到热闹,自是纷纷围上来观看,片刻时间这街头巷尾就被驻足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慕云澄身法奇快,眨眼间便到他跟前,单手一伸,便抓住他后襟。 那人侧身欲要挣脱,慕云澄又伸一手拖在他肩头,向后稍一用力,那人便被他重重摔在地上。 尘烟散去,慕云澄面前竟是空无一人,再转头时,那人竟坐在人群之中,仰天灌了一大口酒。 “逍遥游,竟还是楚青仙的徒弟。”那人冲慕云澄微微点首,似有肯定。 慕云澄不再答他,只伸出手,依旧讨还苍云。 “只是不知剑术修的如何。”那人话语明显带有挑衅,再看他单指一挑,苍云剑凌空倒转飞回到慕云澄手中。 还未及慕云澄反应,那人袖中长剑出窍,但见凭空一道惊雷划过,震慑四野,其剑刃光芒如星辰耀目,上刻剑纹浩瀚如海,竟是大荒名剑录中排名第六的星辰魄! “北斗剑宗,王道乾!”一见星辰魄,莫弈月便一语道出此人来历。大荒四天王之一,北斗剑宗的不世奇才,可惜其人整日酗酒,疯疯癫癫,不似常人。故被世人戏称为异人王道乾。 不想这次剑圣大会,连他都会赶来参加。 那王道乾听闻莫弈月道出他跟脚,转头看向这个青年,甚是佩服。 莫弈月心中暗叹,如此一来,云澄今番必是要与之一较高低了。 …… 恭帝槐予独自坐在帐中,外面早已是混乱不堪。 “活捉槐予”的杀喊声响彻三门峡,而此刻他手中捏攥着的,正是莫弈月写给他的进军方略。 若发兵中阳关,何至此进退无路的窘境。 “槐予啊,槐予!你如何不听良言,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如今三门峡十万兵马,怕是要葬送在你自己手中!” 他此刻心如刀绞,确是悔不当初! 宁王大军受阻,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尹春与殷秀的部队了,如果他们能在野牛岭防守住太叔弘的先锋军,局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报!”那前方战事十万紧急,来人无需通传,直接进入帐内。 槐予猛然站起,“快快详细报来。” “尹将军劫营被围,两万兵马丧失殆尽。殷秀所部也已退回野牛岭,太叔弘的先锋军就快打进关内了。” 其实大败尹春的叶藏龙本不想着急进军,奈何太叔弘与鹏王爷的眼线遍布军中。自己还有刺杀鹏王爷的重任在身,故不敢拖延,只得率军挺进。 “啊!”槐予颓然瘫坐在地,良久方闭目叹息道:“王朝百年基业,竟要葬于我手了。”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槐予甩甩手,示意所有人全部退下。 苏铁马指挥城上防守官兵殊死抵抗,而赵光复的精锐兵马也做好了带领恭帝突围的准备。 此时二人也已得知尹春兵败的消息,苏铁马对于察人不明深感自责,但此时任何惩罚都已无用,最主要的便是如何保护恭帝逃离中州。 “我意向西突围,那里熊族与西凉军的势力稍显复杂,且兵力薄弱。到达红河港后,也可选择水路离开。”赵光复的提议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苏铁马没有异议,只嘱咐他万事小心。 “苏将军不与我等一同撤退?”赵光复大感疑惑,却听苏铁马摇头道:“今日之败,错全在我,我意已决,誓与三门峡共存亡!” “苏将军!”苏铁马毕竟一代名将,赵光复怎可眼睁睁看他陨落三门峡。 “时间紧迫,还请赵将军速速带领恭帝离开!”苏铁马当即一声断喝,赵光复眼中噙泪,遗憾离开。而就在此时,一阵哀嚎之声自中帐传来。 “恭帝驾崩了,恭帝驾崩了!”那声音颤颤巍巍却声嘶力竭,显是惊吓过度所致,二人闻言俱是一惊,却见苏铁马一步当先冲进中帐,却看到槐予伏剑,竟是自刎而亡! 第344章 点到为止 星月无踪,雨罢寒生。三门峡如今已是近在眼前,羿霄采纳毕安的意见,让疲惫的大军先做休整,待养足精神再从后方向鹏王爷发起进攻。而他本人也已是数日未歇,今夜困意来袭,便伏在案上小憩一会。 耳畔忽又有滴答的雨声传来,羿霄抬头张望,却见一人浑身湿漉,正背对着自己小声啜泣。 羿霄缓缓起身,还未张口,那人便转过身来。 只见他脸颊泪痕犹鲜,双眼通红且布满血丝,蓬头垢面当真狼狈不堪。 羿霄见之心中大骇,此人竟不是别人,正是恭帝槐予! “羿霄无能,领兵来迟,罪该万死。”他随即跪倒在地,只以为槐予是拼死突围,逃至此间。 而槐予一言不发,仍是不住抽噎。 羿霄从未见过皇兄如此,心下顿觉蹊跷。待又要开口询问,便见他身形渐渐消散,直至无踪。 就在此时,前方探马带着一名从三门峡逃出的士兵回报,称三门峡已经失守,恭帝槐予归天。 羿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瘫坐在地,声泪俱下。 “苏铁马、赵光复、殷秀他们都在干什么!”羿霄双眼通红,站起身逼问那人道。 “苏将军与赵将军已经朝红河港撤退,殷将军也开始从野牛岭向西方移动。” “他们怎敢舍弃恭帝独自逃亡!”羿霄双拳紧握,勃然大怒道。 “并非苏赵两位将军贪生怕死,而是三门峡的守军遭遇太叔弘与鹏王爷的前后夹攻,根本难以抵挡。再者,恭帝乃是自尽身亡,与两位将军无干。” “什么,恭帝是自尽身亡!”如此一来,羿霄深知是自己愧对皇兄,若是自己能早日到达三门峡,便能扭转局面。 “事到如今,还请宁王晋天子位,统领三军抗敌。”此时帐外早已经聚齐一众文武,在得知恭帝身亡的消息后,力劝宁王继位。 羿霄闻言牙关紧咬,闭目呵斥道:“太叔弘掌我九黎左军两路十二万兵马,一朝背信,竟酿成大祸!此为我失察之罪。如今恭帝尸骨未寒,我便趁机称帝,尔等你要我背负千古骂名吗?我若如此,与那太叔弘等辈又有何区别!我今羿霄立誓,不退魔兵,永世不晋帝位!”他力排众议,再不肯提及此事。当下还有更为艰巨的任务,那便是如何对抗百里神鲸、太叔弘与鹏王爷的数十万兵马。 …… 星辰魄一出,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而后微微一笑道,“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云澄斗胆请教,还望前辈手下留情。” “好小子。”他说罢丢掉手中酒壶,身形一晃便无踪迹。 便见无数剑影从天而降,密如雨线朝慕云澄所在砸落下来。 慕云澄手中苍云忽起,锵然一声夹带着虎啸龙吟,震惊百里,强大气劲如水晕荡开,将人群朝四周冲开。 就在此时,四柄星辰魄突然出现在慕云澄周围,俨然结成阵法,而后无数神雷自上而下形成轰击。慕云澄真气冲盈,护体剑气束而不放,纵知他此招难伤自己,气势上却不想输他。就见他一招“移山覆海,天威无双”四下烟尘骤起,一条地龙现身左右翻腾,却也似凝结法阵,把这神雷悉数吸纳,而后两仪倒转,将万钧雷霆吐出,自下而上冲击过来。 这一招何其精妙,直把周围众人看得呆住,只道这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当真前途不可限量。 莫弈月也暗叹慕云澄进境之快,果是一日千里。 这神雷扫过,王道乾现出身形,就见其手持星辰魄,在空中急速点出七星,乃是天罡北斗。那七星阵每一颗星皆可自行凝聚剑气,三五成束,朝慕云澄****而来。 这边二人剑招来去正紧,那边剑阵还一直为慕云澄制造麻烦。 真是麻烦!慕云澄双指抹过苍云,雷龙剑气顿时飞出,这一招目的性极强,就见剑气凝成的雷龙直奔七星剑阵而去。 那雷龙与剑阵刚一接触,便被吸入其中。乍一看,仿佛是这七星剑阵无比精妙,能攻能守。可再一转,那剑阵开始由摇光崩溃,继而开阳,最后是天枢。七星阵瓦解,王道乾转而落地,将星辰魄收在袖中,微微点首,似乎对慕云澄的表现甚是满意。 高手过招,自是点到为止。 王道乾身为北斗剑宗一代传奇,与慕云澄这样的小辈过招自是不能施展全力,可虽说这是试探性的几招,但也足见慕云澄修为非同凡响。 “我虽未用全力,但知你也保留了实力。楚青仙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死而无憾了!”他说罢转过身,单手向后一挥,随即遁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真是高人! 周围众人还未看到过瘾,而其中一个却已离开,当真扫兴!方才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不多时便悉数散去。 “这剑圣大会当真是藏龙卧虎,你今天锋芒毕露,只怕会招来更多麻烦。”莫弈月的担心不无道理,而慕云澄对此也表示无奈,毕竟今日之事,实乃撞事,而非找事。 不知不觉,二人已踱步到了江边。放眼望去,但见江天辽阔,心下顿时无比畅爽。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慕云澄脱口而出,转头却见莫弈月微微摇首,叹息道:“你这八声甘州少了下阕,显是有意隐藏。”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弈月。”饶是慕云澄不想承认,但莫弈月确实是将自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如今最想念的便是留在三门峡的楚水谣,再有就是距离此地不远的家。 或许自己应该在大会之后回去看一看。 不过既然来到了三江浦,舅舅的云中宫阙总要回去一趟吧! ……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第345章 云中宫阙(上) 清晨,江上迷雾骤起,白茫茫不辨方向。江水平静无波,二人乘舟渡江,伴着吱嘎的摇橹声,缓缓拨开迷雾,这种感觉,神秘梦幻,犹如踏进仙境。 幸得那船夫老练,就算是闭了眼,也能靠经验撑到云中宫阙去。 待那船儿近了岸边,二人仍是看不清眼前景物,只能下船步行,靠着慕云澄的印象,前往云中宫阙的正门。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二人方沿着墙院找准了正门所在。 那护院的仆人虽说不是刚刚进府,但见了慕云澄却也不认得。只当做寻常客人,拦住索要拜帖。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只与那人说道:“无需拜帖,你进去见我舅舅,说他外甥慕云澄来了,如此便可以了。” “舅舅?外甥?慕……”那人听罢愣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急忙赔礼道:“公子请进,我这就去禀告老爷。” 二人一路进去,慕云澄环视四周,但见一切都与少时无两,心中顿时感慨。 潇潇南地客,路远老少年…… 曾经懵懂快乐的自己,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周围,一幕幕,一幅幅,追逐嬉戏,无忧无虑。 而那时的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才是快乐。 只有身处其中,才会如此不知不觉,挥霍无度。 再眨眼,那少年唯剩背影留给自己,他微微侧首,只能望见其嘴角的一丝笑意,而后骤然转首,大步离去。 莫弈月轻轻推他一把,慕云澄回过神来,这才看到舅舅早已站在厅前,等待踟蹰不前的自己。 “舅舅。”慕云澄呼喊一声,两三步便走上前去。 上官爵将他揽在身前,心疼道:“两年未见,你沧桑了许多。” 慕云澄点点头,眼中尽显忧郁。 “走,咱们屋内聊。这位是?”上官爵拉过慕云澄的手,却见到他身边的莫弈月,想到还不知如何称呼,这才一问。 慕云澄忙将莫弈月引见给舅舅道:“他是莫弈月,帝师江庭的传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莫公子,快里边请。”他说罢忙招呼家丁看茶,三人相对而坐下,慕云澄居右,莫弈月在左。 “如今魔族入侵,大荒局势纷乱。我听说你在九黎立了大功,深受宁王赏识,还册封你为王朝云中侯,当真是光耀门楣啊!”说到此处,上官爵眉色间略有快意,对自己这位外甥也是深感欣慰。 “略尽绵薄,可不敢居功自傲。倒是弈月他出谋划策,才是真正的劳苦功高。”他说着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莫弈月,满是感激。 见慕云澄如此夸赞莫弈月,加之其人的确一表人才,上官爵顿时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这次回来千万要多留些时日,我已命人将你以前的房间整理出来,莫公子的房间我也已安排妥当,你们且稍作休息,饭时李成会亲自去通知你们。”他说着缓缓起身,转身向门外看去。 “舅舅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未办?”慕云澄见他心绪不宁,便有此一问。 上官爵闻言叹息一声,连连摇头道:“宁王前日遣人送信来此,欲要借粮二十万,以供大军使用。” 慕云澄闻言点头,“如今中州战事紧急,宁王大军长途跋涉赶来支援,粮草必是紧缺。舅舅支援宁王一些,也算是为大荒出一份力。” “唉,可太叔弘也同时向我索要粮草十万,我一时间根本凑不出如此之多。昨日云雷炎三州商会出面会谈,打算合众人之力凑齐这三十万石粮草。今日正是要去商讨此事明细。” 慕云澄听罢当即站起,“万万不可,舅舅相助宁王无可厚非,但太叔弘已经是王朝叛逆,舅舅如何还要解囊相助?” “太叔弘拥重兵扼守中阳关,阻挡我商队进出中州,如不能与之疏通,损失的不仅仅是我一人,而是整个云雷炎三州的商人。” “太叔弘不仅霸占中阳关,更与魔族联手,舅舅此举乃是与虎谋皮!若将粮草交到太叔弘之手,便是助纣为虐,沦为被后人诟病千古罪人!” “我只是商人,盛世经商,乱世也要经商。我要做的就是,不论王朝军与魔军谁统一了天下,我的买卖照样可以经营下去。” “舅舅!你怎能!”慕云澄忙将目光转向莫弈月,却见他漫不经心将头转至别处,刻意不看自己。 “好了云澄,舅舅知道你在为王朝效力,而且我不是有意为难你们,只是为咱们大家留一条退路。”上官爵见慕云澄情绪激动,便主动宽慰其道,解释自己只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这样的退路,我宁愿不要!”他说罢忿忿离去,但并没有离开云中宫阙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 莫弈月见状也随他而去,临行时还向上官爵恭敬行礼作别。 …… 慕云澄心中怒气难消,怎知自己舅舅竟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 若方才面前的不是自己舅舅,自己早都…… 见莫弈月推门进来,慕云澄刻意转过身去,也不看他,显然是在生刚刚他不出面帮自己说话的气。 莫弈月也不扰他,就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慕云澄终究是按捺不住,转过头来,紧锁双眉,怒意质问道:“弈月,我是舅舅的外甥,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狠。可你是客人,你完全可以将我的观点清楚的表达给舅舅!而你刚刚为何选择沉默?难道你也觉得为求自保,送粮草给太叔弘是对的?枉有些人自称口舌正义,有道之唇,今番看来也是浪得虚名!” 莫弈月仍不理他,又倒了一杯。慕云澄见此忙将他手中杯子夺下,怒斥道,“莫弈月!如果是咱俩之间的事,我慕云澄看不开那是我小气!可今天这事关系到大荒的未来,你选择袖手旁观,我不答应!” 莫弈月闻言摇头苦笑,明如星辰的双眼中,潜藏着无尽的秘密。就见他一面让慕云澄先消消气,一面则慢慢解释给他听,“你舅舅将粮草赠予太叔弘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要制止?” “什么!”慕云澄赫然起身,他简直不敢相信,把粮草送给太叔弘这样的举动,怎么可能会是他口中所谓的好事! 第346章 云中宫阙(下) “太叔弘领兵镇守中阳关,给魔族做了走狗,舅舅送他粮草岂不是为虎傅翼?”慕云澄心中早已做了打算,如果舅舅一意孤行,自己绝对会出手制止。抛开王朝云中侯的身份不谈,自己身为外甥,也决不能眼睁睁看舅舅做出此等背负骂名的恶事。 莫弈月轻抚茶盏,微微蹙起的眉便似墨笔顿挫,浓重不开。 “我倒觉得送粮给太叔弘非但不是为虎作伥,反倒是一招绝妙的离间之计。” “你疯了?鹏王爷又不是傻子,太叔弘明明背叛了王朝,死心塌地的跟随魔族,他二人又怎会因此中你的离间计?” “就因为鹏王爷太聪明了,所以我料定他必中此计。他一生擅用反间,自是害怕被别人策反身边的人。此前太叔弘虽发兵三门峡,但并未拼尽全力,由此足以看出,太叔弘投靠魔族也并非全心全意。他本是宁王旧部,如今宁王率大军出九黎跨沧州闪击三魔王,似太叔弘这等反复无常之人焉能让鹏王爷安心?如今他镇守中阳关,扼天下咽喉,乃是鹏王爷心中一患。若此时你舅舅派人送粮给他和宁王,必引来鹏王爷猜忌,他兵马多在三门峡,后面只有太叔弘与百里神鲸,而偏偏此二人奸诈狡黠皆不能引为援军,他若早作打算,必趁宁王落足未稳时,先遣大军讨伐此二人。或是联合太叔弘合击百里神鲸,或是拉拢百里神鲸围猎太叔弘,如若太叔弘先现叛相,鹏王爷如何计划你必是也能猜到了。” “你的意思是,用粮草来让鹏王爷猜忌太叔弘与王朝还有牵连,然后借刀杀人,让鹏王爷先剿灭固守在中阳关的太叔弘?” “正是。”莫弈月双眉舒展,颔首微笑。 “我竟没想到这些,方才情急之间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你可不要往心里去。”慕云澄在他对面坐下,也对自己刚刚莽撞的行为感到惭愧。 莫弈月闻言笑道,“你那江州一夜赌气出走的事迹犹新,我又岂敢事事与你较真?” 慕云澄被戳羞处,当即别过头去,“为何旧事重提,谁没有赌气出走的时候?” “你舅舅这所宅院如此壮观,你我二人却在此吵架斗嘴,岂不是伤了雅致?”他也知慕云澄脸上挂不住了,这才岔开话题,又以雅致为饵,勾引慕云澄的兴致。 而慕云澄早就不想在此事上与莫弈月多做纠缠,听他要出去游园,自己当然是乐意之至。 此时已是深夏,正午的阳光早已吹散晨时的浓雾,飞檐之上的晴云好似圆扁不一的孩儿面,冲下方做着鬼脸。府内的木槿与栾树都开出红白色的小花,造型虽然迥异,但情趣却相差无几。 慕云澄有意带莫弈月前往自己少时最喜的角落,便也不顾这云中宫阙里的其余建筑,转过长廊便至后园清心湖,湖畔杨柳随风梳妆,湖中碧荷依水未醒。楼台小榭,木栈石桥,使人望之清心,一洗尘俗。 莫弈月还未逗留,便被慕云澄拉至一处偏僻角落。这高墙西北一隅,终日不浸阳光,几株玉兰上开满乳白色的小花,一团团一簇簇,纵然此地冷清僻静,却也平添一份热闹与新奇。 “当日我便是在这里认识的明神,他化身貉狸也是常从这面墙翻跳进来。”他说着也觉滑稽,不由得露出笑意。 “那时的我最爱蹲在地上看蚂蚁,也不知道他们整日忙碌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好玩,一看便是一个上午。” 此时阳光将无数金粉洒满湖面,经微风一吹,那湖水粼粼皱皱,更将单一的光芒绽放出无限色彩。二人便倚着大树坐下,闭目感受这片刻的宁静。也不知是谁先入睡的,总之管家寻到二人时,却见二人正相偎着睡在树下。 大荒纷乱,片刻的宁静得来不易,慕云澄每每也问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与其说消灭妖魔还大荒以和平,不如说为让天下百姓都能拥有这午后小憩的祥和,就这样倚在树下,心无牵挂的睡去,直到月上稍头,再与知己好友小酌一杯,如此,当为人生之最大幸事。 …… 叶氏父子因野牛岭一战为鹏王爷赏识,听闻叶藏龙与叶飞羽也曾为星海教出力,当即留二人在三门峡,并向太叔弘提出要用红河港换此二人。 太叔弘与叶氏父子交情不深,只是知他二人有些本领,加之那叶藏龙身为炎州一方豪杰,在大荒有些威望,这才留下。如今鹏王爷要用水路枢纽红河港来换此二人,他自是欣然同意。纵然此刻红河港为熊族所有,但以后的大荒都将是魔族统辖,鹏王爷既然肯许诺将红河港交给自己,便断然不会反悔。 叶氏父子当初本就是投奔鹏王爷而去,是鹏王爷未能赏识,才弃给太叔弘。如今鹏王爷见识了他二人手段,又想向太叔弘要回。即便现在太叔弘与他为盟,但索要大将一事总是要有所商量,这才提议以红河港换取二人。 叶氏父子也因此得以在三门峡落足。 此时魔族兵士正押解一人前往断魂台,那是魔族用来处置顽固俘虏的地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恐吓其他尚未服从的人。 就见那人浑身上下布满伤痕,显是受酷刑所致。身材虽然小巧,但依旧昂首而立,丝毫未露出怯意。叶飞羽正巧路过此处,见到台上那人,顿时一怔。 此刻断魂台上押解的人,正是慕棠棠! 三门峡被魔族攻破时,她便与众人走散,为掩护苏铁马等人撤退,她独自断后,却被猪太岁生擒。见她生得乖巧玲珑,猪太岁便有意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哪知慕棠棠不肯就范,且所养毒虫太过厉害,将猪太岁咬伤后,便被魔卫带走,言行拷问也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才被下令处斩。 那魔族刽子手将一把鬼头刀擦得锃亮,两旁押解的士兵将慕棠棠按倒在地,那刽子手一脚踏在慕棠棠后背,举起大刀就要斩下,便听得一声断喝,众人齐齐朝旁侧看去,竟是叶飞羽果断站了出来。 慕棠棠见来人是叶飞羽,将头扭在别处,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叶飞羽与她也算是自幼相识,见她此刻性命堪忧,自是狠不下心就此离去。 “把她交给我。”叶飞羽走上前,亮出鹏王爷赐给自己的黑金腰牌。 这群魔兵知晓叶飞羽深受鹏王爷器重,又哪里敢开罪于他,忙将慕棠棠放了,交由叶飞羽处置。 叶飞羽拉着慕棠棠朝自己营帐走去,慕棠棠其间百般挣扎,却还是被叶飞羽带回了大帐。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慕棠棠瞪了他一眼,只可惜双手被绳索死死捆住,不然非要上去抽叶飞羽个嘴巴。 “要不是我,你早都去见阎王了!”叶飞羽坐在椅子上,想呵斥又不敢放声。 “呸!我真是瞎了眼睛,怎么看不出你这么爱给人当狗!当初弈月哥不顾众人反对为你求情,我哥也在宁王面前为你做担保,宁王这才留你一命,如今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她说道激动处,却不防叶飞羽一记掌掴。 慕棠棠缓缓转回头,嘴角挂着一丝新鲜的血迹。 叶飞羽看着自己的手略有悔意,只道:“你先老实呆在我这里吧,我会保证你安全的。”他说罢转身离开,更命人看好营帐,不许外人接近,也不要让里面的人逃掉。 第347章 叶飞羽 尹凤游四人赶至三门峡时,正遇见两军交战,双方兵士均是以命相搏,王朝军士浴血奋战,纵然败局已定,不少兵士也抱着与三门峡共存亡的心态,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惨烈,便是败者给予胜者最大的伤痕。 他四人分开寻找,终在乱军之中找到奋勇杀敌的楚水谣,但却无一人寻到慕棠棠的踪迹。楚水谣不肯离开,坚持要找到慕棠棠后在一同撤退。可此时情势危急,三门峡我军败局已定,应速速撤走,以免自误。四人当即决定先让游十方与木子袁将楚水谣送去三江浦,任天浩与尹凤游则继续留下来寻找慕棠棠。 …… 小雨紧密如线,一连数日,阴沉的天压抑得人无法呼吸。 慕云澄倚坐在楼阁栏杆之上,望着汹涌的江水出神。而莫弈月则端坐在房间里,单手执书,津津有味的看着。而他的另一只手,此刻正从盘子里拿起最后一块麻饼,香酥的麻饼好像很对他的胃口,片刻的时间便将两人份的麻饼悉数吃光。 “你说这剑圣大会为何还不召开?”慕云澄突然发问,此刻他虽身闲,心却系于中州战事。剑圣大会迟迟不肯召开,自己又无法脱身,不可不谓是进退两难。 莫弈月缓缓放下书,嘴角还残余着酥饼的残渣。 “北斗剑圣王道乾,五行剑王艾黎,雷州老家主雷无我这几日都有在三江浦出现。中州的几大门派,一如无心剑宗与神武堂也都陆续率众赶来,我估计剑圣大会召开就在这几日,或许就是今天也说不定。” “最好早些召开,我也好尽快赶回中州去。”他说罢转回头去,依旧望着江心,不知心里想着何事。 就在此时,二人房门被人叩响。莫弈月起身开门,却见门外所立乃是府上的仆人。 “二位公子,剑圣大会已经确定在今夜召开,还请早做准备。对了,老爷刚从外面回来,这些也是他让我通知二位的。”那人说罢缓缓退下,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神情渐渐舒缓下来,“你这嘴还真是灵,不想夜里开大会都能被你蒙上。” “如今大荒局势动荡,选出新一任剑圣乃是重中之重。至于大会选在白天还是夜里其实本就无所谓,主要还是等待所邀请的关键人物到齐。” 关键人物吗?会是谁呢? …… “叶飞羽,你赶紧放了我!不然等我出去,非把你喂了蛊。”慕棠棠手脚俱被绳子锁紧丢在床上,嘴里被塞了一块丝绢,不清不楚的骂道。 叶飞羽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沉声冰冷说道:“我一时跟你也解释不清,总之你就在我这呆着,我会证明我是比你大侄儿强的!他能做的我都能做,他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 “呸!云澄他不避祸患,为抵抗魔族披肝沥胆,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卖身魔族,给鹏王爷去当先锋官!炎州的脸都让你们这对狗父子丢尽了,你还敢和云澄比!”她突然将口中丝绢吐出,破口大骂道。 叶飞羽闻言站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骂我可以,但别侮辱我父亲!” “怎么了!我就说了,你有种杀了我!你们父子给魔族当狗,摇尾乞怜,残害同胞,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慕棠棠双眉倒竖,小嘴一张一瘪,骂起人来绝不含糊。 叶飞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额上青筋也是骤然绷起。慕棠棠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以为他伸手是要打自己,可他却是把丝绢重新团好塞进自己的嘴,一声不吭便转身离开。 以前从来是锱铢必较不依不饶的叶飞羽,今天竟然对自己忍气吞声。 一定是心里有愧!是了,以他的性格,要不是愧对大家,自己这样骂他,他早暴怒了,又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的离开! 叶飞羽独自走到营外,失魂落魄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秋日里的一片落叶,东西南北,不知该飘往何处,终要被风卷进泥潭里,与其他枯叶一同腐败,慢慢变为新的烂泥。 此刻他脑子里全是慕棠棠骂过自己的话。 “叛徒,败类,狗腿子!” 啊啊啊啊啊!他一拳打在面前的树上。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被这巨大的力拦腰折断,轰然倒地。 “为什么!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理解过我,认可过我!”他颓然倒地,过往一幕幕开始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不要去天定关,以你的能力,去那里根本没办法活命。你要留着你的有用之身,为大荒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在天霄门时,父亲信中最后的内容。 “羽儿,我在家中等你,速来与我汇合。”这是自己在白牛岭下山之时,父亲急召自己回家时发出的信函。 “如今星海教与魔族联手,对九黎王朝军形成关门打狗的趋势,我已经与风霖联系上,假意投靠星海教,然后伺机出手击杀陆啸。但我一人前去投诚恐引人怀疑,我意带你一同前往,如此,便没人会怀疑我投靠魔族的决心……” “慕云澄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若不是天星公躲在暗中观察,我也不想伤他。虎登山与犀牛望月看似充满杀机其实破绽百出,希望他能理解我的身不由己。你也要多加努力了。”这是父亲奉命去击杀张松龄时,回来后对自己所说的话。 “快逃!”这是父亲单独给自己寄来的字条,他深知王朝军要用水攻奇袭星海教,而自己身处其中,若迟上半点,都会葬身洪水。 父亲卧底敌方,只为伺机除掉魔族首领。而他不畏艰险,舍生忘死,甚至连自己他都肯做出牺牲,更甘心背负世人的唾骂与侮辱。相比之下,一身荣光的慕云澄又算得了什么?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众人的推崇与期盼之下,而自己与父亲虽然藏身地下终日不见阳光,但终会有破土重生的那一天,英雄,无外乎舍生忘死,一往无前。 自己与父亲,同样可以书写传奇! 第348章 剑圣三长老 本是略微阴翳的三门峡,午后骤然转闷,天空乌云攒聚,小雨如麻,簌簌落下。 叶飞羽疲惫的坐在地上,任由雨水洇湿了全身也不曾动过分毫。 他身后不远处,此刻叶藏龙正默默注视着自己伤心欲绝的儿子,而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同刀绞。 他深知叶飞羽自小性格里便有股子争强好胜,慕云澄如今身为王朝云中侯,功劳显赫,声名远播。他却只能潜藏在魔族之中,以卧底的身份背负着万千骂名。 是非分明,嫉恶如仇,用这些词来形容自己的儿子似乎都不贴切。 可在星海教覆灭之时,他被王朝军捕获,纵然生死边缘,他也不肯说出实情,还要继续隐藏。就是防止万一魔族有在王朝军中安插眼线。一旦他说出实情,不光会令打算继续潜伏在魔军中的自己深陷危机之中,暗杀的计划同样也会宣告失败。 或许自己也并不完全了解他,他的内心所矛盾的、挣扎的、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己身为父亲,仍是给不了他所想要的。 “对不起,飞羽……”叶藏龙在心底长叹一声,身后的刺槐悄然被风剥落,与那飞凌的枯叶混在一起,与他背影之后,铺作一条孤寂的路。 …… 三江浦的雨终于在傍晚时分停了,夜风犹如秋风,瑟瑟孤凉。 有无数火把在江边竖起,令原本星月无踪的黑夜恍如白昼。 各路赶来的人马早已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场面喧哗吵闹,几度失控。 慕云澄与莫弈月无法上前,又不能失礼冒闯,只得藏在人群后面,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听说有魔族派来的高手混在其中,你我务必要阻止他抢夺剑圣之位!”慕云澄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并小声朝莫弈月说道。 “剑圣大会比拼的自然是实力,魔族高手如有实力战胜群雄,也非你我所能阻止。如果没此实力,光靠阴谋诡计也做不得这剑圣。我现在倒是怀疑,这剑圣大会里到底有没有魔族派来的挑战者?”莫弈月轻叹一声,双眉向两侧舒展,略有无奈。 慕云澄侧头看向他,眉眼中满是疑惑,可刚要开口,便听得高台上传来洪亮的一声。 “大家静一静!剑圣三长老有话要说。” 那高台看似离众人所在甚远,但声音却能盖压住周围全部的嘈杂。足见说话之人也必是大荒之中一等的高手。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周围立即变得鸦雀无声,都在静静等待高台之上的人讲话。 慕云澄站在苍云之上,定睛朝高台看去,那高台之上也立有十数人,此时站出来的有三位,皆是苍颜白发,道骨仙风,应就是那人所说的剑圣三长老不假。 “对了弈月,我之前偶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慕云澄低首俯瞰莫弈月,自己现在立于苍云之上,自是比众人要高出许多。“苍云竟可以伤我!” “哦?”莫弈月抬首看向慕云澄,竟也不去关心那剑圣三长老在大会之前的赘言。 “记得你帮我私放笑笑那次吧!是我用苍云以死相逼,她才肯和黑河离开,而苍云确实也划伤了我。” 莫弈月闻言点头,思考片刻道:“还有与血煞尸王战斗那一次,魂灭剑同样也刺穿了你的身体。看来灵剑不伤你也是有前提的,如果是你甘愿或者他觉得于你有益的情况下,伤到你也不是不可能。” “也可能还有我们猜不到的前提……”他言外之意便是,从此再不能再对灵剑有恃无恐,因为他们是可以在某种前提下伤害到自己的。 “楚剑圣一世惩恶扬善,侠肝义胆,威名传于四海,恩泽遍布九州。可惜惨遭魔族毒手,令人痛绝……如今大荒崩坏,生灵倒悬,不仅幽州魔族对我们所辖之地鲸吞蚕食,更有各大氏族勾心斗角,暗潮涌动。今日举行剑圣大会,一来推举出新任剑圣,二来也是选出一位盟主,带领我们反攻魔族,夺回失地,还大荒以和平!” 那三长老一席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当即纷纷举起手中火把,齐声喊道。 “选剑圣!选盟主!夺回失地!反攻魔族!” 燃烧的火焰映在众人的眼眸里,便似破晓的曙光,满载着无限的热血与希望。 “不想这剑圣三长老嘴上功夫也是了得。”慕云澄抿嘴一笑,低头看向莫弈月小声说道。 “你可知那三长老是何人?”莫弈月一双明眸此刻犹如潭水中收纳的夜空,星月满缀,明亮也兼具着深邃。 “何人?”慕云澄知他晓得三人来历,故有此一问,助他下文。 “最为头前的那位乃是东剑盟前任盟主谢渊亭,右边的是沧州听潮阁上代阁主韩南星,左边那位是九龙剑宗原执剑长老江一生。此三人皆上代大荒威震四方之人,如今虽早已退隐江湖,却是剑圣麾下的三位传令使,故世人以剑圣三长老相称。” “这又盟主又掌门的,又哪有不会说的道理呢?”慕云澄微微摇头,只道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便见一人跃至台上,手中折扇一展,不住摇头道:“人都说剑圣大会卧虎藏龙,可今日一见,除了几个半截入土的老贼,便都只剩下一群乌合之众。”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台下众人无不愤怒,更有人欲跳上高台与之一较高低,而犹如古井无波的剑圣三长老却伸手示意大家安静。 慕云澄与莫弈月见此顿时提起了兴致,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也不知这人是谁,竟如此胆大妄为。 “你是何人?怎敢来剑圣大会造次!”江一生不怒自威,腰际黄龙宝剑隐有出鞘之意。 “我是谁不要紧,主要是我家公子想要会一会这剑圣大会上的群雄。”他说罢看向台下,众人也齐齐朝他目光所在之地看去,便见人群之中分出一条路来,有一队人缓缓自人群中走出,为首的一位公子打扮,长身鹤立,潇洒不凡。但见他吃力跃上高台,手指挑开肩上搭落着的发带,双眼如月牙儿微微弯起,拱手朝四方道:“在下云州慕云澄,见过诸位前辈。” 第349章 无日侯 那台上之人自称是慕云澄,当真惊了在场所有人。 而最为惊讶的自然是此刻立于台下的慕云澄。不想这剑圣大会上,竟会有人假冒自己的人出现,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如今看来,慕云澄的名号还真是响彻大荒。 就连剑圣三长老听见慕云澄的名字,也都相视一眼,默不作声。只可惜此时此刻,台上无一有人认得慕云澄,唯神武堂掌门皇甫元戎与无心剑宗掌门艾御礼与慕云澄有过一面之缘,但两人因来迟被人潮挡在高台之外,又是立于侧方,根本看不见那人样貌,又如何分辨真伪?而雷州老家主雷无我,五行剑王艾黎与北斗剑宗异人王道乾此刻恰巧又都未出现。故这假慕云澄一时也无人戳穿,只得任他演绎下去。 慕云澄初时大为愤怒,可片刻归复宁静,又觉得甚是好玩。 这人也并非随便冒充自己,确也有些条件。他面容虽与自己不甚相似,身材却相差无多。加之眉眼如画,比之自己轮廓更似墨笔神锋一刀勾勒出来,令人印象深刻。只是举止之间多了一股子邪气,难免令人厌烦。 “人都说王朝云中侯举世无双,年纪轻轻,剑术修为便已经冠绝天下。今日得见,真令我辈大开眼界!”说话的正是谢渊亭,他身处沧州,屡次听说慕云澄的事迹,只觉其人年少有为,必为大荒未来的一颗明星。可今日一见其人,虽然貌美无双,但举止间多了几分邪气,难免大为失望。 莫弈月闻之苦笑摇头,双眼未曾离开高台片刻却与慕云澄说话道:“看来你这名头不小,直把江老前辈即将出鞘的剑又逼回了鞘中。” 他二人均目力无双,虽然距离甚远,却也能看得真切。 而此刻更吸引莫弈月的,恰是同那假冒慕云澄一道来的几人。 除之前登台的,这假慕云澄左右还有五人。 右手边四人各具特色,唯一人手中执剑,目色犀利,时常环顾四周。其余三人皆是神态自若,其中更有一个唇上胡须与双眉无二,嬉皮笑脸,俨然四条眉毛。 而其左手边的耄耋老者一看便知难缠。其左肩塌陷,右眼睁而左眼闭,黑色斗篷明显松大,散乱的白发成绺落下,犹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白蛇。他手中木棍平凡无奇,但乌黑之中藏着一抹深红,非眼力超绝之人不能认出。 “黑狱凤血杖,魔族大天师萨波!” 莫弈月也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此人就是魔族大天师萨波,那台上这个冒充慕云澄的又会是谁? 听闻幽州无日侯年轻貌美,生性顽劣,又不学无术。难不成此人就是那帝康之子,幽州无日侯,帝景! 幽州原本是诸侯割据,世家门阀在这一片铁血之地亦是层出不穷。 其中最大的,当属临渊王帝康。 这个幽州最早氏族的首领,即便是魔天子也不敢随意去招惹他。三魔王在幽州之地与临渊王相比,不过是其帐下的一个先锋。 此次幽州魔族倾巢而出,镇守重任便就是魔天子亲自托付给的临渊王。 “是他……”莫弈月轻声说出帝景的名字,慕云澄闻之也是倍感惊讶。这无日侯的故事他也听洪先生说过,他的祖父是烈泽王帝辉,而祖母则是王朝第一美姬梵漓,他父亲临渊王帝康就是幽地第一美男子,而他在相貌上完全继承了其父亲的血统。 与人族通婚的杂种,却依然伪装成最为高贵的血统,如不是帝康强大的实力,怕是早都被其他家族毁灭了。 “这个不学无术的小侯爷,既然也来冒充我。”慕云澄闻此不禁发笑,连幽地的亲王竟也开始对自己感兴趣。 “不要小瞧这群人,虽说之前登台的那人实力平平,但帝景左手边的那个老者,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魔族大天师萨波。而其右手边的四人,我暂时还不清楚其来历,不过看起来也绝非等闲,一会若与之交手,你务必多加小心。”此刻他神色凝重,低声嘱咐慕云澄道。 “这剑圣大会如何比试啊?我手下这几位早已是按捺不住,希望能和在场诸位过上几招了!”假慕云澄冲三长老一拱手,竟也出奇的礼貌起来。 就见江一生站出半步,伸手示意其后退道:“慕公子先不要着急,你且站在旁边一些,我自会把此次剑圣大会的规则说给大家!” “让我家公子退后?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那白衣文士双眉立起,怒斥江一生道:“剑圣大会自是选出剑圣最强者,我家公子今天立在这台上,如果没人能把我们打下台去,这剑圣之位就由我们公子来当!” 此话一出惹得台下众人叫骂连连,都言慕家小子目中无人,根本不配做剑圣,赶紧趁早滚下台去。 而那六人好似根本听不见周围的嘈杂,就立在台上一动不动,而那假云澄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满是鄙夷与不屑。 “在下雷州石山鬼,前来领教大荒云中侯的手段!”那台下旋即飞上来一个虬髯大汉,一柄巨剑用铁链摔在粗臂上,魁梧非凡。 那假云澄微微一笑,将脸侧向一边,轻声道,“世允最是按捺不住,第一战让给你。” 李世允点点头,手中长剑锵然出鞘,便见一道白龙剑气快如闪电,眨眼之间便穿过那大汉身体,将其劈为两半,飞溅出来的东西稀稀落落洒了一地,高台之上瞬间满是血腥。 一招秒杀,顿时令台下众人唏嘘不已。 “这石山鬼我认识,力气那是大得很,一剑都可以劈开半个山头,没想到被这人一招就给废了,这也太……”那人群之中有人知道那登台大汉的根底,正小声说与周围人听。此话一出,台下众人更是沉默了。 “本次剑圣大会除了选举新任剑圣,更是为推选出一位可以领导我们抗击魔族的盟主!大家点到为止即可,切不可伤人性命!”谢渊亭见状不禁站出说道。 哪知那白衣文士讥屑一笑,全然不顾谢渊亭的阻止说道:“既然是争夺剑圣之位,那便要了解自己的实力,如果不自量力合该命丧于此,否则在场这么多人,难道都要我们一个一个打遍吗?”他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便就是要吓住台下众人,好减少己方战斗的次数。 “慕公子如此暴戾,那就让老道来会一会你。”台下倏尔飞来数剑,于半空中连成一线,就见一位道长装扮的老者施展蜻蜓点水,接连踏在剑上,转眼跃上台来。 “青州灵台观张怀素,领教慕公子高招。”他话音刚落,方才数剑接连飞回,稳稳悬在其身边,显是一位御剑的高手。 “让我来!”那四人中的四条眉毛突然走出,用手捻着自己的小胡,嘿然笑道:“老道长年纪大了,他们手底下没轻没重,还是让我来与你走几招吧!” “熙浩,不要玩的太过!”台上突然又凭空出现一人,悄无声息,全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就见那人头上一顶白色面具,连留给眼睛的孔洞都没有挖出。一身青袍宽大,背后两道龙形光束环绕,声音低沉,犹如雨前闷雷,压迫着在场所有的人。 “玄冥公,不用这么小气吧!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见识到这样的盛会,你就让我们多玩一会嘛!”金熙浩面带微笑,朝张怀素不住的眨眼,示意他赶紧动手。 张怀素手中真诀一变,那飞剑瞬间倒转,直取金熙浩而来。 “玄冥公……我知道了!”就见莫弈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与身旁的慕云澄说道:“我知道这几人的来历了。” 第350章 玄冥公(上) 幽州以东并非汪洋大海,在其东北部有一突出半岛,名曰高丽。 高丽与东瀛相隔一海,世代相争,鲜有踏足王朝九州。 “这个玄冥公乃是高丽第一等高手,只是不清楚其修炼的究竟是何功法,连自己的样貌都生生毁去,故只能以面具示人。帝景身边那四人,怕也是此人从高丽带来的高手。” “管他什么高手,敢助纣为虐与我王朝作对,我绝对不会放过!”慕云澄双拳紧握,目光坚定的看向那所谓的玄冥公。 二人正说话间,张怀素已被金熙浩一掌击中,打下高台,可其面色浓绿犹如身中剧毒,片刻之间便口吐黑血身亡。 如此心狠手辣,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谢渊亭当即站出,厉声指责道:“此次剑圣大会绝对的点到为止,你若再生杀戮,休怪老夫不客气!” 可台上几人又哪里他管这些,转眼又杀一名挑战者,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台挑战。 “这几人居心叵测,故意施毒手害我大荒义士,好达到削弱我们反抗力量的目的。”莫弈月见接连有大荒豪杰倒在高台,便欲登台阻止他们的阴谋。 “让我来吧!” 就见慕云澄伸手将其拦住,而后身形一晃,化为虚影,几步便在拥挤的人群中闪出,跃到高台之上。 慕云澄施展的云意·逍遥游乃是楚青仙的独门绝技,在场稍有见识的,心里都很清楚,眼前这位更加清逸脱俗,俊朗无双的青年,该是和楚青仙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且莫动手!”慕云澄方一登台,便听韩南星阻止道:“这位少侠且莫意气用事,你年纪轻轻绝非是他们的对手。这群人是故意来此捣乱,你又何必逞强枉送了性命。” 这话如若在平常听来倒似是在激将慕云澄,可今天情况非常,韩南星是真心为慕云澄考虑。 “既知是捣乱之徒,那我便更不能放过他们了。”慕云澄微微一笑,双眼与假云澄对在一处,此刻这假云澄三战连捷正是骄纵,即便慕云澄一身正气,傲骨凛然,他也豪无怯懦之意,只麻醉自己当真是王朝云中侯。 那四人中随即走出最后一个,方才三人都已施展过,此刻轮也轮到他来,便听他声音冰冷,面色更是犹如一滩死水,“想死,成全你。” 他一剑劈下,天光震烁,犹如凭空惊雷。此时对面若不是慕云澄,换在场任何一人,怕是都躲不开这一剑。 简直太快了,这出剑的速度,就连剑圣三长老自忖也无法躲开。 而此人怕是那四人之中修为最高的。 慕云澄脚下未动,身形却凭空挪了数分,那剑气便掠着慕云澄的虚影而过,并未伤到他半分。 人群中忽地爆发出热烈的叫喊声,纷纷为慕云澄打气助威。 台上其余那六人顿时也警惕起来。 又一招秋意三分,三重剑光横斩数劈,企图封住慕云澄左右。 而后一剑仿佛欲洞穿虚空,劲风席卷,长龙呼啸,便又是快如闪电的一剑。 慕云澄也知避无可避,双手握紧拳头,身躯一震,护体剑气顿时朝四周迸发开来。那剑气仿佛被何物阻挡在半空,眼睁睁停滞在慕云澄的面前,再不肯前进半点。都言内力如潮,潮散汹涌,就见慕云澄旋即收力,那剑气登时便被内劲震碎在夜空,再寻不见一点踪迹。 再看台下数丈之内,均已无人站立,都被慕云澄这逆天内劲骤然向后推去。 若不是修为高深,怕是剑圣三长老也早已被慕云澄这一招推下台去。 而对面则仗着那耄耋老者施展的神功,令慕云澄的内劲无法冲击到他的周围。 小试牛刀的慕云澄也是毫不客气,出于以牙还牙的目的,竟同时后发制人的施展出时乘六龙。 就见他双脚悬于半空,有强风自下而上,将他衣发吹起。 飓风逐渐在其周围形成,一道闪电划破晴空,龙吟之声隐隐自风中传来。 慕云澄微微张开嘴,眼神中满是锐利的自信。有青芒自他瞳中一闪而过,后六龙齐现,仿佛雷霆怒蛟,威震寰野;也似混世魔龙,搅弄风波。 那六龙真气往复游弋,六色神芒璀璨耀世,善者闻之心静,恶者望之胆寒。一时间,黑夜变作华夜,众人犹若身处梦幻,痴迷中不知是梦是醒。 而后慕云澄一掌推出,堪比推山倒海,气势磅礴。一时间仿佛群山崩陷,又如天河倒悬,一发而不可收拾。慕云澄这又哪里是取安成俊一人,分明是直奔那七人去的! 如此强势的一招,当真逼得那七人中的无面人出手,便是怕被慕云澄伤到他们中间的假冒者一星半点。 一道内力凝成的巨大掌印赫然出现在半空,纵然裹挟着雷霆之力嘶吼的六龙,也被那掌力强势收纳其间。 六龙真气瞬间被他一掌化解,且用的竟是与阴阳玄木真经极度相似的绝学! 别人不知道,莫弈月却是知道,这玄冥公所用并非阴阳玄木真经,而是高丽岛最高绝学——鲸汲神功。 鲸汲神功虽也可以吸收对手内力,却不比阴阳玄木真经法拟天地,生生不息。 不过就他方才展露的这一手,便足可以傲视九州群雄。 “成俊,你不是他的对手,退下吧。”玄冥公伸手示意安成俊退后,白色无相的面具后,藏着阴冷冷,呼之欲出的杀机。看来他是要亲自出马,来会一会眼前这位不得了的年轻人。 慕云澄淡淡一笑,不过是试探性的一招,竟也能逼得玄冥公亲自出马。 是时候亮一亮自己的实力了! 剑虺、苍云、黄泉、镇魂、千金散、镇海青、赤炼星罗同时自名剑录中飞出。七剑耀目,璀璨惊世!更兼鬼剑、妖剑、煞剑、仙剑天下奇剑已现半数。加之背后天霄六剑,一共一十三柄,把把堪为神兵,这样的场面,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未见过,就连久经风浪的剑圣三长老,也都为慕云澄深深折服。 “呵,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面具好似裂开了一道纹,便似嘴角硬扯出的笑容一般,说不出的自傲与轻蔑,可那畅快的笑声,又或是出于,惊奇与兴奋…… 第351章 玄冥公(下) “妖剑赤炼星罗,镇海青,千金散……”众人细数着慕云澄周围所悬之剑,但其中大多数都不为人所知。 “是云中侯!他才是正真的云中侯!”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三江浦顿时喧嚣起来。 两个云中侯,前面那个一定是假冒的! 剑圣三长老相视一眼,也纷纷点头,面前这位青年,一身正气,应是真正的慕云澄不假。 “你是何人,竟冒充我来此捣乱?”他说话间第十四把剑横空出现,竟是楚青仙的佩剑太乙龙纹! “楚剑圣的佩剑!”饶是谢渊亭初见此剑时心中惊骇,片刻之间却也泰然了。对于眼前这位年轻人来说,他身上的秘密与神奇之处实在太多太多,仅凭这十数把剑,便已是天下无双。无论德行还是修为,他都足以胜任剑圣之位。 在场无人回答慕云澄的问话,唯李世允单手横执佩剑在面前,请命出战慕云澄。 玄冥公伸手将其拦在身后,只淡淡说了句:“你等非他对手,这天大的功劳还需我亲自出马。”他说罢身形虚化,眨眼间竟出现在慕云澄身后。 一招毒龙探海,五指间黑息环绕,挥动间有血光如流星拖曳的长尾,更似凭空抓裂的五道血痕。 且不说五气领域,单是慕云澄周身上下环绕的十四柄神兵利器,这一爪也伤不到他分毫。 八柄灵剑忽然散开,护体真气瞬时收拢归于一点,刹那间,无极剑气犹如狂龙出海疯涌而来,再看玄冥公单手结印,面前忽现一巨大蓝色漩涡,隐隐有神鲸形貌之物往复游弋。这浩大的剑气一时涌入漩涡之中,竟悉数被吸纳得干净,再寻不见丝毫踪迹。 莫弈月见此心中暗吃一惊,想不到此人这鲸汲神功竟练至化境,怕是天下间一切的内功均伤不到他。所谓以气御剑,依仗的也无非是内功修为,慕云澄的天霄六剑还不及慕不凡精纯,若不能化虚为实,在现有层级上再突破一点,纵然施展天霄六剑怕也奈何不得玄冥公。 慕云澄双眉不展,眼中更有犀利之色。手中太乙龙纹剑锋一转,施展出伏龙出水·汹涌澎湃,身下一道剑光乍起,瞬时将玄冥公笼罩其中,随后无数剑影从四面八方袭向玄冥公所在,他运起单掌,护体真气立时化作钟形光罩护住周身,而后一颗汇聚强大内力的真气球瞬间凝于掌心。眨眼功夫,便足有人头大小。 他一掌扣下,重重击在地面,一股黑色真气形成的毒风顷刻如浪潮席卷四周。 妖剑赤炼星罗与鬼剑黄泉路顿时争抢而出,插在慕云澄脚前寸许之地,唯见一红一黄两道光芒如刺天之矛拔地而起,布成结界阻挡毒气冲击慕云澄。一时间更有苍云、镇魂、千金散、镇海青四剑分射高台四角,俨然结成剑阵,将毒气封堵在高台之上。 台下众人也有躲闪不及,被残余毒气腐化侵蚀的,瞬间皮消肉散,骨断筋残,沦为一堆污黑的血水。 此招为毒鲸息,乃是根据鲸鱼喷出体内废毒之气所领悟的绝学。玄冥公吸收大量内力后,自是需要极富爆发力的招式来将这些内力化解,以达到借力打力的效果。 “可恶!”莫弈月多想使用幻琉螭相助慕云澄,可就目前形势来看,高台之上的对决,慕云澄并不弱势,自己潜伏人群,还要观察此间是否还有其他隐藏的危险。 本欲四散的毒气却被四剑拦阻在高台之上,七人中那耄耋老者担心毒鲸息伤及无日侯。便一展袍袖,将这重重毒雾悉数收于袖中,也不知他这袖中究竟有何玄机,竟能将偌大高台之上的毒气尽数吸去。 “不必担心,师父这毒鲸息伤不到我。倒是大师您不收这毒气,首先毒死的一定是那三个老贼。”帝景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剑圣三长老,眼中竟是说不尽的鄙视与嘲弄。 如今与真正的云中侯相见,他也不必再装模作样下去了。 “今日有幸得见真正的云中侯,也算是大开了眼界!”他本是真心话,可语气略有得意,就像极了是在挑衅。而他微微挑起的双眉也似二月里骄傲的柳叶,缓缓扬起的双唇则更似八月里自负的菱角。 “你就是那个幽州的小废物,魔族无日侯,帝景?”慕云澄自然也不客气,句句朝帝景痛处戳去。此话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嘘声。这不仅仅是嘲笑帝景,更多的则是对他的身份感到惊讶! 原来他就是幽州无日侯!难怪有这样多的高手同他一起。 剑圣三长老同样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慕云澄那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一向骄纵的帝景怕是早已暴走。但说此话的人是慕云澄,情况就大为不同了,片刻的沉默后,他竟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嘲讽。并朝慕云澄倔强的点了点头,更多的则是出于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茫然。 他早就听说了慕云澄所有的事迹,心里对这位同龄人佩服的可谓是五体投地。如今依仗着父亲的权势,就编造了一个所谓假冒云中侯的身份,来挑起王朝内部争端的计划,其实就是想跑出来面对面去见见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而他本人果真没让自己失望,竟能在两招之内与自己师父不分伯仲,光这一点便称得上是大荒一等一的高手了! “师父,我要你活捉他,最好能不伤他!”他随后竟朝慕云澄身后的玄冥公如此嘱咐道。 这人当真是看不懂此刻的形势吗?剑圣三长老略感此人有些脱线,玄冥公伤到慕云澄尚且不能,更别提想在不伤他的情况下活捉他了。 “少废话!有我在,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掉!”慕云澄蓦地侧首,眼角余光有如剑意犀利。十四把剑齐齐插进他左右高台,发出冲天强光。 不寒而栗的众人再度朝后面退去,高台之下三丈已无一人站立。唯独帝景闻言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兴奋与激动,昔年自己的祖父便有大荒剑圣慕无忧作为玩具,在幽州玩赏了十七年,如今自己与他的后人相遇,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是慕家子孙的宿命! 第352章 玄机门人 风在原野里游荡,荒草间尚有未被掩埋的骸骨。成群的食腐野兽,贪婪的享用着战争留给他们的遗产,而他们的五脏庙也是最好祭奠这些孤魂野鬼的地方。血腥的气味愈发浓重,头顶的天空已是许久未曾晴过,大地的悲歌自远方的山麓传来,与那风一道儿,响彻整个三门峡。 此时的鹏王爷或许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轻松,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已从野马草原飞速赶来,而吉郎研发的灭世战车也已完工,第一批试验品正在调往这里的途中。 相比之下,羿霄的八万王朝军,该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如今自己最大的障碍已不是王朝军,后方的西凉军与太叔弘的叛军都是自己欲要解决的对象。他们此前为利益可以投靠自己,以后也同样可以为了利益去投靠别人。 与其等着他们背叛自己,不如趁早…… 另一方面,羿霄的部队已在三门峡外集结。只等一声令下,便全力攻城。 “恭帝已经驾崩,苏铁马与殷秀也不知逃亡何处。如今的三门峡已无火可救,更兼鹏王爷士气正盛,而我军劳师以远,上下疲敝。一旦与之交手,凶多吉少啊! 不如等待云州剑圣大会结束,再联合新任剑圣与各地豪杰一同行动。”帐下参军姜铮力劝羿霄不要强取三门峡。 众人齐齐点头,深觉姜铮此言甚善,可羿霄却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此时人群中站起一人,竟是毕安,他向来急脾气,此番站起,必是要反驳姜铮言论。 “鹏王爷刚得三门峡立足未稳,且我听闻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正从野马草原驰援三门峡而来。一旦二者合兵一处,前后夹击,我军安能不败?且此时的三门峡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尚有后顾之忧。太叔弘与百里神鲸都是奸诈小人,鹏王爷又生性多疑。他二人深知兔死狗烹的道理,焉能不在我军强攻三门峡时狠咬鹏王爷一口?宁王切不可听信缓兵之言,延误战机啊!” 他这话听着也有道理,众人一时犯难齐齐看向羿霄,却见他依旧沉默,不知心下是何打算。 “毕将军太小看太叔弘与百里神鲸了,他二人纵然反复无常,此刻鹬蚌相争,便就是三岁小儿也懂得坐收渔利的道理。”姜铮冷笑一声,起身反驳毕安道。 “百里神鲸毕竟不是我王朝子民,所以我不敢说他会起兵相助。不过太叔弘却可以。 他身为宁王旧部,拥兵自重乃至起兵造反无非是为自保。如今鹏王爷得了三门峡却没有给他丁点好处,坐一而望二,不可不谓是虎视眈眈。我们只要派人前去,晓以利害,并允诺不再追究其以前之过,待破魔军之后,更将中州皇城以东之地分封与他,他必动心。令其起兵相助,不是难事。”毕安今天似有充足准备,对姜铮的反问也是对答如流。 似乎众人之中支持毕安的更多了一些。 可能定下进攻方略的只有羿霄一人,故众人的目光便又落在宁王身上。 “我意,固守。”羿霄十指交叉在唇前,坚毅的目光足见其此刻非比寻常的冷静。 而固守一词一出,众人皆是不解,大家都以为宁王必会采纳毕安的建议。 其实两日前,羿霄便收到了莫弈月自云州寄来的书信。信中莫弈月已经将中州的局势说明清楚,言三门峡易守难攻只能智取。他此刻身在三江浦不能赶来相助,只等剑圣大会结束后便立即同慕云澄赶回中州。 莫弈月向来深谋远虑,羿霄对他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 “唉!”毕安回到帐中,摇首叹息。 此刻他帐中尚有一人正坐在桌前自饮自酌。 那人身形宽硕,胡子拉碴,褐色的袍子上沾满酒污,说不出的邋遢。 “为何叹息,可是宁王执意固守?”那汉子虽未回头,却已从毕安的叹息中听出了全部。 毕安在他对面坐下,单手锤在桌上发出剧烈响声。 那酒具也被他这一下震起,洒出零星的酒水在桌上。 “可惜未得寸功,无法在宁王面前举荐先生!” 那汉子摆摆手,连声大笑道:“宁王有远廷莫弈月,自是用不到我们这些山野村夫,罢了罢了。” 毕安闻言一把按住他手,“先生乃是当世奇才,玄机后人。虽然如今玄机门落魄,但先生一身才华不该被如此埋没。我这就去面见宁王,把先生举荐给他!” 玄机门在大荒诸多门派之中尚属神秘,多不为人所知。可若让明白人听见玄机门这三个字,不可不谓是如雷贯耳。昔年王朝军大谋士苏奇计便是此门中人。 “慢!”那汉子反过来一把拽住毕安,目光好似游离宇外,良久一声长叹道:“你我之前有言在先,你按照我所定计划去说服羿霄。若能说服,证明羿霄还是用人唯才;若不能说服,便证明羿霄心中只有云中侯与莫弈月的地位,我即便加入贵军,也无处施展。与其被人说尸位素餐,不堪大用,还不如继续隐居田园,逍遥快活。” “先生,那莫弈月虽然了得,但终归年轻。且他出道以来,胜负参半,未有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贤。如今王朝危机,若用他而弃先生,乃是我等之祸。还请先生出山拯救苍生,为我等指明方向。” 毕安心中也明白,如今羿霄只听慕云澄与莫弈月的话,似他们这等老将已是备受冷落。若能请得司徒彦这样的兵家高手出山,己方便可以在军中与之达成制衡之势。自己心系王朝安危,自是不希望看到云中侯一家独大,且他年少轻狂,羿霄又对他百般信赖,长此以往,必是苍生之祸! 司徒彦听完毕安的话沉默不语,有关莫弈月的传闻其实他也有听到。若论兵法,烟云与百里一确实也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烟云执迷,百里一病弱,单从状态来讲,二人便不复当年。他能胜二人虽然了得,却也并不值得吹嘘。自己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到真想寻一个像他这样的敌手,对弈沙场。 第353章 庭元双树(上) 由于魔族无日侯的突然出现,使得原本在三江浦召开的剑圣大会变得异常混乱。 慕云澄与高丽国第一强者玄冥公的对决,无疑是此次大会目前最为激烈的战斗。且二人刚一交手便都施展出各自的绝学,阴阳玄木真经与鲸汲神功,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见玄冥公久战慕云澄不下,身为魔族大天师的萨波终于也忍不住出手了。 就见他双手掐定真诀,闭目默念法咒,脚下数道黑影如海怪触须,飞速朝慕云澄所在袭来。 慕云澄单足稍一点地,仿佛蜻蜓点水,一触即走,却是避开萨波这奇怪触须。 然而萨波身为魔族大天师,此招岂是等闲。慕云澄不认得他这奇怪招式,以为拉开距离便能避开。却不知身形虽然避开,可火光下的影子避不开。 而那触须也是影子,专门克制敌人的影子。 “影遁术。”莫弈月见多识广,当即脱口而出。他深知这影遁术乃是东瀛忍术之中最为奇特和高深的术法。可以操控影子伤人于无形。 就见那触须朝着慕云澄的渐弱的影子猛抽一下,一道血光瞬时在慕云澄胸前爆开。 他自空中飘落,用手朝胸口抹去,便见腥黏的血液沾满了手掌。白皙纤长的五指,此刻变得狰狞血腥。 台下众人见此心下皆是一紧,大为担心慕云澄的安危。而剑圣三长老此刻更是一跃而出,护在慕云澄左右。 “剑圣大会有剑圣大会的规矩!你们若来攻擂我等绝不阻挠,可若是不遵循规矩,以多欺少,我等也决不答应!”说此话的乃是韩南星,便见这三位耄耋长者立于夜风之下,须发飞扬,正气凛然。 “好,好,好!”一连三声好,何其爽朗洒脱。就见一人自空中跃下,背后五剑半展,手中纸扇收束,谈笑间俨然一副文士模样。 “艾黎!”那人群中有识得他的,在台下惊呼出口。 艾黎身为五行剑王,这剑圣大会自是没有缺席的道理。只是除他以外的三位天王为何依旧迟迟不肯现身? 昔日在血魔洞前,慕云澄与艾黎有过一战,今日他突然出现在此,想必来者不善。 天霄六剑当即回防,分插在慕云澄周围高台之上,有六道剑柱拔地而起,有如通天宝塔,不见尽头,又似定海神针,稳如泰山。更兼流光异彩,围绕慕云澄缓慢伺动。 “无极剑·五劫杀阵。”艾黎断然出手,且一出手便是终极绝学无极剑·五劫杀阵,似乎根本不想给众人机会。 受了重伤的慕云澄加之剑圣三长老,貌似不是艾黎、萨波与玄冥公的对手。 慕云澄不敢保留,纵然身受重伤,也拼力以真气在自身周围形成光障,只为防止艾黎的五行剑阵封锁住自己。 他的五劫杀阵慕云澄是早有领教过的,剑阵之内,被困之人内功全禁,身体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他杀机已现,招式已出,须臾功夫,剑阵便至。可这五剑并未如期锁向慕云澄,而是…… 目光稍作转移,却见玄冥公正被五行剑阵封锁,其人也俨然已被艾黎的禁术压制住内修。 “你!”玄冥公此刻已是动弹不得,只是他不曾防备艾黎竟会向自己出手。 “你不是相助过星海教?今日为何要站在王朝军那一边!”玄冥公心中疑惑,当下问道。 “哼,我相助的不是星海教,而是天星公。昔日天星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出面助他对抗王朝军也是无可厚非。如今天星公已死,我与你们自是再无瓜葛。且我身为大荒正统剑宗,羞与尔等魔族妖孽为伍!” 这一席话说的是何等的铿锵有力,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不少人更是一改以往对艾黎的偏见,转为力挺其人。 一见形势不对,无日侯这边就有退却的意思。姜到底是老的辣,萨波深知剑圣大会藏龙卧虎,若不能速战速决,就必须暂且撤退。而撤退之前,他自是要救下被艾黎五劫杀阵困住的玄冥公。萨波虽然年迈,可身手丝毫不差。就见他身形一晃,凭空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而后突然出现在艾黎身后,猛出一杖,意在逼其召回五剑。 一看萨波出招便是高手,这招围魏救赵毫不拖泥带水,对付艾黎的五行剑阵最是精髓。当日慕云澄危在旦夕,便就是烟绒与商昊齐攻艾黎,逼他收回五剑。 玄冥公也知萨波意图,心下准备,就待艾黎收回五剑瞬间,从后出手一掌将其毙命。 艾黎眼见不能与萨波力抗,便欲召回五行剑,解开玄冥公的封印。与此同时,四道剑光突然划破夜空,交叉叠在艾黎身后,替他挡住萨波的攻击。 艾黎随即朝慕云澄所在看去,微微点首示意感谢。 而就在此时,一道掌印击在艾黎的五劫杀阵之上,五行剑瞬间散开,随后飞回到艾黎身后。 这一掌之下的卍字印蕴含了佛门无上精意,但却不知是出自何人手笔。五劫杀阵已是当世绝学,可与这掌力稍一接触便被破解,足以见施展此掌法之人修为之高。以慕云澄的目力,尚未察觉到究竟是何人出手。 就连台下的莫弈月也只是锁定了一个方向,但却根本不知是哪位有意隐藏自己的高手偷偷相助玄冥公。 巨硕的湖蓝神鲸气劲突然自剑阵之中爆开,玄冥公双袍舒展,盘在两肩的两道龙形真气缓缓升空,围绕在他头顶不住盘旋。 “我先要了你的命!”玄冥公赫然朝艾黎出手,一招五牙摧心眨眼便至,就见湖蓝色弯曲爪印如海妖利齿,撕开艾黎前胸。 可怜艾黎根本来不及施展森罗剑,便被这一爪掏在胸口,幸得他内修深厚只是重伤,否则这一爪之下,其人必定殒命当场。 “何处高手藏头露尾,不敢出来一见?”谢渊亭拱手拜了四方,请那相助玄冥公之人出来一见。 而韩南星与江一生早已救下艾黎,将其扶至台下疗伤。 谢渊亭连喊了数声也不见人现身,就在此时,莫弈月突然跃上台来,他方才在台下思忖片刻,见那招式出自佛门正宗,便大胆猜测。就见他手指东南,眯起双眼,嘴角露笑朝台下喊道:“宝树大师不必再隐藏了,您这套菩提三日月掌法,别人不识得,我却是识得。” 台下一片肃静,众人面面相觑过后,依旧是无人应答。 “您与妙树大师并称庭元双树,乃是当世绝顶的佛门高僧。只可惜你修习藏传异法,未得真宗,更对妙树大师的掌门之位觊觎已久。故你投身魔族,就是想要借魔族之手扳倒妙树大师。您说我这话对也不对?” 片刻之后,台下忽然一阵阴鸷的笑声。 就见一个瘦弱的身躯自人群中闪出,渐渐踱步至台下。 那人干瘪枯瘦的脸颊上是一双狡黠狐疑的双眼,合十的双手虽然恭谦,但也不掩其仰首傲物,睥睨旁人的姿态。那宽大的僧袍绣红描金,乃是佛门一百二十五格上上品祖衣,足见其地位尊崇,道行极高。 第354章 庭元双树(下) 玄冥公与萨波等一众魔族高手的出现,令此次剑圣大会变得异常激烈。而五行剑王艾黎与大庭元寺高僧宝树的出现,又令剑圣大会充满变数,不可不谓是风起云涌。 艾黎被玄冥公一招重伤,此刻昏迷不醒,而慕云澄此前也受了伤,纵然他内修深厚,且体内异血恢复能力胜于常人,但面对玄冥公,萨波以及宝树妖僧,怕也难有胜算。局势一时倾倒,魔族一方已是占尽上风。 “识时务者为俊杰,宝树大师不愧为得道高僧,目光就是要比一般人长远。”帝景微微一笑,破天荒的冲宝树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无日侯。”那宝树言辞虽然恭谦,也难掩其双眼中流露出的奸诈之色。彼时他脚下陡现黑紫莲台,载他徐徐登上高台。 此刻高台之上只有慕云澄与莫弈月,就连谢渊亭也飞下高台,去查探艾黎的伤势如何。 那宝树走动间魔光四溢,俨然心魔侵体,不能自拔。 “弈月小心。”慕云澄加紧运功调息,却也不忘提醒莫弈月不要靠宝树太进。 可莫弈月与宝树四目对视,却是动也不动。就见他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湖蓝的双瞳中仿佛冰封的海洋,平静中暗藏汹涌。 “这位施主见识非凡,小僧这边有礼。”宝树朝莫弈月恭敬施了一礼,又转头看向慕云澄,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慕家独掌剑圣之位的时代早已过去,何况你资历尚浅,修为亦不精深,若让你来担任剑圣,岂不是嘲笑我辈无人吗?小僧也有修炼过几招外道剑术,今日斗胆献丑,不知有谁愿意领教?”他言语不阴不阳,笑里藏刀,当真激怒了台下众人。可这又能怎样呢?谁都明白,连慕云澄与艾黎这样的绝顶高手尚且讨不到便宜,自己上台只能是为剑圣大会徒增一具尸骨而已。 慕云澄本不会被他这一席话激怒,但见他蔑视群雄,一副趾高气昂无人能敌的样子,便忍不住欲与他一较高低。可还未及起身,便被莫弈月按住肩膀。 他明白,莫弈月一定是在为自己调息疗伤争取时间。 “哈哈哈哈……宝树大师此言才是我听到过的最大的笑话。”莫弈月佯作大笑,演技更是逼真,只让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没想到佛门净土,也会出现你这样不明是非,妄添杀戮的妖孽。而你投身魔族,安心去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也就罢了,可你却还妄想当上剑圣?我看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笑话!”他这话极其刺耳难听,便是在激怒宝树,使他觉得自己并不畏惧胆怯,而有意与其作对。而往往与强敌对阵就是这样,攻心为上。一旦让他发现自己有意避让,那便是暴露自己心虚的一面,他必会如狼似虎,冲上来直接一口咬断自己的喉咙;而自己若一直不甘示弱,把话说死说狠,他反倒觉得自己尚有底牌未打,不敢轻举妄动,反而会动过更多的观察与对话互动,来摸清自己的底细。 莫弈月的话音刚落时,宝树的表情明显凝固下来,极深的法令与褶皱的皮肤,使得他拖曳在唇边的双颊像极了一对布兜。阴鸷的双眼中更是划过一线杀气,这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为莫弈月捏了一把汗。可宝树并非莽夫,他心机深沉,更知晓莫弈月也不是莽撞之人,如此谩骂自己,必是有意激怒自己,自己若与他一般见识,岂不真为天下人所笑? 念此,这透体的杀气转而又被他祥和的笑容伪装,就见他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却是与莫弈月辩道:“善非善,恶非恶,善与恶不过是你眼中的善与恶,你又怎知把这样的善恶观念强加给别人是对是错呢?人们追求自己所喜欢的,所钟爱的,所需要的,对他而言这便是最大的善,而你又凭什么断定他们是错的呢?世间因果,皆无成法,无定论,我心即是公理,我心即是正义,又怎会畏惧世人的眼光。如此追求真善,又谈何可笑?” 不想这宝树如此擅长舌辩,莫弈月也不禁觉得是自己小觑了他。 “公理?正义?这四个字从你口中说出,真的问心无愧吗?”竟是慕云澄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质问宝树道。 “云澄?”莫弈月转回头,就见慕云澄朝他点了点头,看来他的伤已无大碍。 “本心是道,本心是法,所谓道法自然,无非是遵从我们内心的选择。我从心择道,何来愧意之说?”他这唯心之论看似无懈可击,一时间果真令众人语塞。 “师弟此言谬矣……”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随着人群逐渐分开,那人便缓步登上高台。 他身形胖硕,手中执一串佛珠乃是佛门至宝五眼通天,这五眼乃是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通天实指六通,乃是通神足、通天耳、通天眼、通宿命、通他心、通漏尽。这漏尽既是人的欲望,也是天地间最难克制与通达的。 就见莫弈月双眼含笑,双手合十,恭敬朝那大和尚行了一礼。而那大和尚一抖袍袖,也朝莫弈月躬身回礼,众人这才注意到,这僧人身披竟也是佛门上上品祖衣!不想此人竟是大庭元寺的住持,曾受寒山仙人点化的高僧,妙树大师。 “佛法无边,道却有界。佛本心,道是路。心若有边,则生心魔。道若无界,则起祸患。。人生而有欲,有欲则藏私,藏私则蔑道,蔑道则生祸。我等皆是凡体,不通圣贤,不经点化,又怎知大道所在?若天下之人皆由心而不由道,必自灭矣。且我佛有言,渡人者渡己,却从未闻有渡己者渡人一说,师弟如此以自我为中心,空谈佛理,却是偏离大道久矣。”妙树大师的突然出现,又令双方原本倾斜的天平,重新找到了平衡。 第355章 退散 妙树大师的出现确实是慕云澄与莫弈月未曾料到的,也是魔族一方与宝树不曾想到的。 方才妙树大师一席话释尽佛理,掷地有声,当真令宝树哑口无言。 可宝树亦非等闲,就见他哈哈一笑,摇首反驳道:“相由心生,命由己造。我所求大道是为增业力,消苦厄,度劫难,非人执念,非我痴顽,而是众生皆苦,喜亦生祸,乐亦生忧,善亦生怖;能消三界业障者,唯力者也,强者无惧,勇者无畏,力者解脱。” 宝树一代妖僧,说话时催动内力,更有索命梵音扰人心智。就在此时,妙树大师当空一声断喝,便似佛门箴言,警世洪钟,令周遭被宝树迷惑的众人立即清醒过来。 “我佛慈悲……”妙树大师双手合十,低首叹息:“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师弟如此强辩,我亦无话可说。”就见他随即伸左手将莫弈月护在身后,又用右手向地面摊洒下仿佛金沙一般的真气,那真气落地成字,化为佛门金印,好似结界一般将高台分割开来,看样子是要保护慕云澄与莫弈月不受伤害。 “既如此,我来替宝树大师领教住持高招!”竟是李世允持剑站出,极其不屑的看向宝树。 “哎嗨嗨,那多没意思啊!有好玩的就要一起上。”四条眉毛的金熙浩嘻嘻笑着,眼中满是玩世不恭的神色。 贤宇正与安成俊对视一眼,也觉金熙浩所言不差,毕竟这妙树看起来也不简单,单凭李世允一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四人一起上,应该可以与之一斗。 这四人均是高丽国一等的高手,此番欲联手对抗妙树大师,也令旁观者为妙树大师的处境捏一把汗。 慕云澄不比莫弈月稳重,见形势于妙树大师不利,便要起身相助。可刚要动作,却被窥破他心思的莫弈月一把按住肩膀,他转头朝莫弈月看去,却见他微微摇头,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慕云澄也茫然了,他不知莫弈月阻拦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他又知道莫弈月从来是深谋远虑,如此做肯定有其自己的道理。 慕云澄头脑不比莫弈月差,只是二人的志向不同,见识也不同。他又与莫弈月是至交好友,彼此心有灵犀,故片刻思索后,他便猜出莫弈月的用意。 剑圣大会,卧虎藏龙,他必是让自己保留实力,以争夺剑圣之位。 毕竟北斗剑宗的王道乾于五道城的雷无我都还不曾出现。高手博弈,一是观察,一是借机削弱对手的实力。 此二人早已来到三江浦,此番迟迟不肯出现,怕是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慕云澄不禁汗颜,纵然莫弈月确是洞烛机先,可万一那二人真都是有事未曾赶来,自己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思考间,那高丽四剑客已分落妙树大师四方,有白、青、赤、黑四道气劲彼此相连,乍一看,一座四象阵法俨然结成。 那李世允头顶白光幻化出白虎,白虎怒吼,四野俱寂,而后化作神剑,乃是西方监兵;金熙浩头顶赤光化出朱雀,朱雀飞腾,流火飞星,而后化为神剑,乃是南方陵光;贤宇正头顶青光化为苍龙,苍龙翻转,天穹震颤,而后化为神剑,乃是东方孟章;安成俊头顶黑光化为玄武,玄武低吟,山崩地裂,乃是北方执名。 金火木水四剑齐发,风云色变,声势浩大。 见此四象剑阵,众人无不惊骇。不想这号称道宗无上绝学的四象剑阵,竟被四个高丽人运用得如此纯属。 再看妙树大师面含微笑,身形犹如一方泰岳,纵然四方神兵强击,仍纹丝不动。他合十双手微微摊开,有佛门箴言自其掌心中跳脱出来,如流云,似飘带,连成句,攒成串,一切外力不能伤他。 外虽有龙虎弄波,内却是湖镜安然,佛门绝学,当真是深不可测。 忽而他背后有嫩芽破土,眨眼茁壮,开枝散叶,俨成玉树。 玉树破碎,万般作空。 微风拂过,星月悄然,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那四人呆立原地,头顶神剑却是早已无踪。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招便破了自己等人的奥义,实力差距,一目了然。 “算了吧,这老和尚本事高我太多,我认输。”金熙浩一抹小胡子,笑相虽然奸诈,却很坦然。 其余三人暗忖也绝非妙树敌手,便都一齐退下。 就在这一空当,玄冥公赫然出手,一道鲸形气劲朝妙树所在直直打来,妙树单掌前推,凭空一道卍字佛印飞出,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却包含佛门无上真学。与鲸汲神功相冲之下,竟双双抵消,可见其内修之深,也足可与玄冥公的鲸汲神功相媲美。 “这老和尚不似等闲,不如暂且撤退,本侯今日得见云中,已无憾矣。”他声音虽低,却瞒不住在场一众高手。所有人都朝帝景投去惊异的目光,没想到他这次来三江浦,就是为了见传说中的云中侯一面。 帝景周围众人都开始朝他所在收缩,撤退之势已然明显。 就在此时,天际突然传来数声锵鸣,随即两道雷光炸落众人眼前,那浓烟散尽,一人道服邋遢,腰悬酒壶,醉醺醺的用眼扫视众人;另一人虎目圆睁,白色胡须更向四周炸开,看上去十分暴躁。 竟是王道乾与雷无我同时赶到。 这两人太过棘手,再不走,怕就很难脱身了。 想到这,宝树当即将袈裟甩开,其上万道金色光点星罗棋布,如群星闪耀众人双眼。 双眼闭睁的功夫,无日侯一行人便消失无踪。 “这帮鼠辈,见我却是散了。”雷无我哈哈一笑,分外爽朗。可随后他双眼扫视周遭,看到重伤的艾黎与仍在调息恢复的慕云澄,也有愧意道:“若非老酒鬼与我赌斗,耽搁了时间,又岂能有这帮妖魔横行的机会?是我来晚了,抱歉。” “前辈无需自责,若非你二人赶到,这群妖魔也不会善罢甘休。”话虽是这么说,但众人都清楚,此番若不是妙树大师出手,恐怕剑圣大会就要被这一干魔族搅乱。 “多亏妙树大师仗义出手,解我剑圣大会之危,弈月虽然毫末,却也愿代天下义士拜谢大师恩德。”他说罢就要下跪施礼,却被妙树一把托住。 “你与云中侯皆是大荒未来的希望,这一拜,老僧经受不起。”他说罢退在一边,剑圣三长老复又登台,便听谢渊亭道:“魔族如此肆无忌惮,我等必须早日选出新任剑圣,好带领我们扫清魔障,还大荒以安宁!” “扫清魔障,还以安宁!”台下一片山呼海啸,仿佛剑圣大会的序幕才刚刚开启。 第356章 剑圣之争 清冷的夜,寒寂无声。杨花落在中帐外的水塘,遮了一半,留下的仅是蜿蜒如虬龙游踪般的缝隙。在月下,那缝隙之中的水光宛如破碎的琉璃,银星熠熠,凛冽耀目。 羿霄独自坐在帐外,闭目倾听着那自远方传来的号角声,那是魔军先锋撤退的指令声。 他们的突袭失败了…… 可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马上就要赶到,自己的军队即将面临魔族军队前后夹击的困境,慕云澄与莫弈月迟迟不肯归来,此处早已不是大军久驻之所,若强行固守,只怕凶多吉少。 看来情势是要逼迫着自己退回沧州去了。 “宁王,地面冰冷,有恐伤及圣体。”毕安摘下染满鲜血的头盔,看他一身狼狈,竟是刚从前线回来。 羿霄没有说话,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毕安必会请奏反攻三门峡。 他从来明光熠熠的眼里此刻多了一丝迷惘,他也不知自己该走还是该留。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赶至中州,就这么离开,确实不甘心啊! 头顶的星空格外澄净,潮湿的空气微微浸润四周,有一股淡淡的伤感悄然袭来。 …… 慕云澄已经连败数人,此刻高台之上的挑战者只剩下王道乾、雷无我与明萧玉三人。 明萧玉号称六界无踪剑,乃是九龙剑宗现任宗主,也是九龙大天师华天卿的唯一传人。 明萧玉在江湖中流传的事迹并不是很多,但九龙大天师可是大荒武林的一代神话。 华天卿乃是九龙剑宗上一任宗主,号称外剑道第一高手,他的所修天龙神功乃是从水镜流云抄本中领悟得来,气盖天而驾九龙,逍遥宇内,纵横四海,当真一时无两。 曾听闻其人与慕不凡有过一战,但结果如何无人知晓。 只是那一战后,九龙剑宗退隐沧州,不再与天霄门争锋。 故大荒一直盛传,慕不凡虽未得剑圣之位,但其人是天下第一人,其剑更是天下第一剑。 傲天钧在慕断潮手中为世人所识,但在慕不凡手中才真正变为一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世神兵。 “云中侯如此了得,纵然王道乾与雷无我这样的剑道天王,却也不敢妄言轻胜。” “是啊,我看此次剑圣之位非云中侯莫属。” 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支持慕云澄,他听见后,也不装模作样,便就朝台下恭敬行了一礼,以感谢大家对自己的支持。 台下的支持慕云澄当剑圣的声音更加猛烈了,仿佛他已经战胜所有人,只差得到剑圣三长老的认可。 此刻台上正好四人,依照规矩,当抽签两两对决,剩下的两人再进行最终对决。 “哈哈!”就见王道乾突然抚掌大笑,一边摇头一边跳下高台“原本来这里就是想找人痛快打上一架的,你们一会谁被别人打下台来,谁就单独和我比试。至于这剑圣之位,我不争。”他举止洒脱,为人更是坦荡。虽在别人眼里是个疯子,但与他相识的人都知道,他只是执着,对剑有着疯魔般的执着。至于所谓的剑圣之名,在他眼里,怕是一文不值。 见王道乾跳下高台,雷无我突然也哈哈大笑起来,“老酒鬼说的好!我来此虽不是像他一样单纯寻人打斗,却也是要为新任剑圣把关。可如今有慕家小子和明宗主来争剑圣之位,我自是没理由再站在台上,新任剑圣理应由你们年轻人来担任,像我等已是风烛残年,即便当上剑圣,又有几年光景?你二人无论品行还是修为,都堪当剑圣之位,只是不知谁的本领更高一些,我亦拭目以待。”他说罢也跃下高台,引得众人连连高呼。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有想到,这最有能力竞争剑圣之位的雷无我与王道乾,竟双双放弃,反倒将两个后辈推上最终对决的擂台。 可即便如此,剑圣之位也还是要从二人之中挑选一人来担当。 慕云澄十三把剑皆悬于高台之上,唯独剑虺盘绕其周围,眼中红芒暗淡,非比以往暴戾。 “在下明萧玉,久仰云中侯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明萧玉人如其名,谆谆君子,婉润如玉。 “明兄,请。”慕云澄恭敬道了一声,而后负手而立,极其轻松自然。 人都道九龙大宗师乃是外剑道第一高手,明非玉身为他的徒弟所施展的自然也该是外剑道绝学,一开场便该以猛烈的剑气压制住场面,封堵住慕云澄的一众名剑。 莫弈月在台下冷静思考,并仔细观察着明萧玉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明萧玉起手一式便是水龙剑阵,高台之上瞬间涌现出十数道水龙卷往复游弋,而二人的脚下瞬间也俱被大水淹没。奇怪的是,这水就积在台上,一滴也未曾流到台下来,可见明萧玉内修之深,竟可化真气为水,且操控自如。 水中一柄巨剑忽然冒出,并以迅雷之势朝慕云澄所在斩去。慕云澄脚下轻点,欲要跃起,却发现双脚已被这水死死黏住,根本动弹不得! 避无可避,只得以力相拼。他单掌猛然向前一推,巨大龙形真气眨眼呼啸而出。 纵然那剑影巨大,也终归是以水为质,与慕云澄的龙形真气稍一触碰,便被击得粉碎,如雨纷纷落下。 可就在此时,明萧玉双指一甩,慕云澄只觉面前劲风凌厉,只稍微侧头的功夫,脸颊便被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无踪剑! 明萧玉号称六界无踪剑,就连施展的剑气也是无色无相的,所谓杀人于无形,便是如此。 他又接连甩动双指,慕云澄双脚被他束缚,不便行动,纵然以真气抵挡,却也是误打误撞,眨眼间,脖颈、手臂、肩膀,都已被剑气所伤。 这缚足之术当真难缠,慕云澄暗咬牙关,强行以内力挣脱,却将脚下一双白色靴袜连同裹住他双足的水胶一道震得粉碎。 他赤足一跃而起,早有苍云在半空中将他接住,如此,他御剑在空,行动自如,便再不受明萧玉水系术法的阻挠了。 第357章 众望所归 明萧玉深知慕云澄内力雄劲,不敢与之拖延。 毕竟他云中侯的威名响彻寰宇,就连佛道人与天星公等人都奈何他不得。 明萧玉自知无法比肩佛道人,但他却不知,佛道人之所以不胜慕云澄,主要原因还在黄泉路上。 他师承九龙大天师华天卿,虽名望不及云中,却也出身名门,且年纪轻轻便接任九龙剑宗宗主之位,足见其深得华天卿的信任。 他五指曲爪,而后奋力一握,十数道水龙卷瞬间朝慕云澄所在包围过来。 苍云灵性,载着慕云澄左右闪避,腾龙起虎之间,竟从龙卷之中突围出来。 慕云澄脚下用力一跃而起,身形瞬间化为一道剑影朝明萧玉直刺而来。 明萧玉当然认识楚青仙的逍遥剑法,可是慕云澄所施展的神剑出渊却与自己所知道的大为不同。 只因慕云澄的神剑出渊不仅仅是自己化为剑影,鬼剑黄泉路、煞剑镇魂、妖剑赤炼星罗几乎同时化为剑影,从四个方向朝明萧玉刺来。 他这一招神剑出渊,自是比楚青仙的要强上许多。 眨眼之间四剑已至,所谓进退两难,便是此刻的明萧玉。 可他不紧不慢,单手如风抚掠过腰间,再看一方青玉兽印赫然出现在手中。 “这是?吞天印?”莫弈月博闻强记,这等法宝,他如何不知?只是这吞天印早已失传,不知明萧玉是从何处得到的。 吞天印,本是虎王吞天印,顾名思义,是虎族先祖穷数代之力炼制的神器。只为抵抗大荒其他氏族的强大内功心法,吞天印一经施展,所有术法皆会被其反制,并强行返还给施法者。 此消彼长,何等霸道。 慕云澄只见一道青光瞬间在自己眼前炸开,强大的冲击挤压着自己,仿佛被巨兽践踏的身体,一口血自胸间涌上,确是被他死死卡在喉咙。 三剑化作的剑影自然也被吞天印反制,强大的反冲力使得三剑瞬间倒射出去,锵然数声,皆斜插在高台之上,引起巨大爆炸。 浓烟还未散尽,剑虺突然自旁侧蹿出,直奔明萧玉咬来。 明萧玉毫不慌忙,单手用玉箫一横,剑气分光,左突右冲,片刻之间便把剑虺击飞出去。 慕云澄旋落回苍云,神色仍然镇定,只是将嘴角溢出的一丝鲜红,轻轻用手指抹去。 众人的心都为方才二人的交手所牵动,且此时场上情况,于慕云澄大为不利。 明萧玉双指一抹,又是一道无踪剑。趁热打铁,他知道要想取胜,就不可以让慕云澄有喘息的机会。阴阳玄木真经可不是自己的天龙神功所能比肩的。 毕竟天龙神功只是水镜流云抄本的内功心法中领悟出来的,水镜最强的其实是水系术法,而非功体心法。至于阴阳玄木真经,那可是一等一的内功心法,天地同力,生生不息。 自己如要胜他,只能在招式与法宝上。 无踪剑转瞬既至,慕云澄侧身闪过,太乙龙纹旋即一挥,龙吟低吼,剑意双雷龙急速飞出,直取明萧玉而来。 明萧玉意在速胜慕云澄,索性左右开弓,一手继续施展无踪剑,一手祭起吞天印反制慕云澄的剑意雷龙。 而就在此时,一道金光突然罩住明萧玉祭起的吞天印,再一晃,那金光散去,吞天印也随之不见。 什么! 明萧玉大吃一惊,一记无踪剑却也没击中飞速而来的剑意雷龙。他脚尖点地,轻轻向后跃去,双指一挑,面前巨浪腾飞,犹如一面水墙将自己护在其中。 雷水一遇,整个高台瞬间变为雷网,众人纷纷朝四周撤离,剑圣三长老也及时跃起,险被这雷电所伤。 可明萧玉还未及喘息,玄木虹吸便冲破了圣息之水与剑意之雷结成的巨型保护网。 这可是阴阳玄木真经最高奥义,金鼎庄之虎金豪,便是死在这招之下。 而明萧玉现在的位置显然是躲不开了,他体内真气骤然凝结成一面光盾,似是要与之硬拼。可玄木虹吸刚至光盾前便突然消失,继而六道炫光也同时冲破水电构成的结界,如射日神箭正击在明萧玉的金盾之上。 …… 明萧玉缓缓落在台上,手中玉箫悠悠翻转收入袖中,并朝慕云澄拜服道:“云中侯德威无双,萧玉自愧不如。” “承让。”天霄六剑悄然散去,而八剑也悉数被收回名剑录中。 莫弈月长长松了口气,他方才只担心慕云澄会像鹿儿岭那样暴走,为胜明萧玉而无所不用其极。 但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心显是多余的。 慕云澄已经领悟了慕不凡的最强剑道,那就是一个悔字。 方才若是玄木虹吸与明萧玉相碰一处,后果不堪设想。纵然他有金盾护身,也难逃被汲空内力的结局。一个人如果被外力强行抽干内力,经脉便会受到极大损伤,即使侥幸不死,也难免沦为残废,终身不能再修炼内功。 慕云澄知道玄木虹吸的威力,所以他只是假借此招逼迫明萧玉做出防守的姿态,再以无坚不摧的天霄六剑,击破他护体金盾。 至于吞天印为何消失,这便是阴阳两界瓶的缘故了。 明萧玉手中有虎族至宝吞天印,可反制一切功法,而慕云澄手中也有狐族至宝阴阳两界瓶,可收纳一切法宝法术。 这一战,无论是招式、内修还是法宝,明萧玉都输的心服口服。 “慕云澄,剑圣!云中侯,剑圣!”高台下突然发出山呼海啸的庆贺声,所有人都在为慕云澄夺得剑圣之位而感到由衷的高兴,这等发自内心的拥护之声,足见由慕云澄来担任剑圣之位乃是众望所归。 可此刻的慕云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有一股力驱使着他走到了高台中央,那是身为慕家子弟与生俱来责任感与使命感,更是慕家两代人的希望与寄托! 他缓慢环视着四周,无数陌生而熟悉的面孔。陌生的是,台下大多数人,他此前从未见过,甚至也未曾听说过;可熟悉的却是,他们都是大荒的有识之士,都在为拯救苍生而努力,也都有一颗侠义之心。 三人成众,而能集众人之力成人之大者,皆可谓之侠也……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莫弈月的身上,如果没有他,自己如今或许还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剑圣之名,怕是想都不能想。而此刻在莫弈月的眼里,他看到的全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在场所有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想知道,这位新任剑圣此刻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 沉默数秒后,他用年轻人固有的,简单而干净的声音朝台下说道。 “谢谢你,弈月。” 他说出这五个字时,眼睛未曾离开过莫弈月半点,他能清楚感应到此时此刻莫弈月内心的微妙变化。 他刻意的上挑双眉,加之嘴角开始变得不自然的微笑,都预示了他即将爆发的内心世界。 这样的他自己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他得知自己并非人族的时候,一次是在被宁王的话语误伤之后。荣辱与共……自己以前只在书上见到过,如果说有什么比剑圣之位还要重要? 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作出回答! …… 已请出剑圣金榜的三长老再度登台,那金榜凌空展开,浩瀚如星空长河。 慕天、慕龙、慕无忧、慕断潮、楚青仙等人的名字一一从金榜之中跳脱出来,在高台上缓慢飘动。 所有人屏息凝神,都在参与见证着这神圣而庄重的一刻。 谢渊亭提起金笔,长长舒了口气,并在楚青仙之后写下了慕云澄的名字。 高台之上,赫然出现了第六个名字,那就是慕云澄。 流光溢彩,璀璨生辉。暗淡虚无的时空终有诞生星辰的时刻,而混沌污浊的世界也终有迎来曙光的一天。 慕云澄,这三个字,便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358章 无日侯的烦恼 风低拂过原野,发出簌簌的响声。幽幽怨怨,像是恳求,更似哭诉。 士兵们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缓慢的在田间小路上行进。 他们也不知自己要退往哪里,整个大荒都已在魔族的掌控之中,唯有九黎,尚算得是一方净土。 可当初宁王便是在九黎举兵,立誓要夺回皇城的。 如今别说夺回皇城,就连三门峡都不能通过。 羿霄坐在马车里,车外是姜铮,辛肃等一众参军随行。这辛肃本是苏铁马帐下参军,因三门峡战乱时与主帅走散,便逃出三门峡向东打算退往沧州,正巧这时宁王大军赶至中州,便投在宁王门下,羿霄见他原为苏铁马帐下参军,不好薄待,便令他与姜铮同列,共司长史之职。 忽而空中一道剑影划过云端,镝鸣之后,于半空落下二人。 马车突然停下,更有随行护卫纷纷朝宁王所在马车聚拢过来。 羿霄自马车中探出头来,可一见到来人,方才尚紧锁的愁眉,骤然间舒展开来。 “莫先生?”姜铮与辛肃对视一眼,皆是惊诧。他二人都与莫弈月打过交道,都知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术,羿霄在中州心神不宁,也皆是因为身边少了他与云中侯。 “参见宁王。”二人一齐拜倒,竟是木子袁与莫弈月一同赶来。 “不必多礼。”羿霄一拂袍袖,自车上下来,却是反问道:“云中侯呢?”羿霄不认得木子袁,也疑惑为何与莫弈月同行的不是慕云澄,故有此一问。 莫弈月闻言随即解释道:“云澄如今已是大荒新一任剑圣,更是九州剑盟的总盟主,一时难以脱身,他因担心宁王安危,这才命我与他师弟先行赶来,晚些时候,他自会率群雄来拜谒宁王。”莫弈月知道慕云澄按辈分应是木子袁的师叔公,可他如此介绍更容易宁王理解,况且慕云澄也一直把四人当做师兄弟般对待。 “这样啊……”羿霄暗自长叹一声,眼底更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与黯然。许是剑圣这个名头比之王朝云中侯要大多了,如今他身为剑圣统领偌大江湖,能与自己想见的次数怕是不会多了。如今莫弈月与他分开先行回来,便是让自己明白,慕云澄已经不单单是王朝云中侯了。 “是何人献计让宁王撤兵的?”莫弈月见大军东撤,由此问道。 羿霄旁视左右,见姜铮与辛肃皆默不作声,而后叹息道:“是我自己的主意。” “宁王为何下令撤兵?莫不是我的信宁王没有收到?”莫弈月曾飞鸽传信回来,信中千叮万嘱让大军按兵不动。 羿霄微微摇首,与他解释道:“我若不撤,等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一到,难免腹背受敌。且这些日子以来三魔王每每对我军发动亡命袭击,我军的损失也是十分惨重。” “那恰恰是三魔王在试探宁王您!您若不撤他还不敢有所动作,您这一撤,鹏王爷必知我军疲弱,无法对其构成威胁,便转而大胆去取中阳关了。” “中阳关?”羿霄闻言大吃一惊,中阳关不是太叔弘把守吗?太叔弘既已投降魔族,鹏王爷为何还要去取中阳关? “太叔弘与虎谋皮,断断不会有好结果,鹏王爷如此阴险狡诈,必不会放过他!”莫弈月长叹一声,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晚了,且羿霄毕竟贵为宁王,自己如此逼问,早已失了礼仪,若再纠缠下去,喋喋不休,恐有损宁王颜面。 为今之计,只能先原地驻扎,等慕云澄那边准备妥当,再制定大军进攻方略。 …… “什么!大荒新一任剑圣,是那个王朝云中侯慕云澄?”饶是鹏王爷,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吃了不小的惊! 他原以为剑圣大会迁延日久,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可如今,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还没赶到,慕云澄便已经坐上了大荒剑圣的宝座。 且慕云澄虽然身为王朝云中侯,但大荒武林之中哪有他一席之地,四大剑王均是这次剑圣角逐的主力,纵然少正阳不在,王道乾,雷无我等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区区一个慕云澄,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当上剑圣?就算是一场一场打下来,也要四五日吧! 更何况慕云澄身为王朝云中侯,他当上剑圣的威胁要比任何人都大! 原本自己听说羿霄小儿退兵,正是用兵出击中阳关之时,可惜慕云澄已经当上剑圣,一旦他突然杀回,腹背受敌的岂不是自己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干脆的笑声,那人随即掀开帐帘,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鹏王爷刚要发怒,可转身看见那人面容,当即恭敬下来。 “无日侯驾临三门峡,如何不命人通报一声,我也好出去迎接。” 帝景嘴角扬起嘲弄的微笑,却是径自坐在了鹏王爷的帅椅上。“鹏王爷日理万机,我这不务正业到处闲逛的小侯爷,哪敢麻烦您老亲自迎接?”他翘起双腿,很是得意的扫视着帐中的一切。 鹏王爷双眼微眯,心道,若不是看在你爹临渊王的面上,我都懒得理你。可心里这般想,面上却表现得仍很随和谦卑,“不知无日侯此次前来,是因何事烦心?” 幽州任何一个子民都知道,临渊王的爱子无日侯是幽州的晴雨表。 无日侯若无烦心事,天下便无事,无日侯若有烦心事,天下便大乱。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似有莫名的失落,“唉,还不是因为在幽州呆着无聊,想来你这里找些乐趣。”他说罢竟又开朗起来,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鹏王爷闻言一怔,心道,这小祖宗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可会坏了自己大事。可若不把他留下,又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来骗走他呢? “我听说那慕云澄果真当上了剑圣,唔,他现在可是魔族最大的威胁,你向来足智多谋,我此来便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捉住他?” 鹏王爷正苦思赶走无日侯的良策,突然听闻他要捉拿慕云澄,当即生出一计。如今慕云澄身为剑圣,岂是那么好捉的?不过自己可以借此机会,早些摆脱无日侯的纠缠。 第359章 进击的魔族 “单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擒住慕云澄怕是难比登天,但你不同,谁不知无日侯身边高手如云,更有萨波,玄冥公一行人暗中保护,如果你能讲究一些策略,逼迫慕云澄出来与你相见,我想擒住慕云澄应该不难。” 鹏王爷眯长的双眼里流光一闪,使得原本阴鸷的面容多了一丝狡黠。 “不错,我就是问你如何才能逼他出来和我相见。”此时的无日侯双腿叠在一处,意兴阑珊的望向鹏王爷。 “宁王羿霄!”他突然提高声音,目光移向帝景,“无日侯如能擒住此人,慕云澄必定现身。” “宁王?那我岂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帝景双眼微抬,反问鹏王爷道。他自是知道现在鹏王爷最大的敌人就是宁王羿霄。 “哈哈,也无所谓帮我与否,那羿霄小儿非我对手,如今已经抱头鼠窜,逃往沧州去了。”鹏王爷哈哈一笑,负手而立,却是极其自信说道。 “好!既如此,我即刻便赶往沧州。”帝景随即站起,起身便朝外走去。 “无日侯无需这般心急,且在我营中稍住几日,我即可命人准备酒席。”他欲拦阻帝景,却被帝景向旁侧跳脱闪开,就见他双眼含笑,说道:“事不宜迟,我可不想在你这耽搁太多时间。等擒住慕云澄,换我摆下酒席款待你!”说罢,出了帐去。 鹏王爷隐隐一笑,自己早是摸透了这个幽州纨绔的路数。自己越是留他,他越是要走;自己若表现出半点不欢迎,他便要多逗留几日来和你纠缠。 望着帝景离去的背影,鹏王爷即刻召来马魔君与猪太岁,商议进攻中阳关事宜。 …… “那太叔弘已经投靠我军,如何还要浪费兵力,从他手中夺取中阳关?”猪太岁哼了哼鼻子,对鹏王爷进攻中阳关的方针大为不解。 鹏王爷一向暴戾,但对待同级或上级则表现出相当的耐心,就见他与猪太岁详细解释道:“中阳关,四通八达,乃是云雷炎进出中州的必经之路,其向北可攻取皇城,向东则挺进三门峡,向西亦能占据红河港。如此用武之地,交在一个外族人手里,岂不是很奇怪吗?且太叔弘身为宁王旧部,难免不会再度倒戈。我听说,云州巨贾上官爵已经悄悄为宁王与太叔弘各送去粮草十万石,他们若私下没有勾结,如何能这般一致?且一旦太叔弘决心归复宁王,你我再想出奇兵夺取中阳关可就难上加难了。”他思路清晰,且明察秋毫。但却不知,这上官爵送粮给太叔弘正是王朝军想要的结果,为的就是离间魔族与太叔弘的关系。 “那我们……”猪太岁顿了顿话语,转而看向马魔君。可马魔君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不知其思考的究竟为何。 “趁其不备,连夜发动进攻!以我魔族骁勇,必可一战告捷。”鹏王爷眼中陡现疯狂的惊喜,仿佛胜局已定。 …… 王朝军一边,宁王的大帐中,此刻莫弈月正与他商量策反太叔弘的计划。 “太叔弘本就是王朝子民,昔日曾劝过宁王您晋帝位,由此可见其对您尚有一丝畏惧。如今魔族已得中州,可太叔弘却丁点好处也没得到。且中阳关地势险要,雄踞中南,乃兵家必争之地。他若知与虎谋皮兔死狗烹,必会防备鹏王爷而留有后路。宁王可借此机会火速书信一封送与太叔弘,使他明白鹏王爷侵吞中阳关之心,并言明如他能率众归降,王朝会对他既往不咎。”莫弈月高瞻远瞩,自是料到鹏王爷下一步的打算。 羿霄闻言连连点头称是,随即书信一封,并请木子袁御剑送往中阳关。 而此时的三江浦,上官家云中宫阙的大门外早已是人满为患。 “我们要见慕剑圣,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众人情绪激动,大有不顾一切冲进府内的意思。 那护院仆人见势不妙,连连摆手道:“不是不让大家进去,而是我家少爷根本不在府内,还请大家回去吧!” “谁要见你家少爷了?我们要见慕剑圣!” 那仆人额上的汗都下来了,忙点头解释道:“剑圣就是我家少爷啊,你们请回吧!” “不行,见不到剑圣我们今天绝不离开!” 就在双方态势激烈胶着之时,上官爵缓缓自院中走出,这人群中有认识上官爵的,当即喊道:“上官老爷出来了,让他给我们个解释!” “对,给个解释,为何不让我们进去探望新任剑圣?” 上官爵闻言轻轻捻动着颌下长须,而后哈哈一笑,安抚众人道:“我亦不知云澄何时归来,不如大家到我府内等候,我已命人准备好饭食,想邀请大家一道享用,也表我恭贺云澄成为新任剑圣之心。” 听上官爵这样说,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呼啦啦一股脑儿涌进府内,这招呼众人的工作,却是把上官府上下仆人们忙得够呛。可大家都知道,这大荒的新一任剑圣就是老爷的外甥慕云澄,故心里也都随老爷开心,纵然再忙碌,做起事来也是毫无懈怠。 可慕云澄此时身在何处呢? 原来因那一晚王道乾退出剑圣大会的争夺,但其有言在先,谁败了就要跟他打一架,争一争这天下第二!弄出如此可笑的名堂,也真让众人见识了此人的疯癫。 可明萧玉哪里会跟他赌斗这个,剑圣大会刚一结束,他便独自回了沧州,留下王道乾一人在三江浦骂街,慕云澄怕他滋事,便携楚水谣请他喝酒,这才离开云中宫阙,到了镇上。 三人一行,慕云澄虽依旧一身白素,装束却与以往大为不同。原本冠起的长发此刻已散落肩上,更有玉扣扎住后面一缕,落落洒脱,不拘一格。而他外套薄衫也换做乳白色彩,更将原本短衫换作长衫,走动间衣袂飘然,当真有剑圣风采。 初时连楚水谣也看得痴了,她却也没见过慕云澄如此成熟模样,只道那个少不经事的小废物,如今却已成为大荒剑首,王朝柱石。 三人一进酒楼,便听得里面一阵辱骂声传来。 “我家掌门若是与你动手,这整座酒楼都是不够拆的。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们竟还如此固执!我们一行七人,非要分开坐下吗?你两人角落也正好坐下,偏要和我们抢这一张?” 原来是因酒楼座位起了争执,乍一看,还真是六七人围着两人争吵。 “先来后到,谁让我不喜欢角落的位置。”这被围两人中的一个突然站起,声音如此熟悉,正是那日在客栈里遇到慕云澄,并号称自己是外地客商的两人。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两人中的另一人却是悄悄站起,轻声柔语道:“这位置让给你们,我们走。” “为什么!”如此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一声反问,顿时在慕云澄的脑海里闪出一个人影!而刚刚那位说话的声音,慕云澄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 “笑笑?”慕云澄喉间的声音仿佛不受控制的发出,可就是这样一声轻唤,便让整个喧嚣的酒楼瞬间安静下来。 而慕云澄口中的这两个字也仿佛晴空霹雳,正击中楚水谣刚刚愈合的伤口。 她触电也似的松开攥紧慕云澄的手,直直的望着他。片刻后,又转过去看向被围住的那两人。 透过那人一双清澈的眼睛,楚水谣当真越看越分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人就是能让慕云澄不顾一切,宁肯放弃所有也要保护她周全的,魔教教主陆啸! 第360章 醋意 “笑笑!”慕云澄的眼中似起了一团水雾,声音略带有些许的沙哑。 陆啸轻轻揭开遮住面容的黑纱,神色凄然,微笑中满是生涩:“恭喜你,慕大哥。”她说话时的目光分明看向楚水谣,也不知是恭喜慕云澄初等剑圣之位,还是恭喜他身边有楚水谣这样的佳人陪伴。 望向陆啸,楚水谣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开心,她知道在慕云澄的心底是有陆啸位置的,可自己却是始终无法看开这一点。就见她渐渐将目光转向别处,所站位置也稍稍离开了慕云澄几步。 “你不是同黑河前往铁壁城了吗?怎么会来到三江浦。”说话时,慕云澄的目光又慢慢偏移到她身旁的黑河身上。 陆啸摇了摇头,目光低垂,满载忧伤和无奈。 “我们去了铁壁城没多久,魔族的大军便从海上再度打来。铁壁城虽然坚固,却也没能挡住吉郎的灭世战车,被魔族大军夷为平地了。”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想这固若金汤的铁壁城,转瞬间便被魔族攻克。 “吉郎?灭世战车……”坚不可摧的铁壁城竟会被一辆战车轻松击碎,这是慕云澄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想自己初到铁壁城时的情景,那里的人族与鱼人族和谐共存,繁荣宁静。自己尚感叹此地是沧州所剩不多的极乐净土,不想今日,却也与望海城殊途同归,沦为一片焦土。 “灭世战车乃是魔族炼金大师吉郎督造的陆行要塞,虽携带数门巨型魔能火炮,爬山涉水却如履平地,攻城夺塞更是易如反掌,听说那战车已往中州去了,宁王的部队怕是要罹难了。”酒馆中一位蓝衣老者,听闻陆啸口中的灭世战车,遂接口说道。 慕云澄闻言朝那老者投去敬佩的目光,并由衷问道:“老先生见识非凡,敢问如何称呼。” 那老者轻捋长髯,点首答道:“老夫世外野人,慕剑圣若有兴趣,称我一声寒林便可。” “寒林……”众人中有陆啸和王道乾最先反应过来,却是陆啸拱手作揖,解释给慕云澄道:“这位就是与那江湖百晓生风霖齐名的,人称武林卧龙的诸葛寒林,诸葛老先生!” “原来先生这等高士,请恕晚辈眼拙。”慕云澄拱手行礼,却被诸葛寒林拦住,便见他双手扶住慕云澄,连连点头道:“慕剑圣少年英雄,昔日曾为王朝云中侯时便为大荒群雄楷模,如今身为剑圣,更是要带领群雄击破魔军,重整山河!” “云澄不才,蒙雷老前辈与王前辈高看一眼,委我重任,云澄必力尽绵薄,誓死剿灭魔族!” 话音落地,却是引来酒馆内所有人的喝彩声。 他扫视一眼周围,又与陆啸说道:“既然回来,便不走了。我在三江浦为你安顿好住处,你大可安心在舅舅这里住下。” 陆啸微微点了点头,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王道乾看得出这两个女子对慕云澄的心思,也知他今日跳进鸳鸯池,再难分出心来同自己饮酒,索性拿出酒壶让店小二打满,独自先回云中宫阙去了。 楚水谣见状也跟上王道乾的脚步离开,着实是有意在气慕云澄。 陆啸见状忙提醒慕云澄道:“楚姐姐生气走了,你快去追她,我认识云中宫阙,这就同黑河先去那里等你。” 慕云澄也知道楚水谣的脾气,怕她惹事。又见陆啸如此善解人意,内心大为欣慰,便表示肯定的点了点头,转身追楚水谣去了。 出了酒馆,却没见到楚水谣的身影,整个长街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他一时也是迷茫。 想到楚水谣如今孑然一身,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他内心也是一阵酸楚。自己方才当真是冷落了她,她容易吃醋自己是知道的,要怪只怪自己粗心大意。 突然,慕云澄好像想到了什么,头顶剑影一闪即逝,整个人也化作青光破空而去。 江天一线辽阔,青山万里相迎。 楚水谣独坐在江边,泪眼婆娑。习习凉风拂动着她的衣襟,或是大自然的安慰之举。 在楚水谣的眼里,奔流不息的江水便与慕云澄一般无二,来时汹涌,去时碌碌,自己不理他时,他迎前绕后;自己想抓住他时,他却能悄悄从自己指尖流走。 她抓起一枚石子,愤怒的扔向江水,“慕云澄,你混蛋!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理你!”痛快的喊了出来,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那声音轻柔舒缓,却带有几许玩味。 楚水谣回过头,却见慕云澄一袭白衣,落落潇洒,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自己。 她的脸倏尔红了一片,少女的心再度萌动起来。 “真的如此讨厌我吗?”慕云澄在她身边坐下,也拾起一枚小石子,轻松投入江中。 楚水谣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那便是真的了……”他佯作叹息一声,就要起身。 突然间,手指被人抓住,一股暖流从指尖传来。 她仍是一言不发,但却把慕云澄的手牢牢抓住。 “对不起,我不该……”竟是慕云澄先开口道歉。可楚水谣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微微摇头道:“可能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三个字之于楚水谣当真重若千斤,她自诩江湖儿女,平时最听不惯的就是这样矫情的字眼。慕云澄知她不似陆啸柔肠,遂轻轻用手臂从后环住她,让她尽情偎依在自己的怀中。 …… 夜空晴朗,云中宫阙灯火通明。 一众豪杰正聚集在前院,召开讨伐魔族的盟主大会。 而盟主之位无需选举,当然是由新任剑圣慕云澄担任。 “此次魔族西进突然,势如破竹,而吉郎与狮心浮屠又都是魔军中极其难对付的狠角色,我意先行前往中州与宁王汇合,其余人分为两路,一路由雷前辈带领,前往云雷炎三州活动,联络各大氏族;一路由三位长老带领前往九黎,请求草木二族发兵援助,与我大军会盟中州。” 他意已决,此次胜败全在一举,誓要与魔族在中州之地一决雌雄。 第361章 剑圣(上) 小雨细密如线,昏黄的灯火在夜雨中忽明忽灭。 莫弈月和衣卧在床上,却是没有丝毫倦意。忽而他坐起身子,望着帐外的雨,若有所思。 自离开三门峡以后,就再没有慕棠棠的消息,任天浩等人几次回去都没有寻到她的下落,仿佛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莫弈月不相信她会消失,只希望她是暂时躲藏在了哪里,没有能及时来和自己汇合罢了。可以慕棠棠的本领,想要逃离三门峡的话,应该也不难,缘何这些时日都还没有她的消息。 他不想胡思乱想,但隐约总有一点不好的预感像是诅咒一般印刻在自己的脑海。 他不知道慕棠棠此刻被困在三门峡,更不知有叶飞羽在保护她。 他突然起身走出营帐,外面细雨微蒙,落在身上有酥酥的感觉,不多时,单薄的外衣便湿透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中州局势错综复杂,谁也不敢轻言胜负。 他深知鹏王爷也懂这个道理,所以如果能有其他办法取胜的话,或许…… 就在此时,突然有数道黑影从自己头顶越过,莫弈月大吃一惊,仔细看去,那群人的目标竟是宁王所在的大帐。 “有刺客!保护宁王。”他一声断喝,周围的士兵瞬间打起警惕,纷纷朝宁王所在的中帐包围过去。 这些拱卫大营的王朝军士也非等闲,见那群人速度奇快,当即丢出盾牌,施展雨收云断。就见数枚盾牌裹挟着电火,划过漆黑的夜,在半空之中与那黑影完成一次碰撞,而后纷纷旋转飞回。 黑影见偷袭不成,只好力取,而既然决定了要闯宁王的军营,那就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于是纷纷露出面貌,莫弈月赶过来见到这群人时,也是吃了一惊,不想这群人竟是那日在剑圣大会上,围绕在无日侯帝景身边的四位剑士。 这四人可都是高丽一等一的高手,而他们的师父玄冥公更是冠绝大荒的内家高手。如果他们来了,玄冥公会不会也隐藏在这附近呢?如今大营中无一能与玄冥公对抗的强者,只有自己和天霄门的几名弟子,若力敌不过,该用何种办法助宁王脱身呢? 外面的喧嚣果然惊动了宁王,就见他缓步走出大帐,面色严肃,镇定自若。两旁侍卫将他团团护住,警惕着望向那四人。 “你就是宁王?”那四人中的金熙浩一抖小胡子,手指向宁王,突然发问道。 羿霄何等英雄,自是无惧这四人,“在下羿霄,你等是何人,竟擅闯本王军帐。” 那金熙浩用手指一抹小胡子,嘿然一笑道:“那就对了,我们此来就是取你性命的。”他话音刚落,身旁三人转瞬出剑,剑光纵横,剑气四溢,瞬间便秒杀了挡在宁王面前的十数名护卫。 “大胆,快快保护宁王!”竟是毕安一声暴喝,又率领一队兵马赶到。 而任天浩等人也闻声赶来,相助保护宁王。 两方一时混战一处,莫弈月从旁观战发觉情势不利,忽见姜铮躲在中帐之中露出头来,心下顿生妙计,便见他用祭起幻琉螭,平地凝气一条冰龙。 他纵身一跃,凌驾于冰龙头顶,而后驾驭巨龙分开兵士,并以流纹吸星手远距离带走了躲藏在中帐之中的姜铮。 那姜铮身为参军,今夜本奉命与宁王商讨军略,见有刺客袭击,便藏在帐内,观察外面的情况。 不想莫弈月突然驾驭冰龙驶来,一把将他掳走。 姜铮正感莫名,那四人中的金熙浩却是观察到了莫弈月的举动。 他认识莫弈月,知道他是剑圣慕云澄的好朋友,见他拼力带走中帐中的一人,突然发觉不对。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宁王羿霄? 他虽具王者气质,但没有任何一个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羿霄,且自己没见过宁王的模样,更没有宁王的画像,如此一来,岂不是谁说自己是宁王就是宁王? 那莫弈月带走的那人是谁?难道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好!上当了! “宁王在那人手上,快追!”他用高丽语与其余三人交流,而后双掌齐出,击退周围兵士,并施展轻功朝莫弈月逃走的方向追去。 那冰龙速度奇快,眨眼便驶离了王朝军大营。 “莫,莫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宁王那边……”他虽胆怯,却也担心宁王安危,且莫弈月要逃走便逃走,带上自己一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他发问,莫弈月微微一笑道,“救宁王啊,只是要委屈姜参军你一下了。” 姜铮毕竟是王朝军的智囊,一听莫弈月这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们若不相信,可如何是好?” 莫弈月双眼直视前方,前所未有的自信,“他们没有不相信的道理,这人越是聪明,越是要把事情想得复杂。”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骤然落下,那人周身双龙游弋,头戴一顶苍白面具,竟是玄冥公。 “把宁王交给我吧。”他的话语声虽然漫不经心,但极具穿透力,令二人闻之心悸。 莫弈月知道玄冥公厉害,不敢与之纠缠,遂驾驭冰龙转头就走。 “还想往哪跑?”冰龙方调转过头,便见金熙浩四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莫先生,你可害死我了。”姜铮摇头苦笑,此次看来是要为国捐躯了。 “你们不去杀宁王,追我做什么?”莫弈月淡然一笑,星目明亮,露出皓齿。 金熙浩闻言一怔,手指姜铮道:“他难道不是宁王?” 莫弈月转头看向姜铮,哈哈一笑道:“他是宁王帐下姜参军,你不会是把他当做宁王了吧!”他大笑一声连连摇头,十分讽刺金熙浩等人的见识。 四人大感被莫弈月戏耍玩弄,索性管他参军还是宁王,一并杀了,总是不错。 杀机陡现,莫弈月收住笑容,拦姜铮在身后,手中幻琉螭暗暗攥紧。 忽而一声龙吟,众人头顶一道蓝芒划过。 也不知哪里来的大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有六道剑光从天而降,倏尔合而为一,贯穿四人中贤宇正的身体。 贤宇正旋即跪倒在地,口中喷出鲜血,瞳孔骤然涣散,而后栽倒在地。 一招! 那六剑齐齐旋转飞回,随后有一人自半空中飘然落下。 那人一袭白衣,眉眼若画,俊逸无双,如瀑青丝以玉扣束在脑后,落落洒脱,白衣宽大松弛更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云,云中侯!”见来人是慕云澄,姜铮无限欣喜,有他在,自己这条命应该能保住了。 莫弈月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就见他微微一笑,反与姜铮说道:“他现在可不是王朝云中侯了。” “啊?那他是……”姜铮一时语塞,大感莫名。 “大荒剑圣。” 第362章 剑圣(中) 慕云澄神色坚毅,蒙蒙细雨打在他纤薄的外套上,沾了满满一层晶莹。 他手中的剑清凛寒冷,便如这雨中的微风一般,将凉意渗入每一个人的心间。 李世允扶起贤宇正,绕开慕云澄朝玄冥公走去。 玄冥公于雨中巍然不动,看似并没有撤走的意思。 “上一次,在剑圣大会,你我都没有尽兴。今日天赐良机,就让我完全领教新任剑圣的神功吧!”或许此刻他面具之后的脸,已经因兴奋之情而变得极度扭曲。 “好啊。”他话音干脆利落,除了自信更多的却是藐视。他藐视的是玄冥公之流助纣为虐,宁肯放弃自己宗师的名衔,也要为了那丁点利益,甘心为魔族做狗。 似这样的人,自己根本不屑与之交手。 他手中苍云一正,剑身寒光闪烁便如同神雷划过天穹。 玄冥公猛然出手,纵身一跃,一爪探下。那黑红色火焰包裹的五指,便如囚困在深渊之中,久久未曾进食的怪兽的口,獠牙参差,一派腥红。 慕云澄提剑格挡,寒星四射。 苍云本是仙剑,削金断玉,削铁如泥。如今与他手指相接,竟丝毫伤不到他,这一身横练,当真了得。 他身悬半空,自上而下,右手与慕云澄的苍云剑抵在一处。他单爪死死卡住慕云澄手中的剑,又似鳄鱼捕食一般身形猛转,强大的力量竟带动慕云澄跟之旋转,此时他左手猛推一掌,正是奔慕云澄面门而来。 慕云澄已有料到他下一招趋势,松开苍云,双脚却是向后滑去。 刚一拉开距离,身后骤现六剑,而后剑影合一朝玄冥公猛击过去,玄冥公双掌来挡身后鲸影晃动,一招便吸纳了慕云澄这式。 可他这一手仿佛在慕云澄意料之中,与此同时,苍云也就势劈砍下来,玄冥公不料慕云澄这一剑如此果断,那剑光斩出一道青芒,瞬间没入他的面门。 “咔嚓”一声,他所戴面具断为两截,跌落尘埃。 他的长发徐徐散落脸前,替代面具遮住神秘的面庞,风雨中,显得尤为狼狈。 莫弈月手中幻琉螭此前不曾松开半点,但见慕云澄的修为一日千里,区区玄冥公非他对手,这才将头顶绷紧的弦松了些许。 玄冥公弯腰低首,身子在冷风中微微抽搐,好似寒冷所致,又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突然的一阵大笑,又令所有人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 “啊哈哈哈哈!”他单手曲爪捋动长发,透过愈发稀疏的长发,依稀可见他的真容。 那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甚至不比面具凹凸,平整光滑,什么都没有。 “无相神功!” 莫弈月脱口而出,他只知道玄冥公其人因修炼奇怪的功法被毁去面容,却不知他被毁面容究竟如何。此番见到玄冥公真容的第一反应,竟是大荒失传已久的绝学,无相神功。 “不错!”玄冥公猛然转头看向莫弈月,那一张光滑平整的脸正对着莫弈月,令人不寒而栗。 “我被无相功生生化去了面容,落得这三分不象人,七分倒象鬼的境地。我只能追求力量,无休无止的追求力量。只有这样,才没有人会注意我的容貌,更不会有人胆敢鄙视我的容貌!”他话音刚落,背后惊现天霄六剑,骤然合而为一,朝慕云澄急速击来。 “以鲸汲神功催动无相神功,天下招式我领教一遍就可以随心施展,天霄六剑,不过如此!” 可他又怎知天霄六剑的真正威力,慕云澄的天霄六剑比之慕不凡要差上许多层级,是以玄冥公这一招无相神功催出的天霄六剑就更加粗糙低劣。说是六剑合一,然只是占据其形,其势。其技不精,其意不达,焉能称之为真正的天霄六剑? 腰间剑虺同时飞出,蜷曲一团挡在慕云澄面前。合一剑劲正撞在剑虺身上,那强大的力量足以将剑虺击飞出去,可慕云澄也在此时出掌,从后抵在剑虺身上,运功与之角力。 双脚深深抠进地面,一条凹槽缓缓在慕云澄长靴下刻出。 他长发飞扬脑后,侧目间,再一掌击在剑虺身上,六剑剑劲瞬间化解,如枯叶残蝶,零零飞舞,渐渐飘散。 一条黑色影子突然自林中窜出,慕云澄早已感应,身形虚化瞬间已朝林中急斩一剑。那剑光大如满月,拖地长尾俨如破空彗星,分花拂柳般在茂密的树林中斩出一条小径。 那剑光遁入林中不久果真激起巨大爆炸,滚滚浓烟之后竟又是数条触手状黑影自林中飞出,朝慕云澄所在笼来。 不必说,定是魔族大天师萨波来了。 “既然来了,就不要畏首畏尾的,出来一见吧!”龙形剑影左冲右突,震碎了一概黑影。慕云澄收剑而立,漠然望向林中。 齐刷刷数道黑影落下,果是魔族大天师萨波与幽州无日侯帝景驾到,还有几个看装束便知是帝景的护卫。 “我是该叫你云中侯呢,还是该叫你慕剑圣呢?”帝景嘴角挂着邪魅的笑意,拨弄着耳畔的流苏,肆意挑逗着慕云澄。 慕云澄手中苍云剑锋一转,青色剑影旋即朝帝景斩下。 萨波将手杖一横挡住慕云澄这一剑,猛推一掌,无数黑色魔蛇瞬时从掌心窜出,长牙吐信,飞向慕云澄。 一声龙吟清冽,剑光稍纵即逝,再看时,地上已落满残缺不全的蛇身。 “哇哦!好厉害,我太欣赏你了。”帝景连连拍手,面对慕云澄的实力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倒更加兴奋起来。 莫弈月环顾四周,心下暗觉不好。剑圣大会上离开的几人此刻都已出现,唯独那宝树还未曾露面,他若是暂时离开帝景等人还好,可万一藏在暗处等待时机偷袭,那对慕云澄来说可是极大的威胁。 他独自面对玄冥公自然无惧,但面对玄冥公与萨波联手,胜负就不好说了,如果再加上宝树那个妖僧,或许连脱身都有困难。 如今慕云澄身为大荒剑圣,又被保举为剑道盟盟主,怎会孤身一人到此?北斗剑宗的王道乾与五道城老城主雷无我又去了哪里?他脑海里思绪万千,可当务之急是该想一个办法全身而退,而非追究他人的责任。 不如…… 一片落叶横飞于莫弈月的眼前,灵光一闪间,他已经计上心来。 第363章 剑圣(下) 面对玄冥公与萨波的联手进攻,慕云澄应对自如。 可莫弈月知道,宝树就藏在暗处等待偷袭,一旦慕云澄稍显懈怠,就有遭受偷袭的可能,严重些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这群人的主要目的,还是铲除自己等人。 天霄六剑刚猛无匹,所到之处碎石裂飞,就连玄冥公也不敢与之力敌,况且慕云澄这几招下来,天霄六剑似乎又有变化,自己的鲸汲神功已经对付不了渐渐实化的天霄六剑。 而慕云澄的天霄六剑本就是慕不凡耗尽毕生功力所传授,虽是一时习得形貌,但实际运用起来,一日千里,进境十分之快。 萨波的魔蛇神功已至化境,虽然面对的是无坚不摧的天霄六剑,但以柔克刚的道理总是不错。就见他双掌齐出,掌心魔蛇喷涌而出,不断袭扰着慕云澄的左右。 天霄六剑大开大合,玄光剑影之中,残缺不全的蛇身已经落满一地。 那蛇身蒸发后化为黑色魔息,再度飞回萨波体内。 如此往复,十分恼人。 他一挥手,苍云剑虺旋即飞出,可妖鬼煞三剑也不落后,竟自己跳出宝鉴,迎战萨波。 玄冥公的无相神功可以模仿慕云澄任何一招,可他的天霄六剑太过粗糙,除形似之外,无魂无神,只算的上是六道强力的剑气。 与慕云澄真正的天霄六剑稍一接触,变化为碎片,飘散于空中。 一招毒龙探海接踵而至,慕云澄脚下一转,唯留下虚影给玄冥公,十字血光掠过慕云澄的衣角,凭空中仿佛撕开一道裂痕。 一声龙吟清冽,慕云澄与玄冥公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有地龙在坑内飞速旋转,卷起一阵狂沙。玄冥公双臂舒展,单足点地,周身显现一道护体光膜,便是欲跳脱出此间。 慕云澄纵步追上,凌空旋转半周,剑尖一抹寒光稍纵即逝,后有龙形剑气直贯而出,正中玄冥公胸前。 他浑身横连寻常刀剑伤他不得,更兼有护体真气形成的光障保护,可苍云乃是仙剑,绝非凡品,慕云澄这一招“密云不雨·天掩穹藏”又是龙游剑法里极为霸道的刺招,一剑无声,却刺穿保护,正中要害。 玄冥公吃痛,体内真气瞬时迸发,有湖蓝色神鲸图案遨游林中,强大的冲击力将慕云澄与苍云震开他身体丈许。 就在此时,莫弈月瞬时以冰墙封堵住所有人的退路,这冰墙拔地而起,仿佛构筑了一座坚城,将众人围困其中。 “妙树大师,雷前辈与王前辈等人已经赶来接应我们了。切不可以放走一人!”莫弈月表现的急切,仿佛胜利在望,又似时时提醒慕云澄切不可骄兵自傲,错放魔族。 见玄冥公受伤,莫弈月又这般有底气,萨波内心顿时便生了疑惑。 “单凭慕莫二人就敢如此阻拦自己,怕是真有援兵在后!玄冥公已受重伤,此时不走,稍后会很难脱身,毕竟还要把小侯爷安全送回三门峡。” 他正思索间,一道佛门卍字印击在冰墙之上,那宝树妖僧身披腥红袈裟,仿佛一颗彗星坠落,猛烈降落在众人面前。 他嘴角微微一撇,斜眼睨视莫弈月满是鄙夷之色,转而又冲无日侯说道:“小侯爷不必担心,这厮是用计在赚你我。这方圆百十里我已感应过,未曾有高手出现的踪迹,此时若离开,怕是正合了某些人的意愿!” 莫弈月心下一惊,这妖僧竟如此犀利,一眼便看穿自己计策,可见其人是何等的工于心计。但莫弈月面色不改,双眉微微舒展开,反倒笑了起来:“区区小计,自是不入大师慧眼,惭愧,惭愧。”话虽是这样说,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盘算,谁都知道莫弈月足智多谋,他越是表现的轻松,越是让人怀疑这其中有诈,毕竟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为何。 万一他是故意诱骗自己,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自己急切之间又难胜慕云澄,与其进退维谷,不如早作打算,走为上计。 而见宝树现了身,莫弈月其实也是松了口气,毕竟他若藏在暗处,慕云澄总是被动。如今他虽现身,可玄冥公又身受重伤,慕云澄仍是以一敌二,局势并未恶劣。 慕莫二人的底气一足,萨波与玄冥公那边便略显迟疑。 “公子,这慕云澄本事了得,我与玄冥公联手尚不能胜他,不如我等就先暂且退回三门峡,待三魔王大军东进之时,我们有的是机会与之较量。” 萨波传音入密,帝景虽不甘心对他的话却是言听计从,丝毫不曾违拗。就见他朝慕云澄极度挑衅的挥了挥手,笑盈盈说道:“今天就玩到这吧,下一次我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说罢足下骤起一阵黑烟,浓烟散尽后,除了慕莫二人与姜铮外,平地再寻不见一人。 莫弈月看向慕云澄,双眼含笑,也是出于欣慰也是出于感激:“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与姜参军恐怕难以脱身了。” “为何不安稳呆在营中等我?若不是我恰巧路过此地,恐你真有性命之忧。”慕云澄虽有埋怨,却也深感侥幸。 莫弈月略表无奈的耸了耸肩,看了眼姜铮,又摇首叹息,“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对了,你这盟主大会怎么开的这般急促,今日便赶来中州了?” 慕云澄闻言神色黯然,强提起精神,“我亦是说来话长,你走后我便遇到了笑笑一行,你知道水谣的性格,我夹在二人中间心乱如麻,哪里有什么精力组织盟主大会,便草草做了决定,等中州会盟之时,就可由你全权替我负责。” “你倒是做了个甩手掌柜,可亏了我为你呕心沥血,你却忙着和美人们左拥右抱,羡煞旁人呢!”他眼中满含笑意,尽力挖苦。 慕云澄大感无奈,对此事头疼不已。 “对了,我没寻到棠棠,不知她现在状况如何。”莫弈月突然想到慕棠棠之事,玩笑尽头,神情也顿时严肃起来。 “以她的本领应该也无大碍,但若是得空脱身,应早早便来与宁王所部汇合了,如何时至今日也没有丁点的消息传来……”他越说心里越担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慕云澄见莫弈月如此担心,也并未表现出过多慌乱,确是比以前沉稳许多,只一心宽慰莫弈月,并与他说道:“此事就交给我吧!今夜我便走一趟三门峡,若她不在,许就是逃往红河港方向了,那里应该也还算是安全。” 第364章 营救 和风细雨,夜里的三门峡一如往常的死寂。 只有少数的魔兵依靠夜视能力在黑暗之中来往巡视。 一阵微风裹挟着落叶飞进深潭,轻微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那是柔软的鞋底与松脆的枯叶相碰撞的声音。那人一袭白衣,纵使轻微的月色下,也显得格外耀眼。 有一队魔兵从前方拐过来,他身法极快,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片刻后,又在一僻静处现身。 他不知道慕棠棠是否还在三门峡,所以内心是有一定的矛盾存在。 如果她还在,那她应该躲藏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躲藏,而是被抓住,那她又会被关押在何处? 鹏王爷的军队看来已经悄悄开出三门峡,这里的守军所剩无几,搭建起的营帐几乎都是虚张声势。 一路无阻,可慕云澄此刻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找寻。漆黑的三门峡犹如夜晚深邃的大海,浩瀚而震撼,令人生出些许的迷茫与恐惧。 如此找下去绝不是个办法,或许自己可以抓个人来问问。 这里的兵士也不尽然全是魔族,方才自己就有看到有人族的叛军兵士出现在这营地里。 黄希是一名伙夫,专门负责王朝叛军兵士的饭食。晚饭刚刚结束,他正在挑水将狼藉的碗具收式干净。 一阵白色的旋风在眼前刮过,地动山摇间,自己便被裹挟到营外偏僻的树林中。 一位貌美无双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敢保证,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英俊的人。黄希并不感到害怕,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好人,不会伤害自己。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敢说一句废话或者假话,我就杀了你。”慕云澄眉峰一锁,面露严肃,厉声喝道。 “我,我只是一个做饭的。”黄希低下头,见慕云澄厉色,不敢再与他直视,生怕些许眼神的交流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慕云澄没有管顾他话语的言外之意,只是急切问道,“你可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眼睛大大的,身材小小的,身着异族服装的姑娘。”他一面问,一面用手比量着慕棠棠的身高。 黄希有些迷茫的看向慕云澄,半晌轻微的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小姑娘。 慕云澄心中也没有底,也不敢保证随便抓来的一个人就能知道慕棠棠的下落。既然他说不知道,或许就真的没有可能从他的嘴里探听到慕棠棠的消息了。 可他心里虽是如此想,嘴上却还是抱着赌博的心态,再一次强硬问道:“你真不知道吗?这营里没有出现陌生面孔的女孩子吗?如果你敢撒谎,我会让你和这块木头一样!”他单掌轰在身旁巨树上,整棵树瞬间被他强大的内力震碎,化作碎屑和着细雨洒落下来。 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一点碎片回忆突然激起了黄希的思绪! “有有有!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姑娘,在叶将军的营中,我送饭的时候见到过,就在他的床上躺着,好像被绳子捆着不能动。我也就是一打眼的功夫,没敢细看,只是有这么个印象。”他突然想起自己给叶飞羽送饭时,曾注意到他帐中确实有个姑娘被捆着。而身高个头他倒是没注意,那女孩背对着自己,眼睛什么的根本看不到,倒是装束却是有几分异族风情。她光着的小脚也就一拳大小,脚腕和手腕上都系着铃铛,稍微动动便有哗啷啷的声响。 “叶将军?”慕云澄偶然听到黄希口中的这个词,心中已有了几分猜疑。 “我也不知道叶将军是什么来历,,只是知道他父亲深得鹏王爷的赏识,在这营中统领一干叛军。父子俩也算是说一不二。” “叶将军的营帐在哪?”慕云澄已经知道黄希口中的叶将军是谁了,只是不知他抓住慕棠棠究竟是要做什么? “就在东边,那里的营帐很多,不如我带你去。” 慕云澄松开了他,并推他一把,让他离开,“不必了,带上你反倒引人注意,我自己就可以。”说罢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影,倏尔朝东面飞去。 黄希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并非是出于害怕,而是出于钦佩。他对于慕云澄这样的高手总是怀着敬畏之心,自己也是被魔族掳来的,原本以为中州丢了,魔族已经完胜,索性就在这营中做一辈子饭算了,不然出去再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但如今看王朝军还有慕云澄这样的高手存在,还有光复皇城的希望,自己继续留在魔族的军营里早晚身首异处,不如早作打算,逃离此地。 想到这,他便没再回营,就势便逃了。这也算他福大命大,后来他逃至王朝军营,给宁王做了厨子,因厨艺精湛,深受宁王赏识,后提拔至厨领,享尽清闲富贵。 …… 慕棠棠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绳索死死捆住,微微的凉意自脚心传来,只因她光着脚,口里也被塞了丝织物,昏昏沉沉,不知道是睡是醒。 “咕,咕咕……”一阵轻微而有序的鸽子声自帐外传来,模糊的记忆中,仿佛有一道门在漆黑的世界中打开。 “我给你学个鸽子叫吧!”八岁的慕云澄眯起双眼,干净的脸庞上是午后的暖阳。 就见他背着手,学着鸽子走路的姿势,喉间咽动,显是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叫声,那样子滑稽极了,但却惟妙惟肖,所模仿的鸽子十分生动传神。 “呜呜!”她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叫声,叶飞羽转过头,满是疑惑的打量着她,几日不曾折腾的慕棠棠,今天怎么又忽然来了劲头? 帐外突然刮过一阵劲风,一道白光闪进帐内,叶飞羽猛然站起,那白光散尽,正是慕云澄静静立于眼前。他身为新任剑圣,气场自是不比以往,叶飞羽头一次从慕云澄的身上感觉到了强大压迫感。慕云澄的神色尤为沉静,目光只是在自己的身上一扫而过,仿佛并没有看到自己,而是转头朝慕棠棠走去,缓缓将她从床上扶起,解去绳索,柔和且满含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365章 激变(上)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慕云澄平静的神情并未压制住他满腹的怒气。与叶飞羽四目对视的一瞬,便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 第一次从慕云澄的身上感觉到腾腾的杀意,叶飞羽喉间咽动,竟是一句话也说出不来。 半晌,慕云澄深呼吸一口气,握紧的双拳竟是慢慢松开,而后拉起慕棠棠,一言不发作势即将离开。 “你要干什么?”见慕云澄此举是要带走慕棠棠,叶飞羽再不顾其他,冲上前激动问道。 慕云澄侧目睨视叶飞羽一眼,那目光仿佛寒冰之箭,射穿了叶飞羽的心扉。他脚步一滞,慕云澄便再没有理会他,带着慕棠棠径直朝帐外走去。 怒火瞬间攻上心头,矛盾的心理却也阻挡不住他此刻爆发的情绪,叶飞羽感觉自己完全被慕云澄无视。若不是自己从魔族手上救下慕棠棠,他二人又怎能有团聚的机会? 叶飞羽追出帐外,而刚要离开的慕云澄见他追出,以为是要阻拦自己,便一掌推出击在叶飞羽的胸口,强大的力量将叶飞羽瞬间击飞出去,喉间的血如同破开的水囊,大肆喷涌出来。如今的叶飞羽已经完全不是慕云澄的对手,或许身为剑圣的慕云澄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以将他捏死。 “今天我不想杀你,望你好自为之!若继续为魔族卖命,他日战场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慕云澄脚下陡现苍云,一道剑影如梭,青风紫电一闪而逝,载着二人飞向天际。 叶飞羽腔内气血翻涌,随即呕吐不止,直到腥红的粘液涂满了眼前的地面。他此刻面色惨白,身体虚弱不堪,但依旧紧握双拳,将满腔的怨愤发泄给苍天,那是痛苦的哀嚎,满载着无尽的恨意。他恨慕棠棠,他恨慕云澄,他也恨他自己。他恨所有的人。 “慕云澄!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我发誓,一定会夺走你的一切!啊~啊~啊……”他声嘶力竭,宛如痛苦挣扎的野兽,整个三门峡也之喧嚣起来,却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在天定关的圣灵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他可以窥测万物之心,此时三门峡这个少年体内迸发的无比恨意,仿佛昔日的溟皇,顿时激起了他的兴趣。 “慕剑圣昔日的好朋友……叶藏龙的好儿子……哈哈……好,非常好!” …… 一道惊雷落在王朝军营的空地之上,原本安静的军营顿时热闹起来。 慕云澄将慕棠棠扶下苍云,可她还未及站稳便是一头扎进莫弈月的怀中。 莫弈月目光渐渐柔和,用手不住抚摸她的头顶,且深深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三门峡。” 他此话一出,羿霄心中也是一阵酸楚,“若不是我进军迟缓,三门峡也不至于落入三魔王手中,是我有负皇兄所托,愧对大荒百姓。”听了羿霄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人群中有一人拼命挤出,慕云澄转头看去,竟是楚水谣。 他还在疑惑楚水谣是如何赶来这里的,便见她从莫弈月怀中揽过慕棠棠,二人抱在一处,竟哭了起来。 莫弈月显然一愣,便见慕云澄尴尬笑了笑,微微摇头道:“女孩子难免矫情,今夜我去你营中,把宁王为我准备的营帐让给她们吧。”他说罢看向羿霄,毕竟营内物资紧张,如今各路豪杰纷纷投奔宁王而来,新一批物资都在九黎送往这里的途中,慕云澄不搞特殊,这样做也可以为王朝军减轻一些压力。 飘落的杨花潜藏在夜色之中,月光便似一方明镜,将点点愁绪照露无疑。 “谣儿都来了,依我看,笑笑也不会安稳待在三江浦的……” 慕云澄心绪烦乱,他害怕激烈的战事会对她二人造成伤害。 彼时莫弈月自帐中走出,正撞见慕云澄独自坐在树下出神。如果说有一个人比慕云澄更了解他自己,那这个人就一定是莫弈月。 “可是在为水谣和陆啸的安危担心?”他声音轻柔,却直指要害。 慕云澄显然一愣,莫弈月确实太了解自己了,而自己与陆啸相见的事他也知道,所以猜的到那一层也属正常。毕竟他虽有龙族血统,终归不是神,而即便是神,也不是每一个都能窥测人心。 “我是在担心笑笑的安危,黑河拦不住她,我怕她会忍不住来这里寻我。”慕云澄如实说到,而他也知道,仅这些信息,莫弈月便能一叶知秋,猜到全部。 “黑河还在她的身边,难道……咦,这就奇怪了,那日见到的两人果真是黑河和陆啸吗?”饶是慕云澄也没有想到他能将思维发散的这么深,竟然连那日的事情都能串联起来。 “到底是弈月,了不起……”慕云澄如是感慨道。 “你这样的担心就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如果你连她们两个都保护不好,又何谈守护整个大荒的安宁呢?” “也是……”慕云澄双目低垂,若有所思。 “今夜一过,吉郎的灭世战车应该就到了,后面会有很多难打的硬仗。”莫弈月长叹一声,举目望向远方,而他言外之意,便是让慕云澄不要在楚水谣与陆啸的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他身为新任剑圣,所作所为自是要对整个大荒负责。 寂寥的天,冷艳的月,此刻却有红色的光自地平线上泛起,原本醉人的夜色忽地变得有些恐怖。 身躯极大的灭世战车一号正在通往中州的通湖平原上快速行进,而他的身后是灭世战车二号与三号,三辆战车身躯极大,并行起来便如同连绵的山脉。魔族的炼金大师吉郎此刻正立于一号战车的顶舱,环视四野,自信的喝着杯子里的血酒。 用生灵血肉酿造的酒,总是能刺激到他的味蕾,并激发他创作的灵感。 “吉郎大人,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已经跨过颖山东麓,明日一早应该就能赶到三门峡。” 使者传来了前线最新的消息,吉郎挥挥手示意他下去,不要打扰到自己品尝美酒的雅兴。 他因为年纪的原因,只剩下两鬓白发宛如鸟翼飞起,中间早已光滑如镜,没有了一根头发。透过一张银框镜片,他一双狼目显得极其狡诈阴毒。 “狮心浮屠有勇无谋,愚蠢至极,居然无视宁王的部队,先一步赶回三门峡了。如今看来,击破宁王所部的大功,只能归于我的灭世战车了。” 第366章 激变(中) 羿霄的头不知为何开始隐隐作痛,自那日以来,槐予的魂魄每每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他夜不敢寐,只因无颜面对皇兄槐予的冤魂。 槐予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当魔族入侵之时,为保住河山社稷,不惜一切代价对抗魔族。只怪自己错用太叔弘这个奸贼,致使其腹背受敌,最终城破身死。 太叔弘……这是一个让羿霄梦中都能恨醒的名字,可自己现在却要与之和谈。 如果他识时务肯再度归顺王朝,自己出于大局考虑或许还能饶他一命。但只要他表现的稍有二心,自己必取他性命为皇兄报仇。 思绪还在仇恨中停留,门外是辛肃着人通传,要面见自己。 羿霄整理好装束,却坐在案前,以手拄头,略显疲惫。 “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已经赶到三门峡了,可三门峡那边并无动静,完全没有出来迎接的意思。”辛肃递上最新情报,忧心忡忡。 羿霄闻言亦是双眉不展,猜不透其中之意。 按理说,三魔王日夜盼着的援军终于赶到,他们理应大张旗鼓的出来迎接,好消弭我方士气。可他们此刻表现出的冷静,令人生疑。 莫不是暗藏一手偷袭,打算出其不意? “鹏王爷兵贵神速,太叔弘虽有防备却无准备,今夜过后,中阳关必落入魔军手中。至于太叔弘能不能活,那就要看鹏王爷的心情了,如果他想赶尽杀绝,即便太叔弘退往云州,也难逃一死。” 羿霄闻声看去,帐外旋即走进一人,他一身粗制布衣,胡子拉碴,是个中年汉子模样。 “这位是玄机门高士,司徒彦,司徒先生。”辛肃忙向羿霄介绍司徒彦,他受毕安所托,请自己在宁王面前举荐此人。 羿霄见此人谈吐不凡,知是隐士高人,不敢怠慢,忙请入帐中上座。 “如按照先生之言中阳关必失,可中阳关一旦落在魔军手中,对我们可是大为不利。出于全局考虑,此刻我军可有何办法能解救中阳关?”他眉目紧锁,忧心忡忡,自是不想看到中阳关落入到三魔王的手中。 “今日之前或许还有,如今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已到,我军能否自保尚是未知,又何谈解救中阳关之危?”他微微摇头,表示大局已定,他也是无力回天。 羿霄当下失望万分,而就在此时,辛肃却微笑点头,洞悉微烛般看向司徒彦道:“司徒先生身为玄机后人,不可能令我等失望,既破敌之法已是胸有成竹,又为何不说与宁王一听?” 司徒彦闻言哈哈大笑,看向羿霄,眼里神情复杂:“中阳关虽然无法相救,但破敌之法我确实是有。但宁王不问,我也无可奈何啊!” 羿霄当即躬身俯首,相请道:“是我考虑不周,还望先生教我破敌良计。” 司徒彦随后走到地图前面,手指三门峡道:“鹏王爷初得三门峡,数次试探我军动向,见我军败退,必揣测我军内弱,这才大胆进攻中阳关。而我军若在此时发动奇袭,直击三门峡,必定克。” “可三门峡尚有狮心浮屠的八万黑狱骑兵驻守,岂能轻松取下?况且吉郎的灭世战车军团在后,一旦我军不能速战速决,致使战事胶着,届时腹背受敌,三军岂不危险?”他面色忧愁,对司徒彦的计划尚有许多疑虑。 “狮心浮屠有勇无谋,我只消略施小计就可让他的八万骑兵片甲不留。而吉郎那边,宁王可以留下少部分兵马与大营在此作为疑兵,吉郎短时间内必不敢贸然进攻,等他发现蹊跷之时,我军早已拿下三门峡了。”见他如此自信,羿霄心情大好,当即拍案道:“好!那我即刻发兵,夺回三门峡。” “兵贵神速,当遣毕安毕将军为先锋。”他举荐毕安为先锋,也是报答毕安的知遇之恩。 “好,就依先生之言,毕将军身经百战,由他为先锋,我也放心。”羿霄当下传令三军,即刻整兵向三门峡进发。 莫弈月在营中听得帐外喧哗,以为发生了何事,忙出去一看究竟。 却见三军整齐,已然呈现集结待命的态势。 “宁王要发兵了?”莫弈月正见姜铮匆忙路过,忙拉住他问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下令发兵,只是听说辛肃带了一人去面见宁王,之后就如此了。”姜铮也是一脸的不解,但相比莫弈月的毫不知情,他还是提到了一个关键的线索。 一个人?是谁呢? 莫弈月回到帐中,却见慕云澄正坐在桌前喝茶。方才自己出帐前他还在床上熟睡,片刻时间,竟已收拾妥当。 “怎么了,少见你这样忧心忡忡的。”慕云澄的眼里尽是莫弈月锁住的眉峰,又知他少有消极,今日必是碰到了什么难缠的事情。 “宁王下令进军三门峡了。”莫弈月双目低垂,情绪失落。 “果真如此?”慕云澄当即站起,神色却与莫弈月截然相反,“那你我该亲赴前线才是!而这又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呢?” 莫弈月微微摇头,只说到:“不可以。宁王并没有派人知会你我出兵之事,便是要留下你我在这里镇守大营,阻挡吉郎的灭世战车。而他,必是亲自统兵前往三门峡了。” “也有道理。”慕云澄听罢连连点头,深感莫弈月所言极具道理,这才又坐回原位。 “如今只是不知辛肃带去面见宁王的究竟是何人,万一这其中有诈,宁王此举不是太过鲁莽了?”他所虑不无道理,但宁王已经下令发兵,此刻朝令夕改有损三军气势。况且王朝军自进入中州以来还没有一场值得庆贺的大胜,将士们早就盼着这样的一场大战。自己不比慕云澄得宁王信赖,如今云澄支持发兵进攻三门峡,自己又说不出阻止的原因,他必不会出面劝阻宁王。与其自己前去力劝宁王罢兵,许还会遭到宁王的拒绝。不如先去见一见这个说服宁王发兵的神秘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宁王尽起三军,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 第367章 激变(下) 远处残阳如血,余晖未散,王朝已是尽起三军,气势如虹,浩浩荡荡挺进三门峡。 此刻羿霄的身边只有谋士辛肃与设计攻略三门峡的司徒彦。 “我听说那黑狱骑兵速度奇快,又凶猛顽强,先生所施何计,可以轻松将其击破?”辛肃看似对此事略有不解,实则是替宁王发问。 司徒彦微微点首,手指西南远方道:“三门峡东南有一峡谷,名叫铁壶涧。这峡谷仅有一条小径出入,一旦封死路口,绝无他路可逃。我已先遣人马前往铁壶涧掩埋地雷火器,剩下只需一队敢死之士前往三门峡挑战狮心浮屠,而我大军在后佯动,狮心浮屠立功心切,必亲率全军发动突袭。到时我全军快速向铁壶涧方向撤退,并在两侧山地潜藏,只留小队人马诱敌进入谷中。只待敌军进入铁壶涧,我军便快速封堵住谷口,再引爆谷中火器,管教狮心浮屠八万骑兵灰飞烟灭。” “此计虽好,可狮心浮屠一旦察觉我军撤退突然,知是诱敌之计不肯再追又该如何?”羿霄只觉此举太过轻敌,毕竟如果是自己,见到敌军如此果断的撤退,必是有埋伏在后。 “魔族军队向来狂傲,不识兵法,不懂战术,只知蛮力克敌。狮心浮屠更是匹夫中的匹夫,只要看见宁王你的大旗,他出关必来追。” “那就依先生之计。”见司徒彦如此自信,羿霄对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 莫弈月独自回到营帐,神色较之前时轻松不少。 慕云澄见他转变,知道是他见了宁王身边那人,遂问道:“为宁王献策之人你可认识?”之前莫弈月与姜铮的对话,他在帐内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认得,但看他排兵布阵极具章法,绝非等闲。” 慕云澄闻言一愣,转而笑道:“能得莫先生一句夸赞,此人还真是不同凡响呢!” 莫弈月苦笑连连,饮了一口茶水,又与慕云澄说道:“大营所剩兵力不多,而吉郎的灭世战车已经开到中州,要想阻挡住他,除了你我,怕是还要靠一人。” 慕云澄颔首一笑,眼中吐露明光似与他心意相通:“你所指可是巫祺吗?” 莫弈月点了点头,毕竟巫祺是大工匠巫樊的孙子,似刑澹邪与吉郎这样的偃师加之炼金师,只有他能与之抗衡。 另一方面,三魔王的突袭令太叔弘防不胜防,他虽收到了宁王的来信,却也没料想鹏王爷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中阳关情势危急,已然是防守不住。太叔弘率领手下精兵撤出中阳关,逃往云州暂避。而鹏王爷占领中阳关后果如司徒彦所预料,立即下令发兵追杀太叔弘。可就在此时,三门峡的暗影魔发来了最新消息,宁王尽起王朝军十万兵马进攻三门峡,狮心浮屠率领全部黑狱骑兵前往迎敌。 鹏王爷知道黑狱骑兵的威力,但同样有所担心。宁王帐下能人异世甚多,若无万全之策也不会尽起三军来争夺三门峡。 狮心浮屠向来有勇无谋,一旦战败,丢了三门峡,中州就又变成了自己与王朝军,还有西凉军的拉锯战。且若成为鼎足之势,自己刚抢了太叔弘的地盘,已是信义尽失,西凉军怕是死也不肯再和自己合作。所以一定要阻止三门峡落回到王朝军手里!想到这,他令马魔君率三万魔兵驻守中阳关,防止太叔弘偷袭。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七万魔兵火速赶回三门峡支援,一定不可以让三门峡落入到羿霄手中。 …… 王朝军依计行事,果引诱狮心浮屠的大军进入铁壶涧,一道令箭飞天,整个山谷刹那间地动山摇。仿佛王朝军向上天借来的雷霆之力,天崩地裂,碎石如雨。连环的爆炸声令狮心浮屠的部队胆战心惊,更兼措手不及,熊熊的大火瞬间在谷内蔓延开来。那火光穿成串,连成线,如一条饥饿的火龙,肆意捕杀着狮心浮屠的骑兵。 面对王朝军用铁盾堆砌的阵墙,黑狱骑兵想在狭长的山谷中突围,简直是痴心妄想。烧焦的气味开始变得愈发浓重,哀嚎之声也渐渐小了许多。 火还在烧着,却没有了丝毫生气,只在裸露的地面上,啃食着最后的一些残羹冷炙。 前方的将士带回了胜利的消息,羿霄心下才送一口气,却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那被烈火围困,已然烧成焦炭的黑狱骑兵,竟从废墟中再度站起,化作骷髅的马匹和士兵气势不减,倒是将王朝军吓得开始后撤。 狮心浮屠得意大笑,魔旗甩动,下令全军即刻冲杀过去,生擒羿霄。 羿霄与司徒彦登上高地,见狮心浮屠的黑狱骑兵死而复生,冲破王朝军两道防线,直奔自己所在而来。 “这是?”羿霄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竟然可以死而复生,如此一来,就算有一百万的王朝兵士,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是死灵天书。”司徒彦没想到狮心浮屠竟还有这等宝贝,黑狱骑兵本就是魔族骑兵里最为骁勇的一支部队。如今又经过死灵天书召唤,变为亡灵骑兵,刀枪不入,其作战能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怎么办,下令撤军吗?”眼见情势不妙,辛肃急忙问道。他环顾左右,毕安已经率领亲卫冲上前去阻挡亡灵骑兵的先锋,如今宁王身边除了自己和司徒彦,还有一名传令的士兵。 “我可以率领一支部队前往攻城,狮心浮屠见我军转而攻城必遣大军回援。如此,我军可以安全撤离此地。”司徒彦再度建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羿霄当即命他率领后军兵马四万,引为前部火速攻取三门峡。 此时留守王朝军大营的兵士也正紧锣密鼓的配合破土三郎挖掘深沟。那深沟宽大,里面灌满泥水,上覆草皮,隐蔽性极强。 这是巫祺为灭世战车设计的障碍,一旦战车开进深沟,便会陷进稀泥中不能动弹,或许吉郎有办法可以令战车脱离困境,但也会耗去他大量的时间。 就在此时,前方的战报传回了大营。 莫弈月接过战报,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慕云澄见状忙将战报从莫弈月书中借来,就听莫弈月从未有过的焦虑道:“太小看狮心浮屠的部队了,魔族兵士都有异能,岂是寻常兵法可以应付的?司徒彦又领大军前往攻城,一旦鹏王爷得到消息提前赶回,宁王必深陷重围,十万大军也必是片甲不留。” “啊?如此,该当如何?”慕云澄听罢也是心急如焚,便见莫弈月双眼又落回在自己身上,“只能靠你了。” “靠我?”他初时不解,而后反应过来,立刻点了点头,“我必救回宁王!”说罢就要御剑前去营救宁王。 再看莫弈月一把将他拉住,“我不是这个意思,信中言狮心浮屠的部队被烈火烧死后又化为亡灵继续作战,这样的术法应是出自死灵天书。你只需击杀狮心浮屠,将他指挥所用的魔旗烧毁,那群亡灵骑士应该就会散去。” 第368章 亡灵骑兵 被死灵天书复活的黑狱骑兵,化身为亡灵骑兵,在铁壶涧外的平原上,开始肆意杀戮。 而此时的王朝军已是一盘散沙,面对打败之后却能死而复生的亡灵骑兵,宁王麾下的精锐之师竟变得不堪一击。 士兵们的长枪刺不穿亡灵骑兵的身体,盾牌也阻挡不住怨念与狂怒的长矛。 这场战争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悬念,王朝军一方,如今看来没有丝毫胜算。 羿霄传下分兵作战的命令让毕安头疼不已,他本想命令士兵撤出战斗,保存实力。可如今却要拼死固守,阻挡狮心浮屠的部队回援三门峡。 眼见亡灵骑兵冲破王朝军的战阵,毕安是心如刀绞,更有如万蚁噬心。那亡灵手中挥舞的长枪仿佛是死神的镰刀,无情的收割着王朝士兵的生命。 一茬茬,一排排,一片一片,满目腥红,血肉横飞,眨眼间,王朝兵士已死伤十之二三。 “毕将军,撤兵吧!在这么下去,九黎带出来的兄弟都要死光了。”副将邱兴眼中噙泪,望着惨烈的场面,苦求毕安下令撤兵。 不能撤……他木讷的摇着头,眼睛里早已失去了神韵。他口中一直重复着不能撤,不仅仅是因为宁王的死令。要知道,出来铁壶涧便是平原作战,自己所部多为步兵,而魔族清一色的骑兵,一旦撤退,九死一生,只怕会葬送更多兵士的生命,且无任何意义。如今,他只祈祷,司徒彦能不辜负圣恩,攻下三门峡。 一声龙吟清凛,道道剑影自云中落下,毫无规律的插进魔族骑兵的阵地,引起巨大爆炸。 那混沌的云后突然飞出一剑,冲破重云,将天光泻下。 狮心浮屠以手掩面,避开强光。猛然间却发现,这一剑竟是直奔自己而来。 他挥动魔旗,三十三道魔王印记护住他全身,这一剑纵有破天之能,竟也伤不到他半分。 慕云澄在剑落之际现出身形,于半空中,单手执剑,衣袂飘然。 “是云中侯!”士兵中激起一阵欢呼。“云中侯来救我们了!” 毕安突然回过神,定睛朝慕云澄所在望去,心下也重重松了口气。 他一直不服慕云澄,如今却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龙形剑气直贯而出,狮心浮屠甩开大旗,四溢的魔气变幻为重重魅影,鬼哭狼嚎般朝四周涌进。 一阵剑刃龙卷赫然出现,围绕着狮心浮屠不停旋转。 他依仗着三十三道魔王印记可以无惧这剑刃形成的龙卷旋风,但他身边的亡灵骑兵便就难逃此劫。悉数被强大的吸力拖曳进旋风之中,片刻便被剑刃斩碎,搅成齑粉。 “不想这王朝还隐藏着此等高手,实力更不在楚青仙与慕不凡之下。”见慕云澄实力这般强横,狮心浮屠不禁暗自感叹。 而慕云澄此时瞥见他手中的魔旗,知道这就是莫弈月让自己毁去的东西,便更加不顾一切,施展出参商归一,欲破开狮心浮屠的防护。 而就在他出招的同时,狮心浮屠也暗中祭出一物,流星锤模样,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狼牙,柄上有一眼,睁开时锤子便消失不见。 参商归一汇聚的剑气刚与魔王印记构筑的防护罩接触,便被吸入其中,再寻不见踪迹。 突然耳边风声吃紧,慕云澄身子一侧,只有手臂被那物划伤,衣服被撕成数条,伴随着深红的血痕。 那血的颜色也不对,初始还是鲜红,片刻便变得与墨汁一般。慕云澄知道这是他的暗器有毒,忙用手指封住手臂穴道,整条手臂瞬间瘫痪,动弹不得。 他换做左手执剑,太乙龙纹、千金散等剑也悉数飞出,保护在他左右。只有鬼剑黄泉路与煞剑镇魂激动莫名,擅自飞出,肆意穿梭于战场之中,斩杀一众亡灵骑兵。 鬼煞二剑皆通幽冥,前者镇魂,后者往生,最是克制能呼唤亡灵的死灵天书。可怜这群魔兵与二剑相遇,魂飞魄散,形影无踪。 眼见亡灵骑兵显现疲弱之势,狮心浮屠已有退却的念头。 “你中了我的腐尸之毒,若不服下解药,你那条手臂是保不住的!”他如此说,无非是想从慕云澄手中换取一条生路,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威逼利诱,却换来慕云澄的一阵冷笑。 “一只手,我一样可以取你狗命。”他目色犀利,一双眉尤似他手中那纤长的剑。 此人竟是这样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狮心浮屠暗咬牙关,索性鱼死网破。 可就在这时,慕云澄的双瞳突然变作灰白,光芒散尽仿佛盲了一般,整个儿身体也瞬间被火焰包围,有破碎的声音在耳畔炸裂,仿佛一股能击碎空间的无上神力,在半空中击出了一个缺口,那缺口犹如破碎的镜子,露出的却是深邃的星空,浩瀚的宇宙! 天霄六剑化为六道火光悬在他的身后,他单手一挥倏然指向狮心浮屠,六剑齐出,有火凤腾空舒展羽翼,刹那间,流星坠落,有火光蔓延上了整片天空。 脚下的地骤然变得炙热,无数火舌从裂缝中窜出,眼前的景象顿时模糊不清,宛如被水汽阻隔了视线。 狮心浮屠心中大骇,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剑意,“你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六剑齐至,有如炎龙掠地,一刹那,雷火电光,三十三道魔王印记瞬时爆裂,狮心浮屠一声哀嚎,连同他那杆魔旗一道,荡然无存。 这群亡灵骑兵本是受到法术的召唤,此刻狮心浮屠已死,魔旗也因被毁失去了效力,原本肆意在战场上冲杀的亡灵骑兵转瞬消失,只留下惊魂未定的士兵。 他受伤的手臂已经发黑,他知道若不能及时医治,这条手臂恐怕不保。 士兵们如潮水般朝着慕云澄所在方向包围过来,蜂拥而至的热情却没能将这位已成为剑圣的王朝云中侯留住。 毕安在远处目睹了一切,他知道,若不是慕云澄及时赶到,别说自己,就连宁王恐怕也要折在此役当中。 司徒彦那边果然没能攻下三门峡,有无日侯手下的一众高手坐镇,三门峡虽无兵马,却可阻挡千军万马。他强攻不下,又听闻鹏王爷火速回援,这才遗恨还兵。 所幸在途中又听闻剑圣慕云澄击杀了狮心浮屠,并消灭了其麾下的全部亡灵骑兵,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自己满腹韬略,奈何魔族一众擅长邪法,今日之败,又要平添许多耻辱。自己出师未捷,反倒抹黑了本门。他突然停下马,抽出长剑,而两旁的士兵竟也旁若无人的经过,仿佛根本看不见他。 一抹寒光闪过,剑身映出自己羞愤的双眼,就在他欲昂首自戕之时,一只羽箭击中他手中的剑,将其打落在地。 “大丈夫生当磊落,怎可自戕?今日虽败,尚可卷土重来,待回去见了宁王,我与先生一同请罪。”毕安坐下战马飞快,眨眼间已到了司徒彦面前。 他的一席豪言确实不差,这便令司徒彦更加羞愧难当。 二人率残余兵马回到营中,可却未见宁王身影,打探方知,竟是慕云澄病危,此刻羿霄正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 第369章 噩梦之锤 慕云澄在御剑回营的途中便已支撑不住,刚到大营竟从半空跌落,幸得苍云灵性,将他稳稳接住,否则这样的高度,难免再添新伤。 见慕云澄伤的这般重,莫弈月却也是心急如焚,他不知慕云澄因何受伤,只看得出这伤口不似被寻常之物所伤。 如今昔日的大荒四圣手只剩下侯苍术与夏天无,可夏天无行踪不定,此去青杏岭又千里之遥,慕云澄这伤势看样子能否挺过今夜都是未知。至于童碧莲与谢鹤虱,更是远在天边。 “大哥他……”羿霄一时心急竟以大哥相称慕云澄,见左右尚有旁人,忙改口道:“云中侯本领如此高强,狮心浮屠本领平平,怎么可以把他伤的这么重?” “狮心浮屠,北幽天魔宗最后一位传人,虽然本事平平,但其人嗜血好战,自大妄为,更擅自遣散宗内弟子,大肆组建军队,在北幽极寒之地游荡。其中天魔宗三件镇门之宝,分别是魔王符印,死灵天书与噩梦之锤,也都被他收入囊中。”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老迈之声,莫弈月掀开帘章,却见帐外立一老者,慈眉善目,瘦小嶙峋。 莫弈月认得此人,但名字一时卡在喉间,无比难受。 “这魔王符印一共三十三道,施展开来如屏如障,可吸纳一切内修招式。死灵天书,依照书中之法炼制魔旗,可配合书中术法召唤死去之人,使其化身为亡灵士兵战斗。最后便是这噩梦之锤,锤身用极北苦寒之地所产千年寒铁锻制,内藏隐身术法,上覆尸炼之毒,锤尾有一眼,用来锁住目标,穷追猛打,不死不休,极为难缠。我观慕剑圣所中之毒,应该就是出自这噩梦之锤。” 那老者说着,以手撕开慕云澄胳膊上的衣服,果已是漆黑一片,几处外皮爆开,犹如焦炭。 就在此时,楚水谣与陆啸一齐跑进帐中,见慕云澄如此,双双流下泪来。 见陆啸竟也赶来,莫弈月难免怀疑这老者是与其一道。 那黑河此时也立于帐外,嫉妒的望着昏迷不醒的慕云澄。 突然,莫弈月好像恍然记起什么,“武林卧龙,诸葛寒林老先生!” “莫公子乃江庭高徒,出山以来尽心竭力,为国为民,反观老朽碌碌一生,沽名钓誉,实不敢当此殊名。”诸葛寒林连连摆手,只道自己不值一提,但言语间却满是对莫弈月的赞赏之情。 “老先生既说出云澄所中之毒的来历,必然也有解救他的办法,还请老先生不吝赐教。”莫弈月双膝跪倒,叩首请求道。 羿霄见此也是单膝跪地,请求诸葛寒林道:“慕云澄身为我王朝云中侯,披肝沥胆,百战沙场,真我国之柱石,如今他又进位剑圣,统领武林正道对抗妖魔,实乃南天一擘,盖世英杰,还望老先生相救。” 诸葛寒林见此忙扶起羿霄,连声说道:“宁王如此大礼,折煞老朽了。慕剑圣天下无双,如今身受重伤我又岂能坐视不理,我必知无不言,鼎力相助。” “被噩梦之锤所伤,不似寻常毒物可以用药化解。所以即便是大荒四圣手,也难免束手无策。可常言道,有所生必有所克,这噩梦之锤自然也有克制他的方法。”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急切想知道他口中所克制的方法究竟为何。 “我听闻沧州四空山上有人养着一种花,名作碎梦霜,服下可解除噩梦之锤的诅咒。只是养花人……”他吞吐之间又似有难言之隐,倒是令莫弈月十分好奇。 “这养花人怎么了?”莫弈月追问一句,却见诸葛寒林摇了摇头,“没什么,有莫公子出马的话,他应该会借的。”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当即刻动身前往沧州。”他说罢就要启程,忽然想起一事,又与诸葛寒林道:“老先生,我尚有一事担忧。” “公子尽管说来。” “我此去沧州难免日久,只怕云澄的伤……”他双眉低垂,眼中一片黯然,露出的神色更是从未有过的担忧。 “无妨。”诸葛寒林手抚长须,望向慕云澄道:“慕剑圣此前及时封堵住了自己的穴道,伤情这才没有迅速恶化,此刻虽然昏迷,但他内力雄厚,几日时间还是可以支撑得住的。” “那我速去速回!”他说罢看向人群中的尹凤游,尹凤游会意,立刻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御剑载他同去四空山。 这中州的天气尚属晴朗,一步入沧州地界,天色顿时晦暗起来。 四空山地处中州与沧州的西北交界,是一座孤山,但传闻山上常有仙人出没,所以很多修行之人在此结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一睹仙人风采。 山间小雨来的突然,二人的衣服都有被雨水浸润湿透,缠绵的细雨不知何时竟变得这般恼人,莫弈月与尹凤游一路步行登山,为的便是要寻找这诸葛寒林口中的碎梦霜。 也因他二人不识得那花究竟是何模样,只得打算寻人来问。正巧此刻这山上下来一位樵夫,浑身上下也都被雨水打湿,两肩的柴木也都潮了,看样子这雨的确来的很急。 “这位大叔,能否向你打听一样东西。”莫弈月走上前去,朝那人行了一礼,恭敬问道。 那人将柴火卸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我听闻这山上有人种着一种名叫碎梦霜的花,果真有此事吗?” 那人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似乎很知道这花的来历。 “碎梦霜是佟仙人养的宝贝啊!就养在山顶的新阆苑之中,我有幸远远看见过,颜色十分的白,特别美丽!” 莫弈月与尹凤游对视一眼,双双露出笑容。如此,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 “那佟仙人是否也住在新阆苑之中?”莫弈月手指上山,高声问道。 雨中声音很杂,那人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大声喊道:“是了,就住在新阆苑,不过他的脾气可不好。” 二人与那樵夫作别继续登山,听完那樵夫的话,尹凤游心有忧虑,便问莫弈月道:“方才那樵夫口中的佟仙人,你可知他是谁吗?” 莫弈月微微点头:“能猜出个大概。” “那你与他算是相识吗?” “他是我……舅舅的朋友。”说到莫天星时,莫弈月明显有所停顿,他此来中州,却也没找到有关莫天星踪迹的线索。 尹凤游也不知他舅舅便是当朝三大掌朝天师之一的莫天星,所以就更不知莫弈月口中所指的佟极光了。 第370章 碎梦霜 莫弈月与尹凤游来到四空山,听一位樵夫说,山顶有一位佟仙人,他所精心培养的花,正是二人要找的碎梦霜。 一入山顶,二人眼前豁然开朗,纵然乌云遮住天光,却也有丝丝光亮在乌云之中抠出金边,一阵大风骤起,云层开阖间,将一派天光纵下,那天光所落之处,正是崖岸之上被木制栅栏分开的片片花海。 此时西南一隅有间粗制草屋,屋外有一小亭,亭下两位老者,正在专心对弈。 大雨忽停,云依旧遮着,而光依旧透着。 莫弈月朝那二人所在的小亭走去,发现这二人里自己一个也不认识。 尹凤游从后拽住莫弈月的手臂,指了指身后的花海,那里确实有很多和樵夫描述一致的花。 莫弈月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去动那些花,自己则站在其中一位老者身后,静静观看这二人弈棋。 黑子大龙将成,但白子内藏杀机,俨有屠龙之势。 很明显,执黑老者的棋艺比不上执白老者,更像是一位初学者。 莫弈月知道白子必是要以屠龙获胜,而黑棋老者全然不觉,还以为胜券在握。 就在他即将落子成就大龙之时,莫弈月轻咳一声,似在提醒。 那黑棋老者微微一愣,又将即将落下的子提在了手上。 白棋老者侧目睨视了莫弈月一眼,手捋白须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公子方才那一声咳,该不会是巧合吧!” 莫弈月闻言眯眼一笑,答道:“老先生棋力远胜对面这位老爷爷,你二人既然只是娱乐一局,输赢又有何所谓呢?” “当然有所谓,我二人这局棋的赌注是各自的绝学,一旦他胜,我就要承认天龙神功是胜过极光诀的。” 莫弈月何等见识,一听天龙神功与极光诀,便知这二人究竟是谁了。那执黑老者正是武林神话,九龙剑宗的老宗主华天卿;而这位白棋老者,也就是樵夫口中的佟仙人,自己之所以不认识他,是因为他不是佟极光,乃是佟极光的父亲,上任掌朝天师佟文修。 而就在此时,佟文修突然站起,指着华天卿道:“这棋你已输了,自己承认吧!” 华天卿闻言却也站了起来,激动道:“我如何输了,这棋明显是你要输了。” 佟文修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莫弈月道:“这位小兄弟懂棋,你如何不问问他,你会在几手之后弃子认输?” 华天卿闻言看向莫弈月,眉宇间一抹朱砂点,却似一颗神目,摄住莫弈月心神。 他以内力稍加抗衡,推了半步,而后拱手行礼道:“佟前辈,华前辈,晚辈这里有礼了!” 二人闻言均是一愣,不想他年纪轻轻居然能看透自己二人的身份。 “小子,你说,这局棋谁会赢。”佟文修不依不饶,硬是要让莫弈月给二人分出个胜负。 莫弈月面带微笑,不置可否。 佟文修见状,摇了摇头,复又坐下:“这小子徒有其表,根本看不懂局势。” 莫弈月却绕到二人中间,望着棋盘,一字一句道:“依我看,黑棋能赢。” 佟文修猛地抬头,双眉倒竖,呵斥莫弈月道:“不懂装懂,赶紧滚开,老夫不想伤你。” “这局棋行到第二百六十手,确实是黑棋赢。”莫弈月如此自信,也让佟文修起了疑心。他又重新审视棋局,仍是看不透莫弈月如何能在十手之后胜了自己。 “若不信,前辈可与晚辈小赌一次,若我输了,任凭前辈处置;若前辈输了,晚辈斗胆向前辈讨要一株碎梦霜,您看如何?” 他言语温柔,兼之用词谨慎,不卑不亢也不失礼数,令佟文修无法拒绝。 便听佟文修道:“你且替他下完这局,若你输了,我便断你一手一脚,留你在这山中为我种花。” 尹凤游听完大吃一惊,不想这老者如此狠辣,竟赌这要人性命的东西。若莫弈月真的输他,岂不是要将性命丢在这四空山。 可见莫弈月如此胸有成竹,他也多少松了口气,毕竟莫弈月的智慧尽人皆知,他总不至于拿自己与慕云澄的性命开玩笑。 一声孤雁嘶鸣,裂开了天边的乌云,残阳如血,将万丈红光抛洒淋漓。 “我输了。”佟文修弃子认输,二百六十手,与莫弈月所说分毫不差。 佟文修重新审视了莫弈月一遍,点头道:“小子棋艺精湛,我不如也。愿赌服输,这园子里的碎梦霜,你自行拿走一株吧!” “多谢前辈。”莫弈月点首含笑,示意尹凤游小心摘取,不要伤了园内其他花卉。 “小兄弟相貌、人品、棋艺俱佳,堪称当代年轻才俊之中的佼佼者。只是方才些许的试探,发觉你所修炼的内功心法太过粗糙。我这有本天龙神功的手抄本,想馈赠与你,不知你可愿意接受?” 莫弈月始料不及,忙摆手道:“晚辈无德无才,受之有愧。” “哈哈,我就说你的天龙神功是破烂心法,这回知道了?”佟文修哈哈大笑,也不知是故意惹恼华天卿,还是激将莫弈月。 就见莫弈月连连摇头,慌忙解释道:“晚辈纵然再无知,也听说过这天龙神功的威名。只是晚辈庸碌无德,不敢受此大礼。” “你太谦虚了,不过你若不要,我就随手毁了他吧!以免被某人笑话。”他说罢瞥了一眼佟文修,举起天龙神功的手抄本就要毁去。 就在此时,一道虚影晃过,华天卿松手间被他将抄本夺去。竟是佟文修将天龙神功的手抄本抢了过来,塞到莫弈月手上。 “见他暴殄天物你焉能熟视无睹?这天龙神功虽然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功法,但你拿去随便练练总是有益无害。”他说罢哈哈一笑,又转头与华天卿道:“老长虫,你我还未分胜负。” “必是要让你见到我十成天龙神功的威力。” 眨眼间,二人凭空消失在亭中,独留莫弈月一人望着天空出神。 尹凤游采回碎梦霜,拿与莫弈月看。 但见那花枝叶傲然,四朵花瓣纯白无暇,宛如少女般冰清玉洁,正是碎梦霜不假。 莫弈月松了一口气,只与尹凤游道:“我们快走吧,云澄的伤不能耽搁太久。” 第371章 决意会盟 慕云澄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他手臂上泛黑的伤口中开始流淌出鲜红的血液,碎梦霜清除尸毒的速度十分之快,加之慕云澄先天异体,伤口愈合能力极强,眨眼间,他的右臂已经恢复如初。 见慕云澄的伤势无碍,众人如释重负,留下陆啸与楚水谣继续照顾昏迷不醒的慕云澄,其余人各自回营,羿霄更是命人开始清点这次战斗的伤亡。 莫弈月知道此次战斗伤亡不小,却没料想足足折了大半的兵马。此次虽说剿灭了狮心浮屠的八万黑狱骑兵,可王朝军自身也是伤亡惨重。那吉郎的灭世战车如今就停在平原之上,那狭长的壕沟根本不足以抵挡灭世战车的履带。倒是铺设的地雷火器,引起了吉郎的疑心,这才缓慢行军,并派出先锋探查道路。 而最令人担心的,无非是王朝军即将面临进退无路的困境。他从慕云澄帐中出来便赶赴前线去与巫祺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对于吉郎的灭世战车,是拦是打总是要有一个计划的。 可就在这时,姜铮却为宁王带去了一封来自太叔弘的书信。 “今早太叔弘遣人送来书信一封,如今太叔弘被三魔王驱逐出中州,进退维谷,情势两难,我估计,他是想率众重投王朝军。”此刻宁王的大营中,还有辛肃与一干将领正在商讨如何防御来自魔族的前后夹击。 羿霄接过书信,阅览间神色越发凝重,如剑双眉,隐隐更有怒意。 “岂有此理,此时此刻,他太叔弘丝毫不肯悔改,还一味的提出建议让我晋帝位。真是可恶至极!”他将书信拍在桌上,厉声呵斥道。 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应和。却是心中都明白,太叔弘这个建议并非无理取闹。如今王朝势危,多地氏族各自为战,如羿霄肯晋帝位,借机振臂一呼,邀群雄入盟中州,或许还有转机。而如今太叔弘是铁了心想要重回王朝军,但因有叛徒的名分,怕遭世人的白眼。便想借机讨好宁王,率先提出称帝一事,也让宁王心中念他一功。可惜宁王非他所想之人,他的这个小算盘算是打丢了。 “魔族拉拢了很多的王朝叛徒进入三门峡,我军是不是也可以广发英雄帖,邀请各大氏族加入王朝军的阵营来呢?”辛肃心思缜密,他知道宁王不肯称帝,但号召群雄赶来中州会盟总是对他心思。 “会盟一事,我听闻不是已经在云州剑圣大会之上提出来了吗?如今又发邀请,所对何人?”王朝军之中也不是万众一心,见辛肃想要抢这提出会盟的功劳,姜铮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反问道。 “那巴蜀嬉云峰的灵猴族,九黎枯荣山与雷鸣崖的草木一族,东海滩的鲛人族,叮咚湾鱼族,六壬山涂山氏遗脉狐族,加之黄白柳灰四族等等,如果他们能来中州会盟,这场仗我们就有很大把握取胜了。”辛肃所列举的这些都是大荒十善之族,又都与王朝军都打过交道,是反抗魔族的中坚力量。 羿霄对此颇为赞同,“如此,我军派何人去与他们接洽为好?” 这可是一个费时费力的任务,纵然是辛肃自己提出的建议,此时他却也不敢接过将令。 “依我看,此事非云中侯与莫先生不可。”辛肃抛出二人,自是有自己的打算。这有莫弈月在帐中一天都显不出他们这些参军的作用,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将他支走,然后这方针战略就都由自己与毕安还有司徒彦来制定。 “云中侯如今身为剑圣,恐怕不能再为王朝军效力,且他身负重伤还未痊愈,如何能担此大任?既然辛参军有这么好的提议,如何不为宁王分忧,亲自走这一趟呢?”姜铮当然不想看到新晋的辛肃抢了自己的风头,何况自己与毕安素来不合,万一莫弈月与慕云澄离开,就没有人能制衡辛肃与毕安了。 “姜参军同样在宁王帐下效力,如果此事一点力都不出的话,我觉得姜参军也无颜在此地立足,不如就请姜参军去说服云中侯,如若云中侯能出山,我之前所说的那些氏族,必会前来会盟。” 而羿霄自然听出这二人的唇枪舌剑,如今三军疲敝,外有强敌,当然不能内乱。辛肃初来乍到,却与毕安走的很近,自己不能太过压制,遂开口问道:“如何云中侯出面,那些氏族必会前来会盟?” “我听闻云中侯在巴蜀之时,灵猴族就曾相助他击破星海。而在中州六壬山,云中侯更是平复了五族内斗,在五族内享誉颇高。至于九黎与沧州的氏族,宁王想必已是清楚的。” “既如此,我当在云中侯身体恢复好后亲自去请他。”羿霄说罢起身走出大帐,明显是去看慕云澄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姜铮离开时朝辛肃冷笑一声,“辛参军好手段啊,难怪在苏铁马将军帐下的时候,只有你一位参军。”他言外有意,随即大步走出营帐。辛肃极为不屑的看向姜铮的背影,在他的眼里,不论是姜铮还是莫弈月,都是自己成为王朝第一军师的绊脚石。 此刻慕云澄已经醒来,楚水谣与陆啸一直守在他的床边,而黑河也在帐外。 见到宁王进来,楚水谣与陆啸纷纷朝两侧让开。 “大哥,你的伤势如何了。”羿霄就势坐在床侧,极为关心的问道。 “多谢宁王关心,我已无大碍。”慕云澄欲起身,却被羿霄扶住,示意他不要乱动。“我只是来看看大哥的伤恢复的怎样,见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军中还有许多要务等待我处理,而且你的伤也需要休养,我就不打扰了。”他说罢冲楚陆二人点了下头,随后起身,径自离开。 他方出营帐,莫弈月便走了进来。 “方才我见宁王匆匆出去,可是来和你说些什么?” 慕云澄疲惫的摇了摇头,“并没说什么。可我见他神色忧虑,似有难言之隐。” “是了,听姜铮说,宁王已采纳辛肃的建议,决定向大荒其他氏族请求援助,邀请他们来中州会盟。” “难怪……”慕云澄双目低垂,随后挣扎坐起,“事不宜迟,你我即刻出发。” 莫弈月自是不能看他逞强,当即伸手将他拦住:“你重伤未愈,如何这般拼命?且在我的印象中,你素来自由散漫,还从未这般呕心沥血过。” “你我都已不再是当年的自己。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愿不去远廷山找你。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外乎如此。”眨眼间苍云已现,看来慕云澄已是下定决心。 莫弈月此刻却一动不动,就见他面带微笑,无奈道:“即便是走,走之前也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慕云澄回首问道。 “击败吉郎的灭世战车。”莫弈月嘴角上扬,俨然已是成竹在胸。 第372章 火石阵(上) “你想要得到力量吗!” 叶飞羽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又是那个声音,自从慕棠棠走后,这个声音每一夜都会在梦中问自己。 想要得到力量吗? 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提起九曲墨龙,走到营帐外面。 寂寥的天,冷清的月。比月色还冷的,除了自己手中的剑,还有自己的心。 “慕云澄,我一定要打败你!”他牙关紧咬,手中长剑随即挥动开来。 一招一式,尽是叶家青冥剑法。 霎时间,狂风四起,落叶飞纵。他剑尖一点,收势九分,落叶乍起,与他剑气相融,化作一条长龙。他再一挥剑,那剑气崩散,树叶也如雨落下。 神龙摆尾,这青冥剑法的最后一招,自己还是不能贯通。 “自家招式尚且不精,还怎么奢望别人的力量。”这声音极富挑衅意味,叶飞羽猛地回头看去,竟是无日侯倚在树旁,朝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叶飞羽强吞下怒气,朝无日侯帝景恭敬行了一礼。 “你也不必行此大礼,我知道你和你父亲的计划,圣灵大神已经把一切都告知我了。你现在要么选择和我合作,要么就选择去死,卧底这一行当终究是把命放在别人手上的。” 叶飞羽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你想怎样?” “你这是要杀我灭口?”他嘴角扬起一丝邪魅的笑意,“那倒不如选择与我合作,你帮我抓到慕云澄,我替你保守秘密。” “我若不答应呢?”他步步紧逼,眼中充斥着杀气。 可帝景丝毫不为所动,眼中依旧是五分的挑衅,五分的自信。 “你不敢,因为你若不帮我,你和你的父亲就都要死在三门峡。” 他止步在帝景身前丈许,九曲墨龙也收在了身后。 突如其来的沉默,无孔不入的夜风,令人心中惶惶。 终是叶飞羽率先开口,“怎么帮你。” “给慕云澄写一封密信,约他来三门峡和你见上一面。”帝景显然是有备而来,可他为什么对慕云澄这般执迷,叶飞羽终是不得而知。 “他如今身为大荒剑圣,肩负重任,若不来与我相见又该如何?” “你说与他有私密之事相商,只单独约见他一人,不许有除他之外第二人知道此事。慕云澄见此信必来。”他似乎比自己更了解慕云澄,慕云澄的猎奇心与对朋友的情义都成为了被他所利用的东西。他眯起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仿佛狐狸般诡诈。“事成之后,我向魔天子为你请功,将幽南仇沼之地赐封给你,更让你拥有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就算了,别忘了你答应过为我保密。”叶飞羽转身离开,不再与他多说一句。 “这一次,绝对要抓到你。”帝景笑盈盈的拨弄着耳畔的流苏,对着凄冷的夜空自言自语道。 …… “灭世战车体型庞大,车载主炮虽然威力惊人,但两翼没有这样强大的火力作为支撑,也就是说他的侧翼的防守相对薄弱,这就是我们将要主动进攻的方向。”莫弈月一面在地图上标示作战地点,一面为众人详细讲解灭世战车的优缺点。 “吉郎是魔族顶尖的炼金大师,由幽北的有翼族负责保护他的安全。有翼族对于制空权的掌控力是大荒所有种族中最强的。我们从侧翼进攻固然没错,但偷袭恐怕难以得手。”人称武林卧龙的诸葛寒林提议道。 莫弈月点点头,转而看向任天浩与尹凤游道:“有翼族那边就拜托了。”他说罢又看向慕云澄,“我与你一同行动,万勿放走吉郎。” 众人此行不带一兵一卒,趁夜发起进攻,由任天浩与尹凤游牵制在灭世战车上空盘旋的有翼族,慕云澄与莫弈月则负责保护巫祺潜入阵地炸毁灭世战车,以及抓住退逃的吉郎。速战速决,更不允许出现一点失误。 如今王朝军在中州已现溃败之势,接下来的每一场仗,都不能出现失误。 夜幕眨眼降临,尹凤游与任天浩率先出发,御剑到达灭世战车上空,并朝有翼族发起偷袭。有翼族素来是群体作战,一旦示警,四面八方的黑色鸟人瞬间朝二人所在包围过来。尹凤游与任天浩不能直接逃走,二人御剑的本领高强,且战且退,但一直围绕着灭世战车的上空进行战斗。 一阵清风掠过,慕云澄三人落在混乱的魔族营地上。莫弈月施展水系绝学折光冰纱,顾名思义,就是利用冰墙的反光原理,将三人周围的景色倒映,如果不细心观察,根本不能发现这中间的奥秘。 此刻营地正值混乱,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光镜之后的三人呢? 炎阳剑与天道剑衍生出的剑火掠过夜空,有翼族周身被羽翼覆盖,遇火哪还有救?一团团火光如灯笼般点亮在夜空,有被烧焦的有翼族开始纷纷坠落,如一颗颗无力的流星。 吉郎坐在主仓中望着头顶的战斗,杯子里新酿的血酒变得苦涩无味,朝我营地突然发动袭击,却没有明确的目标,而是围绕着灭世战车的上空牵制有翼族的巡逻部队。 “难不成还想牵制有翼族的兵力,并从其他方向偷袭我的灭世战车?真是可笑至极。” “吉郎大人,他们已经来了。”有翼族族长黑羽,突然出现在吉郎的身后。 吉郎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羊入虎口,用剑圣的血酿出的酒一定非比寻常。” …… “慢!”莫弈月突然止住脚步,眼见前方几步便是灭世战车,慕云澄知道他一定是察觉到了异样。 “脚下!”三人一齐低头,却见脚下的地面开始发生变化。周围的温度开始骤然升高,景色好似熔化了般渐渐褪去,什么都没有剩下,独留下一片冒着火舌,满目疮痍的大地。 三人背对而立,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莫弈月闭上眼,淡淡说道:“是幻阵!” 慕云澄对于阵法不甚了解,仅在江州时进入到过烟云布下的五劫阵。 突然一颗火流星朝三人所在砸来,三人瞬间散开,那颗火石便在三人中间炸开,冒出滚滚浓烟。 莫弈月举目望去,便见远处一山坡上,停放着一架火石车。 “在那!”莫弈月手指火石车所在,慕云澄转身之间剑气已发,一声龙吟呼啸,那火石车一分两半,摊碎在地。 三人吐了口气,可左右两边的空中突然又急速飞来两颗火流星! 慕云澄单掌一拖,有无数剑光破地而出,击向左右两边。爆炸之声震耳欲聋,那两颗火石便在空中被慕云澄击破。 同样远的距离,又凭空出现了两台火石车。 “我们已经被困在阵中了,这火石车是无法被消灭的。如若莽撞,只会令我们的处境更加严峻。” 第373章 火石阵(下) “火石阵中的火石车是消灭不掉的,我们要想别的办法。幻阵都需要阵眼来维持,而阵眼一定存于阵中,我们只要找到阵眼,就能出去。”莫弈月环顾四周,与二人说道。 “可这里四面荒芜,除了火石车连个鬼影都没有,而且这么高的温度,我们坚持不了太多的时间。”慕云澄随后散开全部名剑,并扩大领域范围,在周围寻找可疑之处。 随着温度的升高,火石车的数量也在逐渐增多,此时三人周围的高地上,已经多出了十余辆火石车。三人不仅要寻找阵眼,还要躲避火流星的袭击。 “我来吧!”莫弈月召唤出龙族至宝幻琉螭,脚下炎热的土地瞬间腾起温润的水汽,眨眼间,三人脚下的地面已被一层厚冰覆盖。 那冰雪覆盖速度之快,范围之广,眨眼间已不见赤焰大地,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冰雪。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族至宝幻琉螭吗……”巫祺自小生在南地,还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冰封景象。 莫弈月这手冰封万里,除了迅速降低周围的温度,更多的则是在寻找幻阵的阵眼。 要知道,这幻阵得以运转,全靠阵眼维持,整座幻阵中,只有阵眼的灵力最为强大,寻常的低级法术一般无法伤害到阵眼,而莫弈月以冰封的手段来探查阵眼,无疑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三人仍是感觉不到阵眼藏在何处。 慕云澄慢慢睁开眼,朝向莫弈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破阵,他完全没有莫弈月的经验丰富。 冻结住火石车的冰雪渐渐被阵中的高温融化,伴随着一大波火流星来袭。 那火石砸在地上,瞬间又融解了地表周围的冰雪,地下的火舌便又肆意窜出,火势较之前也更为猛烈了。 三人的额头都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汗水,照这样下去,只恐要葬身此地。 “不可能啊……怎么会找不到阵眼所在呢?难道……”莫弈月心知这阵眼必在阵中,可自己的寒冰已经封锁住了地面,却丝毫没有感应到特殊之处。他思考间,仰首看向天空,除非…… 另一边,尹凤游与任天浩正拼力牵制着有翼族的主力,灭世战车的火炮,也再悄悄调转,对准二人。 “吉郎大人,我听说那莫弈月是破阵的高手,当年星海教长老烟云的星云五劫阵,就是被他所破解的。”此刻虽说慕云澄与莫弈月已进阵中,但对于二人的实力,黑羽仍是略有担忧。 吉郎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尹凤游与任天浩移动,仿佛是在欣赏笼中之鸟。听完黑羽的担忧,他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就算他破得了东皇无极阵,也未必破得了我这火石阵。” 黑羽闻言点头道:“也是,这火石阵不是依照前人阵法构造,里面完全没有章法可言,是一等一的杀人之阵,而非那些赌斗之阵。” “不错,就算他莫弈月精通各种阵法,谅他也不会认识这我这火石阵。这阵看似平淡无奇,却处处暗藏陷阱,一旦触发机关,火石成雨,他们死的就更快了。”吉郎向上推了推环状镜片,邪恶的笑容中还有对三人必死无疑的自信。 …… 莫弈月抬首望向天际,一只大雁孤零零悬挂在正北方,也不哀嚎,也不嘶鸣,如同一件摆设。 “那儿应该就是阵眼!”莫弈月手指大雁所在,慕云澄反应何等迅捷,手中太乙龙纹眨眼已是直贯而出,龙形剑气一声惊天裂地的嘶吼,正中那一动不动的大雁。 轰隆隆! 有如滚雷般的轰鸣突然响彻四野。 是破阵了吗? 三人反问自己,却见天空顿时换了一个颜色,方才还是晴朗的天际,转眼便被无数火云包围。 天空开始大范围下起流星火雨,砸在地面,瞬间燃起大火。 这才是真正的火石阵吗?难道方才那个是陷阱? 莫弈月脚下现出玄冰阵法,一堵冰墙瞬间将三人包裹其中,他知道自己是被吉郎算计了,自己找到的不是阵眼,而是其事先布置好的陷阱。 “这样大的消耗,你会支撑不住的。”慕云澄知道莫弈月正在快速消耗自己的内力来抵挡这流星火雨,以他一人之力结成玄冰法阵,只能维持一时,遂忙以手推在莫弈月背部,为他传输内力。 慕云澄有阴阳玄木真经作为基础,内力源源不绝,只是阳木经从阵中汲取到的内力十分稀少,也无法为莫弈月强大的消耗坚持太长时间。 巫祺仔仔细细查看了周围的环境,又对莫弈月的话详加分析,也知道这阵眼必在这阵中,只不过吉郎太过狡诈,把这运转幻阵的阵眼藏的很深。 不在地上,也不在天上,那还会在哪儿呢? 地底不断有巨大的火舌窜出,三人脚下的玄冰阵也开始升腾起阵阵水雾。 为什么没有火石砸过的地面也会窜出火苗呢! 如果有一个能源核心在地下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解释这其中的一切呢? “我知道了!”巫祺兴奋的喊道:“幻阵的阵眼,可能藏在地下!” 慕莫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片刻后也都露出同样的笑容。“是了,那阵眼定是藏于地下。吉郎这个老狐狸,用大雁来做诱饵,骗我们触发阵中机关,就是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现在我掘地三尺,必要把这幻阵阵眼给灭掉!”慕云澄旋即召回剑虺,这掘地盗洞的本领它最高强,眨眼间已深入地下数十尺,快速挖掘着。 “他这样探查太过缓慢,我怕我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这火焰都是由阵眼发出的,不如让剑虺顺着火焰在地下形成的裂痕进行查找,或许能有大收获。”莫弈月提醒慕云澄道。 慕云澄便又召回剑虺,使他从火舌下方的孔洞钻入,沿着火焰在地下挤出的轨迹,一通到底。 那剑虺本是流火精粹数年锻造,这点温度血肉之躯或许经受不住,但对于剑虺来说,当真是小菜一碟。 不出所料,那阵眼果真藏在地下数百尺,且是一个被火焰包裹住的陨石残骸。 剑虺蓄力一头撞在这陨石上,哪知这东西坚硬无比,这点力量竟然伤他不了。 剑虺灵性,索性张开大口,将其吞进腹中,那炙热的陨石瞬间将剑虺的身体烧得滚烫,颜色也变得如同炉火一般。 三人等在上面,突然周围变得空无一物,眼前景象也渐渐变回了吉郎大军的营地。 而剑虺也不知何时出现在的三人身边,好似生病了般瘫倒在地,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旁人无法靠近的热度。 第374章 魔能之核 剑虺吞掉了吉郎用以维持幻阵运转的能量内核,使三人得以从幻阵之中逃脱。 但此刻剑虺的状况看起来十分糟糕,似极了一只病孱孱的小蛇。 “吃了什么,快吐出来。”慕云澄见他腹内有异常光亮,便知是他在阵中又误食什么奇怪的东西,忙俯身查看他的状况,语气更为关切。 再看剑虺微微蠕动了几下,随后突然张开火钳一般的大嘴,并缓缓从口中吐出一物。 那物掉在地上,发出十分激烈的光芒,而周围的土地也瞬间被其散发出来的高温炙烤得发红。三人中的巫祺急忙以手掩面,险些被这东西灼伤双眼。 莫弈月随即以冰系法术控制住它的温度,果然急速的降温之后,这物所发出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 “此物像极了天外陨石,只是不知为何会被吉郎作为幻阵的阵眼。”莫弈月试探着摸向那陨石,此时它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变得与寻常石头无异。 “砰砰砰……”一连串的震地之声响彻三人耳膜,转首看去,便见一排魔化装甲正将三人团团围住。 “擅闯我军营地者,死!”说话的是悬于空中的一道黑色影子。 魔化装甲一拥而上,丝毫没有给三人缓和的余地。 三四道巨大剑影左冲右突,残光掠过营地之中,所伤树木悉数折断,断口光滑如镜,足见其剑法威力。 而这些魔化装甲均是机关偃甲之术造就的青铜走兽,虽然可以自主行动,但战斗力并不是很高。 伴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这些魔化机甲眨眼间已然全变为了废铜烂铁。 “不愧是剑圣。”掌声从三人身后响起,慕云澄轻轻擦拭着苍云剑,以余光向后看去。 但见那黑影落在三人身后,那黑影背生双翼,枯瘦的身形全被黑色的羽毛所覆盖,又尖又长的嘴上左右各有一个黑色的孔洞,便和鸟的喙一模一样。 “在下黑羽,见过慕剑圣,莫先生。”他彬彬有礼,倒是出乎三人的意料。 莫弈月微微一笑,转而看向巫祺,谈笑自如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是谁?”巫祺不认识黑羽,自然反过来问道。 “这就是那无耻贪婪,狡诈阴线,自以为是且为虎作伥的幽北有翼族族长,黑羽。”他一连用了数个贬词,以为那黑羽会因此恼羞成怒,谁知他嘿然一笑,竟对此不以为然:“似我这样的无名小辈,能得到莫先生这样的夸奖,也是三生有幸。” 不想他竟是如此的厚颜无耻,当真惹恼了慕云澄。 就见他手中苍云一指黑羽,目光冷冽,杀意纵横:“不必多言,出招吧!” 可黑羽似乎并不想与慕云澄交手,就见他向后退了数步,又振翅悬于空中,摆摆手道:“动手之前,我还要拿回一样东西。”说罢,口中竟念起一串不知名的咒语。 而后,莫弈月手中的“陨石”竟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作用,嗖地一声从莫弈月手中飞了出去,射在黑羽掌中。 黑羽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显然他便是为此物而来的。 莫弈月知道这陨石来历不寻常,也猜得出此物对于吉郎军的重要性,只是不了解这东西究竟有何作用。 黑羽似乎看出了莫弈月的疑惑,也不知是出于从二人手中取回至宝的喜悦,还是为在二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博学。便见他一面细细把玩手中的陨石,一面轻松说道:“此物名为塔吉特,是南海东黎族的至宝,塔吉特翻译过来便是极富魔力的,所以又称为魔能之核。相传此物由一颗天外神石所化,内蕴无穷神力,一旦爆发,足可以在瞬间摧毁整座皇城。” 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而从其维持火石阵的能量来看,黑羽之言应该并不夸张。 “所以……这个你们口中的魔能之核对于你军作用很大了?”聪慧过人的莫弈月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明显是在给慕云澄暗示,要从黑羽手中抢回魔能之核。 黑羽一愣,自然也听出了莫弈月这话里暗藏强抢的意思。可就在他迟疑这一瞬,慕云澄与之何等默契,他话音方落,苍云剑影便瞬时击出,与那凌风之气一道,破空而来。 而黑羽到底是有翼族族长,反应速度何等之快,几乎同时化为一道黑色闪电,没入苍穹之中。 “不想竟被他逃了。”慕云澄十分懊恼,却见莫弈月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也没关系,至少我们的目的勉强算是达到了。” 慕云澄十分疑惑的看向莫弈月,不知他所言何意。 就在此时,三人脚下的地面开始显现巨大的紫色法阵,是魔族六芒星的徽记。而法阵在运转之前,竟将三人凭空转移出法阵之外。 “这是?”慕云澄与巫祺都满是疑惑的看向莫弈月,也唯独莫弈月仿佛意料之中,慢慢开口解释给二人道:“火石阵已破,吉郎当然不敢再把灭世战车暴露在我军阵前。只是像这样大规模的传送法阵,还真是不常见呢。” 三人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营地,只有残破的废墟与死去的尸体能证明,这里先前确实是吉郎大军的营地。 尹凤游与任天浩也脱离了战斗,二人都受了些许轻微的刀伤,好在并不严重。 如今,吉郎的部队没有覆灭,只是撤出了阻挡宁王大军东撤的路线,看来计划又要改变了。 莫弈月清楚,此刻中阳关与三门峡都落入到了魔族手里,再在中州坚持也毫无意义,既然吉郎已经撤军,不如让宁王率大军撤回沧州,那里连接天定关与九黎,一旦魔族紧逼,也可以依靠战略纵身退往三关或者九新山。 而现在还有一个令他感到担忧的事情,那便是被黑羽夺走的魔能之核。莫弈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得到魔能之核的时候,便亲手将其毁去。如今魔能之核又落回到吉郎手中,他仍可以借助魔能之核的力量来给王朝军制造麻烦。如果接下来能探知到吉郎军传送到何处,自己应该选择乘胜追击,务必杀死吉郎,并毁去魔能之核。 第375章 身陷重围(上) “前时宁王本要退守,是莫先生与司徒先生执意要进攻,如今进攻失利,折损了王朝军数万兵马,此时再言撤兵,不是搬石砸脚,自相矛盾吗?” 莫弈月刚在宁王面前提出还兵沧州的建议,辛肃便站起身讽刺莫弈月道。 莫弈月没有生气,而是站起身,心平气和的与众人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席一地之争终究不见全局。如今我军伤亡惨重,吉郎的灭世战车只是一时的后撤,一旦魔族两军同时向我营地发动进攻,我军岂有不败之理?两军交战,好比对弈棋局,棋局的布子就是进攻或防守的战略,棋路是****新,局局新,又怎有依循常规,不懂变通的道理呢?我前时言进攻,那是因为我军如果能在进攻中取得优势,那么中州的局势或许就会打开。而此刻既然失败了,如果还要死守在中州,难免腹背受敌,只怕更会遭致全军覆没的结局。” “撤回九黎,就意味着我军东进的战略失败。一旦撤出中州,中州民间的那些反抗势力,士气必会受挫,想必也会令无数大荒子民寒心。”羿霄突然起身,踌躇片刻,回首看了众人一眼,独自离开了营帐。 莫弈月知道羿霄此刻内心必是挣扎和矛盾的,王朝军现在所缺,无非是一场能鼓舞士气的胜仗,如果继续撤回九黎,只怕从此一蹶不振。 …… 慕云澄独自坐在帐中,手里是叶飞羽托人寄给自己的一封信。 信中言明他与父亲叶藏龙都是卧底,否则自己也不会保护慕棠棠在魔族营地内安然无恙。他希望慕云澄能来三门峡与自己和父亲汇合,帮助一起暗杀鹏王爷。 这信中笔迹确是出自叶飞羽之手,且言辞真切,晓理动情,不似伪造。此番若能杀死鹏王爷,必会令三魔王的军队土崩瓦解,中州之危也就迎刃而解。前后思量,慕云澄都觉得此举善莫大焉,片刻之后,他便自己下了决定,打算今夜独自再闯一次三门峡。 临行前,他将此事与楚水谣,陆啸二人说了,但从二人神色上,似乎都不支持他孤身前往三门峡。 楚水谣历来讨厌叶飞羽,但从慕云澄口中得知,他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大荒子民的安定,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而陆啸却接过信件,仔细看了一番后,信中似有疑虑,便对慕云澄说道:“叶飞羽与他父亲卧底三门峡多日,应该不乏刺杀鹏王爷的机会,如今三门峡有重兵把守,更有无日侯一干高手进入三门峡,他偏偏此时要动手,不是很奇怪吗?” “这……”慕云澄也未考虑那么多,但听陆啸所言,他心中却也起了怀疑。 “可无论如何我也该去看看,况且叶大侠确实暗中帮过我们不是吗?纵然叶飞羽这小子使坏,也不敢出卖他父亲才是。退一万步说,即便遇到危险,凭先在的我,也足可以全身而退。”思量片刻,慕云澄仍是执意要孤身前往三门峡。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不如我把此事告诉莫弈月,看他是怎么安排。”陆啸意在提醒慕云澄,最好将此事告知莫弈月。 可慕云澄却是摇了摇头道:“弈月最近诸事繁杂,已是身心俱疲,我若与他提及此事,他必要与我同往。那三门峡万分凶险,我一人前去或许容易脱身,与他一道,反倒相互连累,不如我就悄悄独自走这一趟,你二人帮我保守秘密,我无论能否暗杀鹏王爷,都在明早之前赶回,你们看这样行吗?” 陆啸与楚水谣听他说完先是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清楚慕云澄的脾气,他既然心意已决,无论二人说什么,他都是要走这一趟三门峡的。于是也都默不作声,纷纷点了点头。 另一边,莫弈月因处理军中繁务,回来时天色已晚,经过慕云澄营帐时,见帐内灯火已经熄灭,便没去打扰。而他又哪里知道,慕云澄此刻已经去了三门峡。 …… 御剑之术瞬息千里,清风骤起,一片落叶须臾,慕云澄已经出现在叶飞羽信中约好见面的地点。 这里是三门峡左侧通往孤山的小路,平日里人迹罕至,驻守在这里的魔兵只有早晚两遍巡视,其余时间只安排人手在山顶驻扎,并从高处观察三门峡附近的情况。 “你来了。”叶飞羽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慕云澄的身后,他面色阴郁,声音也十分低沉。 慕云澄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后,问道:“你父亲呢?” 今夜如此重要的事情,叶藏龙总不至于不出来与自己见上一面吧! “他啊,就在你身后呢!”此刻的叶飞羽面无表情,双眼直直的盯视着慕云澄的身后。 五气领域早已展开的慕云澄,先是没察觉到叶飞羽的到来,难道叶藏龙出现在自己身后,仍是没有感觉到吗?还是他父子二人修炼了什么新奇的功法?毕竟做卧底这行,总是要隐蔽行事的。 将信将疑的回过头,眼前确空无一物,倒是突如其来的杀气,竟从自己背后袭来! 一道剑光遁入地中,瞬时在慕云澄身后展开一面光墙,慕云澄慢慢转回过头,眼前竟然还有幽紫色的气劲尚未消散未净。 慕云澄一言未发,只是悲悯的看着叶飞羽,自己如此信任他,孤身来到这里,没想到竟被陆啸一语成谶,这果然是一个陷阱。叶飞羽,早已是无药可救。或许从他逃离九黎大营开始,他就已经注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啪啪啪……”一阵轻快的掌声响起,一身黑色华服的无日侯从天而降,身边除了萨波,还有玄冥公、宝树等一众已经归顺了魔族的顶级高手。 他那俊美且邪魅的笑容突然浮现在脸上,并朝着慕云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慕大剑圣,别来无恙啊!” 慕云澄手中蓝光凝聚,龙形气劲旋转着从他掌心一直没入地下,一声龙吟低沉,太乙龙纹顷刻出现在他手中。 “多说无益,出招吧!”他迈开脚步,随身名剑悉数现身,天霄六剑、妖鬼煞三剑、镇海青、千金散、苍云、剑虺,算上太乙龙纹共一十四把当世奇剑,剑意虽束,却已然铺天盖地,气势上更是盖压魔族一众群雄。 第376章 身陷重围(下) 慕云澄越逼越近,本是身陷重围的他,此刻竟是先发制人,强大的剑意一经施展,已是令一众魔族群豪胆寒。 在场群雄之中,不乏玄冥公与萨波这样的绝顶高手,但因二人之前都有领教过慕云澄的本领,一时间不想轻易出手。 此刻唯有那宝树双手合十,斜眼睨视周遭,见无人肯率先动手,口中念叨着:“他手中剑虽多,却无一顶级。都是些假把式,吓唬些许鼠辈用的!” 他的话确实让己方众人提升了不少士气,因为慕云澄的剑,多数不为人所识。 而除了苍云、剑虺、镇魂、黄泉路、赤炼星罗这几柄榜外之剑鲜为人知,剩下千金散,镇海青与太乙龙纹都只能勉强排进前十。 在大荒名剑录中,排行第一的是所有人公认的傲天钧,如今是在慕云澄的祖父慕不凡手中;排名第二的是无上劫,乾坤符法,道门真传,如今由天虚宫宫主南天真人负责保管;排名第三的是青冥神剑,是炎州叶家的家传之宝;排名第四的是怒雷霆,是雷州五道城老城主雷无我的随身之物;排名第五的是沧州金鼎庄家传宝剑千金散,如今归在慕云澄手中;排名第六的是北斗剑宗王道乾的星辰魄;排名第七的慕云澄父亲慕枫痕的双剑,一把名为碎秋水,一把名为酩酊醉;排名第八的是剑痴徐鲸的铁鳞银龙;排名第九的是沧州神剑镇海青,如今也由慕云澄保管;而排名第十的,即是上任剑圣楚青仙的佩剑,太乙龙纹。 而中州十二奇与邪妖鬼三剑不在此列。 见众人依旧迟迟不肯动手,性情急躁的帝景左右看了看,指着慕云澄道:“他今日已经来了,你们就不可以将他放走,所谓英雄难敌双拳,好汉难挡四手,你们一拥而上,必可把他擒下。若有人暗藏心思,保留实力,别怪我翻脸无情。”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一人跃出。这人背负三根长枪,左右两手也各拿一根,身材魁梧,挥枪动作却极为灵巧娴熟。 “这耍五根枪的是何人?”帝景并未见过此人,当即侧目看向萨波问道。 萨波闻言俯首在他耳边轻声道:“此人乃是大荒之中赫赫有名的五绝枪王许如桐,他这五根枪拥有五种五行之力,每根枪施展开来都是不同的招式和效果,令人防不胜防。他是昨日才投奔我军的,还未来得及详报给您。” “好,我就看看这个五绝枪王有何本领!”见有人肯出战慕云澄,帝景的心情顿时大好起来,随即坐在地上,饶有兴致的观看二人之间的对决。 慕云澄不知这许如桐是何来历,但见他为魔族效命,也知是一叛徒走狗,难免滋生鄙夷之色。 此刻的慕云澄真气冲盈,脚下走动间均有蓝色真气如火焰般留于地面,更有破体而出的真气化为无数飞剑,围绕在他周围。 慕云澄眼中一道寒光闪过,猛推一掌,便见妖煞鬼三剑突然从天而降,直插许如桐而来。这许如桐也非等闲,向后一跃避开慕云澄这试探性的一招。但见三剑交叉插于地中,再无下文,竟也挺枪朝慕云澄刺来。 一声虎啸震天,由枪气凝成的一头猛虎,此刻被火焰包裹,朝慕云澄猛冲过来。 太乙龙纹急速斩出,十字青气瞬间没入猛虎额头,那十字行迹随后在虎头裂开,进而撕碎了整只猛虎。 许如桐见慕云澄内修深厚,深知不能靠内力与之相拼,要想胜他只能施展近身的枪法绝学。 而他此刻左右两柄长枪乃是水火双枪,一攻一守,密不透风。 慕云澄剑属短兵,只能格挡之余伺机寻找制敌之法。而许如桐越战越勇,双枪突刺,左右开弓,宛如疾风骤雨,激烈非常。 慕云澄护体真气突然迸发,逼许如桐作出防守姿态,随即脚下轻点,轻轻向后一跃,更猛然向前推出一掌,背后天霄六剑刹那张开,随即六剑合一向许如桐所在击去。 许如桐纵横大荒十数年,如何不认得这天霄六剑?就见他背后三杆长枪也一时飞出,与手中二枪拧为一杆五色长枪,更与天霄六剑撞在一处。 强大的冲击形成一道光晕四散开来,周围树木悉数折倒,二人面前更是出现一座数米深坑。 天霄六剑依次飞回慕云澄身后,而许如桐的五色长枪则就此被毁,与那金色光晕一道,消散在深夜之中。 见许如桐瞬间败阵,帝景蓦地坐起,环视左右顿时又觉失态,于是冷笑一声道:“数日不见,慕剑圣的修为竟又精进了不少。” 慕云澄并不理他,而是环顾四周,寻找机会逃离此地。 但玄冥公与萨波之众又岂是等闲,且那宝树妖僧更是暗中蓄力,只待慕云澄御剑之时便要出手偷袭。 一点星芒在人群中闪现,而后迸射出一道惊天气劲。 镇海青突然插落地面,慕云澄转瞬化为神剑之影,如一道闪电穿梭战场,瞬间朝那人群密集之处击去。 便见众人之中有一人腾跃而起,红缨络带加之紧身蓝衣,体态纤长,目秀眉清。其臂上挽一长弓,弓上没有羽箭,纯金打造,更有盘龙两条,栩栩如生。却是大荒久负盛名的神弓定河川。 他单手搭弓,无需羽箭便可将劲力射出,眨眼又是十数箭,纷纷射向镇海青。 稍有了解镇海青的人都知道,这剑乃是加持神剑,若不先将他打断,宿主化为的神剑几乎是无敌于战场的。 他那一箭之力十分巨大,镇海青一招便被气劲击飞,慕云澄也立时变化回来。 方才那一套连射甚是绝妙,就连慕云澄也自心中叹服。 他举目望去,只见那人立于人群之中十分显眼,他样貌清奇,不似奸恶之人,只是不知为何要效力魔族。而若此时莫弈月在场,则一定会为慕云澄解答原因。 只因此人便是被世人称为三眼圣君的幽北神箭赵天岚。 第377章 赵天岚 传闻无日侯手下有三位绝顶高手,第一位是魔族大天师萨波;第二位是高丽第一内家玄冥公;第三位,就是这三眼圣君,幽北神箭赵天岚。 而说起这个赵天岚,与慕云澄其实还有些关系。 赵天岚的先祖赵灵飞,曾是慕家第三代家主慕无忧的同门师弟,相貌俊美,有花神之子的美称。 当年慕无忧被困在幽州,赵灵飞曾设法前去解救,并要暗杀烈泽王帝辉,只可惜被奸人出卖,行刺失败,致使自己也被年轻的临渊王俘获。 临渊王帝康身为幽地第一美男子,自然对英俊潇洒的赵灵飞心生好感,他不让嗜血残暴的魔族兵甲接近赵灵飞,使其免受摧残和****。因为是被人出卖,致使行动没能成功,所以烈泽王也不知道赵灵飞被俘获一事,所以他一直被临渊王单独收押在九圣宫,直到慕无忧逃离幽州。 慕无忧不知道赵灵飞为救自己被临渊王囚禁在九圣宫,而回到王朝属地后,也没有从旁人那里打听到赵灵飞的下落。只因他解救慕无忧的计划是秘密进行的,加之同行的十二人,除了出卖他的舒旺,无一生还。 自此,赵灵飞困居幽北,无人问津。 后临渊王将自己的第四个妹妹凫姬许配给赵灵飞,并将幽北的嚎哭森林分封给他,身为人族的赵灵飞,在幽州享受到的优待可谓是史无前例,荣宠至极。 而赵天岚身为赵灵飞的后人,继承了家族优良的血脉,他在弓术上的造诣超脱古今,放眼幽州乃至大荒也是举世无双。临渊王对他则更是赏识有加,并将自己的绝世藏品,王朝大将陈正道的神弓定河川赏赐给他。 这定河川非同一般长弓,纯金打造,上有双龙,是王朝第二任大天师木龙生的得意之作。这弓上两龙并非雕刻上去,而是黑翼白鳞两条恶龙所化,木龙生在绝龙岭消灭二龙,并将其元神封印在这宝弓之中,相传此弓拉动之时,二龙的神力会附着在弓上,使其无需羽箭便可射出强大的气劲。 虽非神器,却也是一时无两。 而此时的赵天岚毫不畏惧身为剑圣的慕云澄,就见他一跃而起,长弓拉如满月,风火之灵快速在其弓前聚集,眨眼间便形成一支炙炎长箭。 慕云澄斜提太乙龙纹在手,十三把名剑在其左右铺展开来,可似乎并没有抢先出手的意思。 这赵天岚一身正气,却不似那些附庸魔族之辈,反倒有几分名门世宗的傲骨。故慕云澄心生爱才之心,想知道他为何会投身魔族,并猜测他是有何种难言之隐。 “你叫什么名字。”慕云澄仰面望向空中的赵天岚,言语听不出丝毫的慌张。 赵天岚双眉如两峰微攒,倔强的双唇却是没有丁点张开的意思,瞳内映出的火焰此刻已能照亮整个夜空。 一声凤鸣贯彻九天,赵天岚竭尽全力的一箭,却激不起慕云澄内心半点波澜。 漫天火光烧红了众人眼前的一切景象,繁密的树林此刻处处火树银花,更有热浪如潮层层朝四周扑来。 赵天岚这一箭太快了,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毁灭了众人眼前的一切。 火焰还在继续,继续遮挡众人的视线。 就在赵天岚以为慕云澄会被自己这一击烧成焦炭时,他的左右分别出现了四柄长剑。乃是妖剑赤炼星罗,鬼剑黄泉路,煞剑镇魂,仙剑苍云。四剑各斩出一道剑光,奇怪的是这剑光竟随后化为四条锁链,分别为红黄紫青,上下将其牢牢捆住,而后丢在了地上。 这一摔也是不轻,直把赵天岚摔得口角溢血。太乙龙纹顷刻贴在他脖颈前,就听慕云澄淡淡说道:“弃暗投明,你还有救。” 又是一箭直射后心,慕云澄五气领域感知极强,当下侧身避开,那箭矢便掠着他左肩飞过,仅擦出一道血光。 “什么!”慕云澄再低头看地上的赵天岚,却发现方才为四剑捆住的,竟是一根木头。 替身法!那日计都罗睺与自己在皇城金殿前激斗时施展过,不想这赵天岚竟也擅长这样的法术。 “既然如此……”慕云澄目光坚定,双掌轻轻抬起,便见一十四把名剑纷纷垂悬于半空之中,而每一把名剑都似在与慕云澄产生共鸣,且发出刺眼的光芒。 倏尔慕云澄头顶现出一道冲天剑影,那剑身形如宝塔,层层有剑刃绽开,万仞之侧还有符文秘法横空闪烁。十四把名剑一齐落地,迸射出十四道冲天剑柱,色彩各异,震撼非常。 赵天岚拉满定河川瞄准了慕云澄的后心,可此刻的定河川却没有为他凝聚丝毫的内力,那弓上仍是空无一物,连他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中的内息了。 “是剑禁术。”萨波突然出现在帝景身边,并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这天地之间有禁法七种,分别为雷火金风木水土,七法之外还有两法,一为血禁之法,一为兵禁之法。慕家身为正道之首,除剑法冠绝外,相传禁术也是一流。这剑禁之法乃是兵禁分支,尤以慕不凡的天霄六禁阵最为出名。不想今日竟能见到同时催动一十四把剑来完成此阵的,也是开了眼界。”那宝树妖僧嘿然一笑,脚下却是渐渐向后退去。 他此刻身处慕云澄禁阵范围之中,已是内力全失,故向后撤退以免首当其冲。二来也可测试慕云澄这剑禁法阵范围是多广,好提醒众人跳脱出来。 此时的慕云澄似乎无意他人,脚尖点地施展云意逍遥游,瞬间便至赵天岚面前。赵天岚以弓相挡,却被慕云澄扣住手腕,阴阳玄木真经瞬间便将他体内受到禁锢的内力抽走,赵天岚顿感浑身虚弱,瞬间瘫软下去。 慕云澄单手一招,十四剑之一的剑虺瞬时脱离阵法,化为长蛇锁链将赵天岚死死捆住。 众人见情势不妙,开始纷纷朝后退去。 帝景见之勃然大怒,登时朝左右呵斥道:“这么多人却抵不过一个,我还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处?” 萨波与玄冥公互丢了眼色,其意都是先护送无日侯回到安全的地方,至于慕云澄,此人实力太过恐怖,进境速度之快也令人措手不及。若不施以奇法将其控制,单凭实力怕是此间无一人可以与之较量。 纵使众人一拥而上,凭他所修阴阳玄木真经,加之十四柄妖灵之剑,也足以全身而退。 叶飞羽见宝树、萨波等老狐狸渐有退势,知道此番计划失败,怕是从今以后,自己于王朝军中再无容身之处。 片刻后,魔族一众开始快速朝后撤走,慕云澄本想再进一步擒下无日侯,可想起了对楚水谣与陆啸的承诺,便没有追击,而是将擒获的赵天岚带上,御剑飞回王朝军的大营。 第378章 败露 重云悄无声息的将夜空遮盖,令原本微弱的星月之光变得近乎黯然。 叶飞羽回到帐中,经历围攻慕云澄一事后,此刻的他已经是身心俱疲。 漆黑的帐中突然被一粒烛火点亮,他无力的扫视了一眼营帐,却惊见自己的床上正坐着一人! 这人却又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叶藏龙。 叶飞羽意识到事态不对,正要与父亲坦白,却见叶藏龙突然起身,脚下沉重,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强大的压迫感令叶飞羽感到无法呼吸,只能靠喉咙发出细微的声音,“父,父亲……” “不要叫我父亲,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帮助无日侯。”叶藏龙声音冰冷而低沉,这也是叶飞羽第一次从父亲的身上感觉到如此强大的精神压迫。 “我……”叶飞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些许,却被叶藏龙以青冥神剑封堵住了退路。 “说!你为何会帮助无日侯企图击杀慕云澄!”他神色犀利,又是步步紧逼,叶飞羽清楚知道,以父亲的性格,一旦得知自己投降无日侯,必会大义灭亲,亲手杀掉自己。 强力的手掌突然扼住自己的喉咙,叶藏龙颤抖着手却是将叶飞羽从地上生生拖了起来。 他随后单手一挥,青冥神剑转瞬化作一缕清风,载着二人落往后山一处偏僻之地。 “你若不说,我也不会留情。”叶藏龙并没有将叶飞羽放下,而是渐渐加紧了手上的力道。叶飞羽突然感觉到父亲真的像是要杀掉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为了慕云澄而杀自己。就算是投降无日侯,自己也是为了叶家,也是为了父亲的安全。可他,现在竟然要为了慕云澄而杀掉自己! 他心中无限的委屈与不甘瞬间爆发出来,双眼中的泪水一时喷涌而出,伴随着细心裂肺的吼叫。 叶藏龙慢慢松开了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最后将他掷在地上。 片刻的沉默后,叶飞羽突然抬起头,狠狠的瞪视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从自己一出生就把自己当做影子的人!他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而是一直在遥遥指挥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他的监视,而他也不惜牺牲自己,来为他乃至为这个世界奉献掉自己的一切。 “对!我就是投靠了无日侯,那又能怎样!” 这句话终于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说出,叶藏龙的身体为之一凛,却也像是意料之中,又归于平静。“你自小虽不叛逆,但是却出奇的自私。我一直与你母亲说,怕你日后会在生死之间选择苟且,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叶飞羽闭紧双眼,却止不住流下的眼泪,他质问叶藏龙,同样也叩问自己的内心:“慕云澄是你什么人!我才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我是嫉妒慕云澄,凭什么楚水谣会讨厌我而喜欢他,凭什么他可以不付出一点努力就能获得绝世神功,又凭什么他能当上万人敬仰的剑圣,我却要和你一起龟缩在这阴暗腐臭的魔族大营之中,倍受世人的唾骂!我就是恨他,我就是恨他!我就是要借无日侯的手,杀死他!”他此刻像极了一只发了疯的瘟兽,双眼腥红,嘴角不住溢着涎液。 “你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不适合再呆在此处了。”叶藏龙单手结印,脚下瞬间显现一座蓝色光阵,这是大荒少有凡人能掌握的传送之法。 “有些人生而不凡,而有些人注定是默默付出而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这个世界想要繁荣安定,就需要有懂得牺牲,敢于奉献的人存在。可能,是我之前并不了解你,也可能是我对你的要求太苛刻,从今以后,你去选择你自己的路吧。”青冥神剑突然插进叶飞羽面前的土地,“从今天起,你就是叶家的新任家主了,没有人可以一生不犯错误,你若是能知错改错,就不辜负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叶藏龙的一席话深深刺痛了叶飞羽的内心,他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与父亲相比,竟是这样的矮小丑陋。父亲的脚步,或许自己穷尽一生也追逐不上…… 叶飞羽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他起身努力拔起青冥神剑,朝着那座光阵走去。现在的自己离开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无日侯已经知道了您的真实意图,不如咱们一起走吧。”叶飞羽转头看向叶藏龙,他所担心和在意的,还是下一刻自己父亲的安危。 “我并非无日侯的人,且三魔王对无日侯尚有防备,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不会对我怎样的。”叶藏龙双手结印,就要将法阵移动到叶飞羽脚下,就在此时,身后一阵掌声响起,二人一齐回头看去,竟是无日侯帝景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身后是萨波与玄冥公两位贴身保护其安全的绝世高手。 “好一个不会对你怎样,你认为我会拿你没办法?一个卧底在我魔族的奸细,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既然不为我所用,就没有留下你们的必要了。”他说罢做了一个杀的手势,萨波却在其耳边小声说道:“圣灵大人本打算培养叶飞羽的,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圣灵大人的计划?” “圣灵?你到底是听命于圣灵,还是听命于我和我父亲!圣灵不能直接插手大荒的事物,而我父亲则可以轻易要了你的命!”帝景猛地转头,语气一反常态。 尽管萨波知道这位魔族小侯爷性情多变,喜怒无常,却也没料到他今天会用如此口气和自己讲话。或许是跑了慕云澄的缘故,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和玄冥公同废物化为一个等号了。 萨波随即朝玄冥公施了个眼色,二人瞬间消失,而后同时出现在叶藏龙身后。 “快进阵中,我送你走!”叶藏龙大喝一声,青冥神剑从叶飞羽手中立时脱开,飞入叶藏龙手中。 叶飞羽已是被急转直下的情势惊呆,脚下的步子丝毫不见挪动。 叶藏龙则是以一敌二,青光剑气左右纵横,摧枯拉朽,没入林中更是惊起无数鸟雀。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叶藏龙又是一声断喝,叶飞羽猛然回过神,向前冲跑进阵中。传送法阵的蓝色光芒开始骤然变亮,这是启动法阵的信号。 “父亲,快进来!”叶飞羽朝着叶藏龙大声呼喊着。可叶藏龙心中明白,自己若不阻挡住萨波与玄冥公二人,叶飞羽又怎能逃脱。 他三人战至正酣,一条毒蛇突然从地下窜出,在叶藏龙腿上猛咬一口,整条左腿瞬间麻痹。 叶飞羽见此大惊,就要跑出法阵去救自己的父亲。而叶藏龙也意识到这一点,浑身气力猛然提至丹田,一声惊天怒吼响彻四野,雄狮之魂赫然冲破重云,没入苍穹。强大的气波令周围的树木齐齐折断,饶是帝景捂紧双耳,将嘴张开,也被这一声惊天断喝形成的强大气劲震得双目充血,耳畔环雷。 如此强劲且突然的一招狮破吼当真震退了萨波与玄冥公二人,而叶藏龙此刻与法阵尚有一射之地,已是无法到达的距离。就在法阵完成的最后时刻,他将青冥神剑奋力掷出,一道青芒刹那电火,与叶飞羽的哭喊之声一同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379章 临行 慕云澄孤身前往三门峡的消息不胫而走,顷刻间便在王朝大营中传开。莫弈月在得知此事之后,当即质问陆啸与楚水谣二人为何不事先将此事告知自己。 楚水谣与陆啸急忙与莫弈月解释,称慕云澄只是前去赴约,并未有其他打算。 “胡闹!你们怎么也这般糊涂。云澄他是不计后果之人,你们竟也纵容他身犯险境?叶飞羽这信里内容破绽百出,且时机蹊跷,必有埋伏。若云澄今夜回不来,看你二人如何应对!”他一拂袍袖,将陆楚二人呵斥一顿,二人也不敢答话,经他一说,也觉得慕云澄此去三门峡是正中了别人的陷阱。 “我去救他!”片刻的沉寂后,性情急躁的楚水谣越想越怕,随后就要冲出营帐。 莫弈月就在门口,又岂能放她离开?一手将她挡回,长叹一声道:“若是去救,凭你我之力怕也是有去无回。” 他的话自然是最有道理,如今三门峡有无数魔族高手坐镇,若真有危险,慕云澄孤身一人反倒应对自由,若自己等人赶去,更多的只怕是连累了他。 如今去也不是,等也不是,直把楚水谣急得在屋中乱转,而陆啸则是在桌前坐下,一言不发,只等莫弈月思考出应对之策。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且陆楚二人自怨自艾之时,一道青光纵地,剑影纷至,竟是慕云澄突然回来。 还有一人被五花大绑,扔在营帐之前。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楚水谣更是一把环抱住慕云澄,先自道歉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真不该让你独自前去的。” 慕云澄被她举动吓得一愣,随后挠挠头,轻拍楚水谣背部安慰道:“我不是安然无恙吗?看你们这样为我着急,反倒是我该有愧疚。”他说罢又看向陆啸,二人四目对视,心意便已想通,也再无需多言。 莫弈月则在一旁俯身查看被慕云澄擒获那人,当见到双龙神弓定河川时,莫弈月当下明了,忙与慕云澄确认道:“定河川……此人莫不就是幽北神箭,人称三目圣君的赵天岚?” “此人箭术倒是了得,可其他本领就与玄冥公之流相差甚多了。我孤身突围总有顾忌,抓他防身,魔族一众确也不曾拦我。” “赵天岚乃是临渊王中意之人,在幽州的地位举足轻重,相比玄冥公等人也怕,他们也怕在偷袭之间误伤到此人。”莫弈月在被绑缚的赵天岚身旁蹲下身子,并让慕云澄将剑虺从赵天岚身上离开。 没有了剑虺的束缚,赵天岚瞬时坐起,单手按在定河川上,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满腔的怒意,而是目光坚定,镇定以及防备的看向几人。 “我们不会将你怎样,但一时三刻也不会放了你。”莫弈月微微一笑,与赵天岚说道。 他的手渐渐握紧长弓,看向莫弈月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敌意。 慕云澄随即将手搭在赵天岚的肩膀上,强大的内力瞬间从赵天岚体内被汲取吸收,他整个人也虚脱瘫软,浑身上下再无一点力气。 “我只是吸走了他大部分的内力,还是要派人来看管他。囚禁倒也不必了,就将他软禁在我帐中吧!”看着瘫倒在地的赵天岚,慕云澄与莫弈月商量道。 “也好,毕竟有此人在,又可以为我军多争取一些时间。”莫弈月神秘一笑,显是别有所图。 “你可是有其他什么打算?”慕云澄察觉到了莫弈月的异样,遂问道。 莫弈月点点头,从帐中找来地图,并在上面标记了许多圆圈。 就在慕云澄打算开口询问他画这些圆圈是做何用时,莫弈月却自己率先讲道:“宁王不肯撤兵沧州,执意要在此坚持,时不我待,应速速召集各大氏族来此会盟。” 慕云澄恍然大悟,那地图上所画,正是大荒各个氏族的领地,巴蜀嬉云峰,中州六壬山,沧州珍宝海,西凉蚩尤冢,九黎枯荣山…… “我怕我们时间不够。”这些氏族遍布大荒海内,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完成会盟谈判。 “所以必须由你亲自出马。”莫弈月向着慕云澄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你与他们都有交集,更是有恩于其中几大氏族。加之你如今身为剑圣,威名显赫,他们只要见到你,必会同意来与我军会盟。” 听闻莫弈月一番话,加之此事事关天下苍生,慕云澄又怎能推辞,当即道:“我亲自走一趟倒是无妨,只怕我走这段时间,我军大营会被魔族威胁。” 莫弈月闻言微微一笑,对此早已是胸有成竹:“我已写信让你父亲联系雷老前辈,让他们带领各路豪杰先行赶来,由他们镇守此处,你该无所牵挂了吧!” 慕云澄双眉上下一挑,嘴角露出些许无奈,其实是对莫弈月如此令人放心的反意表达,“既如此,你我当速速启程。”他说罢转头看了陆楚二人一眼,刚回来就又要分别,奈何身负太多,容得不片刻儿女情长。 莫弈月似乎看出慕云澄的依依不舍,遂与之说道:“依我看还是明日启程吧,你也好与水谣和笑笑多嘱咐一些。”说罢,扶起瘫软在地的赵天岚,先行离开了。 说是多嘱咐一些,其实就是让慕云澄与她二人好好相处一夜,明日一早二人便要启程,这一走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回来的。 夜时帐内闷热,慕云澄出来在树下小坐,陆啸与楚水谣也随他到外面纳凉。 正是七月酷夏,半丝的凉风却也感觉不到。陆啸的纸扇尽为慕楚二人扇去了风,自己则热的满头大汗。慕云澄轻轻拉过她的左手握住,温柔说道:“我这一去少则月余,多则数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谣儿还有棠棠。她二人性格急躁,遇事多不冷静,而你心细谨慎,思虑周全,要替我照顾好她们。”他说罢又看向楚水谣,但见她听了自己刚才那席话,微微嘟起嘴巴,略有不甘。 慕云澄见状笑了笑,用手轻缓地揉了揉楚水谣的头,“我走之后,你都要听笑笑安排,她做事谨慎,就连弈月也夸赞她思虑周全。你也不必不服气,她主文,你主武,若是大营遇袭,则就需要你和小姑来保护她了。”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楚水谣并未不耐烦,而是懂事的点了点头,这确实让慕云澄欣慰不少。 一阵清凉的风将疲懒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月色柔和,三人相偎在一起,放眼夜空,耳畔是不住的虫鸣。三人都希望时间能定格在此刻,哪怕就多给一刻钟的停留,也是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仍是这样坐在树下,只是楚水谣与陆啸分别倚靠在慕云澄的肩膀上相继睡了。慕云澄不忍叫醒二人,便就这样坐了一夜。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三人以后的事,最妙的莫过于在桃陵小镇外开垦出一片水田,青山蓝天,放羊牧牛,相守田园…… 第380章 嬉云峰 巴蜀嬉云峰位于泅江之东,俪山之北。其形貌如巨猿翘首,俯察河川,高入云霄。 其两侧悬崖峭壁,怪蔓丛生。倏然几只高大的猿猴跃起抓住藤蔓,由陡壁向上攀援,三下两下便又消失在视野之间。 二人自剑上下来,徒步登山以显诚意。 此时正值盛夏,日光虽足,可林间却分外清凉。 有小溪自山顶蜿蜒而下,潺潺的水声仿佛极富魔力,闻之便可驱散内心的炎热。猴群在树上嘶鸣打闹,更有野鹿相互追逐,好不惬意。 沿着小溪一路向前,没过多久,便见两颗巨大果树于道旁左右而立,枝叶相接,茂密如棚。 有一队手持长枪的猴精,此刻正在附近巡逻。当察觉到有陌生人闯入后,当即包围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我灵猴族圣地嬉云峰。”为首的那只猴精一挺长枪,吱吱咕咕的叫嚷道。 慕云澄朝他恭敬的施了一礼,礼貌说道:“我是大荒新任剑圣慕云澄,这位是我的朋友莫弈月,我二人有要事来找灵帝相商,烦请帮忙通禀。” “什么要事?”那猴精继续追问。 慕云澄转头看向莫弈月,但见他微微摇头,也知此事见到灵帝之前都需保密,故回答道:“事关机密,待见到灵帝之后我自会详说。” “那你们在这里稍作等待,我先去报告上面。”那猴精见二人不似奸邪,便也不再继续查问。是让二人在此稍作等待,自己先行前往通禀。 这灵猴一族除了猴王灵帝至高无上,更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一是青枝,二是白桃。此二者皆是隐世不出的高人,相传年轻时的楚青仙曾有福缘受到过二猴指点,其二者修为由此可见一斑。而灵猴族除此三人外,最有权利的,莫过于猴宰相赤须。 可这个赤须刚刚被鹏王爷收买,做了魔族驻扎嬉云峰的奸细,并鼓动灵猴族与王朝军为敌。 也恰巧这个时候,慕云澄与莫弈月来此与灵帝商谈会盟一事。 那负责通报的守山猴精还未进灵帝神宫,便被守在宫门外的赤须拦住。 看他一副慌张的样子,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找灵帝禀报。现在这嬉云峰所有的事,自己必须一目了然,否则,无法向镇守中州的鹏王爷交代。 “你这般着急,是为何事?”赤须并不正眼看他,只是用夹住鼻子的声音问道。 “回禀相爷,山前有人自称剑圣,说是有要事求见灵帝。” 赤须一听是剑圣亲自到来,心下一骇,如今这大荒剑圣乃是昔日的王朝云中侯,他此来嬉云峰,该不会是想请灵帝发兵救援中州吧? 如果是这样,自己一定要想尽办法来阻止他们! 虽说阻止,自己却绝对不能与之硬碰,听闻这大荒新任剑圣十分年轻,可修为相当了得。剑圣大会上,以一人之力对抗无日侯手下数位绝顶高手。如果此刻自己直接命人回绝,不让他们见灵帝,恐怕反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去将此事禀告给灵帝,既是剑圣造访,我当亲自率众前往迎接。”他竟立刻换上笑颜,着人准备宴席,并亲自率领一队小猴精前往迎接慕云澄与莫弈月。 慕云澄与莫弈月等在山门,些许的时间,却也在商量如何能让灵帝答应与王朝军同盟。 “你我与候前辈相交甚深,且他也曾多次出手相助王朝军。有这层关系在,我想灵帝也不会拒你我于千里之外。”慕云澄想起杏岭医仙侯苍术,那青杏岭同是灵猴族圣地,侯苍术身为医术圣手,在猴族中的威望不比灵帝逊色。想到这里,他却也后悔没有路过青杏岭将侯苍术带来此地。 “原来是新任剑圣屈尊来此,灵猴族赤须,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那声音还未落,便从山路上突然跑下十几只猴精,为首的一只黄面赤须,瘦弱精明。 “无需远迎,我二人突然造访,已是失礼。”见慕云澄如此礼貌恭敬,倒让赤须略感惊诧。他只听闻慕云澄神威无双,却不知此人竟是如此英俊年少,且温文尔雅。慕云澄随后又将身边莫弈月介绍给赤须道:“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莫弈月。” 赤须也向莫弈月施了一礼,更微笑说道:“我等虽地处偏域,但对慕剑圣与莫先生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今日得缘一见,实是三生有幸,快随我进殿,灵帝正等着二位呢。” 他虽是早灵帝旨意一步而来,却也能猜出灵帝必然会见二人。 果不其然,就在三人前往圣石殿的途中,那传报猴精方带了灵帝口谕来。 赤须挥手示意他回到自己岗位上去,自己则带着慕莫二人前去面见灵帝。 这嬉云峰何其之高,通天石阶仿佛不见尽头。就在慕云澄以为灵帝所在的宫殿会设立在崖顶之时,赤须却突然停住脚步,与二人说了声“到了”。 原来这圣石殿竟是在半山腰开凿的巨大山洞,洞口并不宽阔,两边藤蔓茂密,自然垂下宛如帘幕两扇。洞内灯火通明,两侧站立十数个守卫,都是铠甲傍身,魁梧严肃。 赤须引二人继续朝里面走去,这里不愧是灵猴族所建,通往主殿的道路繁多复杂,若无人带领,寻常人怕是会迷失在这大山腹地。 火光越来越明亮,穿过转角石廊,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大殿内此刻正为慕云澄与莫弈月的到来大摆筵席,螺旋状的楼梯环绕在大殿周围,共分五层,每一层都摆有十数张圆桌,山野海味,玉盘珍馐,正中舞台之上更是载歌载舞,一派纸醉金迷。 “灵猴族向来倾于享乐,大荒此刻已是千疮百孔,他们却能偏安一隅,纵情狂欢。”慕云澄见此心中不免感叹。而就在这时,他目光扫向大殿中间一层,便见巨大的石椅上躺坐着一只巨大黑猿,旁边石桌摆满美酒佳肴,身侧更有四只猴精尽心伺候。再看那黑猿已是龙钟老态,双臂垂于两侧,无甚精神,两眼勉强睁开一会儿,看看台上歌舞,复又闭上,不多时再缓缓睁开,看看歌舞,再又闭上,如此循环往复。 “躺在石椅上的就是灵帝。”莫弈月在慕云澄耳边小声说道:“这灵帝已有四百余岁,是这灵猴一族中年岁最长,资历最老的。” “来者是客,请坐。”这声音苍老浑浊,却不与杂音相融,在洞中回响不绝,片刻后又觉有些许空灵,令人闻之震撼。 慕云澄与莫弈月随后经赤须指引在客位坐下,与灵帝相对而坐。 酒席备妥,便见赤须挥了挥手,最高处有猴精展开红旗,一声炮响,鼓乐齐奏,宴席这才真正开始。 第381章 青枝白桃 慕云澄不知这宴席究竟有何用意,自己与莫弈月此番前来是要与灵猴族商讨中州会盟一事的,而今在这里为吃喝耽搁时间,岂不是对王朝军乃至大荒子民的不负责? 想到这里,他就要站起与灵帝说明来意,却被莫弈月按住手腕,示意他不要着急,先看一看灵猴族的态度,再来谈结盟以及会盟一事。 慕云澄了解莫弈月,知他心中已是做好安排,便安稳坐下,百无聊赖的看着下方的歌舞。 那赤须来到后厨,见猴儿们正在为慕云澄与莫弈月准备美酒,心中顿生毒计。 若能在这酒中下上二人无法察觉的奇毒,必可在酒宴之上夺了此二人性命,即向鹏王爷领了头功,又能脱离干系,神鬼不察。如此妙计,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随即悄悄从怀中掏出一直藏在身边的毒药,此药名叫千蛇影,无色无味,服下后直入五脏,致使其破裂流血,痛感惨绝人寰,而其毒素还能侵入大脑,让人在疼痛中产生幻觉,仿佛一千只毒蛇在腹内翻滚,而后开膛破肚,从腹中疯狂钻出。由此可见,此毒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会对中毒者产生极大的折磨。 他偷偷在送给慕云澄的酒坛中滴上千蛇影,也顾不上在酒席上将二人的性命夺走会引来灵帝的猜忌。 酒被猴精们前呼后拥的端到了慕云澄的桌前,可慕莫二人看着坛中的酒却没有太多的兴致。 “你我此来尚有正事未办,喝酒误事,还是不饮的好。”慕云澄对酒的感情要比莫弈月对酒的感情深,如今他说出这样的话,莫弈月当然是千万个同意。同时也感概慕云澄当真是愈发的谨慎细心了。 自己精心调配的毒酒二人却一口不喝,这让赤须感觉很不爽。他要想一个办法,让二人痛痛快快将酒喝了。 想到这,他亲自在缸中打了一瓢酒,斟满一杯,随后高声向众人说道:“今日大荒的新任剑圣光临我嬉云峰,灵猴族上下不胜荣幸,当此欢畅时刻,我等应举杯同庆,共饮此酒。” 他说罢一口喝下,其余人也纷纷效仿,将面前的酒喝了。 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仍是没有动那坛酒,而是以茶代酒,简单喝了一杯。 赤须见他二人仍是不动那坛毒酒,心下也是着急。当即又道:“慕剑圣不肯喝我这嬉云峰的酒,可是嫌我这里穷山僻壤,无甚美酒吗?” 慕云澄听到赤须的反问,当即答道:“云澄并非嫌弃这嬉云峰的美酒,而是此行身负重任,不敢有些许迟误。故适才饮酒时,我与弈月才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只喝一杯,坏不了事。”他说着朝二人走来,并亲自打开酒坛,为慕云澄与莫弈月斟满酒杯。而他自己却让身后的猴精去把他的酒取来。 慕云澄本欲推辞,但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是来与灵猴族商谈结盟一事的,若一味拒之于千里之外,恐为失礼。 就在他端起酒杯打算一饮而尽之时,一只猴精匆忙从洞口跑进,用眼扫视四周发现赤须所在,便朝他紧奔而来。 “大事不好,山下来了许多魔兵,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慕云澄缓缓将酒杯放下,却是不动声色。 那传信的猴精想必是一路疾跑,此时口渴至极,见到桌上美酒,也顾不了其他,便用空碗盛了一大口喝下。 慕云澄与莫弈月正感叹魔族动作之快,却见那猴精一顿怪叫,双眼直勾勾的盯住慕云澄。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身旁的猴精纷纷上前将其扶住,他却一口黑血喷出,溅在地上,滚热如沸,并冒出刺鼻的黄烟。 “这酒……”莫弈月将一根银发钗插入杯中,却见那发钗骤然变黑,眨眼间与焦炭无异。 这明显是有人在酒中下毒! “有人下毒,快保护灵帝!”赤须贼喊捉贼,但此刻嬉云峰内外皆乱,也无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是三绝宫的人来了。”殿内突然闪进两道光芒,彷如日月同天,彼此环绕。 那光芒散尽,竟是两只幼猴悬于半空。俱是宽袍大氅,背后五绫霞飞。袍色一青一白,想必是灵猴族的两位大长老,青枝与白桃。 “我正要派人去请二位长老,此时此刻,我等该如何应对,还请二位长老与灵帝定夺。”赤须恭敬小心,还不时用眼角余光看向慕楚二人,只因做贼心虚,问心有愧。 “外面二人乃是三绝宫的计都与罗睺,他们此来我灵猴族尚不知有何目的。我与白桃已开启流光之隙,保证圣石殿不被魔气侵入。你且带上些护卫去与之见上一面,问清缘由,如若难免一战,我等再动不迟。”青枝此话甚是奇怪,如今慕云澄身为剑圣,来此的目的便是为了联合各大氏族抵抗魔族,而他此番话语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要与魔族苟且求和,以换取嬉云峰短暂的安逸。 慕云澄如今身为剑圣,青枝白桃不是不知,可他二人见到慕云澄却佯作无视,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慕云澄与莫弈月并非小气之人,毕竟自己尚且年轻,不被这些大荒名宿放在眼里,心下也可自我安慰。但他想要避开自己与魔族讲和,这一点是自己万万不能同意的。 “慢着,两位长老,晚辈慕云澄,斗胆有些话要说。”就见慕云澄从座位上站起,些许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此番前来,本想和灵帝商讨结盟一事。如今大荒动荡,九州罹难,幽都妖魔剑指沧州,马踏中原。此时士气正盛,问何人能与之争锋?而王朝军士,上下一心,为了驱逐魔族,还我大荒安定,不惜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纵伤亡惨重,也要战至最后。而其他氏族虽也有过抵抗,可多数却在魔族的大肆进攻下,屈膝投降,沦为魔族附庸,反与我王朝军为敌,置大荒千万生灵于不顾,试问,用这种办法换来的短暂和平,岂不是釜中沐浴,自欺欺人吗? 青枝长老身为灵猴族大长老,理应为灵猴族前途所有考虑,虽单靠灵猴一族无法面对强大的魔族,但尚有我军与无数有远见,有胆略的氏族奋战前线,哪怕仅有一线生机也不该就此妥协。若真能万众一心,会盟中州,届时鹿死谁手,尚不可知。但若此时屈服强权,试问你可见过九黎的草族,霸天山的虎族,摩风岭的熊族,哪一个真正从魔族的手里得到实惠了?最终还不是沦为炮灰,更落得个万世骂名。” 他一席话说得慷慨陈词,却不料青枝白桃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慕云澄大感奇怪,那两道光却突然落到他面前。 “我二人早知慕剑圣此来意图,方才出言试探,无非是让剑圣早表决心,促成两族之盟。”白桃朝慕云澄拱手相揖,略表歉意。 慕云澄急忙还礼,心下也松了口气:“前辈用心良苦,倒是晚辈言语中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就在此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自洞外传来,整个圣石殿也为之一颤。 “交出《大圣金刚要诀》,我三绝宫或可饶尔等哑巴畜生一条生路。” 第382章 今非昔比 “三绝宫此来竟是要夺取灵猴族的《大圣金刚要诀》!”慕云澄与莫弈月对视一眼,不想这三绝宫竟如此猖狂,三魔王在中州立足刚稳,他便已开始显现侵吞各大氏族的野心。 “原是为我族圣物而来,既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赤须,你护送灵帝并带领大家从地道逃走,我和白桃亲自去会一会这计都罗睺。”青枝说话间双手结印,已是召出四根巨柱将石洞撑起,以保证大殿不被外面剧烈的爆炸弄塌。这青枝白桃乃是灵猴族顶尖的高手,五系术法皆有造诣,修为更是已至化境,故样貌返老还童也是不足为奇。 而慕云澄此刻也站了出来,“计都罗睺的实力我领教过,二人均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云澄虽然不济,却愿助二位长老一臂之力。” “好,有慕剑圣在,今日定让群魔有来无回。”青枝白桃化作一青一白两道霞光,瞬间飞往洞外。 “你与大家一道先去避难,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他嘱咐莫弈月只言片语,也化作一道剑影,跟随出去。 莫弈月无奈摇头,只得跟随赤须他们先行撤走。 本想相助慕云澄的,不料想却被他先发制人,不过这样也好,留在这边,自己既可以多留意这个赤须,也可以兼顾到灵帝的安危。 方才莫弈月就有怀疑这个猴宰相赤须有些问题,自己桌上那坛酒分明是被人下毒,而他之前一再劝慕云澄与自己喝下那坛毒酒,可他自己喝的却是事先准备好的酒。这足以见得,他知道那坛酒里其实是有毒的。 而他身为猴宰相,若果真与魔族有所勾结,那灵猴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 计都罗睺身边的三绝宫弟子正凝聚魔能朝着圣石殿的洞口进攻,那山洞前方有灵猴族秘法护佑,那魔能光弹打在屏障上便被弹开,落在别处,引起巨大爆炸,因为进攻频繁,故爆炸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有一青一白两道光芒自洞内飞出,更有惊风剑影尾随而来。那剑影未随两道光芒落下,而是一飞冲天直至没入云霄。见天空重云涌动,计都罗睺深感来者不善,随即祭出天邪剑地邪二剑,平地拔起一座巨大防御法阵。 一道惊雷闪过,那浓云之后仿佛有银龙游弋,随后无数剑雨纷纷自天空落下,击在法阵之上,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竟如此犀利!”罗睺见自己加持的法阵开始破裂,感叹这剑雨之强,不想自己最强的防御之法,竟也抵挡不住此人的招数。他二人见状一同闪出阵外,计都虽盲,心眼却明,感知法阵一招破碎,也知此番是嬉云峰请来了其他绝顶高手。 他二人刚一闪走,天地二邪剑构成的法阵便被银龙剑雨击穿,龙吟之声尖锐刺耳,剑雨在肆意屠戮着三绝宫的弟子。 片刻时间,随行而来的三绝宫门人已是死伤殆尽。罗睺大怒,与地邪剑合二为一,化身为一道剑光便朝云端刺去,而此刻云后也有一道剑光射出,正与罗睺所御的破空一击对在一处,二人的剑法都是当世顶级,强光中间仿佛孕育了一颗雷霆之力,那雷霆呈现球状,内有丝状雷状真气翻滚,在不断吸收二者剑气的同时,愈变愈大。罗睺大喝一声,使出九成之力,想将这雷霆之力与那剑光一道推回云中。哪知就在他蓄力打算将二者拋还回去之时,云后又斩出三道剑光,正中雷霆,那雷霆被剑光击破,瞬间爆炸,唯见半空中乍响惊雷,众人眼前一片惨白,更有环状雷霆四下冲击,将洞前一众草木土石震得七零八落。 罗睺被这巨大冲击震落在地,瞬间化为一阵黑烟,待烟雾铺开地面卸去强大的惯性后,复又凝聚成原来模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肯以真容相见。”他仰面朝空中看去,高声问道。 片刻沉默后,一阵清风平地而起,有剑影倏然自云中落下,吹开薄雾浮尘。 翩翩少年,遗世独立。乐兮歌兮,剑圣白衣。 “是你!”罗睺认得慕云澄,皇城那夜若非楚青仙出手相助,他早和槐予一同下地狱去了。 “他的修为比之那日已经突破了不止一个层级,万不可小看他。”计都传音入密,让罗睺小心提防。 可罗睺何等自负,加之慕云澄原本便是他手下败将,他向来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眼里。且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区区一名人族小辈,在短时间内剑术修为能有多大的进境。 地邪剑瞬间腾起熊熊黑火,他拼尽全力的一挥,地邪剑随即斩出一道斜长剑光,那剑光眨眼间又化作冥府妖将,手执魔刀,鬼哭狼嚎般朝慕云澄冲来。 螳臂当车,何足道哉。 慕云澄伸出右手,指尖一抹剑光,初始柔和温软,看似毫无威力,片刻后激烈炽热,仿佛九天神雷。那剑光所指范围越变越大,最终将罗睺的妖将完全吞没其中,更将罗睺身形罩在剑光之中,令他无处可逃。 剧烈上升的高温与凌厉无双的剑气,瞬间给予罗睺致命一击,他为自己的自负转瞬便付出了代价。幸得计都及时出手相救,以四魔道剑强攻慕云澄逼他自保,这才给罗睺喘息的机会,并施法逃离。 四魔道剑乃是分别以妖风、鬼火、魔雷、邪水四种至阴至邪的力量汇聚而成的剑招。其中玄机与天霄六剑略有同工,但威力远不及天霄六剑的“一绝剑式”,只是被这四种魔能元素伤到的人,不仅仅会感染剧毒,还会被异化为怪物,成为魔族的奴隶。 慕云澄背后六剑齐现,以一绝剑式与之正面交锋。四魔道剑需配合剑阵使用方能施展最大威力,如今与慕云澄的天霄六剑以硬碰硬,自然完全不是对手。 直被天霄六剑合而一击震得粉碎,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今非昔比啊,这天霄六剑本是慕不凡的不传之秘,连你父亲那等天才都不曾学会。如今此六剑竟能被你驾驭得炉火纯青,这到底是为什么?”计都双目虽盲,问话之时,却好似能感知到慕云澄所在的方位。 慕云澄闻言双眉微皱,而天霄六剑一时也全部飞回到了他的身后,“这个你不必多问,你只需要知道,我叫慕云澄,是当今的剑圣,也是你们魔族的克星。” 第383章 溟皇降临 今日的慕云澄足以成为令计都罗睺正视的对手,且他二人若想与之战平尚要拼尽全力,所以慕云澄的那席话,并非信口开河,言过其词。 就在计都罗睺打算全力以赴之时,便有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苍穹深处传来。 “小子口气不小,只是不知,你是否真的有这个实力。”这话语不是出自在场的某一人,而是另有其人。 他的出现没有一人曾察觉到,即便是灵猴族的两位大长老,也对突然出现的声音感到惊愕和诧异。 这个声音,是溟皇! 慕云澄只觉脚下土地异样,瞬间朝后跃去,便见冲天魔光自方才所站位置喷涌而出,四十四柄浊魔剑围绕光柱旋转向上,强大的魔息令周遭草木尽数枯萎,放眼整个幽州,除了魔天子与临渊王,也只有三绝宫宫主溟皇能带来如此强烈的死亡气息了吧! 天空中愁云惨淡,天色也顿时晦暗了下来。 倏尔一阵狂风大作,将众人的周围搅弄得尘土飞扬。慕云澄手持苍云,昂首挺立,周身所发散的浩然正气足以抵御嬉云峰上的漫天魔气。而青枝白桃不比慕云澄内力雄浑,需借助法阵才能抵挡。 “我二人办事不利,罪该万死,还望溟皇责罚。”那魔光散去后,果是溟皇出现在众人眼前。罗睺与计都一齐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全不似之前傲然。 “慕云澄得楚青仙与慕不凡两人真传,你二人不是对手也情有可原,退下吧。”溟皇一挥手,“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后山捉拿灵帝。” “是。”计都与罗睺领命,随即化为两道剑光,如飓风神速,转眼消失无踪。 慕云澄见二人转往后山,知是奉命去捉拿灵帝了,那也就是说,弈月那边要有大危险。 慕云澄稍有分心,溟皇何等锐利,转瞬出手,三道黑光自呈利爪形状斩出,仿佛将眼前景物撕开。 妖鬼煞三剑感知危险争抢飞出,眨眼间挡在慕云澄面前。便听得叮叮叮三声清脆剑击之声,三剑又飞回宝鉴之中,而溟皇这一招也已然被其化解。 “龙牙突刺。”溟皇单臂一挥,慕云澄的脚下凭空显现出无数龙牙利刃,这龙牙剑阵十分狭长,刹那间已蔓延至慕云澄脚下,幸得他有剑气护体,丈许之内生长的龙牙悉数便被斩作碎片。 可溟皇这一式尚有后力,便见他面前突然凝结出无数骨剑,森森白骨,牙刃刺魂,而后他双指一挑,那无数骨剑便朝着慕云澄所在方向喷射而来,而那骨剑上更是闪烁着阴幽的绿光,显然是覆盖了一层尸毒。 “幽涧霄?玄冰盾。”天霄六剑之一的幽涧霄,代表着天地至寒之力,由它化作神盾,可以完全抵挡溟皇的龙牙突刺。 “可以。”溟皇深知慕云澄不是等闲,而自己方才那两招也只是出于试探。 一招“剑意?雷龙”未见挥剑便已施展,瞬间荡涤了自身周围残余的魔气,慕云澄随即将苍云竖于面前,目色严肃道:“接下来,轮到你了。” 而溟皇略有神秘的一笑,仿佛是对眼前这位年轻人不自量力的一种嘲弄,又似乎是出于对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算作是真正对手的人而感到了欣慰,总之,二人之间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 从地道出来便是嬉云峰后山藏穴,这里洞口隐蔽,上方仅一线天光,洞内水源食物一应俱全,看来是早有防备。待黑铁岩打造的大门落下那刻,众人悬在嗓子眼上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黑铁岩,只有在火山矿层深处才能挖掘到的神器矿石,饶是神兵利器斩在上面,也只能划出一道浅痕。也就是说,只要这道门不从里面打开,外面的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莫弈月一方面在观察周围的地势,一方面又暗中盯视赤须猴看他有无叛变的迹象。 就在众人以为此地万无一失,绝对可保灵猴族上下安稳的那刻。上方一线天突然有一缕魔气飘落进来。 那魔气在洞顶越聚越多,最后化作天邪地邪二剑,径直斩落下来。 强劲的剑气瞬间杀死大批灵猴族人,望着满地残骸,众猴精已是魂飞魄散,无一敢上前与之较量。那灵帝年岁已大,早都是行将就木,半截入土。如今又这样一折腾,更显疲态,便就端坐在洞首,冷眼望着这一切。 “合该是我灵猴一族难逃此劫。族人们,不要害怕,我会和你们永远站在一起。”灵帝的声音浑浊老迈,在空旷的山洞中回响不绝。 看来灵猴一族已是无路可退,莫弈月暗自思忖,自己以一敌二也难有胜算,可这嬉云峰不是号称有白毛山魈拱卫吗?如今怎么一只也见不到。 计都与罗睺再度施展绝技,山洞之中剑气飞纵,肆意斩杀灵猴族人。 莫弈月的双眸突然变作湖蓝,手中幻琉螭迸发出无限寒光,瞬间便将整座山洞冰封。四根玄冰巨柱拔地而起,正将计都与罗睺封堵在其中间。 四道禁言符急速飞掠,贴在四根冰柱之上,符纸上真气流转,并泛有微弱的寒光。 罗睺勃然大怒,就要硬闯出去。却被计都伸手拦住:“他们跑不了,我已将洞门机关毁去,他们只能乖乖呆在这里等死。这禁阵灵力强大,硬破必有耗损。这阵法十分耗费内力,不如等他自己将内力耗光,届时我们再出去,要杀要剐还不是你我说了算?” “好,那你我就安心等在这里,看他肉体凡胎,体内究竟有多少内力可以维持这么强大的阵法。”罗睺点点头,又补充道:“一会出去,把这小子交给我,我要挖去他的双眼,斩断他双手双脚,扔到慕云澄面前,让他看看他同伴的惨状,也让他知道反抗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下场!” 莫弈月转头看向后方石门,果然开门的机关已在刚刚的混乱中被计都用飞剑毁去。 自己本想暂时困住二人让大家继续撤退,如今开来已是退无可退,若不与之一战,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第384章 天龙神功 计都罗睺身为溟皇左膀右臂,纵然抵不过如今的慕云澄,对付灵猴族剩下的一干老弱残兵,也是胜券在握。 灵帝自觉已是无路可退,无法带领族人冲出一线天,也就闭目待死,不做反抗了。 但此时这中间有一人尚有与计都罗睺一战的实力,那便是莫弈月。 龙族至宝幻琉螭不停在其身边环绕,有淡淡的蓝色气雾自他足下腾起并向四周扩散。 “你看起来并不走运,这洞内石门已被彻底封死,若无外面的人开门,你们就永远呆在这鬼地方吧!”罗睺得意的笑着,纵然被莫弈月禁锢法阵之中,却也谈笑风生,毫无难色。 “可以,那就只能先解决你们了。”莫弈月周围的空中开始凝聚大量的冰笋,并朝计都罗睺所在****而去。这四柱冰牢之术虽能困住计都罗睺,但想靠冰笋刺死二人绝非易事,那冰笋打在二人身上就如同穿过空气一般,毫无滞涩,直直钉在身后石壁上。 “你有多少本领就都施展出来吧,可别黔驴技穷,让我俩小看了你。”罗睺出言挑衅,所依仗的无非是自己不死不灭的身躯。 此刻的莫弈月一扫忧虑,索性死马当作,全力以赴。就见他眯起双眼,倒似变了个人,笑着说道:“正好我也想试一试。”就见他深呼吸一口气,掌心凝聚一点强光,随后周围开始有源源不断的淡蓝色真气朝他掌心聚拢,其背后天龙图像渐渐凸显出来,那云龙纤长灵动,游弋于薄云之间,倏尔宝石般的眼中寒光一闪,又将无数真气注入到莫弈月的身体当中。他内力猛然迸发,便见一阵巨大寒冰漩涡腾起于洞中,喷涌的寒气如同千万只跃动的飞鱼,朝四周快速蹦落。洞内的温度也急转直下,眨眼间侧壁与众人脚下都已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这是天龙神功?”这华天卿的独门绝学天龙神功,哪个明眼人认不出?华天卿依次神功纵横大荒数十年,无有败绩,只是听说明萧玉在剑圣大会施展此功惜败给了慕云澄,但也不可以就此小觑这天龙神功的威力。毕竟莫弈月所擅长的皆是水系术法,这天龙神功乃是根据水系至宝——《水镜流云抄本》得来,莫弈月有他如鱼得水,实力已是猛增数倍,岂可同日而语。 “玄冰诀?龙息术!”莫弈月单手向上一托,结冰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道细微的缝隙,有喀啦啦的破冰声连续刺耳,令灵猴族众人也是心头一凛,他们只担心莫弈月控制不了如此强力的一招,届时难免会伤及无辜。 然而莫弈月又怎么会考虑不到这些,就见他将法术的范围收缩至禁阵大小,寒流形成的龙形真气顿时从禁阵下方破地而出,不断冲击着计都与罗睺。 二人形体本是魔气凝聚,寻常刀剑伤不得他们分毫,可莫弈月这招乃是利用极低的温度来冻结一切物体。即便是粉尘也难逃被冰封的噩运,就见二人化为两团魔气,在阵内左突右冲,却根本无法离开。随着龙形寒潮的不断喷涌,阵内开始大范围结冰,而这两团黑气也渐渐要被冰封在阵中。 他二人本是幽都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奈何败给楚青仙的旧伤未愈,与慕云澄交手又添新伤。如今莫弈月修炼天龙神功后修为大为精进,加之有龙族至宝幻琉螭加持,二人不是对手也属正常。只是在别人眼里,却道这幽州双臂计都罗睺当真徒有虚名。 眼见计都罗睺败局已定,赤须突然从后出手,而莫弈月对他早有防备,便见幻琉螭突然向后发出一道强力冲击,将赤须远远打飞,撞击在后方石壁之上。 “我早知你是魔族奸细,只待你出手偷袭,就也无需我揭穿你的面目!”他眼中蓝瞳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倒地的赤须也渐渐被寒冰封固在了原地。 “灵帝!”石门发出一阵轰隆隆的雷鸣,随后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只巨大的红毛猿精突然奔了进来,就见他手持一根精铁棒,头顶两条纤长雉尾,数面虎皮缝制的衣服却只够斜披在前胸,跑动间地动山摇,冰屑四溅,足见其体内力量之强大。 经他一喊,莫弈月这才注意到,原本倚在石床上的灵帝,不知何时竟已断了气。 一声声狂怒的吼叫此起彼伏,洞内一众猴精全部染红了眼,驾驭不住的狂怒使他们发了疯的扑向被莫弈月用法术冻住的计都罗睺。 “不要……”莫弈月就要制止他们此刻几近疯狂的举动,却见那巨大猿精仰面向天空发出一连串暴喝,从他单手提着铁棒,双腿弯曲的程度来看,这显然是在蓄力。众猴精闻之纷纷向两侧退去,他旋即向前跳起,铁棒转瞬挥下,纵然莫弈月构筑的冰块再坚固,也敌不过他这全力一击,两人多高的冰块应声破碎,寒气席卷洞内,冰花四溅而飞。 “你们这样做不仅伤不到此二人,还会助他们一臂之力。”莫弈月的内力已是所剩无几,疲惫不堪的他,声音也变得分外孱弱,喧闹的洞中哪有人管顾他的劝说,都在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被冰封的计都与罗睺的身上。 果然,冰块一旦破碎,失效的法阵再无法继续困住二人。 黑气渐渐升腾而起,伴随着罗睺阴沉与不甘的赌咒,“莫弈月,你给我记住,计都罗睺有仇必报,你和慕云澄都逃脱不了!” 待那黑气飞出一线天,莫弈月缓缓跪倒在地,湖蓝色的双瞳也渐渐恢复如常,他急促的呼吸着,脸颊竟泛起淡淡的红色。 “您怎么了?”清醒过来的一众猴精纷纷围了上来,他们对莫弈月的感激之情自是溢于言表,但此刻莫弈月的状态,似乎并不乐观。 就见莫弈月用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前襟,通红的眼圈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我好像中毒了……”他昏昏沉沉的说着,随即一阵娇艳的笑声自洞外响起,“呦呦呦,这么水灵的小哥我还是头一次见,可比北地那些丑八怪强多了,要说这次跟着小侯爷出来,还真没错。”就见洞外款款走进一妖艳女子,只是额上明显的双角,让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此人是自幽州地界而来。 第385章 极魔剑式 莫弈月不知身中何毒,只是莫名燥热,神智不清。 “你是什么人!”黑岩大圣提起手中铁棒,直指那女子问道。 “你不问,人家也会告诉你的。”她撅起双唇,放荡的摸出一个飞吻的手势。“幽州魅魔,这里有礼了。” “魅魔……”莫弈月只听到这两个字,头便向旁侧沉去,昏死在地。 …… 而这边慕云澄与溟皇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一片绿叶在二人中间飘落,风骤紧,可二人中谁的思绪也不会因此而落往别处。 慕云澄脚下忽然一振,气劲扫掠四野,宽大的枝叶自树上簌簌落下。 那树叶越落越多,终似一墙帷幕将溟皇的视线遮挡。 雕虫小技!他双眼忽然变为幽绿之色,已然魔化。透过树叶,却只见一道残影留于原地。 上面!他猛推一掌,邪剑邪天子化为一团冥火漩涡,将慕云澄自上空接连斩出的剑气尽数吸纳其中。 慕云澄本不擅长近身交战,但因继承了楚青仙的龙游剑法与慕不凡的天霄六剑,使他将灵动和刚猛融进了自己的剑招,加之近身战有快与狠的优势,相比参商一指与时乘六龙这种需要寻找时机一击制敌的超远距离招数,更加符合如今慕云澄速战速决的个性。 一招“鱼龙百变?风雨争飞”,足见慕云澄急于求胜的心态,他担心莫弈月那边的安危,故起手便施展龙入海中最为快速的剑招。 溟皇看出慕云澄急于求胜,但楚青仙的龙游剑法招式精妙,足可掩盖他心态上的失衡。 剑气化雨,争相飞渡,一夜鱼龙舞。 天空中剑气繁复,更有诸多名剑往来穿刺劈斩。 溟皇当然不会畏惧慕云澄这样的剑式,没有爆发力的剑招,即便再快,也无法伤到他。那无数剑气衍化的金鳞,争相游弋,纵然能斩去溟皇身上的配饰,划开他的肌肤,却也无法将他重伤。 那邪天子似有感应,突然蓄力一扫,荡开鬼妖煞三剑,转瞬完成与溟皇位置的互换,令他得以逃离慕云澄宛如狂风暴雨的连番攻势。就在溟皇的身形突然消失于慕云澄视野的当口,三张卷轴样的魔器,迅速飞落在东南西三处角落。 慕云澄猜出他意欲施法的心思,随即单掌朝其中一处卷轴所落之地猛然一推,那处地面继而陷落下去,紧接着有地龙往复翻滚,将其锁在当中,竟是龙入海中的“突如其来?百川崩陷”。 他反手剑锋一指,另一处方刚落地的卷轴却被从天而降的大范围剑气击飞,那剑气落地迟迟不散,而是朝四周发散出如潮水般激荡的涟漪。 “伏龙出水?汹涌澎湃!” 而那卷轴不愧为溟皇所持魔器,纵被慕云澄强烈的剑气这般击打,竟也丝毫无损,只是不断被强行控制在空中,无法落地。 再看溟皇闭目速颂真诀,周围突然出现十二道幽北魔王护符,短时间内,这漫天剑气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慕云澄知道,这是在为他自己的施法争取时间。 那十二道幽北魔王护符不知威力如何,而“密云不雨?天掩穹藏”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不及“天霄六剑?一绝剑式”,所以他瞬间召回天霄六剑于身后,单手朝溟皇所在位置一挥,六剑齐出,光芒万丈。 十二道幽北魔王护符果然不敌慕云澄的一绝剑式,屏障之上顿时现出触目惊心的裂痕。 反观溟皇镇定自若,他周围的魔气越聚越多,俨然已充斥了整个屏障。 屏障随后破碎,十二道护符在空中自燃烧毁,喷涌的魔气顿时席卷山腰。 “极魔剑式?黑火祷祝”,溟皇魔化形态已开,周身已被狂乱的魔气包裹,额头支出漆黑的硬角,肋后更是生出巨大的双翼。他双臂挥舞间,便有魔焰飞出,那是燃烧强烈魔气所生成的黑火,除非是无根真水,否则无法令其熄灭。他接连打出数拳,黑火飞掠慕云澄左右,他躲闪之间飘动的衣角被黑火燎到边际,瞬时熊熊燃烧起来,慕云澄挥剑将衣角斩落,那火焰落在地上,竟也久久不熄。 “白龙鱼服?或跃在渊”,一道白色剑光快如闪电,仿佛在天地之间划出一道斜长的之字,那白光瞬间击在魔化溟皇的身体,却没有将其刺穿,只是划动时溅出一串火花。 这魔体竟金刚不坏,自己用仙剑尚且无法伤他,难道只得依靠天霄六剑? “极魔剑式?三位一体”那三处卷轴突然形成极魔之柱,强大的魔气令原本晴朗的嬉云峰顿时变得昏暗,那三根魔气之住直通云后,更将重灰的乌云变作浓郁的黑紫。 魔柱之中隐约可见是三道人影,均是魔族历代强者遗留下来的残影。 虽说是残影,实力却堪称恐怖。 这三人分别是血魔宗师萨司光,剑之狂鬼历天行,六眼真魔余召谛。 慕云澄剑尖挑地,斜飞回半空之中。天霄六剑也迅速归位,如展扇一般整齐排列在他身后。 “小子,你确实幸运,否则楚青仙与慕不凡怎么会把各自的成名绝技都传授给了你。但你的幸运到此为止了,今天我就要斩下你的头颅,在魔天子面前领下这天大的功劳。” 慕云澄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他召唤的这三人,他虽一个也不认识,但从气息上感觉,这三人绝对是魔族一等一的高手。 血腥之鞭眨眼便至,慕云澄飞腾而起,那鞭子因半空惯性,抽落在地,瞬间将地面抽出一条二尺深的殷红血印。 天空忽然变得极其黑暗,而这黑如幕布般的半空中,突然有六只眼睛出现在四周与上下,齐齐注视着慕云澄,而他移动的速度也突然慢了下来,整个身子都变得瘫软无力。 十字青光突然在慕云澄面前出现,以他现在的速度肯定是无法避开,只能依靠剑虺盘旋成盾,稍作抵挡。 慕云澄身体的速度虽然慢了下来,脑子转动的速度却是飞快。这三人中有攻有守,绝对难缠,更有溟皇助力,照此下去,自己必死无疑。而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消除这六眼减缓自己速度的法术。慕云澄从未施展过什么解禁的法术,但龙游剑法之中好像有一招可以化解敌人的法术…… “登极有悔?神龙无踪。” 一条金龙突然自慕云澄身体喷涌而出,并在其周围迅速游动,形成保护。 慕云澄的速度果然在一瞬间提升上来,身体也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龙行虎步?气吞山河。” 就见慕云澄护体真气瞬间暴涨,浑身上下也被一层强光包裹。这一招本是龙游剑法中唯一的增益剑式,施展后极大提升自身的速度与力量。如此一来,他不仅消除了六眼真魔给他下的诅咒,更为自己开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增益状态,此刻纵然是以一敌四,他也是毫无畏惧。 第386章 魅魔 慕云澄与溟皇的对决可谓是正与邪的碰撞,一位是名动大荒的年轻剑圣,一个是响彻九州的百年邪王,二人的剑法与内修,放眼天下均是鲜有对手,如今相遇在这嬉云峰,任谁都看得明白,这次必是一场巅峰之战。 可就在二人都欲拿出真正实力的当口,一群黑鸦突然出现在溟皇身后。若不是这黑鸦身上幽州的气息太过浓烈,怕是早被溟皇的剑气震个粉碎。 那黑鸦迅速朝着一点聚集,随后竟然变化成幽州信使的模样。 “无日侯已经得手,希望溟皇速速返回,与之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溟皇听罢暗忖,此事无日侯竟已插手,看来今日之战要告一段落了。 “小子,今日我且放你一马,日后你我再见,便是你的死期。”他说罢身形慢慢淡去,转眼消失无踪。 而那三位魔族强者也随他的法器一同消失不见了。 听闻无日侯得手,慕云澄的内心也早已是无心恋战。他找到后山一线天,却见这里堆积了无数灵猴族人的尸体,看此情形,方才必是有场血战。 “莫弈月!”慕云澄朝四周大声喊到,他没在这里见到莫弈月的尸体,他肯定他还活着,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 就在此时,石壁上一块活动的石板被人推开,从里面露出一只小猴的头来? 那小猴四下张望,见到慕云澄后,忙挥手示意他过来。 见到还有人活着,慕云澄心底送了口气,他猜测,莫弈月肯定也与这群猴精呆在一起。 暗道很宽敞,足可以两人并行。 走了许久,眼前隐约有光亮显现,越往前走,那光越亮,直到走出了这暗道,慕云澄才发现原来这里通往的是山外。 已经有很多灵猴族人汇聚到这里了,黑岩正与青枝白桃商讨着什么,见到慕云澄,他停下与两位灵猴族长老的讨论,转而走向慕云澄。 “你就是新任大荒剑圣?” 慕云澄点了点头。 “那个会用寒冰法术的小哥,是你的朋友吧?” 慕云澄知道他口中描述的就是莫弈月,于是又点了点头。 “他被一个怪女人偷袭,中了毒。我想保护他,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高手击退,那群人很厉害,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慕云澄闻言身子明显一怔,又重问了黑岩一遍:“你是说莫弈月身中剧毒,还被魔族的人掳走了?” “是的。”他双臂垂在地上,略显愧疚。 “可恶!”手中苍云锵然插进地面,“竟中了这群妖魔的奸计!” “慕剑圣不必过多自责,嬉云峰有人知道你的朋友现在身处何处。”竟是白桃长老靠近过来,安慰慕云澄说道。 “真的吗?是谁,他现在在哪?” “新任灵帝,六耳。”他说罢揽过身边一只黄毛小猴,推荐给慕云澄道。但见那只小猴与普通的猴子无异,就是一双漆黑圆溜的小眼睛十分可人,再有就是两侧各有三只的尖长细耳。 ……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莫弈月从昏迷中缓缓醒来,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晕倒前最后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妖娆的身姿后一条细长光滑的尾巴不停摆动,更有甚竟绕到前面来骚动莫弈月的神经。 “呀,见到人家竟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搔首弄姿的样子令人作呕,莫弈月将头侧在一边,故意不去看她。而自己的双手双脚此刻俱被石壁上探出的兽爪锁住,根本动弹不得。 “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强迫你,但你穿的这么严实,一会无日侯来,我怕你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呢?”她咯咯坏笑几声,开始用手褪去莫弈月的外衣。 衣衫顺着白皙的肌肤一件件滑落在地,魅魔忍不住用手去撩拨莫弈月胸前的敏感处。 而莫弈月闭上双眼,紧咬牙关,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双脚也比咱们细致,无怪乎你们都把脚藏在这靴子里,确实是有好处。可不像咱们,一双蹄子风吹日晒的,比那马掌都耐磨。”她一边轻轻掰动莫弈月的脚趾,一边看向自己蹄状的双脚感叹道。 她锋利的指甲顺着莫弈月脚底下的纹理划动,绕到侧面又顺着脚踝向上…… “咦!”她发出一声惊讶,也就在此时,洞内传来无日侯的声音。 “幽州地界可没有这样的极品吧。”无日侯微微一笑,手中折扇展开,目光盯视在莫弈月****的身躯上。他以为魅魔的一声惊讶,是出于对莫弈月的惊喜。 “不是的,无日侯大人,你请看这里。”顺着魅魔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场的众人都被莫弈月脚踝上一片亮闪的鳞片所吸引。 “这是?”无日侯的脸色瞬时变得阴沉,他开始严肃的打量起莫弈月的身体。 “想不到,他竟然是……” “龙族,而且是最高贵的龙神族,否则幻琉螭怎么可能会在他的身上。”萨波伸出老迈枯槁宛如竹节般手指,黑长的指甲顺着鳞片的缝隙抠了进去,“这龙鳞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他说罢突然用力,将那片龙鳞从莫弈月的脚踝上生生扯下。 “啊……啊……”鲜血顺着莫弈月的脚掌不停滴落,他的额头也顿时布满汗珠,瞳孔在神志不清的大脑控制下,不断的放大,缩小。就连呼吸,也被剧烈的抽搐接连打断。 “你在做什么呀!看把我家小哥给疼的。”魅魔十分怜惜的用手抚摸着莫弈月惨白的脸颊,“不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她说着一把按在莫弈月的伤口处,迸出的鲜血顿时溅了一身。 因失血过多,莫弈月的唇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在几近变态的折磨中,再一次昏迷过去。 “别再伤害他,万一他要是被你给玩死了,那可就麻烦了。”魅魔从未见过无日侯帝景如此严肃的警告过自己,而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萨波清楚帝景所顾虑的是什么。 如今人族与魔族在大荒的战事愈演愈烈,而东海龙神一族尚未有所表态,且魔天子也不希望在这个关口与之冒然开战。毕竟现在魔族要对付的,除了王朝军,还有大荒中盘踞于各地,并加入反抗战斗中的其他氏族。 第387章 交换 灵猴一族的老灵帝已在魔族的追杀之中牺牲,新任灵帝便是灵猴族预言里的天命真主,六耳。 其实这早已是内定了的,只不过在这个当口,老灵帝突然撒手人寰了。 所谓六耳,洞悉天地之机,通晓六界之事。 人、仙、神、魔、妖、鬼总称六界,六界之事,无一能逃脱灵猴六耳的感知。所以莫弈月此刻被魔族关押在何地,他自然也是最清楚不过的。 慕云澄于灵猴族有大恩,他没理由不出手相助。 “留香山,三獾洞……”六只耳朵微微抖动,片刻时间便已查清魔族羁押莫弈月的地点。 “那是什么地方?”慕云澄从未听过这样一个地方,但大荒广袤,谁又能说清楚所有的地名呢? “留香山乃是中南腹地,因盛产积香果而闻名,那里原本是白獾族的领地,后来一场凶猛的瘟疫在族群中肆虐,所剩不多的白獾背井离乡南下漳河,并在那里繁衍生息建设了新的家园。而留香山因瘟疫一事,后来也鲜有人踏足,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一处荒地。看来魔族的动作很快,留香山竟已经被他们纳入囊中了。”青枝叹了口气,虽是为慕云澄讲解着留香山的过去,却也感叹世事无常,本已沉寂的留香山,又要被战火点燃了。 “如今嬉云峰已毁,灵猴族伤亡惨重,我本欲请你们前往中州与王朝军会盟,现在估计你们也不会同意了。而我也不忍将你们剩下的这些族人再送到战场上去。”慕云澄双目低垂,神色黯然,“我现在要赶去解救弈月,就不在此多做逗留了,你们重建家园若是遇到困难,可书信到王朝军大营,我的朋友会赶来帮助你们的。” “慕剑圣如此仁义,我等佩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青枝白桃与众猴精纷纷向慕云澄施了拜礼,并与他挥手作别。 慕云澄负手而立,一阵清风骤起,转眼间,平地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 一盆刺骨的凉水自莫弈月头顶泼下,惊醒的瞬间,魅魔却用手缓缓托起他的下颌。 “无日侯不让我杀你,却没说不让我满足你。你说说看,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她将脸贴近莫弈月的胸口,缓慢轻柔的蹭动着。 莫弈月又岂不知她没安好心,所以一言不发,任凭她折辱自己。 “你看看人家这么努力,小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她用手掐在莫弈月腿上,慢慢加力,便是要让他叫出声来,向自己求饶。 莫弈月何其倔强,直把下唇咬到出血,也不肯哼出一声。 魅魔也没想到莫弈月这般能忍,但她折磨人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就见她慢慢向莫弈月的脸颊凑去,而后突然张开嘴,急转直下,咬在莫弈月的肩上。 “啊~!”他终于忍不住,肩膀上的肉此刻已经在魅魔的口中咀嚼了。 “住手!”一声断喝,竟是无日侯走了进来。 “参见无日侯。”魅魔向后退开,向帝景恭敬行了一礼。 “我曾说过,不让你伤害他,你这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他一反常态,不怒自威。 “没,只是些许的调教而已,无日侯不会因他而怨怼奴家吧!。”她撅起嘴巴,娇声连连,竟向无日侯撒起娇来。 帝景将手向外拨了拨,示意她离开这里,看来是要与莫弈月独处。 而魅魔则是虚情假意的一笑,用手轻轻捶打在帝景的手臂上,“侯爷你不让我碰他,自己却想将他占为己有,好坏啊你,不过奴家喜欢这样的你。” 帝景不耐烦的推开了她,缓步走到莫弈月面前,“慕云澄会不会来救你?” 莫弈月转过头来看向他,“他不会来的,你不必等了。”嘴角微微扬起的一点弧度,好像是在可怜眼前的这个人。 可就在此时,慕云澄的声音仿佛从耳畔传来,他用内力催发声音,整座留香山都回荡着他的话语,“无日侯,你把我的朋友还给我,我愿意用我自己交换他!你不要伤害他。” 这回轮到帝景满含笑意的看向莫弈月了,就见他抬起莫弈月的下颌,用极其欣赏的口吻说道:“看来他很疼你呢,竟不惜以自己来做交换条件,我还真羡慕你。” “好啊!你进来吧,我不会让侍卫为难你的。”他大声回答,笃定以慕云澄的本领,即便再远一些也可以听见。 萨波,玄冥公等人随即出现在无日侯的身边,只怕慕云澄会对他不利。 而慕云澄循声赶来,也是瞬息到洞中。 当看到被吊在石壁上的莫弈月,赤身裸体且血痕累累时,慕云澄捏紧了双拳,用尽浑身的力气压低声音道:“放开他。” “我让你放开他!”见无日侯无动于衷,他又以近乎咆哮的声音喊到。 “你知道的,在我这里你救不走他。最理想的,也就是能带走一个死人。”他的话不假,有这么多魔族高手在场,慕云澄想要与莫弈月一同安然无恙的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来交换他,你是魔族无日侯,不会言而无信吧!”慕云澄看了一眼莫弈月,又看向无日侯。 “当然,只要你投降,我保证他会安全的回到王朝大营。”无日侯看向慕云澄时,眉眼也含笑。 “云澄你快走,不要管我,你身上还肩负着使命,现在你要想做逃兵,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不会原谅你!魔族向来言而无信,你这是自寻死路,你好糊涂……”他突然发不出声音,脖颈竟被玄冥公一把掐住,“你的话太多了。” 慕云澄将目光移到身侧,不忍再去看莫弈月被魔族之人折磨,并缓缓向前伸出双手,做出伸手待缚的姿势。 帝景随即下令众人用玄铁锁链将慕云澄捆绑起来,并解下他腰间的大荒名剑录。 “我的剑让弈月带走,他们不归你。”他双眼泛红,好似笼中困兽。帝景当然不在乎这些东西,虽说这些都是大荒名剑,可除了慕云澄又有什么人能驾驭他们?与其激怒慕云澄最后落个鱼死网破,不如让这群废铁挂在王朝军大营,****提醒着他们,剑圣都已落在自己的手上。 “放了他。”帝景一挥手,玄冥公随后松开了卡住莫弈月脖子的手,并又一掌将他打昏,从石壁上将他放了下来。 “慕剑圣,我说到做到,绝对不会骗你。”他托起慕云澄的下颌十分满足的笑了笑,又指向昏迷的莫弈月道:“他确实很优秀,也值得你为他这么做。但是接下来,你会后悔你自己的选择,因为在我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第388章 迷失的王朝军 阴冷潮湿的山洞内,慕云澄跪在地上,腰部被锁在铁柱之上,双手则被锁链悬吊在空中,此时的他已是重度昏迷,浑身上下俱是大小不同的伤痕。 他的左脚脚掌被一块打磨过的魔法紫晶石穿过,并源源不断的吸收着他的内力。 “这一块汲取满内力的魔晶便足够吉郎全部的魔能机甲半个月的用度,这小子已经充满了十数块,还不见衰竭的趋势,难道的内力无穷无尽吗?”帝景坐在椅子上,享受着折磨慕云澄的这一过程。但他同时也因慕云澄的实力而产生担忧,这样的人如果不尽早除去,自己怕是无法驾驭他的。 就在刚刚,萨波就提议自己让他将其去势,但自己并未同意。原因很简单,第一,自己欣赏的就是现在这个状态的慕云澄,而不是一个被阉割掉的,沦为废物的慕云澄。第二,自己想捉住慕云澄,并非只是为了贪图享乐,一旦吉郎的反作用魔石开发出来,自己可是要将魔族之力注入到慕云澄体内的。一旦他吸收了魔族的力量,他就会变成魔族最强大的战士,永远服从于自己,并听从自己的指挥。 “把这些魔晶石给吉郎送过去,他一定会欣然收下的。”帝景从座位上站起,是时候出去放松放松筋骨了,在这阴冷潮湿的洞中不见天日,而对慕云澄的折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几天的光景了。 …… 而此刻另一边的王朝军大营中,慕棠棠正苦口婆心的劝说莫弈月吃饭。他自回营之后就将自己困在帐中,一步也不出去。 “莫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云澄落到魔族手里,我会比你开心吗?他拿自己换你,难道是希望你自暴自弃,就此沉沦下去吗?云澄他曾几次三番死里逃生,我想这次他也一定可以……”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也抽泣起来。 “王朝军现在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要让大家失望啊。”慕棠棠平时不哭,一旦哭起来,眼睛便肿的和一对核桃一样,将原本又圆又大的双眼盖成了一条细细的缝。 她这一哭,莫弈月的心也碎了。他只恨自己无能,救不出慕云澄。他为什么要换自己出来,难道堂堂大荒剑圣,还不如自己一个七尺白衣? 慕云澄,你怎么还这样傻!我以为你现在变得成熟了,比以前聪明了,没想到却还是一样的鲁莽,一样的不计后果! 他向后一仰跌倒在地,双手疯狂的朝身后的地面砸去,头也发疯似的向后磕去,吓得慕棠棠忙扑上去将他抱住,哭着求他道:“莫大哥,你别这样作践自己了好吗!你为什么选择折磨我们,云澄的事就已经让我们心如刀割了,楚姐姐和陆姐姐这几天每日以泪洗面,我都没有办法面对她们,既然你这么想死,就让我就陪你一起死吧!” 她说着拿出刀来,就朝自己胸前扎去。 可就在这时,莫弈月却突然伸手将她的刀死死抓住,血从手掌心流下,滴在他的身上。 他朝慕棠棠极度痛苦的摇摇头,并颤抖着松开了手,缓缓起身,情绪较之前平静了许多,“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明天一早,我就请命前往六壬山。” 他只道,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继续慕云澄未完成的任务,继续去联络大荒宇内分散的各大氏族,邀请他们参加会盟。 “让我陪你一起去,好吗?”她丢下刀,将头埋在了莫弈月的怀中。 莫弈月闭上眼,微微点了点头。 …… “嬉云峰已经被毁了,灵猴族作为西南最强大的氏族都已经沦陷,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相信会盟一事会成功?”嬉云峰被魔族进攻的消息已经在王朝军大营中传开,如今主张联盟的辛肃与姜铮两大势力都已噤若寒蝉,那些原本被打压的保守派,此刻却在宁王面前站了出来。这中间最典型的,莫过于与毕安势同水火的李存善。 “即便真的请来几个苟延残喘的氏族来中州会盟又能怎样?指望他们能打败三魔王吗?能收回中州失地吗?我早就说过撤出中州,我们还回九黎,依托九新山地势与之周旋。如今五阳城已经归在我们自己手里,九黎万众一心,不如就在九黎重建都城,改五阳城为新皇城,然后宁王晋位,受天子礼,统领大荒,明正且言顺,届时再向天下发号施令,又有谁敢不从?” 羿霄此刻的脸色已经变了,可这群人却熟视无睹,那些明知道羿霄最为反感的话,此刻却都说的极其理所当然。但羿霄却是强忍了这些话,因为他更明白,如今的王朝军已是貌合神离,这群将领渐渐有反抗的迹象,若照此下去,还不等魔族出手,自己便把自己弄垮了。 “已是这个节骨眼,还讲那些繁文缛节的事情干什么?要我说,也不必前去九黎了,宁王现在就应登基,举行祭天仪式。”响应李存善的,是东南铁篱团的邹青然,这支原本巡查于中州与沧州交界的军队,已经响应号召回归宁王麾下了,可他似乎并不了解宁王的喜恶,还以为宁王骨子里是想要登基的,只是没有人递给他台阶。 见羿霄的脸色变得发青,且胸中明显是衙役着怒火,辛肃赶忙站起身来,大声呵斥二人道:“胡闹!宁王回援中州便就是为了拯救中州百姓,如此拂袖而去,何以对得起那些翘首期盼我王朝军到来的百姓!且恭帝尸骨未寒,我军大仇未报,尔等就敢劝我主登基,这等无视忠孝,败坏纲常的行径,岂不是陷我主于不义?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众人面面相觑,有辛肃这一席话在,却是无人再敢提晋位一事。 “好了,是进是退,我自有定夺,你等下去吧。”羿霄突然起身,并示意众人退下。 待众人走后,羿霄一拳重重砸在桌上,这积压在胸中的愤恨,不知朝何处发泄。可片刻后,他忽又归于冷静,仿佛记起什么,忙唤过身边侍从,道:“去将莫先生请来,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请教他。” 羿霄心里十分清楚,此时的王朝军似乎已经迷失在前进的道路中,如果继续没有方向的走下去,一定会走向灭亡。 第389章 目标,六壬山 莫弈月正在帐中计划明日启程前往六壬山一事,帐外却传来侍卫向宁王行礼的声音。 他急忙出帐,果是羿霄立于帐外。 此前羿霄本欲着人请莫弈月到自己帐中商议,后觉不妥,便亲自前来,以显诚意。 毕竟莫弈月不同于慕云澄,他身为龙族后裔,与王朝军的关系全靠感情维系,自己不是龙族之君,莫弈月更绝非王朝之臣。 “先生与大哥一同前去嬉云峰,为何这次就先生自己回来,而不见大哥踪影。”他见莫弈月神色黯然,强作镇定,便已清楚此事不妙。 “那是大哥的剑吗?”他手指案上苍云,因为只有这把剑,他的印象最深。 莫弈月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宁王,我不敢骗你,云澄他确实出了意外,如今正在建木疗伤。”他知道慕云澄的阴木真经是千机山传授,所以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 “啊!难怪了……我听说魔族扫平了嬉云峰……那大哥他的伤势严不严重?”羿霄突然站起,双拳紧紧攥住,显是对慕云澄的伤势十分担忧。 莫弈月知道欺君乃是大罪,但为了不引起王朝军上下恐慌,也为了给宁王增加自信,只能继续编造下去,“云澄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以他的内力和他师傅千机山救治,应该不成问题。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邀请各大氏族参与会盟,所以我先独自赶回,带上棠棠继续前往六壬山。” “如此一来,真是有劳先生了……”羿霄复又坐回原位,双目失神,仿佛若有所思。 “对了先生,我有一事烦恼,想请先生为我解答。”他突然回过神,转向莫弈月,双眼中透出诚恳的光芒。 莫弈月翻掌向前一探,示意宁王继续。 “如今王朝军内对于是否继续留在中州,有了许多不同的声音,有提出进攻的,有建议防守的,还有主张后撤回九黎的。我现在心乱如麻,此事又关乎王朝军未来命运,还请先生为我一决。” 莫弈月闻言沉默不语,良久方开口道:“主进攻的可是毕安,辛肃等人?” “正是。” “主防守的必是以姜铮为首了。” “不错。” “主张后撤九黎的,估计就应是李存善,邹青然之流了。” “先生坐于帐中,就已全部知晓,无愧江山策之传人。”羿霄对莫弈月的洞悉之力感到万分钦佩。 莫弈月摆摆手,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一边画着,一边说道“这三个圈,就是王朝军内部的三股势力。这三个圈宁王你只能制衡,不能一味打压其中之一,也不能一味迁就其中之一。似毕安这等老将,身经百战,自是不甘防守或是后撤,所以主战也是应该。辛肃初来营中,急于立功,所以迎合毕安的想法,似乎是积累功绩最快的办法。所以主战人数虽多,却只是一人观点,其他皆是附和,而非内心真实想法。” “姜铮主守,虽不是临时起意,但也有对抗辛肃之嫌。辛肃若主守,他多半会主战。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如今这王朝军参军竟有两人,焉能不斗?” “李存善与邹青然虽皆是您帐下旧人,却不及毕安赫赫战功。这等人只是贪图安逸,一方面逃避战争,寄希望于苟安,一方面见风使舵,谋利益于眼前。所以撤回九黎貌似是最不可取的办法,也诚然是最可笑的办法。” “但,我此刻倒觉得李存善与邹青然给了王朝军一个机会,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什么意思?”莫弈月最后的话却让羿霄感觉有些茫然。 “撤回九黎!” …… 五匹马,四个人,一早便等在了莫弈月帐前。 他虽早早起来,却因收拾营帐,晚出来几分。抻了个懒腰的功夫,余光瞥见四人,却也感到有些惊讶。 “怎么你们……”本来是说好只带慕棠棠一人,没想到楚水谣,陆啸,黑河三人也都出现在这里。看样子,又不像是为送行而来。 慕棠棠撅起嘴,也有解释的意味,也有恳求的意思:“莫大哥,就带上姐姐们吧!云澄的事我都说与她们知道了,她们执意这次要和你我一起行动。” “这!”莫弈月微微皱眉,看向三人的目光随后又垂落下来:“云澄把你们托付给我,带你已是例外,你还要我把她们都带上,万一出现什么特殊情况,我死也对不起云澄。不行,你今天不把她们送回去,我连你也不带了。” “哼!”慕棠棠一跺脚,撅起嘴转身朝楚水谣她们走去。她虽然拼力解释着什么,但楚水谣与陆啸都是连连摇头,随后陆啸朝莫弈月这边看来,并牵马缓步走了过来。 莫弈月闭上眼睛,内心何等为难。 “莫大哥,云澄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不想带我们去,这我们也能理解,但如果我们继续躲藏在这王朝军大营,你不觉得,我和水谣根本不配继续留在慕云澄身边吗?他是拯救大荒的英雄,而我们却一心躲藏在这里,你认为世人不会为此而说闲话吗?自欺欺人又能欺骗到什么时候呢?我二人来时已经做了打算,即便你不带我们去,我们自己也会去。就算死在途中,死在魔族手上,我们也心甘情愿,黄泉那边,见了云澄,也敢坦然面对。不然即便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 “我……”莫弈月头一次感觉,自己无从开口。就想陆啸方才说的,即便自己不带上她们,她们自己也会前往。与其这样,还不如一起行动,方便照应。 想到这,他点了点头,四人欣喜,随即与之一道启程。 方出大营,莫弈月忽然想起一事,问及慕棠棠道:“那赵天岚你可派人看管好了?” 慕棠棠眨了眨眼,突然说道:“我把他放了!” “什么?”莫弈月大吃一惊,停下马转头看向慕棠棠。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慕棠棠居然敢自作主张把赵天岚放了。 “什么时候的事。” “唔,昨晚。”她用手指搭在唇下,思考一会说道。 “为什么?”莫弈月手抚额头,想让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昨晚我们在说云澄的事情被他听见,他说如果我们放了他,他愿意遵守诺言去请求无日侯放了慕云澄。” “没用的,赵天岚对魔族虽然重要,但对无日侯来说,慕云澄比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重要,让他拿赵天岚换慕云澄他愿意,反过来就不见得了。”莫弈月摇摇头,闭目不语。 “那怎么办,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慕棠棠也觉得办了一件错事,当即也低下头,好像认错一般。 “好了,那赵天岚毕竟是赵灵飞的后人,与慕家也算有旧,虽然效力魔族,本心却也不坏。放了就放了吧,日后战场再遇,我自有言语降他。”他将马靠近慕棠棠的鹤雪,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这鹤雪本是狐一智送给自己和慕云澄的,如今慕云澄不在,便让给了慕棠棠骑。 有了莫弈月的原谅,慕棠棠顿时又有了精神,当即指向前方,大声喊到:“那就出发吧,六壬山,我们来了!” 第390章 撤军 已是戌时,本应亮起无数灯火的王朝军大营,突然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了往来匆匆的脚步,也没有了私下小声的交谈。唯剩下零星几处火光,在夜风中瑟瑟飘摇。 数个时辰前…… “撤军?”辛肃和姜铮同时站起,他们都对宁王的这一决定感到惊诧万分! 为什么?依照宁王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采用李存善之流的建议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宁王昨日去了莫弈月的营帐,回来时就下令撤军了。”司徒彦虽然投奔王朝军不久,可在这营中,任何一人的动态他都摸得清清楚楚。 又是这个莫弈月!他在搞什么鬼! 连毕安在内,主攻派与主守派都没有看懂,莫弈月为什么会让宁王采纳李存善之流的建议。 “李存善,邹青然之流,不学无术,尸位素餐。遇事只知趋利避害,舍大义而顾小私,若按照他们的意思走,王朝军岂有不败之理!”毕安气得捶胸顿足,怎奈军令如山,宁王旨意已颁,再怎么反对也还是要执行。 “毕将军,如果让你将部队兵分两路,一部分老弱交由宁王带往九黎,一部分精锐留在这里伏击魔族军队,你看如何?”司徒彦似乎猜到一些莫弈月的想法,便也心生一计,想要在这撤军之时立上一功。他知道,王朝军一旦后撤,魔族大军闻讯必追,所以若在必经之路上设伏,必可出其不意,斩立大功。 虽然主战派以毕安为首,且无论是想法还是行为都十分激进。但在这个问题上,他还当真不敢造次。宁王懿旨,下令撤军,即便是此刻将要生擒鹏王爷,他毕安也必须听从号令,鸣金收兵。这就是为何宁王这样信任他的原因,绝对服从军令,无论是对是错,他只听宁王最后的命令。 “先生之法固然绝妙,但毕安不敢如此妄为,既然宁王下令撤军,我即刻回营整顿。”毕安话音刚落,方要往帐外走,却正撞见宁王进来。 “宁王!”众人齐齐拜道,羿霄拂手示意他们起来。 方才众人之言,他在外面也有听见。目光扫视之余,众人已是自惭形秽,纷纷低首不语,唯毕安不卑不亢,挺首问道:“宁王,既然您来了,我也不怕您怪罪。我就想问问,为何要下令撤回九黎?” 羿霄闻言微微点头,沉寂片刻后,这才开口说道:“我军自出九黎以来,屡战屡败,士气接连受挫,已成强弩之末。若继续死守此地,不日便会被四面赶来的魔军包围,陷于绝地。莫先生赐我良法脱身,一可以保存实力,准备会盟;二可以隔岸观火,魔族一旦失去目标,便会因争功而自相残杀;至于三……”他本想说三是为了缓和我军内部分歧,无论是战还是守,一旦再度失利,必起内乱。可转念一想,此话多说只会加深三方间的矛盾,况莫弈月嘱咐过,制衡一事,不可表露太多,以免属下生疑,破坏制衡间的力量分布。 “事不宜迟,我军当连夜撤走,以免魔族有所察觉。”羿霄说罢,又将毕安单独叫至一处,嘱咐些许,便令他退下了。 而所嘱咐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其实不难猜到,司徒彦在早前也察觉到了些许。那就是在退路上设下伏兵,截杀三魔王的追击兵马。 莫弈月的意思很明确,存人失地的道理而已,中州之地,让便让了,保留实力,待重整旗鼓,再做打算。而这期间消耗魔族的兵力是有所必要的,魔族占领如此广袤的地域,没有兵马驻守肯定是不行的。而幽州地处东北,寒瘠之地,物少人稀。这数十万兵马还不知是魔族在幽北倾举国之力,攒了多少年的家底。王朝军杀他一人,他便少一人,杀他一军,他便少一军。而王朝军则不同,本土作战又深得民心,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所率兵士又何止千万?不打一时之歼灭战,放弃局部战术。而选择打一场消耗战,在战略上完胜对手。这就是莫弈月留给羿霄的策略。 …… 次日清晨。 “什么!王朝军撤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三门峡最高的楼塔之上,鹏王爷将桶镜从眼前拿开,勃然大怒,高声质问前来通报的斥候。 “应该是昨晚的事情,今早照例探营时,里面已是空无一人。”他回答时瑟瑟发抖,谁都知道鹏王爷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更是杀人不眨眼。 “废物,滚!”鹏王爷一声低喝,那斥候竟像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在骂声中狗一样跑掉。 一旁的猪太岁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追吗?现在可是好时机,一旦他们撤回九黎,依托九新山的天然屏障,我军就难以一举歼灭王朝军这群余孽了。若不想分庭抗礼,将战事迁延日久,就必须斩草除根!” 鹏王爷点了下头,两道皱起的飞眉忽而一展,似想到了什么。 “你率烈焰军即刻出关,追击王朝军。我令传书一封,让马魔君停止巡视率疾风军与你在路上汇合,你二人轻装简行,日走八百,夜走一千,务必要在王朝军回到九黎前,追上他们,并把羿霄给我抓回来!” “日夜不停……”猪太岁略显迟疑,“日夜不停的话,就连老马的疾风军恐怕也做不到吧!” “蠢货,我让你要么白天赶路,要么晚上赶路,你若日夜不停,即便追上王朝军又能怎样?他部以逸待劳,你却疲于奔命,一旦交手,你还有胜算?追击更要休息,要养足精神,每一次出发都要像离弦的利箭,目标就是将王朝军钉死在逃跑的路上!”鹏王爷手指远方,高声喊道。 “包在我身上!”猪太岁一拍胸脯,晃动着肥大的身躯转身下了楼塔。 鹏王爷眯起双眼,自顾小声说道:“哼,想从我眼前逃跑?没那么容易。”远方的天空渐渐被阴云覆盖,此前连日的晴天已长达月余,谁都知道,这场雨,必然凶猛。料他王朝军一众老弱,在雨中徒步撤军,也跑不了多快。 第391章 狐一智的条件(上) 雨势越来越大,王朝军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迟缓。 羿霄坐在马车里,闭目休息。而此时,毕安已经率部离开大军,选择在玉桥沟一带设伏。 “玉桥沟地势太平坦,而且掩体很少,根本不适合伏击。”姜铮出现在马车外,一面用衣服遮挡住头,一面朝马车里的宁王建议道。 羿霄突然睁开眼,吩咐车夫将马车停下,伸手示意姜铮坐上来。 不必淋雨,姜铮自然开心,就见他翻身下马,十分利落的登上了宁王的马车。 “你认为玉桥沟不适合设伏?”羿霄双眼微抬,略显疲懒之态,这一路颠簸,他自然也是无法好好休息。 “是啊!相比玉桥沟,我觉得双塔山更合适伏击。”姜铮如是说道。 羿霄闻言轻吐了一口气,从他摇头的动作不难看出,对于姜铮的判断能力,他很是担忧。 “中州河川汇聚,四通八达,魔族追击我们的道路可以有十几条供其选择。你如何知道自己设伏的那一条路就是他必经之路呢?” “这……”姜铮突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思考的并不全面,慢慢垂下头,陷入沉思。 “这就必须是那些看上去根本无法设伏的路。”羿霄一语提醒,姜铮这才恍然大悟。“三魔王阴险狡诈,工于心计,又岂是泛泛之辈?追击我军的道路他们必会避开类似双塔山这样的绝地,而选择玉桥沟这样视野开阔的道路来走。我让毕安在玉桥沟设伏,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肯定三魔王的追兵会从这里经过。” “且越是类似于玉桥沟这样视野开阔的地方,三魔王越是没有防备,与其派出斥候细细搜寻耽搁时间,他们更会选择直接快速通过,以求早些追上我们。” “是了,而且这几日大雨,玉桥沟必有积水,只有桥面一处可以通行。虽非绝地,却已成独路险地,待其军队过桥之时,我军只需从正面进攻,一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就算是他们想回头,怕也是不能了。”姜铮眼中方出一丝欣喜的光芒,连连点头说道。 “宁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制定战略的同时却还能如此细致的研究战术,把敌人的每一个弱点都研究的如此透彻,并将天地间一切可以利用的元素都加入到战局之中,我五体投地的同时,却也为自己的无知莽撞,而感到羞愧难当。”抓住这个和宁王独处的机会,一番马屁自然是少不了要拍的。 可羿霄却是闭上双眼,淡淡说了句:“这些都是莫先生的计策。” 这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姜铮也是尴尬到了极点,就见他俯首行拜礼:“宁王好好休息,属下暂且告退,如有需要,我随时在马车旁等候差遣。” 羿霄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姜铮这才下来马车。他方才本想在宁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却不想因为思考的不全面,反倒给莫弈月做了衬托。想来现在宁王的内心里一定对自己失望至极,他莫弈月一个人的风头,就盖过了王朝军所有的参谋,当真是让人妒恨。 …… 相比中州东南部的大雨,中州北部的天气则是格外清爽。远处天爻峰的上空已经没有了混沌的乌云,稀疏的白云点缀在湛蓝的天空上,神坛散发的光芒在其下神秘的绽放,犹如夜幕海岸上的塔灯,神秘而安详。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团糟,整座六壬山给人的感觉都很压抑。”楚水谣所指的,自然是那一次和叶飞羽前来这里寻找慕云澄的事。也多亏了慕云澄,狐族才能重回六壬山主持大局,也才有了今日这天翻地覆的六壬山。 “水谣,你里的人你都认识。一会见面时,引见的话就由你来讲吧。”五人下马,一路徒步上山,莫弈月深知此行不会太过顺利,为避免一张口便失了礼数,还是请楚水谣做为主宾引导吧。 “嗯,这黄白柳灰四族还算好说话,只是那狐族大长老脾气有些大,且他又是这六壬山的主事,结盟一事,我看要先说动他才成。” 五人拿定主意,决定先去拜访灵狐族大长老狐一智,可这个狐一智貌似有些倔强得不通情理,说动他绝非什么容易之事。 袅袅白烟自青铜鼎内升起,无数灵狐族人跪拜在天爻峰圣坛之下,静静聆听着大长老的祷祝。五人一路上山竟是畅通无阻,唯独到了这祭坛前,方被守护祭坛的卫兵拦下。 莫弈月仅扫视一眼,便知今日见不到狐一智了,刚要告知大家先前往其他山峰,却见慕棠棠与那卫兵交谈起来。 “我们是有要事来找灵狐族大长老狐一智的,烦请这位小哥帮忙通报一下。” 那群灵狐族卫兵对人族并不友好,见到五人,纷纷投来厌恶的神色,而其中恰巧有一位精通人族语言,这才接过话来答道:“那太不巧了,今天是我灵狐族祭拜先祖的日子,你们想要见大长老,明天再来吧!”他态度略有强硬,听上去更有些傲慢无礼。 “明天?”这多耽搁一天,王朝军就危险一分,这结盟一事虽说不是弹指间便可办妥,但大家都明白,每一步都要争分夺秒,缩短一切时间。 “此事十万火急,烦请你通报一声,我们要现在就见你们的大长老。”楚水谣神色严肃,上前一步说道。 “我已经说了明天,你们是没长耳朵吗?”那卫兵厉声呵斥,其余狐族卫兵也纷纷抬起长枪。 楚水谣的脾气谁不知道,见这卫兵如此无礼,这腰间的太乙龙纹已然出鞘。 这慕云澄的名剑录莫弈月一直带在身上,如今慕云澄不在,太乙龙纹本是楚水谣的佩剑,自然是要物归原主。 龙吟清凛,寒光乍现。 莫弈月见状一把扼住楚水谣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她绝对不能冲动。 “有刺客!”那群卫兵见到楚水谣拔剑,纷纷大声喊道。 一道白光仿佛驾驭雷霆之力,重若千钧般砸落在地,直激得尘土飞扬。 “何人胆敢在我六壬山放肆!”那浓烟散去,便有一狐族老者,怒目而立。见他周身有青色气旋往复环绕,莫弈月便推断此人该是极其擅长风系法术的。 “岐仙师,这几个人想要刺杀大长老。”那卫兵瞪视五人,狠狠说道。 他所用乃是狐族语言,五人不知何意,但见他说话时眉宇凶恶,也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那个被唤作岐仙师的似乎还算冷静,用眼打量了五人一番后,开口问道:“你们来我六壬山究竟有何贵干?” “我们有要事要和你们大长老狐一智商谈。”楚水谣气还未消,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简明扼要说道。 “既如此,你们且先去大殿内等候,我替你们通禀大长老一声。至于他见不见你们,还要看大长老的心情而定。” “那就有劳了。”莫弈月微微点头,拱手行礼道。 五人随后被请进内殿,可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可把性情火爆的楚水谣与慕棠棠憋坏了。 “什么狗屁灵狐族大长老,谱还挺大,让我们在这等了两个时辰了,连个毛都没见着。”慕棠棠一边用手摆弄着桌子上的茶杯,一边大声埋怨道。 “不可无礼。”莫弈月用眼角余光查探四周,又小声与慕棠棠道:“凡事以大局为重,我们此来根本开不出任何具有诱惑力的条件,能否促成会盟,全看人家心情。若你这话被灵狐族的人听见,你认为他们还会和我们谈会盟的事吗?” “切!云澄曾有恩于灵狐族,如今王朝军有难,云澄身为云中候,王朝的柱石,找他们帮个忙,又怎么了?”慕棠棠撅起嘴巴,双腮更是气得鼓鼓的,宛如一只胀起的河豚。 “这话说的不错!若是慕云澄慕少侠来此,只要不损害我灵狐族与六壬山的利益,我必答应你们提出的一切要求。”老迈干练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果见一狐族老者,身披白袍,在众狐族的簇拥下,立于殿外。 第392章 狐一智的条件(下) “我就是灵狐族的大长老,六壬山现在的主事人,狐一智。”那狐族老者出奇的友好,竟伸手示意五人不必起身行礼,自己则缓步走到主位坐下。 “都说这狐族大长老脾气不好,我看还算可以。”慕棠棠见到狐一智后,凑过身子在莫弈月耳边小声说道。 “久闻大长老威名,今日有缘一见,真乃三生有幸。”莫弈月拱手行礼,狐一智闻言却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尔等此来该不会是一睹老夫风采的吧?有话直说,不必多绕弯子。” “既如此,我就说明这次的来意了。”莫弈月自座位上站起,并冲着狐一智微微点头,开始说道:“面对三魔王与吉郎军队的合围,王朝军在中州已是独木难支。所以宁王决议,想向大荒中各大氏族发出联盟的请求,希望能将大荒所有反抗魔族的力量整合起来,一同对抗魔族。如今宁王的部队已撤出中州,并希望大家能前去九黎会盟,再结合众人之力,一举夺回中州。” 狐一智闻言沉默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五族负责镇守六壬山通往幽州的通道,一旦前去会盟,魔族若趁此时机派兵攻打,后果不堪设想。” “天定关的九幽剑阵魔族尚能绕过,这六壬山的通道,对他们来说,已是毫无意义。且如今大荒战事四起,魔族兵马已是倾巢出动,守在幽州罗孚城的,也就剩下临渊王一支精锐,不可能再寻找通道派往中州。所以这镇守六壬山祭坛的事,您大可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莫弈月这话的意思任谁都能听明白,如果魔族十分看重这六壬山通往幽州的通道,三魔王的大军早就踏平六壬山了,还能等到现在? 狐一智闻言又陷入沉默,虽说莫弈月这话他并不爱听,但也确实无法反驳。再者说慕云澄曾与六壬山有恩,此时自己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就算自己真去会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五族兵力虽然不少,但战斗力低下。自己的修为不够,伏魔鼎又还给了千机山。靠阴阳两界瓶,能对付魔族十数万的兵马吗? “你们是慕少侠的朋友,也就是我六壬山的朋友。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六壬山在大荒虽然势大,但真正实力还是太过薄弱。新一代的年轻族人,也大都是爱好和平,不曾修炼法术的普通族人。你让我们前去会盟,这对于你们又有什么帮助呢?”狐一智暗暗叹息,考虑不去会盟实在是出于无奈。 “老先生,话不是这么说,如果六壬山同意前去九黎会盟,那对于其他氏族加入我们的联盟大军,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的。”就见陆啸起身,开口说道:“魔族与王朝军之间历经数次大战,双方的精锐也是损失惨重,王朝军在各地新招募的兵马也都没有战斗经验,但他们都怀揣着一个保家卫国,恢复和平的信念。我想,只要我们万众一心,群策群力,没有战斗经验根本不能阻挡我们迈向胜利。魔族终有被赶走消灭的那一天。” “陆姐姐说的对!你的族人不会打仗没关系,他们可以帮忙运送粮食,可以帮忙挖掘战壕,总之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啦!”慕棠棠见状也站起身子,接过话题说道。 “这……”狐一智略有犯难,尖锐的指甲敲打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长老,我也想参加战斗。与其终日躲在这里等待魔族来攻打我们,不如跟上王朝军,与之轰轰烈烈的决一死战。”身旁的狐族少年扯下面罩,清秀的面庞上,一双坚定的眼眸里,是对于战斗的渴望。楚水谣对他尚有几分印象,他便是那狐小闹的青梅竹马,狐族少年狐烈。 “唉,既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尚有一事相求,如果诸位能帮我这个忙,我想我们灵狐一族就可以为对抗魔族出更多的力。” “什么事,大长老但说无妨。”莫弈月也不曾料到此事竟能进展的如此顺利,所以即便是狐一智提出再多的条件,他也不觉反感。 “我灵狐族其实除了阴阳两界瓶,还有一件先祖遗留的法宝,名为破天石。其威力丝毫不亚于千机山的伏魔鼎。只是遗失了数百年,早已被族人淡忘。我早年也多次寻找过此物,但终究没有结果,不过最近我听说大雪山的蓝晶湖里有圣物现身,每逢月圆之夜,那物便在湖底发出璀璨神光,与我印象中的破天石十分相似。本来想派自己的族人前往一探,如今正好赶上几位少侠到此,不如就烦劳几位走一趟大雪山吧!几位是慕少侠的朋友,修为自是比我那不肖的狐子狐孙们强上许多,若真能得到破天石,我灵狐族,不,我六壬山一定鼎力相助,必促成九黎会盟一事。” 姜到底是老的辣,这狐一智的算盘打的是真精明。这样一来,不仅有人替自己出力,更有可能拿回灵狐族遗失的至宝破天石。参与会盟对于六壬山来说又不是什么禁忌之事,如此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好,只要您老答应会盟,这大雪山,我们便替你走一趟。”莫弈月与四人对视一眼,随后应下了这门差事。 见莫弈月一口应下,狐一智自然欣喜,便听他又道:“其余四族那边我亲自去与他们谈,保证五族全部出席。今夜你们就在六壬山住下,我已命人准备宴席,你们一路辛劳,也可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晚。”说罢,自座位上缓缓站起,并吩咐族人将五人带到休息的地方。 …… 此时,赵天岚也因慕棠棠的告知,顺利找到了积香山,而这里如今已经成为了魔族的另一座大营。 “你怎么回来了?”见到赵天岚,就连老谋深算的萨波也倍感惊奇。他不相信足智多谋的莫弈月,敢拿赵天岚来换慕云澄,如此放人就是赔本的生意,因为无日侯是绝对不会放走慕云澄的。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赵天岚被策反了…… “王朝军没有为难你?”萨波并未先带他去见无日侯,而是为解心中疑惑,继续盘问赵天岚。 “是他们放了我。”赵天岚如实回答。 “没提别的要求?”萨波何等老辣,就见他凑上前来,眯起双眼继续追问道。 “他们想请我替他们求情,让侯爷放过慕云澄。”赵天岚说话时目光坚定,竟毫无羞愧之意,这也是出乎萨波的意料,难道这小子真的被王朝军洗脑了? “笑话!我看你是昏头了。慕云澄是什么人?别说他是侯爷要的人,光凭他大荒剑圣的名头,十个你赵天岚也换不来!这话你和我说了也就算了,倘若传到侯爷耳朵里,哼,会有什么后果你也知道。”赵天岚毕竟是临渊王身边的红人,萨波虽贵为魔族大宗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却也不愿意去招惹赵天岚,只是用语言提醒他一下,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赵天岚也知道求无日侯放过慕云澄根本没用,可自己既然答应了棠棠姑娘,就一定要设法救出慕云澄。 第393章 积香山夜忆 夜晚的积香山分外宁静,来自幽北的腐朽之气并没有侵入到后山这一片净土。赵天岚倚在湖边的一棵树下,静静感受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是什么呢?是离开幽地,重返先祖故土的情愫,还是……还是棠棠姑娘天真无邪的笑脸。 亦或许,两者都不是,自己单单只是在接受内心的拷问,在寻找自然之力的净化。 “净化吗?可笑,你手上沾满了人族的鲜血,你问问你自己,你配得上她吗?就算你厚颜无耻的去追求她,她又会接受这样的你吗?”萨波的脸在自己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赵天岚知道,那不是萨波,那不过是自己的心魔。 “你想救慕云澄,那无非是你为了讨好慕棠棠的手段。可你要知道,你这样做,很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对你毫无感觉的人族姑娘,你觉得值得吗?”内心的叩问越来越激烈,赵天岚闭紧双眼,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 “不是的,我并不是奢求棠棠姑娘的感激,我只是要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开始坚定信念,开始反击。 “哦?是吗,你有认真对待过每一个诺言吗?和慕棠棠的一句诺言,就能比得上效忠临渊王的誓言?” “我没有背弃临渊王,我只不过是想用我自己换回慕云澄。” “换回慕云澄?你也看见了他现在所遭受的折磨,莫说无日侯要的人不是你,即便是你,每日遭受魔焰之火的灼烧,以及血腥毒鞭的笞打,你当真受得了吗?” “我……”脑海中的画面突然破碎,眼前真实的景象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与无日侯为敌,就是与整个魔族为敌,自己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被囚禁在王朝军大营的那个夜晚,偌大的营帐内,只有自己与窗外泻下的月光。 …… 生铁浇铸的铁链死死锁住了赵天岚的手脚,而内力全失的他,被这样沉重的枷锁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站直的双腿早已由麻痒、酸痛、肿胀变化为毫无知觉。 自尊心极强的赵天岚绝不肯向王朝军乞求半点,宁肯折了这双手脚,也绝不屈膝投降。 一阵阵阴毒的笑声从帐外响起,几个满脸奸笑,不怀好意的王朝军大踏步走了进来。他们似乎知道了赵天岚的身份,这些负责看管营房的士兵趁着夜晚打算戏弄他,更想把那混着口水和尿液的食物喂给他。掰不开嘴,他们便用拳头狠狠打在赵天岚的身上,揪住他的头发,卡住他的脖子,妄图想用这些办法来让他张嘴,吃下他们那满含羞辱的食物。 宁死不屈的赵天岚在这些士兵的阴招下已是筋疲力尽,就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那个拯救他的人出现了…… 醒来时,依旧是月色如水,她就蹲坐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土上画些稀奇古怪的图案。 见赵天岚醒来,她喜笑颜开,将准备好的水囊递在他的唇边,并点头示意这水是安全的。 “谢谢……”这似乎是赵天岚被俘虏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她大而明亮的双眼忽然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你的声音好有磁性啊,真好听。” 却不知,那是极度干渴下的沙哑,是许久不曾开口的羞涩。 “我叫慕棠棠,很高兴认识你。” 一时间空荡的营帐内充满了繁星舞动的喜悦,仿佛一缕阳光穿破黑暗,在赵天岚阴云笼罩的世界里,投放了一束光明。 他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位人族姑娘。她是这么的纯洁善良,跃动的活泼好似山涧的精灵,给自己的世界带来了无限生机。 “你,为什么不恨我……”他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又有哪个人族会这样帮助一个魔族之人? 慕棠棠眨动着双眼,头更是摇的像一个拨浪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人。我听弈月哥说了,你是赵灵飞的后人,而我姓慕,慕无忧的后人,说起来,咱们祖上还有渊源呢!” 他放弃了最后一丝防备,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她突然站起身来,快步朝帐外走去,可脚刚迈出门槛半步,便又回过头说道:“我会把我的人调过来看护你,不会让那群想要羞辱你的士兵再靠近这个营帐。” 自打出生以来,赵天岚就没有体会到被人关怀的滋味,他深知自己只是临渊王的工具,工具是不需要同情和温暖的。没有人真正对自己付出过感情,他们不是因种族而排斥自己,就是因为畏惧而躲避自己。 像这样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慕棠棠是第一个。他只觉得眼前的她是罗孚城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是冻雪森林里最为欢快活泼的小精灵,美丽、可爱、善良都不足以用来修饰她,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慕,慕姑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以一个囚犯的身份去主动与人说话,这是对对方的极不尊重。在幽州这样的囚犯,会被施以极其残酷的刑罚。 “嗯,我还没走,你说吧。”她将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娇小的身躯左右晃动着,仿佛是等待父母命令的孩子,下一刻就要冲出去与伙伴们玩耍。 “没,没事了……我不饿,你回去休息吧。”他不敢奢求什么,只是不想因此而连累到她。 然而慕棠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从那以后,慕棠棠每日都来这里陪他,也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心有感触,毕竟她曾经也被魔族俘虏过,所以赵天岚的心情她最能体会。虽然说各为其主,但接触下来,她还是觉得,赵天岚本性善良,只是在幽州成长,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这在外人看来,难免觉得是其性格冷漠。 也只有慕棠棠一直觉得,他会与自己成为朋友,回到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中来。 第394章 雪寂村 大荒广袤,河川雄丽。西北极地为荒漠沙丘,西南极地却有雪山万里,人迹罕至,荒凉苦寒。 西南大雪山与北方冰岛不同,冰岛为北水上漂浮之岛屿形成,因其地处极北,终年缺少光照而寒冷。而大雪山则是因其海拔之高,水汽作雪而囤积不化,天长日久,故而演化为皑皑雪山。 这雪山壮丽,非寻常之人可登顶。 有道是“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越是人迹罕至,寻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方,这里的景色就越奇特,越雄伟,越壮丽。然而世间的一切不都存在这个道理吗?越简单的事情,做的人就越多,而极度困难的事情,往往只有极少数的人选择去完成。而真正能做好的,又要去掉十之八九。 鼠族施展遁地之法将五人送至大雪山后便又施法离开,传说中的蓝晶湖他们也不知在哪,狐一智也只是听说有类似破天石的东西在蓝晶湖出现,至于蓝晶湖在哪,他也是无从得知,但有一人清楚蓝晶湖的方位,那就是莫弈月。可鼠族遁地全靠经验,如果没有明确的路线,他们也无法在地下通行。所以到达大雪山后,五人只能在山脚换乘牦牛,依靠牦牛登山。而几人的衣服也都加了几件,好抵御这雪山上的寒冷。 “这大雪山人迹罕至,连绵万里,放眼望去全是白雪,你说我们要找的那个湖在雪山腹地,这光赶路就要耗费多长时间?”五人中除了莫弈月都面带忧虑,除了找湖,这雪山之上的温度,也是令人担忧。大家都是南地之人,自小又没有经历过隆冬腊月,漫天飘雪。这一看见偌大的雪原,心下也都慌了。 唯莫弈月见多识广,就见他一面将包裹中事先烧制好的干粮分发给大家,一面用手指向不远处的高山说道:“蓝晶湖虽在大雪山中心,但我们只要到达前面那座山头,村庄里的鹰夫就会用雪雕将我们送往那里,所以大家不必为路程的事情担心。再有,大雪山虽冷,但蓝晶湖确是大荒第一火山湖。其湖水因山体中散发出的热气,而变得十分温暖。我少年时曾随师父来过大雪山一次,当时结伴的还有几位年长的冒险者,也都是冲着蓝晶湖而来的。” “这么说,前面那座山上有村庄?”慕棠棠原本黯然的瞳子里突然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莫弈月笑着点点头:“是的,雪寂村就是大雪山通往蓝晶湖的驿站。”而如果不通过雪寂村的雪雕飞行,靠牦牛其实也是无法翻越蓝晶湖外面的神珠峰的。 “好,那我们赶紧赶路,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达村庄。这样就可以在火炉旁喝上一碗热汤了!”一想到热汤,她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四人见她这副模样均是笑了起来,为了吃,她可是干劲十足呢,看来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吃货。 …… 到达雪寂村的时候已是傍晚,莫弈月牵着牦牛走在最前面,但见雪中一片宁静,没有风,只有如鸿毛般的雪花在身边落下,轻盈无声。 “有人吗?我们是前往蓝晶湖的旅客,想在这里借宿一夜。”莫弈月一面朝村中问道,一面仔细观察着周围。 这里和自己上次来的情形不一样,记忆里的雪寂村十分繁荣,出入大雪山的行客都要在此落脚,村里的居民也很多,不似现在这样沉寂。 “有人吗……”他回头向后看去,四人也同样因没有看到居民的身影而露出迷茫的神情。 情况看起来很不妙…… 莫弈月缓慢地走在前面,身后的四人也都察觉到异样,开始警惕的观察向四周。 “嗖!”一只利箭突然从侧面飞驰而来,莫弈月猛地转头,双瞳中迸射出湖蓝色的光芒,那支利箭顷刻被寒冰包裹,速度越来越慢,最终落在莫弈月面前尺余的地面上。 “什么人在那里!”他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喊去,没有人回应。他开始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并示意四人呆在原地不要离开。然而紧跟在陆啸身边的黑河,却遭来了慕棠棠的白眼。 一阵轻微的关窗声在莫弈月耳边稍纵即逝,他敏锐的洞察力和惊人的辨别力在那一瞬间便锁定了西侧的一间房屋。他飞身上前,破门而入,屋中角落一个手持短弩的男孩正惊恐的望向自己。 他的短弩上还有利箭,但颤抖的双手已经无法将莫弈月锁定。他亲眼目睹了莫弈月的能力,和屠杀村民的坏人一样,都有着令人畏惧的邪术。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莫弈月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害怕,同时将瞄准自己的武器放下。 “别过来!”那孩子好像十分害怕莫弈月,激动中,手指扣动了扳机,又射出一根弩箭。 一道紫色剑气突然横空出现,在半空之中将弩箭截断,一团黑烟自那男孩脚下腾起,将他锁住,拖至半空。竟是黑河从旁出手,并施展出烟云的绝技,烟五龙。 “别伤害他,求你们了。”一个老人突然出现在屋中,踉跄着走过来,跪拜在莫弈月的面前。 莫弈月急忙将他扶起,“老人家,您快快请起,我们并没有要伤害他。”他说罢看向黑河,请他将那男孩放下。 黑河缓慢散去烟五龙,那男孩随即落在地上。 “这里发生了什么?村民们都去了哪里?”莫弈月轻声问道,再看那老者招呼男孩出来,随后环视四周,并说道:“大家都出来吧,他们不是黑龙教的人。” 话音方落,村内原本紧闭的房门纷纷从里面打开,有零星的村民从各自的屋中走出,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黑龙教……”莫弈月心中暗暗重复这个名字,可记忆之中似乎从未有这个名字的痕迹。 “我是雪寂村的村长,你们叫我马伯就好。”原来请求大家放过那名男孩的人就是雪寂村的村长。 “这个黑龙教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你们都怕他。”慕棠棠的问话令村民感到十分的无奈,便见马伯叹息一声,微微摇头说道:“这黑龙教的本事可大了,他们信奉死亡之神,也就是大雪山之主,黑龙噬炎。一开始他们只盘踞在大雪山以西的哈查克部落,但是一年前……” 第395章 通天峡 “一年前,黑龙教突然出现在蓝晶湖,听从那里回来的人说,是因为发现了复活黑龙的办法。” 黑龙?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而五人中,就连莫弈月对此也并不是很了解。 “黑龙噬炎,乃是传说中东海龙神族的叛变者。千年以前被龙帝灵泽击败,封印在大雪山之中。没想到,黑龙灭世之心不死,开始用其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使徒,这黑龙教的使徒们,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复活!” “东海龙神族……”莫弈月心中一沉,听到这个名字,他便知道自己这次的大雪山之行,怕是不会简单结束了。 “那复活黑龙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楚水谣性情急躁,故而抢先问道。 而马伯的身份只是雪寂村的村长,又如何能得知黑龙教的机密,就见他摇摇头,没有了下文。 “我来时见那原本拴着雪雕的木桩上已是空无一物,难道这也是黑龙教所为?”莫弈月心细如发,这点异样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 “是了,那黑龙教不让人靠近蓝晶湖,所以我们养的雪雕都被他们抓走了。而且黑龙教隔三差五就会来村中劫掠,不少村民都因此离开了世代居住的村庄,雪寂村也就变成了现在这般萧条的模样。” “可恶的黑龙教!”慕棠棠与楚水谣都是嫉恶如仇,当即便询问村长可有其他能到达蓝晶湖的办法,她二人愿意先帮助雪寂村赶走黑龙教。 马伯听了二人的话不喜反忧,虽说感动,但见这几位年轻人不似嗜血残暴的黑龙教的对手。便又劝道:“你们快些下山去吧,那黑龙教可不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能招惹的,意气用事可是要吃大亏的。你们父母把你们养的这样好,你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却也要为他们想想。” 慕棠棠与楚水谣闻之面面相觑,知道是这村长没看起自己,便又逞强道:“非是我们几个不自量力,但有句话说得好,叫做人不可貌相,我身边这位姐姐你可知道是何人?”她说着领过楚水谣,介绍给村长道:“这位是楚老剑圣楚青仙的孙女。” 那村长一听剑圣的名头,当真吃了不小的惊。 “而这位是帝师江庭的嫡传弟子,王朝军的大军师,新任剑圣慕云澄的好兄弟,我的莫大哥,莫弈月!”她介绍起莫弈月来可谓是眉飞色舞,尽善尽美。倒让一句话概括完毕的楚水谣显得有些寒酸。 “天,天呐!你们莫非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村子的?”那村长忙呼唤村民一同下跪膜拜,却是将五人等同神明一般侍奉起来。 “我们不是来拯救你们村子的,我们拯救的是整个大荒。”慕棠棠自信的仰起头,并冲莫弈月俏皮的眨了下眼睛。 “大家快快请起,此事既然被我们赶上,我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这通往蓝晶湖的道路阻断,不知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以前往蓝晶湖?”莫弈月扶起村长,也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担忧。 “有有!”那村长正是激动,忙唤过此前射击莫弈月的小男孩:“寒生,把你舅舅叫来,让他的狼车带路,走通天峡前往蓝晶湖。” 那男孩听罢飞也似的跑了,村长转过头来,见五人疑惑,忙解释道:“寒生的舅舅是大雪山的猎户,对这进出雪山的道路了如指掌,通天峡虽然险峻,但他舅舅长年出没那里,对地势极其熟悉,你们坐上他的狼车,一日的行程就能到达蓝晶湖。” 五人听罢纷纷送了口气,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如此就可以顺利进入蓝晶湖了。 等了约一个时辰,一辆由三头巨狼拖拽的雪车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驾车的人身披熊皮,脸上一道浅长的疤痕,左眼更被一个黑色眼罩所遮挡。 此人应该就是男孩的猎户舅舅不假。 那男人没有什么过多话语,道了一句上车,便将狼头调转了一个方向。 五人随后坐了上去,不想这狼车里面如此宽敞,完全足够容下五人。 村长嘱咐了几句小心的话,那男人也没听完,一声口哨,巨狼便拼命朝前方奔跑起来。 夜里驶过山下密林,天方亮,众人便已到达通天峡。回顾那林中的道路错综复杂,若不是轻车熟路,普通人必要迷失其中。 透过车窗,便见这通天峡乃是外山连接神珠峰的一条天堑狭桥,道路极其险峻,两侧均是万丈深渊,陡峭的山崖更被一层冰雪附着,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狼车跑在冰面上也不由得放慢脚步,男人小心的驾驭着狼车,并用仅剩的一只眼睛警惕的观察着道路的情况。 “没想到这通天峡这样险峻,要是云澄在就可以御剑带大家过去了。”慕棠棠撅起嘴巴,一提起慕云澄,想到他现在的处境,大家心中都难免失落。气氛一时间又凝固了起来。 一声鹰啸从头顶传来,凄厉异常。 “是黑龙教的哨鹰,我们被发现了。”那男人低声说道。 …… 留香山,三獾洞。吉郎已经收到了帝景为他送去的魔晶石,且作为回报,他也送回一批充满魔息的魔晶石,而反作用装置,只是两个固定在脚掌上的架子。 “我要的是反作用装置!难道这个魔晶石可以感染一切与之接触的人类?”帝景拿起那块魔晶石,略有疑惑的朝萨波问道。 “魔族气息的确可以感染人类,但那种被感染后的人都会变成没有意识的丧尸,估计不是您想得到的邪恶慕云澄。” “吉郎敢拿这个唬弄我?”他捏紧握住魔晶石的手,声音渐厉道。 “吉郎的信中有写,他所搜集到的情报显示,慕云澄的身体先天有异,又有神力加持。即便是有反作用装置,也不一定能将魔气注入到他的体内。且即便是注入到他体内,也不一定能与之完美融合。”萨波拿出吉郎的书信,递给无日侯道。 “那他的意思是?”帝景接过信,大致扫了一眼,便已经明白了吉郎的用意。 “先做试验,试着用魔息石感染他,并给他传输负面的信息,让他愤恨这个世界。”萨波拿起一块魔息石,透过晶莹剔透的水晶,依稀可以看见腥红的丝状物质在其中蠕动。除此之外,他似乎还看到了被感染后的慕云澄的双眼,几近癫狂,充满仇恨,宛如腥红之月…… 第396章 腥红之牙 “那是黑龙教的哨鹰,我们已经被他们发现了。”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情况看似不妙,但他并未表现出所谓的惊慌。 “我们现在怎么办?”慕棠棠将头探出窗外,果然有一只巨大的黑鹰正在狼车上方的天空中盘旋。 “冲过去,黑龙教的人不一定知道通天峡的位置,找过来也需要相当的时间,我们先穿过冰桥再说。”男人猛吹一声口哨,巨狼瞬间加快速度,马车因惯性使然剧烈的晃动一下,片刻后,狼车便在冰桥上如同一支离弦利剑,飞速移动起来。 莫弈月用手轻轻拨开自己一侧的窗帘,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雪。 风也凛冽了许多,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什么东西散发出的血腥气味?莫弈月在心中暗暗问道。 而巨狼们仿佛也闻到了一样的气味,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嗷呜~!”狼车渐渐停了下来,那男人从车上跃下,众人也随他一起跳下狼车。巨狼开始嚎叫,仿佛是野性在召唤。 “是腥红之牙,黑龙教的人来了。”他手指前方,崖岸已在目力所及的地方。 影影绰绰的人影开始聚集,似乎是在堵截自己一行。 “你是如何认得他的?”看样子,这个男人对于黑龙教十分了解。 “他来过我们的村子,身上带有的就是这样的血腥之气。”男人沉声说道。 “好了,接下来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你可以调头回去了。”他将幻琉螭召唤出来,并示意男人可以离开这里。毕竟他的责任只是带路,自己也不想他卷入到战斗中来。 那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将锁套从巨狼头上解下,让车原地调头,然后与巨狼一同离开了。 五人开始徒步朝对面的崖岸走去。 悬崖之上的景象越发清晰起来,果然有一队人马整齐的等候在那里。这队人俱是黑袍,深深的帽檐遮住面容,显得十分神秘。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黑龙教的地方?” “游人,特来此间领略蓝晶湖的美景。”莫弈月用话语麻痹对方,暗中已是蓄势待发。 “可是雪寂村那帮村民送你们走这里的?” “并不是,路上花钱雇人带的路。”莫弈月一面高声说道,一面继续朝那队人马靠近。 突然,一只尖锐细长的兽爪拨开人群,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是一袭黑袍,被帽檐遮挡住面容,但帽檐再宽再深,却也是无法遮挡住他那尖长的嘴巴。 “既然来了,你们就别打算离开这里了。”他褪去披风上的帽子,露出本来面容,尖嘴獠牙,俨然是一头直立起来的黑色巨狼。 腥红之牙,原来就是一头狼。 一声狂吼震动万山,他口中的血腥之气更是扑面而来。一个沉重的跳跃,莫弈月率先反应过来,向后避开腥红之牙这正面一爪,凭他锋利的爪子在空气中撕扯出十道血痕,如此触目惊心。 幻琉螭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开始在莫弈月脚下结成玄冰法阵。 腥红之牙又是一次猛烈冲击,慕棠棠与楚水谣同时出手,左右对其进行夹击阻拦。但速度依旧是不及他,根本无法牵制。一道幽紫色剑气突然从侧向斩来,锋利之气令腥红之牙不敢硬接这一招,可他身法极快,转瞬向上跃起避开,落地时侧目朝那剑气袭来方向看去,竟是黑河负手而立,嘴角一丝邪魅的笑意。 腥红之牙背后的毛发一齐竖起,显得格外愤怒暴躁,他向后跃****众所在之地,口中开始急速凝聚强光,五人知道不妙,纷纷朝两侧避开,那强光一击不中,却直直穿了出去,半晌之后方在山涧那头传来爆破声般的回响,足见其力量之强。 如此看来,他跃****众身边便是为了寻求掩护,防止蓄力之时被黑河等人从旁偷袭。 又一道极强光束从他射出,这次是直奔莫弈月而来。 一声龙吟呼啸,震惊百里。莫弈月的双瞳骤然变作湖蓝,玄冰法阵已经结成,无数冰墙拔地而起,层层阻隔从腥红之牙口中喷出的那束强光,而直到最后一层方才将其力道全部卸去,也让众人着实为此捏了一把汗。 龙形真气自法阵中升腾而起,继而一道寒冰震击从天而降,腥红之牙周身数丈之内俱被极寒之气冲击,那寒气仿佛从穹顶破云而降,直泄千里,腥红之牙反应再快却也不及这寒气波及范围之广,转瞬间他便与其他教众一道,俱都被这极寒之气冰封在了原地。 “看来我们还不能硬闯,这些只是看门的小角色,后面怕是还要有更加难缠的角色。”莫弈月将幻琉螭收起,双眼也渐渐变回原本的瞳色。 …… 蓝晶湖黑龙教总坛。 高大的轩宇内,灯火忽明忽暗,格外神秘。 正中间水潭中铸有一座黑龙石像,其周围有四颗色彩形状各异的宝石,源源不断的向石像内注入能量。十字通道上,站立着数十位黑袍祭祀,此刻正在全神贯注的观察黑龙石像所发生的变化。 而一位白袍祭祀矗立其中,显得格外明显。 “有别人闯进我布下的结界,腥红之牙已被击败,老五老六,你们去会会这群不速之客。”大殿内传来一阵坚毅的男子声音,而这声音正是发自那位白袍祭祀的口中。 “是!”人群中有二人响应,随后身形渐渐隐藏在大殿内。 白衣祭祀缓缓将手中捧着的盒子打开,里面竟是卧着一颗五彩斑斓的圆润宝石。“四象石的能量尚不足以唤醒黑龙,有了这破天石,黑龙复活之日已经来临。到时候,任他是谁也再不能阻止我的计划!” …… 刚从崖岸出来,天空中便下起大雪,那大片雪花宛如鹅毛,拥挤而强烈的自空中落下,转眼众人的肩上头上已是覆盖了一层冰雪。 “莫大哥,你说这黑龙教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以前从没听说过啊?”慕棠棠跟在莫弈月身后,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看他们等级分明,秩序井然的样子,应该不是所谓的乌合之众,定是蓄谋已久,并有什么特殊的人在幕后支持。”莫弈月摇了摇头,而就在这时,众人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 那声音短促尖锐,仅一瞬间便又消失无踪,待朝左右看去时,众人身边不知何时又围上来数十名黑袍教众。 不过,五人此刻正穿着从另一队负责巡逻的黑袍教众身上扒下来的衣物,并用帽檐遮挡住面容,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异样。 “你们五个在干什么,快去前山集合。”说话的是这数十名教众中领头的人,看样子也和腥红之牙的所处的位置差不多,应该是个管事的小头目。 第397章 侵蚀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前山集合!”那黑龙教中头领一声喝喊,五人中却没有人回话,只有莫弈月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原路返回,四人随后紧跟其脚步,也顺着从通天峡来的方向折返回去。 这群人看架势是前山集结要捉拿五人的,而如今五人身处其中,竟也没被发现。 “追风矢与血怒两位大人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前山大发雷霆呢。”一名教众从前山回来,小声说与这名头目说道。 他心里稍微做了些准备,脚下步子渐快并挥手示意众人赶紧跟上。 此刻的前山,除了那些被莫弈月用玄冰冰封成雕塑的黑龙教教众,还有十数名黑龙教徒正围在左右。 而这群人的正中,有两位身着白袍,莫弈月心中清楚,这两人便应是那人口中的追风矢与血怒。 见到众人,还未及那小头目开口,两人之中的一个便率先开口问道:“来时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我们来时并未见到可疑的人。”环视四周后,那名小头目肯定的回答道。 “鹰眼回报那一行人一共五个,的确是进了山的,且并未离开。”两人中的另一个,言辞中似乎对此大为疑惑。 “难不成他们还会隐身之类的法术?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一行五人…… “等等!”那名小头目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转头朝莫弈月等人看去。 “这五个是巡逻队的,来之前,正好被我碰上一并叫来的。”世上应该不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吧,难道说…… 追风矢与血怒互相对视一眼,片刻的沉默令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冰冷的声音从二人口中发出,莫弈月缓缓抬起头,双眸已是变作湖蓝之色,硕大的冰龙从他背后猛然升腾而起,除五人外,在场所有人的脚下都出现了相同的冰蓝印记,冰霜开始自他们脚下蔓延,一旦行至半身,就会变成与腥红之牙一样的冰雕了。 ……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突然自无日侯所在的石洞中传来,玄冥公脚下的步子逐渐放缓,他知道,无日侯已经开始了对慕云澄的实验。 他不如萨波了解无日侯的喜好,也不懂无日侯为何能从这样的折磨中找到快感,似慕云澄这样的敌人,杀了他是最直接也是最妥当的办法。而且,他也敬佩慕云澄是个少年英雄,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请无日侯赐给他一个痛快而直接的死亡方式。 “不要过去,这个时候的无日侯不喜欢别人打扰他。”赵天岚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玄冥公侧目看向他,一言未发,随后转身离去。 这个赵天岚的身法当真奇特,早已靠近自己而自己竟全未发觉。且他能在高手如云且守卫森严的王朝军大营中逃脱,也足见其本领非凡。 此刻的慕云澄被精钢铁链锁死在布有禁术的石壁之上,手脚更被一根铁链拴住,扣死在钉进石壁的钢桩上。 他的双脚和双手各被锁附一颗魔晶石,源源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 更有雷火从萨波的布下的雷霆法阵中不时射出,击在慕云澄身体之上,迸溅出无数火花。 此刻的无日侯似乎也很紧张,手中的折扇并未展开,而是一直捏在手里,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身旁的萨波看出了帝景的焦虑,于是宽慰他道:“我主不必担心,这雷火是为了克制慕云澄体内的正气凝结,我每将其劈散一次,便好比散他一次功力,这魔息才能更近一步,照这样的速度,再有两日的光景,这慕云澄就会变成你想要的模样。”他得意的看向慕云澄,宛如看向一件得意的作品,慕云澄的手脚已经开始收缩干瘪,原本粉莹的指甲也已经开始变得黑亮尖锐,过不多时,他的全身就会被魔气侵染的一丝不剩,完全沦为魔族的奴隶。 慕云澄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越发的模糊,脑中开始浮现诸多杀戮的景象,从江州城开始,再到六壬山,接下来是沧州、九黎、还有中州……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开始纷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伸出手,挣扎着撕扯起自己的衣物,干瘪枯瘦的手抓在自己的脸上,手臂上,硬生生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抗,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任凭他们纠缠。 “这些都是死在你手上的人,你所奉行的侠义不过只是你给杀戮找出的借口。你其实与那群嗜血的魔鬼无异,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一个声音在慕云澄的脑内不断回响,更伴有无数嘈杂的声音扰乱他的心智。 “我是魔鬼,我是魔鬼……”被绑缚在石壁上的慕云澄不再发出凄惨的叫声,而是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帝景诧异的看向萨波,就见萨波抬起手,一股黑烟自他指间飞出,绕到慕云澄身边,缓缓托起他的下颌。 他渐渐抬起头,双眼里突然布满鲜红的血丝,面色极其憔悴,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吸干了原有的精气。 “是梦魇,他内心的负面能量开始发挥作用了。”萨波双手抬起魔杖,四块魔息石突然大放异彩,幽紫色的光芒瞬间照亮整座石室,将慕云澄的样子映照的十分诡异。 “慕云澄!你可还记得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严厉而清晰,突然引起了慕云澄的注意。 他不再管顾身边的鬼魂,开始向四周找寻起这个声音的来源。 “你身为新任剑圣,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为救同伴而至自己于险地,取小义而舍众生,我当真是看错了你!”一道金光纵地,夹杂着无数鬼魂的哀嚎,周围瞬间变得清净起来。 那金光散去,竟是千机山赫然出现在慕云澄的面前。 “师,师父……”见到千机山,慕云澄再也克制不住眼中的泪水,缓缓跪倒在地。“云澄自知无用,有负师父厚望,愧对苍生。如今半人半鬼,更要被这魔气侵蚀沦为他人的奴隶。云澄最后只求师父一次,希望您能亲手送我上路,也使我免受这炼狱般的****之苦。”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的历练你已经有所改变,没想到依然这般怯懦!你想一死了之,却不念剑圣之名被你横加玷污,大荒数百年来,历任剑圣无一不是人中豪杰。慕龙行将就木之时,尚能以一己之力与蚩尤族众高手同归于尽;慕无忧被囚于幽州一十七年,所受之辱比你高出百倍,他尚能不屈不挠,卧薪尝胆,创出天霄六剑这等惊世绝学,最后逃出生天;慕断潮凭借一把傲天钧,击杀魔族无数高手,斩断其侵吞大荒的邪念,以九幽封魔剑阵困住幽州诸魔更是已有百年。他们都是你慕家先祖,都是受大荒子民推举出的剑圣,可没有一人像你这般畏畏缩缩,胆小蠢钝。遇你之前,老夫一生未曾有过收徒的打算,就是怕碰见似你这等不争气的愚顽之人,我现在真恨自己当初为何不一把将你掐死,也省得落下个教徒无方的恶名!” 慕云澄闻言万分羞愧,“师父,是云澄不争气,辱了自己也辱了师父,云澄知错了。可如今云澄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逃出生天,一旦魔气入心,云澄就真的要为虎傅翼,背上万世恶名了。” 第398章 绝处逢生 “师父此来必不单单是为了痛责云澄,还请师父教我办法,助我逃出生天。” 千机山闻言叹了口气,不再责骂慕云澄愚钝怯懦,而是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道:“我确实是察觉到你危难,特来助你的。我今有一法可助你逃离,但此法太过极端,不知你敢不敢用。” “只要能逃出这里,不受妖魔摆布,就是刀山火海,云澄也在所不惜。”他目色坚定,缓缓站起身来。 “如今我法力受限,想助你一臂之力怕是不能。而你所修功法乃是天地至高五法中的《阴阳玄木真经》,体内早已结丹,虽被魔族每日吸取,却也不伤内基根本。此法便是要你自行将体内丹元震碎,而其中所藏内力会在碎裂的一瞬间爆发出来,就算是萨波的禁阵,也根本无法阻挡。虽只是瞬息之间,但你可借此时机逃走,只是从此之后你内力尽失,《阴阳玄木真经》也就此失传……” “这……”这种办法无异于杀鸡取卵,明摆着就是自废修为。慕云澄一时听完,也是显得不知所措,“师父,不是云澄过于贪心,而是这心法寄托了草无垠前辈的一生夙愿,《阳木经》我还未将其传给草族后人,如今就要毁去,他日若见了草族之人,我又该如何面对?” 千机山闻言突然转过头,大声骂道:“愚蠢!到了这个时候,你却还在为这些细枝末节考虑,你的妇人之仁已经把你害到这副田地,你却仍不知悔改,冥顽不灵!教你此法,我何尝不是心如刀绞,痛心疾首?《阴阳玄木真经》传到你这便断了,我身为木族之人,森罗之后,黄泉路上,我亦无颜去见森罗王!” 慕云澄被千机山一席话骂得再次跪倒在地,他知道师父是为了救他才不惜动用此法,若论起对《阴阳玄木真经》的感情,他此刻必是要比自己痛心百倍的。 “我知道了。”他朝千机山重重叩了三个头,再抬头时,周围的景象瞬间又变回了石室内的模样,千机山的身影已全然不见,只剩下萨波与帝景那满是邪狞罪恶的嘴脸。 他闭目凝神,口中暗含残留的一口真气,于喉间汇聚一线继而化作神雷,直贯而下,将金丹骤然震碎。狂乱的真气一时迸发而出,他的体内此刻更是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束缚身躯的精钢铁链纷纷断裂,整个人更是被火焰包围,长发也一如火焰般熊熊升腾起来。原本侵蚀掉四肢的魔气也在一瞬间被彻底净化。 “什么!”帝景惊恐的看向萨波,而萨波到底是见多识广,就见他低声道:“难不成这小子是自碎了金丹,打算鱼死网破,做此最后一搏?” “什么意思?”帝景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萨波明白二人此刻的处境,便见他原地施法,就要带着无日侯逃离此地。 慕云澄哪里肯放过他们,身后天霄六剑突然出现,同样被火焰包裹,且变得愈发铮亮,两侧剑刃更有寒光往复游走,发出锵然剑鸣。 他单手一挥,六剑倏尔合一,一绝剑式宛如灭世狂龙呼啸而出,距离太近,萨波深知帝景难逃此劫,竟纵身一跃挡在其面前,其黯然浑浊的眼里此刻映出的全是炎狱之火,万道火光犹比烟花灿烂,瞬间在帝景面前炸开,萨波以自己老迈之躯挡下慕云澄这绝世一剑,虽然在一击之下化为灰烬,却也未让其穿透自己的身躯,伤及到帝景分毫。 本想一击杀死二人的慕云澄再没有一丝气力施展御剑之术,他也没想到这真气消散的这般快,眼前突然一黑,火光消散无踪,整个人也如同纸片一般摇摇坠落,跌倒在帝景面前。 惊魂未定的帝景还未从方才的一幕中反应回来,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慕云澄的面前。 那人转头看见帝景,突然步子一转又向他走来。到了跟前,帝景这才看清来人,还未喊出口,便被一掌打晕了过去。 …… 大雪山,通天峡外。 “好小子有两下子,腥红之牙竟然被你这么轻松的干掉,看来我不得不尽全力与你一战了。”二人中的血怒脚下突然爆发出血潮,将众人脚下的冰蓝印记冲散,原本被冰霜冻结的双脚,也顷刻恢复了知觉。 “五哥,把这小子交给我吧,其余人你去对付。”追星矢似乎对莫弈月有极大的兴趣,血怒自然也不好拂他心意,点点头便从莫弈月面前让开。 楚水谣,慕棠棠二人见此抢先出手,与血怒战至一处。 她二人都是以招式见长,若论内修根本不是血怒对手。而黑河一面护着陆啸的同时,也一面以剑气出手相助,是以三人对阵血怒,短时间内尚能支撑。 另一边莫弈月对阵追风矢,二人互相都不知晓对方底细,只得先进性试探性的交手。 但短暂几手过后,莫弈月已经察觉,此人的身法有极大优势,又是远距离攻击,自己与他交手,明显吃亏。 冰蓝色印记在追风矢脚下显现,他向后跃走,避开突起的冰锥。太过直白的进攻,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爆炎箭!”他大喝一声,一手长蓄力的飞箭直贯而出,莫弈月心道不妙,忙朝旁侧飞闪,哪知这一箭带有剧烈的爆炸,不仅瞬间将自己方才所在的地方毁去,更卷起气浪,夹带着无数的碎冰。莫弈月被这气浪波及,跌倒在地。 慕棠棠看见莫弈月跌倒,以为他受了重伤,就要回身援救,却不料血怒从后出手,一掌击在她背部,她踉跄几步止住,吐了大口的鲜血,随后昏倒在地。见慕棠棠受了重伤,楚水谣顿时暴怒,一招密云不雨,天掩穹藏正面朝血怒击来。血怒不认得这招,要以力相搏,却见半空中突然落下一方金盾,横在面前。而这一剑正洞进那金盾之中,足见其威力何等惊人! “烈风箭!”那边追风矢对莫弈月穷追猛打,短促的蓄力过后,又接连射出百十箭,一箭连着一箭,随着莫弈月的移动,他的箭更是随之在半空中射出一道飞斩的弧线。 眼见前方接近断崖已是避无可避,莫弈月猛然回身推出一掌,玄冰之盾瞬间在面前凝结,抵挡住追风矢的连续射击。 可这烈风箭看似稀松平常,击在冰盾之上威力却一箭强过一箭。莫弈月也不理解,为何他的箭看起来明明都是一个力道射出,为何越往后面,力量越恐怖。眼见玄冰盾已经裂开,根本不能再抵挡更多的飞箭。 莫弈月强行施展天龙神功,在玄冰盾破碎的一瞬间向追风矢的方向击出一道龙形真气。可他再次蓄力后射出的这些飞箭却突然又变得极为脆弱,软绵绵的根本无法阻挡莫弈月的这一招。追风矢只得飞身避开,给莫弈月以逃生时机。 莫弈月顿时发现他这一招虽然蓄力时间短促,但力量的聚集却需要大量的时间,前面飞速射出的箭都无甚威力,乃是消耗敌人精力的障眼法,唯有最后几箭一定要避开,所以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躲避一开始的飞箭上。 摸透他的招数,莫弈月就好对付他了。又是一波狂风骤雨般的乱射,莫弈月这次却召出双面冰盾,使其围绕自己周身旋转,仅这种程度的防御,便完全可以化解烈风箭正面的攻势。 他随后一边驱动幻琉螭进攻追风矢,一边用寒气在地表凝成一面面手掌大小的冰镜。 追风矢也不明白他的意图,只觉其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便也不做理会,继续以快速箭进行猛烈攻势。一轮完美躲避后,莫弈月的周围已有数十块冰镜成型,在日光下发出亮闪闪的光芒。 莫弈月心中明白,既然直白的进攻他可以根据条件反射轻松躲开,那么加一道折射,凭他的反应能不能躲开呢? 又一轮的烈风箭最后几箭转瞬既至,莫弈月操控幻琉螭平地拔起一道巨大冰墙。而最后三箭的力道足以完美击碎这座冰墙,而就在冰墙破碎的那一瞬间,莫弈月极为反常的露出一丝笑容。他与幻琉螭几乎是同时出手,刹那间万道寒光迸射,分指天地,向下的寒光击在地面的冰镜上形成折射又斜飞向上击去,向上的寒光则是直奔追风矢射来。一时间碎冰漫天,千镜反转,乱花迷眼…… 饶是追风矢速度再快,却也没料到莫弈月这样铺天盖地的一手,当即被纷舞的急速寒流洞穿,凝成冰块跌落山涧。 第399章 黑龙教 “四哥!”那金盾破散后,又一身形肥硕的黑袍人从天而降,应该就是血怒口中的四哥。 刚刚除掉一人,便又出现一人。莫弈月心中清楚,若照此继续下去,众人必死无疑。 “四哥,六弟刚被他们打下悬崖,你要帮他报仇啊!”血怒双眼通红,嘴角噙血,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莫弈月。 那人听闻追风矢丧命,当即暴喝一声,将黑袍扯下,露出护体金甲。 灼灼日光下,那金甲闪动的光芒刺痛众人双眼。 当此时机,莫弈月飞身上前将慕棠棠救回,索性只是昏迷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四哥,这几人甚是难缠,大哥现如今正处于紧要关头,万不能放他们进去扰乱。你我应联手抗敌,速战速决。” “好一句速战速决,金甲仙,血怒,你们可还认得我?”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出自天外,清荡空灵。 众人齐齐朝头顶看去,便见一人飘然落下,青玉长冠束住白发,柳叶儿眉下一双含笑细目,清秀的面容与那满头银皓格格不入。 “佟大哥。”莫弈月认出此人,他竟就是与自己哥哥莫天星齐名的佟极光,佟天师。可他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佟极光转头看见莫弈月,也是分外惊奇,“莫家小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本是受人之托来蓝晶湖取一样东西,没料想撞见了这为害一方的黑龙教,刚与之交手,打死了一人,没想到又来一个。” “巧了,我也是为这黑龙教而来。”听完莫弈月的话,佟极光也是倍感惊喜,便见他看向莫弈月身后,轻抬手指提示道:“你看你身后的人是谁?” 莫弈月缓缓转身,便见雪地之上,一人身着蓝袍,面色憔悴,身形也略显枯瘦。记忆里的青丝已作花白,眼中满是柔和的光芒。 “大哥……”莫弈月眼中噙泪,突然间便觉得这些年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他与莫天星已是多年未见,今日在此重逢,自是百感交集,故而一时间也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金甲仙与血怒似乎当真认得佟极光,且还多有顾忌,就见二人对视一眼,“走,回去告诉大哥,就说是佟极光与莫天星到了。” 说罢各自化作一缕青烟,逃遁而去。 “为何放他们走,这样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黑河见状上前问道,他对莫天星与佟极光没来由的讨厌感。 “无妨,那二人是我们一位老朋友的式神,我们一进入大雪山,他便已经通过结界感知到,你们的行踪他们也不仅仅是靠哨鹰得知的。”佟极光与莫天星对视一眼,便转过头又与莫弈月他们说道:“前方凶险,弈月你先带大家回雪寂村,等我和你大哥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去那里找你们。” “也好,但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就让水谣她们送棠棠先回雪寂村去。”莫弈月说罢自怀中摸出一个锦盒,递给楚水谣并嘱咐道:“回到雪寂村,用屋顶雪烧开的水化开,喂棠棠喝下。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见莫弈月开始嘱咐其余人回村事宜,佟极光便知道他的心思,毕竟哥哥弟弟许久未见,他想要跟上自己一行,也是情理之中。 “小二想要跟着,这事你看……”佟极光也想带上莫弈月,于是征求莫天星的意见。 以二人的本事,加之莫弈月自身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闪失。 莫天星点点头,表示同意。莫弈月便转身冲楚水谣她们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先回雪寂村等待。毕竟大家来此不是为了游玩,而他之所以留下来,还有寻找破天石的原因。 佟极光双手掐定真诀,地面突然出现水蓝色浮光法阵,四人进入其中,待法阵上空符印书写完毕,瞬间便被传送回雪寂村,道家仙法,妙不可言。 “小二,你可知道这黑龙教的来历?你又可否知道我和你大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一路上全无人拦住三人,似乎是黑龙教刻意在放三人进来。 面对佟极光的问话,莫弈月只是摇头,并未将自己对黑龙教的一知半解在二人面前展示出来。 “说起这个黑龙教,其实很早便已经存在了。只是因为偏安一隅,不为中原所熟识。哈查克部落是一个古老的异族部落,他们以放牧为生,因有雪山相隔,鲜与外界走动。而黑龙教便是哈查克部落自生的一种精神宗教,他们以黑龙为图腾,崇尚远古的巫术与智慧,但与黑龙不同的是,他们不信奉杀戮,只是以黑龙为灵魂寄托,因为黑龙代表了死亡,同样代表了归宿。数百年来,黑龙教一直是个安静祥和的宗教,从不与外界接触。而这种平静,直到他的出现终于被打破……” 佟极光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双眼凝视前方,与莫弈月似有玩味的说道:“刚说到他,他便来了。” “谁?”莫弈月轻声问道。 “夏元康。” …… 慕云澄慢慢睁开双眼,啾唧的鸟鸣声令他的心绪格外宁静。干净的小屋散发着原木的沁香,一盏香炉点在自己床边的桌案上,淡淡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依旧有提神的功效。他用眼环视四周,屋内简单整洁,稀疏的地板下面是流动的河水。窗外莺****长,晴空万里,已然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 可他又不记得自己有逃出过那里,于是挣扎起身,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将自己从魔族的重重包围中拯救出来。 “你醒了?”房门轻轻被人推开,他万万不曾料到的人,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 男子清秀的面庞俊逸脱俗,唯眉间一抹朱砂印记令慕云澄印象深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叫出这人的名字。 “是你,赵天岚。” 赵天岚点了点头,将碗放在桌案上,“自己应该能喝了吧。” “为什么救我。”慕云澄不去理会那碗稀粥,而是警惕的看向赵天岚问道。 “受人之托。”他轻松的回答道。 “是谁?”慕云澄抓住被角,警惕的追问道。 “我不想说,你若还问,我便就此离开。反正你已经清醒,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他转过身去,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慕云澄的一举一动。 他以手扶额,似乎有些想开了。如果要害自己,又怎么会背叛无日侯救出自己?可见他是有心改正,脱离魔族的。 “我睡了多久?”他岔开话题,不再去问赵天岚反感的东西。 “七天。” “加上我被俘获的时间?” “将近二十日。” “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慕云澄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不想竟已耽搁了这许久。 “王朝军撤出了中州,已经到达沧州。”赵天岚的消息也不是很灵通,但王朝军的动向,此刻却是中州各大氏族都极为关心的。 “沧州毗邻中州,背托九黎,且与三关互成犄角,进可攻退可守,确是一个好的计划。”慕云澄听罢感叹,且心中暗自宽慰道,“此计划必是出自弈月之手,看来他已经回到宁王身边。” “王朝军更在玉桥沟伏击了负责追击的猪太岁与马魔君,以至三魔王损失惨重,只得退守三门峡,等待援兵。” “是吗?三魔王是该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一些代价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惜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完全帮不上什么忙了。”他试着握紧拳头,丹田之内空荡荡的,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慕云澄。 “你身为剑圣,不可自怨自艾,妄自菲薄。这段时间我已经发现了你的内力全失,不过你还可以继续修炼,能从无日侯的手中逃脱出来,你已经是万幸了。而且,我还为你带来一个人。”赵天岚不善言辞,如此多的宽慰话语对他来说,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是谁?”慕云澄问道。 “无日侯,帝景。” 第400章 长禾镇外 当赵天岚说出无日侯帝景这几个字时,慕云澄却并未表现出想象中的惊喜。虽然无日侯对他造成的伤害比任何人都深,可慕云澄并不恨他,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来恨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要以血还血吗?他在那一瞬间问过自己。答案是否定的,如果自己尝以十倍的痛苦来折磨他,那自己与幽州的群魔就毫无差别。如果可以,自己更愿意看到他从善,而非止恶。 想让一个人不再做坏事很容易,杀了他或是使他残废。但要想让一个人放下作恶的执念,则需要无比的耐心与非凡的感化力。而这两点恰是现在的自己正缺少的。 他敢肯定,无日侯并非鹏王爷之流,他只是邪,有少年人的贪玩好胜,加之被身边宠溺的些许任性。而非是那些丧心病狂,嗜血成性的恶魔。 此刻的无日侯帝景正被绑缚在溪边的木桩上,有白獾族的年轻族人负责看守他。 正午的阳光十分明艳,甚至有些许的毒辣,这对于无日候来说当真是再痛苦不过。 “放开我,你们这帮尖嘴的畜生,待我从这里出去,非要铲平了你们,快放开我!”他扭动着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尽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而这群年轻的白獾没怎么见过其他氏族,更别说魔族小侯爷这样稀有的角色了。所以一时间纷纷凑上前来,用鼻子在帝景的身边反复的嗅着。 “滚开,将你们肮脏的鼻子从我的身边挪开!我发誓要让这世间再没有白獾,以后我见一个灭一个,直到杀光你们这群尖嘴的畜生。啊啊啊……”那群白獾的鼻子里留出的粘稠液体,沾在帝景的脸上,手背上,冰凉恶心,引得他不断惨叫。 “小侯爷金枝玉叶,自是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教训一番,让他收敛收敛就可以。”慕云澄与赵天岚慢步来到山坡上,正看见无日侯被一群白獾围住的场面。 “少侠,有人找。”就在此时,一个老獾子自草丛中蹿出,用不怎么熟练的人族语言对二人说道。 赵天岚闻讯点了点头,似乎对此事十分清楚,就见他看向慕云澄,解释说道:“应该是你的家人来了。” “……”慕云澄闻言转过头,并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确定是我的家人?” “我带上你和无日侯根本走不了太远,便打算在这留香山附近藏下。没想到与之相隔十余里的长禾镇外,竟有白獾族的遗民长居于此。白獾族热爱和平,十分好客,我便在此住下,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他们的帮忙,才躲过魔族的追击。而我因无法脱身,便请求白獾族替我口信一封送到云州,这数日光景转眼过去,你家中之人也合该到了。”赵天岚细心解释完毕,就见慕云澄双目低垂,抿嘴不语。沉默半晌这才开口道:“我重伤过你,又曾你擒至王朝军大营。可你非但不记恨于我,还将我救出魔爪,这些日子又对我百般照顾,我内心有愧,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做这些也是有原因的。”赵天岚在草地上坐下,双眼眺望远方。 “如果可以,能否将其中原因告知云澄,也好解我心中烦惑。”慕云澄双手抱拳,对他深深行了一礼。 赵天岚摇了摇头,那句因为棠棠姑娘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他只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配不上慕棠棠,因为自己双手沾染过无数人族鲜血的事实,是怎样也洗不掉的。 “云澄!”一声深沉的呼唤,慕云澄闻声转头。 “二叔。”慕云澄见到慕芝兰那一刻,内心却较之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我们刚听闻你被魔族抓住,正要前来营救。哪知刚要出发,便收到白獾族人的口信,说你在这里,我便先一步赶来一看究竟,你父亲他们还在家中等我消息。”从他话语口气中能听出他内心的焦急,但此刻见到慕云澄安然无恙,他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这位是赵天岚赵少侠,是他将我救出的魔窟,还一直照顾到我清醒。”慕云澄忙将赵天岚引见给慕芝兰,只是提他名字时,未有用到幽北神箭,三眼圣君这一名号。 慕芝兰将目光移至赵天岚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连连点头道:“少侠一身正气,英姿拔擢,且能将云澄从魔族的重重包围中解救出来,必是胆大心细且身怀绝技之人。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慕家的救命恩人,他日若有需求,哪怕是刀山火海,我慕家一定挺身相助,先受我一拜。”说罢撩袍跪倒,赵天岚见状一步上前,匆忙将他扶起,“前辈哪里话,云澄也曾帮助过我,我此番相助,便是来还他的人情,又何谈救命恩人这一说。” “无论如何,请受我一拜。”他又要跪拜,这次却被慕云澄扶住。 “二叔不必了,天岚他从北地而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你若再施以大礼,反倒惹他厌烦。你这次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先随我进屋歇息,我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慢慢说给你听。” 赵天岚闻言连连点头,“是的,前辈不必如此多礼,我们到屋内一叙。” …… 三盏茶的功夫,慕云澄便已将中州的几场战斗,与自己被俘的这段故事大致的讲给了慕芝兰。只是说到自己内功尽失的时候,尚有些许吞吐。 “什么!你是说你自废了内功才得以挣脱枷锁?”慕芝兰蓦地坐起,将手指搭在慕云澄右手腕处。 “果然是内力全无……”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也罢,也罢……福祸相依,你能活着逃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散功可以再练,而若丧命岂有重生之理?你能平安得救,我已是感恩惜福,不再奢求其他。再者,我慕家先祖无一不是靠剑招制敌,少有你这般单纯靠内力取胜。如今你内功尽失,对你或是慕家而言都并非不是好事。二叔今日便传你慕家心法,此功法虽不是什么惊世绝学,却足够你催动世间一切剑招。他日若有缘见到你爷爷或是天霄门门主少正阳,也可让他们传授你无忧心法与四慕真经,前者是慕无忧总结的天霄门至高心法,后者是我慕家四世剑圣内功奥义总纲,无论哪个,对你的内功帮助都是极大的,虽不比阴阳玄木真经那般穷极,却也是大荒之中一等一的内家绝学。” “多谢二叔指引,云澄定当重振旗鼓,不负二叔所望。”他说罢接过慕芝兰随身携带的慕家心法。 “好孩子,你有伤在身还是修养为主。我与赵少侠有话要说,你且在屋中休息,我们先暂时离开一会。”他说罢看向赵天岚,赵天岚领会其意,先一步出去。 慕芝兰将门关好,二人走出数步,他面色忽然一沉,一把搭在赵天岚肩上,声音极度刚硬:“云澄认不出你,难道我也认不得你?三眼圣君,幽北神箭!赵天岚。” 赵天岚一动未动,轻吐一口气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不错,的确是我。” 第401章 长禾小镇 “云澄阅历尚浅,不认得你也是正常。你先前为魔族效力,暗杀大荒各派门主少说也有十数位,早已成为我大荒正派的死敌。而你几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我们以为你已身遭不测,或是洗心革面隐世不出。便没有继续通缉并追杀你,哪知你今日与云澄一同出现,还将他从无日侯手中救出,这中间究竟又有什么阴谋?今日你若不说清楚,即便你是云澄的救命恩人,也别怪慕某剑下无情。” 赵天岚的真实身份被慕芝兰识破,却并未表现过多的慌张,好似这一切他都已经预料到,更能坦然接受。 “如你所说,我身负大荒正道武林的血海深仇,即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依旧是无法以真面目示人。若说阴谋,慕云澄已经到了无日侯手中,什么阴谋又比得过他身为大荒剑圣的身份。无日侯与萨波只差一步就可以将慕云澄完全魔化,如果是有其他目的,这样大费周章不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吗?” 慕芝兰并非固执愚鲁之人,听闻赵天岚此话顿时默不作声。 “昔日我赵家祖先拼死杀入幽州解救慕无忧,可惜被奸人出卖,同样陷身于幽州。我祖先忍辱偷生,只为有朝一日重回家园。只可惜到了我这代,临渊王待我天高地厚,恩情无以为报,这才出山相助,替他解决一些大荒正道势力。如今临渊王的恩情我早已偿还完毕,我也想回到这片故土,重新开始。当看到长禾镇外的白獾族时,我突然不想再过这种漂泊无依的日子了,如果可以话,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偿还此前的血债。”他说罢低下头,双目低垂,神色黯然。 此刻慕芝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赵天岚的年岁与慕云澄相差不多,他又是赵家后人,是自己的晚辈。虽然早年做过许多错事,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己何不成人之美,救他改过自新? 而就在此时,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慕云澄缓步走了出来。 “二叔……”他看向慕芝兰,又转头看了看赵天岚说道:“侠义之道,不是以眼还眼,而是放下成见,舍己为人。如果是魔族便不能容,那魔族之人杀我们也无可厚非。我们与之不过是各为其主,他本身又有何错?若他冥顽不灵,杀一人而能救一国也算成全大义;可如果他真愿意改过,你取他性命又有何真正意义?如果我们的眼里只有仇恨,又有什么资格在别人面前妄谈大义。” “这……”慕芝兰沉默了,他没想到慕云澄的这一番话如此深明大义,自己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不如云澄内心清明,当真是自惭形秽。 半晌,慕芝兰回过神来,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二叔明白了。你整理一下随我回云州。他,我不会再追究了。希望你能恪守诺言,不再妄添杀戮。”他说话时同样转头看向赵天岚,提醒的意味也很明确。 回云州,自己如今似乎只剩下这一个选择。 “你呢,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慕云澄知道赵天岚无处可去,便有意将他带往云州安置。 赵天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里吧。至于以后去哪,我还没有考虑好。这段时间,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来这里找我。” “既如此,后会有期。”慕云澄朝他拱手拜别,赵天岚则指向河边的无日侯道:“将他带走吧,有他在,你们对付三魔王也多了几分胜算。” “恩,多谢赵兄提醒。”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朝慕芝兰索要慕家令牌。 慕芝兰不解其意,却也将自己怀中的令牌交给了慕云澄。 “另外,无日侯被掳走,魔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块令牌是我慕家家牌,你拿他到大荒任意一座城镇的世家公馆,他们会竭尽全力为你提供帮助。”慕云澄说罢将二叔慕芝兰的慕家令牌交到了赵天岚手中,慕芝兰如今已不是慕家家主,他的令牌与慕家其他人无异,赵天岚自然也可以使用。 三人在长禾镇外的白獾族领地分别,叔侄二人带着无日侯无法骑马,只得步行。进了长禾镇,已是黄昏。三人寻一处酒家住下,慕芝兰则外出寻找马车,明日一早好搭乘马车回往云州。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依山傍水的长禾镇仿佛尚在襁褓的婴儿,随着灯光的黯淡,褪去喧嚣,悄然沉寂下来。 店外的青石小路斑驳嶙峋,显是年久失修所致,可店内生意却是火热,掌灯时分,已是座无虚席。远处的留香山早已是黑烟弥漫,这边的长禾镇却是安静祥和,一山之隔,竟会天地有别,恍如隔世。 而帝景这一路都未说过一句话,和之前相比,倒是异常的安静。 慕云澄瞧不出古怪,也任他去了,但因为知道他诡计多端,吃饭的时候也不给他松绑,就撕下馒头喂给他吃。 “堂堂大荒剑圣,竟然怕我这完全不懂功法的人。”帝景突然开口,冷冷一笑。 慕云澄并不睬他,也不再喂他,放下碗筷,叫了一坛酒,竟自饮自酌起来。 帝景双眉一挑,撇嘴说道:“你若不怕我,为何不给我松绑?” 慕云澄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你若不激将我,兴许我还会给你松开,如今看来,你是另有打算,我就更不能对你放松警惕了。且你我道不同,我没必要为你考虑太多。” “你是在报复我,亏你们正道之人常常自诩以德报怨,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你们的真实面目!”他从齿间挤出的话语如此刁钻,讽刺意味更是十足。 “如果这也叫报复,那你真算是幸运的了。”慕云澄顿觉好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他。 “我也要喝酒,我也要吃肉。”他抬起下颌,倒是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慕云澄依旧不去理他。 “我也要喝酒,我也要吃肉!”他这次提高了不止一个音调,整个客栈的人都朝这里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众人这才注意到,怎么这里还有一个被捆住的?看他二人装束,非官非盗,且那被捆住的人明显少年模样,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有这般绑架的道理? 这群客人中有看不过去的,仗着点酒气,竟朝慕云澄去,从后伸手朝慕云澄肩上搭来。 慕云澄手中双筷一收,翻手正抵在那人掌心上,头却未回,“回你的座位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那汉子被慕云澄用筷子抵制手掌,双手压住也按不下去,这脸就挂不住了。就见他酒劲未散,大着舌头说道:“爷爷今天就路见不平,管定这事了。人孩子好好的你捆人家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是人贩子吗?” “这位大爷救救我,他就是人贩子,要把我卖到云州去。”帝景借坡下驴,装出哭腔,朝四周求告道。 这时众人纷纷站起,朝这边聚拢过来,那店里小二看势头不好,更是悄悄去报了官府。 慕云澄哂笑一声,反问帝景道:“我若是人贩,会带你堂而皇之的住店?还不把你的嘴堵上,任你胡言乱语?” “那你倒是堵啊!谁知道你是安的什么心。反正我不认识你,我要回家。” 慕云澄攥紧筷子的手越握越紧,突然传来咔嚓一声,竟是将一双铁木筷子生生折断。 众人见到这个气力,也是吓了一跳。 就在此时,两名官差也是闻讯赶来。 以为有人闹事,当场便要锁人。 慕云澄深知自己内功全散,此刻无法催动任何招式。若真动起手来,单靠硬搏,绝对讨不到便宜,混乱之中,可能还跑了无日侯这小鬼。 想到这,他微微一笑,冲那官差说道:“家中子侄,顽劣不堪,我这次来是要将他带回云州管教。将他绑缚也是情非得已,你看他伶牙俐齿,便应能猜出他的聪明伶俐,我斗不过他,这才出此下策。方才那位大哥以为我是人贩,这才有了冲突。” 听他这么说,众人联系之前似乎也都得到了解释,毕竟慕云澄看起来真不似人贩子的做派。 “瞎说,谁是你侄子,你好不要脸!”帝景因气涨红了脸,反问慕云澄道:“你说我是你侄子,那好,你现在说出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许迟疑,现在回答!” 慕云澄淡淡一笑,似乎正中下怀。 “慕晓侯,家住云州,龙翔慕府。” 帝景闻言一愣,片刻之后好似砧板上见到铁锅的鱼,弹跳起来,竖起双眼骂道:“慕云澄!你这不要脸的贼厮,你才是慕小猴!你这般羞辱我,等我,等我……”他左右扭动,看着自己被捆住的身子,那句等我的下文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 众人一听,当即明了。哪有被拐卖的孩子认得人贩子的道理,且还都姓慕。再说,云州慕府那是什么人家,四世剑圣,谁敢冒名顶替?还能干出拐卖人口的事?随即一哄而散。 帝景见情势陡变,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暗自咬牙,又缓缓坐回了远处。 经此一事,慕云澄也知他并不安分老实,若不早将他送往云州,在路上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端。 第402章 夏元康 慕芝兰回来时,人已经散了。他在镇中找好了马车,也与那车夫也谈过了价钱,明日一早,便启程赶回云州。 慕云澄带着帝景回到房间后,便将他身上藏有的暗器机关拆下。 不出所料,他袖中果是内有乾坤,若不是绳子打结的地方偏高,他早用刀片将绳索划开。而就连他那双长靴之下也都藏有弹射利刃,被慕云澄发现后,自然也替他拆卸了下来。 “现在能放开我了吧。”帝景坐在墙角,看着慕云澄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搜走,内心虽说愤怒却也在意料之中。可是连象征自己身份的玄铁铭牌,也被慕云澄收走,这就有些欺人太甚了。“那块铁牌……”他想开口索要,但估计无济于事,趁着慕云澄回头,他却哼了一声,竟又转过头去。 “怎么?还想回幽州做自己的小侯爷?这辈子你是不要想了。”慕云澄故意吓他,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摆弄着手中的铭牌道:“回到云州,你就是我慕家的一名仆人,****夜夜受到其他人的监视,打扫庭院这类的活呢就全都交给你做,做不好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慕云澄似笑非笑,双眼眯成一条线,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说不出是真心话还是为吓唬自己才有的言语。 “你!”帝景左右挣扎了一下,明显可以看出他的抗拒。 越挣扎便越说明他此刻内心的厌恶感,就见他气狠狠的看向慕云澄,目光如果能变作利剑,他早就将眼前这人一分为二了。 “只恨我当初没杀了你,还有赵天岚那个叛徒,亏我父王那么欣赏他。” 慕云澄突然站起身来,伸出双手将帝景的双肩按靠在墙上。可他下身一滑,却平躺到了地上,仰视慕云澄瞪圆了双眼,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就见慕云澄俯下身子,将头靠近他耳畔,刻意做出阴狠的姿态说道:“你现在说这种话可是很危险的,我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好脾气。以德报怨不是对付你这种人的,像你这种贱骨头,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这一路不知道要给我添多少麻烦。” “喂喂喂,你可是大荒剑圣,如果对我做这样的事,你不觉得丢脸吗?”帝景有些木然的侧过头去,脸上泛起红晕。 慕云澄双眉微皱,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可自己能表现出的凶狠只局限于这样了,看来他并不害怕自己。果然这种恐吓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二叔来办。 他刚要起身,却正逢着慕芝兰推门进来。 看到这一幕,慕芝兰显然一愣,短促的停滞后,他将长剑放在桌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若无其事道:“怎么,这小子还是不老实啊。” “啊。”慕云澄怕他误会,尴尬的回了一声便立即从帝景身边离开。 帝景用双脚拄地,一点点蹭着墙面坐起,反倒轻咬起下唇,小心翼翼的看向慕云澄。 “方才在店内,他还耍奸至我于尴尬境地,若不是早有准备,还真被他摆了一道。”慕云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述给了慕芝兰,哪知慕芝兰听完后,哈哈一笑:“这小鬼栽在了自己的口不择言。若他叫你用身上的特征辨别,一时片刻你还真就拿捏不住。” 慕云澄听罢摇了摇头,反倒给慕芝兰解释道:“他身为魔族之人,身体特征自然不敢让我当众辨别。二叔莫要小看了这小鬼,他的脑子可是精明的很。” “原来如此……”慕芝兰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移至帝景身上,没想到这幽州无日侯年纪轻轻,竟已是这般诡计多端,在云澄身边尚能如此操纵是非,日后若是误走了他,必定后患无穷。 “对了二叔,马车找到了吗?”见慕芝兰看向帝景若有所思,慕云澄赶紧岔开话题,询问他马车一事。 “恩。”慕芝兰收回思绪,朝慕云澄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便有马车来这里,接上你我前往云州。” …… 与此同时,大雪山那边,莫弈月正对佟极光说出的那三个字疑惑不解。 “夏元康?”其实这个名字莫弈月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当朝三大天师除了莫天星与佟极光,便是这个夏元康。且虽说他与二人齐名,同为当朝天师,但行事作风素来神秘,听闻修为也是三人之中最为高深的,只是因此就断定他为黑龙教的始作俑者,未免太过牵强了。 一道金光纵地,“多年未见,二位贤弟,别来无恙啊。”金光散尽,褪下披风,是一位中年男人的坚毅面容。 他的右眼上有一道深深的爪痕,泛白的眼球略显阴森恐怖。 这与莫弈月印象中的夏元康大相径庭,而且王朝也不会用一个瞎掉右眼的残疾人来做掌朝天师。 “老夏,你的眼睛……”几年未见,就连佟极光也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又有五个身影从天而降,分立在夏元康身边。 刚刚的血怒与金甲仙也在其中。 “如今我已得到黑龙遗物,你们不是我的对手,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们走。” 他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枯瘦如柴的指掌间平躺着一颗巨大的苍白利齿。 “黑龙之牙!”佟极光一眼便认出此物,就见他喃喃道:“难怪,原来你的眼睛是被骨翼鸟抓的。” “不错,骨翼鸟作为黑龙的守护者,在龙神之战中带走了黑龙掉落的牙齿,并悄悄将它带到了神珠峰顶的海穹树上,自身则化作石像,守护了龙牙数百年。可这畜生瞒得了世人却瞒不了我,如今我得到了黑龙遗留的力量,若再复活黑龙,这天下岂不是尽在掌中?”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复活黑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佟极光手中黄龙道直指夏元康,他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 “你二人均是世家出身,享受祖辈庇荫,王朝自然不曾亏待你二人。可我呢?我与你二人同为王朝天师,这么多年,又得到了什么?为救恭帝爱妃,我寻找鬼冢,两入幽冥,最后落得一身暗疾,每每发作之时,生不如死。这中间又可有一人曾为我考虑过?如今魔族入侵,大荒纷乱,正是我复活黑龙的大好时机,待黑龙复活后,我便挥师北上夺回皇城。届时我再将帝陵龙脉逆转加于我身,承人世之气运,也做那开创万世之主。” 他越说越疯狂,周围更有黑气急速聚集。 “不好,快躲开!”佟极光举起黄龙道,脚下太极阵瞬间扩大到三人所站范围,形成一道金色光膜。而那黑气突然在三人周围聚集,继而爆炸,无数黑腐之毒如**涌,鬼哭神嚎般将三人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 太极阵应声破碎,佟极光扔出地灵符,将三人脚下地面猛然抬起至半空,躲开了这黑气的侵蚀。 那黑气沉重难以上浮,便一直堆积在三人脚下久久不曾散去。 二人初步交手,佟极光显然不是夏元康的对手,这不仅仅是因为黑龙之牙,夏元康本身就是三人中实力最为强劲的。 终于在此关头,莫天星站了出来,便见他手中帝心珠青光乍现,在其周围形成一层保护,免受黑气侵犯。他双手负在身后,从抬起的石台跃下,飘然落在夏元康身边,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师兄,回头是岸。”他说罢一道神风符在指间燃尽,狂风受召一扫而过,须臾间,众人眼前再不见了那恼人的黑色毒气。 师兄?佟极光闻言一愣,俯身看向莫天星,却不知他这句师兄究竟从何而来。 倒是夏元康面色阴鸷,对此一言不发。 “当年父亲传你三皇龙息经,就是看重你为人老实敦厚。如今你想逆天改命,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他的哀伤与生俱来,柔和的目色中仿佛揉碎了一方宇宙,黯淡却闪耀。而这一句失望,倒是与他的气质极为相符。印象中的莫天星,总是流水落花,伤春悲秋…… 第403章 师门情深 看着眼前双鬓泛白的莫天星,却是勾起了夏元康无数的回忆。 “师兄,这局棋,你输了。” 落满杨花的庭院里,是一蓝一白两位少年人专注的手谈。 黑白分明的世界里,已无春夏秋冬,一阵风起,白蓬蓬的杨花落在棋坪上,蓝衣少年无奈弃子。 “师弟你棋艺虽高,却缺乏江湖阅历,不如这次崂山之行,你与我一道,师兄也好带你见见世面。” 洛阳城外的野店,两碗鲤鱼焙面便是少年人最大的心愿。 “这家店的鲤鱼焙面最好吃,我第一次来就是师父带我来的。” “师兄,这个,你吃。”他不喜欢吃肉,只是把鱼肉上头铺着的细面吃了。 他帮他擦拭去嘴角的汤汁,他回以恬静的笑容,那时夏元康的眼里,师弟的笑容,或许就是这世间的一切。 济州河畔,空巷微雨,杏老春深。 他将手中的落花递给自己,那一刻,他脸颊的泪痕犹在。饶是花开花谢,在他的眼里,竟也是生离死别。 他揽他在怀,安慰道,“花无常好,月无常圆。你说花开花谢,可悲诉;他言月盈月亏,总伤人。殊不知,绿鬓能供多少恨,最是难留眼前人。” 崂山尸变,傀王痛下杀手。 抱起倒在血泊中的莫天星,夏元康失声痛哭。 他的双手满是鲜血,泪水不争气的从脸颊流下。 那一刻星河流转,天昏地暗。佛家言三千世界,道家讲芸芸众生,可此刻,却都及不上他怀中之人的性命。 “师兄,不要哭……我好冷,抱紧我好吗?” “好。”他紧紧将他抱住,哭求他不要离开。 那是夏元康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身为“人族”的无奈…… 思绪渐渐收回,眼前的莫天星不再是那个高冷寡言的小师弟,而是阻挡自己天下霸业的绊脚石。 “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阻止你。如果你不肯回头,那就出手杀了我。”他步步紧逼,手中帝心珠发出萤火般微弱的光芒。 “你知道我不可能会回头,时至今日,要怪,就怪那日崂山上,师父赶来救下了你我。”他猛然出手,冰心火莲掌印大如崖山,莫天星一动未动,却是硬生生吃下这一招。 站在莫天星身后的莫弈月与佟极光,只觉满天满眼都是夏元康这一冰火掌,他体内真气与冰心火莲掌所蕴含的真气相碰撞,以至上身衣衫瞬间炸裂,更有寒热两气在周身游走碰着,浑身上下更是犹如被千万根细针扎透,这时自身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会呼吸,吸进来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流,吐出的是灼热炙烤的炎气。他整个人在冰与火的双重折磨下渐渐失去知觉,继而瘫倒在夏元康的面前。 望着筋脉尽断,呼吸近无的莫天星,夏元康却是再也无法痛下杀手。 明知他是死了这颗心要阻止自己,自己抱定成全他的心态,却无法再次出手,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哥哥!” “天星!” 莫弈月与佟极光一齐飞上,夏元康身边五人也出手阻挡,短暂的交手后,却还是被佟极光与莫弈月将莫天星抢回。 而此时佟极光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己与莫天星都是天师之后,继任天师无可厚非,唯独夏元康出身平民,却因为术法奇绝而被天子赏识。而若朝中无人,想他也做不到这个地位。而王朝明令禁止,不允许一门庭出两天师,所以莫玄生便没有公开夏元康的真实身份。不想他和天星竟是师出同门。 “你们带他走吧,我不想再伤你们。”夏元康转过身,将披风重新系上。 “可恶!”看着重伤昏迷的莫天星,莫弈月猛然抬头,湖蓝色的眼瞳骤然又加深至海蓝。寒冰开始自他周围蔓延,转瞬便将夏元康等人包围。一声龙吟过后,四周悬崖崩裂,巨石与大雪铺天盖地般涌下,在这谷口将众人围困其中。 有冰龙从地底升腾而起,带来凛冽寒风。又一声龙吟直冲九霄,地面涌现大量冰晶,那冰晶在众人脚下随机绽放,随着每一次的龙吟之声,那冰晶便自行爆炸,残片所飞之处,又会引起连锁爆炸。一时间整座山谷俱被混乱频繁的爆炸声包裹,佟极光忙将莫天星以玄门符带罩住,防止他被爆炸形成的气劲伤及已经破损的五脏六腑。 天龙神功? 夏元康嘴角微微抽搐,暗合一口气,狠狠说道:“是你找死,怨不得我!”旋即转身,五指呈爪,猛然探出。这一爪仿佛有凶兽之瞳闪现其身后,那双眼仿佛魔力一般死死盯视住前方,而莫弈月也没料到他这一手如此犀利,顿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自己吸了过去,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小杂种。今天谁都可以活,只有你必须死!”他手指突然加力,已然嵌进了莫弈月的喉咙,俨然就要抓爆莫弈月的喉管。 就在此时,一道无形剑气突然自天外飞来,犀利精准,一招便划伤夏元康的手臂,将莫弈月从他手中解救出来。此时有金甲仙从旁跃出,化作一方金色盾牌,罩住夏元康,使其免除那剑气的袭扰。 “什么人!”他目光如炬,看向天南一角,就见一黄衫男子御空而来。 他手中玉笛使得众人一眼便能认出,此人就是九龙剑宗的少宗主,人称六界无踪剑的明萧玉。 “明兄,多谢。”莫弈月艰难起身,冲明萧玉行了拜礼,明萧玉温和谦逊,冲他点了点头,便朝夏元康看去。 “夏元康,我奉家师之命来此铲除黑龙教,我九龙剑宗百名弟子如今就在山外,你若识相投降,我或可免你一死。倘若你执迷不悟,大战一开,我必取你项上首级。” “哈哈哈,好个狂妄之辈。你不过是华天卿那老儿教出的小徒弟,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今天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九龙剑宗的真实水平,也见识一下你的无踪剑究竟有何玄妙!” 第404章 天师与判官(上) 有明萧玉的助阵,莫弈月与佟极光可以联手对付黑龙教剩下的五位护法,而夏元康完全可以交由明萧玉来应付。 可如今的情况是,无论是莫弈月这边,还是明萧玉那边,都没有十足取胜的把握。 黑龙教五位护法,除了血怒与金甲仙,还有明光、炎狱、生死官三位式神。而所谓式神,便是天师道座下鬼族弟子,均是由三界历练中降服得来。其中生死官更是冥界第十三狱中,掌握人畜生死的大妖。 而莫弈月自忖自己的天龙神功如今只修习到第五重,且佟极光虽然与夏元康同为天师,可他并非伏魔天师,而是执掌灵台的大司。临战经验较之夏元康应该相差很多。虽然法器不可胜数,但真正能用来克敌制胜的,怕是少之又少。 所以莫弈月把这场战斗的所有希望都压在了明萧玉的身上,如果他能快速解决夏元康,这五位式神必然不战自溃。 一点飞墨溅在莫弈月身上,他方才还在应对炎狱与血怒的猛烈双重攻击,根本没注意到从旁下手的生死官。他手中墨笔一挥,看似攻向佟极光,挥笔之时却又转向莫弈月,那一笔飞墨就正好落在了莫弈月的左腿上。 这墨汁在他腿上迅速扩散,渐渐形成一个缚字,而此时莫弈月也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腿仿佛重若千钧,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可此刻血怒与炎狱的攻击势头不减,他只得借助幻琉螭的力量来构建玄冰法阵,用以抵挡二人的攻击。 而生死官故技重施,又是指东打西的一手,这次直接一笔落向莫弈月的身后。幸得他玄冰法阵已成,一道道冰墙拔地而起,并将三人的攻击悉数化解。 佟极光见莫弈月一味被动防守,也明白现在是有三人合力对付他,而自己这边的金甲仙与明光都不像血怒与炎狱那样的强势对手,只是一味与自己纠缠,拖延。看样子他们的目的是先解决莫弈月,然后再合力处理自己。 想到这,他从怀中掏出一沓纸人,用力向前抛洒,那纸人顿时如雪飘落。 一挨着地,那纸人竟纷纷站起,朝五人所在跑动过来。 就算五人不懂佟极光这一招何意,也知他来者不善,纷纷躲开不让这纸人接近。 只有金甲仙仗着皮糙肉厚,没有理会那些纸人,继续与佟极光缠斗,可片刻的时间便有纸人托住他双腿,进而无数纸人纷纷涌上,将他硕大的身形贴满并紧紧包裹。 “老四!”生死官意识到不好,眼尖的他已然看清那纸人背后的式印,乃是道家降妖伏魔的无上秘诀五雷咒印。 可他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那金甲仙已被写满五雷咒印的纸人紧紧贴满。一丝丝紫色幽雷开始在纸人背后闪烁,金甲仙也发觉不对,瞪圆双眼,拼力喊出一声大哥救我,而我字还没喊出口,那五雷咒便纷纷引爆,一字电火拔地而起,冲破云霄。 强光之后,金甲仙所在位置竟只剩下一座大坑,残破的金甲散落一地,却不见了金甲仙的踪迹。那五雷之力何等霸道,这样近的距离,灰飞烟灭也是在意料之中。 “可恶!”生死官双眼通红,不顾莫弈月,转而开始进攻佟极光。 可这正是佟极光想要的结果,就见他双指一抬,自袖中召出青龙牙旗。 这牙旗乃是佟极光施法时镇压祭台所用,目的便是阻挡一切邪魔妖法。有青龙牙旗镇守此处,生死官的墨水根本伤不到自己。 一笔飞墨夺魂,直奔佟极光而来,可刚进入青龙牙旗的结界,便被抵挡,消散在半空之中。 生死官收回墨笔,知道这青龙牙旗能吸收自己的法术,便用传心术与明光沟通道:“老三,用天穹极光,我要拔旗!” 明光闻言跃至半空,整个人顿时化作一团火焰,而后爆发出太阳一般的强烈光芒。 此时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双眼,在看到那光芒的瞬间,顿觉一阵灼痛感自眼中袭来。此刻莫弈月与佟极光二人,只觉脑海中全是金星般的碎片,根本无法睁开眼睛。而就在他们捂住双眼的瞬间,早有准备的生死官却闭目飞身靠近青龙牙旗,欲将其夺取下来。 可佟极光早就有防他这手,神荼灵剑专等靠近牙旗之人。生死官也没料到佟极光还有后招,刚一伸手,便被快如闪电的神荼灵剑斩断右手,顿时血流如注。 强光散尽,众人眼前恢复正常景象。本以为此招占尽优势的生死官一方,不想却在刚刚被人斩断右手,当真是匪夷所思。 右手被斩断,若是换做寻常人早都崩溃,可生死官是冥界大妖。手虽断,却可再生。这也是为何当年千机山误以为慕云澄是妖族后人的原因。 “是你逼我的……”生死官双手捂住面门,两道血痕如泪从掌心淌下。一头黑发忽然变作雪白,并有乌黑的硬角自中间长出,其背后也生出一对黑色巨型蝠翼,俨然将自己妖魔的形态释放了出来。 “吞血剑,十字斩。”他双爪交叉挥出,十字血光迎面斩来。 青龙牙旗青光一闪,瞬间将进入其范围的妖法吞噬。 可魔化的生死官根本不管这个,就见他张开双臂,身形向后仰去。此时有紫色妖火自其口中喷出,显是在施展妖法。 “灵妖奥义,血雨腥风。”一瞬间血光遮天蔽日,更有一只鬼眼撕开重云,朝佟极光瞪视下来。无数妖魂自天地翻涌出来,如狂风骤雨般朝佟极光所在位置袭来。 青龙牙旗青光闪动,范围内的妖魂瞬间被其吸收。可那妖魂并非一波,而是源源不断,前赴后继。可青龙牙旗却不再吸收,好似失灵一般对冲撞进阵中的妖魂视而不见。 原来这青龙牙旗也有缺憾,那便是每次大范围的吞噬妖力必须有片刻的恢复时间,一旦敌人的进攻表现频繁,青龙牙旗便会出现短暂的失灵,无法进行抵抗。 佟极光无奈,只好将手中黄龙道竖在面前,开始默念起道家箴言。一时间符箓纷飞,犹如狂风蝶舞,各色符纸形成一道紧密的护盾,宛若金刚盾甲一般护持在佟极光周围。 而这魔化后的生死官威力大胜从前,符箓加持根本无法阻挡似血雨腥风这样的强力进攻。 佟极光的护体灵符仅挡住片刻时间便被妖魂冲散,如枯枝烂叶般洒向周围。而佟极光本人也是被打得重伤吐血,黄龙道更是脱手甩飞了出去,斜插在丈许远的雪堆中。 第405章 天师与判官(下) “哼,护国天师,不过如此。” 望着重伤倒地的佟极光,生死官冷笑一声,表现出极度的蔑视。 而他不喜爱玩弄敌人,一条血鞭突然出手,缠住佟极光的脖子,将他拉进自己的身边。 他最后看了眼佟极光痛苦的表情,手中猛地一用力,身首瞬时分离,殷红的血花绽了一地。 而就在他稍作轻松,自鸣得意之时,却听得头顶传来一阵笑声。 “你高兴的太早了。”竟是佟极光衣袂飘然,于天空之中负手而立。 他忙低头看向被血鞭撕碎的那人,竟是明光! “你以为天师道只会驱使法术降妖伏魔?其实我们不仅会移形换影,借力打力,更会施展幻术,催眠他人。” “可恶,我定要杀了你!”生死官体内的妖气爆发,原本只是一瞬的血色天空,如今又被染红,看样子,他是要使出全力了。 佟极光退后一步,单臂一伸,那黄龙道似有感应,从地上窜起飞旋回他的手中。 移形换影将明光变成替死鬼是真,可自己受了重伤也是真。 若继续这样与之纠缠下去,在这里丢掉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他用手指抹过黄龙道锋刃,血光一线自剑刃蔓延开来。 “不肖徒孙佟极光,今日斗胆要请出天师道各位祖师爷助我一臂之力,情势危急,若有打扰,还请祖师爷莫怪。”他小声念叨着这些让人听上去感到奇怪的话语,生死官哪里会等他,背后毛发瞬间张起,如冰崖飞瀑一般刺向佟极光。 他撒开符咒,原地腾起金圈,那如钢针一般的长毛却无法进入金圈半点,纵然在外围疯狂涌刺,也只得无数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有一层金钟罩在将其保护。 佟极光闭目默念天师道箴言,头顶忽有金莲涌现,层层绽放,漫洒下无数金光。那金莲之上又有一尊泥土像,那泥像明显是一个道人模样,栩栩如生,其人闭目望天,双手捧剑,呈金鸡独立姿态。而这个造型太过经典,稍微了解天师道一点的人便都清楚,此人是天师道第十五代传人,升龙道长闻人一。而他手中的剑,便是今日佟极光手中的黄龙道。 “本来最希望是钟老大应我,没想到把闻人老头请出来了,一样一样,对付这样的杂毛足够了。” “我的能力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祖师爷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佟极光的双瞳突然闪现一道神秘的金光,他便似换了一个人,突然摆出与那泥像一般的造型。 “附身吗?有意思。”生死官冷笑一声,双掌抬起,四周顿时妖风大作。 闻人一手抚黄龙道,忽而单指向天,那黄龙道竟化作金鳞应龙,一声长鸣后盘旋升入云霄。 一时间天地仿佛没有了声音,前一刻还喧嚣不止的周围顿时静的出奇,狂涌的风暴沉寂了,肆虐的妖气也消散了。所有的法术都失灵了,就连莫弈月的玄冰阵也被迫瓦解了。 “是禁术!”莫弈月心中清楚,这是天师道最为擅长的封印术法,然而范围如此之广,感觉如此强烈的禁术,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如此一来,生死官的妖力就没有作用了。 可反观生死官对局势似乎依旧抱有相当的自信,他的嘴渐渐变长,如鹰的喙。手臂变得强壮,如狮的爪。翅膀上覆满黑羽,如堕落的灵。 即使不使用法术,生死官似乎依旧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翅膀震动间,生死官变作的怪兽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窜入天空,随即又一声怪叫,自上而下朝闻人一俯冲过来,他那尖长的喙如同夺命的钩,以离弦之速携刚劲之风直击闻人一。而闻人一似乎早有预料,就见他抬手扬起黄龙道,一招金光斩向尚在空中的生死官劈斩过去。 生死官速度太快已是避无可避,双翅合拢在面前就要挡下这一剑。 而闻人一此刻忽然化作剑光,直直朝生死官飞去,并围绕其周围做出飞速斩击,一连二十八斩,一剑不落全部命中要害。 一时间满眼全是横纵飞舞的剑光,眼花缭乱间,生死官已经坠落下来,瘫倒在血泊之中。 从禁阵到斩击,一气呵成,一分一秒也不曾浪费。 一炷香的时间看样子绰绰有余。 就在闻人一打算离去之时,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生死官却有发出咯咯的怪笑。 残缺的身躯缓缓从血泊之中爬去,原本狰狞的面庞也同样因为血污而变得阴森可怖。他的舌头突然从口中深长数丈之远,企图用这猝不及防的一手偷袭闻人一。 就在此时,一尊金刚像从天而降,单手扯住生死官飞出的长舌,另一只手中的降魔金杵直直砸在生死官的头上,一时间血浆迸射,场面惨不忍睹。 佛家有金刚,道家也有金刚。一如护法神王,破邪金刚均是出自道家门庭。 而眼前这个金刚,便是道家的破邪金刚,专克似生死官这样的邪魔妖秽。 闻人一随手将黄龙道指向生死官的残驱,无数灵符凭空出现,纷纷落在生死官的身上。他口中默念经文,像是超度,随后那灵符燃起熊熊大火,顷刻间便将生死官的残驱焚烧殆尽。 转眼夏元康的五位式神已经只剩下两人。 而他又与明萧玉不分胜负,眼见形势不利,他只得使出最后的绝招,将大荒无上法宝四象金焰塔召出。那金塔七层,上嵌珍宝,四面四象,内藏天地。 向天空一丢,整个天空瞬间变作金红。而那塔越变越大,转眼便如小山一般悬在众人头顶,自上而下罩住整座山谷。 这一手所有人均是不曾防备,且也不知晓这塔威力,还不及应对,便纷纷中了金焰塔内的离魂咒,昏昏沉沉瘫倒在地。 闻人一因外力影响,强行从佟极光的身体中脱离,重新化为魂灵遁去。而也多亏闻人一替佟极光抵挡了这一手,才使得佟极光没有受到金焰塔的影响。 “我们走。”控制住场面的夏元康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轻松,而是命血怒与炎狱速速与自己返回总坛,毕竟复活黑龙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如今莫天星身受重伤,他们势必不会追击自己,而是会先选择将莫天星送至安全的地方进行救治。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复活黑龙的大计划就可以实现了。 第406章 智取黑龙教(上) 黑龙教阴森潮湿的大殿内,巨大的黑龙石像占据着半座殿宇。 一串火光沿石壁依次亮起,显是有人点燃了石壁上的灯渠。那火光颤颤巍巍,不住的跳动着,仿佛在畏惧即将降临的邪神。 夏元康双手托起破天石,默念咒语将其祭起,周围的祭司们也都催动其余的法力之石,开始了黑龙最后的复活仪式。 而这颗破天石的获得,对夏元康来说其实也是机缘巧合。 破天石是灵狐族世代相传的宝贝,即使是丢了,也不该从中州丢到万里之遥的大雪山中来才对。 而谁又能想到,昔日禹王留给涂山氏的圣物,竟会被蓝晶湖里的怪鲶鱼吞进腹中不知多少个春秋。 怪鲶鱼是少数能在高温的火山湖中存活下来的怪物,在水中的速度极快,且平日里都深潜在湖心,更没有浮出水面的习惯。 世人都知道怪鲶鱼的味道极其鲜美,却不知如何将它们从深不见底的蓝晶湖中钓起。若不是偶然间丢进湖中的蛇胆引来怪鲶鱼的吞食,估计至今也无人知晓该如何将怪鲶鱼从湖里引致水面上。 知道蛇胆可以钓起怪鲶鱼的血怒,因贪图怪鲶鱼的美味,几乎用蛇胆将湖中的怪鲶鱼钓光,而若非如此,夏元康也不会在鱼腹中发现这颗破天石。 至于这颗破天石为何会沉落蓝晶湖里被怪鲶鱼吃掉,也就无人得知了。但大雪山中确实有一种鸟,名叫金奴鸟,平生最喜欢搜集会发光的东西。灵狐族曾与姑获鸟有过一场大战,破天石也确实是在那之后丢的。 可能金奴鸟便是那时趁乱偷走了破天石,也可能是姑获鸟将破天石抢走,后又被金奴鸟盗走。总之一定是金奴鸟将破天石带到了大雪山,它们的窝就喜欢搭在悬崖峭壁之上,而悬崖之下,便是方圆百里的蓝晶湖。所以破天石从灵狐族遗失后的经历,应该不难推测。 而狐一智之所以猜测破天石会在蓝晶湖中,也是由于破天石自有的特性。每逢月圆之夜,破天石会发出与月光无异的光芒。即便是在怪鲶鱼的腹中,这种光芒也会透过它的身体,将湖水照亮。 所以当听说有人在夜晚的蓝晶湖,见到过十分奇特的光芒后,狐一智便大胆猜测,遗失的破天石会不会就是掉落在了蓝晶湖中。 破天石,顾名思义,其内藏神力足以撼天动地,昔年禹王治水,便是靠此石搬山倒海,开辟河道。而今夏元康得此神石,复活黑龙的计划才得以提前。 …… 莫弈月等人回到雪寂村,一来将身受重伤的莫天星托付给楚水谣等人,二来也重新计划一下如何阻止夏元康复活黑龙。 “我大哥……的伤势并不致命,休息些时日应该就能醒过来。”莫弈月说到大哥这一词的时候稍有停顿,旁人听不出这其中缘由,只有陆啸与楚水谣明白是因为什么。 慕云澄与她二人闲谈起过莫弈月的真实身份,所以她二人知道莫天星其实是莫弈月的舅舅,可他今日仍未改口,看来是不想将此事让太多人知道。 “夏元康的实力不在我三人之下,若想破坏其计划,还须智取为妙。”明萧玉与夏元康有过短暂的交手,从自身的实力推测,夏元康还并未施展出全力,此人身为王朝三大天师,实力却还要比其他两位高上许多。 “智取的话,有莫大哥在,应该不成问题。”楚水谣与陆啸,自是对莫弈月充满信心。 “如果这样的话……黑龙教的人一般多久会来村中一次。”莫弈月转头看向村长,似乎已经有了眉目。 “前时大约半个月就会来村子一次,现在我们都是主动派人给他们送过去。”其实村长这么做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让黑龙教的人亲自来抢夺,那所抢走的就不仅仅是粮食了。 “那上一次送粮的时间您应该还记得吧。”莫弈月又问道。 村长手抚长须,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就是十天以前的事啊!以前到这个日子,我们都应该开始着手准备了。” “莫兄可是要从粮食下手?”明萧玉见莫弈月一直围绕着粮食的问题询问,便猜他有意从这个方向打进黑龙教内部。 “黑龙教深藏于蓝晶湖,而蓝晶湖又没有太多资源可以供他们长久使用。我估计,这几日他们就要断粮。而即使有从各地搜刮来的存粮,他们现在也应该着急准备下一批了。” “然后?”佟极光对于莫弈月的计划尚不清楚,被他这么一说就更糊涂了,于是追问道。 “我们还不曾接近过蓝晶湖,不知道里面的状况。即使是御剑进去,也会立刻被夏元康布下的结界察觉。不如我们化妆成过路的商队,引诱黑龙教的人出来打劫我们。而我们三人则藏在装有粮食的大车中,这样就可以随粮车一同混进黑龙教里面。”莫弈月详细解释道。 “如果是要演一出被打劫的戏,那会不会伤害到扮演商旅之人的性命。”村长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莫弈月却是出于宽慰的摇了摇头:“这一点村长您大可放心,黑龙教的几位头领死伤过半,剩下的必定都要留守在总坛,以防我们偷袭。而出来劫掠的大都是其手下的小喽啰,这种小角色只会靠声势吓唬过往的旅客,只要在第一时间丢掉车马逃跑,他们是不会追击的。” “那,如果他们检查粮车呢?你们躲在里面不是就危险了?”这次反倒是村长追问起莫弈月来了。 “也不会,我料那些小头目无论如何是想不到这一点的。况且粮车我会采用夹层的形式建造,这样不仅隐蔽性好,更方便我们躲藏。” “既如此,我现在便吩咐下去,连夜打造粮车,并招募饰演商队的村民。”村长见莫弈月如此胸有成竹,也不再提出异议,当即表示会尽全力支持,只一点要求,务必要将黑龙教扫清,还大雪山以安宁。 第407章 智取黑龙教(中) 邱平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老大安排出来抢粮。 这大雪山连绵千万里没有尽头,高寒之地更是寸草不生,自己又去哪给他抢粮食回来?现在这个情况,别说抢粮,就是抢草都抢不到啊。以前都是老大们亲自行动,此番交给自己这样的小角色独当一面,看来黑龙教内真是没有可用的人了。 回头看看,就这么十几个老弱病残,吓唬吓唬人还可以,抢东西,呵呵,分明是有去无回啊。 “大哥,大哥。”邱平回过头,是冯毛驴在后面不住的叫自己。 他停下脚步,用小指抠了抠耳朵,一脸的不耐烦:“什么事,没看见我正思考呢吗?” 那冯毛驴凑上来,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大哥为何事苦恼。” “哦?那你说来听听。”邱平对冯毛驴的话来了兴趣,便想试试他所言虚实。 “大哥自然是为抢粮一事苦恼,如今教内小弟众多,可头领却突然死了几个,为防外敌再次入侵,大祭司自然得留下精兵强将镇守总坛。可我们的粮食不够吃了,这才让咱们这些“狗肉”出来抢粮。”他嘿嘿一笑,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 至于这个狗肉,邱平估计他是想表达狗肉端不上席的意思,毕竟这些老弱病残,留在教内也起不了什么抵抗的作用,分出去找粮自然是上善之策。 “这些难道我不清楚吗?”邱平咳嗽了一声,脸色随即沉了下来,厉声反问道。 “是了,但我们抢粮总要有个方向吧?” “嗯?你且说说看。”见冯毛驴有意提醒,邱平立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老早以前跟随四头领出来过一次,就是去的雪寂村。那村子里都是些老弱病残,还用我们抢吗?一嗓子下去,他都得把粮食给我们送到蓝晶湖去。” “诶!这个不错啊。”邱平一下子来了兴致,主意敲定,目标就是雪寂村了。 …… 邱平等人赶到雪寂村时,已是傍晚,夕阳染红了半面雪崖,有黑鹰停在崖岸上,一丁点的喧嚣就能激起它的防范,决起而飞,仅留下簌簌飞雪和深深爪痕。本已沉寂的村庄,在这一刻,又不安起来。 一群人横冲直撞进了村中,不为别的,营造声势,增加底气而已。 “把你们村长给我叫出来!”邱平话音刚落,村长马伯便颤颤巍巍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上去胆战心惊,诚惶诚恐。 “老头儿,我们是黑龙教的,至于来干什么,不必再由我说一次了吧!”邱平抱起双臂,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是,是,我清楚,我清楚。不过最近村里的粮食也比较短缺,求你们大人有大量,再宽恕我们几天时间,到时我一定派人把粮食给你们送到蓝晶湖去。” “你也不必派人送了,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现在就去筹粮,我们呢就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把粮食交到我们手里,我们什么时候就离开。可你要是胆敢超过三天,呵,我******弄死你。”他说罢抽出腰间的长刀,在马伯面前比划了两下,直把老迈的村长吓得双腿发软,频频点头道:“好,好,三天,三天后一定把粮食交到您的手里。” “明白就好……对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兄弟儿几个安排个住处吧!”他双眉一挑,颐指气使道。 马伯听罢,把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好好,您们啊,就住在我家隔壁,那个房子的主人不在,你们就暂且在那屋中安歇,吃的东西我会准时派人给你们送去的。” “这还差不多,你这个村长还是比较识相的。”邱平冲他点了点头,随后大摇大摆走进了马伯手指的屋子。 楚水谣等人则就小心守在自己的房间中,小心的观察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见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大家也就送了口气。而负责扮作商队的村民也已经准备好,纷纷从各家的房屋后门出来,开始了第二阶段的计划。 半夜里,有商队的马铃声响起,那声音距离尚远,只是微弱的响声,但也把睡梦中的邱平惊醒,左右转动起眼珠思考。 “是商队?” 邱平心中想到,随后从床上爬了起来,透过窗户小心的向外察看着。 那商队刚一进村,马伯便忙从屋中跑出去迎接,并几次谨慎的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看来,似乎是在防备自己。 就见他附在那商队的首领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那些人便摘了铃铛,小心的朝村后走去。 邱平回过头来,细细琢磨,看来村长已经把自己的行踪告诉这群人了,可这商队又没有立即离开,这是队里有高手的征兆,只是不想与自己正面冲突罢了,可一旦真的交起手来,自己这边怕是要吃大亏。 “我得跟上去,看看这商队究竟带了些什么。” 想到这,他匆匆下地,小心的从房间里出来,偷偷从后面跟了上去。 “这里现在很危险,你们在这里避一宿风寒,明日一早便离去吧。”马伯这话分明是在提醒他们早些离开,且根本不想让自己知道有商队来过。邱平心中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便又耐心的往下听。 “那是当然,多谢村长提醒。” “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大雪山里已经好久不见走商的人了。” “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的大荒哪里都不好走。我们听说西边黑巴勒部缺粮,便想送些粮食到那里换点金银。” “也难为了你们,现在这么乱,还敢到处跑。” “诶,村长这话差矣,什么年代都得有经商的啊,且越是这时候,我们跑商的赚的也就越多啊。” “是了,是了,确实是这个道理。” 一听到粮食,邱平顿时暗喜。与其等那个村长的口头誓言,镜花水月,还不如直接夺了这商队的粮食来的实在。 想到这,他忙回到屋中,叫醒众位弟兄,将自己刚才的见闻一五一十与大家说了,并将自己打算劫粮的计划说给了大家。众人中有冯毛驴精明谨慎,一听邱平打算强抢,当即摇头道:“大哥,咱们要是真刀真枪和他们干起来,就我们这点战斗力,还指不定谁抢谁呢。”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确都有自知之明。 其实邱平也知道这点,但事到如今,除了抢劫,他也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把粮食从商队的手中搞出来。 “我有一计,可以一试。”冯毛驴眼珠一转,心中便生一计。 “快说来听听。”邱平着急立功,心中无限焦急,忙催促冯毛驴快讲。 “如今不能强抢只能智取,唯一的突破口还在村长身上。一会村长回来,我们便上去将他请到咱们这屋,或是威逼或是利诱,总之让他明白,咱们黑龙教的根基就在大雪山,他要是不帮咱们,神仙也救不了他。如果他答应帮咱们,这计划就成了一大半。” “那接下来呢。” “这商队连夜赶路至此,必然要找些吃的东西垫夜腹。咱们啊就让村长为他们准备些热汤面条,然后往里面倒一些迷药,保证他们明早都醒不过来。” “下药?”邱平一拍头顶,“哎呀!我咋就没想到呢!” 冯毛驴嘿然一笑,奸诈地瞧向左右。 “好,就依此计行事,待粮食到手后,老大那边我替你请功。” 第408章 智取黑龙教(下) 邱平按照冯毛驴的计划行事,果然吓住了村长,并让村长帮助他们,将迷药下在送给商队的面汤中。 果然,对村长不曾防备的商队,在喝下热汤后纷纷倒下。邱平等人得此时机,忙将商队的粮车全部劫走,并许诺村长,回去之后一定替他请功。 以为立了大功的邱平还不知道,他做的一切其实都在莫弈月等人的计算之中。 黑龙石像的表皮已经开始慢慢褪去,象征着死亡的墨红色鳞片也逐步鲜亮起来。 破天神石果然非同一般,如此,距离复活黑龙只差一步之遥。 白色面具下的夏元康开始露出轻松的神色。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光影闪过,祭坛上的破天神石就这样消失了。紧接着,自己身边负责唱念咒语的祭祀也开始纷纷倒下。夏元康猛然回过头,便见莫弈月将手中的墨罂粟收起,面色严肃道:“你想复活黑龙,与天下人为敌,便注定了失败的结局。”夏元康也觉头脑发胀,竟在不知不觉间,也中了此毒。 这墨罂粟本是大荒毒王天星公的宝贝。那日在血魔洞前被莫弈月折下,晒出花籽后一直小心保管,今日在黑龙教,因为无人认得此花,所以种在殿内也未被察觉,等时辰一到,花开的香气便会使吸入的人瞬间瘫软无力,任人宰割。一朵毒花,不想竟有此奇用。 “好家伙,竟被你们这帮小鬼给阴了。”夏元康浑身无力,渐渐瘫软下去,望着莫弈月等人不甘心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有结界感应,你们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混进来!” “除非……” “除非什么?”莫弈月微笑着反问道。 “除非你们跟着押粮的队伍混进来的。” “但你想到的太晚了。”莫弈月点了点头道。 “怎么可能!那押粮队也是我亲自挑选的人马,每一个人我都认得。粮食也都有人检查过,都没有问题。你们是怎么跟着粮队混进来的。” “你只要记得,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没必要告诉你太多。”他说罢飞身上前,单手凝聚成寒冰刺,就要朝夏元康的身体上刺去。 “啊啊啊!我不甘心啊!”四象金焰塔突然从夏元康的身体中飞出,莫弈月等人知道这塔的威力,忙运功抵挡。哪知这金焰塔竟是将夏元康吸进其中,化为一股能量注入到黑龙石像当中。 “不好,他要以自己的精气为祭品,做最后的牺牲来复活黑龙!”莫弈月见之大惊,幻琉螭更是爆发出无尽神力,化为一条冰龙朝黑龙石像猛冲过去。这就是要将石像打碎,令与夏元康同样野心的人再也无法将其复活。 可这一切终归是晚了一步,随着夏元康以血祭祀黑龙石像的瞬间,那石像似乎也有感应,在金焰塔与之尚有一段距离之时,竟张口将其吸进腹中,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糟了!”三人面面相觑,知道再也无法拦阻黑龙复活。且凭三人的力量,是绝对敌不过拥有死亡之力的黑龙的。 “轰隆隆……”整个大殿开始晃动,黑龙的头竟从大殿下方的石板中破出。 原来那黑龙石像并非黑龙的真身,这黑龙本体要比那石像大得多。 “赶紧逃出去,不然我们都会被活埋在这里。”三人如今处于大殿正中,一旦大殿坍塌,绝无生还的道理。 可最可怕的是,唯一的出口竟在第一时间被落石封死,以三人的力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竟无法从里面将其破开。 “少侠,快随我来。”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莫弈月猛然回头,竟是送自己一行人来到大雪山的鼠族高手。 “少侠,时间紧迫,快到我身边来!”他二人结成土系法阵,缓缓向上抬起,三人飞身过来瞬间被法阵罩在其中,而后金光一闪,众人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所幸是有惊无险。 “你们怎么回来了。”莫弈月又惊又喜,却也不曾料到二人竟会折返回来,真是上天相助。 “我们回到六壬山后,和大长老说了此事,他听闻我们未能将你们送至大雪山,厉声呵斥,并让我二人回来接应。我言雪山广袤,不知从何找起,他说让我二人去雪寂村打探,并说你既然认得路,必回经过雪寂村。我二人到了雪寂村后,从村长那里得知你们来了蓝晶湖,便特地赶来此处接应。方才大殿即将坍塌,我二人忙施展土遁之法进来接应,我二人反应比较迟缓,行动拖沓,让各位受惊了。” “不,你们来的很及时。”莫弈月说的确实是实话,若非二人相助,此番三人确实险些罹难。 “你们快看,黑龙现世了!”佟极光手指大殿废墟,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黑龙展翼而飞,周身被神秘的光芒笼罩,腥红的双眼里满是焚世的怒火。 “尔等肉体凡胎,也敢与本王为敌。我今重塑真身,便要用尔等血肉来开启这戮世的序章。”他说罢口中吐出五色真焰,朝三人所在铺盖下来。 这五色真焰乃是黑龙体内自孕神火,可以焚烧世间一切。 “双龙冰阵!”莫弈月与幻琉螭同时施法,两条冰龙旋转飞腾,在众人脚下构筑出一座玄冰法阵。那法阵向上抬起,挡住黑龙的五色真焰,可凭他的力量又如何与之抗衡。那玄冰法阵只与那五色真焰触碰片刻,便被真焰熔化,幸得几人趁此间隙躲开,才未被这火焰波及。 “这是!”黑龙如何不认得龙族至宝幻琉螭,“东海龙神族,可恶!”他此刻更加愤怒,众人脚下突然变作火红,有岩浆从地底冒出,整个蓝晶湖瞬间变作了一个火山口,就连湖水也为之沸腾起来。 “我们去山顶,这里是绝地。”莫弈月提醒众人,鼠族二人不顾烈焰灼伤之痛,拼命开启土遁法阵,护送几人飞往高地。 一瞬间,五人飞出了黑龙的视线,如一缕青烟,在眼前蒸发一般。 但黑龙知道他们没有死,犀利的目光扫视群山,果在神珠峰顶发现了几人的身影。 “哪里跑!”黑龙喷出神火施法,在神珠峰下燃起火墙,那火墙瞬间将通天的神珠峰罩住,令五人再五路可逃。 这样的神力,若非黑龙,又有谁能施展出来? “看来是无路可逃了。”佟极光自嘲笑道,他身为掌朝天师,却终归是肉体凡胎,似黑龙这样的敌人,以人力是绝难与之抗衡的。 就在五人闭目待死之时,一道掌印似从天外而来,并以迅雷之势将黑龙的火壁打出一道缺口。 又有清风掠进其中,轻描淡写间将五人从神珠峰顶救下。 就连黑龙也没有预料到,究竟是什么人,敢从自己手下将猎物救出? 便见佟极光与明萧玉都是大喜过望,二人更是几乎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父亲!” “师父!” 莫弈月闻言向头顶看去,便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宽袍大氅,衣袂飘然,与黑龙隔山相对。 第409章 封印黑龙 那半空之中的一黑一白,恰如天棋坪上的两颗落子,落落非凡,遗世而立。 从佟极光与明萧玉的声音中不难猜测出,此二人便是佟极光的父亲佟文修,与明萧玉的师父华天卿。 “佟老,华老。”莫弈月拱手行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小兄弟不必多礼,我二人其实也追踪此事多时,不然极光与萧玉也不会在这里与你相遇。”那二人距离众人虽远,声音却犹如近在耳边,“这黑龙绝非一般之物,我二人一会还必须要有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莫弈月表示有些疑惑不解。 便听佟文修道:“你有东海龙神族的血脉,只有你能真正封印他。” 华天卿闻言又道:“这黑龙的鳞甲刀枪不入,寻常办法根本无法将他杀死。只有将他腹部下方的鳞甲挑落一片,然后以你的玄冰之力注入到他的身体里。一会我二人合力制住黑龙,玉儿你就用你的无踪剑全力猛击他腹下一点,帮助莫弈月掀开他的鳞甲。” “徒儿明白。”随后明萧玉又回身与莫弈月说道:“莫兄弟,待我替你揭示黑龙腹下的弱点,你再以你的玄冰之力给予他最后一击。黑龙并非凡物,我们怕是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明白了,萧兄。”莫弈月点头说道。 “那我以天眼令为你们指路,保证你的无踪剑和你的玄冰术都能准确命中黑龙的要害。”佟极光自然也不甘人后,虽然不是此役的主力,辅助进攻却也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一声黑龙怒啸,五色真焰宛如落日红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佟文修一招太极云手向前推出,背后现出太极两仪图,宛如一座高山,将黑龙吐出的火焰与身后世界隔开。纵然黑龙气焰凶猛,他依旧气定神闲。就见那图中太极飞速旋转,无中生有,一生二,阴阳生,万物生。仿佛大海之浩瀚,宇宙之无穷,那真焰瞬间被太极图吸入其中,便似惊雷划过晴空,转瞬便归复平静。 黑龙勃然大怒,眼中红芒迸射。挥动的双翼间隐约有风雷闪动,他暗合的口中不断涌现火光,更伴随着惊雷紫电的轰鸣。 一团火球突然从其口中喷出,其炙热的温度已经不似所能理解到的程度。路径之上的山巅瞬间湮灭,却不是爆炸所为,反倒如同蒸发一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那火球速度不快,但威力无法言喻。缓缓推进的过程中,竟变得越来越大,宛如一个被缩小了的太阳。 佟文修双手结印,一道道白光如飘带自其体内飞出,围绕黑龙的火球将其徐徐包裹起来。黑龙一声怒吼,一道惊雷正劈在佟文修凝结的真气上,将那白色真气一击溃散。众人都以为佟文修再无法抵挡黑龙这一招了,却见那巨大的火球中竟然出现一朵金莲。 金莲绽放,如日出东方,放射出无限明光。这光芒不似黑龙怒焰的火光,非强而柔,非烈而弱。照在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待那光芒散尽,一切消失无踪,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天高云淡,归于自然。 道家秘法,当真无上神通。 众人看得呆了,不想这佟文修竟如此了得。居然能以一人之力化解黑龙两次强力的进攻。 “老家伙,英姿不减当年啊!看来我也要拿出看家本领了。”还未及众人从佟文修方才的精彩中反应回来,华天卿五指呈爪,自上而下猛地一罩,便见天空之中出现一条青色盘龙,盘卧于巨石之上,重重压在黑龙身上。 黑龙猛地吃力,陡然向下落去,随着他的怒火越烧越旺,竟以神龙之力将那碧水大圣印托起,又缓缓飞回与华天卿相同的高度,并朝他发出震天的怒吼。 华天卿对此仿佛是意料之中,便见他随即提起双掌,颚下暗含一口真气,身边突然显现九条巨龙龙首,那龙首极其硕大,每一只足有半座山巅大小。一道惊雷令破天炸开,九条龙首齐齐张开巨口,朝黑龙喷出九道极强光束。这九道光束分别象征着天地间至高的九种力量,乃是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极其震撼,绝非凡力可及。 “九龙元灭术!”明萧玉激动喊道。这可是华天卿在晚年创出的绝世奥义,若不是他早已经归隐山林,光凭这一手便足以问鼎大荒,与慕家的天霄六剑一争高低。 黑龙被九道光束不断冲击,巨大的身躯也被束缚在了半空之中。见黑龙已然无法动弹,明萧玉与佟极光这边也几乎是同时出手,黄色符纸在佟极光指间燃尽,他真诀念罢,以食指在自己额间划出一道竖痕。紧接着一只天眼破空现世,正盯在黑龙腹下的一片鳞甲之上。 明萧玉接连使出的数招无踪剑,在天眼令的辅助下,无一例外,全部命中被其盯死的那片鳞甲之上。一时间火花迸射,瓦釜雷鸣,一片漆黑闪亮的龙鳞登时从黑龙的腹下崩飞出来。 黑龙吃痛,在半空中不断扭动着身躯,但却无法脱离开九龙元灭术的禁锢。 “该你了。”佟极光转头看向莫弈月,便见他早已将幻琉螭祭起,整个人也变了一个模样。便见他浑身上下被冰甲覆盖,湖蓝色的眼眸犹如晴空下的浅滩一般清澄。束发银钗也被霜雪凝出冰叉,周身更是发出令人战栗的寒芒。 “受死吧,黑龙!”他一声大喝,玄冰之息瞬时化作冰龙,直贯而去,正中黑龙腹下最为薄弱的一处。黑龙随即发出最后的一声怒吼,浑身上下开始被冰霜覆盖。那玄冰与神炎在黑龙体内不断碰撞,他的身体开始再度石化,最终重新化为石像,跌落在峡谷中间。 佟文修随后祭起镇妖链,用以锁住石像,并与华天卿一起,再度将其沉进了蓝晶湖底。 而黑龙做梦也不曾想到,刚刚被复活的自己,竟会败在了一群被自己视为蝼蚁的人的手中。 至此,黑龙又在蓝晶湖中开始陷入无尽的沉睡。 第410章 草庐风声 晴日的午后阳光十分刺眼,薰暖的篱墙上,红色的悬铃花与紫色的铁线莲开得正盛。几只有野猫蹲在不知道谁栽种的樟脑草下,眼神迷离,沉醉其中。偶尔有生人在旁边走动,竟也是无动于衷。 “这野猫见了樟脑草就发蒙,二小姐喜欢猫,到处都散过种子。”曲径后突然绕过三个人,最前面的是慕忠南,如今慕云澄的起居就交由他打理。身后的两位是云州总兵吕天万与北斗剑宗的长老周鸿声。 “剑圣就在里面,二老爷那边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一趟,您二位请自便。”慕忠南将二人引到屋前,竟先行离去了。这是慕云澄回到云州的第四十五日,他为躲世俗,便没有呆在慕府,而是在广泽寺后面的草庐暂时住下。 可饶是如此,每日登门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且大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又不能当面拒绝,只得引他们过来,与慕云澄见上一面,闲聊几句,得偿所愿后也就各自散了。 广泽寺与慕府相距不远,古寺后的这间草庐也是慕云澄的爷爷,慕不凡昔年禅修时用的。如今虽荒废多年,但也总有人前来打扫,修剪花草,整理书籍。说是为了方便老爷子随时回来住,可几年也见不到一回人影,到后来干脆成了慕家仆人的扫心修性之所。 “云中候。” “慕剑圣。” 二人迈步进来,因一个出自大荒名门正派,一个是王朝军镇守云中的大将,所以对慕云澄的称呼各有不同,但无论如何,敬畏之意都是溢于言表的。 慕云澄放下手中书卷,示意二人坐下。 如今的他装束已不似往昔繁锦,墨纹素服只有黑白两色,腰间一条丝绦取替了以往的玉带,束发之物也非比以往玉带银冠,只是简单的用绳扎起,半束半散,悠然闲适。 那二人对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慕云澄时,却是都要开口。便听那吕天万率先说道:“慕剑圣,我二人此番前来不单是前来拜访探望,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转述给您。”周鸿声闻言点了点头,又接下去说道:“我二人都是直性之人,有话就开门见山的讲了,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剑圣海涵。” 他二人便是不开口,慕云澄也知道他二人所为何事。 如今自己回到云州的消息已是不胫而走,估计王朝军与武林盟此刻都在打听有关自己的详细消息。 “王朝军已在沧州重新集结,而莫先生也在极力游走于大荒各氏族之中,以求促成联盟。云中候身为王朝柱石,又是大荒剑圣,这联盟之主非你莫属啊!实不相瞒,宁王昨日已遣人到我府上,让我无论如何请您回到他身边,王朝军不能没有您啊。”吕天万双手抱拳,言辞极为诚恳地请求道。 “王道乾与雷无我这些日子也已经召集了一大批豪杰义士赶赴中州,想要在魔族腹地打开缺口,与王朝军里应外合完成对魔族的歼灭。这武林盟的想法是您提出来的,也是您极力促成的,如今中州众豪杰群龙无首,还请剑圣您出山主持大局。”无论是周鸿声还是吕天万,此刻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在请求慕云澄,那就是消灭魔族,光复河山。 慕云澄闻言并未表现出任何喜忧,反倒是一双剑眉微微向中心攒聚,淡然一笑后起身道:“我知道了,此事我定会慎重考虑。”他这话倒是让二人摸不着头脑,却是不知这慕云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说答应,却也没说拒绝,当次千钧一发之际,这样拉锯的做法全不似剑圣所为。 但见慕云澄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二人也知道分寸,当即拱手拜别,遗憾离去。 而慕云澄又如何不知此时正值大荒的生死关头,奈何自己内力尽失,实在是有负众人的希望。若可以,自己真想卸去剑圣之名,在这山间老死田园了。 “什么人!”他左耳微微一动,桌上墨笔倏然飞出,正中那吊悬偷听之人的喉间,竟是生生穿透过去,一击毙命。 慕云澄也不曾想到此人的实力竟是这般弱,看他装束应该不是宁王或是其他正派之人所派来这里探听消息的,倒似极了江湖上一些买卖消息的黑市小贩,看来自己即便是身在这里也不得安宁了。所谓身处漩涡而无法自拔,便是无论你躲到哪里,是非都会找到你的头上。 自己的慕家心法虽然已经练至七重,但用起参商归一与时乘六龙来,还是无法将其发挥出最大威力,且用过一招后便耗损极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施展其他招式。 屋外的帝景抵墙而立,方才慕云澄与二人的谈话他也都听到,方才慕云澄射杀那名奸细之时倒是吓了他一跳,若不是慕云澄出手太快,他就站出来承认了。 他不知道慕云澄先前内力尽失的事,所以还在疑惑慕云澄为何不肯直接答应二人的请求。 “站累了吧。这水凉了,你去换一壶新茶。”不知何时慕云澄竟从屋中走了出来,路过他时将水壶递到了他的手上,很显然,自己站在这里他也是早知道的。 帝景从后死死瞪了慕云澄一眼,如今的他已然沦落为慕云澄的跟班,什么苦活累活都交给自己做,且还是慕府最下级的仆人,仆人的仆人!总有一天,自己要和他们清算,让慕府上上下下永世为奴,并且把慕云澄大卸八块方能消去自己的心头只恨。 “小猴子,过来!”帝景正在心中将慕云澄杀了好几遍,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而且还是极具侮辱性的称号,当即如同触电一般,指着她道:“你说谁是小猴子!” “你不就是小猴子?”说话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粉衣蝶饰,亭亭玉立,俏皮可爱。 “你才是猴子,你们全家都是猴子!”帝景放下茶壶,朝她走去,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怎么,你还要打我?是大哥告诉我你叫小猴子的,我叫你小猴子怎么了。”饶是帝景气势汹汹,那姑娘竟也全然无惧,而且无辜的解释道。 第411章 云衣云葶 粉衣少女眨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向帝景,却也让这位素来盛气凌人的幽州小侯爷无可奈何。 “告诉你,我不叫小猴子,我叫帝景!”帝景晃动着拳头,在她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并以此恐吓道。 少女瞪大眼睛,双眉蹙立,略显惊恐。 “你,你欺负人!”她用力拨开帝景的手,撅起嘴巴,大为委屈道。 “我怎么欺负人了?”见她此刻表现的有些羞怯,帝景却略有得意的晃动着头,情挑下颌反问道。 “别人叫你小猴子都可以,我叫你小猴子你就要打我,还不是欺负人?” 帝景闻言立起双眉,刚要驳斥她胡说八道,至少在自己耳中,只听过慕云澄这样叫自己,难道背地里,这个称号已经在慕府流传开了? “云葶,你在和谁说话?”又有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虽不比这位云葶姑娘的声音宛如银铃般悦耳,却也动静相和,温婉可人。 云葶闻言回首,帝景则循声望去,便见门外一位绿衣少女缓缓走了进来。 帝景眼前一亮,更忽觉心中一阵悸动。 她动时轻盈,静时灵秀,绿色罗裙宛如碧水滩头的一朵莲叶,白云深处的一抹红霞,所谓大美,即是自然。 有道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她面带微笑,在帝景身前驻足,恭敬的朝他施了一礼,轻启朱唇道:“小妹顽劣,多有得罪处,还望公子见谅。” 这一刻,帝景看得竟有些痴了,那是春风江南,落花微雨的奇妙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青石桥头,在微雨江南里,偶遇泛舟河上,途经此地的荷花仙子。那回眸一笑,竟也眉目传情,顾盼生姿。当真是一位罕有的绝世佳人。 “姐姐,你刚刚回来有所不知,他才不是什么公子,他就是大哥新招的一个书童。” 原来这两姐妹不是别人,正是慕云澄的二叔,慕芝兰家中的两个女儿。姐姐名唤慕云衣,妹妹名唤慕云葶。慕芝兰膝下无子,所以才对慕云澄百般疼爱。但他这两位女儿,虽说不上是倾国倾城,天下无双,却也是秀美绝妙,自成风韵。 这慕云衣的美貌几乎是所有云州百姓所共认的,故帝景看得痴了,也绝非是这位来自幽州的小侯爷没有见识。放眼幽州,就连传说中绝世冷艳的姬梵漓,其实也是王朝中人。而幽地多数都如同魅魔那般妖艳放荡,而绝非慕云衣这般素丽娇羞。 “云衣,云葶,来了就进屋吧。”就在此时,慕云澄的声音自房中传来,帝景回过神来时,便见慕云葶朝他做了个鬼脸,随后挽着姐姐慕云衣的手,跳着走进了慕云澄的屋中。 而院中,独留帝景一人立在原地仍兀自回忆着。 “她是叫云衣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 “那张屠户见了爹爹,立马就老实许多,全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于是就乖乖把阿黄给我送还回来了。若不是爹爹及时赶来,我估计阿黄就真的会成了他口中的香肉汤锅。”三人亲密无间,所聊之事天南海北,全无拘束。而慕云葶说到阿黄这事时,情到深处,眼圈不由得都有些泛红了。至于她口中的阿黄,就是她经常喂养的流浪狗中的一条。 “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次姐姐回来,爹爹说要全家在一块儿聚一次,还特意让我和姐姐来请大哥你回府上去。”她抹去眼角的泪花,道出了此次的来意。 “即是二叔的意思,我就随你们走一趟吧。”慕云澄也没有推辞,自他出来以后,这些年一家人也难能聚在一起,既然二叔有意团聚,自己也不好拂了家中美意。 三人出来房间,正撞见匆忙迎上来的帝景。 “你来的正好,我现在要回家中一趟,你好生看家,不要到处惹是生非。”慕云澄留他一人在家却也放心,他知道帝景是聪明人,离开自己,他根本无法存活,除非魔族之人找到这里,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自己逃走的。出了自己的保护,一旦被人察觉身份,五马分尸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也要去。”他看向慕云澄的背影,驻足喊道。 慕云澄朝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我家中聚会,你去凑什么热闹,安心待在这里,我回来时为你带上些好吃的。” “我不,你若不回来,我就把这草庐烧了。”他言语相挟,慕云澄却是不做理睬,转眼间已走出院门。 “大哥,不如就带上他吧,我看他挺有意思的,你留他一人在家,真的放心吗?”慕云葶频繁回头朝帝景看去,终于在行至半山腰时,鼓足勇气替他向慕云澄求情道。 慕云澄闻言驻足,侧目看向自己的这位妹妹,只怕是少女之心萌动。而慕云澄绝非固执愚顽之人,既然云葶想带上帝景,自己又为何要百般阻挠,只道是:“你若想带他就自己去说,我和云衣先行一步,你二人从后快些赶来。”慕云澄说罢与慕云衣继续朝山下走去,而慕云葶则原路跑回草庐,还未跨进院门,便见帝景正蹲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望着天空发呆。 此时天色渐晚,原本洁白的云上不知被谁人涂上了一层冷蓝。那灰暗的色彩仿佛在一瞬间从天而降,景物也变得愈发寂静起来。 她用手掌顽皮的在帝景的眼前晃了晃,那纤细柔弱的小手突然盖住了帝景的视线,他猛然回过神,好险从石头上跌落下来。 “是,是你。”帝景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但转瞬间又恢复了冷漠,朝她不屑一顾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是来请你去家里的……”她背过小手,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真的吗!”他突然从石头上跃下,晃动着她的肩膀,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喜事。 “这还能有假。”她嘟嘟囔囔着,可见到帝景这般开心,自己的心里却也是暗暗欢喜。 “太好了!”他双眼含笑打了一个响指,可随后又觉得不对,以慕云澄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自食其言的,明明说好不带自己,又怎么会让小妹偷偷来叫自己。 “可你大哥不是不让我去,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是我求他的。”她的脸突然红了,头就更不敢抬了,就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也不知是在找什么遗落的东西。 “啊……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太感谢了。”帝景突然伸出手臂将慕云葶环住,用以表示感谢。 此刻慕云葶的脸已经变得火热滚烫,就见她忙从帝景的环抱中挣脱出来,小声道:“你做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的,你若再敢对我无礼,我就告诉大哥。” “别别别,我没别的意思,你若不喜,我不再碰你就是了。”他说罢也背过双手,像是做错事情面临惩罚的小孩子。 “那你快些准备出发,我可不想和你继续在这里纠缠下去了。”有道是出嫁的女子哭是笑,这慕云葶的话看似不尽人意,其实心里甜蜜着呢,只等帝景继续死皮赖脸下去,她才好放下矜持。 可帝景中意的偏偏不是她,见到慕云衣的第一眼,他就暗暗许下心愿,一定要让慕云衣成为自己的妃子。 而就在二人即将动身的一刻,十数道黑影突然出现,将二人团团围住。 “什么人?”帝景还没来得及看清这群人的样貌,便被人从后偷袭,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412章 青鲨会 慕云澄与慕云衣等在山下,眼看天色已晚,却还不见二人身影。这广泽寺向来清净,少有外人踏足,倒是自己在此间住下后,引来外人叨扰了佛门清修。 “以他们的速度,不应该这样慢才是。”慕云澄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只因今日在草庐内确实杀死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奸细。 如果自己藏身广泽寺的事情暴露了,那二人真就有遇到危险的可能。 “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接他们一下。”慕云澄没有跟慕云衣说出内心的担忧,只是让她安心等在这里,言自己去去就回。 他随后又觉不妥,便将她送到寺内,交由住持慈念长老代为照看。否则留她一人在山下,万一又有其他危险,自己岂不是顾此失彼,误了两边。 将慕云衣安顿好,他沿原路飞身赶回,一路上也未曾见到一个人影。他内心的焦虑不由得又加重几分。 回到草庐,此时四周已经陷入漆黑,屋内没有亮光,更没有二人的身影。 难道……慕云澄开始有些怀疑起帝景。 难不成是他将云葶掳走?借以要挟自己,送其回到幽州。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帝景在自己身边也有些时日,虽然性格叛逆乖张,行事却也规矩,不似处心积虑想要逃离自己的模样。若他真想离开,自己又不会拦他,似这般冒险,确是有些舍本逐末,得不偿失了。 可放眼四周,根本没有一点他二人的踪迹,就算是有人上山来劫走他们,自己在山下也不曾见到。难不成他们还会高来高去,凭空消失? 念及此处,他走到不远处的断崖前,俯身向下,若有所思。 …… 帝景从噩梦中突然惊醒,放眼四周,幽密的树林里,依稀有月光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么快就醒了,我这兄弟下手是轻了点。”眼前一道黑影突然出现,用厚重的手掌拍了拍帝景的脸颊,用颇具玩笑戏谑的口气说道:“你们俩个小东西玩的挺开啊,又搂又抱的,有什么好事啊。” 帝景双眉倒竖,胸前起伏加剧,显是气得不轻。可如今环视四周,竟没有慕云葶的身影,这群人究竟将云葶带到哪里去了? “你们是谁?抓我们干什么,云葶又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呦,你一口气问这么多,咱是不是也得答这么多啊。不过咱家今天心情好,告诉你一点也无妨。咱是青鲨会的,奉东海七岛十二洞总盟主之命来打听慕云澄的消息的。” “你打听他的消息干什么。” “哼,慕云澄乳臭未干,却成为了大荒剑圣。他慕家四世剑圣还不够,还要搞第五世。我们东海各门派已经联名退出武林盟了,打算自立门户,推举总盟主阎永夜为新任剑圣。”他说着还拱手朝东方一拜,以示尊敬。 “呵,既然不服人家当了剑圣,剑圣大会上为何你口中的阎永夜不敢冒头,当时做了缩头乌龟,现在后悔,不觉得晚了吗?”帝景口上如何饶得了他,竟是反唇相讥起来。 “我家盟主当时正在闭关,谁知道****的楚青仙突然死了,若不是神功修炼到最后时刻无法分心,岂有慕家小儿嚣张的地方。说,你们是慕云澄的什么人,他现在又做什么去了。” 帝景闻言哂笑起来,单眉一挑,嘴角得意上扬:“我是他爹,他孝敬我下山给我买好吃的去了。” 那人闻言一愣,朝身边的人小声问道:“慕云澄他爹不是慕枫痕吗?怎么这小子也是他爹?” 身边那人挠了挠头,半响恍然大悟道:“大哥,这小兔崽子耍你呢!” 那人恍然大悟,一个大嘴巴扇在帝景脸上,破口大骂道:“龟儿子,敢耍你老子,把他给我放下来,和那女孩一样处理了。” 处理了……帝景猛然抬起头,忽然想起那人说过的今天心情好之类的话。心中猛地一沉,厉声问道:“你们把她怎么了!她现在人在哪里?” “着急了?”那人呵呵一笑,一只手朝裤裆里掏了掏,另一只手不断的拍在帝景脸上:“没事,一会儿你就要去陪她了。” 哪知帝景突然转过脸,一口将他手指咬住,好似用尽了毕生的力量,一口将他的手指咬下,吐在了地上。 “啊……给我骟了他,然后拿树杈捅死。我要让他生不如死。”那青鲨会的头目惨叫连连,用断指指向帝景,几近疯狂的命令道。 “啊!”帝景闻言仰面发出一声呐喊,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深山巨兽般的吼叫。 而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好似自天际突然落下,又仿佛随清风遁入林中。 “流云飞瀑剑。”慕云澄的声音沉稳而干脆,无数金光纵地,眼前剑影重重,一连数十剑,却在电光火石间施展完毕,待那金光散尽,青鲨会的一众喽啰均已倒地。 这套流云飞瀑剑法,乃是根据楚青仙的逍遥剑法,与佛道人的十杀剑演变而来。其中剑渡九川与神剑出渊,已经成为这套剑法的核心,起势极快,而收势更是奇稳。看似整个人仅化为剑光数秒,却可在百步之内伤敌数十剑,真可谓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快剑。 他没有攻击这群人的要害,只是小惩大诫,略微教训这群歹人一番。而本以为必死无疑的青鲨会众人,见伤势不重,纷纷从地上爬起,仓皇逃去。 “为什么要放走他们!”帝景抬起头,狠狠瞪向慕云澄,而慕云澄却惊奇发现,此刻的帝景竟是满脸泪痕。 见他周身残破不堪,慕云澄只以为他受了屈辱,伸手将他扶起。 可就在此时,他余光扫略周围时突然发现一处异样,急忙飞身过去。便见杂草丛生的灌木间,娇小的云葶衣着残破,身体蜷曲在一起,白皙的双腿上满是血污,已然没有了呼吸。 见到这般情景,慕云澄顿感气血攻心,胸内一阵翻涌,腥热的鲜血顺着鼻腔与口中喷溅出来,极为剧烈的咳嗽起来。 而刚走过来的帝景见此情形也是瘫软倒地,痛苦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迟钝,来的这么晚!你这个剑圣,真******就不够格!难怪这群人要推翻你,你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护佑天下苍生,都是骗人的!你这个大骗子,我要杀了你!”他抓住慕云澄的衣领,拼命摇晃着,又用手掐住他的脖子,直到连一丝一毫的力气也不剩了。 天旋地转间,这一夜竟就这样匆匆过去。 第413章 慕不凡 广泽寺的一众僧人与慕云衣赶到时,二人已经将慕云葶的尸身用衣物包好,可精神状况仍是极度低迷。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纷纷惊住,慕云衣更是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慕云澄,她万万没想到,就这一晚,自己竟与妹妹天人永别了。 “阿弥陀佛。”广泽寺的僧人们竟在一时间齐齐坐下,开始为慕云葶诵念经文超度。 “对不起。”此时这三个字从慕云澄的口中说出,又是何等的寸断肝肠。 “为什么……”慕云衣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会对慕云葶这样的女孩子痛下杀手,而更为讽刺的是,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竟不是慕云澄恨之入骨的魔族,而恰恰是所谓的“我族”之人。 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真实情况又是何等残酷,这等禽兽不如,千刀万剐之事,犹比心异还要可恶一百乃至一千倍。 就见慕云澄突然站起,沉息闭目,待情绪稍微平稳后,问帝景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青鲨会,他们明明是来杀你的!”帝景抬头看向他,眼里仍有不灭的恨意。 “云葶的仇我一定替她报,我以剑圣之名发誓,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青鲨会的存在。”他说罢抱起慕云葶,再不管旁人如何,独自迈步朝山下走去。 …… 慕芝兰在家中稍感不适,昨日入夜以来,便一直觉得胸中烦闷,本以为三人会在夜里回来,不想等了一夜也不见人。以为是慕云澄留她二人在山中过夜,待到今早再一同返回。 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慕云澄与慕云衣二人带来的慕云葶的尸身。 “二叔……”慕云澄手捧慕云葶的尸体,缓缓在庭中跪下。慕家老少一百二十余口一时间齐至庭中,无一人言语,沉默犹如死寂。 “云澄不肖,致使小妹受辱……”他将慕云葶尸体放下,伏地拜倒。 慕芝兰脚下步子犹有千斤之重,不想云葶昨日离家与自己的分别,竟会从此成为永别。 他的脑中此刻已是一片空白,除了耳边不断回响的嗡鸣之声,周围却是再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二叔……”慕云澄抬头看向他,可慕芝兰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自顾抱起慕云葶的尸体,朝前厅走去。 家人们这才反应起来,一时间哭声雷动,响彻墙宇。 慕云澄还要去追慕芝兰,却被一人按住肩膀,回头去看,竟是自己的爷爷慕不凡。 “爷爷?”见了爷爷,慕云澄当真是又惊又喜,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翻涌了上来,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但却是强忍着没有让其流下来。 “逝者已矣,不要过度伤心。”慕云葶同样是慕不凡的孙女,此时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要用言语来宽慰慕云澄。 “可我真的是没用,我不配剑圣这个称号,我没能救下云葶,还放走了杀害她的仇人……” “可我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慕不凡伸手将他扶起,“即便是我的剑下也错放过无数罪大恶极之人。你能以仁心执剑,已经达到了很多强者无法企及的高度。出剑容易收剑难,错杀容易错放难。我慕家的剑道精髓在于一个悔字,这个悔非是后悔,而是先悔。强者的剑,宁可错放一百,也不乱杀一个。弱者的剑,才会有无限顾虑。须知,仁者无敌。” “爷爷?”慕云澄不知道为何慕不凡要与他说这些,他从没见过爷爷这样和任何人说话,他向来是冷峻孤傲且少言寡语的。二叔曾言自己半生也未曾得到过爷爷的半句认可,可见爷爷是多么的心高气傲。但今天自己看到的,却是一位循循善诱的长者,一位和蔼慈善的祖父。 “哈哈哈……慕家的人可真是奇怪,有人活着和死了无两样,有的人看似死了其实却是活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老迈的笑声,黑影闪动,竟是一位蓝袍老妪和一位中年女子立于庭中。这二人是谁慕不凡与慕云澄当真再熟悉不过,便是慕不凡昔日的妻子龙千惠与龙千惠的母亲龙婆婆。 慕不凡与龙千惠已是数年未见,此番重逢,内心均是无限感伤。 “不凡。”龙千惠神色黯然,却仍强颜欢笑率先与他开口道。 “小惠,你变了。”饶是无牵无挂的慕不凡,见到苍老许多的龙千惠,却也感慨岁月不饶人。 “是啊,我们都老了。”她上前一步,慕不凡身子明显一怔,可转瞬便归复平静。 当年自己不在乎年龄的差距与龙千惠相爱,不想竟做下天大的孽事,毁了龙千惠的一生。 ……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龙千惠被慕不凡迎娶进门,而他俩的恋情从一开始便没有受到众人的祝福。无数的流言蜚语开始传入慕家上下的耳朵里,龙千惠终日躲在府中不敢出门,而慕不凡那时又痴迷剑道,几乎没有时间陪在她的身边。深闺冷院,自然是梧桐更兼细雨。也是那时,慕枫痕与她产生了不为人知的情愫。 年轻的慕枫痕意气凌霄,且桀骜不驯。试剑大会上,更是崭露头角,力挫群雄,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而龙千惠温柔体贴,慕不凡不在家中之时,这两位少爷全由她一人照顾,慕枫痕凛然傲骨,龙千惠独具柔情,天长日久,二人的关系就开始越发的近了。 所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之慕不凡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带绿帽,这该是多大的新鲜。一时间江湖武林盛传慕家**之事,惹得群雄斜目。 慕不凡在得知此事后,为了慕家的名声,便强行让慕枫痕迎娶了上官家的千金小姐,也就是慕云澄的亲生母亲上官玉。可慕枫痕并不爱上官玉,他的桀骜与倔强开始发挥作用,他开始躲离这个家,纵然几次被慕不凡抓到将双腿打折,却仍是无法将他留住,直到上官玉重病不起,他竟也没有守在过她的床边片刻。这也是为何上官家后来会如此痛恨慕云澄的父亲的原因。 自那时之后,慕不凡也开始渐渐疏离龙千惠。直到她孤身离开慕府,携慕棠棠回到九黎,这段苦虐的恋情方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 但身为当事者的二人,内心都要比故事里的任何细节还要清楚。慕不凡能理解龙千惠,龙千惠也能体谅慕不凡,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会跨越年龄的界限走到一起。 可结局,终归是败给了流言蜚语,留下的只是一段名存实亡,以及伤痕累累的婚姻。 第414章 魔血 慕不凡与龙千惠的陈年往事,只能埋藏在二人心中。纵然相见,这段过去还是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任谁都不能释怀。 二人的对话虽然短促,可内心却已经将过去发生的种种又重拾了一遍。由于无法直视过去,所以俱都沉默了下来。反倒是慕云澄,因为听了先前龙婆婆的那番话,恍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龙千惠道:“奶奶,太阿婆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的人看似死了,其实却还活着?” 龙婆婆闻言斜睨向慕云澄,嘲讽道:“往你也算是个剑圣,一点见识也没有。这丫头明明还活着,你却把她当死人来哭,真是愚蠢至极。” 饶是她的话万般刺耳,慕云澄也全作好话听了,只因他知道这龙婆婆的本事通天,或许真能起死回生也说不准。 “这丫头被人****时定是惊怕至极,以至于血脉滞涩,加之初次的疼痛难以忍受,一口气没提上来,便窒息昏厥。这种昏厥和死了一样,完全没有呼吸,寻常人见了便以为死了,匆匆下葬,这种无知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在杀人?” 慕云澄闻言恍然大悟,自己其实也听说过不少已经死掉的人,因棺材碰撞,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突然活过来,如今看来,应该就是龙婆婆说的这种情况。 “我今日若没带血蛊来,这丫头也是没救。或我若再晚来一日,这丫头也救不得了。亦或者没有这小子在,靠我一人也是回天乏术的。”她一连说了三个可能,可看样子,偏偏是三个可能都凑到了一起。而她说到这小子的时候,并不是看向慕云澄,而是看向帝景。 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帝景的真实身份? “这血蛊能力太强,这丫头孱弱之体无法与之抗衡,一旦血蛊进入体内,非但无法疏通血脉,反倒会因剧毒而将其送进鬼门关。这就需要魔神之血来给予她一点帮助。” 帝景的神色慢慢严肃了下来,与龙婆婆对视在一处,却没有丝毫的怯意,反倒目光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寻常之人喝了魔血会神志不清,几近疯癫,但短时间内可以获得巨大的能量。这股力量不但拥有再生的能力,还拥有抗毒的特性,这就可以保护她的五脏六腑不受血蛊的毒素侵蚀。” 慕云澄闻言转头看向帝景,片刻的对视后,他撩袍单膝跪下,拜求帝景道:“请你救救云葶。”见了这一幕,周围除了慕不凡,龙千惠与龙婆婆,周围数十人也纷纷跪倒,请求帝景相助。 他身为剑圣,却不想恃强凌弱,这令慕不凡很是欣慰。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她!”他从慕云澄身边走过,声音冷漠的却似变了一个人。 “谢谢。”慕云澄小声感谢道,随后由龙千惠扶起,随龙婆婆等人一同前往主厅。 慕芝兰见到慕不凡与龙千惠等人,一时也是茫然无措。丧女之痛已是令他慌乱至极,如今见了父亲,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然除了一句父亲,其他的话却是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你二叔百事操劳,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也确实沉重,你且让人扶他下去,带母亲施法救活云葶后,再将实情告知与他。”龙千惠轻轻推了一把慕云澄,并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在其耳边说道。 慕云澄闻言点首,示意众人将慕芝兰扶到房中休息。待慕芝兰离开后,慕云澄则转身替帝景问龙婆婆道:“需要用到多少血?” “半体之血。”龙婆婆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半体?他会死的!你是要我救一人而去害一人?”慕云澄猛然抬起双眼,显是对龙婆婆的话感到震惊。 龙婆婆没有回答他,而是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眼神看向他。 也是,帝景在她们的眼里怎么会是人呢? “母亲,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血的。”龙千惠用传音入密之法与龙婆婆沟通,只因她也不理解,为什么龙婆婆要这么做。 “你知道什么,这小子是幽州无日侯,慕云澄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能将他带在身边,足可见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我若直接将其杀了,慕家小儿难免怨怼你我,而我若用此法将他解决,既可以为大荒除害,也可以堵住慕家的嘴。”龙婆婆老谋深算,却是打定主意要在此间取走帝景的性命。 帝景听见慕云澄与龙婆婆的争执,从旁拉了下慕云澄,并朝龙婆婆道:“没关系,你抽吧,我死不了。” “不行,你会死的。婆婆,你一定有别的办法,对吧?”慕云澄按住帝景的手臂,转而问龙婆婆道。 龙婆婆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把拽过帝景的手臂,用长而锋利的指甲将他的手腕割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其伤口中插进了一条吸血蛊。 那吸血蛊疯狂汲取着帝景的血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慕云澄见龙婆婆迟迟不肯罢手,突然伸出双指封住帝景的穴道,并与龙婆婆道:“婆婆,可以了,你且施法救云葶吧。” 龙婆婆瞪视了一眼慕云澄,抽出吸血蛊,并转而将其插进慕云葶的身体,且施法让其吐出腹内的血液。而后她又从龙千惠手中接过自己精心炼制的血蛊,并将其小心送入到慕云葶的体内。 众人都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慕云葶真的会醒来。 慕云澄轻轻握住她的手掌,想从她的身体中感受到一些生命的气息。可她惨白的脸颊与死人无异,任慕云澄如何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到她醒来的那一瞬间。 “咳!”一声剧烈的咳声令众人都为之一惊。一团不明的东西自她口中吐出,跌落在地时,慕云澄方才看清,竟是积郁在慕云葶喉中的血块。那黑红色的血块已有半拳大小,足可以令一名成年男子窒息,看来这就是将云葶“害死”的凶手了。 她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孱弱的身躯根本不能维持她保持清醒,仅耗费勾动手指的力气,便让她再度陷入昏迷。 看到慕云葶醒来,面色苍白如纸的帝景,在露出喜悦的笑容后,转眼间也昏死过去。 他体内的血几近干涸,所剩不多的血液根本不足以维持他的生命。 “婆婆!”慕云澄双膝跪倒,再度恳求龙婆婆道。“还望您高抬贵手,救他一命,他如今是我慕家恩人,您的救命之恩,云澄必会加倍报答。” “哦?”龙婆婆一面收走蛊虫,一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露出不屑的表情:“你慕家亏欠我的太多了,你不必报答我,也报答不了我。无法救了,他失血过多,必死无疑了。” 第415章 四慕真经 饶是慕云澄如何恳求龙婆婆,她便就是不肯对帝景出手相救。 “如果仅是失血过多的话,我愿意将自己的血奉献出来,只烦劳您救他一命。”慕云澄仍是不肯放弃,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帝景因为救下云葶而牺牲了他自己的性命。 “胡说!他体内的魔血,怎能与你相融,到最后不过只是放掉了你的血,徒劳无功罢了。”龙婆婆厉声呵斥,随即扣住龙千惠的手,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低沉稳重,虽饱含沧桑却坚毅果敢,没有丝毫的浑浊。 “婆婆,云澄想要救他,必有云澄的道理。婆婆欲救此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必难为云澄,让他屈膝下跪,百般乞求于你。”竟是慕不凡见不过自己孙儿这般苦求,站出来替慕云澄向龙婆婆求情道。 “慕不凡,你什么意思,枉你也是识大体之人,说出的话竟这般不堪,我且问你,我几时难为过你慕家之人了?你问问慕姓小子,我救他几次,你慕家亏钱我们娘俩太多了,可怜我这孩子天生慈悲,见不得你慕家落魄,不然仅是天星公那五王神掌,就足矣让你慕家断子绝孙。我今又猪油蒙心救了你那踏足鬼门的小孙女,可你却得便宜卖乖,反倒数落起我的不是。这世道当真是恶人当道,好人就是该死!”这龙婆婆的嘴当真了得,却是着实把慕不凡痛骂了一顿,饶是慕云澄心疼爷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替爷爷说话。 可慕不凡却丝毫不在乎龙婆婆的话语,只道:“你与小惠的密语,我都听见了。这孩子的血其实根本救不了云葶,您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那吸血蛊抽了他的血,血却进了您袖中七彩麒麟的腹中。我若没猜错,您的黑麒麟被天星公所杀,如今又炼制起这七彩麒麟来。我看您非但不是一箭双雕,还是一石三鸟,这一点,我所言不虚吧。”原来慕不凡早已听到她二人的谈话,只是一直未曾点破。 龙婆婆闻言瞟了慕不凡一眼,沉默片刻后复又瞪了他一眼,“那又怎样?” “只请婆婆高抬贵手,放过这孩子。”慕不凡拱手拜谢道。 龙千惠见状也暗中拉了拉龙婆婆的衣摆,恳请她放过帝景。 龙婆婆见此虽然有气,却也奈何不得,只感叹前世定是欠了慕家的,否则怎会这般为慕家卖命,千里迢迢赶来此间呕心沥血。 …… 慕云澄独自坐在剑池旁,望着下方数以百计的长剑,神色怅然,若有所思。 龙婆婆已经答应救治帝景,而云葶也已经清醒了过来。 如今的自己能带给这个家的只有接连不断的厄运,躲在暗处算计自己的敌人怕是不计其数,继续留在云州,只能伤害更多和自己亲近的人。 看来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被动下去,躲,终究不是万全之策,只有拼尽全力的战斗,才能赢得喘息的机会。为了大荒,自己势必要回到宁王身边去,毕竟莫弈月他们还战斗在前线。可在回到宁王身边之前,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走一趟东海,去见识一下这个所谓的东海总盟主阎永夜,究竟是何许人也。 突然,池中长剑好像受到什么感应,又好似被何种东西所惊吓,纷纷颤栗起来。慕云澄回过神,却发现爷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 “剑也如人,也害怕强大的对手。” 慕云澄转头看向慕不凡,却是不清楚他此话的深意。 “我已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情,你二叔希望我能传授你四慕真经,并以此弥补你损失的修为。” “爷爷,我……”慕云澄想说,如今的自己已不能够胜任剑圣,带领群雄反攻妖魔的重任,应该交由别人来完成。 慕不凡好似看穿了他的内心一般,伸出手抚摸他的头顶:“你的福缘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但你还欠缺一颗强大的内心。饱经磨难是我认为上天给予你最好的礼物,因为他能锻炼你最薄弱的地方,这恰恰也是你最需要的。四慕真经乃是我慕家至高内功心法,你太祖父剑术无双,内功修为也是无人能及,他晚年创出这套心法,更在其中倾注了他毕生的修为。 天下内功皆有特性,阴阳玄木真经能汲取敌人的内力为己所用,或是靠天地之灵气孕养自己的内力。而大圣金刚要诀,则可以短时间免疫一切伤害,并保持霸体姿态,完全无视束缚与封印类的法术。 四慕真经第一重境界的特性为灵阳,它能使你的内修翻倍,并提高你内力回复的速度。 修炼至第五重境界会出现第二特性,返生,它能加快你伤病的恢复与伤口的愈合,与你异于常人的体质向来更能相互增益,达到一种超乎常人的大续战的状态。待你修炼至第九重境界,会获得它的最终特性,四慕。当你施展任何剑法时,都会随机附加天、龙、山、海四种效果。分别是霸体,追影,束手,夺魂。而天霄门的无忧心法,修炼到第十重则可以召唤出无忧的影子,驭以天霄六剑协助你战斗。 无论是哪种心法,你选择了它便是选择了你自己的路。我希望你在得到四慕真经后能好生练习,切勿继续妄自菲薄,自怨自艾。”他说罢御空而起,如雷似电,转瞬消失在慕云澄的眼前。 静谧的剑池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夕阳的余晖如火般艳丽,把清澈的池水烧得通红,每一把长剑都好似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那是一段段漫长且杂糅的故事,他们之间或许有的很平凡,但这里的每一把剑,都见证了慕家的成长,见证了慕家四世剑圣的光辉,而如今,自己的背后,除了已逝的先祖,还承载了祖父与父叔的希望。 慕家永远是慕家,在成为剑圣的这条路上,无人可及。 静谧的剑池俨然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是剑池旁的一方石桌上,赫然出现了一本墨黑色的秘籍,古旧的封面上是四个金色的大字——四慕真经。 第416章 明月镇 隐溪山以东,大涟江以南,有一小镇,名作明月。这里的居民世代以打渔为生,与外界鲜有联系,与世无争。 可近来月余的明月镇却突然热闹了起来,只因东海七岛十二洞在这里举办了盟主大会,推举黑海王阎永夜为总盟主,并打起反抗慕家的旗号,表面上是为重新选举剑圣,暗地里却不知还有别的什么企图。 狭小的港口处停满了从东海诸岛开来的大船,船身上载满火炮,多数原为海贼所有。 阎永夜此来不是打家劫舍,自然对明月镇的居民秋毫不犯。而本就不大的明月镇,因为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反倒显得越发的拥挤了。 辰时些许,有位怪人进得城来。那人带着半边铁面具,像是刻意隐藏身份,牵着一匹白马。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可以断定,此人绝不简单。那人在镇中唯一的客栈前驻足,仰面看向牌匾,若有所思。 大湫阁,相传这间客栈还是海外一位名叫野比大湫的富豪建立的。如今客栈的主人换了十数个,唯独这个名字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可谓是大荒之内,数一数二的老店。 他所牵白马的背上是一位十五六岁少年人的模样,白衣白袍,锦缎银靴。亮银冠一字钗,眼里含笑精芒闪烁,并不时朝左右看去。他的嘴角一直是向上扬起的,有种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又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邪意。手中一把精致折扇,展开时可见所画之秋风秋水,不需说,便有一股诗情画意。 慕云澄本不欲带他前来,但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没有别的办法,加之怕他惹是生非,只好将他带在身边。 帝景身体恢复好后,听闻慕云澄要起身前往东海,他知道慕云澄必是去找阎永夜复仇,想来能看一出大戏,所以一再央求慕云澄带上自己。原本他也舍不得慕云衣,但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还是没有说服她一道前来。 “下马。”慕云澄轻轻拍了一下帝景的腿,示意就在这大湫阁住下。 慕云澄没有选择御剑,而是与帝景合乘一匹白马。没有御剑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这一路上慕云澄要留给自己足够多的时间,来参详四慕真经中的奥秘。 而合乘一匹马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帝景不会骑马。 “老板,上房一间。”帝景一身公子装束进门便喊,倒是朴素打扮的慕云澄从后缓缓进来,在旁人眼里,却是觉得这二人主仆关系何其混乱。 “您两位,住一间?”那老板一脸精明,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片刻后换上笑颜,朝后面大喊道:“上房一间。” “好嘞,您二位里边请。”那老板话音刚落就有店内小厮出来迎接,慕云澄没有别的嘱咐,唯独让他照看好自己的马匹,要知道这夜明狮子白脾气最为暴躁,平日里喂食的草料也十分讲究。慕云澄之所以从家中骑它出来,不仅仅是因为此马速度快,主要是这匹马正值青年,需要出来多历历世面。 “为何只要了一间上房?”刚进房门,慕云澄便问帝景道。如今二人不差银两,没必要这般节俭。 “怎么,你就不怕我跑了?”他凑上前来,将折扇在慕云澄面前展开,笑嘻嘻挑逗他道。 慕云澄轻轻将他推开,扫视了一眼房间,将窗子推开,于其旁木椅坐下,“我早说过,你若想走,我不会拦你。你若不走,我也不会赶你。” 帝景闻言双眉一挑,似乎有些得意,就见他仰面躺倒在大床上,甩掉靴子,翘起二郎腿。然后朝着慕云澄不怀好意的笑道:“如今我是主,你是仆。快来给你主子按按脚,这一路可是累死我了。” 慕云澄却并不理他,只当作未曾听见。 帝景却不肯罢休,抄起地上的靴子朝慕云澄扔去,大声道:“你没听见吗?竟敢无视我!” 慕云澄侧目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警惕的朝窗外看去。 “怎么了,难道你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了?”他也不顾地上冰冷,踮着脚跳了过来,也凑到窗前朝下面看去。 慕云澄随即退回半步,将窗子关上,“倒也不会……许是你我太过招摇,引来了他们的注意。” “那就对了,他们要是不注意,那这仗打的多没意思。就是要把他们都召集起来,然后你再把他们一网打尽。”他说这话时显是对慕云澄抱有十足的信心,可慕云澄似乎并不领情,只冰冷冷的说道:“我这次只是想探一探这东海盟的虚实,并不想滥杀无辜。” “切,想得美。”帝景别过头去,心里早已打好了小算盘。若是慕云澄不战而屈人之兵,那这次自己出来的多没意义,还不如留在府内陪伴云衣姑娘。 可慕云澄似乎看透了他,就见他一把将他提起,扔到了床上:“还有,你若敢暗中使坏,惹是生非,我就把你一人丢在这里。至于青鲨会那帮人的手段你也知道,男女不忌,生性……” “额……”帝景闻言怔怔的看向慕云澄,随后撇了撇嘴,佯作不屑一顾。 …… 午时刚过,二人自楼上下来,相比进城时热闹的情景,店内的客人倒是稀疏平常。 慕云澄选择在一处角落坐下,周围的客人对二人纷纷抱以警惕的目光。 就连掌柜与跑堂的小厮也是目光闪烁,夹藏暗语。 “这家店给我的感觉怪怪的,好像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一样。”帝景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小声朝慕云澄说道。 慕云澄闻言点了点头:“你的感觉是对的,我若猜的不错,他们应该都是东海盟的人,你我是少有的生人,他们必须防备。” 不多时饭菜已经上齐,帝景要以银针试毒,却被慕云澄拦下。 “不必了,这店里所有人的举动都在我的监察之内,那小二除了偷吃了两口熟牛肉,什么都没做。”他的领域早已在店内铺开,这群人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慕云澄的掌控之中。 帝景闻言卸下防备,有慕云澄在身边,倒也轻松。 二人正吃饭间,有一人匆匆自门外进来,用眼扫视了店内一圈之后,径直朝慕云澄二人走了过来。 那人近到跟前,拱手作揖,十分有礼,“这位公子,我奉大海佬旨意,请二位到府内一叙。” 第417章 大海佬 这店外来的不速之客打扰到了帝景的午饭,但见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却不似刻意前来挑起事端的,倒是这个大海佬究竟是何人,怎么自己二人前脚方落在店内,后脚他便着人请自己到府内,假若是鸿门宴,自己与他毫无瓜葛,甚至是素昧平生,却也该谈不上才是。 “大海佬?那是什么东西,没空,不见!”素来骄纵的帝景当然不会买一个陌生人的面子,饶是此行的目的明确,他却也做不到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人听罢脸色骤变,慕云澄见状却是突然开口道,“这大海佬是东海左航路的当家人,掌管仙女岛,象拔洞等三岛六洞。是东海的财神爷,也是阎总盟主的左膀右臂,既然他老人家想见公子你,想必是咱们的突然到访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如果不见,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那传话的人听了慕云澄的话,情绪顿时缓和了几分,腰背也挺了挺,竟是莫名的多了些许的自信。 帝景何等机灵,见慕云澄有意前去一探虚实,当即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和你走一趟,但可事先说好,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又与你那个什么大海佬没什么交情,留宿就免了吧!” …… 二人随那位传话人出来大湫阁,穿过十字街口,直奔海崖山。这海崖山是明月镇的东郊,崖岸田渚开阔,崖顶有瞭望塔,观海台。每逢潮涨时分,立于观海台上,可将波澜壮阔的大海一览无余。月明时分,也可在崖顶赏月,有诗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到了明月镇,四时都是如此。 行至半山腰,还未到观海台。那传话人便拐了个弯,朝相反的一处山崖走去,慕云澄对这个明月镇的观海台早有耳闻,以为是约在那里见面,没想到,他们竟是在山里开凿了几处洞穴作为老巢,这样做的目的即是为了隐蔽,而隐蔽更是为了安全。 “想不到这群杂碎居然龟缩在这里,想必这阎永夜也是个胆小鬼。”帝景在后面小声与慕云澄说着,而慕云澄却一直在留意周围的动静,自进山以来,周围的眼睛就越发的多了起来。他们躲在暗处,更多的应该是在观察自己的身手。 “我们到了。”那传话的人停下脚步,一座巨大的宫殿俨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但看那宫殿仿佛嵌立在山体之中,正面由八根大理石柱撑起,高墙俊宇,气势恢宏。 “不想这阎永夜竟在大山之中开凿出一座宫殿?看来他自立盟主也是早有预谋。”帝景暗自小声嘀咕,却也是更加想见识一下这个阎永夜。 进了宫殿,阴暗的甬道平坦、宽阔、笔直,美中不足的是,附着在两侧石壁上的火光微弱,仿佛老态龙钟般颤颤巍巍,给人以下一秒就要熄灭的感觉。 那传话人没有带领二人一路到底,反倒朝左边岔路拐去,想来这大海佬应该就栖身在这里不假。 自岔路下来,道路开始变得潮湿阴暗,两侧由火光转变为会发光的菌类,冷色的光芒照在地面上,有淡蓝色的神秘物体不断从地上升起,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有生人靠近,它们便会自行躲开。 再往里一些,刺鼻的海腥味开始从深处传来,青石砖的地面上更是附着了一层奇怪的东西。黏黏糊糊的感觉十分令人讨厌,帝景几次抬起脚看向鞋底,都已经沾满了那种恶心的液体。 “什么鬼啊,好恶心的。”帝景双眉微微攒聚,独自小声嘀咕道。 慕云澄仿佛听见了帝景的抱怨,就见他单手向上一扬,狂风般的剑气瞬间朝四周围席掠而去,附着在地面上的腥黏之物更是被剑气大块大块的斩开,并从地面上剥离开来,继而纷纷拍打在坚硬的墙面上,仿佛生无可恋一般顺着墙体流下,最终瘫软腐败的堆积在角落当中。 “好犀利的剑气,可把我吓软掉了,呵呵呵。”一阵轻松的笑声自前方传来,伴有些许的回音,而慕云澄已经通过五气领域,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转过拐角,前方阴暗的长廊内随即有若隐若现的金光,那金光看似微弱,还夹杂着其他颜色,不似光源强光,倒似极了珠光宝气。再一拐,一座不算大的石室内,果真堆满了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 而此时此刻,一只硕大的章鱼正在把玩一樽金爵。 “大海佬,人已经带到了。”那传话之人旋即退下,留慕云澄与帝景同这只大章鱼六目相对。 没想到这名躁东海的大海佬,竟会是一只大章鱼。 “公子神功盖世,可谓是少年英雄啊。”那章鱼的后面徐徐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双手负背,身躯佝偻,可精神却十分抖擞。只是头上的白发掉得只剩一圈,看上去有些滑稽。 原来那只章鱼并非大海佬,真正的大海佬便是这个从章鱼身后走出来的老者。 “你请我们来,该不是为了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帝景抱起双臂,单眉一挑看向大海佬,示意他废话少说。 大海佬闻言轻咳数声,随即哈哈一笑:“公子爽快,我就是喜欢和公子这样性格的人结交。” “近来东海盟招兵买马,大肆扩张地盘,听说是要推翻慕云澄,另立剑圣。”这话从慕云澄自己的口里说出来,确实有些奇怪。但在大海佬听来,眼前这人不仅修为了得,见识更是广博。 “不错,我奉盟主之名,在此地招兵买马,收拢能人异士。待推翻慕云澄之后,一定不会亏待诸位。”他说罢朝二人各丢来一样东西,二人伸手接住,竟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绝世翡翠珠。 “我不爱钱。”帝景随手将那翡翠珠丢掉,邪然一笑。 “那你想要什么?”大海佬靠近前来,却见帝景看向慕云澄,故意使坏,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想把慕云澄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剁下来,然后用他的指骨穿成手串。” 大海佬闻言双眼直立,原地愣了半晌,而后拍掌笑道:“妙妙妙,公子的想法简直无与伦比,到时还请公子将那慕云澄的脚趾骨留给我,咱也穿成一副手串戴上,那可要比这金银珠宝有意思的多!” 二人的话语极具攻击性,可反观慕云澄却是神态自若,他对于帝景的孩子气已是司空见惯,而对于二人的恶趣味更是毫不在意。毕竟把愿望说出来已经是他们所能跨出的最远的一步了。 第418章 琴师勖 慕云澄与帝景回到大湫阁,有了大海佬的举荐,相信没有多久就可以见到东海盟总盟主阎永夜了。 夜里的明月镇万家灯火,慕云澄倚在窗边,思绪依稀回到了那一年的江州城。也是这样一个宁静而繁华的夜晚,那时的自己就和眼前的帝景一样,满脑满眼都是新奇好玩的事情。 帝景躺在床上,想起自己白天说过的话,觉得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于是侧过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慕云澄。 “你心里一定很生气吧,不如发泄出来,憋着很难受的。”他盯着慕云澄看了半天,可慕云澄却丝毫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他的话果然赚得了慕云澄些许的目光,可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便又转过头去。 “早点休息,明天……”他说到一半时,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片刻之后,一道蓝色弧光疾风狂雷般从窗外奔涌进来,他侧身闪过,回头看时,房间的墙体已被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老实呆在那里不要动!”说话间他人已化为一道金光,骤然飞出窗外。 帝景匆忙自床上跃下,趴在窗边,此刻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倒显得十分兴奋。 对面的楼宇上,一位蓝衣文士正埋首抚琴。 慕云澄悬在半空之中,与那蓝衣文士相对而立,方才的气劲应该就是此人发出。 “一曲肝肠断,花落两不知。”他似吟似唱,指间琴弦弹动,又是两道月半弧光,朝慕云澄所在飞速斩来。 慕云澄单手一挥,蓝色剑影横扫四野,只一击便轻松将那两道弧光击散。 蓝衣文士头也不抬,十指在琴弦上飞速拨动,琴音激昂有力,高亢不绝。一连又数十道弧光朝慕云澄奔袭而来,流星也似的白色弧光,引起了下面无数民众的骚动。 慕云澄双指向前一点,银龙破空,震惊百里。连破数十道弧光,转而向上,没入云霄之中。他只守不攻,倒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有何本领。 蓝衣文士微微点头,似在对慕云澄实力的肯定,可又似沉浸在自己的琴乐中无法自拔,他开始疯狂舞动十指,琴音越发狂乱,无数音波如飞梭掠过,快燕逻巡,疾风骤雨般冲向慕云澄。 慕云澄双眉微皱,心中思量此人本领不过尔尔,再与之纠缠下去恐暴露自己太多实力。思量间,一手流云飞瀑剑已然心随意动,轻松施展出来。无数金光如丝如线,布满整个夜空。那音波穿过金线,打在石墙之上,一道一道,尽是长长的斩痕。 这一招流云飞瀑剑极为绚烂醒目,威力却也是不遑多让。眨眼间,那白衣文士所在之地悉数破碎纷飞,整个人连同一把长琴都被眼花缭乱的剑气斩得粉碎。 帝景看得呆了,那日在林中自己只觉眼前一阵目眩,那群青鲨会的便都倒地不起了,今日看得真切,不由得大呼精彩。 忽然下方的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大喊一声:“快看那里!”就见原本已被慕云澄的剑气斩碎的蓝衣文士,凭空又出现在了西方的墙楼上。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低吟之后,只见他将长琴竖起,十指钩住所有琴弦,好似要生生将那琴弦拉断一般,猛地松开时,一记重音激荡夜空,音波如潮水涌向四方,一时间楼宇炸裂,青瓦纷飞。 毫无修为的百姓们瞬时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就连帝景也被这音波震得双眼充血,耳内嗡鸣。 金光散尽,慕云澄傲然立于夜空,衣袂飘然,更有剑气环循往复不绝,尽显剑圣风范。 短暂的交手之下,胜负不明,可慕云澄对此人的印象却越发深刻起来。 “在下琴师勖,冒昧替白鲨王试一试阁下的功力。无礼之处,还请阁下见谅。”那蓝衣文士竟先开口,抱琴朝慕云澄施了一礼,声音文雅动听,言辞间有着曲人应有的音韵。 “原来是白鲨王帐下的高士,失礼。”慕云澄心中清楚,这个白鲨王就是东海右航路的话事人,与大海佬齐名东海。自己今天刚见过大海佬,他夜里便派人来一试自己身手,可见他十分关心大海佬一方的实力变化。 “你们继续打啊!理这个刺客做什么!”见二人罢手,帝景略显失望,趴在窗前,让慕云澄继续打过就是。 “这位是白鲨王帐下高士,公子不必惊慌。”慕云澄心中明白帝景就是想看打斗,但此人与白鲨王的关系绝非一般,自己如今倒也想见一见这白鲨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家主人求贤若渴,听闻公子答应与那大海佬联手对抗慕云澄,我家主人略表痛心。若二位有兴趣,可来沉船湾与我家主人一见。”他说罢一跃而起,抱琴飘然离去。 帝景大为失望,懊恼的转回头,却见慕云澄正立在自己身后。 “没看够吗?要不要我在这房间里给你露上几手?”他话还未说完,帝景便灰溜溜的跑回到自己床上,并将头蒙在被子里。 慕云澄则抵坐在窗沿上,淋着月色而眠。 “这个阎永夜究竟是什么人?今日与这琴师勖交手,足见白鲨王帐下人才济济。本以为这东海盟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但如今看来,绝非等闲。如果能劝他们与自己联手抗击魔族,那真是大荒之幸,万民之幸了。” …… “见到了吗?”海王舰的主船舱里一抹深幽的烛火跳动,光线晦暗,无法看清坐在鲨皮大椅上说话的人。 “见到了。”是琴师勖抱琴而来,俯首跪地,轻声答道。 “可是酒囊饭袋之辈?”那人言语间略有轻蔑之意。 “非但不是,其人擅长御气化剑,剑招清奇多变,内力更是深不可测。我方与之交手三招,便用了无常人偶保命。” “真有那么厉害?”那人的语气开始变得惊诧,对于琴师勖的回答还是略显疑问。 “绝无半句虚言。” “好,我知道了。你起来吧,这一趟辛苦你了。”那人自椅子上站起,高大的身躯仿佛要将屋顶捅破,接着一侧微弱的烛台,那人苍白的脸上仿佛嵌入两颗明珠,在黑夜里发出骇人的幽光。 此刻的白鲨王有些懊悔,早知道这二人如此了得,自己就该早派人在半路将他们截下。如今便宜了大海佬,这先锋官一职,看来还有的争了。 第419章 东海盟(上) 自黑龙教一事后,莫弈月带领楚水谣等人,继续开始联络大荒各大氏族加入到盟军中来,而慕云澄回到云州的消息他们也从宁王处知晓。本想先去云州看望慕云澄的众人,因为霸天山虎族的一纸书信,不得不动身前往西凉。 武林盟那边,雷无我与王道乾以慕云澄之名向各大门派悉数发了盟贴,中州太上观、天霄门、无心剑宗、神武堂都已明确表示参加。更有沧州的九龙剑宗,听潮阁,以及炎州的北斗剑宗表示一定会前来赴盟。至于雷州五道城、云州慕府、炎州叶家就更不必说了。 而魔族这边因丢了无日侯,又死了萨波,一时间方寸大乱。为了稳住军心,三绝宫的高手悉数到达三门峡与鹏王爷,玄冥公等人汇合。一夜之间摧毁了皇城,将百里神鲸所辖的西凉军悉数歼灭,稳定了魔族后方,至此中州之地已尽数归魔族所有。 另一方面,东海盟也已明确表示支持魔族,条件便是将大荒的沧州与东海割让出来,好让其独占东地,列土封王。鹏王爷虽觉得东海盟这是在趁火打劫,但眼下形势紧迫,听闻那阎永夜更是与东瀛之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能有他们相助,或许能给武林盟造成相当大的麻烦。于是,纵然魔族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东海盟的条件。 镇守在天定关外的少正阳听闻皇城被毁,中州沦陷,也与严渊,何淮风离开了九幽封魔剑阵,天霄门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的闪失。此刻情势危急,他务必要赶回门中,主持大局。 而如今的天定关外,只剩下创世三神与魔天子还未参与到这场大战中来。 …… 慕云澄与帝景在大湫阁住下十数日,一方面在等待阎永夜的归来,一方面也在打听中州的局势。西凉军覆灭的消息对王朝军来说当真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即便百里神鲸与王朝军作对,但有西凉军在后方牵制,魔族也不敢贸然东进。如今后方稍稳,势必要呈席卷之势,除沧州外,云雷炎三州想必也难以幸免。 这几日,港口陆续有东瀛的船只抵达,从那船上下来的,皆是域外人的装束。可见这东海盟与东瀛早有勾结,阎永夜的身份背影也绝不简单。 这群东瀛蛮族到了明月镇,却不比东海盟秋毫无犯,到处的烧杀抢掠,将原本古朴安详的小镇变得一片狼藉。 …… 刘老汉世代居住在明月镇,祖祖辈辈都靠着打渔为生,老实本分,从未做过恶事,可如今这祸事怎么就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望着被这群东瀛倭寇侵犯的女儿,他是目眦尽裂,肝肠寸断。饶是他喊破嗓子,也没办法将女儿从这帮畜生手中救出。 他抄起一根木棒,还未靠近,便被一脚踢在胸前,肋骨断了几根。 他气息奄奄的看向自己还未出嫁的女儿,脑子里全是曾经幻想着她出阁那天的情形,蓝天碧海,耳边俱是乡里四邻的道贺,几杯小酒下肚,自己这一辈子就再无牵挂了。而下一刻,他的眼前竟是这等血淋淋的一幕,他已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了。 金光纵地,剑气纷飞,十数个东瀛倭人均是被一剑封喉。慕云澄抱起刘老汉的女儿朝他走来,这一幕,刘老汉却以为是在梦中。 又有数十名倭人闻声赶来,纷纷拔刀将慕云澄围在其中。 “气合一字斩!”刀光剑影为之一瞬,掠慕云澄肩侧擦过,顿时血花翻飞。 慕云澄放下刘老汉的女儿,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不想这人身法竟如此之快。能在自己的领域之外,以一瞬之息到达自己的身后,伤过自己却又凭空消失。 “心合意气流!”十二道刀光瞬间出现在慕云澄左右,他身子一震,体内真气迸发,将那隐身之人击退。 “果然。”慕云澄猜测不错,这人果然是能隐遁身形与气息,所以才没被自己发觉。但光是气流的流动,自己也应该能发现才是,所以此人的身法也必是出奇的快。 “了不起,不想这东南海岛之上,竟还有像你这样的高手。”那人将刀插回腰间,朝慕云澄点了点头。但看他一身甲胄,头戴武士盔,腰间三把太刀,背后两杆樱花战旗,应是东瀛武士不假。 “高手说不上,比我强的人比比皆是,你们来这里释放兽性,是自寻死路。”慕云澄背负双手,仅靠剑意便已逼得旁人无法动弹。稍一挪动,便被空气中充斥的剑气划开一道伤口。 “在下猿飞木十郎,受阎桑之邀,来此与大荒剑圣一较高低。”他说话时也瞥见了自己身上的藤甲不知何时已被斩出密密麻麻的剑痕,虽然浅小,却清晰可见。 慕云澄对这群东瀛倭人本就是深恶痛绝,即便此刻他说自己是阎永夜请来的,慕云澄也没打算放过他。他的周身渐渐升腾起金色的气晕,天霄六剑随即显现出来,猿飞木十郎感觉到了慕云澄的杀气,于是也将手搭在太刀清辉丸上,时刻小心提防着慕云澄的一举一动。 “慢着。”就在此时,一只巨型章鱼从天而降,横阻在二人中间。大海佬随即从章鱼上跳了下来,满脸堆笑道:“二位这是做什么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怎么还不认识一家人了?”他说完朝慕云澄使了个颜色,小声道:“这位是东瀛剑圣上泉一龙的得意弟子,你可莫要怠慢了他。” “呵,东瀛也有剑圣?”慕云澄将天霄六剑收去,也不再与大海佬多说一句,便转身离开这里。 大海佬望着慕云澄的背影摇了摇头,猿飞木十郎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同样望着慕云澄的背影,一字一字说道:“这个人很奇怪,不过他的实力很强。” 回到大湫阁,慕云澄的心情有些沉闷。 帝景见他心情不好,便提议请他下楼喝酒,慕云澄却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想安静一会。 “哼!不识抬举,我堂堂幽州无日侯,请你这个贱民喝酒,你却摆架子,我看就是当初对你的惩罚力度不够,没有调教好你!”他这话当然不敢当着慕云澄的面说,出来房间,心里小声嘀咕着。 楼下酒店的桌子全满了,而自己平日总坐的那张桌子,此刻正有一个陌生老头坐在那里自饮自酌。 见他喝酒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帝景无名怒火上来,走到他面前猛地坐下。 “喂,老头,这位置是我的。”帝景指着老者的座位,语气十分霸道。 “呵呵,老了,耳朵不好,公子刚刚说什么?”老者转过头来,一副笑容十分和蔼慈祥。 帝景见他这副样子,怒火反倒腾地一下燃起,举起拳头就要打那老者。就在此时,一个手掌突然凭空出现,十分有力的握住帝景的拳头。帝景向旁边看去,竟是慕云澄拦下自己。 他果然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不用这个办法,也无法逼他下来。 慕云澄松开帝景,随即朝那老者赔礼道:“我家公子脾气火爆,无礼之处,还请诸葛先生见谅。” 帝景闻言随即重新打量起那老者,但见这老者身着布袄,头戴纶巾,眼如日月,白须及胸。旁边摆着一杆竖幡,上面写的是神机妙算。果不其然,此人便是人称武林卧龙的诸葛寒林。 第420章 东海盟(中) “多日未见,先生依旧风采,这里人多嘴杂,不如你我楼上一叙。”慕云澄拉开帝景,让过诸葛寒林。 诸葛寒林此来其实并非是巧合,他身为武林卧龙,消息自然是一等一的灵通。听闻青鲨会袭击了慕云葶后,慕云澄便从慕府失踪,他便知道慕云澄必是来了明月镇。 他将此事告知宁王,宁王便欲派人来明月镇相助慕云澄。诸葛寒林怕他此举太过招摇,恐暴露慕云澄的行踪,便请命先来明月镇一探究竟。 慕云澄见到诸葛寒林,便知他必是来此相助自己,心中大为感激。三人回到房中,慕云澄示意帝景关好门窗,以防隔墙有耳。然而还未及慕云澄开口,诸葛寒林便道:“剑圣孤身犯险实在令人担忧,这东海盟龙潭虎穴,绝对不容小觑。” 慕云澄闻言眉宇间略显凝重,片刻后点头说道,“我正欲问先生此事,这东海盟究竟是何来历,以我对他的了解,尚也只是冰山一角,除了阎永夜与左右两条航路当家人的名讳,其余的均是一概不知。” 诸葛寒林示意大家坐下,因为说起这东海盟的各个关键人物,绝非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 “这东海盟盟主阎永夜可谓是不世出的一代怪杰,其所修炼的残叶心经与八艘飞奥义均是东瀛的至高武学。其人擅用软剑,成名招式有落花九式与残剑飞殇,都是以快制胜的绝顶功法。” 慕云澄闻言沉思片刻后说道:“我曾与佛道人有过数次交手,我想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剑招能快过佛道人的黄泉路近。” 诸葛寒林点了点头:“佛道人的黄泉路近论速度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但阎永夜的实力可能并不逊色佛道人。他与东瀛剑圣上泉一龙是八拜之交,二人实力难分伯仲,而上泉一龙身为东瀛剑圣,其手中的太皇三日月,不逊色于大荒名剑录上的任意一把名剑,号称东海第一剑。” “东瀛剑圣?呵呵,这群倭人还真是自命不凡。”帝景哂笑了两声,转头看向慕云澄。 慕云澄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诸葛寒林不会刻意夸大阎永夜的实力,况且自己今日也与那东瀛剑圣的弟子交过手,这个叫上泉一龙的人,想来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至于大海佬与白鲨王,此前都是东海航路的霸主。割地称王,独占一方,手下更是能人异士众多,令航海之人一度闻风丧胆。” “这阎永夜能号令大海佬与白鲨王,看来也不是一般的货色。”帝景哼了一声,虽然嘴上承认这阎永夜的实力,但因为没见到阎永夜的庐山真面目,心里却仍是略有不服。 慕云澄听到帝景对阎永夜的肯定,回头看向他,稍有惊喜之色,“我以为你谁都不放在眼里呢。这大海佬虽然你我都见过,但从他的行动来看,本事平平,不似什么身怀绝技之人。纵然手下再强,却也不足为惧。而这白鲨王与你可谓是素昧平生,连我也只是与他手下打过交道,对他本人实力一概不知,你又是如何判定他二人的水平,并以此推断阎永夜的实力不俗呢?” “我……”帝景扬起下颌,白了慕云澄一眼,“我不是瞎猜!那白鲨王手下的琴师与你交手时我有看到,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听白鲨王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很暴戾了,一定是以实力著称,所以本事更会高过自己的手下。而大海佬能与他齐名,也必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阎永夜能号令此二人为他效力,难道不厉害啊?” 慕云澄闻言点头,并对帝景的话表示赞同:“的确如此。我倒是越发想会一会这个东海盟总盟主了。” 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道了声请进,那人便推门进来。 是陌生的面孔,但他带来的消息却足以让久侯阎永夜回来的慕云澄感到一丝惊喜。 “阎盟主已从东瀛归来,同行的还有东瀛剑圣上泉一龙。” 三人闻言对视一眼,心中也都清楚,这阎永夜将上泉一龙从东瀛请来,势必是要大干一场,看来这东海世外之地,恐怕再无宁静了。 阎永夜一回到明月镇,便组织召开盟主大会。 一来是要把上泉一龙介绍给大家,二来估计便是要决定西进事宜。 这东海盟如今高手如云,慕云澄也知凭一己之力绝难将其捣垮。若一味力取,恐自陷险境,难以保全。 好在这东海盟中,尚无人真正认识自己,以面具遮住面容,若是仅一面之缘,绝难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 已是午时,艨艟大船的甲板上立满了东海盟大大小小的头目。船槛正中间坐着一人,身材纤瘦高挑,头戴高冠,身着大红纱衣,面上红妆俏丽,举手投足间,阴盛阳衰,妩媚妖娆。 慕云澄与帝景立于人群之中,见这阎永夜如此模样,当真吃了一惊。 本以为这东海盟总盟主,一代枭雄,怎么也该是顶天立地的模样,不想竟这般邪魅,令人意想不到。 而他身边的一位东瀛老者,身着宽松连体服,背后披一黑鬃大氅,双手叠于腰前,拄着一柄长太刀,白须垂落,眉目犀利,极具霸者之风。 “还八拜之交……我看这老头怎么不会和这个人妖结拜吧!”帝景暗自小声嘀咕,只道世人皆是以讹传讹,天知道阎永夜和上泉一龙究竟是什么关系,总之自己不认为他二人是拜把子的兄弟关系。 “这帮该死的东瀛人,来了咱们的底盘尽干些烧杀劫掠的事。昨天花姐家的二丫头就被这群畜生拖到林子里给……秦洞主路过撞见,仗义出手,可惜技不如人,反被那群倭人打伤。” “是了,这群倭人来到明月镇,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我也觉得咱们东海盟的实力足够与慕云澄抗衡,根本不用借助倭人的力量,找他们来,无异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啊!” 人群之中,相距不远的地方,有两人的谈话遁入慕云澄的耳朵。 看来这东海盟里,不是所有人都对倭人抱有好感,恰恰相反,倒是大多数人都对倭人的行径义愤填膺,恨不能将他们赶回海岛上去。 慕云澄此时心里便开始有了盘算,如能善加利用东海盟与东瀛倭人的对立关系,或许可以让其二者内战,并给自己和阎永夜的公平对决创造条件。 第421章 东海盟(下) 面对东瀛剑圣上泉一龙,东海盟大部分的人都并未表现出应有的热情。 阎永夜对此未置一词,反倒是身边的人替他将上泉一龙又详细的介绍一遍给大家。 而就在这个当口,数记暗标自人群中飞出,有十几个蒙面刺客突然出现,目标显然是船槛上的阎永夜与上泉一龙。 “阎永夜,我们是慕剑圣派来取你狗命的!”那人话音未落,就见阎永夜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继而整个人化为一道赤炼红光,慕云澄见此急忙散开五气,以平常双倍的精力,来观察阎永夜的真正实力。刹那间仿佛整个时空都已静止,阎永夜如鬼魅一般穿梭在这十几个人之间,软剑飞挑,剑剑要害,出手尽是一派狠辣决绝。 可在外人看来,仅仅是看到了阎永夜微微一笑,随后这十几人便都被气劲撕扯成碎片,顿时化为血雨散落下来。 “盟主武功盖世,盟主洪福齐天!”下面的人顿时一片喝彩,不过阎永夜方才的出手也确实是快,寻常人根本看不到他出手的过程,单单只能瞥见一抹稍纵即逝的红光。 慕云澄将脸上铁面轻轻向上推了推,这是示意帝景可以离开了的意思。 但帝景佯装不知,依旧立于人群之中期待更多的精彩。 只有慕云澄心里清楚,方才那一幕只是阎永夜为了树立威信而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看来这阎永夜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必说自己身为大荒剑圣,根本不会做出派人暗杀的这种勾当,单说让这群毫无实力的人前来送死,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做出的事。” “走。”慕云澄拖了帝景一下,他仍不听。慕云澄伸手搭在他肩上,将内力注入到他体内,一时间帝景只觉浑身上下仿佛有一万条曲蛇在往复游走,又有一万只蚂蚁在疯狂啃噬。终于叫苦求饶,垂头丧气的被慕云澄领走。 而就是慕云澄的这个动作,却让船桅上的琴师勖看了个清清楚楚。 躲在船桅之后的琴师勖,眼中精芒闪动,若有所思。 看来这个主仆关系真的只是掩人耳目,二人中真正的主人还是那个以面具遮脸,且实力深藏不露的男人。 夜里,阎永夜着人送信至大湫阁,请帝景与慕云澄来惠林亭一叙。 惠林亭在明月镇西北,是著名的赏月之地,素有“未往惠林亭,辜负明月镇”一说。 既然是阎永夜亲自邀请,慕云澄与帝景便不再推却,也没准备,便起身前往赴宴。 惠林亭今夜宴请的均是东海盟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其中自然包括大海佬与白鲨王,还有那个东瀛剑圣,上泉一龙。 阎永夜与白日里的装束略有不同,此刻已是一身白衣,高冠及顶却令长发披散脑后,面上换为白妆,唯独眼眶一圈潮红,仍是醒目刺眼。 大海佬与上泉一龙慕云澄与帝景都见过,唯独这个白鲨王素来神秘,之前在东风舰上也不曾见到此人真容。但看这白鲨王却是名副其实,白惨惨的脸上,颧骨凸出,面颊凹陷。一双眼狭小圆润,漆黑如豆。张开嘴时,满口的芝麻尖牙,真与白鲨无异。其人身材倒是高大,足有丈许,宽阔的两肩上以鱼钩作饰,背后两把铸铁大刀,发出凄冷的寒芒。 见慕云澄与帝景来了,大海佬忙换上笑颜,上前引荐二人给阎永夜。 阎永夜见了二人,只觉二人身上都有一股难以捉摸的强者之气,或是领袖之力,或是霸者之力,总之不同寻常,令人心生敬畏。 “咱家听说二位身手不俗,并对那慕家小儿也是深恶痛绝,如此一来,咱们便是朋友,这杯酒,咱家先干为敬。”他一手托起酒杯,涓涓细饮,竟是将那杯中酒饮得一滴不剩。看来,他对二人的第一眼很是满意。 这也难怪,慕云澄与帝景,一个身为大荒剑圣,一个是幽州王侯,无论哪一个,都是抬手间便可以令大荒为之震颤的人。 帝景见阎永夜先干一杯,也不客气,拿起酒杯也是豪饮下去,随后在大海佬身边坐下。 说来奇怪,那上泉一龙自从到了这惠林亭后,一直端坐一旁不曾睁眼,直至慕云澄的到来,他才缓缓将双眼睁开。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这位铁面男子。 那是剑道至强之人才会有的剑意,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男子绝非等闲。放眼东瀛,除自己以外,再没有可以与他相抗衡的人。 酒过三巡,众人这才进入主题,就见大海佬放下酒杯,向阎永夜进言道:“三魔王昨日又遣人来信,说武林盟近日势头愈发强盛,王朝军那边也在招兵买马,会盟氏族。我东海盟如今已集结完毕,不如就此西进,以免夜长梦多。” “的确,先下手为强,若待王朝军与武林盟准备充分,我们的西进恐怕就不会太过顺利。”说此话的,是大海佬麾下所辖象拔洞的洞主海狗王。 沉默片刻,见无人反对,阎永夜这才缓缓开口:“咱家也知这个道理,所以稍早些时候,便已经让鲤鱼王将我军所需粮草送往庆丰镇,三日后,大军出发,直捣王朝军大营。” 庆丰镇……立在一旁的慕云澄,悄悄记下了这个地方的名字。 …… 帝景睡意正浓,慕云澄则是悄然睁眼,轻身飞出窗外,来到明月镇外一处隐秘的林中。 而诸葛寒林此时正等在那里。 见慕云澄来,诸葛寒林忙上前说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托我带回给宁王?” “是了,我若御剑破空怕是太过招摇,引人瞩目。所以想请老先生将这口信带回给宁王。”慕云澄本打算自己御剑前往王朝军大营,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此时还不能撕破,若先行离开,引起东海盟的察觉,又怕帝景会遭遇不测。纵然帝景与自己曾是敌人,但他若能改过自新,自己行事也务必要保他周全。 “请您放心,老夫一定办到。” “东海盟的粮草已经发往庆丰镇,三日后东海盟大军西进,可让武林盟与王朝军先派一支劲旅抢占庆丰镇,截下粮草,并设下埋伏。等东海盟大军一到,我们里应外合,可将其一举歼灭。” 他说罢目送诸葛寒林离开,待离开时,却忽然觉得头顶一阵寒意。他扬手间一道剑气拔地而起,巨树粗壮的枝干应声而断,更有劲风吹得周围无数树叶簌簌落下。 随即有人缓缓落在了慕云澄的面前。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一直在监视着慕云澄的琴师勖。 第422章 东瀛剑圣(上) “你果然有问题。”琴师勖轻轻抚动琴弦,透过月色,他见到了慕云澄摘下面具的脸。 “那又怎样,你已经没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阎永夜了。”话音方落,平地上已不见了慕云澄的踪迹。琴师勖忽觉背后一凉,若是回头,这个当口必会亡于剑下。 脑中思路片刻闪过,他趾间用力一跃而起,慕云澄的剑气果然从他下方疾驰而过,龙吟虎啸般摧枯拉朽。正前方三丈高的大树应声两半,自其中不断涌出滚滚浓烟,仿佛被雷劈过一般。 剑化雷龙,素来是慕云澄最为得意的一招。 琴师勖于空中回旋,双手极速拨动琴弦,一道道音波如利刃划破夜空,直奔慕云澄袭来。 而慕云澄仅是用手一拨,一柄玄铁巨剑便凭空由其内力汇聚而成,他继而一推,那巨剑所裹挟的狂风瞬间将两侧树木折断,音波利刃击在巨剑之上全无反应,更是如同 他眉宇间一点傲气,全不似之前模样。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也与之前大为不同。 琴师勖见之大惊,背后一阵寒意。只觉之前此人是有意保存实力,而那时自己却已是拼尽全力,如此看来,他的能力该是何等恐怖。 一时间星河流动,百转千回,无数剑影自空中纷纷落下,密如雨线,避无可避。 琴师勖使劲浑身解数,用琴波功抵挡漫天的飞剑,慕云澄背后天霄六剑突然显现,刹那间以一绝剑式朝琴师勖击去。一绝剑式是天霄六剑中最为快速,也最为强力的一招,六剑归一的瞬间,完全可以与天中四剑争锋。所谓天中四剑,便是神剑沧海、仙剑青莲、圣剑轩辕、魔剑遮天。苍云虽也被千机山称为仙剑,却无法与西方至妙之气所化的青莲相提并论。而琴师勖又怎会是慕云澄的对手,一绝剑式瞬间将他护体真气击碎,一时间琴弦尽毁,衣屑纷飞。他跌落地上,衣衫破碎,伤口中仍不断的涌出鲜血。 此刻慕云澄只消一剑便可以轻松取他性命,但慕云澄并没有这么做。 “你到底是什么人?”此时已是生死边缘的琴师勖,却也要问清楚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慕云澄。”慕云澄散去天霄六剑,负手而立道。 “果然……”他将头侧向一边,苦笑一声道:“明知此间是龙潭虎穴,你仍敢一人独闯,传言慕云澄狗胆鼠辈,乳臭未干。如今看来,尽谣言尔。” “云澄资历尚浅不假,但是不是狗胆鼠辈,我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给你看。”他说罢丢下一方锦盒,转身离去。而那锦盒里不是别物,乃是保心疗伤的药丸,慕云澄也在赌,赌琴师勖良心未泯。毕竟东海盟似他这样被谣言蒙蔽的人太多了,自己不可能杀光东海盟所有的人,他需要朋友,需要可以帮助自己的朋友。 望着慕云澄离去的背影,琴师勖的内心无比挣扎,他何尝不知白鲨王的种种恶行。奈何其以库娜公主与斑马岛上的上万百姓相挟,自己也曾想过杀掉白鲨王,但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做到…… 次日清晨,还未到早饭时间,楼下便激起一阵喧嚣,吵吵嚷嚷,聒噪嘈杂。 慕云澄独自下楼来,却见门外一伙东瀛浪客,正和东海盟的人发生冲突。 奇怪的是,除了当事双方外,不见任何百姓围观。这事说来也不难理解,如今东瀛倭人在这片海岸是何等猖獗,而东海盟在这一带又是树大根深。双方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寻常百姓逼犹不及,还哪敢凑上去观瞧热闹? 倒是慕云澄站立店门,淡然的摆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 听那店内小厮与掌柜的小声对话,慕云澄这才明白双方对峙的原因,原来是鸿鹄岛的渔船,在靠岸过程中被东瀛的海盗船给撞了,侧舷被开了道大口子,万幸的是没人因此丧命。可东瀛人非但不赔礼,还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若不是当时大海佬出面,两方当场便要拼杀起来。今日一早,双方又在这里碰见,真可谓是冤家路窄。 东海盟与东瀛人的仇怨由来已久,不仅仅是东瀛人到了明月镇后所做的许许多多伤天害理的事,更多的则是因为大家出海时与东瀛人在渔产资源上的争夺。 只见双方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可等了半天却没一人率先动手。明眼人都清楚,双方这是都有顾忌,此前阎永夜已发布八禁十二斩,其中有一条便是挑起内部斗争者,斩。 可就在此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正砸在一名东瀛剑客的头上。一时间血花飞溅,那东西应声炸裂,瓷片纷飞,竟是一方茶壶。 虽说两方并没有人带着茶壶,可东瀛人不管这些,一股怒火当即窜上心头,与东海盟一众血拼起来。 这茶壶来的蹊跷,如果说现在还有人敢在明月镇惹事,除了自己,那就一定是…… 慕云澄转身回往房间,推门进来,却见帝景还在床上酣睡。可原本摆在桌子上的茶壶,却是不翼而飞。 慕云澄走到窗前,下方正是店前打斗的两方。 一开始,只是十数人小规模的对抗,可接下来,两边不断有援手加入,慢慢的竟演变为大规模的冲突。一时间,街头巷尾,全都成为了双方的战场。残肢断臂,血肉横飞,从这场面看来,东瀛人与东海盟已是结下血海深仇了。 有不少当地的百姓躲在窗中观瞧,见死了不少东瀛人,也都发自内心的拍手称快。 “喝!”一个声音宛如天外洪钟,在明月镇中激荡开来,所有人瞬间都停滞在了原地,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 慕云澄抬眼看去,但见高阁上一位老者拄剑而立。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东瀛剑圣上泉一龙。方才那声断喝,便是出自他的口里。这一声虎啸神功,威力十足,直让修为低下的打斗双方,全部都眩晕在了当场,每个人脑中仍在回荡着方才那一声破天之吼,其余的均是一片空白。 第423章 东瀛剑圣(中) 上泉一龙这一手虎啸神功当真技惊四座,就连慕云澄也不禁暗暗佩服。 再看帝景早已从床上摔下,一边不断搓揉着自己扭到的脚腕,一边心有余悸的看向自己,显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慕云澄只道他是恶有恶报,若不是他将茶壶摔下去,也不会引得两方激斗,两方若不激斗,上泉一龙又怎么会出面施展虎啸神功,继而吓到他自己呢? 那上泉一龙拄剑立在对面的高阁之上,双目如鹰,正朝慕云澄所在盯视而来。 一阵海风骤起,卷起将他肩上所披大衣,摇摇摆摆,飘飘洒洒,却依旧稳如泰山。 但就这股气势,却也有强者风采。 慕云澄依稀记得,他那个叫猿飞木十郎的弟子,口口声声要挑战大荒剑圣,东瀛虽小,这群倭人的口气却是不小。若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会会这个所谓的东瀛剑圣。 …… 夜里阎永夜再次于惠林亭设宴,这次却没有大海佬与白鲨王等人,只单独邀请了帝景与上泉一龙。 出征在即,这个时候单独请自己与上泉一龙,怕是这阎永夜打算让自己和东瀛人担任先锋。先行一步赶往庆丰镇。 估计白天的冲突已经传到了阎永夜的耳朵里,再放任东瀛人在明月镇,恐怕还有更多的流血事件发生。 而事实果不出慕云澄所料,刚过一杯,阎永夜便与上泉一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让猿飞木十郎担任西进先锋官,这也很对上泉一龙的胃口。 西进先锋官,这就意味着东海盟所有的钱粮辎重都要着重分配给东瀛人,而且接下来的补给,也会比其他部队多上一倍。 上泉一龙只对强者感兴趣,他其实早就厌倦了明月镇,王朝军与武林盟的高手才是他此行的目标,至于大荒剑圣慕云澄,自己已经答应过阎永夜,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而帝景则也被归到东瀛人的阵营之中,派二人协助上泉一龙,明显是出于试探。 这阎永夜看似表态,实则阴险毒辣,老谋深算。不过话说回来,其人若不擅长操纵权术,又怎能让割据一方的大海佬与白鲨王,如此心甘情愿的归顺到他的手下。 “去做先锋可以,但我想和阎盟主你要一个人。”帝景已经同意阎永夜的提案,而且以他的性格,条件自然也要先开出来。 “什么人?只要是我东海盟的人,我都可以答应你。”他放下酒杯,眸间闪过一丝阴鸷。或许是对帝景的想法产生怀疑,但好在他现在还没有摸清帝景的底细,还不想在捕风捉影中,失去帝景身边的类似慕云澄这样的高手。 “琴师勖。” 慕云澄闻言心中激起惊奇,为何帝景会突然对此人感兴趣?要将他带在身边。难不成是因为看了自己那晚与他的打斗,觉得此人修为尚可,亦或是他的怪癖发作,又要…… “本座恩准。明日你们便率队上路,先一步赶赴庆丰镇。我领大军,随后赶上。”众人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场反慕之战,便在东海盟与东瀛人的重重矛盾中,拉开了序幕。 …… “你为何会向阎永夜要来琴师勖?难道你很欣赏此人的身手?”回来的路上,慕云澄对于帝景今日的表现有些不理解,于是问道。 帝景听到慕云澄的问话,立时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他。 “你以为我是瞎子?还是以为我是傻子?” 慕云澄闻言一愣,眉峰微蹙:“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耸耸肩,继续朝前走去。 慕云澄思忖片刻,觉得那晚自己出去与诸葛寒林碰面时,是不是被他跟踪了。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帝景的修为根本不足以跟踪自己,即便是跟踪自己,也一定会被自己察觉的到。如果他对自己和琴师勖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那就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帝景走在前面,半晌不见慕云澄动静,方一回头,便觉一股清风拂面,浑身上下更是说不出的奇痒感。再回头时,慕云澄竟已到了他前面,手中拿着一方木盒。 “这是什么东西。”慕云澄就要打开,帝景慌忙制止,“别,别。我还没念咒语,你打开它就飞走了。” 慕云澄将手按在锦盒上,神色严肃道:“说,这是什么?” “是三眼帝王蜂,从云游商人那里买来的。” 云游商人,三眼帝王蜂? 对于云游商人,慕云澄倒是早有耳闻,这个在大荒极为神秘的客商,出没在大荒各个角落,只有幸运的人才能遇见他,并可以从他手中买到一件极其稀有的物品。 帝景之前在云州时还没有这三眼帝王蜂,可见是到了明月镇后,遇到过云游商人。 至于三眼帝王蜂,慕云澄倒是从龙婆婆那里听说过天星公有三眼毒蜂,可以探测敌人的位置,而这三眼帝王蜂与那三眼毒蜂又有何不同之处,自己便不得而知了。 “我只消以附身咒加持在这虫子身上,他所见所听便是我所见所听,你那日与琴师勖的对话,我都有听见,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为何还要留他性命?你这是妇人之仁!” 慕云澄闻言默默看着手里的木盒,一言不发。 “这三眼帝王蜂具有极强的隐蔽色,被跟踪的人根本无法察觉。你的五气领域虽然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但在你不经意间,是不会注意到被这么一只细小的虫子跟踪的。”他说完伸手去夺慕云澄手中的木盒,慕云澄手掌一翻,那木盒就被他收在袖内。 “我这东西我暂时替你保管,有些事情,你知道的太多终归对你不好。我不会害你。” 帝景听完慕云澄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自己好不容易才从云游商人那里买来的称心宝贝,才用了一次,便被慕云澄没收,若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自己,坟头的草都和人一样高了。 …… 次日清晨,大批的东瀛武士开始向西北进发。慕云澄与帝景骑马走在队伍中间,前面是上泉一龙的弟子猿飞木十郎。至于上泉一龙本人,今早出发时就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庆丰镇地处沧州中南,与明月镇相隔数百里,步军虽慢,一整日的行程后也按时赶到了庆丰镇。 但眼前的庆丰镇根本不是众人想象的模样,焦黑的地面仿佛被天火烧过,远处几处草垛还散发着滚滚浓烟,放眼望去一片废墟,尸骸遍地。这其中有王朝军的,也有东海盟的。 慕云澄见状心中暗忖,宁王的正规军怎么会敌不过东海盟的守备队?按理说早该结束战斗,打扫战场,埋伏在周围才是。可看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战斗就发生在刚才。 “看那里!”随着帝景手指的方向,慕云澄这才看见一处隐蔽的废墟上,竟是上泉一龙执剑站立。他身上散发着赤色焰光,额头一道卍字印记若隐若现,难怪昨日在明月镇不见他的踪影,看来是先一步到了这里,并独自解决掉了宁王派来的军队。 第424章 东瀛剑圣(下) 望着遍地尸骸,慕云澄此刻的内心已不足以用愤怒来形容。 是自己让诸葛寒林为宁王送去的消息,伏兵庆丰镇也是自己主张并一手策划的。如今上泉一龙以一人之力将庆丰镇的王朝军全歼,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牙关暗咬,慢慢握紧了拳头。 “虽然王朝军全军覆没,但好在东海盟的粮草也都被烧了,如此一来,也还算险胜。”帝景与慕云澄独处在一间破败的瓦房内,见他沉默少言,郁郁寡欢,便出言安慰道。他那日既然听到了慕云澄与琴师勖的对话,自然也听到了慕云澄与诸葛寒林谈话的内容。 一阵琴音铮铮,绵长低沉,有如万马齐喑;稍缓,繁音渐增,高亢激烈,起伏无定,又似战场交兵,气势磅礴;再一转,琴音复又清幽,呜呜咽咽,哀怨凄凉,仿佛为战场上的亡灵哀悼。 听此琴音,必是琴师勖到了。 “我奉阎总盟主与白鲨王的命令来此支援二位,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琴音渐渐停止,琴师勖捧琴飘然落于屋外,朝里面的慕云澄与帝景说道。 慕云澄闻言刚要回话,却见猿飞木十郎堂而皇之的走进屋中,他四下看了一番,最终将目光定在屋顶:“如今你等俱是我帐下武士,似来此支援二位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呵!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依照你的意思,我行动与否还要受制于你喽?你怎么不去管上泉一龙,他没有你的命令就私自赶来庆丰镇,依你的道理,是不是也要向他问罪啊?”帝景明知道上泉一龙是猿飞木十郎的老师,但就是要恶心他一番,同时也告诉他,自己不是软柿子,不是他东瀛人想捏就能捏的。 “老师的行动是我一手安排的,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擅自行动的话,我会先斩后奏,绝不留情。”没想到这个猿飞木十郎也是头硬,竟和帝景顶在一处,谁也肯让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好啊,我倒想看看,你们东瀛的剑法究竟有何玄妙!”他话音刚落,慕云澄旋即出手,金光如线布满众人视野,猿飞木十郎被这极快的剑气封住招式,还未来得及应对,便被一道正面猛突的狂龙剑气冲出屋外,一连数十丈,将原本的残骸废墟生生拖出一道豁口。 答应阎永夜与东瀛人先行出来,慕云澄便已经做好了率先铲除东瀛人的打算。和上泉一龙于猿飞木十郎之间早晚会有一仗,即便现在不是杀死二人的最佳时机,先试探一下上泉一龙其人的真实实力,也是十分必要的。 这边慕云澄这一手动静极大,莫说上泉一龙,就连寻常的东瀛武士都惊觉到了这边的打斗,并迅速围了上来。 “好家伙……”猿飞木十郎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胸前的藤甲已被雷火烧得焦黑,口里还不停的说着短促而愤怒的东瀛语。 他从腰间抽出太刀清辉丸,做好了和慕云澄一决生死的准备。然而就在此时,上泉一龙却从天而降并将其拦在后面。就见他一直拄在手中的太皇三日月突然震落刀鞘,那打磨得如同镜面一般的刃口,不仅在刹那间放出日月般的辉光,更在那之后的转瞬映出上泉一龙眼里一闪即逝的狼饿之光。 “他不是你的对手,我来。”原本不善王朝语言的他,竟看向慕云澄并说出要与他进行决斗的话。 猿飞木十郎也自知并非慕云澄敌手,并且上泉一龙已经表明要与慕云澄进行决斗,以自己的现在实力还不足以和老师争夺与强者对决的机会。无奈向后退去,给二人让开位置。 上泉一龙一直对慕云澄扮作的铁面男抱有极大的兴趣,自己只是能感觉到他强者般的存在,却还不知道他的实力究竟达到一种什么境界。但直觉告诉上泉一龙,这个人的实力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 如今慕云澄的四慕真经已经修炼至第五重,虽说不比自己的巅峰时刻,但四慕真经所带来的续战效果还是十分明显的。加之其身负龙游剑法与天霄六剑等剑术绝学,对抗上泉一龙这样的岛国剑圣,还是有十足的底气。 上泉一龙眼中闪过杀意,双手执定太皇三日月猛然向上扬去,刃型怒焰拔地而起,斜冲慕云澄而来。这一手极其突然,慕云澄跃身闪避,随后施展翻云覆雨,龙啸九天。腾挪间,无数剑光朝四方斩去,一声龙吟惊天动地,随后一柄巨大剑刃冲破无数重愁云惨雾自空中骤然落下,直插上泉一龙而来。 再看上泉一龙毫无躲闪之意,刹那间将太皇三日月插进脚下地面,双手拄在末端,须发飞扬,发出一声震天虎啸,周身有淡金色光芒护盾生成,更有一道金晕向四周荡开。 一时间龙吟对上虎啸,白剑金盾,攻守相抗,矛与盾之争,胜负难料。 …… 短暂远离战火的西凉,随着百里神鲸在中州的失利,局势又变得动荡而紧张。 盘踞在西凉的各大氏族,不仅没有联手抗击魔族的进攻,反倒彼此之间攻城略地,都妄图在最后的时刻,一统混乱的西凉。这中间自然包括西凉氏族中最为庞大的三大氏族,熊族、虎族、蚩尤族。 莫弈月率众前往西凉,不仅仅是因为虎族族长霸天的一纸书信,更多的则是对魔族战略目标转移的推测。 如今中州局势稍稳,王朝军在沧州养精蓄锐。如果鹏王爷不趁此时机攻克西凉稳住后方,等王朝军再度挺兵西进时,就完全没有攻打西凉的机会了。 此前鹏魔王故意放熊族离开中州,一面传出谣言说早已与熊族联盟,打算荡平西凉,一面又分别致信给三族,称不会对其发动进攻。一边离间,一边拉拢,当真是权谋高手,老奸巨猾。 莫弈月没有带兵马,只是随行的慕棠棠、楚水谣、陆啸等人。还有便是在大雪山同行的佟极光与莫天星。至于明萧玉,在大雪山之行后,他便赶回九龙剑宗,号召弟子赶赴武林盟大会去了。 莫天星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莫弈月从未与他提过自己的身世,那日在大雪山,夏元康称自己为杂种,而他早年是莫家弟子,自己的身世,他必是比旁人清楚。如此一来,自己问不问莫天星,结果都已经很明白了,纵然找莫天星问个清清楚楚,也不过是勾起他苦痛的回忆罢了,而对于自己,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真的那么重要吗?有时候,清醒难,糊涂更难。 “这啸天算是个明白人,提前看出了鹏王爷的阴谋诡计,若西凉各个氏族都像熊族与蚩尤族这样蛮打蛮干,估计没几日西凉就落到魔族的手里了。”佟极光骑在骆驼背上,摇晃着身子与旁边的莫弈月说道。 他自小生活在中州,从未来过西凉,对这骆驼也是十分好奇。加之他的玩心素来很重,偶然机会看见这等新奇事物,必是要骑上去过他一把瘾再说。 莫弈月一面用司南寻找着正确方向,一面小心观察着队伍的四周。 “只有一个啸天完全不够,我要找机会去一趟蚩尤部,现在的熊族与鹏王爷的关系谁也说不清楚。就算是鹏王爷施展离间计,我们也要将计就计,一旦和熊族扯上关系,在西凉众氏族的眼里,我们就变得不可信了。”他的话沉稳深邃,老练成熟。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将西凉纷繁复杂的局势看透,洞若观火,令人钦佩。 第425章 霸天山 霸天山地处西凉南部,山体分布如虎牙交错,地势十分险要。虽说西凉广袤干旱,荒无人烟,可霸天山雨水充沛,山体多有植被覆盖,更有虎口泊位于东部,纵横百里,水质清澈甘甜。这也是虎族得以在此处繁衍生息的重要原因。 众人方才踏进虎族所辖地界,便有虎族族人从远处迎上,言明自己是受族长啸天委派,来此迎接莫先生等人大驾光临的。 莫弈月与啸天可谓是生死之交,当初若不是莫弈月拼死抵挡发狂的慕云澄,啸天怕是早就在鹿儿岭一役中,成为慕云澄剑下的亡魂了。 这一次啸天预感到西凉各族将会有灭顶之灾,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求助莫弈月,因为他知道,莫弈月是识大体,有远见的高人。他能很清楚的将个人利益与大荒的利益分开,如今有这样的人在指挥宁王的军队,那么宁王的军队无疑也是可信的。 相约会面之地是霸天山中的一处别苑,相比西凉苦寒之地,这里环境优雅,花香鸟语,四季如春,就真如人间仙境一般。不想在这满眼黄沙的西凉,也有霸天山这样的福祉圣地。 别苑中庭,此刻虎族之中稍有名望之人,都被请来参加迎接莫弈月等人的宴会。啸天就坐在中庭最深处,身边是虎族的几位长老,见到莫弈月等人到来,啸天忙起身上前迎接。 “莫先生不辞辛劳,远赴西凉来与我等相见,足以见其诚意。我代表虎族上下,对王朝军表示最为诚挚的欢迎。”他说罢,中庭之中响起热烈的掌声。众人未料到这一幕,反倒被突如其来的掌声弄得稍显尴尬。 啸天见状忙将众人迎进厅中,并同时宣布宴会开始。 众人进了大厅,里面比之外头要安静许多。假山池沼,水汽氤氲,更有丝竹管弦,翩翩歌舞助兴。 莫弈月扫视一眼,见大厅周围坐满了丝竹乐师,其中有王朝中人,也有虎族之人。不禁心中暗道,看来这虎族族长啸天对于这弄竹弹丝之事颇为喜爱,否则也不会请来这么多的王朝乐师。 “莫先生,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是我虎族最好的朋友。多余的话我也不会说,为表心意,我就先干三大碗。”他说罢咕噜噜喝下三大碗酒,一抹嘴巴,道了声“痛快”。 “莫先生,你看我这霸天山景色如何?” “即便是与中原几处名山相比,这霸天山的景色也是不遑多让,此间奇山异水足可称为人间胜地,世外桃源。” 众虎族长老闻言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深感眼前这位人族青年言辞亲切。 “人都说莫先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博闻强记,见多识广。我这倒有一道题考考先生,若先生能答上来,我便送上一颗我霸天山独有的无色金刚石。如先生答不出来,就请自罚一杯。”啸天说罢令人将无色金刚石呈上,那晶莹剔透的金刚石躺在锦缎之中,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当真吸引了在座的楚水谣与陆啸等女孩子的目光。 莫弈月摇头苦笑,说道:“弈月才疏学浅,承不起这见多识广的偌大名号。可既然啸天族长有意出题助一助酒兴,弈月愿意斗胆一试。” “好!我就欣赏莫先生这样的人。那我就出题了。”他说罢放下酒碗,手指厅外,缓缓问道:“这西凉素来少雨干旱,遍地黄沙,莫先生你可知道,为何唯独我这霸天山雨水丰沛,草木旺盛?” 莫弈月闻言沉默不语,慕棠棠则在悄悄揪住他的裤腿,更投来可怜的目光。看来她是十分喜欢那颗无色金刚石,也难怪,女孩子对这种宝石天生就没有抵抗力,就连楚水谣这样的江湖儿女,方才也多看了那宝石几眼。 “我不知道。”沉默半晌的莫弈月突然开口,随即喝下一大碗酒。 “哈哈,原来莫先生也有不知道的,我这……”啸天闻此哈哈大笑起来,刚要解释,便听莫弈月道:“对不起,我不想知道答案,也请您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我等此次是来替西凉氏族解围的,咱们的宴会可以早些散了。明日一早,我想在您的军营之中,和您商讨一下我的计划。” 众人闻言一愣,只觉这些话全不似莫弈月的风格,怎么突然之间,他会变得如此严肃? 啸天被莫弈月一席话说得有些懵了,随即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连声道歉:“是我唐突了,先生此来身负重任,还请好好休息,客房我已为大家准备妥当,明日一早,我会着人去请您来我营中。”他说罢,吩咐左右送众人回客房歇息。 各自回到客房之中,三个姑娘却是凑到一间屋子里,谈论起方才在酒桌上发生的一幕。 莫弈月的性格大家都清楚,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败兴的话。且显得这般不近人情,拒人家的好意于千里之外。 “这不像是莫大哥的性格,而且给我的感觉好突然,好奇怪。”陆啸坐在床边,还在思考着为何莫弈月会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会不会是被人下了诅咒?必是席间那几个虎族长老不怀好意!”性子偏急的楚水谣说出这样的话,二人也并不感到奇怪。 慕棠棠闻言摆摆手道:“不会的,什么控制人的法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绝对不是被人下蛊或是下咒。” “那是为什么呢?”三人几乎是同时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惜了那颗巨大的无色金刚石,素来无所不知的弈月哥啊,这种传统氏族的问题应该是你的强项才对啊!”慕棠棠晃动着双腿敲打在凳子上,撅起小嘴,表现得大为不开心。 “嘿嘿,小丫头片子,给我开门,在外面我就听你们对我家小二议论纷纷,怎么,没得到那颗金刚石,寝食难安啊?” 门外是佟极光的声音,也只有他这种贪玩且爱开玩笑的性格总愿意和自己等人凑在一起。 慕棠棠忙跑去开了门,并用食指竖在嘴边,朝他小声说道:“你小点声,你偷听不要紧,别嚷嚷到我弈月哥的耳朵里去了。” “是啊,这话被莫大哥听见,倒以为我们因为那颗金刚石而怨怼于他。如今安慰的话也不好和他说,大家就将此事忘了吧,今后不要再提就是了。”陆啸心思细腻,推己及人,也怕莫弈月心生难堪。 “陆啸姑娘这话不错,这个事情以后确实不要再提了。不过你们真的以为小二不知道啸天出的那道题的答案?”佟极光对于陆啸的话深表赞同,不过话锋一转,却令三人投来惊愕的目光。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是莫大哥刻意避开不答? “那道题的答案连我都知道,小二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佟极光在慕棠棠对面坐下,颇具欣赏的看着三位姑娘。 “为什么啊?我明明都给他暗示了呀!弈月哥若知道的话,一定会说出来的。”慕棠棠撅起小嘴,有些不乐意,独自小声说道。 佟极光闻言伸出食指,点在慕棠棠额头上:“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那道题的答案和东海龙神族的遗物有关,天星当时就在席上,你认为小二敢在他面前提起有关东海龙神族的事情吗?” 此话一出当真醍醐灌顶,三人顿时便明白了为何莫弈月会有那么反常的表现。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啸天族长想要解释的时候,莫大哥也不让他解释。”慕棠棠用手指抵在唇上,回想起席间种种,便也觉得佟极光的话极其有道理。 “对喽!所以啊,那宝石你们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也就没有必要再纠结了。”佟极光抚掌大笑,却引来慕棠棠的一记白眼:“可人家就是很想要嘛!” 见她心有不甘,佟极光竟从怀中摸出一个嵌金宝盒,冲她说道:“罢了罢了,我这里没有无色金刚石,只有一颗帝赐夜明珠,怎么样,送给你了。” 第426章 巧破离间计(上) 慕棠棠接过金盒,轻轻打开,里面果然呈放着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此时屋内明亮,那宝珠之中隐隐有光泽流动,煜煜生辉,仿佛华灯复道,的皪明宵。 “如何?这件宝贝送给你了。”佟极光到底曾是王朝的护国天师,出手阔绰,随便掏出一物便是帝赐夜明珠,当真羡煞旁人。 有了夜明珠,慕棠棠也就不再打那无色金刚石的主意了,就这样匆匆一日过去,第二天一早,啸天准时派人来请莫弈月,商讨西凉部族对抗三魔王的事宜。 “俗话说空穴不来风,即便是熊族族长真的被冤枉,我们此刻也不该和熊族走的太近。我来时便想过,先联合蚩尤部围堵熊族,如果他真与三魔王有所勾结,鹏王爷不会坐视不管。而如果这是鹏王爷的离间计,他势必会作壁上观,笑看我等斗个你死我活。”莫弈月的话赢得了虎族绝大部分高层的同意,唯独啸天表现的异常沉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莫弈月何等聪明,已经猜出是因为自己提到的与蚩尤部联合,所以才会让啸天有如此反应。 过了良久,啸天果然与莫弈月说道:“莫先生,实不相瞒,非我不同意你的战术,而是与蚩尤族联合,恐怕难上加难。” “为何?”莫弈月也没想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联合蚩尤部一事这样艰难。 “我不知道先生你可有了解过姜英雄一事。” 莫弈月点点头,“蚩尤族上任族长,在率部回归九黎的路上被人击杀。全族老少,无一幸免。确切的说,还剩下一个孩子,被我好兄弟慕云澄收为弟弟。” “不错,就是这件事。是我虎族对不起蚩尤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们又怎么会和我们联合?” “可是之前,百里神鲸不是也把你们联系在了一起吗?”莫弈月清楚记得,当时百里神鲸进犯皇城,蚩尤族、虎族、熊族同为大军先锋。 “那是因为蚩尤部和西凉军的关系,如今西凉军名存实亡,蚩尤部就是孤军奋战,也绝不会和我们联盟的。” 众人闻言沉默,不少虎族高层也都清楚当年那件事,面上俱都流露愧色。 “唉,若说起姜英雄那件事,我虎族确实问心有愧。” 莫弈月不再说话,任由啸天独自讲下去。 “当年殷秀被提拔为平西大将,次年便率大军进取西凉,西凉各部人人自危,都害怕自己会成为王朝军的第一个目标。而当时最为强大的部族,还要属百里一的西凉军。我与熊族族长真武商定后,便打算结盟。一方面可以抗衡日益强大的西凉军,一方面也可以抵抗兵锋正盛的王朝军。” “当我与真武在得知蚩尤族与王朝军秘密签署的协定后,便决定在他们与王朝军接洽时,对蚩尤族的先遣部队发动突袭。于是我们就在中州与西凉的交界——十字碑前,将姜英雄与他的部队悉数歼灭,唯独跑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族人。也难怪姜英雄要拼死保护她,我们也是后来才得知,那女子腹中所怀的,就是姜英雄还未出世的孩子。那一役后,殷秀一面出于愧疚之心,不肯对元气大伤的蚩尤族用兵,一面有因为与蚩尤族结盟的计划破灭,再无法正面对抗虎族熊族的联盟与百里一的西凉军,不日也就引兵退去了。而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蚩尤族当时派往中州的俱是族内老弱,而非精锐部队,王朝军所针对的也是西凉军,并不是虎族与熊族。唉,大错已铸,悔之晚矣……”他说罢一声长叹,如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又怎么能奢求蚩尤族会选择与自己等人联合呢? “哦?这姜英雄号称蚩尤部百年不遇的奇才,难道仅您和真武便将他击杀了?”说话的是同莫弈月一起来的佟极光,他素来心直口快,凭啸天这点本领,说实话还真不是当年姜英雄的对手。 啸天闻言一愣,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片刻之后,他也有所释然,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甚是,以我和老熊的本事,当真不是姜英雄的对手。但就在我们两方激烈拼杀时,有一个神秘人突然出现。从后偷袭了姜英雄,并将他重伤。而我至今对那人印象最深的地方,是他手中的那柄墨色长剑。也正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并用那把墨色长剑重伤了姜英雄,我们才能合力把他杀死。” “墨色长剑?难道是溟皇……”莫弈月心中惊骇,原来魔族早在那时便已有所蓄谋,一盘棋下了十数年,也难为这魔族如此励精图治。 “所以说……”啸天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莫弈月的计划失败。 “无妨。”没想到莫弈月如此自信,完全不把这件事当成不可逾越的鸿沟。 “此一时彼一时,我想蚩尤部可以放下仇恨,并与我们联合,共同保卫家园。”他说罢看向佟极光,“叫上棠棠她们,我们即刻前往蚩尤部。” 佟极光听罢伸了个懒腰,“又要走啊,小二你可真能折腾,叔这把老骨头,看来是要折在你手里了。” 此刻负手而立的莫弈月听到佟极光的抱怨,内心又是什么感觉,他自下山以来一路南征北战,早已是身心俱疲,可他只能完全隐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连他和慕云澄都放弃了,那大荒的未来怕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啸天听到莫弈月的话也是一愣,“什么,先生你现在就要前往蚩尤部?” “事不宜迟,王朝军与魔族的大战一触即发。如果能早日联合西凉诸部对抗魔族,这不仅是王朝军的幸事,更是整个大荒的幸事。”莫弈月说罢拱手告辞,临别时又回首嘱咐了啸天些许,“啸天族长可组织兵力前往摩风岭五十里外待命,我此去蚩尤部,少则数日,多则半月,一定将蚩尤军带去摩风岭与你汇合。” 啸天闻言一拍胸脯,豪气干云:“有莫先生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您大可放心前往蚩尤部,我即刻整顿兵马,包围摩风岭。” 第427章 巧破离间计(中) 为让莫弈月一行早日到达蚩尤部所在的鸣沙谷,啸天派出自己卫队金鬣虎骑兵护送众人前往鸣沙谷。这金鬣剑齿虎无愧西凉第一悍兽,疾驰似飞,黄沙万里如履平地,仅用半日光景,便赶到千里之外的鸣沙谷。 方翻过一处山坡,鸣沙谷便映入众人眼帘。可眼前的景象并非众人所想那样,滚滚浓烟自谷内升腾而起,有两方正在谷内激斗,其中一方当然是蚩尤部,而另一方则不清楚来历。双方激战正酣,互有死伤。 见此情形,莫弈月等人当然挺身相助,加入到蚩尤部的阵营当中。 姜英华等人那日在金殿只见过慕云澄与游十方等人,对莫弈月完全陌生,但看他们并无恶意,反倒相助自己退敌,自然对其抱以认同的态度,并点首表示感谢。 加入到战斗中的莫弈月这才发现,与蚩尤部作战的这群不是别人,正是鹏王爷所辖的雷霆军,而带领这些雷霆军的,正是幽州五位亲王中的十恶王。 如今临渊王在幽州统领大局,三魔王也在中州积极作战,这可急坏了性情火爆的十恶王。他是幽州的五位亲王之一,可能力却极其一般,只是血统高贵。魔天子知他酒囊饭袋,怕他在中州失利影响军心,便留他在幽州待命,听候差遣。可十恶王在幽州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这魔天子的敕令,直到三魔王都把皇城攻陷的消息传至幽州,十恶王这才彻底坐不住了。他悄悄离开幽州,独自来到皇城,并让鹏王爷拨给自己一支军队,也让饥渴难耐的自己尝一尝血腥。 鹏王爷与他同为亲王,虽不受他辖制,可面对他的固执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调拨一部分雷霆军给他,并找机会让他参与一些小规模的战斗。王朝军这边高手云集自然不敢让他去送死,只能从西凉氏族这群软柿子里挑着捏。原本打算让其进攻虎族,可蚩尤部对魔族的态度一贯强硬,这令鹏王爷很不爽,加之蚩尤部在中州与王朝军一战后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便让十恶王先去鸣沙谷转一转,虽不指望他能一举荡平蚩尤部,却也有削弱姜英华气焰的意思,并以此给西凉其他部族敲个警钟,有道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再说这十恶王有何本领,五位亲王中,其实属他本事最不济。其次是猪太岁,马魔君。可猪太岁和马魔君二人跟随鹏王爷多年,领兵打仗尚且能够独当一面,而这个十恶王,修为平平,智商也不高,要说吃喝嫖赌,烧杀劫掠,倒是一把好手,只是因为家族血统的原因,在幽州地界没人敢招惹他。在幽州,能被人尊崇的,除了武力就是血统。像溟皇能在幽州立足,便是因为足够强;而像五位亲王能在幽州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便是因为血统。 莫弈月见这带领雷霆军的人身形胖硕,抡着一把鬼眼梼杌大刀,****的上身长着九个鬼脸,算上他自己的大头,正好十个。 这九个头分别是愤怒、怨恨、恐惧、痴狂、嫉妒、惑乱、嗜血、狂暴、虐待九种极度负面的情绪,加上他自己的放纵,正是十恶。 且他身上散发出的负面气息,会感染一切靠近他的人,这或许就是他最大的能力,但也并非他的全部。 “十恶王,你来的正好,此番擒了你,看鹏王爷拿什么和我换。”听莫弈月一语道破十恶王的真身,佟极光朝左右笑了笑,与慕棠棠说道:“此人便是幽州五位亲王之一的十恶王,只不过其人本领平平,是个徒有其表的家伙。我还以为他缩在幽州不敢出来,没想到今天在这遇见,看来你们立大功的时候到了。” 十恶王听见身后有人喊出自己名号,猛地回头,两根獠牙弯出嘴角向外狰狞的挺着。嘴里吧嗒吧嗒流着浓绿色的腥臭涎液。 “谁叫你爷爷我,出来!你爷爷我的大刀可不是吃素的。”他说着抡圆鬼眼梼杌大刀,向莫弈月等人所在跳来。 莫弈月还怕他不来,暗中早已在周围布下寒冰陷阱,十恶王方一跳进来,便被寒冰陷阱冻住,多亏他身形壮硕,短时间凝聚的冰层还未来得及将他冰封,便被他的体重压垮,挣脱着蹦了出来。 这十恶王的体型肥大,不善躲闪,此刻浑身上下俱是被蚩尤部士兵砍出的刀伤。 其血液极具腐蚀性,淋在刀上,精钢都能生生烂出一道道豁口,其伤口处更是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宛如腐败的烂肉堆做一坨。 他自寒冰之中挣脱,看出是莫弈月施展的鬼把戏,拎起大刀便再度朝莫弈月砍来。 莫天星怕他困兽犹斗会伤到旁人,便丢出二十八节星辰锁,用来降他。 这二十八节星辰锁是莫天星的顶级法宝,无形无质,乃是数股仙门正气凝聚,降妖捉怪,驱鬼伏魔,完全不在话下。因其中有二十八段,且有如同璀璨星河般的光点附着其上,故称其为星辰锁亦或是星辰链。 十恶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星辰锁牢牢捆缚住,跌倒在地。 “去你娘的,放开爷爷我,看我不把你们的头拧下来。”那十恶王骂骂咧咧好一阵子,雷霆军见十恶王被抓,纷纷撤退,回去给鹏王爷报信。 “你看这丑八怪,都被捆成了个粽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佟极光手指十恶王,与旁人嘲笑道。 “好恶心啊这人,杀了算了。”慕棠棠捂住鼻子,并不断用手扇走从十恶王周围发散出的气体。 莫弈月则摇了摇头,示意此人事关重大,不可草率铲除。刚要上前,却见十恶王双目暴突,张开大嘴,伸直舌头。乍一看,还以为是窒息所致。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抓住爷爷我?太嫩了!”他的声音似从腹部发出,随后他那硕大的身躯突然爆炸,腥臭的血水四下飞溅,如同下了一阵腐肉雨,令所有人都连声作呕。 “自爆?”莫弈月不相信他会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定睛看去,果见一个肉嘟嘟的童子,穿着肚兜,光着脚丫,趁着混乱冲出人群,一路向东南逃窜。 那孩子脚下步子极快,眨眼间,已消失在前面的山坡。 “看来那才是十恶王的真身。”莫弈月望着十恶王消失的背影,遗憾说道。没想到这巨型腐烂的十恶身只是十恶王的一副皮囊,谁也料不到,真正的十恶王竟然只有童子般大小。 第428章 巧破离间计(下) 战退了十恶王,莫弈月与姜英华道明来意,希望她能与西凉虎族冰释前嫌,携手抗敌。 姜英华没有直接给予莫弈月答复,而是手指前方一位背影青涩的战士:“如今麒麟才是蚩尤部的族长,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代表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思。” 莫弈月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眼前的那位年轻人。方才他的战斗自己也有注意到,以一当百,勇猛无双。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慕麒麟已经成长到如此坚毅。 “莫大哥,慕姑姑!”他回过头,猛然瞥见众人,惊喜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慕棠棠看到如今如此变化的慕麒麟,眼里竟涌现泪光。江州城时,尚是一个需人照看的小鬼,如今已成为这西凉蚩尤部中说一不二的大头领。 “族长如今已改回姜姓,但还保留慕剑圣为他起的名字。”姜英华看向姜麒麟,心中感慨万千,也许是因为清楚麒麟与慕家的关系,知道他一定会答应莫弈月的请求。 本来要宴请众人的姜麒麟,突然被从后赶来的姜阳功叫住,就见他在姜麒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姜麒麟面色突然凝重,随后点了点头貌似答应。再转过来看向众人时,他眼里既为难又有些无奈道:“你们这次来鸣沙山,务必要多住几日。本是要与大家一醉方休的,可惜我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等我回来再陪大家了。” “什么要事,不妨说来听听。我等此来并非游山玩水,若蚩尤部有难,我绝不袖手旁观。”莫弈月知道他口中所说绝非简单,执意要其讲出原因。 姜麒麟闻言一怔,与姜阳功对视一眼,见姜阳功点头,这才说道:“我蚩尤部数年来历经战火,族内青壮已经所剩无多,此次西凉战乱四起,我本打算带领族人撤出西凉,去往九黎。可是通往中州的道路如今已被魔族封锁,根本无法通行。姜长老听说黄沙寺院里住着一位得道高僧,可以帮助我们打通一条通往九黎的道路。我此刻正要与他前去一探虚实。” 莫弈月听罢神色陡然严肃起来,与姜麒麟说道:“你想带领族人寻找一处安定的地方,这我理解,且我更没有道理拦你。但此时此刻,西凉需要你们蚩尤部的帮助,只有你们和虎族联手,我们才有机会粉碎鹏王爷的阴谋,否则,一旦熊虎开战,魔族趁虚而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仅靠黄沙寺院的一位老僧就能改变你们族人的命运?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不会从九黎再度打回中州。” 听完莫弈月的话,姜麒麟沉默了。他也知道莫弈月的话十分有道理,可如今自己的族人俱是一些老弱病残,就算留下,又能改变什么呢?如果自己不想方设法为族人留一条后路,蚩尤遗族当真就要灭亡在自己的手里了。 见姜麒麟十分为难,慕棠棠走上前来,与二人说道:“既然两边都这么为难,不如我说一个办法。” 姜麒麟闻言抬头看向慕棠棠,他素来对慕棠棠的话言听计从。 莫弈月不置可否,任她说来。 “既然你此刻是要去黄沙寺院一探虚实,如若你信得过我的话,不如这个重任就交给我们,你和弈月哥赶去摩风岭与虎族汇合。一旦黄沙寺院里真有传说中的那个僧人,我就立刻回来告诉你。” “如此也好,就让棠棠和水谣她们前去黄沙寺院,不过她们不认路,你要派一位信得过的人带她们前去。”慕棠棠这个主意虽好,可莫弈月对她们仍是有些担心。“万务小心,一旦任务完成,就赶来摩风岭与我汇合。我估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可能性十分大,所以胜负也就在这一两日。” 姜麒麟见状也不好再推脱,便下令召集族人,前往摩风岭。并委派了一位族内经验丰富的老猎手,随同慕棠棠等人前去黄沙寺院。 …… 此刻千里之外的摩风岭,已经被虎族勇士团团围住,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真武,急忙登上寨墙,一看究竟。 果见虎族兵士连营下寨,将自己这摩风岭围得水泄不通,看来虎族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这才倾巢出动,打算先发制人。可看架势,啸天又没有急于进攻的意思,好像是在等援军。 真武思忖了片刻,如果啸天真的在等援军,自己这摩风岭怕是要守不住。若此刻自己召集兵士,朝着虎族西北薄弱一点猛攻,或许能打开一个缺口。可自己如果放弃世代生存的摩风岭,熊族上下又该何处安身? “啸天!你发的是什么疯。近来这有关我和魔族勾结的流言我也听见了,可我真武是什么人你啸天再清楚不过了,我怎么会与魔族联合,反过来对抗我们西凉自己的氏族!我不想和你动手,那样伤的都是我们西凉自家的兄弟。此时此刻,我们的敌人正在中州看一场好戏,难道你要让鹏王爷坐收渔翁之利吗?”真武站在寨墙上,冲着虎族的部队大声喊道。 而啸天对这些权当没听见,在没等到莫弈月的命令前,他绝不会撤兵,且也不会对熊族发起任何进攻。饶是真武如何喊骂,虎族的军队依旧呈包围态势,这当真令真武十分头疼。 …… 十恶王自鸣沙谷逃回皇城,鹏王爷早知道他会败,但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彻底,连养了数十年的十恶身都丢了,弄得如此狼狈。 “要不是我舍了十恶身,我这小命就交代在鸣沙谷了。这次虽然败了,但也不全怨我,若不是突然杀出了几个高手,我觉得把姜英华那娘们的头给揪下来。明天,明天我去一趟黄沙寺院。听说流沙老祖出关了,我若能请得他来皇城,这笔账又该怎么算?”他此次虽然战败,但也要在军中挽回些脸面,如能请来流沙老祖,想必也是天大的一份功劳。 “流沙老祖?听也没听过。”鹏王爷心中暗骂道:“该死的蠢猪,死伤了这么多雷霆军我还未找你算账,你可倒好,随随便便拉个人进来便想邀功!功过相抵我尚觉得便宜了你,还敢言这笔账该怎么算?” “我与这流沙老祖早年间有些交情,若是我出面请他出山,我想他不会不答应。” 鹏王爷此刻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只道了一声:“此事办妥,我可记你西凉战役的首功。”便将他打发了去。 十恶王刚出大殿,负责在西凉打探消息的人便赶回复命。 这才是鹏王爷此刻最想见到的人。 “霸天山虎族倾巢出动,包围了摩风岭。” “好啊!看来大哥的计谋是成功了。这可是个好机会,现如今霸天山势必空虚,我只消一万兵马,便可夺下霸天山。”猪太岁听罢当即恭贺鹏王爷,并请命率兵前去夺取霸天山。 可素来多疑的鹏王爷却认为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我听说莫弈月进入西凉的第一站便是霸天山,此人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怎么可能让啸天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这一定是诱敌之计,想骗我们发兵夺取霸天山,并在路上设伏阻击我们,王朝军惯用此等伎俩,你还要吃多少次亏才有记性?” 猪太岁闻言恍然大悟,连声称赞鹏王爷睿智冷静。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之前不是放话出去,说熊族有与我们结盟,如今摩风岭被虎族包围,我是不是率队前去支援一下,将这场戏演得更加真切一点?”得此立功机会,马魔君当即又上前说道。 “不可!”鹏王爷也是摇头不允,并道:“此刻虎熊二族看似剑拔弩张,势同水火。可我们要是一露面,啸天必会把矛头直指我们,而熊族本不是我们盟友,你认为他会发兵援你?你这是引火烧身。我们且来一场坐山观虎斗,任他们在西凉折腾。等时机一到,再派你二人前去横扫西凉。” 鹏王爷看似精明的一步棋,却恰恰丢失了最佳进攻西凉的战机。他以为西凉各部各怀鬼胎,加之自己巧施离间计,其势必不会联合一处,只能相互防备,自相残杀。哪知莫弈月让虎族突然发兵包围摩风岭,便是为了试探魔族的动静,一旦鹏王爷出兵西凉,变证明了熊族与魔族暗中勾结,莫弈月势必会先行联合虎族与蚩尤族灭掉熊族;而鹏王爷若不出兵西凉,则证明熊族无辜,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阴谋。 第429章 双圣之战 庆丰镇慕云澄与上泉一龙的战斗此时已至白热化阶段,上泉一龙也解开额上卐字印记,撕去身上的衣袍,露出隐藏在衣服下的雄健身躯。在场除了东瀛人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头,还能有这样强壮的体魄。 太皇三日月也同样解开封印,剑刃上腾起熊熊黑焰,仿佛被冥府的鬼气侵染,有死亡的气息随风向四周蔓延。 而慕云澄也几乎在同时召唤出了天霄六剑,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暴露,剑一旦出鞘,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死神一刀流。”那三日月斩出的刀光犹如一艘舰船大小,拖曳着灼热的黑火,鬼哭神嚎般向慕云澄斩来。 再看慕云澄双指向前一探,天霄六剑瞬间于空中飞速盘旋,六剑剑尖相抵,宛如伞盖护持。黑火刀光与六剑形成的伞盾相撞,星火飞溅,向后弹射出去。而天霄六剑也一触即溃又纷纷飞旋回慕云澄身后。 “倒是有几件神器。”上泉一龙只以为慕云澄的天霄六剑是器物,却不知慕家绝学乃是以气化剑。慕云澄的天霄六剑虽然比不上慕不凡的天霄六剑,但精髓已在,神韵俱全,或攻或守,无懈可击。 连续交手下来,上泉一龙已经知道剑气是慕云澄所长,自己若想在剑气上胜他,恐怕不能。索性施展八艘飞奥义与他近身交手,看看他的剑招是否也同样精深。 “神风连环剑。”此刻的上泉一龙双手执定太皇三日月,须发飞扬,下一刻竟变作无数道剑光,在慕云澄周围急斩开来。 而慕云澄见他打算与自己近身交手,便也同样施展流云飞瀑剑,一时间半空之中唯见无数道剑光激烈交锋,原本已是残垣断壁的庆丰村,在纵横飞舞的剑气下,顷刻间连砖瓦土木都已灰飞烟灭。 猿飞木十郎见二人激斗了一整日也难分高下,不由得担心起老师的身体来。上泉一龙如今已有八十二岁,可看这铁面人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在体力上老师便已是占了下风,若继续这样打斗下去,恐怕老师会有不测。想到这,他的目光悄悄瞥向了在一旁加油助威的帝景。 又是一番激斗过后,剑影分光,二人各自回落两边,看上去均是受了大小不同的创伤,只是在气力上,慕云澄这边看似更加气定神闲一点。 “鱼龙百变,风雨争飞。” 这是龙游剑法中最快的一式,也是剑招变化最多的一式,既然这东瀛剑圣想领教自己的剑招,那自己就要让他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剑法。 二人方激烈斗过一手,上泉一龙也没料到慕云澄这次施展的剑招比刚才更加快速,也更加凶猛。剑刃分光,宛如日耀金鳞,根本无法分辨剑招的虚实。 “极光刃,居合。” 相传东瀛剑道里最快的招式便是在拔出刀的那一刻,这种拔刀斩也被称为居合斩。上泉一龙身为东瀛剑圣,居合斩已经修炼至巅峰,其中极光刃,便是指这一刀的速度足以和光速媲美。 太皇三日月在半空斩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将慕云澄逼退,同时也将他的连续进攻化解。 “天霄六剑,一绝剑式。”可慕云澄似乎根本不想给上泉一龙以喘息的机会,便见他落地瞬间单掌猛然向前一推,锵然剑鸣响彻四野,天罡剑影合而为一,倏然震出,势破群山。 上泉一龙见此招式霸道凶猛,暗含一口真气,双手握住太皇三日月拼尽全力向前刺去。 “黑龙炎狱突!”一条裹挟着地狱冥火的黑龙呼啸而出,与一绝剑式的天罡剑影击在一处,起初只是一点微光,然后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全部视野,比日光还要灼目。众人纷纷闭起眼睛,随后才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也随那爆炸声一道袭来,围观的众人便如同秋风中的数枚落叶,飘飘洒洒,落向后方。 帝景从土坑中艰难爬起,头上脸上沾满了泥灰,刚试着呼吸便呛得他咳嗽不止。 眼前的世界仿佛变了个模样,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了庆丰镇的废墟,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圆坑。而慕云澄与上泉一龙就站在坑的两端,一动不动。 慕云澄的面具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身上的衣服也有数出开裂,依稀可见里面的斑斑血迹。 而上泉一龙双眼紧闭,眼角更是流出两道血痕,应是被方才的剑气所伤。 “你到底是谁?”上泉一龙的呼吸逐渐平稳,额头上的卍字印记也渐渐隐去,这也说明,此战胜负已定。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慕云澄。”他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却引来东瀛人的一片惊嚎。没想到眼前这人竟就是大荒剑圣慕云澄。 “果然……”上泉一龙点了点头,用尚不流利的王朝语说道,“少年英雄,名不虚传,这一局是我败了。”他十二岁出道,七十年纵横东瀛未尝一败,如今败在慕云澄的剑下,也算是心服口服。 “这东瀛人擅长铸刀,却崇尚剑道。明明是用刀的,还远渡重洋来和我们争剑圣的名头,真是老不羞,活该晚节不保。”帝景抱起双臂,朝着上泉一龙啐了一口,随即又为慕云澄鼓起掌来,思绪态度变化之快,令周围的人捉摸不透。 “太刀锋利轻盈,不似我们的大刀厚重刚猛,所以将之称为剑术也无不可。”说话的是琴师勖,帝景回头看向他,只见他正端坐在一方大石上,静静的擦拭着琴上的灰尘。 他刚要反驳,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一道寒光骤然横在自己颈前,吓得他心中一寒。 “慕云澄!看看谁在我手上!”竟是猿飞木十郎突然劫持了帝景。 慕云澄以余光瞥视过来,一动未动,一言未发。 “慕云澄,如果你想让他活,就自断右臂,跟我们回东瀛。”他捏住帝景后颈的手慢慢加力,痛的帝景大声叫嚷起来。 “慕云澄,快救我,这个该死的东瀛狗要杀我,我好疼啊,你快救我。” “木十郎,你在做什么!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回到东瀛好好修炼本领,你还有机会再次登临这里挑战他。”慕云澄还未开口,说话的竟是猿飞木十郎的老师上泉一龙。 “老师,我们这次出海的目的就是为了慕云澄,如今他就在我们面前,既然您不能杀了他,那就让我来替您废了他吧!”此刻的猿飞木十郎双眼腥红,几近疯狂,张开的嘴角上已经流出充满杀戮欲望的涎水,手中的清辉丸也已轻轻割破帝景脖子上细嫩的皮肤。 “铮~!”一声琴音激荡,猿飞木十郎的额头上突然出现一根沾血的钢针,他瞪圆双眼,怔怔的望向前方,随后扑倒下去,翻腾起一阵尘土。 见猿飞木十郎死了,众东瀛武士以为慕云澄要赶尽杀绝,纷纷抱头鼠窜,四散奔逃。只一瞬间,这偌大的庆丰镇就只剩下慕云澄等四人。 帝景揉了揉脖子,转头看向琴师勖,就见他仍是自顾自的擦拭着琴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方才上泉一龙的话语,令慕云澄感觉这个老人并非十恶不赦,只是不同种族,各为其主罢了。 “庆丰镇你杀了我王朝这么多优秀将士,我本应将你就地正法,以报血仇。但念你年岁已高,且在刚才的战斗中双目尽盲,你便带领你的人回东瀛去吧,不要再妄图染指我大荒的领地。如若有朝一日你收到好的弟子,把毕生绝学传授给他,再让他来挑战我吧。” 他说罢与帝景等人转身离去,独留上泉一龙自己立在原地。一阵寒风骤起,他从不离手的太皇三日月竟也脱手跌落。 远处残阳如血,映照着上泉一龙年迈的身影,在这一片瓦砾之中,独自萧瑟,悲凉。 第430章 黄沙寺院 “怎么不继续留在东海盟了?难道咱们就这么回宁王那里去?”帝景背着从猿飞木十郎那里得来的清辉丸,跟在慕云澄身后问道。 “这样一战后,再回东海盟,你觉得慕剑圣应该力战群雄了?”慕云澄不理睬帝景,琴师勖却与他打趣道。 “那是!我家慕剑圣什么本领,东海盟那帮宵小,他一根手指就能搞定。” 慕云澄听罢突然停下脚步,唇色恍然间变得有些苍白,就见他轻轻揭开上身的衣服,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赫然在其腹下出现。好在他伤口恢复的快,此时此刻,血早已经被止住了。 上泉一龙的那一招极光刃,居合快得超出了慕云澄的想象,若不是他提早留有收势,那一剑足以将其腰斩。 而帝景又哪里知道,与上泉一龙的交手已令慕云澄元气大伤,他现在是要寻找一处安静的地界运功疗伤,而非回到宁王那里。 …… “什么!上泉一龙走了?”阎永夜拍案而起,对来人禀报的消息更是将信将疑,“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响的走了呢?” “我们也不知道,总之赶到庆丰镇时一个人都没看见。我们倒是在那废墟之中发现了十分激烈的打斗痕迹,并且找到了猿飞木十郎的尸体。此外,还有许多王朝军的尸体。” “啊……”阎永夜慢慢坐回了座位,看来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上泉一龙的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且他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与大荒各路剑术高手一争高低,可如今他竟抛下徒弟的尸首独自回到东瀛,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铁面人与程云公子呢?”帝景以程云作为假名,单单少了个慕字,而阎永夜等人至今还被他骗在毂中。 “不知下落,连琴师勖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在帐内踱步的大海佬听见琴师勖随那二人一起消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琴师勖是白鲨王的人,如果他也同时失踪,那么问题就不会单单出在自己这一块。 “赶紧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我死要见尸!王朝军居然先我一步到达庆丰镇,肯定是我们中的某一个当了内鬼。一旦要我知道是谁,我一定让他死无全尸!”他一掌击在桌案上,宽大的长桌瞬时四分五裂,成了一堆只能烧火的碎木。 与此同时,大荒的西边,慕棠棠等人已经在蚩尤部猎人吴涛的带领下来到了黄沙寺院。 茫茫沙海之中,便见有一间寺院矗立在西南洼地,方九里,楼宇宽敞,却丝毫不见活人踪迹。周围石像、石勇、石佛、石兽整齐排列,如迎客僧站立庭前,只一点不同,便是神情严肃,更甚者目视以怒,咆哮狰狞。 “这寺庙感觉怪怪的,里面真的会有什么得道高僧吗?”通过前庭时,慕棠棠悄悄向两边的石像看去,并小心地问旁边的楚水谣与陆啸。 楚水谣倒是不管这些,自顾自的往前走,活地狱她尚且闯过,这死的物件岂能吓到她?而陆啸则是与慕棠棠分析道:“这里的石板路清晰可见,并不似荒芜许久,这寺里应该还有人住,只是不比大庭园寺那样佛法恢宏,普度众生。” 而与此同时,黄沙寺院下方的甬道入口,十恶王却被一人的身影拦住去路。 那人一袭黑衣,披风遮头,身上隐隐有魔气散发出来,十恶王仅靠这一点便可断定,来人必是自己人。 那人摘取披风上的帽子,露出本来面貌。十恶王当然认得此人,他便是魔族藏在大荒的暗探,无数战争血债的罪魁祸首,《大荒广记》的作者——风霖先生。 “你来请流沙老祖,单凭你自己还不够,我带来一样东西,可助你一臂之力。”他说罢将一样物件扔到十恶王手中,十恶王打开一看,竟是一大颗黄褐色的珠子,卧在木盒之中。 “珠宝?”十恶王见此大为不解,难道风霖是让自己用珠宝贿赂流沙老祖吗? 风霖闻言冷笑一声,十恶王的无知是出了名的,没想到不仅无知,还这样蠢。 “这是山神珠,此物可帮助流沙老祖所修炼的黄沙大法发挥最大威力。有此物作为筹码,他才会出山助你剿灭西凉叛军。” “原来如此,多谢先生。”他话音未落,风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甬道的尽头,一间石室正亮着幽暗的烛光。十恶王大步走了进去,可还未至门前,双脚便突然被不知从哪冒出的沙子牢牢锁住,再无法向前半步。 “老祖,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幽州十恶王啊!”他朝里面大声喊叫,看似无礼却也颇具成效,脚下的沙子瞬时散了,他这才得以走进石室当中。 石室里面别无它物,只有一张石床与一盏石灯。石灯上一捻灯芯短到随时有可能熄灭,而石床上坐着一位枯瘦老者,披散着白发,如木枝一般棱角的手正搓动着十六颗千星菩提珠,闭目凝神,仿佛没见人进来。 “老祖……”十恶王寻不到一处坐下的地方,只得站着说话,可刚说一句老祖,便听流沙老祖道:“说罢,你来找我是想求我为你们做什么?” 十恶王听罢嘿嘿一笑,将风霖刚交给自己的木盒打开,里面的山神珠便呈现在了二人面前。 “山神珠!”流沙老祖猛然睁开眼睛,一口道出宝珠来历,足见他对此物的期盼程度。 十恶王见他如此,心中暗喜,难怪风霖言此物有助于他施展黄沙大法,现在看来,风霖老贼诚不欺我。 见流沙老祖心中悸动,十恶王突然又把木盒盖上。故弄玄虚道:“只要老祖答应我这件事,山神珠今天就归你了。” 流沙老祖从石床上走了下来,说是走,可这个走却不同一般。竟是无数沙子堆聚在他脚下,托着他的身躯向前移动。 “如今西凉动荡,你来此找我无非是想让我助你铲除那对手。诸如霸天山虎族,摩风岭熊族,以及鸣沙谷蚩尤族。” 十恶王连连点头:“老祖睿智,我还没说,你便已经猜到我的来意。如何?这山神珠如今已是你囊中之物,你要是不要。”他说这话甚是巧妙,既让流沙老祖面子上得到满足,又言山神珠已在他囊中,得到山神珠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而自己身为幽州十恶王,地位尊崇,又有鹏王爷的大军在中州为自己撑腰,想来这流沙老祖也不敢从自己手里抢东西。 “罢了,正好也试试我这十重的黄沙大法威力如何。此次就和你走一趟吧。”他说完走出石室,看样子交易已经谈成。十恶王从后将山神珠朝流沙老祖丢去,他脚下的沙子突然窜起,如同一只大手般紧紧握住山神珠,而后围绕流沙老祖转了半圈,将山神珠递到他的手里。 流沙老祖看了眼手里的山神珠,果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这魔族上下真是手眼通天,这山神珠自己找了数十年,却毫无头绪。可在十恶王这边,山神珠不过是一颗不会发光的珠子,连做一件装饰的资格都不配。 第431章 流沙老祖 慕棠棠一行人在黄沙寺院的大殿之中等候许久,却不见一个人影。 正当众人想要分散寻找之时,一个中年僧人拿着一柄笤帚从偏门走了进来。 见这寺中果然有人,众人喜出望外,忙上前将那僧人围在中间。 那中年僧人自打进黄沙寺院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多外人,吓得连连后退。慕棠棠却一跃而上,一把捉住那僧人的手臂,冒昧问道:“请问大师你是这寺中的住持吗?” 那僧人连连摆手,咿咿啊啊的说些让人听不清的话,看来他只是一个负责清扫的哑巴僧人,姜麒麟口中的那位得道高僧看来是另有其人。 “那你们寺中还有其他人吗?可以带我们去见他们吗?”慕棠棠朝那僧人歪头眨了眨眼睛,就连追求六根清净的僧人也抵御不住她的卖萌攻势。 那僧人指了指脚下的地砖,陆啸见状反问道:“你是说下面还有人?” 僧人点了点头,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猛烈的摇起头来。 “到底有没有人!”慕棠棠见状有些生气,这一会有人一会没人的,是在诚心耍自己吗? 那僧人点头,指向下方,又摇头。如此往复,便听陆啸道:“你是说下面有人,但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对吗?” “嗯嗯嗯。”那僧人仿佛用鼻子发出了声音,并朝陆啸竖起了大拇指。 “虽然冒昧,但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你们寺中的高僧,即便他在闭关修行,也请他出来和我们见上一面。此事事关蚩尤部无数族人的性命,还请慈悲为怀的你们谅解。”立在一旁的楚水谣一直没有发话,此刻的她突然瞥见佛像右边的石板前有一条拉环锁链,看样子是打开地下通道的开关。她试着用力拉了一下,石板果然翻开,露出一级一级陡峭的阶梯。 望着漆黑一片的地道,慕棠棠喉间咽动,稍稍向后退了一小步。黑河见状将陆啸拦在身后,自己打算先下去为大家一探究竟。 突然一阵黄风裹挟着尘暴自下发喷涌出来,众人匆匆向四周避开,观察着黄风之中到底为何物。 “原来是你们,老祖,今天就请你先帮我报个仇,就是他们毁去了我的十恶身。”这声音说得咬牙切齿,待那黄风散去,众人这才发现地下通道的入口处已有两人凭空出现在了那里,其中一个就是鸣沙谷袭击蚩尤族的十恶王。 看样子来者不善。 流沙老祖初得山神珠,还不知道此物威力,也想借此机会尝试一下。便见他双手一合,山神珠飞至半空大放异彩,众人脚下突然出现沙暴漩涡,整座黄沙寺院都在向下沉陷。 “大家快跑,这里要塌了!”慕棠棠疾呼一声,众人慌忙向寺院外面跑去。 “哪里走!”流沙老祖伸出双指朝众人逃跑的路线指去,就见无数黄沙从地面涌起化作一道道壁障,拦阻众人去路。 几人中尚属黑河与楚水谣修为精深,便见二人左右开弓,以剑气击碎沙石壁障,为众人开出一条道路。 流沙老祖再度施法,背后黄沙忽然涌起数米之高,并从中****出无数沙箭。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那扫地的哑巴僧人一不小心摔倒在地,被沙箭刺伤,可就是这样看似一丁点的伤口,却让他整个人瞬间变作一堆沙土,淹没在了沙海之中。 “什么!”众人心中一惊,这沙箭竟如此犀利,万不能被其伤到。 可照此情形,不被沙箭伤到是绝对不可能的。 楚水谣与黑河连续施展强力剑气,内力已经所剩不多。出招也变得缓慢起来,并伴随着剧烈的喘息。 “哈哈,看着她们抱头鼠窜的样子,我这心里当真无比的爽啊,老祖神功盖世,我回去之后,定让鹏王爷那厮奉老祖为大荒国师。”十恶王躲在流沙老祖身边,望着众人疲于应对流沙老祖的进攻,已是焦头烂额的样子,心中万分开心。 就在此时,一声飞箭镝鸣,一道充斥着火焰的长箭瞬间没入流沙老祖脚下黄沙。 还未及流沙老祖做出反应,震天的爆炸便在寺院大殿内激荡开来。 因那爆炸威力巨大,破坏了寺院赖以称重的柱石,整座寺院随即轰然倒塌,真真切切的变作了一片废墟。 这坐落在西凉腹地数百年的黄沙寺院,历经无数风沙仍屹立不倒,却不想在这样一场打斗之中,毁于一旦。 “随我来。”那声音十分熟悉,以众人的眼里却只能看到前方一束金光引路,却看不清究竟何人。 黄沙寺院的废墟中,缓缓有沙土自覆盖其上的石板周围溢出,那石板渐渐也被沙化,融出可供二人脱身的大洞。 流沙老祖与十恶王慢慢自下面升起,若非他及时沙化护住十恶王,方才那一爆裂箭,即便杀不死二人,也足以令二人重伤。 “老祖,不能放他们走啊。”十恶王极不甘心,眼见到嘴的鸭子,竟就这么飞走了。 “无妨,待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山神珠,下一次管教这些叛军一个不留。”流沙老祖说罢催动黄沙缓缓向前方行进。 …… 众人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头昏目眩再无一丝力气时,便停了脚步坐下休息。 众人一停,那前方金光也旋即停下,转而落回到众人面前。 大家这才看清来人面貌,竟是幽北神箭,三眼圣君——赵天岚。 “是你!”慕棠棠又惊有喜,瞪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赵天岚。而赵天岚也点点头,与众人解释道:“自脱离幽州的控制以来,我一直在大荒游荡,本以为西北大漠安宁,不曾想刚到这里便遇见了你们。” 这般巧合,倒也真让人不敢相信。楚水谣将慕棠棠向后拽了拽,颇为防备的看向赵天岚:“虽然你救了我们,但你是幽州的人,说实话我们信不过你,鹏王爷诡计多端,谁知道你们又在酝酿什么阴谋。咱们道不同,就此作别吧!” “诶,水谣姐姐,他是好人,我可以证明,不要赶他走好不好。”见楚水谣要与赵天岚划分界限,慕棠棠当即站出,为赵天岚担保。 却见赵天岚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对楚水谣的话表示理解:“你说的对,大荒凶险,不可没有防人之心。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报答慕姑娘昔日的恩情,就此作别,后会……”他说到后会有期时刻意看了看慕棠棠,碍于自己的身份,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不可以走!”慕棠棠从后一把拽住赵天岚的手,又转过头对大家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们也不能拒绝任何一个愿意加入到我们当中的人。对抗强大的魔族,当然要集结大荒所有人的力量,单靠我们这几个人,能赶走魔族吗?鹏王爷他们尚且知道招兵买马,前往各处深山之中寻找能人异士,我们就要将像赵天岚这样浪子回头的人拒在千里之外吗?” 众人闻言纷纷低下头,沉默良久,楚水谣与陆啸对视一眼,见陆啸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赵天岚加入,她也不再坚持。但刚刚自己的话太过伤人,所谓覆水难收,她也不好意思再面对赵天岚。 但赵天岚并不记恨楚水谣,他从未奢求过自己能被人理解,但慕棠棠做到了,慕云澄也做到了,如此,已经足够。 第432章 三族联军 莫弈月等人赶至摩风岭,此时的啸天已经命虎族勇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真武见啸天迟迟不肯进攻,也知他在等援,但自己问心无愧,不怕他们联手兴师问罪。其实若真是啸天与姜麒麟联手进攻摩风岭,真武或许早就率部强行突围了。但听说此事由莫弈月主导,便放心下来,因为只要有莫弈月在,一定会辨明真伪,识破鹏王爷的离间计,还自己以公道。 “让啸天族长在西南方开一个口子,我现在就进去面见真武。”莫弈月还未下坐骑,便与身边的虎骑兵说道。 啸天听闻莫弈月等人从鸣沙谷赶回,匆忙从大营出来迎接,“莫先生一路辛苦,不必这般着急去见真武吧?” “事不宜迟,我们不可将大军久置此地。一旦鹏王爷反应过来,派兵突袭霸天山与鸣沙谷,我们就危险了。”他一语点醒啸天,就见啸天连连点头:“是是是,先生说得极是。可没必要在西南打开那么大一个口子吧,一旦熊族从那里突围,我来不及收口啊!” “谈判总要有诚意吧,再者说,我们是为联盟而来,而非是要剿灭熊族。”他说罢驱动坐下金鬣剑齿虎,与莫天星,佟极光二人赶至摩风岭寨门。 见来人是莫弈月,真武知道此事必有回旋的余地,忙吩咐打开寨门,迎接三人进来。 一路畅通,莫弈月等人顺利见到真武。 “莫先生远道而来,老熊应该准备盛席款待,奈何外面剑拔弩张,令我熊族上下惴惴不安,只有略备薄酒,还望先生海涵。”他一路谦和有礼,迎请莫弈月到天威厅中相聚。 佟极光与莫天星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含义颇深。没想到这莫家小二如今在大荒之中混得是声名鹊起,西凉诸部见他都奉若上宾,这待遇,比自己二人王朝国师的身份还要尊崇。 “这次虎族与蚩尤部联手包围摩风岭,我也有参与,为的就是试探真武族长是否与魔族有过交易。事发突然,冒昧无礼,还请真武族长见谅。”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倒是令真武对眼前这位远廷出身的谋士刮目相看。 “那你们现在可有结果了?”真武问心无愧,也知道莫弈月不会冤枉自己。 莫弈月闻言看向真武,谈笑自如:“当然,鹏王爷只想着坐山观虎斗,这是我们最佳的联手机会。” “联手?和虎族,还有蚩尤族?”他的问话饱含不屑,看来对于啸天的贸然进犯,他依旧无法释怀。 “是的,只有我们联合起来,才能将魔族赶出我们的家园。宁王也曾说过,无论是谁,只要在此时站出来,与王朝军共同对抗魔族,那么他以前犯的任何过失,王朝都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有氏族加入到盟军中来,那么王朝就给予他地方自治的权利,让其子孙万世都享有土地遗产。” 莫弈月的这番话对于大荒之中任何一个氏族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这表示,只要加入到盟军中来,以后各族的领地便受到王朝军的保护,不会再遭受王朝军的进攻不说,还有了王朝军这一强有力的后盾,这是熊族上下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情。 “怎么样?宁王开出的这个条件,不知道能否让熊族加入到盟军中来?”莫弈月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王牌,没有任何自己力所能及的条件,可以比这个更容易说服真武了。 “好!我答应你,熊族勇士即刻出发。”他猛地一拍桌案,腾地站起,爽快应道。 莫弈月含笑点头,转而看向莫天星与佟极光,便见二人也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 “咱们合兵一处,直接向西进军攻打皇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我觉得应该兵分三路,分别取道太安、久治、巴江。进而攻取萧亭、红河港、中阳关三处要地。” 三族首领齐聚一帐,正与莫弈月商讨军机。 如今方案有二,分别是虎熊二族提出的直接进攻皇城。以及莫天星与佟极光提出的分兵战术,先绕路占据三个坚固的军事要点,并对皇城形成合围之势。 莫弈月沉默良久,而众人又都再等待他做最终的决定。莫弈月思量再三,这才说道:“直接进攻皇城风险太大,且鹏王爷刚刚吸纳了西凉军,实力大增。三族联军缺乏训练,正面进攻恐不是鹏王爷的对手。而分兵三路攻取三个皇城周围的要点,在我看来也并不会有所成效。单说中阳关鹏王爷便派了两万魔族精锐镇守,为的就是防止太叔弘的流军突然杀回。而红河港与萧亭,一个是中州西南水路要道,一个是西北陆路要塞,鹏王爷绝不会掉以轻心,也绝对会派遣重兵把守。一旦我军分兵,被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反倒十分巨大。” “那你的意思是?”佟极光望着地图,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三军驻扎饮马泉,扼守西凉进出要道,依托地利阻击魔族西进。一方面争取时间联系更多氏族加入到我们当中,一方面窥伺皇城,一旦王朝军在东边有所行动,我们就发兵皇城,使其首尾不能兼顾。”莫弈月轻轻用笔圈出饮马泉所在位置,欲要在此与魔族展开一场拉锯战。 三族联军驻扎饮马泉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鹏王爷的耳中,没想到自己这样绝妙的一计竟被莫弈月轻松破解,还促成了三族联盟,将宛如一盘散沙的西凉凝成了一块磐石。扼守饮马泉,这就是要与王朝军形成掎角之势,夹击自己的节奏啊。自己绝对不允许这种局面存在,必须要在王朝军发兵之前,先行即溃西凉三族。 “来人,传我军令,点马魔君,猪太岁各领疾风军,烈火军两万夺取饮马泉。我率雷霆军压后。玄冥公,宝树领五万西凉军由红河港出发,自白鹿滩登陆,从侧面进攻饮马泉。此一役,我誓要剿灭三族,荡平西凉!” 而就在此时,十恶王竟带着流沙老祖大摇大摆走进金殿,十分得意的与鹏王爷介绍道:“这位就是黄沙寺院的流沙老祖,我已将他请来。方才听闻你要发兵进攻饮马泉,带上我们,管教西凉三族一个不留。” 鹏王爷听罢心中冷笑一声,看向二人的眼神夹杂着丝许鄙薄。他只觉十恶王已经够让自己头疼的了,如今又来了一个在大荒之中毫无名望的流沙老祖,这样两个人组合在一起,还不断送自己辛苦在中州建立的大好基业?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支探马回报。 鹏王爷听闻是右路探马回报,心下一惊,对于结果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宁王羿霄听闻莫弈月联合西凉三族进驻饮马泉,尽起所部王朝军已出沧州,朝三门峡杀来。” 果然,这羿霄消息倒是有够灵通,这样一来自己首尾不能兼顾,这可如何是好。 鹏王爷陷入沉默。 流沙老祖方才见鹏王爷对自己并非以礼相待,知他对自己的实力心存怀疑,又听闻宁王尽起大军朝三门峡攻来,猜出鹏王爷是为两线作战而苦恼。 便见他哈哈一笑,五指曲爪,朝鹏王爷所在猛然向后一吸,鹏王爷见状大惊,刚要还击,便见流沙老祖吸过去的无非是一块自己放在案边的复制魔晶石。 再看流沙老祖一手托起魔晶石,一手祭起山神珠。口中默念法诀,一时间地面黄沙涌现,在殿内疯狂堆积起来。 鹏王爷双眉一皱,不知他是在弄何法术。 不多时,堆积如小山般的黄沙悉数退散,留下两尊由黄沙堆聚的巨大的金刚傀儡。 他将魔能晶石推进其中一尊金刚傀儡,便见那沙像双目泛出幽紫色光芒,手脚挥动,随后朝鹏王爷单膝跪拜在地,俨然“活”了过来。 鹏王爷见状双目放出精光,没想到这十恶王当真请到一位高人,自己听说过撒豆成兵,还未见过这聚沙成兵的,且这样高大的一尊傀儡,要敌得过千百王朝军。 “这一块魔晶石就是一尊沙罗云,王爷您有多少魔晶石,就有多少沙罗云,我二人替您去守饮马泉。这样您便可以专心对付宁王他们了。”流沙老祖诡谲一笑,现在自己的沙罗云绝对是鹏王爷最需要的东西。 “是了,饮马泉交给我们,万无一失!”十恶王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我即刻命人从吉郎处调回三十颗复制魔晶石,万望二位小心防守,勿让三族从后方偷袭我军。”鹏王爷换上笑颜,语气也恭敬亲和了许多。 由慕云澄体内抽出的真气汇集成的魔晶石,被吉郎加以改善,并以此复制出了更多的魔晶石,用来为魔族机械部队增加动力源泉,不过一次三十颗,确实也让吉郎十分难办。奈何发令的是鹏王爷,任吉郎如何不情愿,都必须要把这三十颗复制魔晶石交给他们。 第433章 沙罗云 饮马泉外不知何时建起了无数沙石壁垒,更有巨大的金刚沙像拔地而起,俨然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吉郎派木榫军火速为十恶王送来三十颗复制魔晶石,这饮马泉外,便多了三十尊强力的佛门金刚沙罗云。 此刻慕棠棠等人已经回到饮马泉,并带来赵天岚给莫弈月认识,莫弈月见慕棠棠对他十分亲善,也没过多说些什么,只让她们先好好休息,做好下一场战斗的准备。 “听闻宁王已尽起三军攻打三门峡,我们是不是也要发兵应援一下?”虎熊二族摩拳擦掌,向鹏王爷的复仇对于二人来说那是片刻也等不得。 只有姜麒麟从来一言不发,因为他族内大多老弱病残,一味猛打猛攻,只怕伤亡太大。 莫弈月知道姜麒麟仁义,便一直安排他的部队负责警卫和巡视,前锋多由虎熊二族担任。这段时间更有许多西凉小型氏族陆续加入进来,一如沙蝎部,云驼部等。派出精锐百十人,前来响应战斗。这样的部队,莫弈月只能安排他们间接参加战斗,实在无法与魔族正面对抗。 而十恶王一边,因为他与流沙老祖都是性情残暴且不计后果的人,便打算派沙罗云今夜突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以攻代守的计谋此刻任谁也料想不到,就是莫弈月也不敢想象二人竟然用兵如此大胆,敢置对皇城的防守为儿戏。 傍晚时分忽然起风,折断了莫弈月帐外一根盟军桅杆,莫弈月心中莫名焦虑,便外出巡视。 大战之前,他从未有像今天这般难受过,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莫弈月心思缜密,忙叫来姜麒麟,让他火速着人在营前挖掘深坑,上面以草藤铺盖,沙土掩埋,防止敌军猛然进攻营寨。 果然午夜时分,忽然战斗号角响起,众人慌忙惊醒。可沙罗云在沙地之中比战马奔袭还要迅速,眨眼间便接近营地。 幸得莫弈月让姜麒麟挖掘的深坑起了作用,暂缓了沙罗云突袭营地的速度。 可是这也只是拖延了前面十几个沙罗云,后面的依然冲杀进来,奔袭踩踏。一时间哀嚎四起,场面混乱不堪。 楚水谣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出营帐,见到狼奔豕突的沙罗云,提剑便加入了战斗。 万幸的是众人之中尚有莫弈月,莫天星,佟极光,赵天岚这样的高手,就见他四人分压四角,各自施展法术形成壁障并不断向中心推进,缩小沙罗云可以移动的范围。 众人可以毫无阻碍的穿过壁障,而沙罗云遇到壁障却如同被山体压迫,不自主的被壁障推动。果然,那壁障范围越缩越小,最后把所有沙罗云挤在一处,欲一举歼灭。 就在这时,一道绿色幽光自佟极光脚下升起,他虽然发现却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那幽光刺穿脚背,剧烈的疼痛使他无法再专心运功,四方法阵突然崩了一面,沙罗云这才从佟极光那边突围而出,逃回魔族的沙石堡垒。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沙罗云偷袭,又没有能力第一时间组织反击,这才致使三族联军伤亡惨重。而多亏赵天岚以爆裂箭击毁一只沙罗云,才使得这次战斗获得丁点战果。 从那毁掉的沙罗云中掉出来一颗复制魔晶石,赵天岚认得此物,不让众人靠近以免感染。 最后是莫弈月以玄冰将那魔晶石冰封,这才将他收集回大营。 “看来这沙石巨像就是被这么个东西控制的。”啸天透过玄冰看着复制魔晶石,肯定说道。 而此时莫弈月双目低垂,神色疲惫,仍是对昨夜一战心怀愧疚。 见莫弈月这般模样,真武与啸天都来安慰他道:“莫先生不必苦恼,胜败乃兵家常事,自此一战后,咱们小心便是,夜里我多派巡哨,更加派骑兵在中段巡逻,再遇敌军突袭,率先回来示警。” 可莫弈月知道,示警又有什么用,面对沙罗云的突袭,木寨营地根本无法支撑。这样的损伤,如果再发生两次,三组联军就全军覆没了。 “不好了,莫先生,佟天师的脚……”就在此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位蚩尤族青年,便见他因着急口里吱吱呜呜说不清楚,只是反复提到佟极光的伤势,莫弈月心道不好,匆忙赶去佟极光的营帐。 便见此刻的佟极光上身一件单薄的白衫,下体****,有蚩尤族的大巫正为他运功疗伤。 昨夜他脚上的伤口周围已经全部沙化,此刻都已蔓延至小腿,照这个速度,没多久,他整个人都要变成沙土了。 “这沙土十分脆弱,一碰就有坍塌的趋势,我们不敢妄动,这才将佟天师的衣物剪碎,防止擦落。” 莫弈月心中大骇,这流沙老祖的沙毒竟这般厉害! 再看莫天星紧紧握住佟极光的手,一言不发。反倒是面容憔悴的佟极光强行露出微笑,颤动着泛白的嘴唇,安慰他道:“天星,我没事的,你不必为我痛苦,其实我早就想下去见祖师爷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等大战胜利了,你给我带壶酒,我陪你一醉方休。”他越是这么说,莫天星的身体颤抖的越是厉害,最后竟落下泪来。这一幕,直把莫弈月看得心都碎了,他转身出了营帐,竟也悄然抹去眼角的泪水。 “流沙老祖的沙毒十分恐怖,若不是佟天师修为精深,只怕当场便化为一堆黄沙。”说话的是赵天岚,他在黄沙寺院时曾见识过流沙老祖沙毒的威力。 “这种沙毒没人治好过,因为我们这里的人一旦碰倒沙毒没一个能挺过十秒的,即使有办法,也没有尝试过啊。”此时说话的是沙蝎部随行的大巫,他早年间也曾见过沙毒横行,但从未见有人在沙毒面前撑过十秒。 “莫大哥,你看谁来了!”慕棠棠惊喜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莫弈月转头看去,便见一位长耳少年骑在慕棠棠肩上,朝莫弈月等人开心的挥舞着手臂。 “是胡萝卜。”再次见到绿萝山的长耳族,莫弈月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一别多时,胡萝卜竟也那时长大了许多。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菜菜、雨谷真人、疯兔子烟绒以及商昊。 “宁王的先头部队已经开进中州,各大氏族群起响应,声势浩大。我们绿萝山长耳族受宁王之托,特来此地支援西凉战事。” 一见到商昊,莫弈月忽然想起他师从禹白附、夏天无、侯苍术三位医道圣手,如今也是大荒数一数二的医术高手,忙将他拉进帐中,“商昊兄弟,你来的正好,眼下这沙毒非你不能解。” 第434章 沙下之泉 商昊刚到饮马泉,便被莫弈月请进去为佟极光治疗沙毒。而商昊不愧是现如今大荒的医道圣手,一眼便认出了佟极光所中,乃是从霸王沙虫体内提取出的毒素所炼制的沙毒。 “霸王沙虫的毒十分厉害,咬过的东西都会变为一抔沙土。但我听师父说过,黄沙之下的泉水,可以将此毒清洗干净。我现在就用四十九路天行针封住他的血脉,不让沙毒继续蔓延,你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为他寻找治疗所用的泉水。”听闻有克制这沙毒的办法,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但虎族族长啸天与熊族族长真武听闻解药是黄沙之下的泉水,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我们在这沙漠定居多年,未曾听说过黄沙之下的泉水,看来这所谓的解药,也是画饼充饥啊。”众人闻言又都失望起来,连纵横西凉的虎熊二族族长都这么说,看来想取得这泉水真是难上加难。 “怎么没有!鸣沙谷的后面就有沙下之泉。”姜麒麟这一语可谓石破天惊,姜阳功忙将他拉住,示意他不要继续讲下去。 “姜长老,发生了什么,为何不让麒麟继续讲下去。”莫弈月分开众人,走到姜阳功面前,神色严肃。虽然他知道蚩尤部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但在此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他绝不容忍还有人各怀心思,不肯坦诚相见。 姜阳功从莫弈月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无奈解释道:“不是我不肯帮助大家,实在是没有办法。实不相瞒,麒麟所说的沙下之泉是我蚩尤族族人的埋骨之地。历代英魂的尸骨都填埋在那里,戾气十分之重。莫说外人,就是我本族人冒然踏进那里,都无法再次走出来。” “那你们是怎么填埋族人尸骨的?”真武嗅了嗅鼻子,瓮声瓮气问道。 “那是一处地穴,地穴下面还有洞口,说来奇怪,那河滩蔓延至洞口,无论是旱是雨,不增不减,我们都是将族人尸骨放置于木筏之上,在洞口点火,然后连竹筏一同推进洞中。” “我们只取水又不进洞,怕什么!”啸天一拍胸脯,哂笑道:“蚩尤族何时这般胆小,你若害怕,这水我去替你取来。” 姜阳功闻言冷哼一声,瞪视他道:“若是凭本事,取水一事我还当仁不让,但你们有所不知,那水根本不能去碰。早年间适逢干旱,我族地处西北缺少水源,当时不少族人死于干旱,便有人奏请族长,想从那沙下之泉取些水来。当时为此事族内还争吵不休,最后族长还是同意取水,先解决大家的燃眉之急。可无论是谁在洞口取水,只要一碰到水,都会跌进水里,被山洞给吸进去,再也没出来。从那以后,我族便下令除放舟以外,不许有人接触沙下之泉,以免触怒先祖。” “如此荒唐可笑的故事竟也有人信,总之我是不信,要我看,一定是你蚩尤族在那里还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编出这样的谎话让我们远离那里。”这真武和啸天都不相信有姜阳功说的这等事,都认为他是在编故事骗大家。 “怎么!想打架吗,老夫奉陪!”姜阳功捏紧拳头,朝二人大喝一声,嘈杂喧闹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莫弈月站了出来,拦住姜阳功,心平气和道:“姜长老不必动怒,我知你也是一片好心,不过事已至此,无论这沙下之泉何等险恶,我们都是要去那里试上一试。”他说罢独自走出营帐,众人也纷纷随他一道出来。 “不必这么多人,只让麒麟和商昊随我一同前去便可,其他人继续守在这里,以防魔族再度偷袭。”他只带上商昊与姜麒麟二人,骑上金鬣剑齿虎,直奔鸣沙谷而去。 金鬣剑齿虎速度极快,半日光景便从饮马泉赶到鸣沙谷。此刻蚩尤族所剩不多的族人此刻留守在这里,只等前方战事告捷,便要举族迁往九黎。 见族长回来,蚩尤族所剩不多的老弱纷纷迎了上来。姜麒麟手指前方,与莫弈月二人说道:“顺着前面的路一直走下去,第三条小路右拐,尽头便是。” 二人先行一步,按照姜麒麟所说,果然寻找到了沙下之泉。 姜麒麟只是与族人说了一些给予他们希望的话,随后便也赶到沙下之泉。 三人围着洞口看了许久也未瞧出任何端倪,一想到佟极光还在被沙毒侵蚀,莫弈月便想先用自己试验一下。他先以寒冰将自己双脚凝结在地面,使自己无法被外力拖进水中,随后才用水囊在河滩取水。 果然,方一取水,莫弈月便觉身后有人猛推自己一下,他一个不稳向前栽去,所幸双脚被寒冰固住没有跌进水里。 “放肆!”一声暴喝自洞内响起,而后轰然一声,头顶岩石悉数倒塌,向三人倾砸下来。莫弈月忙托起寒冰法阵,将三人护在下方。而就在此时,洞内异风骤起,强大的吸力就连莫弈月也无法支撑,脚下的寒冰瞬间断裂,三人随即被那强风卷入洞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弈月慢慢睁开眼睛,小心的观察着这个陌生且神秘的环境。好在商昊与姜麒麟此时也都醒了过来,三人也没有被那妖风冲散。只是浑身上下俱被水打湿,稍微洞内吹来一阵冷风,浑身上下的热度便如同被抽干了一般。 “这里是?”三人四下打量一番石洞,便见这里空空荡荡,水源到了这里分为两岔,不知是从何处汇聚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胆敢截取我的水源。”那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忽又仿佛就在众人耳边响起。 莫弈月向前方恭敬的施了一礼,为那声音解释道:“冒然打扰到您,实属无奈之举,我的朋友中了流沙老人的沙毒,命在旦夕,听说沙下之泉可以救他性命,这才来此取水,还望前辈不吝宝泉,赠与我们一些。” “笑话!若你今天有理由来取水,明日他也有理由来取水,难道我都要给你们吗?这么所年以来,任何来取水的人我都把他们送去了鬼界做奴隶,难道要为你们三人破例吗?即便你长得英俊又有礼貌,我还是要把你们送给酆都王,现在就去轮回之火效力吧!” “慢着!前辈我还有话说!”听闻那人要将自己传送到鬼界,莫弈月当真急了。 “哼,废话连篇的小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前辈您躲在暗处实在不够磊落,可否出来一见。” 第435章 赤龙星火 阴暗的山洞中忽然颤动起来,三人努力站住,莫弈月祭起幻琉螭,为山洞带来无限光明。就在此时,却见左边的洞口处慢慢探出一条龙头。 “是龙!”三人都没有料到方才与自己对话的竟然是一条龙! “啊,好晃眼的光芒。”那条龙将眼睛闭起,看来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不了光亮了。 “前辈,原来您是一条龙。”莫弈月虽然有些惊讶,但他并不害怕,可能是因为自己龙神族的身份,所以他对于龙,在血液里并不是很陌生。 “我是赤龙星火,黑龙噬炎的宿敌,他带来死亡与战争,我则带来生命与希望。” 原来是赤龙星火,莫弈月对他的故事也有所耳闻,传说他在与黑龙的战斗中陨落,没想到他竟然被困在这里。 “黑龙噬炎无法杀死我,便用魔法将我锁在这里,让我永生不能见到天日。酆都王曾答应我,只要我为他送去九百九十九个奴隶,他便让我进入鬼界,成为轮回之火的守护神。你能不能将你手里的光源收掉,我受不了他的光芒。”赤龙星火艰难的侧过头,即便是幻琉螭这样柔和的光芒,对他来说也是极具刺激性的。 莫弈月手抚幻琉螭,微笑着说道:“您可以试着睁开眼睛,幻琉螭的光芒是不会伤害到您的。” 赤龙星火试着慢慢睁开眼睛,果然他久经黑暗的双眼也可以适应幻琉螭发出的光芒。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这颗宝珠叫什么名字?”赤龙星火忽然想起什么,将视线再度移到莫弈月的身前。 “他叫幻琉螭,是东海龙神族的宝物。我是莫弈月,是冰帝灵鸿与莫无鸢的儿子。” “原来如此,你是冰帝灵鸿的儿子……”赤龙喃喃自语,若有所思。“我送你们离开吧,这水你们也可以带走。”沉默良久后,他突然朝莫弈月说道,三人喜出望外,看来佟极光的沙毒有救了。 “或许,我们在离开前,可以救您出去。”莫弈月走到赤龙星火的面前,用手抚摸着他额前坚硬的鳞片。 “没用的,黑龙是不会容忍我再度出现在大荒的。只要他还活着,我出去就没有任何意义。” “可黑龙如今已经被我们再度封印在了大雪山蓝晶湖底,出去后我保证您不会再遇到他了。”封印黑龙,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赤龙星火绝对不会相信,但此刻面前的这位是东海龙神族的后裔,由他说出封印黑龙这样的话,应该不假。 “真的吗?黑龙被你们封印在了蓝晶湖?可是,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即便莫弈月的身份是东海龙神族后裔,赤龙星火也不相信凭他的力量可以封印黑龙。 “单靠一人绝对无法击败黑龙,虽然有我的参与,但那也是结合了大荒几位绝顶高手的力量,这才得以将黑龙重新封印。”莫弈月这话不假,若不是龙或龙神,是根本无法对龙族造成致命伤害的。 “啊……”赤龙星火长叹一声,那声音如日暮草原上的夕阳,空灵苍凉。 “谢谢你们带给我这个消息,我也好久没有出去看看了。”他突然抬起头,看上去是想要努力将身子直起。但大家都明白,他的头顶就是鸣沙谷,一旦他破土而出,上面的蚩尤族人就全完了。 可赤龙星火的挣扎只是让石洞剧烈的颤抖数下,却没有真正的破石而出。 “唉,看来我不得不求你们一件事了。”他看向莫弈月,眼神中却有很多的不情愿。 “前辈但说无妨,我们得您圣水,理应报答才是。” “鸣沙谷中有黑龙留下的封印,是一尊黑曜石碑,估计早已被黄沙掩埋。我希望你们能找到他,并将其击碎。” 一听束缚赤龙的封印在鸣沙谷中,二人不由得一齐朝姜麒麟看去。 可姜麒麟在鸣沙谷所居住的时间也并不长,虽然他因血统贵为族长,却也没听说过有关黑曜石的事情。 “无妨,我不着急。你们先拿这水去救你们的朋友吧,对了,鸣沙谷中的居民你们也要疏散,一旦我逃离这里,这里的一切便都会沉埋。”赤龙星火说着吐出一口龙息,那微弱的火光渐渐包裹住三人,随后向洞外飞去,冲破洞口坍塌的巨石,将三人重新带到了地面。 “多谢!”莫弈月朝洞内拱手一拜,又转身与姜麒麟说道:“这水你们带上,你和商昊先将族人带至饮马泉,我留在此地寻找封印。近日气温骤下,我已有办法对付沙罗云。你大可不必担心族人的安危。” 姜麒麟与商昊四目相对,知道莫弈月主意已定无法扭转,便与他告别,组织族人前往饮马泉去了。 莫弈月独自留在鸣沙谷,召唤出幻琉螭感应黑曜石碑所在,如果真如赤龙所说,这石碑是黑龙所设,那么幻琉螭对它一定会有感应。 果然,随着幻琉螭的光芒时强时弱,莫弈月终于锁定了黑曜石碑的位置。随着莫弈月施展出寒冰震击,黑曜石碑应声碎裂。紧接着脚下大地一阵颤动,黄沙开始像海水般涌现漩涡,不断向地底漏去。莫弈月急忙飞身向远处逃离,再回头看时,赤龙星火已经从地下探出头颅。他的双眼紧闭,似在享受着久违的日光。他的鳞片经日光照射,也逐渐变回鲜亮的红,而非原本晦暗的红。 “谢谢你。”他苍凉的声音中多了些许喜悦,见莫弈月朝他挥挥手,他便完全脱离了大地,一飞冲天,仅眨眼的功夫便没入云霄之中。 莫弈月转身要走,天空之中却又传来赤龙星火的声音。 “中州轩辕之丘下埋藏着一把绝世神兵,当年我受黄帝委托,替他守护其遗留下的宝物。我这里有开启地穴的钥匙,但只有天命之人才能将它取走。” “您说的莫非是?”从他口中透露出的信息,莫弈月已经能猜出这件绝世神兵究竟为何物了。 “轩辕剑……”他的声音越渐越远,一把纯金铸造的钥匙从天而降,落在莫弈月的面前。 莫弈月将钥匙拾起小心揣在怀中,没想到这赤龙星火竟还身负着守护轩辕剑的重任,难怪自己只听说过天中四剑之一的轩辕剑,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这圣剑所在何处。 “如果云澄知道了此事,他一定会很开心。” 第436章 残花一剑(上) 莫弈月回到饮马泉时,商昊已经在为佟极光治疗沙毒。而沙下之泉果然很有效果,仅用了几滴,佟极光的中毒的那条腿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为了应对流沙老祖的沙罗云,莫弈月随即将众人召集起来,命大家准备建设城防所用的石木沙土。意图很明显,他是想用城墙替代营寨。可在这沙地之上,根本没有坚固的地基能来承载高墙,即便费力建起,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这沙地建城太难了,当年西凉军建起安漠城的时候,那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如今战事正紧,我们想当着魔族的面把城建起来,实在太难了。”啸天听闻莫弈月下令准备建城用的材料,知道这项工程太过艰难耗时,便出言相劝。 莫弈月闻言手指天空,与众人说道:“我昨夜观星,此地要降风雪,或今日或明晨,若起北风,必降大雪。” “先生的意思是要用水浇的办法铸城?”人群中有聪明人已经猜出莫弈月的意图,便见他微笑着点头回应:“不错,正是这样。” “原来如此,先生当真深谋远虑,我等见识浅薄,还望先生不要见怪。”方才有不少支持啸天的人在明白了莫弈月的意图后,纷纷表示愿意听从莫弈月的安排,并着手准备建城用的材料。 流沙老祖首战告捷,十恶王那边早已飞信传与三魔王,将功劳夸上十倍不止,并称再有数日就可以剿灭西凉叛军。 鹏王爷见到十恶王传来的胜利消息,却并未表现出太多开心,他只道十恶王有勇无谋,也知道莫弈月诡计多端。如今十恶王胜了一招,莫弈月若不是故意为之便必是留有后手。想到这,他回信给十恶王,让他不必贪功,只要防守住饮马泉的叛军使其不得东进便可,切不可冒然开战,误中敌人奸计。 正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十恶王又哪里理会鹏王爷的建议,当即将回信团成一团扔进火中,权当是鹏王爷怕自己功劳太大盖过他的风头。 次日夜里,十恶王又找来流沙老祖,打算故技重施,再给三族联军搞一把深夜突袭。 流沙老祖却觉得眼下时机不好,上一次刚刚偷袭成功,三族夜里必然加强防备,而且近来金鬣虎骑兵一直出没在两军交界处,侦查我军动向,一旦被对方发现了自己有突袭的意图,只怕无功而返。 “这几日温度骤然下降,恐要降雪,三族联军皆是肉体凡胎,一旦被大雪埋住,若不退兵就要活活冻死在饮马泉。我军可趁着彼方军心动摇,欲退又战之时发动进攻,必有奇效。”流沙老祖的算盘打得不错,十恶王听罢也连连称是,只道流沙老祖洞悉全局,运筹帷幄。 而另一边,离开庆丰镇的慕云澄等人,已经被东海盟通缉,阎永夜已经认定庆丰镇之变和慕云澄等人脱不了干系,而白鲨王数日也不见琴师勖回信,便估摸着他也罹难了。 帝景坐在洞口的石墩上,一面百无聊赖的擦拭着手中的清辉丸,一面与低首抚琴的琴师勖道:“你说说看,这东瀛人的刀,哪里好?依我看还不及排在大荒名剑最后一名的太乙龙纹。” 他曾有幸在剑圣大会上目睹过慕云澄的十四把名剑,其中要属太乙龙纹最为普通,而即便是这般普通的剑,与这清辉丸比,还是要强上许多。 琴师勖含笑不语,见帝景反复念叨,随即将双手按在琴弦上,将自己的见解说与他听:“东瀛虽小,却有一颗急于壮大的心,历任岛主均是励精图治,养民练兵,窥伺海外别国。而我朝虽广,却履历战火,民不聊生。久而久之,无论是国力还是铸剑的水平,恐怕都会被他们赶上。就拿太皇三日月来说,其出自东瀛第一铸剑大师松岛和信的手中,而这把刀无论从任何一点来说,都不逊色大荒之中任何一把名剑。国也好,剑也好,一旦没有目标,不思进取,难免会被后来者赶超。” 帝景听罢嘟囔着嘴,“我就问问你这清辉丸有何特别,你却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什么家啊,国啊的,我只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说的那些都是瞎扯。” “呵呵,你讲起话来,倒是与我一位至交好友极其相似。”竟是慕云澄自洞内走出,看他神色,伤势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琴师勖闻言再度陷入沉默,又低首调试琴弦去了。 “好啊!原来你们三个躲在这里,可让咱家好找。”一个声音尖锐刺耳似从外面传来,慕云澄缓缓抬眼向外看去,便见一腥腥红大衣飘落在地,而洞外立着红色锦衣的阎永夜,与白鲨王,大海佬等一众东海盟的高手。 “说!庆丰镇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阎永夜双手扶住帽冠,细目微眯,本以为是笑里藏刀,却不想突然变色,立目竖眉,大声喝问道。 慕云澄的伤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此刻纵然三人一拥而上,慕云澄也全不畏惧。便见他嘴角一扬,说道:“来的正好,那我就送你到下面去问猿飞木十郎。” “琴师勖,你怎敢装死不给我回信。难道你岛上数百口人的性命,你也不要了吗?”三人中又有白鲨王看向琴师勖,出言威胁道。 琴师勖手抚琴弦,而后抬头正色说道:“我救大家的唯一道路,就是杀了你,而不是为虎作伥。” 他方说罢,白鲨王猛然跳跃过来,挥刀便砍,霸道无匹的刀气瞬间将地面劈出一条豁口。 二人随即战在一处,实力不相上下。 慕云澄与阎永夜也不再过多言语,就见阎永夜纵身上来,身法极快,眨眼功夫还没用到便已经到了慕云澄的面前,他猛地向前推出一掌,慕云澄也出掌相接,二人各自用了三成的力道,权作试探。而若论内力,此时的慕云澄已经将四慕真经融会贯通,一掌震撼,如滔滔大河,后劲无穷。慕云澄立在原地动也未动,阎永夜却在半空中飞了一个来回。 “你到底是谁?”阎永夜发觉不对,且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绝不简单。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慕云澄。”慕云澄如实回答道。 第437章 残花一剑(下) 不仅仅是阎永夜,就连白鲨王与大海佬得知眼前的铁面人便是慕云澄,心中也是一惊。 琴师勖抓住白鲨王的破绽,一记琴波功正中白鲨王胸口,直将他击飞出去,接连撞倒数颗巨树。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就在眼前,好哇,今天就让我领教一下,慕家新任廿岁家主的风采。”他说罢自腰间抽出落英软剑,以一招刺剑式直直朝慕云澄飞来。 慕云澄手中虽无剑,但心中有剑,任何招式都可以御气化剑。阎永夜以一式刺剑来袭,便是想近身缠斗,慕云澄一招伏龙出水,汹涌澎湃,剑气所指,力道无穷,欲要荡开阎永夜的剑刃,迫使其调转方向。 可阎永夜的八艘飞奥义就在一个快字,见慕云澄抬手间剑气拔地化为青龙,瞬间避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如在半空之中划了一道曲折闪电,正出现在慕云澄身前。这样一比,反倒是慕云澄慢了一些,他侧身避开要害,却被阎永夜的落英软剑挑开左臂上衣衫,顿时鲜血横流。 慕云澄收回左臂,右手蓄力猛然落下,便见一道剑影从天而降,正中二人所在位置。这一招突如其来,百川崩陷。电光火石间,将原本二人所在的体面击出一座深坑。 浓烟散尽,慕云澄仍是立于原地,脚下的地面被剑气引发的雷火烧得焦黑,鞋底不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阎永夜落回原处,毫发无损,并用极具情挑的眼光看向慕云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这剑招威力虽然一流,但伤不到人终是徒劳。”他说罢,用舌尖舔过自己的剑刃,血顺着剑刃滴滴落下,而他的身体也渐渐发生变化,有红色的气流在其身体中升腾而起,愈变愈强,从脚下到头顶,更将宽大松垮的衣袍吹起,并在周围形成咻咻的气旋。 帝景见状心中暗道,“不是说这个阎永夜和那个上泉一龙实力不分上下吗?怎么看上去这个要更强一些?他没运功时尚且能在慕云澄处占到便宜,这回发了功,岂不是更加不好对付?” 而此刻站在他对面的大海佬却迟迟不肯出手,虽说他是不知道帝景实力深浅,不敢轻举妄动,但更多的也是出于想要看清楚双方实力究竟孰强孰弱,他是商人,在这一点上,自然不能马虎。 慕云澄召出天霄六剑,随即施展剑渡九川,看似是要在快这一字上和阎永夜一分高下。剑渡九川虽然够快,但和八艘飞奥义相比还是稍逊一筹。慕云澄身形化为剑影追击阎永夜,而天霄六剑更分落四方进行围堵。 一串火花电光在半空中炸裂,帝景根本无法看见二人身影,只依稀能用肉眼看到火花的轨迹。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却是不知此刻谁占上风。 剑渡九川的九式方斩完,慕云澄却是于空中直接施展流云飞瀑剑,重重剑影如金线炸落,纷纷扬扬飞落四方;又似天蛛撒网,在空中留下一面极不规则的网状剑气。 这回帝景就更加无法确定双方态势的优劣了,本来还可以看到一串电火,现在直接满眼金线,连二人战在何处尚且捕捉不到。 天霄六剑中以火云霄最为快速,便见一道火焰如刀般横扫出去,阎永夜瞬间于空中现形,原本鲜红整洁的衣袍被火焰燎得斑斑点点,满是孔洞。 “没想到这样的速度你都可以应付,那接下来呢!”他双目泛红,头顶长帽被体内突然迸发的强烈气息震落,一时长发飞舞,如一群发狂放怒,张牙舞爪的毒蛇。 有残红倾落,如雨一般飘洒下来。 “这是?”帝景想要用手去接那残花,却听慕云澄一声厉喝:“快躲进洞中去!”他吓得抽回手,随即头也不回的跑进洞中。 那残花落红慢悠悠的飘荡下来,全不似慕云澄所表现出的那般凶险。 帝景有些懊恼,觉得慕云澄过于敏感了。可随后的一幕,让他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便见那落红所到之处,稍微挨着的顷刻便被撕成碎片,无论树木还是石头,都不能幸免。 天霄六剑与这残花相撞,也爆发出激烈的金属砍击的声音。都是剑气所凝,到头来拼的还是两人的内功功底。 慕云澄虽然年纪尚轻,但也可谓是身经百战。似阎永夜这般用此等犀利的剑气形成的残花,目的就是要封锁住自己行动的路线。 果然,阎永夜随即化为一道弧形闪电,轻松躲开眼前的落花,从左面刺向慕云澄,而慕云澄一面要观察残花所落之处,一面又要应付速度极快的阎永夜。如果刚才他尚可以算是轻松应对,此刻的他却可谓是疲于奔命了。 一抹残红落地,慕云澄胸前溅起一道血花,衣衫也被挑开,露出里面翻开的血肉。 阎永夜这一剑不仅快,而且十分精准,若不是慕云澄及时避开,瞬间便被取了性命。 不能再与之纠缠了,慕云澄心下暗道。于是双掌运力,脚下真气流转,有六龙腾飞,向四周往复冲撞,以强大的内力将那残红层层破解。时乘六龙,慕云澄已有好久未曾施展了。虽然威力依旧不俗,但在招式上难免有些生疏。 那六龙往复冲撞虽然刚猛,却有破绽露出。阎永夜何等目力,单手一扬,那残花从四面八方骤然向他掌心凝聚,如打开了菩萨的净瓶,将这一场花雨收下。 “残花一剑!”他觑准时机,漫天落红凝成一线,从他掌中射出,正对慕云澄前心。 而慕云澄施展时乘六龙时便知道这里自己会留给阎永夜破绽,所以暗中也蓄下一指参商归一,与那残花一剑几乎是同时施展出。 一时间重云四合,天光隐秘,狂风肆虐,帝景眼前一片模糊,只觉昏暗之中有一金一红两道如丝线般粗细的光芒,将那昏暗一点一点撕开。眼前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直到刺痛了帝景的眼睛,他忙用双手捂住双眼,可一股强大的热浪随即扑来,将他整个人冲飞出去,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那嶙峋的石壁坚硬无比,撞在上面宛如受了重锤一般的酷刑,好险吐出血来。 片刻的昏迷过后,帝景晃动着脑袋从地上爬起,眼前满是金星,耳内也是不尽的嗡鸣。他定了定神,抬眼向外看去,可此刻洞外的景象俨然吓了他一跳。原本面前应该是一片葱绿的密林,此刻全部变成了火树银花,而慕云澄与阎永夜就纹丝不动的站在火里。不知方才那一招孰胜孰负。 第438章 平定东海盟 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琴师勖与白鲨王也战至酣处,见慕云澄与阎永夜站在火里,忙飞身过来,看他究竟伤势如何。 可刚进跟前,便见慕云澄伸手制止他道:“不必管我,他还伤不到我。” 果然,慕云澄话音刚落,阎永夜便一口血吐在地上,喘息不止。 “你这是什么招数,怎么能比我的残花一剑还要快。大荒各大世家门派的剑招我都有领教过,从未见有人能施展类似的招式。以你的年纪,自创这样绝顶的武学简直痴人说梦,你到底是谁!”他口中吐血不止,腹下已被剑气洞穿,俨然命不久矣。 他抬眼恶狠狠的看向慕云澄,仍是对这个年少的剑圣充满了不服。 “我这套剑法是一位高人传授的,至于他的名字,你不知也罢。我与你本并无冤仇,但你助纣为虐,替魔族做先锋,残害我大荒子民,我只能替天行道,将你彻底铲除。”他背后天霄六剑倏尔林立,放出惊世骇俗的光芒。 “哈哈哈!想我阎永夜纵横东海,不想今日竟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手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他仰天长啸,随即纵身火海,消散无踪。 慕云澄再也压制不住暗含在口中的鲜血,向前喷出,随后跌落在地。 琴师勖瞥见慕云澄跌落,用琴音将其周围的火焰隔开,留出一条可以逃生的道路。 帝景见状忙将外衣脱下,冲入火海之中,用外衣凝成绳子缠住慕云澄的手臂,将他拼力拖回到洞中。 大海佬目睹了阎永夜的死,知道如今东海盟已是群龙无首,慕云澄身为大荒剑圣,又是王朝响当当的云中候,有武林盟和王朝军在后面给他撑腰,自己与之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趁着阎永夜死掉的当口,与之一同除掉白鲨王,那东海今后岂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想到这他召唤出东海巨兽狂牛章鱼,相助琴师勖对战白鲨王。 琴师勖虽然看出大海佬见风使舵,但眼下大敌当前,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虽说其人阴险自私,但也只能说他贪图私利,在大是大非前浪子回头,总是功大于过的。 白鲨王与琴师勖论实力本就是不相上下,当初若不是他的舰队用火炮轰击仙音岛岛民,琴师勖也不会束手就擒,并被他所以岛民及自己妹妹的性命所胁迫,做下了许多恶事。 有了大海佬的帮助,琴师勖战胜白鲨王的胜算明显更大。 虽说白鲨王的刀法冠绝东海,尤其是一手怒鲨三叠浪,更是刚猛无敌。可有大海佬的狂牛章鱼也不是凡物,这章鱼本是东海异种,不仅可以在海中兴风作浪,在陆上也是横冲直撞,所向无敌。说他是异种,因为其触角外面覆有一层奇特鳞甲,无惧水火,刀枪不入。 而大海佬擅长水系术法,躲在章鱼身后施法偷袭,令白鲨王毫无办法。而琴师勖的琴音功也同样难缠,一时间白鲨王陷入苦战。 他的刀法本是层层相扣,密不透风,可久战下来难免疲惫,一招破绽露出,被狂牛章鱼用触手吸住刀刃,白鲨王与之角力不是其对手,只得脱手放弃。可就在这时大海佬的水牢封印拔地而起,正将他罩在中间,没有了刀的白鲨王根本无法挣脱水牢,再看琴师勖蓄力一招飞燕过千川,一道琴音宛如飞燕携塘,姑射凌波,正穿过困住白鲨王的水牢,连同白鲨王一道穿破。魔音穿脑,五脏俱裂。 就见白鲨王七窍流血,钉死在了大海佬的水牢之中。 除掉白鲨王,大海佬在东海盟就可谓是一言九鼎了。 慕云澄的伤势虽重,但片刻的时间已经清醒过来,见大海佬相助琴师勖除掉白鲨王,也知他弃暗投明,临行前便嘱咐他道:“阎永夜与白鲨王一死,东海盟如今便是你说了算的。你回去后整编东海两路,勿要再打家劫舍。只要你不再兴风作浪,为祸一方,我保证王朝军不会为难你们东海,但若是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暗地里还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即便你藏进海里,纵然千里万里,我慕云澄还是会取你项上首级。” “是了,是了。慕剑圣教育的是,咱再也不敢了,回去后我就把东海两路整合一起,在东南沿海做些生意,今后咱们走正路,绝不敢和王朝军作对。”到底是商人出身的大海佬,纵然慕云澄语气不善,他依旧笑颜相对,绝对看不出半点嗔怒。 “你走吧,我们现在要去中州相助宁王。”慕云澄示意大海佬退下,如今东部作乱已经平定,东海盟群龙无首,短时间绝不会再对王朝军形成威胁。慕云澄接下来的打算,自然是相助宁王夺回失地,将深入腹地,盘踞中州的魔族一举歼灭。 可琴师勖闻言却对他的伤势感到担忧:“你的伤势很重,不如你先在此养伤,我替你去中州支援王朝军。” “不必了,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之前我听那白鲨王说起你岛上民众一事,怕他就是拿此事胁迫你就范的吧。如今白鲨王已死,你可以安心回到岛上去了,不必再蹚这趟浑水,去中州呕心沥血。” 琴师勖听完慕云澄的话甚是感动,也下定决心要追随他到底。 “不将魔族赶回幽州,我绝不会回仙音岛。”他目光坚定,言语掷地有声。琴师勖很清楚,就是因为魔族的入侵,王朝军无暇他顾,才使得东海贼寇四起,在沿海地带兴风作浪。如果不将魔族赶走,即便是苟且偷得短暂的和平,早晚也还会有乱军踏足仙音岛,到时只怕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话已至此,慕云澄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纵然他贵为剑圣,王朝的云中候,也不能阻止任何一人的报国之心。以琴师勖的修为,能加入到王朝军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 另一方面,鹏王爷在中州调兵遣将迎战王朝军。其亲率三万雷霆军,两万疾风军,两万烈火军与五万西凉军赶赴三门峡,欲在此地与王朝军展开最后的决战。 而王朝军虽曾在中州遭遇大败,退回九黎沧州一线,但由宁王羿霄所率领的王朝军在两地深得民心,可谓是一呼百应,眨眼便在民间募集了数万新兵。加之六壬山五族,九黎草木一族,沧州鲛鱼二族,一共十二万兵马,浩浩荡荡,奔赴三门峡。 且武林盟刚刚发布盟主令,由代理盟主雷无我召集江湖武林所有门派来沧州会盟。雷无我在大荒武林德高望重,且雷州五道城与云州慕家素来齐名,其名望地位皆不在慕云澄之下。故由其代为发布盟主令,也无人异议。 一时间沧州五羊观可谓高手云集,群贤毕至。各路高手闻讯纷纷赶来,雷州五道城,炎州叶家,云州慕家等世家豪门自不必说,更有炎州北斗剑宗,中州太上观、神武堂、无心剑宗,沧州听潮阁,东剑盟以及九龙剑宗。当然身为大荒剑派之首,执大荒剑道牛耳的天霄门自然不能缺席。 一旦武林盟和王朝军合而为一,这场战争的胜负也就可想而知了。魔族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三绝宫的高手再次出动,更邀请来九幽力鬼拓跋金乌、屠海药叉牛佩佩以及改装械人陆星屿。并联合鹏王爷帐下高丽奇人玄冥公与佛门妖僧宝树,欲要在武林盟大会上将这些反叛一举歼灭。 第439章 五羊观 五羊观地处沧州西南的五羊山,昔年五羊山瘟疫肆虐,恰逢五位骑羊的散仙游历至此,施以符水点化众人,祛除瘟疫。人们感念五位仙人恩德,便在此立观,因不知仙人姓名来历,只知道均是骑着羊儿乘云驾雾,便取观名为五羊,千百年来,香火从不间断。 慕云澄三人本是要赶赴中州与宁王汇合,但听闻武林盟大会在五羊观召开,恰巧三人又路过此地,便应了帝景的请求,先去五羊观,再去三门峡。 这武林盟大会估计也就一日,在部队没有集结完毕之时,宁王是不会贸然对三门峡采取猛攻策略的。而鹏王爷早已在中州收缩兵力,且三门峡固若金汤,他不可能弃置三门峡地利不用,而与王朝军平原作战。 慕云澄不打算以剑圣的身份参与,便又将铁面带上,也让帝景稍加装扮,以免被人认出。 不曾想帝景早有准备,便见他拿出两截黑色短寸胡须,站在唇上,立时成熟许多。 琴师勖又用笔为他在面上装涂一道疤痕,更显沧桑。 刚来到山下,便见无数武林豪杰纷至沓来。有皂白分明,太极两晕的太上观道士;有手持锡杖,身披袈裟的慈航寺和尚;还有四色剑纹,风流倜傥的天霄门弟子……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自仰仙径上来,过普渡玄门,闻名遐迩的太平紫金炉便出现在眼前。那矗立观前的香炉足有一人多高,上插拳头粗细的大棒香,有五仙人乘羊降世的铜像立于其上,享受香火。那铜像不知出自哪一位大工之手,总之刻画犀利,栩栩如生。 在人群中,慕云澄见到了久违的父亲,二叔,还有天霄门的几位兄弟。 “听说西凉战事正紧,不知道莫弈月能否带领西凉盟军打进皇城。如果后方起火,皇城失守,三门峡就是鹏王爷的坟墓。” 说话的是任天浩,如今的任天浩已从其父亲手中接管万剑堡,背上斜插的三把长剑,虽藏在鞘中,剑身散发出的凌厉却是掩盖不住,看样子也都是万剑堡数一数二的神兵利刃。 “是啊,也不知慕大哥如今身处何处,如果他能来主持武林盟大会,我觉得纵然西凉军不打进皇城,鹏王爷也没什么翻本的机会了。”游十方说话时刻意朝四周围看了看,还是没能发现慕云澄的身影。看来他成为剑圣后没多久,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 “魔军已是强弩之末,困守在三门峡的鹏王爷更已是冢中枯骨。此次武林盟召开的意义,便是命我等为先军,冲进三门峡击杀鹏王爷,使中州魔族群龙无首,再无法与宁王所部抗衡。” 正说话间,主持此次大会的雷州五道城老家主雷无我,便已经绕过紫金炉走到前面来。 各路群雄纷纷朝两边让开,呈环状将雷无我与王道乾等大荒剑道耆宿围在中间。 “自慕断潮剑锁幽州已有百年,这百年间幽北魔族贼心不死,如今长驱直入犯我疆土,致使大荒战乱不止。上次剑圣大会我等本已经定下目标,可惜剑圣如今下落不明,无法带领大家反攻魔族。我雷州五道城此番不自量力,在这五羊观召开武林盟大会,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早日带领大家击退魔族,还大荒以和平安宁。承蒙诸位不弃,愿意来此与我等共进退,我作为此次大会的发起人,在这里拜谢大家了!”他说罢抱拳鞠躬,以表感激之情。 “这雷无我也是厉害,短时间内竟把大荒各大门派都召集在此,我若是魔天子,此刻必派出魔族全部高手,来这里和他们一决生死。一旦胜了,少了这些武林盟的高手,大荒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帝景立在慕云澄身侧,小声嘀咕着,慕云澄回首瞥视他一眼,也有相同的预感。 “哈哈哈哈……蚍蜉撼树谈何易。可笑雷无我年近八十,还能做出此等不自量力的事情。”一阵大笑从天而降,便见人群外站着一位身形精瘦的老僧。众人见此纷纷朝两侧让开,只因这老僧不是别人,正是妖僧宝树。 雷无我闻言双眉倒立,当即喝问道:“妖僧宝树!我想你今日绝不会孤身一人来此送死,同行的还有何人,一并出来吧!”其声音犹如洪钟,也似闷雷,闻之振聋发聩。 “到底是四大剑王之首,果然见识非凡。”一阵黑烟腾地而起,向四面包围,转瞬众人便被这黑烟笼罩其中,再看宝树周围,突然出现了十几号人,连三绝宫宫主溟皇也身处其中。 “溟皇。”雷无我挺了挺身形,神情骤然严肃起来。 而王道乾则是将星辰魄提在手上,直指溟皇问道:“怎么,凭你们这十几号人还想在这里放肆?”光是这等豪气,却也让众人中原本对溟皇有所胆怯的人重拾勇气。 “在我眼里,你王道乾还不配我出剑,我覆手间,便可令尔等化为飞灰。”溟皇眼中一道精芒闪烁,周身魔气突然向四周翻涌,众人连连后退,眨眼间已从包围之势,变作对峙之势。 唯有慕云澄三人一动未动,就立在紫金炉右下角,却也没被人太过注意。 “既然你说的这么轻松,那我今天就斗胆向你讨教几招,一拥而上算我们以多欺少,今就在此摆下擂台,直到你方一个不剩或是我等全军覆没!”他说罢以星辰魄在地上划出一道光圈,雷无我见状以怒雷霆在他的星光之上加持雷电,一时间雷光四起,宛如一道雷霆栅栏将众人拦在外面。那光圈之内便是擂台,只要出了圈子,便就算是败了。 一拥而上溟皇尚且无惧,这一对一便更合他的心意了。眼下五羊观并没有剑道绝对的高手,一如慕云澄,慕不凡祖孙二人。仅是雷无我,王道乾,明萧玉等人在此间便已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了。似这样的会盟,即便有再多人参加又能如何,不过是多添几具亡骸罢了。 第440章 机械陆星屿(上) 见王道乾第一个站到台上,溟皇却是无动于衷,看样子便真如他方才所说,以王道乾的水平还不配让他出剑。 “既然大宫主不屑出手,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北斗剑宗的绝学。”说话的是人称屠海药叉的牛佩佩。便见她奇丑无比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几近畸形的双腿与凹凸有致的身材极不匀称,头上三根骷髅镇魂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前胸紫晶璎珞一道透出诡异的光芒。 这屠海药叉牛佩佩原与寒潭病鬼谢鹤虱师出同门,都是大荒毒王天星公的得意弟子。后来谢鹤虱脱离天星公,牛佩佩也自立门户,在东海诸岛靠毒功称霸一方。 阎永夜组建东海盟时曾找过牛佩佩,只是牛佩佩觉得东海盟并无前途,阎永夜收拢一帮乌合之众便要和武林盟分庭抗礼,简直痴人说梦,便直言拒绝。 如今出山相助溟皇,想必是靠上了魔族这颗大树。而牛佩佩本人能成为天星公的得意弟子,其实力可见一斑。 王道乾见来人是牛佩佩,思忖速战速决,此人用毒手段高明,若与之纠缠不清,恐遭暗算。 星辰魄眨眼间一化为七,北斗剑阵拔地而起,星光震烁,雷芒涌动。一时间阵内雷电轰鸣,将牛佩佩罩在其中。 再看牛佩佩随手拿出一株九心海棠,周身丈许范围内顿时升腾起一股紫色妖气。牛佩佩躲在妖气之中,任外面雷鸣电闪,却也无动于衷。 王道乾知她是用九心海棠施展迷魂术,使自己意念控制的剑光无法将她锁定,这擂台虽然不大,但以牛佩佩的本事,躲开漫无目的的剑气还是十分轻巧。念及此处,王道乾抬手间便又使出一手七道星辰眼,其依靠剑气形成的气流汇聚成为天眼,用以捕捉牛佩佩的位置。 便见阵内突然升起一颗蓝色光球,其速度极快,刹那间已飞至云后。随后有一道蓝光撕开重云,罩在擂台之上。牛佩佩原本躲在妖气中十分模糊的身形,骤然清晰起来。 “孔雀胆,十方灭心。”牛佩佩看出王道乾的意图,抢先出手,也怕被他的天眼锁定,陷入被动。 便见冲天毒火瞬间升起,王道乾甩开剑光,生生将那毒气分出一条出口,免于毒气所伤。说时迟那时快,牛佩佩暗蓄一掌旋即打出,便见青绿色掌印赫然穿过半空,有五毒神形在其中若隐若现,便是天星公的看家绝学,五王神掌。 王道乾翻腾转身惊险避开五王神掌,星辰魄掠地就势一挑,有五道雷光接连从地下窜起,击向牛佩佩。 这一手避实就虚委实精髓,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剑王之一,饶是牛佩佩用毒本领再高,这战斗的经验总是稍逊一筹的。 便见她被雷光连击数下,整个人向后翻飞出去,撞在擂台边缘的雷光结界之上,半面身子都被雷电烤焦,狼狈翻滚下擂台。 众人欢呼雀跃,王道乾第一局的完胜,着实鼓舞士气。 只有慕云澄看出端倪,方才牛佩佩那一招五王神掌角度太过刁钻,王道乾虽然勉强躲过,但却被地面残留的孔雀胆伤到。 看王道乾的神色略显吃力,想必是也察觉到自己身中剧毒。可就在王道乾还未下去擂台之时,又一人自对面站出,就见他高高跃起,而后轰然落在擂台之中。 “这是?”单看这人的相貌,慕云澄当真再熟悉不过,那日在江州城被龙卷风吸进其中的陆星屿,如何又出现在了这里? 可看他样子,已不是当年桀骜英姿。双眼无神,更像是一具傀儡。 陆星屿也不答话,便见他手中长剑缓缓抬起,人却已经到了王道乾身前。王道乾见他抬剑以为是一招远距封杀,可没料想对方竟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到自己面前。长剑猛然向前挺出,王道乾随即向后仰去,双脚便如同长在地面一样,任他如何倾斜,竟也不动。一招避过,星辰魄光芒闪动,向前一撩正与陆星屿手中长剑抵在一处。 一见到陆星屿,慕云澄便想起了陆啸,她如今和莫弈月,楚水谣等人在一起,如果知道自己父亲还活着,那该是多开心。可转念一想,陆星屿助纣为虐,贼心不死,自己断不能原谅他,若让笑笑知道自己的父亲被第二次杀死,那该是多么苦痛的折磨。 片刻出神,王道乾这边却好像再也支撑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竟如墨色漆黑。 众人见状皆是大吃一惊,唯有牛佩佩自地上爬起,尖声大笑道:“中了我的孔雀胆,王道乾命不久矣。”原来她上台的目的不是为了赢王道乾,而是为了下毒害他。 似这等妖妇,人人得而诛之!慕云澄牙关暗咬,已做好了上擂的打算。 帝景见身边的慕云澄双拳紧握,目色严肃。知道他有些按捺不住,兴许下一场他便要飞上擂台。 “不可。你的对手是溟皇,若你先发杀机,对面则后发制人。若你能等到溟皇先上擂台,那获胜的把握就大了。”帝景与他小声分析,言辞间却是十分有道理。慕云澄虽没有作答,但心里却也明白帝景的意思。 见王道乾在擂台上吐血,雷无我就要上台替他下来,可计都罗睺却在这时出手,将雷无我拦在外面。 “生死擂台,直到一方战死方能换人。”计都罗睺将天邪地邪二剑插进擂台两角,在原本的雷电结界上又加持了一道来自北幽的黑火。 “可牛佩佩那贱人!”众人这才意识到,牛佩佩被打落擂台看来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用这样的车轮战,消耗掉武林盟的主力。雷无我气得长须直立,一声暴喝可谓是怒发冲冠!当即提剑就要冲进擂台,若非明萧玉拼命拦阻,恐双方大战就此触发。 “前辈,此时万万不可冲动。赌斗的话,我们胜算尚有,若血战开来,九死一生,即便勉强胜了,武林盟也将不复存在。” 其实双方都不想引发血战,众人各怀心思,都认为能在赌斗上占得先机,殊不知赌斗也好,血战也罢,都是要分个高低,弄出个结局的。 第441章 机械陆星屿(下) 面对魔族一众高手的挑战,武林盟这边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众人心中都很清楚,己方修为最高的应该就是雷州五道城老城主雷无我,而对方则是溟皇。如果雷无我不能取胜溟皇,则一切都是徒劳,而在这之前,一定要先把魔族其他高手打败,逼迫溟皇先一步走上擂台,如果溟皇消耗过大,则面对雷无我时就无法施展全部力量,那么己方的胜算也就更大一些。 如今,王道乾虽将牛佩佩击败,但却中了她的孔雀胆,毒气攻心的王道乾面对机械陆星屿已是毫无胜算,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都无法保住。 就在此时,擂台之中突然窜起金光,有长纸卷轴拔地而起,将王道乾裹在其中,金光纵地,再一晃消失无踪,裹着王道乾的卷轴也出现在了雷无我等人面前。 “尔等妖魔休要猖狂,吾来迟了。”这声音苍凉空旷,仿佛天边哀鸣的洪钟。众人仰头寻迹,却见一尊剑王神像轰然落地,竟是无相剑王,如今执掌天霄门的少正阳。 少正阳虽然也是四大剑王之一,但论修为可以与慕不凡,楚青仙等人一较高下。此人突然出现,即便是溟皇也不敢轻言胜负了。原本还想保留实力的魔族一方,如今看来要改变战术,速战速决了。 “陆星屿,我来做你的对手。”与少正阳一同前来的,还有虚言、衍观、严渊、何淮风等一众天霄门高手。四人中,严渊性子最急,当即跳进擂台,手中七星剑光芒闪动,早已是技痒难耐了。 一招七星狂雷接连出手,陆星屿被迫接挡,一时间剑击锵鸣,电火四射。 另一边王道乾身中剧毒已是昏迷不醒,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接连叹息之时,不老顽翁夏天无与杏岭仙医侯苍术及时赶到。他二人与寒潭病鬼谢鹤虱,九心仙姑童碧莲相约一道前来赴盟,没想到先一步赶到,正有用武之处。 见王道乾唇色发黑,牙关紧咬。侯苍术忙从怀中掏出独门秘药灵阳七色丹,配合夏天无的月华水一齐给王道乾喂下,见王道乾咽下丹药,神色渐渐缓和,这才松了口气道:“这毒气已然扩散全身,若我二人再晚来丁点,怕是就回天乏术了。” 那边牛佩佩见到夏天无与侯苍术前来支援武林盟,知道自己的毒再无用武之地,便打算伺机逃跑,明哲保身。 严渊与陆星屿的战斗眨眼以至白热化,眼前的陆星屿虽说样貌与在江州时无二,但动作机械刻板,十分生硬,一招一式均好似拉扯而出,只是每一剑携带的力量巨大,令严渊不敢招架。 终于,在二人交手近三十招时,陆星屿露出一个致命破绽,严渊一招神女指路将七星剑猛然向前一推,插进陆星屿的心脏。 这本是一击毙命的招式,却见陆星屿丝毫不为所动,一招破八荒随即甩出,在严渊胸前猛然爆裂,将他轰然冲下擂台。 严渊口中鲜血不止,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那样精准的一剑却没有杀死陆星屿。 而也就在此时,陆星屿伤口处的衣服被风撩开一个缝隙,里面转动的精钢齿轮被阳光一扫,反射出一束强光。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眼前的这个陆星屿已不是人,而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望着被剑气重伤的严渊,何淮风纵身一跃到了擂台之上,“让我来做你的对手!”说罢直接施展一十八路天荡剑,直取机械陆星屿而来。 这天荡剑是何淮风的绝学,三钩、四点、五劈、六挂,共一十八路,密不透风,攻防兼备。 而机械陆星屿面对这样灵活的剑招时明显力不从心,几次想用重剑荡开何淮风,都被他巧妙躲过。 这何淮风到底是五境高手,人称剑癫,临战经验十分丰富。就见他每一次都率先预判到陆星屿招式的落点,绕至身后,猛击一点,几番下来,陆星屿身后的一处齿轮突然开裂,自里面崩了出来。 那机械陆星屿却没有因为掉了一个零件而变得迟钝,反倒是更加凶了。就见他身体向前一倾,以一个寻常人无法预料的角度原地转身,一招破八荒瞬间在何淮风面前横扫,何淮风下意识抵住长剑格挡,却不料破八荒威力太大,直把他手中长剑一击两段,绵绵不绝的余力更是让何淮风连番数个跟头方才化解。而最后一步俨然已经逼近雷霆结界,若是没能刹住,这一道雷劈怕是难免的。 “用我的剑!”人群中一柄亮银色宝剑锵然飞出,何淮风结果宝剑,竟是铁鳞银龙!果是同为五境高手的剑痴徐鲸赶来助阵。 有了铁鳞银龙,何淮风更是如虎添翼,就见他双指顺着剑身上的鳞片抹过,刹那间身形消失无踪。再看时,竟出现在了机械陆星屿的头顶! “风神剑,龙台杀阵。”一道巨大的龙卷风突然拔地而起,正将二人罩在其中。那风中夹杂着内力形成的剑刃,若是寻常人,与这狂风稍一接触便化为碎片,可机械陆星屿站立风中,却是巍然不动。任这剑刃如何席卷,他双脚好似固定在地面,纵然星火乱颤,电花四溅,金属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依旧站立风中,只是拿剑的手变得愈发的红。 “他是在蓄力,小心!”徐鲸一声提醒,何淮风身形一转,突然从陆星屿头顶偏开,而就在这时,陆星屿的剑光也旋即出手,正贴何淮风面门刷过,一道半圆火焰斩冲天而起,没入云端后竟染红半边云霞。这一剑的威力何等强大?若是挨着,必死无疑。 “冷酷无情,杀人机器。到底是吉郎的作品,果然近乎完美。” 看到陆星屿的表现,溟皇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饶是他的得意弟子,死后他也愿意将其交给吉郎进行改造,在他的眼里,只有没用的人和有用的人,其他的,一概不论。 何淮风与机械陆星屿的战斗已接近白热,饶是何淮风使出全部绝学,仍无法对机械陆星屿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眼见何淮风的内力与体力双重不支,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 “击他胸前膻中穴,我见他施展每一招时都有意护住那里,想必那里就是控制整个机关的中枢所在。他用剑招几乎毫无破绽,只在破八荒施展之后会有一个短暂的间歇。那就是你击破他的最佳时机。” 众人循声望去,却不知是谁躲在人群当中指点。慕云澄施展纵地金光,移形换影,眨眼间便又回到远处。方才战事正激烈,自然没有人注意到旁边像他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而慕云澄也是趁这个机会躲进人群,用内功放大自己的声音。 而魔族一边虽然也听到了慕云澄的指点,但机械陆星屿没有自己的意识,依旧按照自己的套路与何淮风酣战一处。 这一次何淮风故意卖了个破绽给陆星屿,果然他手中阔剑荡开,一招破八荒顷刻出手。而何淮风仰身躲过,脚下施展疾风步,直接踱到陆星屿面前。而他施展完破八荒果有停歇,何淮风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剑冲上,电光火石间正刺中陆星屿胸前膻中穴的位置,便听得一阵金属破裂之声,随后一声爆炸传来,无数齿轮卡簧自他体内喷涌而出,纵使这机械陆星屿再顽强,挣扎了几次站起无果后,也终于倒在了擂台之上。 慕云澄与陆星屿可谓是旧相识,他曾多次领教过陆星屿的绝学破八荒,深知他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可当时的他对于剑法的理解还不够精绝,自然看不出其中破绽。如今已是剑圣的慕云澄,再看陆星屿的破八荒,一眼便瞧出其中端倪,稍一指点何淮风,便使得他大获全胜。 何淮风朝台下拱手拜谢,只可惜不知方才是何人指点迷津。没想到这武林盟当中除了几位老资历的高手,还有高人藏在其中,此人仅是一句话的指点便让自己完胜机械陆星屿,如能出面相助,必大大提升己方胜算。 第442章 拓跋金乌 何淮风胜了一局,本应下擂休息,但生死擂台规则已定,中途不可以换人。在攻守双方尚有意识的情况下,如果自行离开,便视为投降或者认输。 “蚍蜉之力,岂能撼树?武林盟不过是仗着人多,且让我来会一会尔等!”九幽力鬼拓跋金乌轰然跃至台上,见到何淮风却是极为不屑道:“你非我对手,自己跳下台去,可免一死。”说罢又手指台下雷无我:“你应该就是这次武林盟的盟主吧,我要你来做我的对手!” 拓跋金乌这一席话若是搁别人,早就气血上涌,提剑与之拼命了。可何淮风则是气定神闲,立在中间如山般巍然。 “光说不练,你们魔族都是这副德行。名字起的震天响,不知道实力是否也是吹出来的。”他话音未落,拓跋金乌已挥拳跃至身前。他双拳抱紧砸下,何淮风足尖点地向后一跃,惊险避开。这拓跋金乌没有武器,仅凭拳头便称霸幽南,实力焉容小觑? 何淮风试探几剑,却是无法摸清拓跋金乌的拳法套路,只觉他出拳毫无章法,只是力量极大,每一拳都有开山裂石之威。 他脚下紫火腾起,步法渐渐变快,身形也骤然大了起来。每一拳砸在地上,便是一座深坑,眨眼间连出十数拳,擂台都已塌陷至地下。如果说陆星屿的力量何淮风尚能招架,那么拓跋金乌的力气,何淮风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周围有见多识广的,一如天霄门剑笈殿长老虚言,他虽目不能视,心眼却比旁人清明。 “这是失传已久的天魔黑焰功,练至十重时,稍一运功身体便散发出如墨黑焰。这黑焰不仅能隔绝法术,还会持续增强自身的速度与力量,我看他身上的紫火俨然透出暗黑,估计已经突破九重大关,眼见十重了。” 如此巨大的身形,如此刚劲的力量,再加上如风一般的速度。九幽力鬼,真可谓是名副其实。何淮风疲于应对已是败象初现,果不其然,当交手到第二十招时,何淮风欲用龙台杀阵与之一决胜负。可刚一跃至空中,却发现拓跋金乌比自己的速度还要快,飞跃的还要高。自上而下一记重拳,直把何淮风从半空轰到地下。 巨大的震荡令何淮风神志不清,拓跋金乌抓起何淮风高高举起,哈哈大笑之后神色突然严肃。 众人发觉不好,看拓跋金乌的意思,明显是要将何淮风撕作两段。 就在此时,明萧玉突然踏剑飞至台上,无踪剑更是先行一步,击在拓跋金乌手腕,逼他丢掉何淮风。 拓跋金乌就势一甩,想要就此将何淮风摔死,可明萧玉步子一点,飞身迎上,一把提住何淮风,将他安稳送出擂台。 人群中有擅长土系法术的高手,将被拓跋金乌毁坏的擂台稍加还原,虽说不能完全回到本来面貌,但几处深坑却是已经填平。 “傻大个,让我来会会你!”明萧玉是华天卿的得意门生,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见他登台,武林盟这边随即响起一阵山呼海啸。 明萧玉从拓跋金乌手中夺走何淮风,已是将其惹怒,此番又用言语相激,直把拓跋金乌气得暴喝一声,全身上下骤然腾起熊熊幽紫色火焰。 明萧玉双指齐出,两边六界无踪剑顷刻飞出,拓跋金乌暴喝一声,颌下黑须如钢针暴涨,双目通红,皮肤骤然绷紧,筋肉突起宛如山丘起伏。 无踪剑击在他硬化后的皮肤上,便如同木刀一般,全无效果。 “怎么会这样?”明萧玉足尖点地,思索间身形飞至半空,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这个怪物。 拓跋金乌暴喝一声,腾然飞起,可明萧玉早有准备,就见他双手结印,五道水龙卷自周身蔓延开来,锁住拓跋金乌横冲直撞的攻击。 可这拓跋金乌也不是等闲,见明萧玉有意与之拉开距离,索性成全,反手打出十数个冥王拳,与之在空中拼上气力。 这冥王拳是幽地比较普通的气劲招式,虽无什么精妙之处,但有两点好处,第一点就是快,第二点就是刚猛。而除此二者之外,普天之下的拳法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呢?无非是招式的变化,用以迷惑对手罢了,丝毫不比这冥王拳简单暴力。 见拓跋金乌以拳劲比试,明萧玉指间剑气飞舞,接连十数剑,剑剑与之抵消。 片刻功夫,二人已在空中拼了数十招,而无一人出现疲态。 “明萧玉胜不了拓跋金乌,那拓跋金乌所修炼的天魔黑焰功本是越战越勇的功法,且萧玉的招式讨巧缠绵,虽然够快,威力却不足以伤害到类似拓跋金乌这样的闭气高手。再斗下去,萧玉必输无疑。”少正阳立于擂台正前方,二人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以他的经验,明萧玉的无踪剑是伤不到周身闭气横练的拓跋金乌的。 “此人全身横练,刀枪不入,周身紫火游走之处全是闭门,唯独双眼周围没有紫火,那里就是命门!”那个声音再次从人群中响起,明萧玉经他指点茅塞顿开,每每出招时都有一剑是瞄准拓跋金乌双眼的,原本从不躲闪的拓跋金乌,在命门被人发现后,开始疲于躲避。 主动权也渐渐开始回到明萧玉这边,他的无踪剑以快和准著称,拓跋金乌不敢大意,只能拼尽全力躲开。这样一来,体力和内力的消耗就变得十分巨大了。 几番攻守下来,拓跋金乌已是气喘吁吁,身上腾起的紫色火焰也渐渐势微。他暴喝一声,接连打出无数冥王拳,欲做最后一搏。 “困兽犹斗,用虎王吞天印。”那声音再度响起,明萧玉也正有此意,虎王吞天印随后自他袖中翻出,冥王拳悉数被吸纳进印中,而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又从印中反打出来,而此刻筋疲力尽的拓跋金乌已无力反抗,片刻时间便被自己打出的冥王拳掩埋。 至此,魔族中人几战下来已经折了两人,而武林盟当中虽然也都受了重伤,但性命都被保住,想来已是万幸。 明萧玉心知此次大胜全赖台下高人指点,便循着刚才的声音望去,可茫茫人海中,又如何能分辨的出是谁在暗中指点自己。 蓝色光影忽然布满擂台,一条神鲸幻象在半空中缓缓游弋。明萧玉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回身,可一阵极强的力量突然将他从地面拔起,抽引至玄冥公的面前。 鲸汲神功! 他的手扼住明萧玉的喉咙,一边快速的抽取着明萧玉的内力,一边朝台下愤怒说道:“方才是谁一直在下面胡言乱语!有胆上来,让我来领教一下,你这所谓名门正派的高招!” 眨眼间明萧玉的内力已被汲取干净,他四肢软绵绵的耷拉在身体两侧,神色极度痛苦不堪。 “不敢出来,我就将他的脖子拧断!”台下众人不禁都为明萧玉捏起汗来,这玄冥公的实力众人也是都有所了解,高丽第一高手,剑圣大会上与慕云澄斗得也是难解难分,如今明萧玉在他手上,放眼在场所有人,又有谁能将其救下?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自人群中飞出,落在擂台之上。 便见来人铁具遮面,一身粗制衣物却难掩其俊逸之气,脑后长发随风飞扬,周身上下剑气束而不放,往来纵横。 “放了他,我来做你的对手。”慕云澄如是说道。 第443章 力战玄冥(上) 玄冥公见来人器宇不凡,虽用铁面掩盖容貌,但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冲逸之气。 光是他周身往复纵横的剑气,玄冥公也判断得出,此人所言非虚。方才在台下指点何淮风与明萧玉的,必是此人。 而慕云澄的出现也同样让武林盟摸不到头脑,这大荒之中稍有名望的剑道高手,此刻都名列在册,而在场一如雷无我、少正阳、无墨道长均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武林耆宿,又岂有不识得此人的道理? 玄冥公冷冷一笑,丢掉手中的明萧玉,将其如同垃圾一般踢到台下,根本不屑于杀他。 “你是什么人,我不杀无名之辈。”玄冥公将神鲸收回体内,负手而立,傲然问道。 慕云澄也不说话,只朝台下的帝景看了一眼。帝景会意,将背上清辉丸解下,用尽全部力气抛给慕云澄。 慕云澄接过清辉丸,拔出剑鞘,太刀之型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太刀?你是东瀛人。”玄冥公看到清辉丸的那刻几乎是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不对,方才此人用的明明是极为流利的王朝语,又怎么会是东瀛人? 可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人所用武器确是太刀无疑,素闻东瀛有一位剑术大家名叫上泉一龙,弟子数百,自诩为东瀛剑圣。莫非此人便是那上泉一龙的弟子? “是与不是,逼你使出看家本领再说!”玄冥公早已丧失耐心,便见他猛然冲上,一招毒龙探海先行,五指在半空中抓出诡异的划痕,慕云澄以清辉丸抵挡,便觉他指力较之以前更为凶猛。 或许是觉得自己乃是无名之辈,所以出招更加自信果断。 慕云澄从头至尾双脚未曾离地,只是竖剑格挡,轻松自如。 “此人到底是谁?”面对强大的玄冥公,眼前这位年轻人却是如此轻松应对,即便是少正阳,雷无我等人,面对玄冥公怕是也要施展出全部力气加以应对。 见慕云澄只是一味格挡,丝毫没有暴露招式的意思,玄冥公勃然大怒,单掌拨动,一招腐鲸奇毒,喷薄而出。 浓绿色的毒雾即便是鲸鱼染上也会变为一堆腐骨。 可慕云澄却是不为所动,他身躯一挺,护体剑气拔地而起,竟将那毒雾引向上空,而不能接近他半寸。而飞至上空的毒雾虽也会落下,却又被他挥剑形成的气劲带走,反倒是直奔魔族阵地而去。 玄冥公见状忙将毒雾收束,便又施展毒鲸息,黑色奇毒在他掌心凝聚成球状,里面魅影重重,鬼哭神嚎,一招砸在地面,猛毒四溢。慕云澄单脚点地飞离擂台,竟仅靠一点剑气形成的上升气流悬停在空中。 三击不中,玄冥公脸色铁青。此人来历不明,却深知自己底细。这毒龙探海,腐鲸奇毒与毒鲸息都是自己的拿手绝学,而此人似乎十分了解自己的招式,每每自己出招之前,他都仿佛早已准备好了应对的办法,是以自己三招下来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你到底是谁?”此刻的玄冥公早已失去耐心,他对于慕云澄的底细一无所知,而对方却好似十分清楚自己的一切。这令玄冥公感到很不安,想不到武林盟中随便跳出一人,便能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强过自己。 与其在招式上徒劳无功,不如比拼内力,或许能探知此人底细。 十二路催骨爪强行近身逼退慕云澄,他单手曲爪猛然向后一抽,骤然施展出鲸汲神功,鲸汲神功乃是追影类招式绝学,可以隔空将敌人抽吸过来,十分霸道蛮横。慕云澄旋即被逼使出流云飞瀑剑,眨眼间剑气变化为万道金线,瞬间布满擂台。而十重四慕真经在使用剑招的同时,竟触发霸体与束手两道效果,即便是鲸汲神功也无法将霸体金身的慕云澄吸附过来。而被流云飞瀑剑击中的玄冥公也被施加了束手效果,身体骤然僵硬,无法再催逼招式进攻。 流云飞瀑剑乃是慕云澄自创的剑招,化身剑影并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攻击,万道金线皆是剑气,令敌人避无可避,乃是一等一的剑道绝学。 在场所有武林盟的人都没有见过流云飞瀑剑式,这样快速且繁密连贯的进攻,即便是少正阳的无相剑诀也无法做到。看来此人当真是海外奇人,或许真是来自东瀛也说不准。 “想不到你这一招竟如此攻守兼备,不仅能用霸体抵挡我的追影效果,还可以给我附加束手,当真难得。说出你的身份,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说话间,鲸汲神功运转大周天,已经将他身上的束手效果冲散干净。一切负面状态,鲸汲神功都可以驱散。 慕云澄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四慕真经竟在与上泉一龙和阎永夜的战斗中突破十重,如今一经运用,不禁感概四慕附加的天龙山海四种效果当真是无可匹敌。 而另一方面的西凉,莫弈月在雪夜突然建起饮马城,当真令流沙老祖与十恶王吃了一惊。 用泥沙混着水浇固的冰城,又有莫弈月的寒冰法术加持,三层厚度,在此刻来看,可谓是坚不可摧。 纵然沙罗云可以突袭营寨,对饮马城这样的冰城却也是无可奈何,有了根据之所,莫弈月便思索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十恶王与流沙老祖的军队,进而围攻皇城。 “传令下去,为庆祝建成饮马城,饮酒三日,敌军叫阵不必理会,有此等坚固的城防,我军再不必担心敌军突袭。”莫弈月下的这道军令,着实令下属摸不清头脑。军规七禁令中,饮酒是第一忌,怎么就突然允许饮酒了呢? “什么!莫弈月下令摆宴欢庆建成饮马城?”十恶王闻讯初时有些惊诧,但片刻反应过来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人都说莫弈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看均是世俗之人谣传。几番下来,我观他用兵,不过尔尔,如今黔驴技穷,原像毕露,更使出纵军饮酒这等鼓舞军心的蠢办法,着实可笑。” 而站在他一旁的流沙老祖则眉目严肃,并不似十恶王一般开心。 “有道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你也说过莫弈月绝非凡人,星海教的烟云,西凉军的百里一,三魔王中的鹏王爷都是用兵高手,此三人从莫弈月身上都未曾讨到过便宜,如今用计焉能被你我看破?我倒觉得这是莫弈月的诱敌之计,他想骗我军再度发动突袭,然后设下网套,将我等一举歼灭。似这等毒计,岂容你我大意?”流沙老祖却是看出一些端倪,随即提醒十恶王道。 第444章 力战玄冥(中) 十恶王听从流沙老祖的建议,按兵不动,任饮马城中如何折腾,自己这边只是扼守住西凉进入中州的唯一隘口。 而莫弈月早已料到他二人会采取这样保守的措施,一面暗中令虎、熊、蚩尤三族配合沙蝎族开辟地下通道,一面又收拢负责警卫的哨兵,给二人营造一种自己迫切实行诱敌深入的方案。 有了坚固的饮马城,再加上莫弈月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果然让十恶王不敢贸然出击,为大军开辟地下通道赢得安全且宝贵的时间。 而这面,玄冥公的鲸汲神功碰上慕云澄的四慕真经,可谓是棋逢对手。 世人都只知道慕云澄的内功心法是阴阳玄木真经,却无人知道十重四慕真经的真实威力。就连慕芝兰与慕枫痕两兄弟也不清楚。 二人交手十数回合,玄冥公仍是猜不出慕云澄底细。只是二人交手越深,他越发现此人深不可测,每每出招都好似有所保留,根本没有施展全力。而自己这边则早已进入消耗战了。 单是一手流云飞瀑剑就足以令玄冥公疲于应对,而慕云澄自身也根本没有施展天霄六剑的打算。 此时台下已经有对慕云澄真实身份的几种猜测,有人说他是东瀛剑圣上泉一龙的高徒,并声称自己见识过上泉一龙的剑法,根本不在楚青仙慕不凡等人之下。有此说法的人推测问题的主要核心仍是慕云澄手中的太刀清辉丸。 也有人说此人便是近日崛起的东海盟实际的当家人,阎永夜不过是面上的傀儡而已,真正掌握东海盟的,便是此人。这样说的道理可能是由于近来东海盟异军突起,鲸吞蚕食沧州沿海一带,战无不胜,神秘莫测,而其剑锋所指也尽是富饶之地,此番登擂相助武林盟,便是为了日后能名正言顺的瓜分东海。 更有荒唐的说法称慕云澄是楚青仙的私生子,常年流落海外,习得一身绝世神功,此番回来,便是为了给他父亲报仇。这个说法其实也不无道理,纵然慕云澄再掩饰自己的真正武学,但脚下施展的仍然摆脱不掉云意逍遥游的踪迹,这套只有得楚青仙青睐的人才能习得的功法,若与他毫无关系又怎能施展出来?且素闻楚青仙年轻时放荡形骸,虽对外宣传只有楚慎之一子,但实际却有几个女人曾为他诞下子嗣,只不过都被他妥善安排,没有对外界宣扬,以免坏了剑圣清誉。 台下众人的奇思妙想自然也被台上的二人听进耳朵里,玄冥公力战慕云澄不下,心里已知自己非他敌手,若不能用其他办法逼他露出破绽,这一局自己怕是必输无疑。 “你是楚青仙的私生子?难怪常听人说楚青仙**不堪,妻妾成群。”玄冥公一招百足翻身,逼慕云澄后退闪避,自己则也向后跃去,借机拉开二人的距离。 “不许你侮辱楚前辈!台下若再敢有人大放厥词,我必不轻饶!”慕云澄知道玄冥公说这话是有意为之,只可气台下那人无中生有,败坏楚青仙名节。而徐鲸听闻此言也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方才那位造谣之人,证明楚剑圣清白。 玄冥公见慕云澄为楚青仙动怒,心中料定他必与楚青仙有所联系,当下又故意激怒他道:“楚青仙虽然了得,但后代着实不堪。楚慎之为了一青楼女子甘愿死在父亲剑下,而楚慎之的女儿楚水谣则下嫁给了慕云澄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如今慕云澄修为尽毁沦为废物,楚水谣也被十恶王捉住,调教得如同母狗一般,当真可悲!” 此话一出引来台下一片震惊,自慕云澄失踪后,江湖上确实再没有一点有关他的消息,而唯一知道他近况的慕家也证实慕云澄的确修为尽失,目前行踪不明。至于有关楚水谣的话则有些恶毒,远在西凉相助莫弈月的楚水谣若知道此刻五羊观里有人这样诅咒自己,一定跳上擂台与他一决生死。管他是魔天子还是玄冥公,这口气她绝不能忍。而在场知道楚水谣近况的也只有明萧玉一人,且不说他现在内力尽失,昏迷不醒。即便是醒着,也不清楚如今西凉的战事。难保玄冥公说的不是真话。 “你说什么!”玄冥公的一席话果然惹得慕云澄动怒,说自己修为尽失沦为废物,这话不假,自己也不愿反驳。可楚水谣被他这样当众侮辱,慕云澄决不答应。 就见他周身剑气瞬间暴涨,衣袂扬起,肆虐的狂风吹得众人无法睁眼。见慕云澄动怒,玄冥公知道自己捅进了他的命门,当即又道:“想不到这楚水谣搔首弄姿的本领还真是高超,连宝树座下的弟子都对她都动了凡心。只可惜便宜了十恶王那厮,否则落在我手里,一定让她欲生欲死!” “可恶!”天霄六剑锵然飞出,一绝剑式六影归一。玄冥公眼前一阵晕眩,护体神鲸轰然破体抵住慕云澄狂乱霸道的剑气。 “天,天霄六剑?”玄冥公大惊失色,没想到此人竟就是慕云澄! “不错,玄冥公,此番你是在劫难逃了。”慕云澄双掌齐出,天罡剑影更进一重,直把护体神鲸震出一道裂纹。 “不可能!你不是自破金丹修为尽毁了吗?”玄冥公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慕云澄。而慕云澄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左掌渐渐收回随即以更大的力量向前推去,天罡剑影微微颤动,而后发出钟鸣般震烁的声响。有肉眼可见的气劲朝四方涌动,擂台周遭数丈所立之人齐齐被向后推去,顷刻间原本狭小的擂台此时竟感觉不再拥挤。轰然一声,一绝剑式击破鲸汲神功形成的防护,而鲸汲神功也发挥出反噬的奇能,瞬时间,神鲸与剑影悉数消散不见,滚滚烟尘散尽后,慕云澄与玄冥公相对而立,如两尊铜像一般,巍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慕云澄用手轻轻摘去遮挡住容颜的铁面,露出本来面貌。七宝玉树,玲珑海棠,纵然风霜消磨,衣带渐宽,他仍旧有着俯压梨棠般的俊逸,临风玉树般的潇洒。 “是大荒剑圣!”人群中不知何人喊了一声,随即有浪潮般的欢呼声爆发出来。 第445章 力战玄冥(下) 台下浪潮般的欢呼声无一不是因为慕云澄的突然出现。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年轻剑圣会渐渐淡出自己的视野时,他却又携最为耀眼的光芒在最为恰当的时刻出现了。 “越来越有趣了。”溟皇暗藏在宽袖中的邪天子不住颤抖,他本人也因慕云澄的出现变得几度亢奋。 “你不是我的对手,换溟皇上来。”慕云澄将清辉丸甩插在地上,背后天霄六剑悬立半空,发出不可抗拒的光芒。 慕云澄的话不是刻意侮辱玄冥公,也并非盲目自信而在此大放厥词。他二人之前交手,慕云澄都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如果施展全力,玄冥公必败无疑。但他明白自己真正的对手并非玄冥公之流,而是一直未曾出手的,三绝宫宫主,魔天子座下第一高手,溟皇。 “慕云澄,你我交手数次,未分胜负,今日理应有个了断。你若想和溟皇交手,必要从我尸体踏过!”他周身蓝紫色真气迸发,如一座冥府熔炉,散发出阵阵骸骨之息。 慕云澄知道他除了鲸汲神功还有一套名作无相神功的绝学,此番他催逼内力,势必是要用无相神功与自己一决雌雄。 玄冥公真气爆发,脸上面具支离破碎,露出已经被无相神功毁去以至于没有五官的面容。蓝紫色剑光的流云飞瀑剑旋即被他施展出来,慕云澄知他无相神功可以复制他人功法招式的神形,却不想竟领悟的这般神速。 漫天剑光铺满整个五羊观,慕云澄同样以流云飞瀑剑回应玄冥公,蓝紫色剑光与金色剑光布成一张剑网,在众人头顶交错旋击,纵然二人只是施展剑气,也有实质电光花火纷繁落下。剑意三雷龙倏然震地而出,在半空中飞舞旋动,一时间也不知是金青紫蓝白的刀光剑影,还是亮炫耀烁闪的轰雷掣电,滚滚乌云笼罩众人头顶,烈烈电火飞扬二人脚下。愁云惨雾,隐龙息虎,此时此刻,在场的任何一人,都在默默注视着擂台上方,即便二人的身形已被神雷剑火取代,却并不妨碍众人观瞻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 眨眼间,二人已在空中过了百十招,玄冥公自忖单靠剑招不能取胜慕云澄,遂将披风一把扯下,向慕云澄所在一丢,双手掐定真诀,嘴里忽地含住一大口腐鲸毒气。 那披风在半空中燃火,变为一团巨大火球,而玄冥公将口中毒气吹出,正中火球,这毒气遇到明火,便好似烈焰遇到燃油,又有内息运风助势,轰然一声,赤炎毒火漫天而来,转瞬烧亮整个天际。铺天盖地的毒火之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夹杂着奋蹄长嘶之声,又裹挟风雷强击之势,浩浩荡荡,已然势不可挡。 再看慕云澄不慌不忙,天霄六剑瞬间合拢面前,待展开锵然之声有如机簧扣动,匀匀密密宛若孔雀开扇,骤然转动,六色伏魔伞盖,八宝诛仙盾牌,将那赤炎毒火一分为二,朝两侧分扫开来。 眼见那赤炎毒火伤不到慕云澄却又奔旁人而来,少正阳泥身一震,有剑王神像破地而出,六目三臂,掌神器一十二件,法天地人三才,佛荡邪妖鬼三恶。 华光罩落,抵消一切魔障邪法。 乌云骤散,天际已然晦暗。有流星倏尔划过将夜之苍穹,参商归一凝成的无上剑气自慕云澄指间剥离,宛如一颗流浪之星,迎合着一切宁静,冲破天霄六剑,冲破重重火焰,正中玄冥公的眉心。 天霄六剑顷刻间化为碎片,星星点点散落在半空之中。赤炎毒火则被冲出一道孔洞,而玄冥公的身体也直直僵在半空。铺天盖地的火焰旋即散灭,有汩汩的鲜血自玄冥公的两眉之间流出。 高丽族的最强之人,身兼无相神功与鲸汲神功两大绝学的玄冥公就此陨落。跌落尘埃的那一刻,仿佛无数的不甘与怨念汇聚成了森森怒火,自地上熊熊燃起,眨眼便将他的尸体覆盖。没有暴怒,也没有哀嚎,他就在火光中静静化为一堆灰烬。 “玄冥公为虎傅翼,助纣为虐,合该有此结局。但念他一代奇才,武学宗师。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慕云澄说罢看向台下众人,“我希望诸位能将他所剩的骨殖掩埋,不要让其暴露原野,也算是入土为安了。”他安排下去后,用剑意雷龙破去擂台周围雷光,独自一人朝溟皇走去。 “现在,你我可以堂堂正正的较量一番了。”他目光坚毅,抬眼与溟皇相视而立。 “有趣。”溟皇阴鸷一笑,“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他说罢,扯下黑龙锦袍,丢在宝树脚下。“你们不必在此等候,鹏王爷那边恐还需要人手。待我亲自除了武林盟,自会回去与你们汇合。” 宝树何等奸诈,他早就看出大事不妙,既然此时溟皇想亲自上阵,自己也没有久留的必要,干脆和牛佩佩一起,借机离开,也好保存实力,以观日后变化。 见溟皇与慕云澄的大战一触即发,帝景确是为慕云澄担忧起来。他作为临渊王的儿子,幽州的小侯爷,对于溟皇的实力自然心知肚明。而慕云澄先前在与上泉一龙和阎永夜的战斗中皆负了重伤,如今又苦战完玄冥公,这样着急投入战斗,必败无疑。 想到这,他沉下喉咙,躲在人群中疾声喊道:“慕剑圣刚和玄冥公战完,而溟皇至今一战未发,以逸待劳,这对我们来说不公平。应该让溟皇先上一阵,赢了我们的人才有资格和大荒剑圣交手。” 他这一提议引来众人群起响应,或有为慕云澄拖延时间调养内息而打算的,或有为提前消耗溟皇一些以帮助慕云澄提高胜算而考虑的,总之闹闹嚷嚷,让溟皇先对阵旁人一局。 这时雷无我与少正阳纷纷站出,欲先替慕云澄探一探溟皇的真正实力。 溟皇自然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便见他将邪天子祭在身前,背负双手傲然而立道:“谁先来?” 便见慕云澄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微微点头,举重若轻道:“自然是我。” 第446章 巅峰对决(上) 众人闻言一派惋惜,都以为慕云澄过分自负,难免一败涂地。 但慕云澄内心却是有别的考虑。 他之所以提前登台对阵玄冥公,就是不忍再看到大荒武林中的其他豪侠义士在这样的擂台上枉送性命。他的目的便在于此,又焉能再让溟皇徒增杀戮。 “我若败,你们再上不迟。”他不曾回首,而眼角余光透出的则是一往无前的勇气,连雷无我这样的大豪杰也不禁为慕云澄的胆识所感叹,“当真少年英雄,这等胆气,老夫亦自愧不如。” 溟皇斜提邪天子在手,两条黑龙于剑尖汇聚而成,自剑刃游走,直至剑格。如此循环,久久不衰。 慕云澄则不再执剑,唯有天霄六剑悬于身后,周身剑气束而不放,如一潭死寂的湖水,令对手无法捉摸。而相比之下,溟皇周身散发的魔息则浩荡如海,波澜壮阔,令人仰之窒息。 “上一次,你我未能全力一战,这一次我倒真想领教一下,传说中的慕家绝学——天霄六剑。”他言语间透着极域王者的霸气,当今世间,能与溟皇相抗的人的确屈指可数。就连慕不凡与楚青仙,面对溟皇也不敢轻易言胜。 而慕云澄,残酷的时间与悲苦的磨砺早已令他无所畏惧,当年面对陆星屿的自己,面对三圣鬼王的自己,面对金豪的自己,乃至于面对天星公的自己,对手无一不是比自己强大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存在,如今面对溟皇,他反倒觉得轻松许多。 没有什么要比恐惧更值得人恐惧的了。 两条黑龙自剑尖奔涌而出,如沉寂在地下多年忍受熔岩之火折磨的囚徒,迫不及待的想要撕开困顿,逃出牢笼。 双冥龙剑气,溟皇从不玩弄对手,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杀招。 慕云澄自然不敢大意,每一次必是都要全力以赴,剑意三雷龙自他掌间顿出,与双冥龙剑气来回绞杀。 然而在慕云澄施展剑意三雷龙的瞬间,溟皇已提剑飞至他的面前,慕云澄手中无剑,虽有剑气护体,却不及邪天子刚猛。 方仰面躲过一手鬼哭神嚎一十四斩中千尺冰崖的横斩,又遭九雷穿心剑一记落劈,慕云澄匆匆以指间凝聚的剑气相格,却丝毫无法阻挡邪天子的来势。于半空中转身翻腾,却又被溟皇以掌力隔空击中胸口。 所幸慕云澄内力雄厚,早用一口气撑住胸前,若不如此,这一掌下去骨断筋折,寻常之人更是必死无疑。 一击即碎的剑气,根本无法用剑招与溟皇手中的邪天子抗衡,一旦近身,慕云澄的劣势陡然明显。 “慕云澄,用这把剑!”就在此时,台下一人声音洪亮,分外熟悉。 慕云澄来不及回头,只将手伸出,那剑在半空中翻出一道弧线,随即牢牢吸在慕云澄掌心。 “青冥神剑!”慕云澄猛然朝台下望去,果是叶飞羽朝自己点了点头,如今的他也不再如以前那样轻狂自负,眉宇间倒是多了许多沉稳沧桑,并愈发的与叶藏龙相似。 大荒名剑榜排名第三的青冥神剑,到了慕云澄的手中更是尽展神威。 青冥神剑不似妖剑弑主、煞剑妨主、鬼剑汲主,而是养主神兵,素来越战越勇,拿在手上轻如鸿毛,击在人身重如泰山。长三尺三寸,宽两寸半余,剑身青灰如云日苍穹,正面有“悠悠苍天、青冥浩荡”八字,为大荒一等一的侠义之剑。 慕云澄手抚青冥神剑,再抬眼时,眼中已充满了久违的自信。 这不仅仅是因为青冥神剑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有了叶飞羽的支持。 而溟皇似乎根本不想给他以喘息的机会,一招龙牙突刺,是溟皇所有剑式中最为快速的一招。就见慕云澄脚下突然出现无数龙牙利刃,更有绝龙牙骨从正面强刺而来。 “白龙鱼服,或跃在渊!”慕云澄剑尖挑地,横身倒转,有无数剑光火花疾如飞剑,簌簌朝溟皇扫来。 再看溟皇将手中邪天子朝前甩去,邪天子在半空中自行旋转,忽然化作一团黑光,那黑光起初如镜子大小,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大,将铺天盖地的剑光悉数吸入其中,宛如一个觑不见底的弱水深潭。 慕云澄见他转攻为守,知道此刻便是自己最佳的进攻机会。要知道,慕云澄对于防守并不擅长,但对于猛烈的进攻,他更有经验,也更愿意以此代替防守。 “突如其来,百川崩陷。”剑尖虚晃一击,慕云澄横推一掌,溟皇脚下地面瞬间崩塌,冒出无数突起的岩石与崩裂的火舌。 邪天子瞬间与溟皇所在位置互换,而这一招慕云澄早就领教过,他也算计到溟皇会用这一招避开自己突然的一击。“伏龙出水,汹涌澎湃。”就在刚刚邪天子所在的位置,忽又一道剑气汇聚的漩涡凝成,疯狂的朝四周激荡充斥着剑气的水纹。 溟皇刚一现身,便身陷重围,十重四慕真经再度触发追影与夺魂的效果,溟皇身处水涡之中无法动弹,更无法施展术法脱身。此时水中有巨型龙头一跃而出,张开大口足有数丈之高,虽是水汽凝成,但上下颌强大的咬力,依旧可以置人于死地。 可溟皇的极魔之体绝非等闲,短暂的麻痹后,夺魂的效果便被清除,他双手结出术法指印,一只幽冥巨手从地底猛然探出,那携带地府黄泉气息的巨手握成拳头,宛如一颗疯狂生长在天地之间的鬼树,眨眼之间拔地而起,正中龙头,将出水伏龙打回一团水汽,散漫在五羊观上空。 众人屏息敛气,小心观看着这一场惊世之战。两边都是剑道巅峰强者,且胜负更关系到大荒的未来,这如何不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揪心。而琴师勖其实在战斗初始便一直观察着帝景,他毕竟是临渊王之子,眼见魔族一众高手伤亡殆尽,他又真能坐视不理,而一心为慕云澄加油鼓劲?可现在看来,帝景似乎真是一直在为慕云澄所担忧,而对于魔族一方,即便是玄冥公之死他也未曾表现出过多的悲伤。但到底是有过师徒之名,在某一时刻,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也证明他并非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 慕云澄三招连发,已是穷尽龙游剑法之精妙,此三招组合是慕云澄目前所能领悟到的,最为快速也是最具杀伤力的。加之四慕真经触发了近乎完美的效果,这已经是慕云澄所能想到最好的情况了,可对于溟皇来说,这样的进攻还是没有杀伤力,至少从结果看来,是这样的。 第447章 巅峰对决(下) 一声惊雷闪过,远方的天际陆续传来隆隆的雷声。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晦暗下来,被乌云迅速包裹。星星点点的雨落在地面,起先是一个个不大不小的圆点,继而连接成线,摊平成面。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混在尘土中的泥腥味,可这种嗅觉转瞬便消失了,因为大雨已然倾盆。 众人纷纷躲进观中避雨,只有慕云澄与溟皇依旧站在原地,再有就是溟皇的左膀右臂,计都与罗睺了。 雨大的出奇,淋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更有甚长发被雨水打湿在额前,将眼遮住。 慕云澄不用双眼,用气同样可以观察到溟皇的举动,至于溟皇,其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内息,足以令从天而降的雨水绕开他,而不沾湿衣袍分毫。光是这股劲力,足以睥睨天下群豪。 “似这样的雨天,我们无论是移动的速度还是出招的劲道都会受到很大影响,而溟皇用内力形成了一道防护,可以阻隔雨水,这样一来,大雨只会对慕剑圣造成困扰,而不会对溟皇有丝毫的影响。”雷无我看到慕云澄在暴雨中瑟瑟孤凉的身形,不由得为他的处境担忧起来。 难道老天也不帮助我们了吗? 青冥神剑忽然一震,十字青芒在雨中稍纵即逝,溟皇竖提邪天子向左漫不经心的一记横扫,便见有十字剑光斜飞出去,没入崖外雨中。 天霄六剑从慕云澄身后突然分散开来,在半空中飞速旋转,宛如六个色彩艳丽的光轮,不断朝溟皇发起进攻。 溟皇手中邪天子疲于应对六剑,无法专心对付慕云澄,似慕家这等控剑之术,是最令对手头疼的。 而慕云澄此刻飞至半空,单臂高举青冥神剑,作出即将斩下的态势,可剑未落下,风却来袭。平地一道飓风刮起,如细龙卷直没云后,飓风中雷鸣电闪,神威无双。五羊观观前青砖铺就的平地纷纷被飓风掀起,如一张饥渴难耐的兽嘴,朝溟皇疯狂咬来。 “龙起兴云,雨骤风狂。” 溟皇将邪天子奋力甩出,那邪天子于半空之中化为一团黑雾,黑雾之中纷纷涌现出无数魔兵,蜂拥似的追向天霄六剑,与之缠斗一处。再看溟皇甩出邪天子的那一刻,手中魔气再度聚集,有四柄黑炎神剑在他四周显现,那黑炎剑在暴雨之中熊熊燃烧,不熄不灭,象征着冥界之火。 “四法冥炎刃。”单手一拨,那四刃围绕在他身边飞速旋转起来,脚下碎石纷飞,竟也形成一道邪魔龙卷,拔地而起夹带着无数黑色冥焰。两股强风相撞,伴随着天雷地火,有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轰然而至,地震更是引起了山体的剧烈晃动,历经了数百年的五羊观在这一刻,如同一个年迈体弱的老者,在疾风骤雨中瑟瑟发抖。此时此刻,即便是八台合抱,龙柱做擎,九经九纬,经途九轨,一如皇城金殿那般高墙峻宇,固若金汤的建筑,怕也是予室翘翘,风雨飘摇。 二人之间的战斗已经不仅仅是剑法上的比拼,只有神魔之战才能引来的地动山摇,此刻在五羊观也同样被众人见识了。 “移山覆海,神威无双。”青冥神剑在慕云澄手中大放异彩,骤雨化剑,纷纷穿梭在慕云澄与溟皇之间,二人脚下的地面更是突然隆起,宛如山神张大的嘴,自下而上,猛地咬合,将二人吞没其中。 “龙行虎步,气吞山河。”慕云澄一声暴喝,神剑加持,吟啸之声响彻四野,有龙虎剑气冲破土地,带他脱离移山覆海形成的土壁牢笼。而几乎是同一瞬间,黑焰魔息破土而出形如鲲鹏展翼,溟皇就在那魔焰中升起,单臂一伸,邪天子又飞旋回他的手中。 “小子,你的确在楚青仙与慕不凡的身上学到不少,不过我没有耐心继续欣赏你的花拳绣腿了。”他说罢从袖中甩出六枚卷轴,朝六个方向迅速飞去。 慕云澄认得这卷轴,上一次与溟皇交手,他便是用这些卷轴,召出那些魔族先贤。 “天霄六剑,天域飞梭。”天霄六剑瞬时覆盖整座五羊观,六剑化为六道奇光,以近乎于光的速度进行极速斩切,所有映入眼帘的东西都顷刻化为碎片,若不是溟皇及时祭起十二道幽北魔王护符,这天域飞梭的威力足以将其重创,可即便如此,十二道魔王护符还是被天域飞梭一招击碎,但好在溟皇已经在此空当脱身空中,避开了慕云澄这一绝招。而三个卷轴还未落地,便被化为光梭的六剑斩为碎片,飘散无踪。 见卷轴粉碎,慕云澄松了口气,若不是情势危急,他也不愿过早施展出隐藏绝学,毕竟与溟皇交手至今还未见他施展自己的独门绝学。 “小子,你把我的极魔剑式想得太简单了。”此刻空中的溟皇额上已然生出双角,背后更有巨大的羽翼生出,他的手脚变为尖锐的利爪,身体被魔气覆盖,俨然成为魔神模样。 “极魔剑式,三位一体。”他双臂上扬,原本破碎的三个卷轴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再度出现在慕云澄面前,三根魔气形成的巨柱冲天而起,将灰暗的天空染作浓紫。 那一次在嬉云峰,慕云澄见识到过这一招,也知道卷轴召唤出的这三个人都是些狠角色。 那魔气散去之后,有三个人影留在原处。这三人分别是,血魔宗师萨司光、剑之狂鬼厉天行、六眼真魔余召谛。 慕云澄与溟皇一对一尚且讨不到便宜,如今他又唤出三个帮手,可是令慕云澄倍感压力。 “虽说是一对一,可现在明显是四对一,如果我们不去帮慕剑圣一把,那他的处境就太危险了。”见溟皇召出三位魔族高手的残像助阵,徐鲸心中暗暗替慕云澄捏了一把汗,且冲左右提议,欲上前相助慕云澄。 虚言听闻徐鲸的建议,转身与少正阳道:“师兄,依我看徐鲸的建议并无不妥,魔族是只求结果不求过程的,而我们若刻意追求道义,反是被人拿捏住弱点,各个击破。不如趁此机会众人合力制住溟皇,毕其功于一役,一日千里,何乐不为?” “师弟你的意思是?”少正阳闻言反问道。 虚言双手拄杖,点头道:“你与雷老城主还有无墨道长上前相助慕剑圣,联手消灭溟皇。” 第448章 奇计定皇城(上) 在溟皇召唤出血魔宗师萨司光与剑之狂鬼厉天行三人后,少正阳等人也听从虚言长老的建议,出阵相助慕云澄。 此时大雨已经停了,这山中暴雨来势快,去势也快,转眼云开日出,光耀大地。 雷无我、少正阳、无墨道长与慕云澄分别占据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而溟皇与魔族三贤则转攻为守,并向中心靠拢。 雷无我与其余三人对视一眼,意在抢先出手,占得先机。而这三人也是大荒之中身经百战的一等一的高手,对于雷无我的意思都是心知肚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四人一齐出手,唯独藏身剑王神像中的少正阳不方便移动,只能以术法配合三人行动。 中州太上观以道家符箓箴言为主,擅长布置结界与增益术法,而降妖驱鬼的法术在面对溟皇这样的高手,当然行不通。六芒星术阵轰然自溟皇等人脚下抬起,这是太上观最为基础的削减术法,可令阵中的敌人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慕云澄与雷无我都是以快猛著称的剑之强者,一旦溟皇的行动受到限制,势必会陷入被动。溟皇当然清楚眼下局势,在六芒星术阵升起的一刹那,他便将幽南鬼域的魔怪异种——喰律饿鬼从地底召唤出来,这喰律饿鬼是幽南鬼域食物链的顶层,不仅吃血肉,更以法术能量为食,虽然行动速度极为缓慢,但进攻欲望极强,舌头可以与蟒的韧性媲美,可以伸展十数尺捕食,且其自身对法术极为敏感,食法的速度更是异常迅猛,这边刚一被溟皇以魔族铁律召出,那边便已经将六芒星术阵吸食崩塌一角。 雷无我见溟皇召出吸食术法的妖怪,一招神雷断劈空而来,溟皇甩出一十二道幽北魔王护符加持给喰律饿鬼,自己又提邪天子与雷无我战至一处。而慕云澄见溟皇转奔雷无我,自己当然要对付剩下的三个了。 十二道幽北魔王护符并非坚不可摧,少正阳与无墨道长则主攻喰律饿鬼,毕竟只要有他存在,自己二人的术法尽皆失灵。 血魔宗师萨司光曾被慕龙所杀,而剑之狂鬼厉天行也曾败在慕无忧手上,二人见到慕云澄,多少能看见当年慕龙与慕无忧的影子,虽然他们受控于溟皇,已是没有意识的战斗傀儡,但灵魂中不甘的怨愤足以令他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萨司光双手结印,眼中放射出宛若腥红之月的光芒,十八根鲜血魔神柱拔地而起,每一根鲜血魔神柱上都用铁索锁住一位昔年大荒强者的怨魂。这十八个怨魂的怨念沉积了数百年,在这一时刻爆发,鲜血铸柱,魔气喷涌,身处阵中的慕云澄避无可避,只得以护体真气形成护盾,暂时抵挡不断侵袭而来的魔息。这已在大荒隐迹几百年的腥红教奥义,此番现世,仍是大放异彩。 剑之狂鬼厉天行曾靠一把乌骨剑登临剑道巅峰,幸得慕无忧自创出天霄六剑这才将其击败。而他的双魔龙剑气也一直有后人延续,就连溟皇的极魔剑式,也有不少是从厉天行的剑招中衍生出来的。 此二人加上六眼真魔余召谛,其实力真不亚于溟皇。 而另一边雷无我与溟皇的战斗并不顺利,虽然雷无我身为大荒剑道四天王之一,但与溟皇相比,实力尚有差距,五雷诛心诀与雷光剑法根本无法和四慕真经与龙游剑法媲美,更不要说天霄六剑这等盖世绝学了。连慕云澄都久战不下的溟皇,雷无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抵挡住溟皇的攻击。 七柄光剑从天而降,宛如栅栏一般依次插在喰律饿鬼身边,随即一道剑影拔地而起,少正阳的无相上清剑破土而出,正中十二道幽北魔王护符。 这幽北魔王护符本就被慕云澄刚刚击碎,虽说其原理与天霄六剑无二,都是靠内力凝聚而成,但由溟皇二次施展出来的护盾,其防御力终究无法达到完美的程度。 护符崩碎,无墨道长祭起斩妖剑,直取喰律饿鬼而来。 就在此时,天邪剑计都,地邪剑罗睺一齐出手,挡住斩妖剑,竟也加入到战斗中来。 一时间五羊观内天崩地裂,正邪两方激烈交手,实力旗鼓相当,胜负难料。 …… 莫弈月以近乎全部兵力派入地下挖掘通道,沙土虽然质地松软,但有了建造饮马城的经验,莫弈月以寒冰法术先行,加固土质,再加上沙蝎族独有的建造地穴的法术,一条从十恶王与流沙老祖脚下通往皇城的道路就这样建造完毕。 几乎是一夜之间,饮马城内的全部主力都经通道绕开了十恶王的地面部署,直奔皇城。 这几日饮马城内都没有动静,十恶王几次发起进攻的提议都被流沙老祖以诱敌之计否决,无论十恶王如何设想,流沙老祖都是以固守为准则,并嘱咐十恶王只要死守住这里,任他莫弈月如何奇谋,都不能跨过自己所辖丁点。 而只要守住皇城后方,鹏王爷在中州便后顾无忧,也可以专心在三门峡对付宁王的军队。 可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莫弈月此时已经率部离开饮马城,兵临皇城之下。 饮马城如今不过是一座遍插旗帜的空城。 莫弈月命令部队在久治镇外的密林集结待命,这里离皇城已经不过三十里,发起突袭的话,半日就可以拿下皇城。 但莫弈月清楚,鹏王爷不会不在皇城安排重兵把守,其人素来多疑,对十恶王这样的蠢货当然不可能抱有太多幻想,皇城看似平静,里面一定藏有重兵,一旦自己一击不能得手,势必引来后方的十恶王,两面夹击,自己岂不将队伍带入绝境? 而若回头去攻十恶王也同样会引来很大的动静,万一被鹏王爷察觉率重兵回援皇城,死守两端,到那时再想夺下皇城与三门峡就不知又要徒增多少伤亡了。 这样看来,无论如何,先夺取皇城都是上上之举,只是这坚不可摧的皇城用什么办法才能一举夺下? 第449章 奇计定皇城(中) 从三日以前,十恶王就隐隐感觉到事态不对。按道理来说,自己按兵不动尚可以理解,但莫弈月这样耐心,可真让人捉摸不透了。 眼下鹏王爷和宁王在三门峡摆开阵势,之所以都未曾采取行动,是因为双方都在等待援军。鹏王爷在等吉郎率部从左翼迂回包围宁王,而宁王则是在等待莫弈月从后攻打皇城,形成首尾夹击的态势。莫弈月身经百战,腹有奇谋,兵贵神速这一点他不会不知。可以说中州之战,谁的援军先到,谁就占据了主动,也就有了更多获胜的把握。 此刻流沙老祖登临瞭望塔,望着旗帜鲜明的饮马城头,转身问十恶王道:“最近可有饮马城内的探报?” 十恶王点了点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让他隐隐感觉事态不妙,“有是有,只是反复在说饮马城内相安无事,各路兵马都没有行动的迹象。” 其实,十恶王派到饮马城内的眼线早就被莫弈月捉到,现在给他回信的人,都是莫弈月事先安排好的,就是为了麻痹十恶王与流沙老祖,给他二人以相安无事的假象。 “不瞒你所,这几****也隐约觉得事态不对。”流沙老祖说罢手指城墙上的旗帜道:“这城头的旗帜虽然一直在变化,可负责巡防的人却一直是那百十来个。按道理来说,哪一族负责巡视城防,就该插哪一族的旗帜,莫弈月军旅出身,怎会不知这样基本的道理?如此混乱治军,岂不贻笑大方?” “什么?你是说这几日负责巡防的都是一队人马?”十恶王听出流沙老祖话中端倪,当即小心问道。 流沙老祖思索片刻,半晌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不会看错,只是我想不到,莫弈月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这也是他诱敌之计?”说罢,他又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与十恶王说道:“你我就抱定信念死守不战,莫弈月花招再多,你我不接他招,他又如之奈何,我就不信,他还能从天上飞过去不成?” …… 此时已是深夜,久治镇外的密林中,莫弈月静坐在溪边一块裸岩之上。此刻的他好似睡着一般,祥和宁静的闭着眼,神情自然,仿佛沐浴在月光之中。 “弈月哥。”慕棠棠的身影从身后传来,莫弈月回头向她看去,闪银的眸色中是温柔如水的月华,“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帐子太冷,睡不着。”慕棠棠倚他身边坐下,用小脸蹭了蹭莫弈月的肩膀,佯作睡姿。 莫弈月只是微笑,也不约束她,只任凭她在身旁不断的变换坐姿。 “我听说大荒各路豪杰齐聚五羊观,与武林盟共襄义举,盛况空前。”望着满天繁星,慕棠棠仿佛看到了此刻的五羊观,无数火把将夜空照得通明,呐喊声如同滚雷响彻山巅,所有人都抱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便是消灭魔族,收复中州。 而莫弈月此刻的心绪当然不在五羊观,而是在眼下的皇城。 如能攻下皇城,中州的局势便由此打开。而能否顺利夺回皇城,就要看明日的计策能否奏效了。 此时慕棠棠已在梦中赶赴五羊观,莫弈月则静静望向天空,晴朗的夜空渐渐朦胧,有薄云如纱悄然遮住月色,四周围开始变得有些冷,这是起雾的征兆。 莫弈月本欲叫醒慕棠棠回帐中去睡,夜里风凉,恐会染上伤寒。可见她睡得正浓,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莫弈月只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他早在三日前就算到了明日会起大雾,算准起雾并非是要趁着浓雾发起强攻,因为雾中混战,双方死伤必然都很惨重,即便拼命夺下皇城,也不一定能守得住魔族接下来的疯狂反扑。要想夺下皇城并守住皇城,必须要将战斗的损失降到最低才行。 …… 次日清晨,果然大雾弥漫。林内外均是白茫茫一片,三丈远的距离就已经是视野的极限。 莫弈月下令攻城,一声炮响,三军进发,摇旗呐喊间虽已摆出攻城的态势,却丝毫没有攻城的动作。 如今鹏王爷亲率大军进驻三门峡,镇守皇城的重任当然交由猪太岁与马魔君二人。二人听闻鼓声自城下传来,当即领兵登上城楼观瞧。可大雾俨然如帐幕遮眼,根本无法看到高墙下方的情况。单从声音判断,此刻攻城的至少要有数千人。 “敌人要趁着大雾攻城,我们居高临下,只需放箭便可,不要急于出城迎战。”马魔君吩咐下去,让弓兵登上城楼,仅朝城下射箭。 而莫弈月那边自是早有准备,他早早发下司南,让三军利用此物在雾中辨别方向,并在军队后方设下重重埋伏,只等敌人从后方偷袭。而前军却只让盾牌兵靠近城墙,鼓足气劲,擂鼓呐喊,营造出将要攻城的假象。 这边城上弓箭射了几轮,却丝毫没有见到敌军的身影,而这呐喊声却此起彼伏,声势滔天。 “光喊不进攻,这是什么意思?”马魔君望向城下,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转头向猪太岁问道。 猪太岁拱了拱鼻子,摇头时一双大耳上的铜环发出哗啷啷的声响,却道:“我也不知其中缘由。或许他们是故意为之,想要以此麻痹我们,三鼓进军的范例也不是很少,其目的就是在鼓声中消耗我们的精力。”猪太岁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马魔君听罢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而就在此时,他脑中忽又萌生一个想法,于是朝猪太岁说道:“敌军拖延战机,岂不正给了你我天大的机会,此刻虽是雾天,但暗影魔依旧可以给十恶王他们送去情报。目前这股敌人不知从何而来,但如果十恶王他们能从敌人后方发起突袭,与我们形成前后夹击,此战必胜。” 猪太岁听罢连连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话说回来,你我二人在中州战事虽多,却鲜有胜绩,此刻正是立功的大好时机,顺便也让大哥看看,你我二人绝非等闲。”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命暗影魔给驻军萧亭的十恶王送去书信,信中言中州正遭受猛烈进攻,让他火速派兵回援,以免耽误战机,导致皇城失守。 而此刻沉浸在幻想中的二人却是不知,他们的打算其实早都在莫弈月的算计之内,只要十恶王发兵援助皇城,这一役就是魔军败了。 第450章 奇计定皇城(下) “什么,皇城此刻正在被一股身份不明的军队围攻?”十恶王从高椅上站了起来,与流沙老祖对视一眼,又问道,“有多少人?” 暗影魔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敌人?”不知为何,十恶王总觉得这股敌人应该是从饮马城溜出去的。莫弈月表现的太安静了,这是最让人感到担忧的。 “可能是从红河港或是中阳关逃进来的敌人,苏铁马与殷秀还没有被找到,而太叔弘也一直游走于中州边缘,寻找反扑的时机。”流沙老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守住萧亭,任他莫弈月何等智慧,只要自己不行动,就不给他设下圈套的机会。 “你就这么害怕莫弈月?”十恶王冷笑一声,“我请你出山可不是做缩头乌龟的,别忘了山神珠与魔能晶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流沙老祖拍案而起,双目圆瞪,精瘦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不已。 “我不管他是什么星什么月,我现在要领兵去支援皇城,守在此处丝毫不能体现我的价值,是时候该有点作为了。”他说罢径直朝屋外走去,路过流沙老祖时,眼里满是不屑一顾。 流沙老祖暗咬牙关,强忍着没有一掌打死十恶王这个酒囊饭袋,如今他要独自去支援皇城,这等捡功劳的事情自己也绝不能轻易拱手让人。于是也提领一队人马随十恶王一同前往,只留下一半士兵守卫萧亭,并吩咐下去,没有自己的命令一定不要轻易接战,若是莫弈月派人强攻,便点燃烽火示警。自己率队返回萧亭,只消两个时辰的光景。 …… 将近午时,浓雾渐渐退去,埋伏在朝凤谷的西凉盟军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大意。这里是萧亭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崖陡峭,树木丛生,正是伏击的绝佳地点。十恶王与流沙老祖本就不了解皇城周围的道路,更兼二人立功心切,恨不能扬鞭奋蹄,一溜烟跑到皇城与二位魔族亲王汇合。 “来了,来了。”两声清脆的疾呼,便见胡萝卜从地底钻出,手指萧亭方向欣喜说道:“还有十里路程,大家做好准备。” 莫弈月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众人耐心等待。 其实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旦十恶王的人马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虎族上下便立刻从两侧杀出,而熊族一众则拦在前方路口,不许走漏一个敌军。蚩尤部与其余部族负责断后,清理捉拿逃跑的残兵败将。 果然没过多久,激扬的马蹄声便从不远处传来,十恶王的大队人马已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莫弈月猛然将手落下,示意发起进攻,漫天羽箭从山腰处射下,封住前方道路,十恶王猛然勒住马缰,还未反应过来是敌人的埋伏,便有虎族勇士从两侧呼喊杀出。而莫弈月与莫天星、佟极光以及商昊等大荒的豪侠义士也随即加入到战斗中来。 “有埋伏,快随我杀出重围!”十恶王大吼一声,一手提起长刀,一手指向正前方,示意左右随他正面突围。可真武早就按照莫弈月的吩咐阻挡住那里的去路,见到十恶王,真武二话不说,拎起双锤便砸,没有了十恶身的十恶王绝非真武对手,只一回合,便弃刀而逃。而流沙老祖那边更被诸如莫天星等一众高手团团围住,所幸他尚有山神珠在手,足可以与之一战。 …… 马魔君与猪太岁立于城墙之上,眼见大雾已退,可城下却丝毫没有敌军的影子。四周围静的出奇,仿佛刚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这可着实让二人感到疑惑,方才还锣鼓喧天的摆出攻城的姿态,怎么大雾一退,就连人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猪太岁越想越不对,忽然背脊一凉,心中生出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遂小心与马魔君说道:“此地饱经战乱,埋骨无数,料想这方圆百里之内必有大批怨魂游荡。方才浓雾四起,阴魅无常,此间的杀伐之声,许是鬼怪戡象。” 马魔君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贤弟所言甚是,方才应该就是鬼怪作祟,所以迟迟没有攻城,若非如此,又有谁会傻到这般用兵呢?” 他话音刚落,却又发出一声叹息,猪太岁问其缘由,这才答道:“只可惜我方才派人传了口谕给十恶王,让他领兵来援,想必他此时已在路上。此番徒劳无功,他必怨怼于我,他日在大哥面前,难免将你我一通奚落。而倘若萧亭在此时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你我可就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猪太岁闻言一拍胸脯道:“无妨,有你我二人坐镇皇城,谅他莫弈月率领一帮乌合之众也难有作为。” …… 十恶王被真武阻挡无法向前突围,转而奔向后方逃窜,而姜麒麟率领的蚩尤部族早就等在那里,见到十恶王,立马便将其团团围住。 “十恶王,你作恶多端,涂炭生灵,今日你无路可退,还不乖乖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姜麒麟奉命在此捉拿十恶王,他也是魔族亲王,若能生擒,日后对付鹏王爷便有了更多筹码。 “可恶,你们不是在饮马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十恶王骑在马上大声嘶吼,此刻他已是孤身一人,穷途末路间,却仍旧蒙在鼓里。 “莫大哥用兵岂是你们这等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若不下马,我便下令放箭。”姜麒麟单臂一挥,十恶王见状慌忙跌落马下,拜倒受降。 而流沙老祖以一敌四早已是筋疲力尽,那莫天星,佟极光都是大荒成名已久的伏魔天师,嫡传世家,各个道行精深,联起手来更是势不可挡。流沙老祖知道无法取胜,便伺机借助土遁脱逃。一声怪叫从地底传来,四只巨型沙虫破土而出,那杀虫无眼在地底凭借声音辨别方位,大嘴张开瞬间,宛如绽放的死亡之花,每一瓣嘴上更布满密密麻麻,细小如锥的尖牙,其大小足以吞下一支小队。 “老贼召出沙虫是要用这些怪物阻挡我们,趁机脱逃。”流沙老祖曾险些用沙毒取走佟极光的性命,如今仇人相见,佟极光焉能轻易让他逃脱,“天星,我记得你家中有指地成钢的妙诀,这次如何不施展出来。” 莫天星闻言与莫弈月对视一眼,二人一齐施展术法,指地成钢与玄冥冻土皆是克制流沙老祖的法术,便见一道光晕贴在地表荡开,四只猖狂捕食的沙虫突然无法移动,半截露在地表之外的身躯疯狂扭动,佟极光单手蓄力使出白热极光斩,一道白炽圆弧在半空中一闪即逝,四只沙虫的长颈随即断裂,轰然跌落在地,有浓绿色的液体从断口处汩汩流出,腥臭难当。 流沙老祖见莫家兄弟施展指地成钢的法术,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又祭起山神珠打算拼死一搏,可却不防商昊从后一剑,正中后心,当即一命呜呼。 这十恶王的军队本是当初从西凉军招降而来,如今见流沙老祖死了,纷纷缴械投降,不再负隅顽抗。 莫弈月命人快速清理战场,然后又依计行事,让大家换上降军的战甲,立起十恶王的大旗,准备一鼓作气夺下皇城。 转眼日落,皇城上的守卫刚刚换岗,马魔君与猪太岁再次登上城楼,眺望远方。按理说,十恶王在接到自己的求援后,应该早就到了,为何已近酉时,还不见援军的动静,难道说十恶王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对自己求援一事,视而不见? 若真是这样,万一哪天真有敌人来袭,自己又如何能指望他来相助御敌? “有情况!”城楼上的哨兵忽然见到官道上有军马开来,疾声高呼。马魔君朝官道定睛看去,见来军打的是十恶王的大旗,当即放宽了心。 “这十恶王当真酒囊饭袋,手下的部将也是一般懒散,从萧亭到这里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他却足足行了大半日,当真饭桶。”猪太岁一边骂着污言秽语,一边仔细观瞧到达城下的军队,却不见十恶王与流沙老祖中任何一人。 “怎么他二人中竟无一人率队前来?”猪太岁心中生疑,却也提醒马魔君不要大意为好。 马魔君心下也有猜忌,当即朝城下喊道:“你们是什么人,速速停下,再敢靠近,我便下令放箭。” 莫弈月旋即挥手示意众人停下,他将手中酒囊丢到地上,晃晃悠悠自马上下来,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歪着头向城楼上喊去:“我是十恶王帐下先锋官韩立,奉命来此援助皇城,尔等快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见莫弈月一副醉鬼模样,二人便知他为何延误战机。 “行军饮酒,若是在我手下,定斩不饶!”马魔君咬牙愤恨,猪太岁却狐疑问道:“从未听说十恶王手下有叫韩立的先锋,你我镇守皇城,干系重大,必须要小心行事。” 马魔君闻言摆摆手,却道:“此时你却多疑起来,十恶王帐下先锋你又认得哪个?他整编西凉军,驻守萧亭,这些日子提拔了谁你又如何知道?不过小心一点还是对的,你我不能放他进城。” 念及此处,马魔君于是朝城下喊道:“我已打退敌军,此处不必尔等相助协防了,速速离去吧!” “什么!他娘的,老子赶了一整天的路,连城都不让进,真是日了狗了,你给老子等着,我这就回萧亭禀告十恶王,说你,说你谎报军情,戏耍我我我军。”他说到最后嘴都飘了,一甩手,转身便下令撤军。 马魔君思量片刻,随即又朝城下喊道:“慢着,今夜天色已晚,不如你们进城来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回萧亭不迟。” 猪太岁一把拉住他,却听马魔君解释道:“若这样让他回去,他必在十恶王面前说尽你我坏话,不如留他在此过上一夜,好吃好喝招待一番,让他明日回去,多在十恶王面前说些好话,毕竟这次的确是你我在没有探清敌情的状况下,便冒然向十恶王求援,此事即便是到了大哥那里,也是你我的责任。”猪太岁听他这样说,也只得同意,吊桥随即落下,城门也随之打开,放莫弈月等人进来。 马魔君与猪太岁只以为莫弈月是大酒鬼,随即遣人准备酒宴,为莫弈月接风洗尘。 哪知莫弈月的军队刚一跨进城内,立马翻脸抢占了城楼。一支号令烟火窜天,无数三族勇士纷纷朝城门奔袭而来。战火瞬间从城门处蔓延开来,转瞬便烧至整座皇城。马魔君与猪太岁大惊失色,此刻城内已是混乱不堪,根本无法有效组织兵力进行抵抗。若继续留在此处,只恐凶多吉少,二人含恨放弃皇城,转奔鹏王爷所在的三门峡逃去。 第451章 决战三门峡(上) 一夜战火,杀伐震天,皇城再次易主,被莫弈月率部收回。 鹏王爷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脚将行军桌踢翻,指着狼狈不堪的马魔君与猪太岁破口大骂道:“一帮饭桶!我魔族百年大计竟毁于你们这帮蠢人之手。传我命令,三门峡巡守一切照旧,其余兵马随我夺回皇城!”他料定宁王此刻还没有得到有关皇城的最新消息,所以要趁着这个时候,赶紧从莫弈月手中将皇城夺回。若非如此,自己便将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了。 可兵马刚一开出三门峡,便收到中阳关与红河港相继失守的消息。 原来自恭帝死后,太叔弘与殷秀及苏铁马一直在暗中串联,秘密召集旧部,并仔细关注着中州各路兵马的一举一动,昨日莫弈月在朝凤谷击破十恶王的兵马,三人便知道莫弈月已经有把握夺下皇城,于是相约一道举兵,由太叔弘率部攻打中阳关,而殷秀与苏铁马则猛扣红河港,一夜之内,中州战事逆转,魔族接连败退,鹏王爷孤掌难鸣,已是无力回天。 “啊!”鹏王爷大叫一声跌落马下,自知已是无路可走,即便继续攻打皇城,苏铁马与殷秀也一定会从自己后方发起进攻,而太叔弘则会取道三门峡,占据自己最后的大本营。 “传我最新命令,让吉郎火速回援,接应我军,放弃中州,退回冰河峡。”鹏王爷懂得趋利避害,如今这样的形式,自己若再不考虑撤退,便要面临王朝军的末日审判了。 …… 乌云再次聚集在五羊观上空,这座依山而建,构筑精美的千古名观,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破烂不堪。 双方的战斗一直持续至今,战况空前惨烈,如今已是无一人再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可以动弹。 慕云澄身上剑创数十道,最重的穿过胸膛,却没有致命。此刻他拄剑单跪在地,双眼中不复神采,灰茫茫的与死无异,却依旧不肯倒下。 少正阳的剑王神像只剩下一个泥塑的头颅斜倾在地,而雷无我与无墨道长则因重伤昏迷,同样无力反抗。 计都与罗睺重叠倒在溟皇的面前,怒雷霆穿过他二人的身体,只差半寸便可以刺进溟皇的身体,计都握紧怒雷霆剑刃的手上血迹已经干涸,而怒雷霆却仍在不时释放出微弱的雷芒。 溟皇伸出手拨开挡在面前的计都与罗睺,艰难的站起身子。并拖着沉重的双腿,朝慕云澄所在的方位一步一步的走去。 “慕云澄,大荒剑圣,又能怎样,最后的胜者还不是我?”此刻的他衣衫破败,面上也尽是血污。嶙峋裸露的土地上,留下他拖出的殷红行迹,他的腹下已被剑气洞穿,虽没有立时毙命,却也是时日无多。他伸出手,猛然捏住慕云澄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拔地,青冥神剑从慕云澄手中跌落,却也已是暗无光泽。 此刻的慕云澄眼中光芒散尽,早已没有了意识。 溟皇第一次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消耗到一丝不剩,虽然能勉强托起慕云澄,但十指却不肯听从自己的意念,就这样卡在慕云澄的颌下,却没有了捏紧的力气。曾几何时,连掐死一个人的气力,都要变得这样奢侈。 “他要杀了剑圣,我们上啊!”躲在五羊观中的众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无边大梦,梦醒时,正撞见溟皇想要加害慕云澄。人群中不知是何人惊叫一声,这声音仿佛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怒火,一时间,众人宛如过江之鲫纷纷从观内奔出,蜂拥着朝溟皇扑来。 只一瞬间,那个在大荒纵横数百年,坐镇三邪宫睥睨群豪的溟皇,就这样被大荒之中寥寥数十的无名之辈踩踏蹂躏。 他们撕扯着他身上的衣物,抢夺着他怀中的密卷,还有用刀割下他的头发与指头,以留作日后吹嘘的资本。 “该死的蝼蚁,蝼蚁……”在最后的呻吟中,溟皇仿佛又看见了父亲跃下剑池的那一幕,在纷乱的战火中,那个渐行渐远,名叫武庚的少年,竟又回来了,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面上洋溢着动人的微笑,“父亲,你为什么这样喜欢铸剑,剑,究竟是什么?剑可以害人,也同样可以救人,那他,到底是什么呢?” “剑,就是我们心中的勇气啊,若没有他,我们又如何去守护身边那些善良而又美好的东西呢?”站在炉火旁的父亲,****着上身,认真敲打着每一把经他手中锻造的铁剑,纵然大汗淋漓,也毫不自知。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纷纷出现在火光之中,如幻灯一般,出现,然后消失,再出现,然后再消失,直到画面再次定格到父亲以身铸剑的那一刻……曾经为了守护美好而提起的剑,为何染上污浊,无法自拔,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 随着收复皇城与溟皇死去的消息传遍大荒,九幽封魔剑阵中的众神再也按捺不住了。 “大局已定,圣灵,你还是不肯认输吗?”这一场战争已经有太多人为此丧命了,明神实在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在最后几近毫无意义的战斗中死去。 “不!这一局还没有输。你暗中帮助了慕云澄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也要最后助他一次,魔剑会证明,你我之间,谁才是正确的。”他说罢跳进召唤出的时空之门,身为魔天子的太昊见状催动坐下魔狻猊,也随之跳跃进去。 “魔剑……”明神知道,圣灵必是打算借助魔剑的神力再掀起一场浩劫,这是他最后的王牌,而自己一定要阻止他。 …… 莫弈月听闻苏铁马等人相继收复红河港与中阳关的消息后,便知道鹏王爷不会再打皇城的主意了。没有下令紧急修固城防,而是让大家好好休息,等待最后的决战。 他没有想到溟皇会在五羊观陨落,也没有想到慕云澄会这么快就从五羊观赶来。 他重伤初愈,却第一时间赶来见莫弈月,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帝景、琴师勖以及叶飞羽。 自留香山一别后,二人都经历了许多,彼此的眼里,都已是另一个模样。 两人都有感谢的话想要和对方说,慕云澄在留香山以自己换回莫弈月,这样换命的交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弥足珍贵的?而莫弈月这一路来相助王朝军联络氏族,平定西凉,夺回中州,虽历尽险阻,呕心沥血,却也无怨无悔,更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慕棠棠,楚水谣等人周全。这样的兄弟,这样的义气,难道不值得慕云澄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吗? “你的老朋友都想你了,我一直替你保管着,如今终于物归原主了。”莫弈月将大荒名剑录递给慕云澄,八把名剑悉数在册,由慕云澄打开的一瞬间,八把名剑全部飞出,围绕在慕云澄身边,缓缓转动,释放出荧荧清光。 “老朋友,你们还好吗?”慕云澄伸出手指抚摸着每一把剑,这种由衷的亲切感,好似与阔别已久的亲人再度重逢,欣喜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云澄!” 慕云澄闻声回头,却被楚水谣与陆啸一同扑进怀中,而慕棠棠则因没有地方可以环抱,只得抱住莫弈月,有些嫉妒的看向二人。 “五羊观一战,惊天动地,云澄他一定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莫弈月说罢带领众人离开,只剩下楚水谣与陆啸留在慕云澄身边。 三人心中都有说不完的话,如果相互倾诉,即使是几天几夜都倾诉不尽。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都变成了缄默。 两人依靠在慕云澄的两侧,好像这样会得到最大的安全,她们受够了分离,再也不想和他分离。 而慕云澄好像感觉到了她们内心的渴望,用手臂轻轻揽住她们,声音温暖柔和,“我们不会再分开。” 第452章 决战三门峡(下) “想要唤醒魔剑,除了自己要足够强大,还必需要敢于牺牲一切,只有你与魔剑合而为一,并将你的意志传达给魔剑,我们才能将其控制,并取得最后的胜利。”圣灵开启时空之门,将太昊带到了与之相连的魔剑封印之地——太古黑铁山。 这里终年无光,潮湿阴暗的岩石上长满了黏腻的幽绿色苔藓,水蚀的山体是无数不规则的孔洞,山巅之上,有黑紫色的气浪层层晕开,银白的闪电在云下撕开缺口,将恐怖黑暗的影子投映到天幕上来。那里就是魔剑的封印之所,暗影剑池。 …… 皇城金殿,西凉各氏族与源源不断从大荒各地赶赴而来的豪杰齐聚于此,众人来不及为取得的胜利狂欢,便紧锣密鼓的投入到接下来的战斗。三门峡,这里将会有一场终结之战,即使形势已经明朗。 “让我们虎族打先锋,这一路以来都是我们在打主攻,这次还把先锋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放屁!”作为熊族的统领,真武当然不希望熊族一直落于人后,也正是因为虎族一直担任先锋,所以这一次熊族务必要争当一回先锋。“取得胜利和你做先锋没有一点关系,若是之前把先锋的任务交由我们熊族,也一定会是几场漂漂亮亮的战斗。这一次,老熊恳请莫先生,慕剑圣将先锋一职交付给我,若拿不下三门峡,斩我熊头。” 一时间虎熊二族为由谁担任先锋一事争抢起来,金殿内充斥着吼叫与谩骂声,直到莫弈月起身制止,方肯罢休。 “够了,这场战斗由谁担任先锋并不主要,我们要考虑的是将伤亡降到最低,三门峡易守难攻,纵然我们四路进军,也难以全部展开形成合围,最好的情况也只能是两面叩打,如果鹏王爷死守待援,这场仗还是会有细微的变数。”他说罢将视线看向慕云澄,慕云澄本不想多说什么,但见莫弈月有意让他说一说看法,便也缓缓站起,目光却落在姜麒麟的身上,“麒麟,这一路以来,三族联军功不可没,虎熊二族为先锋一职喋喋不休,为何你一言不发。” 姜麒麟闻言起身,目视前方,坚定说道:“我们坚决服从大哥定下的进攻方略,无论安排什么样的位置,我绝无异议。” “好。”慕云澄伸手示意他坐下,“于魔族作战多年,我们从未有过这样大的人数优势,与其在争吵究竟让谁来担任先锋,不如都是先锋。各氏族敞开了打,谁的部队跑在前面,谁就是先锋。先攻入三门峡的部队,我会奏请宁王重赏;跑在最后的部队,我也会有所惩罚。这一仗我们要让幽北魔族见识一下我们大荒男儿的真正实力,要让他们在我们的怒吼之中瑟瑟发抖,迎来最终的审判。” 他说罢用手指重重敲在长桌上,在众人沸腾的呐喊声中转身离开。 而宁王一边,来自六壬山的五大氏族与九黎的草木二族都已整装待发,鲛人族与鱼人族由于不善陆战,只能在后方支援。而灵猴族经嬉云峰一役后实力大减,无法在重建家园的人手当中抽调出勇士来相助王朝军。而宁王也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曾经灵猴一族也为大荒的繁荣安宁做出过相当的贡献,并许诺战事结束后,会派出王朝军最好的工匠来帮助他们兴建家园。 自知大势已去的鹏王爷只能祈祷吉郎的灭世战车赶紧从宁王所部的侧翼撕开缺口,接应他率领魔族最后的希望突围。但这一想法很快便覆灭了,莫弈月连夜用兵,西凉盟军发动奇袭,为的就是防止鹏王爷伺机逃走。苏铁马与殷秀都是用兵大家,知道莫弈月必会先发制人,所以他二人早就从红河港率队出发,驻扎在鹿儿岭,等待西凉盟军进攻的消息。 皇城中缴下的火炮在此时发挥了大用,长距离大范围的进攻,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强攻的伤亡,一轮重炮过后,三门峡已是沦为一片火海,战铃摇响,所有的军士都忙着扑灭燃起的大火,望着魔族的大业即将在火焰中毁于一旦,逃至三门峡的风霖也自知在劫难逃。 他万万没想到局势会发生这样大的逆转,固若金汤的皇城会在一夜之间沦陷。魔族大业转瞬灰飞,而且势不可挡。 “错不在我,在你们!是你们这帮蠢货葬送了魔族百年大业,我要你们在烈焰中受到制裁,将你们那只知吃喝玩乐的灵魂焚尽,和你们那些可笑的先祖一样,被驱赶到幽北苦寒之地,子子孙孙受尽凛冽的寒风与冻雪,在黑暗的漩涡中永世沉沦,沉沦!”风霖指着周围的人大声谩骂着,而鹏王爷也坚定认为若不是身边的人太蠢,自己不会一败涂地。自己曾经战无不胜,一马平川,占领皇城,统御中州。可惜自己错信了十恶王与马魔君,猪太岁这帮笨蛋,指望他们在西部带来胜利的消息。可如今等来的,却是四路敌军,前后围困,走投无路。 他们开始饮酒,开始肆无忌惮的饮酒,破碎的酒坛布满了城楼上的军机大殿,他们知道,再没有机会了。即便逃回到幽州,还是要面对那些饥寒交迫,食不果腹的幽北子民;还是要面对那些以淤泥为食,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妖灵魔怪。大荒最为繁荣富庶的城市已经成为了过眼烟云,就让自己沉浸在梦中一睡不醒,下一个百年,又该是何其的遥远…… 西凉盟军的火炮声不绝于耳,半面被染红的天际红霞万丈,吉郎的军队被王朝军围困在铁壶涧举步维艰。他收到鹏王爷十万火急的命令后,仓促间选择回援,却被王朝军捕捉动向,团团围住。纵然灭世战车强大恐怖,在鼠族制造的泥潭中也无法自拔。 那些枯萎的黄藤蔓延在墙壁之上,肮脏凌乱的酒水淹没了桌椅,散发出伴随着呕吐物臭气的醉熏,有黑色的淤泥肆意涂抹在目力能及的物件之上,让他们时刻提醒着自己保持腐烂与朽败。火从酒水中来,就像浪潮那样席卷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在一夜之间回到原点,焦土之下,是被埋葬了的野心霸图。 第453章 圣剑轩辕 没有人从火焰中逃脱,就连驰援三门峡的吉郎所部,也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胜利的凯歌在平原奏响,大家奔走相告,欲在第一时间把这胜利的消息传遍大荒每一个角落,曙光之后,迎来的才是真正的光明。 一声霹雳在晴空炸响,不知何处而来的黑云骤然笼罩在三门峡的上空。所有的部族,所有的兵士,所有的胜利者,似乎都没有做好迎接这片黑暗的准备。大家都以为,昨夜的战役已经将一切的一切了结,魔族最后的希望已经在大火中焚烧殆尽,而这突然降临的,漫无边际的黑暗,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一只天眼撕开那混沌无光的重云,八叉紫电充斥着诡异与邪魅,一道幽暗的天光照在平原之上,将幽北的魔气带到了凡界中来。魔剑遮天就在那道天光之中降临,地面上开始裂出大小不均的缺口,里面喷射出的是足可以令人疯狂的魔息。所有被这气息感染的人,都失去了原本的意识,腥红的眼中唯独剩下杀戮,举起利刃,竟朝身边的同伴砍去。 天空中下起血雨,空气中也弥漫着杀戮的味道。没有一场战役像此刻这样惨烈,血在平原上汇聚成河,从血液仿佛从铁壶涧一直流淌到玉桥沟,从玉桥沟转而流淌到红石峡,从红石峡奔涌到宁浦港,最终汇入东海,直把东海都染得殷红。 那魔光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广,被魔息转变为怪物的人也越来越多,战斗的规则变得越来越奇怪,想要的胜利也在这一刻变得愈发的模糊与渺茫。 眼见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开始自相残杀,慕云澄知道,只有毁去魔剑,才能换回最后的和平。 莫弈月知道他此刻内心所想,但也知道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魔剑抗衡。赤龙星火曾告诉自己轩辕之丘下埋藏着一柄绝世神兵,那是大家唯一与魔剑抗衡的希望。 “去吧,你是真正的天选之人。”他将钥匙交付到慕云澄的手中,最后又重新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他不知道慕云澄回来时还能否见到自己,因为有许多昔日身经百战的同伴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这场为杀人而准备的屠戮,谁又敢说能全身而退呢? 金光纵地,慕云澄带着所有人的希望离开,莫弈月召唤出龙族至宝幻琉螭,义无反顾的加入到了战斗中去。 没有人提到过传说中的轩辕之丘在哪里,慕云澄当然也不知道,他清楚自己从莫弈月手中接过钥匙的那一刻意味着什么,但又不记得他是否嘱咐过自己轩辕之丘所在的位置。 他虽然从莫弈月口中了解过应龙塔的故事,但几百年过去,轩辕之丘或许早已荒颓,掩埋在黄土之下的建筑,自己又如何能找寻的到。 或许,这就是一个玩笑,一个上天要和自己开的玩笑。他悬立在天际之中,腥红与幽紫布满双眼,浓烟滚滚,呼号震天。一种突如其来的无助感袭上他的心头,大荒剑圣,云中侯,慕家家主,这些名头在此刻竟都变得一文不值,他只觉得自己一如普通人那般迷茫无助,不知该何去何从,或许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等待魔剑遮天将这一切完结。 “慕家小子,你是否是在寻找轩辕之丘?”古老苍凉的声音仿佛是天边游荡的钟声,空旷而遥远。 慕云澄左右扫视,却不见一人身影,他本是迷茫无助,但此刻却如获至宝,“您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一条红色巨龙突然出现在他的脚下,那蜿蜒曲折的身子犹如连绵不绝的山脉,细密亮泽的鳞片宛如大粟城中囤聚贮存的金银,“我是赤龙星火,是冰帝灵鸿之子的神识指引我前来相助。” “是弈月?”他转悲为喜,仿佛又重新看到了曙光。 “和我来吧,抓紧。” 慕云澄从未见过真龙,而此刻真龙就在他的脚下,他用双手扶住龙角,仿佛驾驭赤龙带他遨游天际,驰骋云端。 突如其来的俯冲伴随着轰然的坠击与激扬的泥土,早已埋藏于地底的轩辕之丘就这样裸露出来,重新展示在世人的面前。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了。”赤龙星火慢慢从慕云澄脚下脱开,一声龙吟之后,清冷黑暗的地宫中就只剩下慕云澄一人。 石壁上的长明灯早已熄灭,幽暗的长廊宛如远廷山中,那雨夜昏晦的洞口,少年人不问前路的踏入,却不知出口通往何处。 他就一直向前走,以这世间最大的勇气向前,抱着一定会到达尽头的信念向前,可眼前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就一直走,直到精疲力竭,然后御剑,直到最后连御剑的力气也不剩。他没有见到莫弈月所描述的那扇大门,也不知道这该死的钥匙要捅在何处,他的只觉告诉他,他已经被困在这地宫里有几日的光景了。 魔剑早已毁灭了世界,而他却还没有寻找到传说中的神器。 …… 慕云澄醒了,他记不起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道自己拼命向前,直到精疲力竭,意识模糊的那一刻。 周围依旧是黑暗,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有,就连回去的路都已经寻找不见,因为他除了脚下的路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其他东西,就好像是置身在漫无边际的旷野之中,而这旷野没有月色,更没有繁星。 他又抱定信念走了几日,因为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使他知道自己至少已经一星期未曾进食,连水都没有喝上一滴。 死亡的气息已经临近,慕云澄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向前了。他能想到现在最好的情况,那就是自己寻找到克制魔剑的神奇,而魔剑却早已经毁去了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他苦笑一声,想不到自己竟在这阴暗无光的地穴中了此一生,早知如此,还不如拼尽全力与魔剑一搏,纵然在万刃魔风中化为灰屑,也算是与大家同生共死,总比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腐烂发霉要强。 “世间最邪恶的东西往往存在于最美好的事物之中,世间最强大的人也往往诞生于最弱小的种群之间,世间最光明的地方恰恰源自于最黑暗的地方。”慕云澄只觉忽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脚下忽有一丝光亮透出,起初只是点滴萤火,眨眼间便已铺至整座地宫。原本的黑暗瞬间被驱逐殆尽,地宫的真正样貌终于展现在了慕云澄的面前。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回廊,而原本应该有光亮的入口,却是在上一层。一个足够平缓的下坡,会让人有如履平地的错觉。而在这黑暗回廊中一味向前,得到的只有一个死循环。 慕云澄没有看到身后是何人,身后只有一扇巨大的石门,而石门上的锁洞对应的便是他手中的钥匙。 年久未曾开动的巨门轰隆隆向外翻开,扬起漫天的灰尘。 而石门的后面令慕云澄大失所望,根本没有传说中的神器,这里有的只是一把横放在棺椁旁边,锈迹斑斑的铜剑。 慕云澄不敢相信眼前这把裹满绿绣的铜剑便是莫弈月口中的神器,而就在他把铜剑拿起的那一刻,又有一只手突然按在他的肩上,“不必惊讶,这世间本没有什么神兵利刃,赤龙星火所守护的轩辕剑,其实就是它。” 慕云澄转身看去,却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人。 “你不必寻找我,我不过是奉黄帝之名镇守此间的魂灵。” “您是说,这就是圣剑轩辕?”这样的结果对于慕云澄来说算是意外,也不算是意外。事到如今,什么样的结果他已经都能接受。 “圣王轩辕的威力其实不在于剑的本身,而是在于持剑之人的心。传说黄帝取首山之铜,川蜀之水铸成圣剑轩辕,因之以得天下。而轩辕剑其实不过是一柄普通的凡剑,真正令黄帝得到天下的,还是他那颗仁义厚德,勇往无前的心。” “你若心怀天下,无所畏惧,即便是锈剑,依然可以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那声音越渐越远,却萦附于耳,振聋发聩。 慕云澄在梦中醒来,头顶是地宫塌陷的入口,而身侧则平放着那把发锈的铜剑。 斜阳染红的天幕与南方侵袭的幽紫魔气泾渭分明,慕云澄仰首望向天空,些许整理了纷乱的思绪,忽一阵清风贴地掠过,他携剑而起,彷如遁入风中,任由它将自己载去三门峡。 滚滚浓烟仿佛从地狱的沸炉中升腾而起,撕裂的大地仿佛难以忍受战斗创伤而猛然张开的口,血将草木染红,将洼地填埋,无数被魔气感染了的,宛如丧失般行动的士兵,拖着不知疲倦的残驱,游荡在荒原之上。 慕云澄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战斗已经结束。 所有存活下来的人,都已被魔剑感染,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战斗的意义为何,但有一个信念在一直支撑着他,那便是摧毁魔剑,让魔族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 慕云澄悬立于穹顶之上,与魔剑遮天遥遥相对。十四把大荒名剑悉数排列在他身后,而他手中一把生锈的铜剑,是传说中的圣剑轩辕。 浩然正气喷薄而出,犹如东出之日,凌越于群山之巅。魔眼凝视着这位年轻的剑圣,遮天也意识到了有威胁靠近。 无数丧尸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慕云澄所在,他们堆聚在一起,疯狂攀爬,转眼如山般高。他们中有王朝军,有草精,有鱼人,有昔日的战友,此刻却都面目狰狞,疯狂的伸出手向上抓来,仿佛迫切要将慕云澄从云端拽入地下,将他撕成碎片,然后践踏在泥土中,让其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若你的子民都是这般丧狂,即便掌控了天下,又能如何?魔剑最终不过也是源自那颗贪婪癫妄的心。而大荒中又有多少相似的缩影,掌门宗主,帝王公侯,终不过是黄土一抔。” 他说罢竖起圣剑,用手指抹过剑身,而随他手指擦动,那早已是锈迹斑斑的铜剑竟发出灼热刺眼的光芒。 剑成之时,光耀四野,霞泽苍生…… 他只出了一剑,没有人看见慕云澄所出的那一剑威力如何,只知道从那以后,魔剑与圣剑再未曾出现过。 第454章 铸剑为犁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或许这世间最关键的战斗都发生在一瞬间,而非精彩绝伦。 旷野之上,呼啸的西风将血腥味渐渐吹淡,可寒冬已过,复苏的生机在草芷间勃发,冰雪从冰川上融化,无数条涓涓细流几经汇聚,变为大江大河,奔流向东,驶进远海。如此往复,不知疲惫,不知停歇…… 慕云澄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他的思绪很混乱,十四把剑凌乱的插在身边,轩辕剑与遮天一同粉碎,连足以留作纪念的碎片都没有留下。或许千百年后,人们会这样传说,大荒剑圣慕云澄只凭一把随手捡来的破铜剑,便将开天四剑之一的魔剑击碎,彻底肃清了北地魔气的根源。而那把传说中的轩辕剑还躺在一个神秘的丘冢里,等待探险家们前去发觉。而此刻的慕云澄,只想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幻想着躲在云朵后面的奇迹,仿佛只就这样一直躺着,他才能从这漫长的悲凉之中解脱出来。 突然,一对毛茸茸细长长的耳朵耷拉在慕云澄眼中的天空,他心中一阵悸动,猛然坐起身子,却见胡萝卜正跪伏在他身边,仿佛好奇于慕云澄眼中的天空。 无数人开始从地洞中钻出,那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与笑容,连续的,络绎不绝的从那些被草甸掩盖的地洞中走出。清冷的旷野顿时热闹起来。神迹就这样出现,慕云澄环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敢相信,也不能想象,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慕云澄转头看去,却见创世三主神,正面带微笑,立在他的身后。 “你的朋友们很聪明,但若是没有我的帮助,魔剑的气息还是会渗透到地下,将他们侵蚀并感染。”明神将他那宽大的斗笠摘下,露出原本貉狸的模样。没想到羿霄听从莫弈月的建议,让巫祺在平原之下开通的一条通往三门峡后面的巨大通道,此时竟成为了众人的避难所。许多原本已经运进地道的粮草成为了众人可以生存下来的关键,而那条突然从土壁后奔涌而出的小河,则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当所有人都以为会在这阴暗无边的地洞中终结自己的一生,慕云澄却带着大荒的全部希望将魔剑击碎,所以他不负众望,他当之无愧。 “谢谢您,貉狸师傅……”声音虽轻,慕云澄却是从未这样由衷的感谢过。 “真正应该感谢的,应该是你自己。老朋友,我们该走了,这里是凡尘,你我本不应该逗留。”阴阳眼的狐狸双手互插在袖中,唤过那背生双翼的黑猫,腾云而去。 明神望着他二人先行一步的身影,无奈道:“他们总是这样,我真的受够了。” “或许你能给化神峰带来一点新鲜。”他看似是在开玩笑,可从他的眼神中,慕云澄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戏谑,而是真诚的恳请。 慕云澄没有说话,他是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的,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坚定。 “我不急于要你的答案,人间百年转眼即逝,浮名浮利,虚苦劳形。”他说着拍了拍慕云澄的肩膀,脚下生云,飘然而去。“我会在化神峰等你。” 慕云澄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时却被楚水谣与陆啸扑倒在怀中,慕棠棠则环抱着莫弈月,极其醋意的看着三人,一直以来,第一个冲上去抱住慕云澄的人都会是她,可如今却连可以拥抱的位置都没有。莫天星带走了黑河,他对于这个不苟言笑,专心守护爱人的男子十分佩服,而黑河在见证了陆啸对慕云澄坚定的爱意之后,终于同意了莫天星同行的请求,他们迫切想见识一下西域以外的世界,传说那里的尽头仍是一片灼热的荒漠,可莫天星坚定的认为在西域的那一边,一定还有一个未被探索的世界…… 商昊与夏天无,侯苍术等人重建百草门,更将胡萝卜带入门中。而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胡萝卜对于医术的悟性很高,在进入百草门后没多久,其医术便在沧州小有名气,后来烟绒更是将冰心兔神的医典传授于他,希望他能继承绿萝山长耳族的意志,将济世之术发扬光大。 叶飞羽执掌叶家后励精图治,努力研习父亲留下的剑法。在王道乾的积极撮合下,迎娶了雷无我的孙女,雷州五道城与炎州叶家的联姻促成了两家同盟,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使得两家成为大荒之中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至于巫祺婉拒了王朝军的赏赐,本打算重新回归四海漂泊的日子。但当得知鲛人族与鱼人族打算在叮咚湾重建家园时,他又接受邀请,前往东海滩开始了新的生活。 殷秀与苏铁马因立战功官复原职,太叔弘则因当年拥兵自重后又投靠魔族,不仅致使恭帝受戮,还险些断送王朝军的前途。虽在后来的战役中幡然悔悟领军夺回中阳关,但功过未能相抵,被贬谪成为庶人。 在经历几番生死考验之后,于战火中保住王朝根基的羿霄,终在万民请求下登基帝位。他的仁德与韬略带领王朝军走出迷茫与困惑,当之无愧担起其父兄的基业。而慕云澄则卸去云中侯一职,携家眷返回云州,不肯接受羿霄封赏的一切官爵。而当他再次路过折剑峰时,他以年少人的意气,于祖父慕不凡划出剑痕的巨石上,以指间力道刻下一首词赋:“望处仙峰,飞虹瀑,霞烟起落。临天都,悬桥夕照,石骸松卧。风起道台惊杜若,白服江里听涛作。却回旋,重上六龙岩,擦肩过。秋叶冷,寒雨射。苍崖断,寻白鹤。翠几重,饮罢南山一侧。玉女峰头音瑟瑟,忘忧谷底流泉没。再归时,藏剑曲中说,红尘客。” 从此,大荒之中鲜有人见到慕云澄的身影,传说他接受了明神的条件,于化神峰飞升成仙,从此登临仙界,不再过问世事。 第455章 终还似,少年游 初春,长禾镇,纸伞桥,微雨。 冷清的河岸长街不见一人身影,已是午后,空气中仍弥漫着冷冬残留的寒风,有一人一马,驾着一叶扁舟,自南向北轻驶而去。 这人白衣白马,举止清逸,腰间一把长剑隐约散发着荧荧清光。 “空巷雨微蒙,杏老经年旧,一路无声只雨声,红翠湿衣袖。风起最无由,雨打香初透,且把春光尽占时,桃浅梨仍瘦。”这长街无人,他却骤起诗性,目光再扫过桥头时,有白色人影模糊闪过,倏尔便觉一阵清风掠面,小船微微向后一点,那人便在他船上坐下,从怀中掏出酒杯,自饮自酌起来。 “好一句且把春光尽占时,桃浅梨仍瘦。而今你不去占春光,却来占我的酒。这又是何意?”他一面说着,一面开坛饮酒。而所饮之酒,却是船上仅有的两坛封缸陈酿,酒中极品——北陵雪。 这北陵雪乃是冰岛酒王尹不醉赠予当今宁帝羿霄的御酒,而羿霄则将此一十二坛御酒全部转赠给了大荒剑圣慕云澄。这本应在云中慕府封缸珍藏的佳酿,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途径长禾镇,由南向北的小船上。 “如今你父亲临渊王执掌幽州,你也该回去做你的太子了。”那人细细品味杯中之酒,面上渐渐浮现笑容,足可见这北陵雪名不虚传。 帝景闻言一笑,腰间长剑锵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指来人道,“怎么,抢酒还抢的这样豪气?” “呵,我这酒安稳放在家中,却不知是被哪个小贼给我盗了去。如今盗酒的成了主人,在船头吟诗作赋,而酒的主人却成了贼人还被拿剑指着。你说这世道,何等怪诞,何等悲凉。”他说着轻瞄一眼帝景,微微摇头。 帝景略为得意的扬起下颌,随即收起手中长剑,在他对面坐下,眯起双眼嬉笑道:“你是大荒剑圣,如今妹夫要走,这临别礼总是要送的。” 慕云澄摇头苦笑,“你这鬼滑头,从你助我对抗幽州之时,我便应该察觉到这点。如今你父亲临渊王做了幽北之主,你也算是最大赢家了。无怪乎有春光占尽之感慨,由衷佩服。”言语之中,其嘲讽之意更为多些。 帝景被他一席话说得无地自容,忙从慕云澄手中夺下酒坛,保住这北陵雪不被慕云澄就此喝光才是正事。“不说这些了,你呢,什么时候启程去化神峰?”帝景所提之事,却是明神与慕云澄所做的最后约定,如果慕云澄肯留在化神峰,与三神共同治理大荒,那他同样可以跻身仙列,成为一代剑仙。 慕云澄望着零星的小雨滴落在河中,荡起圈圈涟漪,忽然起身,长舒一口气道:“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这鬼精灵性情顽劣,久在幽州必然按捺不住,只怕早晚还是要来的。你的两位嫂嫂此刻还在镇外等我,你我虽是同路却不同行,就此别过吧。”他说罢单手拂过面前,仙剑之影温软如风般汇聚在他面前,清风再度掠过水面,悄无声息,小船上又只剩下一人一马。 …… 喧嚣的酒馆里人声鼎沸,楚水谣与陆啸同慕云澄相对而坐,如今她二人均是有孕在身,此番与慕云澄同来,更是担心三神会不顾慕云澄的考虑,强行将他留在化神峰。 “大荒广记,片语只言难以说尽。单说这大荒剑圣慕云澄,在五羊观孤身一人力挫魔族群雄!”一声醒木高喝,台下呼声骤起,叫好声更是如浪潮般此起彼伏。这一段演义,整这一年来都是各大酒楼茶肆最为卖座的故事。 慕云澄将那说书先生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回头与楚水谣道:“当年你还为评书中太乙龙纹排在第十,而我祖父的傲天钧排在第一一事与我动手,若不是有剑虺帮忙,那一夜我兴许便惨败在你手,心灰意冷之余,随我二叔回云州去了。” 他话中玩笑却是言尽天意弄人,若非冥冥之中,机缘巧合,他又如何能到了今日。 “卖西瓜喽,又大又圆,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外面忽一辆牛车驶过,慕云澄似记起什么,忙出门叫住牛车,从贩夫手中买下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 他将西瓜放在桌上,手指微微抹过,那西瓜顿时分为整齐的八瓣,水润鲜红,甘甜诱人。陆啸噗嗤笑出声来,楚水谣不解其意,却听她解释道:“好姐姐,有些人就是头硬不服输,当年也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我才在桃陵狠狠的捉弄了他一次。” “捉弄了什么?”楚水谣旋即反问道。陆啸偷偷看了慕云澄一眼,见他只是大口吃起西瓜,便放心在楚水谣耳边小声说道:“我让他男扮女装,在文帝庙会上为我卖扇子,还被叶飞羽当众调戏。” 楚水谣听罢也捧腹笑了起来,“亏他做的出来。” 一阵铜铃响过,一只头戴斗笠身穿袈裟的貉狸,手执一根纯金锡杖走了进来。 这身打扮已经足够怪异,加上这人尖嘴长龇一副貉狸模样更是让人奇怪。 慕云澄却知道,这是明神再一次造访自己。 “放眼世间,怕是再没有一个凡人能有此殊荣了吧?”明神摘取斗笠,在三人旁边坐下,伸手朝桌上的烧鸡摸去。 楚水谣与陆啸见状几乎是同时捂嘴笑了起来,而明神却丝毫不在乎她们的嘲笑,用油乎乎的手擦过脸颊,连蓬松的棕毛都被油腻黏住,变作绺状。 “明天我在镇外石亭等你,你有最后一晚上的考虑时间。如果你能成为剑仙,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慕家来说,都是历史性的飞跃。慕家四世剑圣却没有出过一位剑仙,而你完全可以成为第一个。” 他说罢提起锡杖,带上斗笠跨门而去。桌上的鸡已是一堆碎骨,而楚水谣与陆啸却都因为明神方才的一席话语而陷入沉默。 夜里东风骤起,慕云澄伏在窗前,眼底是玉桥银河,万家灯火。 可怜月华无声,潇湘水冷。 “还在为明神的话而烦忧?”陆啸为他披上外衣,轻声问道。慕云澄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将她的双手握住,有一丝温暖透过她的掌心传递进来。 “其实,无论你最后选择了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即便你做了剑仙,你也一样是我的丈夫。”她知道,成为剑仙对于一个剑道世家来说有多重要。大荒剑圣数十年便可以出一个,而剑仙,一千年也未必出一个。 “真的吗?神仙清苦,我在化神峰餐风露宿,你们于屋檐下食色生香,却也乐的个心安理得?”他声色渐高,略有怨意。 陆啸却默不作声,将手从慕云澄的紧握中挣脱出来,“随你怎么想。”说罢转身要走,慕云澄却一把从后将她环住,“我是说笑的,你不要生气。我会好好考虑的。”他露出坏坏的笑容,双眼微微眯在一处,此刻却宛如一泓月牙泉,在银白的月色下,发出明冽的光芒。 …… 次日,依旧是微雨缠绵,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鲜有人迹。而长禾郊外的石亭鸟鸣早已响起,音色空灵如旧。 亭外,楚水谣与陆啸已是牵了马等在路边。 她们不知道慕云澄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此刻的内心更是无比的矛盾。 慕云澄低首走出石亭,脚步略显沉重。明神则朝他的背影微微点头,似在肯许他做最后的告别。 楚水谣与陆啸相视一眼,她二人早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打算。 “什么时候启程?你在化神峰……他们会允许我们前去探望吗?”楚水谣的话极近童真之言,可却是她此时内心中最直接的想法。 慕云澄耸了耸肩膀,伸出右臂朝后挥手作别,忽一阵清风骤起,将这潺潺细雨扫掠而去,他原本在雨中变得渐渐模糊的身影,竟又随天气晴朗起来,清晰的仿佛用墨笔勾勒过一般。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终是褪去了连日的阴霾。 “从今以后,剑湖道场不再收徒授课,我们就牧牛放马,相守田园可好?” 三人相视一笑,纷纷骑上马,便见楚水谣轻抚马鬃,转而看向慕云澄自信说道:“我这马名唤奔雷,你若能追上我,我便答应你在爷爷的剑湖开一块地出来,到时种菜也好,放牧也罢,就都随你了。”她说罢策马而驰,风一般掠过慕云澄身侧。陆啸回头看了看慕云澄,欣然一笑后也紧随楚水谣去了。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慕云澄的内心却已是许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他翻身上马,自腰间翻出玉扣,将脑后长发一并束起,明亮的双眸里腾现的是一股不服输的稚气,恍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切的,又变作了那初入江湖,意气风发的少年。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