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悍臣》 乌鸦大婶 著 第1章 :幽冥路上走一遭 帝都北平城皇宫东侧东宫内,昏暗的油灯吞吐着光芒,角落里一张简陋的床上正躺着一个脸色发青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此刻双眸紧闭,浓眉时而舒展时而紧皱,嘴唇呈青紫色。在他的腹部,已经撕破的衣袍下,一个黑色的血洞正在往外淌着浓浓的黑血。 床边,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老者满头大汗的为床上的少年把脉,仔细看去,可以发现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老者的背后,则站着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少年,这少年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脸上稚气未脱,正一脸焦躁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的,那少年还会朝床上张望。 良久,身着大红锦袍的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将放在床上少年手腕上的手指挪开,转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刘御医,你这是干什么?孤是让你来救人的,不是让你给孤下跪的。”青衣少年脸色变得煞白,声音有些颤抖的呵斥。 地上的老者身子一抖:“殿下恕罪,此子毒入骨髓,老臣无能为力。” 青衣少年脸色变得狰狞,一把抓住老者的衣襟:“孤不管,你若是救不活他,孤要你满门老小性命!” 老者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正要求饶,冷不防瞥见青衣少年眼中的杀意,他狠了狠心道:“老臣有一策,不知殿下敢不敢为!” 青衣少年闻言大喜:“快快说来!” 红袍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此丹乃先师炼制,至今已有一甲子,老臣不敢担保此丹可救他性命。” “废什么话,有一丝希望都不要放弃,大不了,孤让你全家为他陪葬!”青衣少年稍微好转的面色再次变得铁青,他瞪着双眼咬牙切齿地道。 无奈之下,红袍老者只好将丹药用水化开,强行灌进了床上少年口中。 等待,是最痛苦的过程。青衣少年一边等待一边用拳头击打结实的墙壁,不觉之中,拳头上已经满是鲜血。 就在这时,床上的少年突然一个翻身呕吐起来,身边伺候的宫娥太监赶紧用银盆接他吐出来的秽物。 青衣少年不顾受伤的上,一把将两个太监推开:“接什么接,让他吐。” 床上少年吐出来的东西呈青黑色,一股恶臭随着那些秽物的出现在室内逸散开来,几个小太监强忍着恶臭,不停为床上少年拍打着背部。 红袍老者偷摸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悬着的心正要放下,却见床上的少年突然喷出一口黑血,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看着他。 青衣少年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双手用力抓住床上少年的双臂:“虎子,你可算是醒了。” 床上少年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青衣少年,然后大喊:“艹他奶奶的,痛。” 话未说完,便昏厥了过去。 一股股记忆在睡梦中涌入张儒的思绪之中,那些记忆强行撕开他原有的记忆,然后与之融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繁杂的记忆融合终于结束,睁开眼睛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派古色古香的情境。正诧异间,那些经过融合的记忆很自然的出现在脑海中,他这才明白,自己穿越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和自己的名字一样,也叫张儒,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则是明朝皇太子朱佑樘的铁哥们。 是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十二三岁的少年,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明孝宗朱佑樘。 前一刻还是喝了点小酒的文艺青年,这一刻已然成了大明朝下一任帝王的生死兄弟,这让张儒多少有些接受不了。他费劲的动了动脖子,却惊醒了趴在床边的朱佑樘。 这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储君第一时间紧紧抓住张儒的手,惊喜之后十分关切地道:“虎子,你可算是醒了,可吓死我了。” 张儒只觉嗓子干哑,再加上这具身体主人原本的记忆需要一个消化过程,所以他说出一个水字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可怜眼前只有十二三岁的大明储君慌手慌脚的为他倒水,再一点点小心的喂他喝下。这举动在张儒看来十分正常,不管是他本身还是记忆中,都是理所当然。倒是把周围的小太监吓得不轻,要知道让一国储君端茶倒水的,偌大的大明,只怕也只有仁寿宫那位老太后和当今陛下,再加上眼前这位招惹不起的小爷了。 喝了水之后,张儒精神稍微好了些,他闭上眼睛慢慢思索起来,他记得自己只是被车撞了,谁曾想没死却来了几百年前的大明王朝。 他第一反应便是:我竟然穿越了?我该怎么回去? 前世也看过不少穿越剧,貌似还没几个穿越之后还能回去的,他心里不由打起鼓来:难道我真的要在这个时代延续生命? 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貌似是这身体原本主人的残存的记忆带来的刺痛,瞬间,整个脑海之中只有六个大字:既来之,则安之! 等到张儒想再从那记忆中找寻出蛛丝马迹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他躺在床上,慢慢理顺脑中的记忆。 从记忆中得知,他现在所处的朝代是明朝,而且是明宪宗成化十三年,太子朱佑樘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就连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因为母亲是朱佑樘乳母,而自己的父母都是为了保护朱佑樘和他的母亲纪氏而死,加上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多次舍命相救的缘故,太子朱佑樘对自己比亲兄弟还亲。 这次中毒,是早年丧子的贵妃万贞儿授意,由西厂厂督汪直亲自策划,西厂高手出手导致的。 其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太子朱佑樘。 而这身体原本的主人为了救太子朱佑樘,挡下了飞来的喂毒冷箭,阴差阳错之下,正好自己这个和这身体同名同姓的可怜人,在二十一世纪因为失恋被车撞了,然后,自己就莫名其妙的占据了这具身体。 一想到那个为了金钱狠心将六年感情抛诸脑后的女孩,张儒心里不由一阵气苦。六年感情,就在自己辛苦工作攒下买房的钱时,她坐进了宝马车的后座,丢给他一个憎恶的白眼。 越想越气,他忍不住一拳击出,将床榻打得砰砰作响。 不远处躺椅上小憩的朱佑樘被惊醒,猛然掀开薄被奔向床榻,脸色焦急:“虎子,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眼前少年的目光是那么诚挚,这在皇家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他叹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道:“没事,殿下放心。” “真没事?”朱佑樘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会用手摸摸张儒的额头,一会又似模似样的为他把脉。 张儒艰难的挪开手腕,强笑道:“殿下无需担心,张儒真的没事。昨夜至今,殿下只睡了一小会,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尽管张儒是按照记忆中的语气说话,朱佑樘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同,他浓眉微皱,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后疑惑地问:“虎子,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对劲?” 张儒小声道:“没什么,就是幽冥路上走了一遭,阎罗王说我还有事情没做,命不该绝,又让我回来了。死过一回,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既来之则安之,殿下本来就身体不好,还是早些休息去吧!别让张儒一番苦心,化为乌有,到时候张儒就是死了,也没法对九泉之下的姨娘和双亲有个交代。” 朱佑樘听罢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看了张儒好几眼,这才慢慢走到躺椅上重新躺下。 张儒心中喟叹:难不成我真的要留在这大明朝?既来之则安之,说得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啊! 从不相信命运的他不禁有种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感觉,不然以他有限的有知,实在难以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体的伤痛和疲惫让他再思绪中再次陷入梦想,梦中,那个白衣飘飘捧着书卷的姑娘还在魔都外滩静静看书,而他自己,则成了一个路人甲。 那一切,在瞬间被金戈铁马吞噬,一支支箭矢的破空声在耳旁震荡,一个个身着黑衣的西厂番子如狼似虎,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梦中惊醒,已是晌午时分,朱佑樘吸溜着浓稠的栗子稀粥,不时朝床上张望。 张儒一睁开眼,他第一个发现,从身边小太监手中接过一碗温度适中的栗子粥冲到床边,急躁地道:“来,虎子,吃点东西。” 一梦数百年,张儒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只怕除了如记忆中那句既来之则安之那般,好好在这个时代存活下去之外,再没有其他方法了。 在这里,有一个视自己如兄弟皇太子一直关心自己,可是在二十一世纪,自己只是一个孤儿,除了她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与其回到那个时代,还不如在这里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如醍醐灌顶般,思绪变得通畅无阻,初来乍到的郁闷心境也变得舒畅了不少。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大明,我来了!” 第2章 :其罪当诛 朱佑樘眼神怪异:“虎子,我怎么感觉你很不对劲。” 张儒笑道:“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还是那个虎子,你还是那个太子,一切都没什么改变。” “你放心,我不会让汪直好过的。”朱佑樘还以为张儒是因为受伤而有了怨怼之心,生怕失去这个兄弟的他马上出言安慰。 他倒是想动背后的始作俑者万贞儿,只可惜父亲朱见深对万贞儿几乎言听计从,他也没办法改变。 张儒环顾四周,慢条斯理地道:“对付汪直,不能明着来,他掌控西厂这段时间,朝中不满他作为的不在少数,就是陛下身边的掌印太监梁芳,对他也颇为不满。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西厂虽撤,可汪直的势力却没有变小,他身为大同镇守太监,昔日西厂的番子多数去了大同。没了陛下盯着,没了锦衣卫和东厂制衡,只怕现在的汪直比之前的汪直还要可怕。” “不管怎么样,汪直不能留,他在大同尚且能指挥留在北平的人刺杀我,有朝一日他若是回来了,只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朱佑樘斩钉截铁地道。 张儒点头附和:“殿下说得有道理,我只是担心打蛇不死,所以恳请殿下不要自己出面。朝中大臣,多的是想置汪直于死地的,得罪人的事,大可交给他们去办。” 朱佑樘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张儒左看右看,直到张儒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问了句怎么了他才带着深深的疑惑问道:“我总算是知道你哪里不对劲了,以前你从来都不会跟我见外,殿下两个字在这偌大的内廷中只有你不会说。你以前从来不想这些东西,只管动手,怎么昏了几次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张儒没想到自己急于表现之下说的话,竟然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 融合的记忆中这身体的主人并不是莽夫,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事都不需要他动脑筋。 而今自己今后在大明朝混的靠山起了疑心,他想马上解释,又怕露出更多端倪,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会之后,得知朱佑樘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他这才不咸不淡地道:“许是被这毒箭一射,开了心窍。” 果然,朱佑樘不再纠结他身上发生的变化,而是颇为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执拗的要出去游玩,也不会给那些西厂番子机会。” 说的话凑效,张儒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还有三日便是大朝,殿下想要扳倒汪直,还是尽早准备的好。” 朱佑樘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招呼小顺子,我先去忙。” 直到朱佑樘彻底离开东六宫之后,张儒悬着的心才算正是放下来。 腹部创口的痛楚在服药之后得到了缓解,张儒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而另一边,朱佑樘正在四处奔走。 三日后大朝会,满朝文武济济一堂,稍显肥胖的大明皇帝朱见深身着龙袍威风凛凛的坐上龙椅,身侧掌印太监梁芳垂首而立。 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朱见深扫了群臣一眼:“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右都御史李裕上前一步:“陛下,臣有本奏。” “讲!”朱见深淡淡道。 “臣弹劾大同镇守太监汪直,与大同总兵许宁不睦,鞑靼犯境,恐大同有失。”李裕大声道。 话音未落,大同巡抚郭镗迈步上前:“臣附议!” 从角落里又走出几个官员,纷纷附议,朱见深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又不好出口训斥。 就坐在龙椅下方的太子朱佑樘却是如坐针毡,这些人都不是他事先联系的,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人弹劾汪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十分清楚,万贞儿在父亲心中是什么地位他也一清二楚。直接弹劾汪直,只怕会让父皇心生嫌隙。 正当他心中忐忑之际,朱见深说话了:“尔等所言可有证据?” “今年三月,鞑靼三百骑兵犯境,杀我大明子民一百四十七人,许宁欲率军追击,汪直不许,以致三百鞑靼人扬长而去。四月,汪直以许宁麾下参将张博不听将令为由,杀张博满门老小三十二人。五月,汪直遣西厂番子进京,至今不知踪迹。”郭镗看着笏板有条不紊的诉说。 前面几条在朱见深看来无伤大雅,都是些小事,最后一条却让朱见深勃然大怒。 表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泛起惊涛骇浪的朱见深扭头对梁芳道:“查。” 梁芳当然知道这句查到底是什么意思,从五月至今,太子遭遇三次偷袭一次下毒,最后这一次偷袭,直接导致太子的常随张儒险些身死。皇上可以容忍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万贞儿,怎么可能容忍汪直这个奴仆。 是以早就掌控汪直罪证的梁芳连眼皮都没抬便直接回答:“陛下,属实。” 听到后面两个字,朱见深直接大怒:“好个汪直,竟敢坏我大明社稷,南京御马监还缺个管事太监,把他调过去。” 大朝会在皇帝的怒气中匆匆结束,几个想要扳倒汪直的大臣也没了辩驳的机会,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朱佑樘这才脚步匆匆回到东六宫。 床上的张儒已经清醒过来,朱佑樘二话不说就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在一旁伺候。 坐下喝了几口水后,朱佑樘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问张儒知不知道朱见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番询问,未尝就没有考校的意思在其中,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不喜欢动脑子的张儒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张儒是他最信任的人,母亲纪氏临死前,他曾发誓一生以兄弟待之,所以他不希望张儒变成另外一个人。 “如果我所料不错,殿下联系的人在朝堂上应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李裕、郭镗之流弹劾汪直,乃是朝堂政治斗争,那帮子武将一个个心高气傲,自然不希望一介阉人踩在头上。阉人,文武皆弃,就算汪直再有本事,在大同也没他的用武之地。陛下之所以匆匆结束朝会,只怕是不想处置汪直。”张儒装作不知道这是朱佑樘的试探,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抛开私仇,汪直这个人还是非常不错的,他有领兵作战的本事,只可惜没了男人的象征,就算能力再强,也难以服众。 朱佑樘的注意被国事吸引,忍不住问:“为何如此?鞑靼犯境,难道不应该同仇敌忾么?为什么那些人容不下汪直?大是大非面前,难道父皇看不明白?” 张儒笑道:“殿下,陛下肯定是能够看明白的,我大明能征善战之辈不在少数,难道还缺一个汪直不成?陛下这么做,一是不想恶了宫中那位脾气越来越拐杖的万贵妃,二是不想为您将来继位留下尾巴啊!” 两世为人,张儒将一切看得极为通透。 然而这个通透,却让生性多疑的朱佑樘再次将重心回到了他身上:“虎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为什么你中箭之中变化如此之大?你我是兄弟,我不希望发生什么变化。” 张儒轻叹一声,目光有些迷离的看向远处:“我长你几岁,幼年相互扶持才有今日。可是殿下想没想过,他日你若为君,可还容得下我这个不上不下的臣子?以前的我不想动脑子,是因为殿下需要得到陛下的青睐,我只需要保护好殿下就行。现在不同了,泱泱大明,有一个汪直就会有第二个汪直。 难不成光靠武力就能够保护你? 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对万氏用情极深,保不齐什么时候那万氏就会撺掇着陛下行废立之事。这一箭,让我明白以一己之力对付西厂是螳臂当车,我张儒能用血肉之躯为殿下挡住一次暗箭,可能挡住第二次? 只有让自己变强大,身边的人变多,才有本事为殿下遮风挡雨,才能为大明遮风挡雨。 陛下于我如父,太后犹如臣之祖母,张儒不才,愿为殿下马前卒,永世守卫殿下身侧。” 说罢,他不无惆怅的补了一句:“哪怕将来有一天殿下成了陛下,不再将张儒当成兄弟,了不起张儒归隐山林,有了朋友,也不至于落个凄惨下场。” 气氛显得有些伤感,从小就通读历朝史书的朱佑樘也清楚张儒所说属实。他上前紧紧握住张儒的手:“你一天是我的虎哥,一辈子都是我的虎哥。都说皇家无情,我说再多你也可能听不进去,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看。” 门外一个有些臃肿的身影晃了晃,周围的宫娥太监跪在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那臃肿的身影抬腿迈步,腿还在空中,张儒的声音又传进了他耳中:“臣是臣,更是子,臣可能会害君,子却永远都不会害父。” 听到这话,门外那身影重重的踏进了门槛,而后一声怒斥凭空出现:“好大的够胆,竟敢撺掇太子,其罪当诛!” 第3章 :帝王之思 门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一言九鼎的皇帝陛下——朱见深。 他口中虽然发出怒斥,脸上却挂着笑容,两个孩子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全部听到了,说实话,张儒的话让他很是开心。 朱佑樘只听到声音便下跪请罪,床上的张儒在听到声音之后心里咯噔一下,转眼见到朱见深脸上的笑容,他便彻底放心,挣扎着要下地跪拜。 朱见深大手一挥道:“皇儿起来,虎子你也别装模作样了,为了不下跪,你小子不知道躲了朕多少次。” 说实话,朱见深对张儒还算是非常不错的,从前的张儒很少见朱见深,可朱见深给他的待遇却和太子差不了多少。 一方面是因为张儒从小陪伴在朱佑樘身边,对朱佑樘有所亏欠的朱见深想要弥补,自然爱屋及乌;另一方面则是张儒默默无闻,却实实在在的保护了皇太子,朱见深对他好,也算是投桃报李;第三方面则是朱见深个人原因,因为万贵妃丧子之后用阴鸷手段让许多嫔妃怀不上孩子,朱见深好不容易找回儿子,对陪在儿子身边的孩子自然很喜欢。 张儒听话的躺下,口中请罪:“陛下见谅,臣重伤在身,不能全礼。” “恩?这平时愣得跟木头似的张儒长张虎子,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节了?”面对张儒的某些改变,心思缜密的朱见深也发现了不对劲。 张儒心想用搪塞朱佑樘的话去搪塞朱见深肯定是不行的,毕竟人家是一国之君,太子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二者之间智商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将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之后,才无奈的发现,自己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的改变。 想了半晌,在朱见深灼热的目光下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险死还生之后,臣也该长大才对了。陛下能够护持张儒一天、一年,却没法护持张儒一辈子。” 朱见深眯了眯眼睛,脸色不变:“朕不能护佑你一辈子,不是还有太子嘛,有这层关系在,你张儒就是每天混吃等死,也没人会说什么。” “臣不敢让太子背上昏君的骂名,自然也不想成为佞臣。一味藏拙,无济于事,还不如露些锋芒,免得有人觉得太子好欺负。”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张儒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 记忆中万贵妃不止一次派人杀朱佑樘,他也不止一次救朱佑樘的性命,太子身边的高手换了不知道多少,光是护卫不力的罪名,就已经要了几百人性命了。 一想到之前那些兄弟惨死屠刀之下,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怒。 朱见深露出怒色,声音低沉:“你可敢再说一遍!” 张儒听了听身子,这个动作扯动了伤口,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少顷,痛楚稍减,他才昂起头颅:“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心知肚明,有些话说出来,对臣和陛下都没有好处,所以臣会烂在肚子里。可是殿下视臣如兄弟,臣若是不能保殿下周全,无言见九泉之下的双亲和临终托付的纪姨娘。” 气氛变得紧张,朱见深和张儒一大一小互相对视,如同见了红色的公牛。 好一会,朱见深才叹了口气:“罢了,你是个聪明孩子,但有些东西你不懂,朕不怪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想要帮助佑樘,首先就要有自己的势力,等你伤好了,朕给你找个职司。” 张儒语气冷淡:“多谢陛下。” “这孩子”朱见深转脸看向自己儿子,见儿子脸上也是愤懑的神色,他突然失去了谈性,转头对白胡子老太监吩咐道:“覃吉,多教太子读书,莫让佑樘走了歪路。” 覃吉匍匐在地上:“老奴遵旨。” “好了,好好养伤,朕有空再来看你。”朱见深不想多做停留,吩咐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等皇帝走后,张儒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床上,朱佑樘拿毛巾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不无担心地道:“虎子,其实你刚才不应该跟父皇这么说话,父皇也不容易。” 张儒反口问道:“我知道陛下不容易,可是你我谁人容易?你生性善良,就算万氏几次三番要杀你你都能忍着不动手,你能忍,不代表我能忍。双亲的仇,姨娘的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报。” “嘘!”朱佑樘慌忙捂住张儒的嘴:“你找死不成,这深宫内院的,到处都是太监宫娥,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张儒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冲动了不少,仔细想想也是,如果这话让朱见深听到,只怕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闭上嘴巴不再言语,眼中的目光却是越来越坚定了。 乾清宫内,案台上堆满了奏折,朱见深端坐案前,手握朱笔却没有动作。他眉头紧皱,一双眼睛浑浊而无神,一个动作僵硬了好半天才回过神继续批阅奏章。 几分奏章都没细看就被他丢到一边,一旁的梁芳看在眼里不由小声劝谏:“陛下今日劳累,不若明日再批吧!” 朱见深固执的摇摇头,朱笔在奏章上胡乱画着,突然,他抓起奏章揉成一团:“梁芳,你说朕是不是很懦弱,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 “这”面对皇帝的诘问,梁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能稳坐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能够掌控东厂这么多年,其中不无万贵妃的功劳。可作为陛下身边的人,他又觉得万贵妃某些做法实在太过过分。 “有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焦躁的朱见深声音提高了不少。 梁芳躬身道:“宫中之事,老奴本不该妄言,但既然陛下问起,老奴斗胆说说自己的想法。陛下不是懦弱,只是太过仁慈。大明需要储君,这样才能保证大明江山的安稳,所以” “所以朕如果是明君的话就应该将贞儿打入冷宫,将汪直召回来砍脑袋,而不应该训斥张儒一个黄口小儿。”朱见深主动接过话头。 梁芳不敢再说什么,他要是再说,那就是摆明了说成化皇帝朱见深是昏君了。 朱见深脸上闪过悲伤的神色,他轻轻将朱笔放下,长叹道:“朕满以为能够自欺一辈子,不曾想今日竟被小儿说中了心事。” 沉默了一会,他又突然问:“你觉得张儒这人如何?” 梁芳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朱见深还以为他不敢说,温言道:“不用担心,大胆说来便是。” 梁芳点点头道:“老奴观张儒以往沉默寡言,骨子里却是执拗非常,倒是忠心耿耿。可这次刺杀之后,他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眼中有老奴看不透的狡黠,老奴也不知这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 “算你这老狗还有些眼力,恐怕这孩子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改变,跟无数次的暗杀不无关系。朕不怕他对佑樘不利,倒是怕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有朝一日强大了会对付贞儿。”朱见深显得有些惆怅。 儿子和女人,他一个都不能割舍。 所以这么多年来万贞儿让西厂的番子刺杀太子,他心知肚明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让锦衣卫暗中保护太子周全。 这么纵容万贞儿,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的儿子,而是他割舍不下和万贞儿之间几十年的感情。 索性儿子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事,不然还不知道这位外表温顺的帝王会发出怎样的滔天怒火。 “你说朕该不该给他一个官职?”朱见深自顾自地道。 梁芳愣了一下,张口便答:“若是陛下担心此子强大之后报复,老奴觉得还是不给他官职得好。” 朱见深却道:“不给官职肯定是不行的,他说得不错,他强大就是太子强大,总不能朕走了之后,留给佑樘一个他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这天子,却也有不少断不了的家务事啊!” 梁芳大着胆子道:“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了。”朱见深语气中略带不满。 “老奴听闻,天子家事便是国事,陛下若是难以取舍,势必成尾大不掉之势,还请陛下三思。”这算是梁芳在明面上第一次为太子说话,因为,今天是朱见深第一次对自己的某些决定产生怀疑。 以前,只要皇帝问关于万贵妃和太子之间的事,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全然因为床榻上那个突然开窍的张儒。 梁芳的话好像让朱见深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半晌之后,朱见深才抬起头,一双眼睛满是亮光:“张儒的职司你先为他筹划着,虚位以待。不过朕不会主动给他职司,这小子不来求朕,朕就不给他职司,让他当一个闲人。” 梁芳知道这是皇帝起了戏谑之心,不过他却不知道,因为今日的一句话,朱佑樘继位之后本来该死的他,侥幸逃出死神的魔爪。 第4章 :闹得大了些 在太子东宫修养一月有余,张儒身体大好,小太子每天嘘寒问暖,热情得让他有些受不了。 这日,早就想出去透透气的他好不容易才央求朱佑樘同意,只身一人走出皇宫。 朱佑樘本欲跟随,可万贞儿没死,汪直虽然调到南京去了,可西厂余孽犹在,况且谁也不知道北平城内到底有多少人是仰万贞儿鼻息生存的,在张儒和覃吉的劝谏下,他只好嘟着嘴跟随覃吉去学习所谓的帝王之术。 出了宫门之后,感觉眼界瞬间辽阔了许多,对于来自现代的张儒来说,大明的深宫相当于一个束缚他的牢笼。 好不容易脱了桎梏,他恨不得马上就去享受一番。 既来之,则安之,谈何容易。 若不是在床榻上一个月的修养让他暂且适应了大明的生活,只怕他会选择一头撞死在东宫那楠木柱子上。 一路走走停停,路边风景还算不错,不过相对于现代生活来说,少了许多匆忙和喧嚣,多了几分恬淡。 街边卖力吆喝的小贩不停用各种溢美之词推销自己的产品,不时有坐轿的富贾经过,那些健仆眼睛朝天,不停驱赶街上的行人。 到了中午时分,逛了半天腹内空空的张儒随意找了个还算干净的酒楼走了进去。许是见他衣着华贵,小二笑脸相迎的同时殷勤的为他推荐二楼的雅间。 怀中银子不少,甚至还有小太子藏了许久的宝钞,可张儒拒绝了小二的好意,指了指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就那吧!” 小二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脸上依然挂着笑,那笑容却不再如糖似蜜。一边领着张儒往角落走,一边仍不死心的推荐:“以客官的身份,跟这群不知所谓的贱民坐在一块,实在是有**份,本店二楼雅间” “闭嘴,吃个饭而已,有什么高低贵贱。”张儒不满的低声呵斥,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时代某些势利眼不把贱民当人的思想。 这些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实际上身份跟他们口中的贱民没有任何区别。 小二有些不满的闭嘴,却不敢反驳,眼前的少年衣着华贵,看上去孔武有力却表现得风度翩翩,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长年累月伺候人,让小二学会了察言观色,不敢多说什么,等问清楚张儒想吃些什么之后,他便擦了擦桌子快步离开。 左右无事,张儒开始观察周围环境,这酒楼外表看上去不起眼,里面的装饰却颇为讲究,大堂内摆放着近二十丈小桌,星罗密布却不显得拥挤。五尺见方的小方桌都上了漆,就连进食的人,看上去也都家境不错。 已经过了饭点,吃饭的人不是很多,空荡荡的大堂内只有三个桌上有人,一桌自然是坐在角落的张儒,另外一桌则是大堂最中央的几个青衣士子。几个士子高谈阔论,没什么奇怪。 倒是和他遥遥相对的另一个角落的黑衣劲装青年,提起了他的兴趣。 那青年剑眉星目,看上去很是英俊,头上的发髻极为讲究,看得出他是个很细致的人,但是那青年身前桌上的吃食,却是最为朴素的青菜豆腐。 正当张儒大量那青年的时候,那青年猛然抬头与之对视。 张儒举了举手中茶杯,朝那青年投过一个友好的微笑,没想到那青年却不领情,冷眼扫过之后便埋头继续进食。 没多会,小二便将张儒叫的饭菜端了上来。 一盘酱猪肘子,一碟花生米,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一盘青菜。 在深宫中躺了一个月,每天不是肉羹便是小米粥,张儒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所以他拿起筷子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门口突然走进来几个青衣壮汉,为首一人走到大堂中央,二话不说抬腿就将一个白衣士子踹倒在地。 随后,一个十分嚣张的声音响起:“把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狗才给本公子叉出去。” “万天,你想怎样!”白衣士子站起来指着门口怒道。 从门口走进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脸有些白,看上去大概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但脸上却写满了跋扈。 “王尚彬,你胆敢妄议朝政,老子今天就是特地来看看,你王文素是长了三条腿的蛤蟆还是长了两条腿的狗。”紫衣公子十分嚣张的道。 角落里的黑衣青年抬了抬眼皮,一声不吭,张儒则放下筷子,饶有兴趣的看起好戏来。 熟料那叫王尚彬的白衣士子一点都不畏惧那叫万天的紫衣青年,用力挣开两个健仆的束缚,怒骂道:“你万家草菅人命,罔顾法纪,难道就你们做得,我说不得。” 万天手一挥,两个健仆又紧紧禁锢了王尚彬的行动,他将脸凑到王尚彬面前狞声道:“还真就说不得,现在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是袁彬朱大人,可不是我父亲。” “你还有脸说,锦衣卫赫赫威名,都是被你们这些外戚败坏的。饶阳知府林大人乃清官,你们将其陷害致死,京城不少良家女子都被你强抢回家,你家后花园不知道有多少二八芳华的少女变成了累累枯骨。不才一介书生,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你能奈我何!”王尚彬好像没有看到万天脸上的杀意,依然不知死活地道。 万天伸手一拳捣在王尚彬肚子上:“老子就算是当街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个不字。这是天子脚下,你敢来送死,我没理由不敢杀你。” 挨了一拳,只觉胃中一阵痉挛,刚吃的东西全部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王尚彬等着充血的眼睛狠狠骂道:“你会遭报应的,老天不会放过你的。” 万天冷哼道:“我遭不遭报应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你马上就要遭报应了。把他们都给我带回去,本公子要让他们尝尝锦衣卫昭狱的厉害。” 和王尚彬一同进食的几个士子纷纷开口求饶:“公子饶命,我等与王尚彬并不熟悉,公子饶命啊!” 万天一脸阴狠:“老子管你们跟他熟不熟,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们叫错了人。” 眼见万天马上就让家仆将那王尚彬带走,张儒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扬声道:“慢着!” 万天转脸一看,见是一个半大小子,没放在心上,嘴上却十分嚣张地道:“呦呵,还有不怕死的敢管小爷的闲事,小子,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成功吸引了万天的注意力,张儒反倒不急了,他慢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女儿红,吸溜一口后才慢条斯理地道:“这位万公子看上去气势非凡,想来不是池中之物,不过在某看来,万公子因为一句话就要置人于死地,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万天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儒的穿着,确定他对自己没有威胁后不屑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子办事,不需要你来教。” 张儒淡淡道:“那是因为你们家里没人能教,本公子这人有个缺点,看不惯的事就想管一管,今日凑巧,碰到你了。” “你确定要管?”管字声调上扬,万天已经有了怒气。 张儒点点头:“管定了。” “好,好得很,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也给本公子带回去,我万天可不在乎手里多一条命还是少一条命。”万天索性搬了张凳子坐下,颐指气使的对手下人吩咐。 那些青衣汉子都是万家的家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身手却是稀松平常。 率先冲过来的两个大汉连张儒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张儒飞起两脚踹了出去,开玩笑,张儒本人虽然不通武道,可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却是跟着如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袁彬老大人练了十来年武的。 为首的青衣健仆见情况不对,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点子扎手,一起上。” 张儒听到这话之后不由嗤笑不已,这都是什么人,竟然来江湖上山贼土匪的黑话都说出来了。 想归想,他却没有放松警惕,站起来拎着凳子一个横扫,逼退了为首的汉子之后,几步急冲就到了另外一个汉子的怀中,肩膀用力,那汉子被顶飞出去四五丈,将一张结实的方桌砸得散了架。 干掉一个之后张儒脚步不停,抬腿一勾将另外一条凳子勾到手中,抛出去砸在为首汉子身上。 几个呼吸之间,他就解决了七八个孔武有力的大汉,那叫万天的小白脸被吓得不轻,他在北平城横行无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你可知道我是谁,你要是敢打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眼见张儒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万天惊得站起来不停倒退,颤抖着声音威胁道。 张儒将万天逼到角落,抬起醋钵大小的拳头照着万天的鼻子就是一拳,一边打还一边恨恨地道:“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动不动就跟人拼爹的蠢货。” 几拳下去,万天的脸已经开了花,口中和鼻孔中都有鲜血不停溢出。 张儒不仅没打算放过这小白脸,而且打得更起劲了,这时,那坐在角落一直没有出声的黑衣青年终于发话了:“公子再这么打下去,他怕是会被你打死去。” 张儒头也不回:“这样的畜生,死了活该。” “死一个万天不要紧,怕是死了万天他那当过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老爹万天和他那个在宫中一呼百应的姑姑万贵妃,都不会放过你。”黑衣青年淡淡道。 第5章 :以一敌百 黑衣青年满以为这少年得知万天身份之后会惶恐不安,至少也不会再下死手,不了那少年不仅没有减轻力道,反而打得更加起劲了。 眼见万天眼睛都有些翻白了,黑衣青年一个纵步到了张儒身边,伸手握住张儒的拳头:“够了。” 张儒用了挣了挣,没挣开,心中暗叹这青年好大的力气,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抓住万天衣襟的左手。 相貌平平的黑衣青年直视张儒双眸:“我已经好意提醒他身份显贵,难道你就不怕吗?” 张儒咧嘴一笑:“怕?事已至此,怕有用么?” “你很冲动。”黑衣青年紧紧盯着张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可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让他稍微有些失望。 “有位文人说过,冲动是可爱的,我们要保护这种可爱的冲动。”张儒似笑非笑地道。 这黑衣青年处变不惊,出身应该不凡,他相貌平平,而且是武夫打扮,虎口还有老茧,想来应该是个练家子。不过他的行为举止,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只会练武的武夫。 张儒的话让黑衣青年无言以对,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你还不走?也许麻烦马上就要来了。”打斗之际观察到有青衣健仆离开的张儒轻描淡写地道。 “你比我大?”黑衣青年突然没头没脑地道。 张儒顿了顿:“没你大。” 黑衣青年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你比我小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了,人是你打的,我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这话让张儒忍不住心生感慨,人可以无耻,但是无耻到这个地步而且光明正大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后,张儒很大方的伸出手:“在下张儒,未请教。” 来到大明很少与人交往的他忍不住将前世的礼仪用到这种场合,黑衣青年看了一眼,拱手道:“在下牟斌,锦衣卫中一小卒。” 张儒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个冷冰冰的黑衣青年竟然是牟斌。作为文科生,牟斌何许人也他非常清楚。这牟斌别看现在只是一个锦衣卫的小卒,将来那可是弘治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原来是牟大人,失敬失敬。”张儒笑着拍打牟斌的肩膀,亲昵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对这种亲昵,牟斌感到不适很习惯,他没有断袖之癖,不是很喜欢一个男人跟自己勾肩搭背,哪怕这个所谓的男人还是个半大少年。 不着痕迹的挣开张儒的手,牟斌有些疑惑的问:“看公子衣着不凡,想来也是京城说得上话的人物。难道公子真的不怕万通?要知道,他姐姐万贵妃可是当今陛下的专宠呐!” 对方略带抵触的挣扎,让张儒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一声讪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个老妖婆而已。” 牟斌一把拉住他,小声道:“小兄弟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张儒提高声音:“牟大人未免有些小看我大明皇帝了,大明朝不是一个因言获罪的王朝,咱们陛下也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陛下。” 牟斌不无担心地道:“陛下自然大度,只怕有些人听到这话,不会放过你我啊!” 声音突兀变高,直接将牟斌架在了火上,他只当这是张儒年少气盛,却不知这是张儒刻意为之。 开玩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跟将来的皇帝会不会离心离德,张儒自然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牟斌现在还是小卒子,将来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最重要的是牟斌为人刚正。将牟斌拉到身边,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二人正聊天之际,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得知情况不对的小二和掌柜早已躲了起来,之前准备看戏而停留的食客在看到门外的人之后,纷纷朝后门奔去。 万通,对于北平城内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噩梦,对于百姓来说更是噩梦。 正是在万通手中,锦衣卫变得声名狼藉,本来只是负责监视百官的机构,硬生生让他弄成了跟东厂并列的存在。 百姓谈之色变,官员闻风丧胆。这也是为什么万天听到张儒诋毁锦衣卫之后会有那么大反应的原因,他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锦衣卫不好的传闻,就算这传闻是事实,就算万通已经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 领头的人是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那人脸黑黑的,身后跟着一群没穿飞鱼服却有锦衣卫气势的褐衣人。 山羊胡子一个箭步到万天身边,扶起万天轻唤了几句没将万天唤醒,抬头一脸阴鸷的看着张儒和牟斌:“是你们打了我儿?” 张儒不知死活地道:“恩,看万指挥使不知道怎么教儿子,小子不才,动手替指挥使大人教教儿子。” “知道本官身份,还敢殴打本官的儿子,你找死不成!”万通眼睛一眯,马上就有了暴走的趋势。 不过他好歹也是当过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人,对方明知自己身份还敢对自己儿子下手,身份定然不俗,他生怕这是大明哪个王爷的私生子。 现在的大明,以万家的威势,除了那几位王爷,他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张儒笑眯眯地道:“大人这就说错了,这不叫殴打,这叫教训。” 万通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大手一挥:“给本官打!” 马上就有人欺身而上,大堂虽大,张儒身边却容不下这么多人,几十个健仆在周围咋咋呼呼,功夫最高的五人则将张儒围在中间。 纵观全场,功夫最好的应该是那个一直出阴招攻击自己下三路的短髯汉子,几人的攻击十分精妙,显然合作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一拳拳被格挡过去,那五个围攻的人依然不急不躁,张儒一边抵挡攻击,一边开始有意识的接近短髯汉子。 几个交锋之后,几人似乎意识到张儒要干什么,左右攻击他的两人慢慢靠近,意图将张儒和那短髯汉子隔开。 牟斌站在一旁动也不是走也不是,动手的话,就要得罪权势滔天的万通,不动手的话,只怕张儒今日很难离开。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场中突然传出一声暴喝,抬头看去,只见张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短髯汉子身边。那声暴喝,却是他被其他两人一拳一脚击在背上所发出。 敌人欺身而上,短髯汉子脸色微变,双脚急速后退,可拳头却如因随行,那突兀冒出来的食指关节,很干脆的戳在他类型。 霎时间短髯汉子脸色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倾泻而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被张儒如影随形的拳头打了个正着。 看到这两败俱伤的打法,就连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的万通都觉得有些心悸,那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这个人,不管是谁,绝对不能留。 背部受击之后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张儒强行将逆血咽下,回头目光阴森的看向万通。 “都愣着干什么,给本将打。”那野兽般的目光,让万通没来由打了个寒战,恐惧之下,他暴跳如雷的朝呆立当场的家仆喝道。 张儒脸色的变化没有逃过牟斌的眼睛,他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出手。 一个拿着短剑的褐衣认正打算偷袭,冷不防一条实木方凳从天而降,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方凳将这褐衣人直接砸晕。 没了短髯汉子的掣肘,张儒如有神助,抓起一个褐衣人的衣襟用力一甩,将几个褐衣人砸倒在地,而后飞起一脚踢在另外一个褐衣人的下巴上。 酣战半晌,张儒累了个气喘吁吁,牟斌身上也多了几道不大不小的创口。 门外还有褐衣人不断涌入,地上已经躺了近百哀嚎不断的褐衣人,张儒和牟斌相视苦笑。照这么下去,就算他们两个是铁打的也扛不下去了。 正当两人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万通突然喝止了想要围攻的家仆:“都给老子滚一边去,连两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丢人。”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不敢再上前。 万通慢慢走向二人,神情严肃:“你们两个很不错,只可惜,得罪万某,你们必须要死。” 感觉嘴角有液体在流动,张儒抬手抹了一把,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小爷还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话音未落,万通已经揉身而上。 许是不想被人说以大欺小,他并没有拔出腰间的佩刀,而是赤手空拳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牟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了出去,快到张儒只来得及抬手,手掌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一拳击中,万通还不罢休,趁着张儒在空中,他身体一个旋转一脚踹在张儒胸口。遭受重击之后,张儒一口逆血喷出,血雾纷飞,仿若细雨。 轻松落地的万通拍了拍衣袖,冷笑着慢慢走到张儒身边:“小子,现在我已经没兴趣知道你的身份了,下辈子投胎,记得投个好人家。” 说罢,他抽出腰间佩刀一刀朝张儒脖子砍去。 第6章 :我是他师父 刀锋越来越近,脖子都能感觉到那刀锋的寒冷,张儒眼中充满绝望:难道我就要这么死在刚穿越过来的大明王朝?老天,你他妈难不成是玩我? 刀离脖子还有一寸,一枚黑色的七寸丁从天而降,击穿了万通的手掌之后将精钢打造的刀柄钉在结实的梨木柱子上。 万通捂住手掌,回头暴喝:“哪个不要命的敢管闲事。” 虽然不知道出手的是什么人,张儒却没来由松了口气,看来老天还没有抛弃自己,至少这一刻没有。 楼上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出:“万通,别以为整个北平的人都怕了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听到声音,前一刻还张扬跋扈的万通脸色大变,失声道:“崔克己,怎么是你!” 从楼上雅间走出一个身着黑袍玉面如冠的中年人,中年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披着肩上,腰间悬挂着锦衣卫特有的绣春刀,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枚七寸黑钉。 他轻蔑的看向万通:“放了他们,今天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 万通涨红了脸道:“崔克己,你别欺人太甚。这两个小子不知死活,将我儿打成如此模样,我今日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张儒连身子都动不了,自然看不到那中年人的模样,但一听到万通失声叫出对方的名字,他立马心安了不少。 如果说锦衣卫中除了袁彬之外还有人能够镇得住万通的话,那就只有这个叫崔克己的中年人了。 此人的父亲乃是大学士崔恭,自己又是锦衣卫的同知,功夫相当了得不说,家族势力也大。万通曾经在崔克己手上吃过不少亏,甚至他之所以会丢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都跟崔克己父子有不小的关系。 跋扈的万通一开始不知道崔克己何许人也,仗着自己姐姐的关系横行无忌,却不料上任当天就被崔克己揍成了猪头。没过几天,万通想要报复,结果却是再次被揍成猪头。 实在没有办法之下,万通找汪直帮忙借用西厂番子对付崔克己,不料汪直的人还没接近崔克己就撤退了,第二天,崔克己二话没说将万通狠揍了一顿。那一次,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从那以后,万通再也不敢招惹崔克己。 没想到这次在这阳春楼酒家,竟然遇到了自己的克星。 为了顾及颜面强行说出那番话后,他马上就后悔了,别人不知道崔克己何许人也,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果然,崔克己脸色微变之下,手中的七寸黑钉再次射出,这次,洞穿的是万通的左手。 “看来许久不敲打你,你越来越硬气了。我不想跟你废话,趁我没发火之前,滚!”崔克己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乜着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万通。 “可”万通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一样,后面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崔克己接口道:“别可可可的,我耐心不是很好,这你是知道的。” 万通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深处对这个人的恐惧,大着胆子道:“他将我儿子打成这样,还将我的家仆打赏了这么多,崔大人好歹也是锦衣卫的高管,不问青红皂白而要我善罢甘休,未免有些不妥吧!万某如今没有官职在身,难不成崔大人要倚势凌人不成!” 他也是被逼狠了,这要是在以前,他是绝对不敢跟崔克己这么说话的。 没想到崔克己不怒反笑:“认识你这么多年,也就今天觉得你万通跟阉人有点区别。还知道为自己儿子出头,总算是能像个爷们一样说话。好,你说你想怎样。” 万通心中一喜:“既然大人问了,草民就说了。这两人由草民带走,阳春楼的损失万某一人赔偿,所有食客的饭资,都归万某人负责。” 崔克己翻身一跃就到了大堂正中央,他慢慢走到万通面前,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万通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你万家很有钱嘛,可是,这就是你跟我讨价还价的底气么?” “你别逼人太甚。”万通将话语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啪!”崔克己骤然出手,直接给了万通一巴掌,速度太快,万通只觉脸上发烧,却连躲避都来不及。 崔克己从怀里掏出白色的手绢抹了抹手:“记住,跟我说话,你永远都只能低声下去。万家很厉害,你姐姐更厉害,纵使天下所有人都有所畏惧,唯独我不怕。” 前所未有的羞辱让万通彻底失去了分寸,他猛地一挥手,恨声道:“给我动手。” 一众家仆大多数都是锦衣卫退下来的老人,且是万通用了威逼利诱的手段才将他们父死子承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锦衣卫头衔剥除。别人不知道崔克己何许人也,这些锦衣卫却是最清楚不过。 这位年轻的同知大人淡泊名利,不然以他的本事这锦衣卫都指挥使根本轮不到万通。而且这位同知大人家世了得,其父崔恭曾今做过礼部尚书,又是曾今的首辅,门人弟子遍布大明的各个角落。别说是万通,就算是万贵妃曾今请求当今陛下罢免崔恭都吃了挂落。 在这样的前提下,没人敢动。 事实上,就算动手,他们也不是崔克己的对手。 崔克己摸了摸颚下浓密的胡须,冷眼相对。 万通实在忍耐不了了,威胁道:”你们这群废物,今天若是丢干净老子的脸,老子让你们全家丢命。“ 不管是铁骨铮铮的硬汉,还是曲意逢迎的懦夫,他们都有自己的软肋,无一例外,在这个孝道至上的时代,他们的软肋,就是自己的亲人。 一个小个子抓起地上的断刃刺向崔克己,刀未入肉,甚至连对方的衣服都没碰到,手腕就被崔克己死死的握住了。 那小个子脸色变得通红,用力挣扎,仿佛忘了手腕处传来的痛楚,崔克己面无表情:“我很喜欢的你勇气,但是我不喜欢的鲁莽。” 说罢手指微微用力,咔擦一声,那小个子的手腕就被他脱了出来。 小个子发出一声惨嚎,抱着手跌倒在地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怕死的人很多,不怕自己所在乎的人受到伤害的人却很少。在万通的威胁下,一个个明知不是崔克己对手的前锦衣卫不要命的冲向崔克己。 一拳将一个近身的汉子打飞出去,砸飞几人的同时飞起一脚,将另外一个汉子半边脸踹出一个脚印,那还算硬气的汉子瞬间昏厥。 外面的褐衣人也都冲了进来,地上躺了一层的褐衣汉子,崔克己足尖一点,飞上半空之后甩出一把钢钉。 那些钢钉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飞快的朝周围的人飞去,有的钢钉穿透了敌人的手掌,有的则钉住了敌人的脚掌,更多的钢钉是钉在那些褐衣汉子的肩胛骨处。 这样的打法是极为阴损的,只要被钢钉伤害到了肩胛骨的要害处,这些人这辈子想要握刀都是问题。 这种脱胎于战场的打法,却是以一敌多最好的方法。 两柱香时间,褐衣汉子躺了一地,场中还能够站立的,除了崔克己自己之外,就只剩下万通了。 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战斗力,万通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恍若梦靥。 在偷偷使劲掐了几下大腿之后,他无奈的相信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颓然垂下头颅,自知不是对方对手的万通喃喃道:“你厉害,万某人就在这里,随你处置。” 崔克己看了看万通伤口已经止住血的手:“对你的教训,已经够了。带着你的人,滚蛋。” 场中不少人听到这话之后可怜巴巴的看着万通,希望他能说话让自己脱离苦海。万通也知道事不可为,惨然一笑:“多谢。” 马上,就有受轻伤的起来扶着受伤较重的人离开酒楼,万通一个人走在最后,脚刚跨出门槛,他回头十分怨毒的看了张儒一眼,然后对崔克己道:“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崔克己顿了一下:“有些时候,不知道理由比知道理由要好。” 万通道:“死也要死个明白,不知道缘由,万某寝食难安。” “你寝食难安跟我有什么关系。”崔克己傲然道。 他不是不能说出自己出手的原因,而是不想说出来。万通于他而言,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他根本不需要给对方任何解释。 万通颓然低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外面走去,看得出来,这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今日所受的打击不轻,他的背影充满了沧桑。 崔克己怔怔的看着那背影,突然感到一阵萧索,朗声道:“他是我的徒弟,我是他师父。”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走出门口的万通听见,听到这句话,万通浑身一阵,想要回头,却只是扭了扭脖子,然后扬长而去。 待万通离开之后,崔克己才走到张儒身边将他扶起:“臭小子,连师父都不叫的,是不是翅膀硬了。” 第7章 :长大了 张儒张了张嘴,啥都说不出来。 崔克己微微皱了皱眉头,手指在他身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张儒才嗯的一声恢复说话能力:“哎呦,痛死我了。” “还知道痛,当初决定惹万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想结果。”崔克己啪的一巴掌打在张儒脑袋上,冷着脸道。 他语气很冷,可那话里面却充满了慈爱。 张儒嬉皮笑脸道:“师父,不是有您老在嘛,反正也出不了什么事。” “学艺不精还敢班门弄斧,回去之后好好给我练,下次再这么狼狈,为师可不会出手相救。”崔克己冷冰冰的站起来,乜了牟斌一眼后,转身离去。 张儒扶着牟斌进了一家客栈,等到牟斌身体缓过来之后这才离开。自始至终,张儒都没理会那个叫王尚彬的白衣士子。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很快,两个月就过去了。 崔克己时不时会让人督促张儒的进境,每次派来的人都比前一次的要强一丝,张儒若是胜了还好,若是不幸败了,那面对的将是崔克己的亲自教导。 谁能想想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背着一百斤的铁沙子在偌大个紫禁城内飞奔如虎,谁又能想象入了初秋之后张儒还要在冰冷的泉水中浸泡两个时辰才能打着哆嗦上床睡觉? 好在宫中药材不缺,有崔克己书写的药方,加上宫里的名贵中药,两个月内张儒虽然过得十分辛苦,倒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每天他读书的时间少了,练武的时间多了,唯一每天雷打不动的就是去给住在仁寿宫的周太后请安。 这日,卯时起床围绕着內宫跑了一大圈的张儒沐浴完毕,急匆匆跑去给太后请安,路上走得有些急,在接近仁寿宫的时候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那被撞的人竟然是个女子,被莽撞的张儒撞飞之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紧接着,不等张儒将地上的女子扶起,周太后的声音就从一旁的亭子内传了出来:“小夭,怎么了?” 而后,一个脑袋从茂盛的灌木丛中钻出,赫然便是满面赤红的朱佑樘。 他朝不知所措的张儒眨了眨眼睛,小跑着将地上大概十二三岁的女子搀扶起来:“虎子,你可来晚了。” 张儒指了指自己脑门上的汗珠,又指了指那被朱佑樘搀扶的女子,心道我若不是来晚了,哪里会撞到这小姑娘。 “皇祖母,没什么事,虎兄来了,不小心撞了小夭。”朱佑樘不怀好意的看了张儒一眼。 这眼神张儒熟悉无比,每次自己在井里泡着的时候,朱佑樘往下面扔毒蛇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他心道一声不好,正要开口,却见花白了头发的周太后已经走出了凉亭。 看到张儒有些羞红的脸,还不算太老的太后揶揄道:“小猢狲,你今日可迟了不少啊!” 来了大明数月,这位老太后是对自己最好的人,自己没有朱家的血脉,她老人家却真心当自己是孙子看待。 是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在周太后面前,他总是毕恭毕敬的。 张儒涨红了脸想要解释,朱佑樘大叫一声:“呀,都流血了。” 顺着朱佑樘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被唤作小夭的小姑娘手掌一片殷红,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白色丝巾。 这下,张儒更不好意思了,他知道自己的力气,莽撞之下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撞飞,只受了这么点小伤算是那姑娘命大了。 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让他心中瞬间多了许多罪恶感,焦急之下,他几步凑到那小姑娘身边,不顾身份的抓起了小姑娘的手。还没来得及将怀中的金疮药逃出来,那柔软的手掌就迅速抽了了他的大手。 他愣了一下,拿金疮药的右手僵在空中。 周太后嗔道:“小猢狲,小夭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也是个半大小子了,怎的一点分寸都不知晓。” 朱佑樘在一旁添油加醋:“我看虎哥是动了春心了,瞧他看小夭那眼神,都快直了。” 张儒瞪了朱佑樘一眼,而后朝满面红云的小夭拱了拱手:“小夭姑娘,实在抱歉,张儒梦浪了。” 周太后挥了挥手:“好了,也没什么大事,兰儿,为小夭上药,他那药可是崔克己那小混蛋自己配置的,比御医的药还有效。” 伺候了周太后四五年的俏丽小宫女马上接过张儒手里的药瓶,跑到一边为小姑娘上药。手指触碰间,小兰如触电一般缩了缩,然后才翘着兰花指接过药瓶。 这一切,都被周太后尽收眼底,偏生当事人张儒如同丈二和尚一般,挠着脑袋自言自语:“我又不是老虎,干嘛这么怕我。” 周太后朝张儒招了招手:“小猢狲,过来,让奶奶看看。” 张儒愣愣的走了过去,在周太后那灼人的目光下,显得极为不自然。 “跟奶奶说说,怎的就来迟了?”周太后抓住他迟到的事情不放。 张儒神色稍显慌张,嗫嚅道:“奶奶,没什么,虎子就是起来迟了。” 周太后不太相信的问:“真的?你可不要骗奶奶。” 张儒干笑道:“怎敢欺骗奶奶。” 周太后勃然作色:“好个小猢狲,现在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了。奶奶可是听说,你昨夜有些身体不适啊!” 张儒大惊,很不好意思的瞥了朱佑樘一眼,他昨夜的确身体不适,这是这身体不适却是难以启齿的身体不适。 难道要他当着几个正值二八芳龄的小宫女和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萝莉说自己昨夜跑马了? 周太后的话让他马上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条他自己用苏绣裁剪出来的小内内现在是否泡在房间的木桶里面,他不得而知。说不定,已经成了某位宫娥讨好太后娘娘的法宝了。 “这个,奶奶容禀,我我”几次张口,都无法解释,结结巴巴了半天,除了我我我之外,再无其他。 周太后面色稍霁:“好了,都是正常反应,有什么好害臊的。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个稚子,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一晃眼就这么大了。时间真是过得快啊!奶奶也老咯。” 朱佑樘道:“奶奶福寿无疆,哪里会老嘛。” 周太后将朱佑樘拉到怀中,慈祥的抚摸着他的头发,眼中露出惆怅之色:“痴儿,是人就有老的一天,奶奶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不老。不过看到你们几个孩子健康成长,奶奶就是老了,也值了。” 这些年,全靠周太后护持的两人不由悲从心来,就连穿了几百年莫名其妙来到明朝的张儒,也不免为原来张儒的记忆左右情绪,闻言湿了眼眶。 已经换好药且用纱布裹好伤口的小夭怯生生的跟在小兰身后,再次出现在周太后面前。她将装有上好金疮药的瓶子交给周太后,道了个万福:“民女多谢太后。” 周太后嗔道:“傻孩子,谢什么,都是老身为了让你进宫陪我,你才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张儒再次朝那小夭拱手:“千错万错,都是小子的错,还请姑娘见谅。” “虎子,这丫头很是不错,你们还是本家,你跟佑樘又亲如兄弟,你若想弥补,不若就认她做个义妹吧!”周太后有意无意地道。 姓张?年纪和朱佑樘差不多大?眼前这个小夭难道就是历史上朱佑樘唯一的女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太后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难不成是想让我从中撮合? 不对啊!撮合的话太后自己就可以撮合,何必让我来掺和其中? 难道 思忖间,张儒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想了一会,他能够找出的答案只有一个,太后的意思就是这丫头是佑樘的,你小子别掺和了。 想通关节之后,张儒心中苦笑,我就是再没品,也不至于看上一个没胸没屁股的小丫头啊! 周太后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虎子,你难道不愿意?” 张儒忙道:“虎子哪能不愿意啊,只是奶奶,虎子父母双亡,若认这位小夭姑娘为义妹,未免有些委屈她了。我看佑樘年纪也不小了,小妖姑娘跟佑樘很是般配,不如奶奶做主,让佑樘娶了她呗。” “放肆,小猢狲,奶奶做事不用你教。”周太后笑着喝道:“你是越大嘴越油,什么时候得跟皇帝说说,让你去外头吃点苦头才行。”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奶奶说得极是,虎子也快憋疯了。” 周太后笑骂道:“好了好了,看见你烦心,赶紧练功去,你要是敢偷懒,老身让崔克己那小家伙收拾你。” 张儒面色微变:“奶奶饶命呐!” 周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言行无状,滚滚滚。” 张儒借坡下驴,飞快的离开了仁寿宫的地界。 离开之后,他马上意识到,皇宫,自己估计是不能再待了。不说现在自己长大了,在宫中不是很方便,就说今日太后的态度,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决定找时间去找成化皇帝要个官职,趁机搬出皇宫,免得到时候被有心人抓住机会,致自己于死地。 第8章 :龙颜大悦 平静的过了近两个年头之后,机会终于来了,严厉的师父崔克己那终年不化的寒冰脸也总算有了笑容。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训练,张儒已经能够在崔克己手下走过百招而不败。这对于他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至少现在的他,对付万通这样的角色不说能够完胜,至少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狼狈。 从师父手中接过当做奖励的绣春刀,抚摸着刀身,张儒爱不释手。 崔克己见他很喜欢,淡淡道:“这刀是师父的佩刀,你喜欢的话可以给你,不过为师倒是觉得,想要什么东西,最好还是自己拿来得痛快。” 张儒摸着刀若有所思:“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崔克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怎么就教出你这样的笨徒弟来,你在宫中这么多年,见陛下的机会这么多,难不成不知道去讨要一个?” 张儒眼睛放光,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罢,他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崔克己的视线之中。如果他背后长了眼睛的话,他一定能看到,身后师父的嘴角,挂起了一抹颇含深意的微笑。 朱见深正好批阅完奏折,正闭目养神,忽闻太子和张儒求见,脸部已经有明显老色的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宣。” 入得殿内,朱佑樘中规中矩的跪地行礼,张儒依然行的是武将礼。来时代这么久,他依然没有习惯对人双膝跪地,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好在朱见深早已习惯,这孩子多年行礼,都是用武将礼节,一问他他总有大把理由。 “佑樘,找父皇有什么事?”十年历练,朱佑樘已经成长起来了,很多事情朱见深都会让他参与,所以才有此问。 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有危险躲在张儒身后的小孩,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皇太子,朝臣都知道,陛下龙殡归天,皇帝之位,非太子莫属。 朱佑樘并不答话,扭头看向张儒。 “扑通!”张儒双膝跪地。 朱见深眉头微挑,嘴角上扬:“呦,虎子,你这是怎么了?朕可是记得你说过武将不行大礼的。” 张儒厚着脸皮道:“臣忘了。再说了,臣如今身无甲胄,自然当行大礼。” 朱见深摆摆手:“狡辩,朕记得曾说过同样的话,你小子说身上没有官职,就算没有甲胄也可不行大礼。” 张儒道:“儿时戏言,当不得真,况且多年以来,臣陪伴太子身侧,居于深宫之中,臣自幼双亲尽丧,陛下于臣,不仅是君,更是父。” 听到张儒这么说,朱见深心中很开心,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淡淡道:“你今日为何而来?” “臣为求官而来。”张儒朝朱见深眨了眨眼睛。 “好啊,你小子胆子不小,求官求到朕头上来了。说那么多好话,什么朕如你父,感情是为了官职。”朱见深佯怒,冷不防瞥见张儒摸着嘴唇上方的绒毛,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官职,还是为了避嫌。 心中那一点点小疙瘩瞬间消失,他又装模作样地道:“梁芳,听说你司礼监最近人手不足,这小子勉强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脑瓜子还算聪明,不如带他去切了,让他跟着你吧!” 张儒闻言大惊失色,急呼不止:“陛下,不可啊!臣可还是童子鸡,啥是男人滋味都不知道,您可不能断了臣的后路啊!” 朱见深嘴角微微上扬,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他干咳一声,掩饰内心的笑意,板着脸道:“你小子言行无状,什么时候知道给自己留后路了。我看挺好,太监无子,将来跟着佑樘,也能让人放心些。” “陛下不闻东汉十常侍?”张儒眼睛滴溜溜一转,张口就说。 朱见深不由气结,东汉十常侍说的就是宦官乱政。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又听张儒道:“陛下和太后待臣有养育之恩,臣没齿难忘,若是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臣心境自然会发生变化,于大明无益处,还请陛下赐臣一死。” 从父亲的脸色上,朱佑樘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杀意,他不由担心起来,这虎子竟然忘了眼前的是掌控万人生死的大明君王。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朱见深主动打破沉寂:“你想要何官职?” “陛下能给臣什么官职?”张儒直起身子目视前方。 看到这一幕,梁芳忍不住出言呵斥:“放肆,张儒,胆敢跟陛下讨价还价,你找死不成!” 朱佑樘猛然扭头,朝梁芳怒目而视:“你一个阉人,我父子三人闲谈,岂有你说话的份!”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朱见深很是不喜,儿子既然带着张儒来了,那就代表儿子是站在张儒身边的。 他想了想,这十年太子生涯,儿子有了长足进步,其中不乏张儒的功劳。而且幼时二人患难与共,让儿子跟张儒的感情十分牢固。想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儿子早晚有一天会从自己手中接过这个天下,朱见深不由放宽了心。 更何况,相对于他的期望来说,张儒来得有些晚了。 沉思片刻之后,朱见深挥了挥手:“不要吵了,虎子既然想要为官,让你进东西二厂你肯定是不愿的。这样,你去锦衣卫当个百户,好好替朕看看那帮兔崽子,到底还有没有能力为朕耳目。” 这结局本是皆大欢喜,可张儒却不领情,执拗的要求从小旗做起,还说出年纪太轻恐怕难以服众之类的托词。 以朱见深对张儒的了解,张儒为何会拒绝百户的官衔而选择一个小旗他心里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因为他好面子,骨子里倔强,想要凭自己能力闯一闯。当然,如果张儒答应了,做好了那是他的本分,做不好,自己可不会像今天一般对他和颜悦色。这一点,朱见深相信这个聪明的孩子已经想到。 “罢,你既然要当小旗,那就从小旗做起吧!官职低了些,以你的本事,要加官进爵,相信不是什么难事。”朱见深头一次对张儒露出赞许的神情。 以往就算张儒做得再出色,朱见深往往都是在背地里夸奖张儒,绝对不会表现在脸上。 为君多载,张儒这孩子聪明归聪明,骨子却实在太过桀骜,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喜欢的。 讨了官职之后,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离开,朱见深叫住梁芳,意味深长的问:“梁芳,你觉得这孩子如何?” 梁芳躬下身子:“奴才不敢妄言,此子是陛下看着长大的,他秉性如何,陛下比奴才清楚。” “让你说你就说。”朱见深淡淡道。 梁芳抬起眼皮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大着胆子道:“此子生性桀骜,对功名利禄看得很淡,可是有时候又好像热衷名利,奴才实在看不出来。” 朱见深微微皱眉:“你还是喜欢藏着掖着,看来当了东厂的厂督,你是越来越喜欢玩小心眼了,是不是想让朕给你挪挪位置。”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司,可是十分重要的,梁芳不愿失去掌控已久的权柄,马上道:“陛下,奴才不敢妄言。” 朱见深道:“你若是不想当厂督,直说便是,朕不喜欢为难人。” 梁芳无奈道:“既然陛下要听,奴才斗胆说说对这孩子的意见。” “说吧!”朱见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梁芳道:“可能是小时候的遭遇太悲惨,此子有些睚眦必报,不瞒陛下,两年半时间,老奴越发看不透这孩子。这些年不少人想要置太子于死地,可那些人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张儒玩死。就连朝中提出废太子的大臣,也有不少被他弄得丢官罢爵的。奴才看不透的是,此子的秉性到底是怎样。 他可以为了太子杀人放火,却容不下任何一个诽谤太子的人。就连奴才,半年前奉命对太子行刑,事后也被这小家伙弄得灰头土脸。 不过奴才以为,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这小子能够坚定的站在太子身边,我大明,就不会有事。” 说完,他小心查看朱见深的脸色,见皇帝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他这才稍稍放心。 良久,朱见深才道:“你对他的看法还算公允,有些事情就在这里说可以,不要传出去了。贞儿本性是好的,只是当年那事的打击,让她失了分寸而已。你去告诉袁彬,小小的让这小子吃些苦头。” 梁芳道:“这小子脾性不对,怕是不会轻易驯服。” 朱见深冷哼道:“越是烈马,越要驯服才能当大用。这小子平日里都在深宫之中,犯点错只要他那利嘴一说,不是太后就是太子为他出头。佑樘需要的是一个肱骨之臣,不是这种性子跳脱的臣子。” “若是闹出什么矛盾,只怕”梁芳不敢说下去,因为他怕说下去会惹朱见深不高兴。 朱见深淡淡道:“这小子性子虽然执拗,却有侠义之心,满朝文武,除了那几个教导他的师父,他怕是只对袁彬心服口服。让袁彬磨磨他的性子也是好的,这天下,总有一天朕是要交给佑樘的。” 说完,朱见深疲惫的挥了挥手。 等梁芳出去之后,朱见深嘴角才勾起一抹笑意,他目光深邃看着远方,天边的太阳正在慢慢坠落,他突然张口喃喃自语:“小子,朕倒要看看,你是忠是奸!” 第9章 :给老子闭嘴 姜伟只是锦衣卫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成员,上有老母下有妻儿,靠着世代相传的锦衣卫职衔领俸禄养活一家人。 由于没有什么背景,进入锦衣卫已经近二十年的姜伟每天都是最早到最晚离开的,东司房上下都承他的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胆怯而让他离开。 这日阴雨连绵,辰时已过还没人来,姜伟有些担心,听说最近上面要调一个武功高强的小旗过来。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希望那些兄弟不要在第一天就触了新上司的霉头。 想什么来什么,刚放下扫帚,就听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姜伟小心看去,只见总旗周礼身后跟着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合身的飞鱼服紧紧贴在身上,腰间一块崭新的象牙牌和少年手中镶了美玉的绣春刀将他的身份表露无遗。 那少年嘴角似乎挂着笑,姜伟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不由在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只见这少年剑眉星目,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他的皮肤稍微显得有些黑,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从面相可以看出,这少年定然不是好相与之辈。 正在雨中行走的张儒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那目光的主人慌乱的低下头。那是一个身材十分普通相貌也十分普通的中年人,身上虽然穿着飞鱼袍,那袍子却被洗得发白,隔了老远就能看出颜色不对。 一行人渐渐走近,周礼刚到门口,姜伟便单膝跪地行礼:”属下东司房姜伟,见过总旗。” 周礼神情倨傲的抬了抬手:“起来吧!其他人呢?” 姜伟小声回答:“回总旗,许是今日大雨,他们路上耽搁了。” 周礼冷哼道:“哦,他们路上耽搁了,这位是你们新来的小旗张儒张小旗,你给他介绍介绍东司房的情况,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周礼朝张儒象征性的拱拱手,迈开大步离开了东司房。 周礼的怠慢张儒没有放在心上,他很年轻,有时候会受到一些轻视,这是很正常的。 姜伟不知新来小旗张儒的脾气,小心站在张儒身边,张了几次口,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张儒笑了笑:“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出来,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姜伟猛然跪下:“请小旗饶恕他们,那些兄弟平日里待人都算不错,近日闲暇,今天又是大雨倾盆,他们一定是路上耽搁了。” 没什么强大背景,可好歹在锦衣卫做了几十年,这点眼光还是有的。越是表面和气的人,实际上背地里杀人越是不择手段。眼前这个新上司看上去年轻,可他的眼神,却绝对不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拥有的。 不管平日里那些有背景的锦衣卫怎么对待自己,终究是因为他们求情,自己才能继续留在锦衣卫,哪怕是打杂,姜伟也知足了。 他是个老实人,就算那些人经常欺负他,他也不想有人因为迟到而受到惩罚。 张儒一只手拉住姜伟的手臂,直接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眼睛直视对方眼眸:“下雨路上耽搁了正常,可为什么你能来,他们就不能来?” “这”姜伟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看不是他们被大雨所阻,他们是被心魔所阻。怪不得我听外面的人说锦衣卫现在已经变成一群只知道欺负弱小的爬虫了,那些真正违法乱纪的人不敢办,倒是管起刑部的事来了。咱北镇抚司的昭狱里,现在有七成是普通百姓,你们是不把那些百姓榨出油来不罢休啊!”张儒语气平淡,可这话听在姜伟耳中却是如五雷轰顶。 现在锦衣卫变成了什么样,或许只有那个高坐明堂的皇帝不知道。 锦衣卫分为几部分,经历司主管公共文书初入,誊写及档案封存;南镇抚司主管一般卫、所部队人员犯罪之侦查、审讯、判决、情报以及军事武器之研发制造;北镇抚司主管各地藩王及官员秘密监视、肃反肃贪,其中隶属于北镇抚司的昭狱则有独立侦讯、逮捕、判决、关押的权力。 现如今,且不说那没什么实际权力的经历司,就说北镇抚司内部就是一个烂摊子,袁彬接手锦衣卫的时候就想过要整治,可惜有心无力。 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是袁彬无从下手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裁撤冗官冗员,然后让锦衣卫重新回归自己的职司,只怕朝堂上那些大人们首先就会不依。 谁想自己吃饭睡觉甚至出恭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谁能保证自己的屁股是彻底干净的? 这其中关节,姜伟再清楚不过,所以当张儒提出锦衣卫职司的时候,他在心里将这个新来的年轻小旗看低了许多。 不过面上的尊重还是需要的,所以他苦着脸道:“大人您应该也知道,咱锦衣卫现在可是后娘养的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西厂汪公公有贵妃娘娘诚邀,陛下身边的梁公公又有陛下撑腰,独我锦衣卫无人撑腰。” 张儒冷哼道:“别人不撑腰,我们自己要给自己撑腰。连最基本的职司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陛下就是想撑腰,自己烂泥扶不上墙,难道陛下还有那么多时间天天为你们填补不成!” 姜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张儒起争执,笑道:“大人说的是,那些兄弟” 故意欲言又止,不过是给张儒一个台阶,免得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怎么说自己也是锦衣卫的老人了,一个半大孩子耀武扬威的,只怕那些背景不俗的“袍泽”心里会不舒服到极点。 他也是一番好心,如果没有这好心,他早就在锦衣卫待不下去了。 太祖爷的严令摆在那,锦衣卫里头的人当然不会直接说赶走姜伟,却能够使手段让姜伟自己主动离开。 “现在是辰时三刻,我给你一个时辰时间,巳时三刻,所有东司房的人都要到齐,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张儒脸色阴寒,眼中更是寒光闪闪。 姜伟知道这年轻的上司不是开玩笑,连忙小跑着出了东司房的门。 这时候张儒才发现,原来这个姜伟左脚竟然是跛的。 搬了个椅子往厅内一座,将明晃晃的绣春刀从刀鞘中拔出在手中不停摩挲,张儒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他心里没有把握,东司房是锦衣卫出了名的破地方,里面的人少说都是混了三五年的老油子。偏偏一个个背后的人实力还不差,所以自从上一任小旗死后,东司房一直没有管事的人。 现在自己被扔在这样一个位置上,明显是那位都指挥使有意考验自己,至于这背后到底是成化帝授意还是袁彬自己的意思,张儒一无所知。 一晃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陆陆续续来了几人,一直到一脸为难的姜伟复命,东司房应到的十七人只到了五个。 按照正规编制,一个小旗手下只有十人,然而现在冗员太多,导致一个小旗手下的人员差点翻翻。这还是人数较少的东司房,若是西司房,只怕是已经到了标准的三倍。 张儒看着那五人笑了笑:“看来,这东司房还有几个把我当人看的。” 几人感到好笑却不敢笑,眼前新来上司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寒意,他们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自然不敢在这种时候触上司的霉头。 过了一会,张儒见门口不再有身影出现,对姜伟道:“关门,以后东司房便只有我兄弟七人,其他人等,一概开革。” 姜伟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个二十七八岁满脸横肉的力士大声道:“小旗可是没有资格开革任何锦衣卫的。” 张儒点点头:“我知道,我不开革,自然有人会来开革,这一点你们不需要担心。” “可”那满脸横肉的汉子话只说了半截,就被身边一个高瘦的汉子拉住了。 汉子眼中满是讥讽的神色,他当这位新来的小旗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抱着看戏的心思打算好好等着。 张儒笑了笑道:“说说吧,你们叫什么名字,在东司房主要负责什么事项。” 朝中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张儒伸出手指指向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就你了,你先说。” 汉子瞥了一眼身边的高手汉子,看到那汉子微微点头,便大声道:“小的名叫石猛,就这京兆府的人,在东司房负责刑讯。” 张儒的目光瞥向高瘦汉子,对方回忆,张嘴道:“末将朱卫,负责刺探。” 手下们一个个说出自己的身份和来历,说明自己在东司房的职司,最后,只剩下一个姜伟。 姜伟看了看其他五人,又看了看张儒,呐呐不敢言。 张儒鼓励道:“放心,说出来,没人笑话你。” “小人姜伟,在东司房负责打杂。”说完,姜伟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几人口中发出嗤笑,那石猛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张儒站起来将绣春刀指向石猛,怒喝道:“给老子闭嘴。” 第10章 :你怕?我不怕1 朱卫上前一步,目光阴鸷,紧紧的盯着张儒,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张儒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手掌一紧一松,不时的晃晃锋利的绣春刀。 姜伟拦在二人面前,口中劝和不止:“爷,二位就别置气了,我就是一打杂的,大家伙要笑,就让他们笑吧!小旗大人,小人已经习惯了,您别动怒。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给小人个面子,别发火,别发火。” 朱卫不屑的乜了姜伟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小爷称兄道弟,我就是给街边乞丐面子,也没必要给你这软骨头丝毫面子。” 张儒冷哼道:“还真是好大的口气,都不知道是几辈子的皇亲国戚了,还敢在大言不惭。今日我就要看看,你是怎么不给他面子。这锦衣卫看来真的是变了味了,只知道窝里斗,连最起码的团结都不知道了。” 石猛喝道:“小屁孩,别以为有个厉害的后台就能嚣张了,这里是东司房,这是咱朱爷的地盘。” 张儒冷笑连连:“好一个朱爷的地盘,张某只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明的江山都是当今陛下的,什么时候这小小的东司房成了你朱卫的了?” 朱卫虽然不怕,却也不敢说这天下有什么东西不是皇帝陛下的,连忙撇清关系:“小小年纪,专会从别人话中找错处,有本事跟朱某单打独斗一番。” “怕你不成!”张儒一掀飞鱼袍下摆,往院中踏了一步,就一步,他就到了院子中央。 看到这一幕,朱卫升起胆怯的心思,他虽然好武,可手上的功夫却不怎么样。平时跟人打架都是些下九流的招式,一般都是野路子。眼前的少年别看年轻,光是那一步三丈的本事,就不是庸手,他担心自己会失败。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话已经说出来了,一口唾沫吐出去,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张儒,他没期望自己能够打败这个少年,只希望对方能够看在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上,手下留情。 双方间距五步,朱卫挥拳直指张儒的鼻梁,这一招在和街头混混打架的时候是无往而不利的。不管是多么勇武的汉子,鼻子中招一般都是眼泪横流。 不过朱卫也知道张儒不简单,出拳的同时一记很不光彩的撩阴腿同时出现,意图打张儒一个措手不及。 周围的几人看到这个动作,纷纷拍手喝彩。唯有姜伟站在一旁,不知道该鼓掌还是该担心好。 鼓掌吧,张儒是为他出头才会跟朱卫动手,不鼓掌吧,只怕张儒失败之后这东司房会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眼见那拳头到了眼前,张儒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朱卫心中一喜,加大了力道。 拳头离鼻梁还有三寸,张儒悍然出手,只是手掌在朱卫的手腕上轻轻一搭,就卸掉了朱卫前冲的力道。他的下盘也没闲着,朱卫的脚好像提在铁板上一样,只用了片刻,他口中便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啊” 张儒没有乘胜追击,而知双手抱胸看着朱卫。 练武十年,他的本事比崔克己还有些不足,跟这些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力士相比,那是完全当得上高手二字的。 朱卫的本事,也就能够跟街头混混械斗一番,另外就是依靠身上这身皮耀武扬威。真正跟那些高手比起来,他这样的人家一只手就能碾死。 张儒可是曾经跟东厂的精锐档头过过招并且成功击杀了对方的,对付朱卫,自然不在话下。 要说这朱卫也算是个狠人,别看他外表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他对自己却够狠。揉弄了几下胫骨之后,他再次揉身而上,尽管腿还有点瘸。 再次出脚,朱卫长了记性,不再踢张儒的下身,而是踢向张儒的脑袋。 只可惜,他彻底低估了张儒的能力。 一脚下去,他那只没有受伤的脚也暂时报废了。 双腿一软,朱卫不甘的倒在地上。 已经败了,朱卫却嘴上不饶人:“小子,你别得意,等其他兄弟来了,有你好看的。老子不过是几个兄弟里面本事最不济的,等他们来了,我一定让他们将你手脚打断。” 张儒懒洋洋地道:“看你拿样子,似乎对他们抱有很大的期望呐!小爷也想看看,咱锦衣卫是不是还有几个算得上爷们的。明天他们要是来了,可别忘了让人带跌打药,要不准备棺材也可以。老子手重,可不担保像今天一样对你手下留情。” “狂妄!”朱卫皱着眉头骂道。 张儒作势拍了拍衣袖:“哎呀,老子狂妄了十几年,没想到今天倒是找到知己了,可惜啊,你朱卫站错了队伍,只想着为你那几个所谓的兄弟说话,却没想过,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锦衣卫的人了。既然不是锦衣卫的人,只要他们敢来,我甚至都不用动手,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有种就跟他们打,我大哥乃是右通政李大人的孙子,你可敢跟我大哥一战。”朱卫挑衅道。 “你说的是那个用方术迷惑陛下的李孜省?那老家伙也就知道蛊惑人心,生出来的孙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唉我看你还算条汉子,也罢,我可以勉强跟他打一场。前提是,他们敢上门来要个说法。”张儒老神在在地道。 他有些想不明白,李孜省可是靠梁芳才能够步步高升的,为什么一向不喜欢东厂的锦衣卫会有人跟李孜省的孙子狼狈为奸? 正想着,就听朱卫得意地道:“小子,你就等死吧!” 李孜省的孙子李满堂从小习武,倒是有几分本事,只不过这人心胸狭窄,只能吹捧而不能劝说,身边跟着的狐朋狗友大多数都是有些背景的。当然,论武力值,应该是朱卫的几十倍。 张儒蹲下身子一字一顿地道:“朱卫,别人怕你所谓皇亲国戚的身份,我不怕。别人怕你耍横,我也不怕,别人怕你拼命,我更不怕。知道为什么么?因为老子从小到底就是被东厂和西厂的番子追杀大的!” 周围几人闻言,无不惊骇。 不说西厂,光是东厂的番子,就足够让军纪散漫的锦衣卫喝一壶的了。东厂那些番子大多是梁芳让人笼络的高手,从小就练武,跟锦衣卫一比,锦衣卫中很多人简直就是少爷兵。 西厂名义上监督东厂,实际上自从汪直掌控西厂之后,那阉人就没少给锦衣卫小鞋穿。东西二厂同气连枝,掌管着又都是宫里面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所以就算是袁彬当了都指挥使,也只能对二厂忍气吞声。 西厂自汪直离开之后就不复存在,其中大多数人被东厂梁芳笼络,而今西厂虽然名义上不存在,实际上却是二厂并立。 没了汪直的西厂不叫西厂,更是没了西厂的名头,可是西厂那些人还在,而且貌似梁芳对这些人还颇为喜欢。 想当年锦衣卫也是有赫赫威名的,其中桀骜不驯之辈自然不在少数,可惜,几次交锋,锦衣卫都是狼狈退场。很多锦衣卫的人骨子里的傲气,已经被东西二厂层出不穷的阴损手段弄没了。 朱卫缓过气来,冷冷道:“别以为有点功夫就能说大话,东西二厂的人不是我们锦衣卫惹得起的,让东厂的人知道了,只怕你这才当了一天的小旗就要人头落地。” 他这不算好心,只是自己没本事打赢张儒,只好靠别人来压张儒。 “怎么?你很怕他们?”张儒轻声问道。 朱卫冷不防打了个哆嗦,说到东厂,他就想到几年前一个得罪东厂番子的兄弟。那个兄弟只是在公共场合骂了一句东厂的人是阉奴,就被东厂番子找了个名头索进了牢狱。 他进去了就没能活着出来,当东厂番子把他的尸体送回来的时候,朱卫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位兄弟的双眼已经被挖掉了,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空洞,脸上基本上没有一块好肉,耳七窍之中流出的血液已经干涸。 这还不算什么,当一群人打算抬着那位兄弟去埋葬的时候,两头一用力,那兄弟的尸体竟然断了,五脏六腑哗啦啦流出,恶臭满地。 “那些番子不是人。”朱卫颤抖着身子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 张儒没有露出怯懦的神色,十分冷静地道:“你怕,我可不怕,汪直尚且不能奈何我,梁芳就更不用说了。 两个不知所谓的阉人,连做男人的本钱都没了,凭什么跟小爷斗?整个锦衣卫的人都怕东厂,唯独老子不怕。 老子倒是想让他们来杀我,就怕他们没有那个胆子。梁芳只会些阴森手段,从来都不敢正面交锋。那汪直都已经被我打怕了,就算他现在还是西厂的厂督,老子也不怕他来。 他敢来,我就敢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一群老子做个京观。” 第11章 :我是纨绔我怕谁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其他几人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朱卫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冷眼直视张儒,心道:汪直远走,乃是朝中大臣劝谏的功劳,这小子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身上的酸痛稍微减弱了些,朱卫主动求饶:“小人知错了,请大人降罪。” 表面上十分真诚,其他几人都以为他服了,和他面对面的张儒却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尽管看出了端倪,张儒非但没有点破,反而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 来东司房之前他就对东司房做了初步了解,也清楚自己初来乍到想要搞定东司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卷宗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朱卫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硬菜,充其量也就是盘小菜。 倒是另外一个人让张儒感到棘手,这人便是德王长子,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大明朝的泰安郡王——朱祐樬。 他老爹乃是当今皇上朱见深同父异母的弟弟德王,也是大明历史上的第一个德王,深得朱见深宠幸。朱祐樬为人机灵,很是讨朱见深喜欢,是以他进入锦衣卫之后,不管是万通还是朱骥,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东司房本是近千人的衙门,硬是让着朱祐樬弄得只剩不到二十人。 擒贼先擒王,朱卫心里的小九九正好让张儒抓住了机会,所以他才没表现出来。他倒是巴不得朱祐樬提前跳出来,不把朱祐樬弄服帖了,这东司房永远都不可能齐心。 翌日,在前一天晚上就被朱卫的哭诉弄得心慌意乱的朱祐樬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上门兴师问罪。 谁道隔了老远,就见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少年大喇喇的坐在门口,一副久等的模样。朱祐樬气不打一处来,疾走几步窜到少年跟前,瞪着一双鱼泡眼阴森森的上下打量起来。 少年目光平和,看不出有丝毫惧意,这倒是让朱祐樬有些尴尬,这一招向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而今见一个少年都没唬住,他不由色厉内荏地道:“小子,你可知道本王是谁!” “早就听说有个该去泰安就封却偏偏赖在锦衣卫不走的郡王,看阁下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想来应该不是那个不要脸皮的泰安郡王吧?”张儒笑眯眯地道。 朱祐樬虽然混,可也听得出张儒这是在嘲讽自己,不由怒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知道本王是谁,还不跪下请安!” 张儒猛然站起,直视朱祐樬双眸:“陛下面前我尚且只行武将礼节,你泰安郡王难道比皇上还要贤明不成!又或是你那狼子野心已经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 朱祐樬被骇得倒退数步,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不管哪一顶,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泰安郡王能够承受的。 就算是他父亲,也不敢说能承受这样的帽子。 气急之下,他指着张儒骂道:“小崽子,竟敢污蔑于我,你可知罪!” 为了撇清关系,朱祐樬下意识的就忽略了张儒所说的见皇帝都只是行武将礼。 直到张儒站起来懒洋洋的说了句你奈我何之后,他才忽然想起,这个人既然敢说见到皇帝行武将礼,定然不是简单人物。 皇家虽有不少纨绔,偏生泰安郡王朱祐樬不是一个纯粹的不过脑子的纨绔,他熄了几分气焰,趾高气扬的问:“你是何人,如此大言不惭。” “不才张儒,东宫门下一小卒。”张儒淡淡道。 以他的性格,是不太想扯着太子的虎皮当大旗的,可这种情况下,他又不能真的将朱祐樬怎么样。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朱祐樬知难而退。 毕竟对方是皇亲国戚,算起来是朱见深的侄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真要是动起手来揍了这贵胄,就算太子再帮自己,只怕朱见深为了不让德王心生怨念,也会处置自己。 朱祐樬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没见过张儒,可是却听过张儒的大名,那个敢跟东西两厂厂督对着干,敢暴揍锦衣卫前都指挥使万通的胆大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皇族的尊严不容许他低头,所以他思忖片刻之后硬着头皮道:“那又如何!” 张儒道:“当然不如何,若是郡王愿意在东司房继续混日子,只要不让在下难做,鄙人自然不会让郡王难堪。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如若不然,只怕到时候要到陛下面前打一打御前官司了。” 朱祐樬大声喝道:“别拿陛下来压本王!你身处皇宫之中,应当知道,活着不容易。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郡王觉得,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人更容易保护自己,还是一个手握重权的人更能保护自身?”张儒慢慢走向朱祐樬,一直到他正对面才停下脚步问道。 “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够活到那个时候?”朱祐樬威胁道。 张儒自信满满:“自然。” “拭目以待。”朱祐樬冷哼一声准备离开。 张儒叫住他道:“郡王来也匆匆,难道想就这么走了?” 朱祐樬回头,目光阴鸷:“你还待如何!” 张儒懒洋洋地道:“既然郡王还是东司房的人,那就应该来东司房做事,否则白领每月的薪俸,那可是愧对皇恩呐!” 这个理由找得不错,朱祐樬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无意中看到朱卫病怏怏的,他眼前一亮,皱着眉头道:“本王身体不适,明日再来。” 张儒冷哼一声:“只怕郡王明日也是身体不适,只要张某在这东司房一日,你朱祐樬就会身体不适一天。想留下,就留下做事,不想留在东司房,早日跟陛下说说,本官将你去职便是。我东司房不养闲人,也不养废人。” 朱祐樬转身盯着张儒道:“本王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别欺人太甚!” 张儒淡淡道:“欺负你又如何。” “找死!”朱祐樬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就到了张儒身边,拳头狠狠的砸下,这要是被砸中,张儒的鼻梁骨非得碎裂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张儒脑袋一歪,耳朵贴着肩膀,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躲过了一拳,同时左手手肘已经捣中了朱祐樬的胸膛。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朱祐樬原本红润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发青的嘴唇和颤抖的手,告诉其他跟随他来找麻烦的人,自己的老大被人一击之下,失去了战斗能力。 冷汗流下,张儒却没有就此罢手,毫不留情的连续给了朱祐樬十几个耳光,等到朱祐樬的脸已经肿成了包子他才冷冷道:“不是所有人都害怕皇亲国戚的,这话,我师父曾今跟万通说过,今日,我原封不动的送给你。” “你。。”钻心的疼痛让朱祐樬连说话都有些费劲,他眼中满是不甘和难以置信,他实在找不出一理由来。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如此不知死活?难不成他不知道现在太子在朝中是什么处境?难道真以为皇上和太后会因为他一个下人的身份就得罪权贵? 朱卫上千扶住朱祐樬,眼中已经没了以往的崇敬,不过他还是很小心的搀扶着朱祐樬。不管对方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他身上终究笼罩着皇室的光环。 张儒道:“你身上的伤不重,允许你休息三天,三天之后点卯你若是不来,往后就不要来东司房厮混了。其他人等,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不管你们家里有多大的背景,来了东司房,就要听我张儒的。朱卫送他回去,其他人,进院子听训。” 转身,一步一步慢慢朝院子里走,每走一步,张儒都在心里默念一个数,他不希望这些人全部离开,因为没了人,东司房名存实亡。 十步走完,无一人愿意留下,都跟着朱祐樬离开了。 姜伟有些担心的问:“大人,都走了,以后咱们这” 张儒长舒了一口气:“强扭的瓜不甜,走了也好,反正朝廷给的银子又不会少,以后你的月俸翻一番,其他人等暂时注销,薪俸照旧领了存着。这笔钱我有大用。” “大人难道想自己招募高手?”姜伟狐疑的问。 张儒点点头,挑了挑眉:“不行?” 姜伟大惊失色,就差给张儒跪下了:“万万不可啊,锦衣卫世代相传,除了几位大佬有权利招人,其他人都是没有权利的。一旦被上面知道,那可是私募军队,吵架灭族的大罪呀!” 张儒心里咯噔一下,这倒是个不小的问题,旋即,他就释然了。皇帝既然让自己来东司房,定然是想让东司房有所改变,有些事,别人做不行,他做未必不行。 眼见新来的小旗大人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而且嘴角慢慢上扬,姜伟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正要再次开口劝说,却听张儒自言自语地道:“直接从其他卫所拉人不就行了嘛!差点忘了还有牟斌在,嘿嘿,谁让老子是纨绔呢,我是纨绔,我怕谁。” 第12章 :故人相见 新认的老大一脸奸诈的模样,让姜伟感到毛骨悚然,他也不知道决定跟随这个身份不俗的年轻人到底是对是错。只是现在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只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认命的低头,心中盘算着有没有熟人能够在自己卸了锦衣卫的差事之后给条活路。 张儒突然道:“姜伟,跟我去西司房走一遭。”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口,两尊硕大的石狮子正面目狰狞的盯着每一个街上的过客,晚秋的阳光显然无法驱散石狮子和它们身后衙门的阴鸷之气。 此刻,一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少年正站在门口上下打量,少年浓眉大眼,薄薄的嘴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的身后是一个身穿普通卫所士兵服饰的中年人,中年人畏畏缩缩的眼神,像足了被抓的小贼。 “走,进去。”少年淡淡吩咐了一句,便抬腿往前走。 走到门口,两个守卫的锦衣卫分别握刀伸手:“锦衣卫重地,来者报名!” 张儒拱手示意:“锦衣卫东司房小旗张儒。” 两个守卫的手依然伸着,脸上依然没有好脸色:“找谁,干什么?” 从神态来看额,二人并非不知他锦衣卫的身份,明晃晃的飞鱼服套在身上,腰间的绣春刀崭新,难不成这还有假。 显然,这两位沦落到上后门的锦衣卫力士,不过是想要点人事罢了。 这种历来就有的潜规则,张儒压根就没打算遵守,在二十一世纪已经受够了潜规则的他,决定仗着自己的身份任性胡为一把。 此来目的是将牟斌调往东司房,这边的态度他并没有太放在眼中,了不起就来硬的。 事情闹大了,朱见深那边可能需要一个解释,不过年轻气盛,是最好的解释。 “我找牟斌,让他出来见我。”张儒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高调地道。 左边的力士冷哼道:“此处无此人,你上别处找去。” 张儒乜着眼道:“前些日子我听牟斌亲口说是北镇抚司的人,怎的现在就不是了?莫非二位是想为难本官?” 右边的力士脾气温和许多,见张儒身上穿着的是飞鱼服,看出了张儒身份的不俗,温声道:“小旗官莫生气,这北镇抚司人不少,我俩也不可能全认识。不过每日迎来送往的,倒真没听说过北镇抚司有个叫牟斌的,小旗官大人还是去别处寻一寻吧!” 张儒昂着脑袋,摸着下巴上的绒毛阴测测地道:“今儿小爷就在这里等着,若是到了天黑还没看到牟斌,我自然会走。若是看到了牟斌哼哼” 左边的力士勃然作色,却也清楚自己身份不能跟一个小旗官比,压着内心深处的火气道:“这里是北镇抚司,小旗大人就这么耗着,未免有些没将北镇抚司放在眼里吧!” 北镇抚司隶属于锦衣卫,专门管理昭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可以说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尽管东西二厂出现之后,锦衣卫的威风已经大不如前,可也不是张儒一个东司房的小旗能够撩拨的。 两个力士平日里跟指挥佥事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北镇抚司的镇抚好歹也是朝廷从四品大员。有这样的靠山,两个力士对张儒可没那么多忌惮。 一番色厉内荏的威胁之后,张儒仍然站在原地,这让两个力士感觉自己的脸面和北镇抚司的脸面都受到了蔑视。左手边脾气不是很好的力士走到张儒面前用力推了他一把:“不要不知死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张儒歪着脑袋,一脸吊儿郎当,不无嘲讽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这力士的做法让他着实有些生气,飞鱼服并非锦衣卫全员穿着,需要有一定官职或者皇帝赏赐才能穿,难道这两人就看不出自己身上这身皮的特殊?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两人年岁都是三十岁上下,不可能不知道飞鱼服的作用。那么这两人的刻意忽视,就值得推敲了,他们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呢? 思忖间,那力士眼睛一瞪,又用力推了一把:“你” “什么人在外面吵吵嚷嚷。”话未说完,一声暴喝响起。 从北镇抚司衙门内走出一个腆着大肚子的胖子,那胖子一身飞鱼服紧紧绷在身上,两只小眼睛正上下打量张儒。 力士转身躬下身恭敬地道:“属下见过百户大人,这人无理取闹,想要硬闯我北镇抚司衙门,属下将他拦下而已。” “仅仅只是拦下而已么?”张儒冷冷道。 那百户一手摸肚子一手摸胡子,舔了舔嘴道:“哪里来的小旗,见到本官为何不行礼。” 对方身上穿着的也是飞鱼服,再加上两个力士都叫那人为百户,姜伟有些畏惧的拉了拉张儒的手。 张儒一把将姜伟的手扫开:“这位大人请了,我不过来找一下镇抚司的牟斌,你手下两位力士却将末将拦住,是何道理?” 胖子淡淡道:“本官在问你话。” “我乃东司房小旗张儒,不认识这位大人,故而不行礼。”张儒傲然道。 开玩笑,见到皇帝老子都不肯行跪拜礼,你一个小小的百户想让老子行礼,做梦! 胖子眯着眼睛嗤笑道:“现在你应该认识本官了,可以行礼了?” 张儒道:“我乃东司房小旗,前来办事,难不成百户大人就是想让属下行礼?” 胖子眉头一挑,不怀好意地道:“看样子,你是不将我这个百户放在眼里呀!老周手下的人就是不懂事,改日我会亲自向你们周百户好好说道说道。” 张儒懒洋洋地道:“悉听尊便。” 他说完连看都不看那胖子,径自站在一旁,胖子怒火再起:“还不滚,杵在那里做什么!” 张儒的火气也上来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闻言一个箭步上了台阶,眼睛如虎一般盯着胖百户:“我来找人而已,你最好不要找不痛快,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胖百户名孙强,鞑靼犯边他侥幸砍了几个人头才得来的试百户官职,自以为位置是军功换得,一向眼高于顶。 平日里孙强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只知道靠祖宗荫庇才能横行霸道的二世祖,很不凑巧,东司房就是一个二世祖扎堆,纨绔成群的所在。 所以在张儒说出自己是东司房小旗的那一瞬间,孙强便在心中将这年轻人看轻了许多。他不认为这个年轻人的后台很硬,毕竟,真正有后台的人不太可能窝在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东司房。当然,泰安郡王朱祐樬是个例外。 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被一个年级轻轻的小破孩子逼得倒退数步,孙强感觉颜面无光,一拳朝张儒胸口捣去。 出手的时候留了三分力道,是怕真的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那少年轻而易举的就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孙强用力拉了拉,对方就像坚硬的磐石一般纹丝不动,他感觉脊背发凉,强自镇定的轻喝:“放手!” 张儒手指用力一捏,孙强脸色从红润变得煞白,再从煞白到铁青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手指的骨头仿佛完全碎裂了一般,钻心的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捏了一下之后,张儒慢慢松手:“把牟斌叫出来,就说东司房张儒找他。” 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的孙强再不敢居高临下,朝左边力士使了个眼色,那力士慌忙朝衙门内跑去。 没一会,满脸狐疑之色的牟斌走了出来,看到张儒那一瞬间,他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一般。 “牟兄难不成忘了张某?”张儒笑道。 牟斌仔细端详了一阵,皱着眉头道:“这位小兄弟眼熟得紧,你我难道是旧相识?” 张儒佯怒:“好个牟斌,竟然连我都忘了,兄长可还记得万通父子?” 牟斌眼前一亮,可算是想起了张儒的身份,他开心的走到张儒身边,看着张儒身上的飞鱼服赞道:“不错嘛,两年时间就成了锦衣卫小旗,兄弟现在在哪里当值?” 张儒摇头叹气道:“说出来怕兄长笑话,小弟现在在东司房。” 牟斌面色古怪,过了一会才拍着他肩膀安慰:“没事,英雄何惧无用武之地。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飞黄腾达的。哦,对了,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方才孙百户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张儒淡淡道:“狗眼看人低的小人物而已,今日来的确有事找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去东司房做事?” 牟斌瞪眼道:“东司房?那里可” “兄弟那边缺人手,就看你肯不肯给小弟这个面子了。”张儒摆出一副横蛮无理的姿态。 牟斌为难道:“不是兄弟不想去,只是调令需要百户大人用印,兄弟也无能为力啊!” 他心里是不想去东司房那样的地方混吃等死的,可又抹不开张儒的面子。他相信张儒应该不是一个甘心雌伏一辈子的人,毕竟那可是连锦衣卫前指挥使万通都敢揍的人。可是相信归相信,普通人都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更何况有着野心的牟斌呢! 所以,他只好找这样的理由搪塞。 不料张儒听了理由之后竟然哈哈大笑:“这个牟兄不需要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两人的对话被孙强听了个正着,右手已经肿起来的他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想让我放人,休想!” 张儒眯着眼睛阴测测地道:“我可不是来跟商量的,今天这人,你给我要带走,你不给,我也要带走。” 第13章 :抢人 双方的剑拔弩张让气氛显得十分紧张,牟斌不想得罪上司,也不想让张儒和上司闹起来,站在中间劝道:“二位,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孙强道:“牟斌,想要调离,门都没有。你要是敢私自离开,就是擅离职守,等着下昭狱吧!” 说罢,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张儒身子一晃,绕过牟斌两步窜到孙强身后,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往外用力一拉,孙强只觉脚下不稳,口中发出惊呼,人已经飞了出去。 紧紧跟随他飞起轨迹的张儒趁他还没落地稳稳的站在下方,单腿直立,屈膝一顶,顶在孙强柔软的大肚子上。 胃部受了刺激之后,孙强哇的一声吐出不少秽物,一身力气化为乌有,疲惫的瘫软在地上。 牟斌大惊,拉住还想继续动手的张儒道:“张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在北镇抚司衙门口殴打锦衣卫百户,难道想下昭狱不成!” 牟斌的话语充满了冷意,本来他就跟张儒不是很熟,也就一起打过一架而已,两年多没有联系,如果张儒不出现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认识这个人了。 对方突然冒出来殴打自己的上司,如果自己不说话,只怕事后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了,这里是北镇抚司,牟斌怎么说也是北镇抚司的校尉,别人都打上门来了,如果自己不出手,那就太不是人了。 张儒抬头,看了牟斌一会,然后笑道:“怕什么,打了万通都没事,我还怕一个小小的百户?” 牟斌不由心谤腹非开了,感情您是不怕,可我是人家手下的兵,这仇算是结上了。 张儒蹲下对已经缓过来的孙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孙百户,牟斌我要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 抹了一把嘴角的秽物,抬头发现张儒身后有人,孙强桀桀冷笑:“小子,你不知死活,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一只手突然伸出,抓住他头上的发髻用力掼在地上,手的主人狞声道:“你最好不要威胁我,我从来都不怕任何人威胁。” 说罢,不理会地上嘴脸已血肉模糊的孙强,张儒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姜伟吩咐:“姜伟,带上牟斌,咱们走!” “放肆!”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给老夫拿下!” 从镇抚司衙门内突然跑出两队整齐的锦衣卫,这些锦衣卫所着服饰比门口两个力士要鲜艳许多,腰间绣春刀更是镶嵌着宝石。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麒麟服的老者威风凛凛的站在衙门口,老者胡子花白,头发已然全白,身高七尺有余,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张儒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锦衣卫中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身着麒麟服的,怕只有那都指挥使袁彬一人! 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张儒装作轻松地道:“原来是指挥使大人来了,这孙百户和小子比武论道,小子技高一筹,哈哈,承让,承让了哈!”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后挪动脚步,显然是想溜之大吉。 可袁彬没给他这个机会,两边的锦衣卫纷纷抽出腰间绣春刀,明晃晃的刀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看那架势,只要自己敢离开,只怕这些锦衣卫真的会动手。 他虽自傲一身武功鲜有人能敌,可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又不是万通手下那些不知道将时功夫废了多少年的废物。他要是强行离开,只怕不只是困难。 眉头一挑,他冷声道:“指挥使大人是要拿下我?” 袁彬怒道:“小子无理之极,身为锦衣卫小旗,竟敢来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闹事,不拿下你,我锦衣卫颜面何存!” 张儒左跨一步,单手伸出:“那就来吧!我也想看看洪武爷手中战力无双的锦衣卫,经过这么多代指挥使的操练,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一众锦衣卫不敢小看张儒,别人不知道,作为袁彬身边的亲卫,他们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张儒的师父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五大千户之首的崔克己,那可是在锦衣卫内武功第一的存在。论单打独斗,他们不是张儒对手,于是几人对视之后,三人一组,上中下夹攻。 带鞘的绣春刀挥舞得呼呼作响,三人分工合作,攻击的部位都是不致命却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 歪脑袋躲过左边的绣春刀,一脚踢开攻向丹田的拳头,然后一侧身,手掌正好拍在迎面而来的绣春刀刀身。 那身体前冲的锦衣卫一个踉跄,身子不稳的情况下还被张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脚给绊了一下,当场就摔了个狗啃泥。 一人倒地,配合精密的锦衣卫马上就有人上前补上缺口,看这架势,是不拿下张儒不罢休了。 姜伟在一旁干着急,他就是有那个帮助张儒的心,也没有那个能力。 倒是牟斌一直都冷眼看着这一切,他进锦衣卫的时间不短,清楚指挥使袁彬是什么的人,若是换一个人在北镇抚司衙门口这么放肆,只怕袁彬早已下令就地诛杀。可生性火爆的袁彬偏偏没有对这个少年下格杀令,这就值得他揣摩了。 只过了一炷香时间,二十多个锦衣卫倒下了九成,只有袁彬左右还有两个身着飞鱼服的中年锦衣卫一直没什么动静。 “咔擦!“张儒将最后一个锦衣卫的手臂卸下,颇为挑衅的看向那两个中年汉子。 两人没动,袁彬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出言训斥:“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他将北镇抚司给拆了才罢休么!” 别说袁彬是个火爆脾气,就算他是老好人,被人当着面打脸,只怕也下不来台了。这可是北镇抚司衙门,一帮子锦衣卫被一个小旗打得满地找牙,饶是他已年过半百,却还是被羞辱了个面红耳赤。 两人同时上前一步,脚步极为稳健,落地的脚未曾激起任何尘土,连衣袍都不曾晃动半分。 张儒打起了精神,不敢再吊儿郎当,这二人步子稳健,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与之辈。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突然发动攻击,一人一个鞭腿甩向张儒的脑袋,另外一人则蹲下身子,出拳。 脑袋那一腿还不是什么事,下身那一拳若是避不过去,只怕张儒下半辈子就要跟汪直一样了。他慌忙之中只好抬手格挡迅猛如雷的腿,然后勉强抬腿想要挡住拳头。 他武功不低,可终究还是比不上崔克己,这两人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又是上下夹击,一个交锋,张儒就落了下风。 嘭的一声。 张儒身体晃了晃,然后后退四五步才稳住身形,右手手臂微微发麻,小腿胫骨更是疼痛难忍。 为了不被对手看出破绽,他咬牙忍着剧痛,揉身而上。 相距数丈,两步走完,张儒身子一矮,手臂微微收力,肩膀往上一顶,朝出腿的飞鱼袍腹部顶去。 出腿的飞鱼袍双拳猛然往下一砸,正好砸在他的肩胛骨上,势大力沉的拳头将他这一招彻底击碎。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没有遭受攻击的飞鱼袍也没闲着,趁着张儒矮下身子的空挡,他竟然不顾风度飞腿踢向张儒的后背。 牟斌见状大呼:“小心身后。” 然而,他的声音出现得有些晚了,当张儒听到呼声的时候,那两条钢爪一般的腿已经重重的砸在了背上。 一口逆血喷出,张儒斜着飞出去四五丈才落地,落地之后还在地上擦行了一丈有余,崭新的飞鱼服一般成了破布。 袁彬见状微微颔首,北镇抚司丢掉的面子,总算是找回来一些了。 他对这两个手下还是很放心的,两人都知道张儒的身份,不至于对张儒下死手,这次让手下两位爱将出手,就是为了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吐了一口黑血之后,张儒面如金纸,他血肉模糊的右手颤颤巍巍的伸出,紧紧握住腰间的绣春刀,然后拄着刀一点点慢慢站了起来。 “来,继续,老子还没倒下呢!”张儒呸了一声,狞笑道。 袁彬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张儒不倒,从他多年的经验来看,此时的张儒情况十分糟糕,左腿筋脉受伤,因为他那条腿只是足尖点地,而且颤抖得很厉害;呼吸间有风声,想必肺腑也受了不轻的伤,脊背佝偻,那一脚应该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换一个人,此时绝对是躺在地上的。 他不知道,张儒心中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这是自己来到大明的真正第一战,他找不出任何理由让自己倒下。 这是在大明活下去的第一战,他不能败,他也坚信自己不会败。 两个身着飞鱼服的中年汉子看了看袁彬,站在原地犹豫不前。 袁彬干咳两声道:“好了,给了这小子一个教训就行了。” 说罢,袁彬将头转向牟斌:“你叫牟斌是吧,从今日起你不是北镇抚司的人,既然张小旗看得起你,你就去东司房,好好干!” 只剩下最后一口力气支撑着身体的张儒听到这话之后,目光稍微变得柔和了些,嘴角勾起一个满足的微笑,然后仰面倒下。 第14章 :野心 要说张儒也够倒霉的,来大明王朝还只有几年,就躺在床上好几次了。 当宫中太医表示张儒没有大碍之后,满脸复杂神色的牟斌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带着对一直端茶送水伺候的姜伟都换了个好脸色。 张儒昏睡了两天之后才清醒过来,期间皇帝派了梁芳来探望,太子朱佑樘更是亲自到了他新买的宅子里。不过这两人牟斌都不认识,除了和姜伟一样小心伺候着,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直到张儒醒了之后,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再次到来,张儒一个脱口而出的殿字,才让牟斌猜出些许端倪。 这也仅仅是在心中怀疑,他依然不知道朱佑樘的真实身份。 几日之后,张儒身体好转了不少,牟斌正打算跟他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一个不速之客却将牟斌的所有想法暂时按下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中最为特立独行的千户——崔克己啊。 双腿迈进张儒的卧房,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徒弟,崔克己如玄冰一般的脸上有了怒容:“方庸和李珂为这两个老匹夫,真是长本事了,连我徒弟都敢打!” 张儒挣扎着要起身,被崔克己温暖的大手按住:“小子,还没死就不怕,只要咱不死,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你放心,今日你所受的屈辱,师父替你讨回来。” 张儒忙道:“师父息怒,两位锦衣卫前辈没什么错处,是徒弟太过莽撞了。他们也不过是各为其主,怪不得他们的。” 崔克己霸道非常:“各为其主又如何,我教出来的徒弟,要教训我自己会教训,还轮不到他们替我教徒弟。还有,你小子还是这么不长记性,被万通打了才多久,又跑出去胡搞,等你好了之后,给老子好好在家里练功!” 张儒不由一阵感动,来到大明,对自己好的人有那么几个,可真正将自己放在心上的,除了东宫的太子爷,也就只有眼前这个面冷心热的师父了。 感动归感动,他还是拒绝了崔克己的好意:“师父听虎子一言,虎子长大了,这个仇,虎子想自己报。” 崔克己深深看了张儒一阵,才高兴地道:“好,有骨气,不愧是我的徒弟。” 如果张儒身体是好的,他估计会在张儒肩膀上好好拍打几下。 崔克己算是崔家的异类,他父亲乃是前首辅,可他不爱学文偏喜习武,身上还有一股说不清的草莽气息。 牟斌被崔克己的举动惊得张大嘴巴,崔克己可是北镇抚司公认最不好打交道的千户。平日在衙门里别说看到他的笑脸,就是怒容都很难见到。 今日在北平城算得上寒酸的小院子里,他竟然看到了崔克己开怀大笑的模样。 就在他心中惊起骇浪的时候,崔克己忽然回头,却正好看见他呆滞的模样,马上板着脸道:“你就是牟斌?我徒弟为了把你拉到东司房,不惜大闹北镇抚司衙门,以后跟着张儒好好干,他不会亏待你。” 自知师父板起脸的模样有几分吓人,张儒插嘴道:“师父,可别吓坏牟兄了。” 崔克己白了张儒一眼:“躺床上了还不消停,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再收拾你。” 姜伟和牟斌恭敬的送走崔克己之后,姜伟回衙门处理事务,而牟斌则踌躇着走到了张儒的病床前。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儒一眼就看穿了,淡淡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大胆说就是。以后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藏着掖着。” 没把牟斌弄到东司房之前,他总想着牟斌是将来弘治朝的锦衣卫指挥使,费尽心思将牟斌弄进来之后,他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先不说牟斌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自己莽撞的大闹北镇抚司,就会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 如果牟斌不愿跟随,只怕到时候离心离德,对自己以后在大明做事多有不便。他怕牟斌心里有疙瘩,所以趁着现在一切还没有成定局之前,他希望解开双方心中的心结。 牟斌小心问道:“那锦衣玉带的公子,可是东宫” 话未说完,张儒摆了摆手:“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 牟斌随即释然:“难怪公子做事横行无忌,可我实在有些想不明白,牟斌不过一个锦衣卫的小卒,哪里值得公子费心费力?” 张儒郑重道:“我再说一遍,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没必要藏着掖着。” 对对方那种见外的称呼,张儒心中一阵腻歪。 牟斌不置可否,但是称呼在不觉之中已经有所改变:“你让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张儒皱了皱眉,支起手臂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眉头却没有舒展开:“大明是什么样,你我心知肚明。乱世用重典,如今算不上乱世,却也算不上太平盛世。如此下去,大明可有救?” 牟斌摇了摇头。 对大明的弊政,他也深感不平,可心里更多的是无奈。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小人物,是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状态的。 张儒接着道:“宫中有妖妃惑乱君心,近年来废掉太子的呼声是越来越浓。汪直虽然走了,可是宫中那帮子阉人却还在。东宫那位仁善,不喜欢做坏人,那么总要有人做坏人才行。如果能让大明延绵百世,就算是我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又如何!你能够对素不相识的我施以援手,所以我要你来帮我。” “你就这么自信?”牟斌反问道。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层就是你就这么自信能够改变朝局?另外一层意思则是你就那么相信我愿意来帮你? 张儒笑道:“这跟自信与否没有太大关系,只是想到就去做了,不做怎么知道不行?” 牟斌点点头:“可东司房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张儒目光变得深邃:“一个不是很好的起点,总比没有起点要好。越是在绝境之中,才越能激发人的潜能。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 听到这话,牟斌不由有些佩服这少年的魄力。按理来说,站在这少年的角度,完全没必要做这些事。 太子成功登基,他能够凭借太子的伴当这个身份而辉煌腾达,就算不是权倾朝野,至少也能够富贵一生。哪怕太子不能成功登基,以他的武艺,要找一个养家糊口的机会也并不是很难。 然而他并没有选择庸庸碌碌,而是选择以自己的能力做出抗争。 佩服归佩服,却不代表牟斌已然对张儒归心,就算这个少年有着常人没有的能力和后台。 张儒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继续道:“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跟我共同进退的东司房,以前那些人我可以一个都不要,但是我找来的人,我也绝对不会放走。你现在有机会选择杀了我还是归附于我,等我伤好了,你想杀我都难。” “能不能容我考虑考虑。”牟斌征求道。 张儒喃喃道:“我可以等,可是我大明,等不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牟斌竟然在少年张儒身上看到了萧索之意,本来还在犹豫的心慢慢开始朝张儒那边倾斜。 “大丈夫不能就五鼎食,那便就五鼎烹。”张儒一字一顿的说道。 牟斌浑身一震,这话算是说到了他心坎上。 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有野心的,之所以涌现出来的英雄人物只有那没点,是因为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被困难吓倒了。他们宁可庸庸碌碌的过一生,也不愿意拼一回。 这些困难有些是家人,有些是钱财,有些是能力。 但是不能否认,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存在。 他没有离开,暮然跪地:“属下牟斌,见过小旗大人。” 这一跪,意味着牟斌正式成了张儒麾下的人,这一跪,也为牟斌将来的权势滔天奠定了基础。 张儒开心地道:“我躺在床上,可没能力扶你起来。” 牟斌心境豁然开朗,站起来笑道:“属下自己有腿,可以站起来的。” 张儒道:“有腿不一定可以站起来,有脊梁才能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还有些不习惯被一个少年人说教,牟斌转移话题道:“敢问大人,我东司房现在有几人?” 张儒蹙着眉头道:“人嘛,你都认识,你一个,姜伟一个,我一个,现在就仨人。你要是有心相熟的兄弟,人品靠得住的话,就弄进来。现在最关键的是没人,钱我有的是。” 牟斌大笑道:“好,只要大人有话,属下一定办妥。” 他对张儒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不觉得一个陪着太子长大的人会没有钱。只是他没想到,张儒所谓的有钱,是将其他东司房的锦衣卫裁撤之后截留下来的钱。 牟斌带着任务离开之后,张儒嘴角挂着笑容慢慢陷入了沉睡。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回到了那个被人抛弃的伤心场景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噩梦惊醒,才发现床边站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15章 :璞玉需磨 来人竟然是堂堂的东厂厂督,成化皇帝身边的亲信近侍,司礼监掌印太监——梁芳! 张儒舒了口气,打趣道:“梁公公,你这一声不响的站在我床头,是想吓死我不成?” 梁芳笑眯眯地道:“陛下听说张小公子身体欠安,特使老奴前来探望。宫中多年,老奴习惯了轻手轻脚,惊扰了张小公子,还请见谅。” 张儒戏谑道:“呦,梁公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看得起的话,叫我一声小张就好。张儒无父无母,天可怜见,陛下待我如子,才勉强躲过那么多明枪暗箭存活至今,可当不起一声公子。” 梁芳讪笑道:“张公子客气了,老奴只是陛下的家奴,不敢再公子面前托大。看公子气色还算不错,老奴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一边说着,他的脚一边开始往门口挪。 张儒高声道:“梁公公,再坐坐呗!” 梁芳不仅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脚步。 不是开玩笑,这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不可一世的东厂厂都,是打心眼里对张儒有些畏惧。 快步回到皇宫,梁芳马不停蹄的去了乾清宫,此时的乾清宫内烟雾缭绕,若不是那烟雾实在呛人,倒是有几分仙气。 成化皇帝就在烟雾缭绕中盘腿而坐,明黄色的内衣上附着着细小的黑色微尘,将衣服染成了灰色。 大殿正中央一个高约一丈的青铜丹炉正在不停喷吐着黑色烟雾,而丹炉旁边站着的,赫然便是右通政李孜省。 梁芳朝李孜省使了个眼色,李孜省微微点头,轻手轻脚走到闭目盘腿的朱见深身边小声道:“陛下,可矣!” 朱见深睁开眼睛,面露不悦:“今日怎的只需要如此之短的时间?” 李孜省做出一副绝世高人的模样,捂着胸口道:“今日臣耗费三岁功力,催发丹药,是以时间变短。” 朱见深马上变脸,开怀道:“果然李爱卿才是朕的肱骨之臣呐!” 赞了李孜省几句之后,朱见深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梁芳,他抬了抬眼皮道:“回来了,怎么样?” 尽管心里极不情愿,梁芳还是弓着身子走进了殿内。 跪下见礼之后,梁芳才道:“老奴见了那小子,看那小子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朱见深加重了语气。 梁芳慌忙跪下:“只不过那张儒对老奴冷嘲热讽的,对老奴很有意见,老奴不敢多做停留便回来复命,未曾问及他是否愿意前往边镇,请陛下责罚。” 朱见深淡淡道:“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这种小事,无妨。等他身体好了,朕自会问他意思。你也别说太多废话,这小子什么脾性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随他去罢!去把袁彬给朕叫过来。” 梁芳弓着身子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听朱见深道:“让韦兴去罢!你也一把年纪了,在这陪朕练功。” 门口的韦兴二话不说拔腿就走,作为接替汪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他所受到的圣眷并没有梁芳那般浓厚。但是他为人善于钻营,以前司礼监是汪直和梁芳分庭抗礼,而今韦兴这个没了西厂做靠山的秉笔太监却是唯梁芳马首是瞻。 二人这种相处方式,倒也相安无事。 梁芳苦着脸陪皇帝练功,心中却羡慕韦兴的差事。 在这满是毒雾的乾清宫内,还不如出去跑腿,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同时,在心中梁芳也对韦兴有了不满,貌似最近韦兴对自己已经没了刚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时候那般殷勤了。 都说太监等于半个女人,女人的第六感很强,一把年纪的梁芳疑心重重也是应当。不过没过多久,他的疑心就变成了现实。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袁彬才行色匆匆的出现在乾清宫。 这回,朱见深没有召见梁芳的时候那般慵懒,他不仅从烟雾缭绕的宫殿内走了出来,还拉着袁彬一路信步行走,不让任何人跟随。 走了有一会,呼吸了新鲜空气之后感觉胸口不在有窒息感的朱见深才歪脑袋问道:“袁爱卿,你觉得张儒此人如何?” 之前皇帝跟自己说要自己重点关注张儒的时候他还没在意,现在皇帝再次提起,却让他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正常情况下,皇帝是绝对不会关心一个毛头小子到底是什么德行的,哪怕这个人是太子的常随。毕竟皇帝每天除了炼丹修仙之外,就经常蹲在万贵妃的寝宫内。 而今朱见深几次三番提起张儒,让老而弥坚的袁彬长了个心眼,他想了想才道:“此子做人太过高调,如今未入朝堂倒没凸显出这个毛病,一旦入了朝堂,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对他口诛笔伐。做事倒是还算有点手段,刚到动四方就把泰安郡王和一帮纨绔子弟全部开了,还不曾去北镇抚司报备。” 朱见深正色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东厂的番子不比锦衣卫少。不要跟朕打马虎眼,朕想知道,你到底怎么看他。” 联系到朝中最近的异常反应,袁彬马上领会到了皇帝的意思,低头道:“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说他张扬,有时候他又十分低调,做事手段也十分阴损,连汪直这样的人都败在他手下,可见一斑。说他低调,进入锦衣卫之后他做事的手段和风格又变化极大,杀人放火的事暂时没做,可不代表他将来不敢做。” 朱见深微不可闻的挑了挑眉:“看来你不看好他啊!” 语气中的不善很明显的表达了出来,袁彬赶紧道:“倒不是不看好他,只是觉得他现在就是璞玉,应当遭受适当的磨砺才能担当大用。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和太子的态度。” 朱见深笑道:“说了这么多,也就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最近朝中的风言风语我想你也应该听说了,朕如今很是为难呐!” 袁彬默不作声,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够做的就是默不作声。 难不成让他一个当了几十年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老家伙跟皇帝说你是个只知道炼丹的昏君? 就算他心里这么想,他嘴上也绝对不会这么说,几十年的宦海沉浮,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朱见深自顾自地道:“兴王年幼,却有人劝朕废了太子,改立兴王。朕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满朝文武,都是一群军心叵测之辈?” 袁彬依然不言不语,在这种情况下,不说话就是最好的态度。 见他不说话,朱见深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苦笑:“朕身边现在还有几人可信,连朕自己都不知道了。梁芳跟随朕许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最后却让他折腾得连内库都空了。韦兴为人奸诈,当不得大任。朕炼丹的银钱都没了,这江山,还是朕的江山么?” 一听到皇帝说炼丹,袁彬不由有些腻歪,感情你让人把我叫过来,就是想说炼丹没钱了? 不过心里这么想,他嘴上说的却是:“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朱见深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朕想要做一出好戏,这出好戏最大的困难就是张儒。你也说,他张扬跋扈也好,韬光养晦也罢,最终要看的就是朕和佑樘的态度。既然他是一块璞玉,这打磨璞玉的任务,朕就交给你了。” 袁彬有些为难地道:“这…微臣恐怕办不到。那位小爷什么脾气您最清楚不过,老臣可不想一把老骨头被他给拆了。” 朱见深厉声道:“如果你愿意,这是商量,如果你不愿意,这是圣旨。” 无奈之下,袁彬只好双膝跪地,瓮声瓮气地道:“老臣接旨。” 二人又聊了很多细节,然后袁彬才满脸凝重的离开。只不过他并没有看到,朱见深在他走后陷入了持续的咳嗽,直到捂着嘴的上好苏绣上出现了斑斑血迹,脸色苍白的朱见深才从怀中拿出一颗黑色的丹药吞下。 此时,在病床上的张儒根本不知道发生在皇宫中的一切,也不知道马上就有一场暴风雨将要降临。 每天躺着的日子很无聊,但是新买的丫鬟却很是不错,沉默寡言不说,长得还挺漂亮,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不识字的哑女。就算张儒和人商量的时候她听到了什么,也断然不会传扬出去。 已经长成半大少年的朱佑樘没事就会来看看张儒,对这位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长,小太子还是很依恋的。 只不过他是东宫太子,出一趟皇宫不容易,相对于每日都来请安的牟斌来说,他出现的次数要少许多。 几日过去,牟斌带来给张儒看的人不下十个,真正张儒觉得可以并同意让其进入东司房的却只有四人。 站在武夫的角度,张儒看得出这些人的身手都不弱,最重要的是,这几个人不仅身家清白,在锦衣卫中不受看重,还有一副好脑子。 确切的说,他们并不是一群纯正的莽夫,就算让他们卸掉现在的职务,到地方上当一方的县令都绰绰有余。 如此大半个月过去,东司房三百人的编制大概满了,张儒的身体也差不多恢复了,他决定回东司房衙门,先试试这些人的深浅。 第16章 :铁板 和北镇抚司一比显得寒酸许多的东司房衙门口,三百余人一字排开,牟斌站在最前面,他的身边,是瘸了一条腿脊背微微有些弯曲的姜伟。 每走一步胸口都会有丝丝酸麻的张儒表面上显得十分从容,他扫了众人一眼,发现这些人无一不是精壮之辈。 看起来,身形最为臃肿的反而是以前的东司房杂役姜伟。 “兄弟们!”张儒大声道:“很感谢你们能够来到一无是处的东司房,也许你们之中有不少人觉得我一个不足弱冠的年轻人没有资格当你们的小旗,但这不是问题,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没人说话,一眼看过去,依然有不少人眼中有不屑之色。 牟斌找来的人,不说都是人中龙凤,却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张儒知道,如果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能力,只怕想要让这些人归心是不可能的。他给牟斌使了个眼色,牟斌大步上前:“诸位兄弟给牟斌三分颜面,来东司房任职,牟斌感激不尽。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跟着小旗大人有无限机遇的同时也存在无限风险,谁若是贪生怕死,现在就走,别到时候丢了咱东司房的脸。” 见牟斌会错了意,张儒干咳一声道:“现在想离开的大可离开,不想离开的对我不服的可以站出来,不管比什么,张儒奉陪到底。” 这中间可是有不少人被牟斌带着去见过张儒的,这些人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跑出来要跟他比什么。 可也有一小部分是人没见过张儒的,这其中就有一个叫王周的年轻人很是不服,他代表那些不服气的锦衣卫站出来道:“小旗大人既然这么有自信,不才倒是想向小旗大人讨教一二。” 牟斌闻言马上投过去一个狠厉的眼神,马上就要发表。 张儒朝他摆了摆手,一撩飞鱼袍下摆:“张某有言在先,任何人不服气都可以挑战。不知王兄弟是要文比,还是武斗。” 王周粗声粗气道:“我等都是粗人,自然是要武斗了。” “请!”张儒上前一步,淡淡道。 身上的伤势没有复原,这王周就算只会点花架子,张儒也是无法抵挡的。可他为了这一口气,偏偏答应跟王周武斗,这让一旁的牟斌和姜伟担心不已。 至于那些早已知道张儒身受重伤的锦衣卫汉子,却是大多数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任谁都不想被一个毛头小子骑在头上,他们可以给牟斌面子不唱反调,却也不至于为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毛头小子担心。 一拳! 王周只用了一拳就将张儒打得倒退数步并且口吐鲜血。 周围的人开始咋呼,他们本以为张儒是个了不得的少年人才,没想到如此弱不禁风。 不管之前这个少年许诺过些什么东西,至少这一刻,不少人觉得这个少年没有资格带领他们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牟斌一个箭步窜到王周面前,抬手给了这个二十二岁的王家庶子一巴掌:“欺负一个重伤未愈的人算什么本事!张小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人是他找来的,可是他找来的人却打伤了张儒。尽管一切都是在张儒自己的默许之下,牟斌心中还是感到有些自责。 在姜伟的搀扶下,张儒慢慢走到牟斌身边,他没管那些窃窃私语的手下,依然一脸平静:“这一拳,我受了。我败在了王兄弟手里,那是我没本事。如果有想离开的,现在可以离开,张某不会强求任何人。” 已经有不少人产生了动摇之心,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自己没有断掉后路的。也就是说,就算没有东司房,他们也依然可以回到之前自己所属的锦衣卫衙门当值。 牟斌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却被张儒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张儒想要的不是一帮什么事都不会干,时时刻刻想着这里混不下去就可以离开的蠹虫,他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手下,属于自己的精兵。 真要说起来,就算他受了伤,王周的本事要想这么轻而易举的打中他,也没那么容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拳是张儒故意挨的。当然,这样的明眼人,自然是要建立在知道张儒本事的前提下的。 “抱歉!”很快,就有看不到希望的人离开队伍转身离去,识大体的会对牟斌说声抱歉,心里藏着心事的人则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一下子走了百来人,东司房的院子里显得空旷了许多。 让张儒好奇的是,王周并没有离开。 他看向王周,还没开口询问,王周便气鼓鼓地道:“你故意的。” 人已走远,张儒也没了顾忌,笑道:“给你一个出风头的机会,难道不好么,干嘛要说出来。”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王周愤然道。 牟斌对王周不是很了解,悄悄走到介绍王周过来的人身边低声问道:“这小子什么来头。” 那下颚留着小胡子的壮实汉子道:“这小子是前太子少保王恕王大人的庶孙,在家中不受重用,再加上他祖父致仕,在锦衣卫中他愈发混不下去了,我这才将他介绍过来。” 牟斌恍然大悟:“原来是王大人的庶孙,怪不得如此乖张。” 王恕五子十三孙,一个个都是人中之杰,除了这王周进了锦衣卫成为武夫之外,其他人都是读书人。 那些读书人都是硬骨头,一个个不知所谓,只知道抗争,但那些所谓抗争都只是读书人嘴上说说而已。 当权者不可能因为读书人几句话就有所改变,皇帝固然不会杀他满门,却也对他们厌倦得很。 就因为王家老小闹腾,朱见深二话不说就让王恕老大人以太子少保的身份致仕了。 张儒训话完毕之后,由姜伟带着一帮年轻人训练,牟斌则跟着张儒去了一边的公事房。 一进房间,张儒就拼命揉搓胸口:“嘶,奶奶的,痛死老子了。” 牟斌嘟囔道:“你也不事先跟我说说,我做做安排也好,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张儒笑道:“怕什么,我年轻力壮的,一拳还没那么容易打倒。要是事先做了准备,只怕容易让人看出破绽,这样也好,至少那些不愿意归附的人已经离开了。以后咱们要做事也方便许多。” 牟斌不无担忧的问:“这么做,只怕会物极必反呐!” 张儒坚定地道:“人多人少无所谓,重要的事这些人要齐心。如果他们对跟着我没有任何信心可言,我宁可一个都不要。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不仅仅是东司房,整个锦衣卫都能成为铁板一块。” 铁板? 锦衣卫自从建立以来,各种达官贵人不停往里面塞人,现在的锦衣卫已经不复往日威风了。真要把锦衣卫弄成铁板一块,只怕最先不答应的,就是那些在朝中能够说得上话的贵人。 牟斌苦笑连连:“要成为铁板一块,难度不小哇!” 张儒目光看向远方,郁郁葱葱的树木正迎风招展,他体内豪气顿生,大声道:“困难肯定是有的,只要我们能够克服,困难背后就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牟斌顺着张儒的目光朝窗外看去,看到的却正好是马队经过卷起的滚滚烟尘,他叹了口气,语气惆怅:“也许吧!” 乾清宫内,朱见深接过韦兴手中的银杯将口中的丹药送入腹中,然后又喝了几口水将口中丹药残留的苦味洗刷干净,这才对一直垂手而立的朱佑樘道:“你就这么不想让张儒离开?” 朱佑樘做出一副悲切的模样:“父皇明鉴,儿臣自小与虎子一同成长,虎子更是数次舍命救儿臣。儿臣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远让他去大同送死。” 朱见深有些生气地哼道:“你乃大明太子,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张儒一身本领,放在锦衣卫完全就是浪费了。鞑靼可恶,屡犯边境,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朱佑樘道:“敢问父皇,张儒前往大同,总兵一职可能给他?山西巡抚一职可能给他?” “年纪轻轻,要高官厚禄有何用!”朱见深真的有些恼了,儿子竟然不领会自己的苦心,说出这样的话。 张儒才多大?十八岁,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没经过科举就能成为一省督抚,如果这样的话,连朱见深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昏君。 朱佑樘道:“儿臣知道张儒不能当一省督抚,故而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气得面色潮红的朱见深用力挥了挥手:“该怎么做朕自有主张,你退下吧!” 找回儿子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跟儿子发这么大的火,而且发火的源头还是一个外姓之子。 韦兴趁机进言:“陛下,奴才看太子如此骄纵,只怕将来于我大明江山社稷无益啊!” 朱见深还没昏头,闻言眼睛一瞪:“放肆,竟敢议论储君,不想活了不成!” 看皇帝怒火未熄,韦兴不好再说,跪下请罪之后,唯唯诺诺的离开。但是从朱见深的态度,他却看到了废掉储君的希望。一场针对太子朱佑樘的阴谋,正在慢慢朝浑然不觉的太子逼近。 第17章 :鸡飞狗跳 北平城外西侧十里,一处上方完全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的山谷内灯火通明,此时正有近两百人的队伍在泥土中摸爬滚打。 三月的天,气候还有些寒冷,那些汉子虽然都是精壮汉子,在冷冷的泥浆中,却还是一个个面色铁青。 除了岸上一个瘸腿之人,所有在池中的人都是满脸泥浆,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清颜色,几人捉对厮杀在一块,一旦有人倒地,便会泥浆飞溅。 这些人,就是进入锦衣卫东司房才几天的新鲜血液。 “笃哒哒笃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没多会,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英俊青年便到了泥潭边。 拖着瘸腿的姜伟快步走了过去,马上青年下马之后眉头马上便皱了起来:“小旗怎么和他们一起训练了?你也不拦着点,他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姜伟苦着脸道:“我也没办法,小旗说要和手下的人打成一片,命令我不许多劝。” 在泥潭里面打得热闹的人们早就注意到青年的到来,他们耳边响起的,全部都是袍泽的嘶吼声。 张儒满脸是泥,抓起一个锦衣卫的衣襟用力甩出去,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来来来,没吃饭还是怎么的,干倒了老子,今天晚上老子请你们去春贵楼吃好的。” 这帮子青年都是热血之辈,几个人都干不倒比自己小的张儒,一个个眼睛瞪得浑圆,摩拳擦掌的冲张儒冲去。 只见张儒在泥潭中如履平地,身子灵活得跟泥鳅一般,往往那些泥足深陷的锦衣卫还没拔出脚,就被他的大脚丫子踹中,然后一屁股跌坐在泥里面。 岸上的黑衣青年摇头苦笑不已,连衣服都没脱就跳进了泥潭中。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被张儒遣去办事的牟斌。按照张儒的话来说,你将来是我的左膀右臂,没必要参加这种磨砺人心智的活动。 但是牟斌深知,这些人的凝聚力正在一点点提升,大家正在习惯以张儒为核心。如果自己游离在周围,那么将来这些人是绝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e 岸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张儒二话不说抡拳就打,滑不溜秋的拳头正好打在牟斌的下颚,讲他打得头昏脑涨。 他张开嘴想要说话,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马上就被另外两个人趁虚而入,生生压在了泥浆之中。 才刚下来就吃了一嘴泥浆的牟斌爬起来后正好看见张儒玩得不亦乐乎,也放开了心神,加入到了玩闹的队伍之中。 一番打斗之后,大家筋疲力尽的躺在泥浆中,还没躺多久,就被张儒一个个踢起来叫到岸上清洗。 热气腾腾的姜汤和烈酒早已准备好,细心的姜伟还生了火堆,让一群饥寒交迫的锦衣卫暖身体。 恢复了些许元气之后,几日相处下来对张儒没了那种陌生感的锦衣卫们开始议论起来,最后推举出大胆的王周上前询问。 王周几次张嘴都没将话说出来,只是安静的站在张儒身后,牟斌看到后问:“怎么了王周?” 张儒闻言回头,见身后站着王周,便将他拉到火堆旁坐下,上下拍打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才问:“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王周嗫嚅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张儒笑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这里不是北镇抚司,也不是其他衙门,我希望的兄弟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王周吸了口气道:“就是兄弟们让我来问问,大人每日让我们在泥潭中摸爬滚打,到底是何用意。很多兄弟都觉得,这么弄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有得玩,而且每天都有俸禄,难道不好吗?”张儒淡淡道。 “不好!”王周大声道:“如果贪图享乐,我们就不会应邀前来东司房,如果大人只是想带出一帮纨绔,那之前东司房那些人比我们这些人更容易带领。” 张儒开心地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我让你们这么做,自然有要你们这样做的道理,你们现在才训练几天,看不出什么来。过一段时间再看,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觉得我们每天带着你们就是为了玩,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王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就跟其他人说去了。 晚饭在峡谷中就地取材,肉食都是从山里打来的野味,素食也是选取山中的野菜。当然,这些都是那些士兵自己干的,来之前张儒就已经说清楚,到了这里,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 吃过晚饭,休息半个时辰,马上继续投入紧张的训练,不过这次不是在泥潭中摸爬滚打,而是上山选取大树用力捶打。 近两百人在一个山头打树,那声音可不小,好在这里是荒山野岭的,也不怕有人投诉扰民。 士兵们依然不知道张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不管做什么,张儒都会身先士卒,这些士兵除了私下里表达一下不满之外,倒也没有提出离开的。 刚开始的几天,大家都有些不适应,为了知道张儒是什么用意,他们忍着。 训练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满的声音消失了不少,但还是有人不解。 几次询问都被张儒的太极功夫给推开,这些年轻人索性都不问了。 每天早上北平城都会有一道奇观,那就是两百个扛着巨木,穿着破烂的汉子会准时的围着城墙跑步。 那些人来去如风,每一个呼吸过后都会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他们不会停顿,一直都是保持着一个速度向前奔跑,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肩膀上的木头越来越大,身体所承受的负担越来越重,那些人的速度却一直保持着。 西山那些碗口粗的树木已经被打断了不少,在峡谷中训练的东司房锦衣卫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现在的锦衣卫不是之前那般一盘散沙,他们学会了抱团,学会了相互扶持。这是一个月来张儒一直给他们灌输的。 南山和西山的野兽都遭了秧,大到老虎小到兔子,都成了这帮野蛮人的盘中餐,只要弄熟了能进肚子的,都是他们的食物。 樵夫们每天能够不费力气的在路上捡柴火,对这些人赞不绝口,来往的商贾却对他们恨之入骨,因为只要他们经过的地方,总会掀起尘土,将那些华服商贾弄得灰头土脸。 东司房发生的所有变化,每日都有文件到朱见深的案头,是以,朱见深并没有理会这一切。 这日,艳阳高照,朱见深心情难得不错,找来李孜省询问炼丹事宜,可李孜省却说现在内库无银钱,他没法炼丹。 朱见深怒道:“我大明岁入数百万两,内库多年积累,为何会没有银钱!” 这话不是对李孜省说的,而是对一旁站立的韦兴说的。 内库一直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梁芳管理,但梁芳既是东厂厂督,又事掌印太监,事情太多,所以内库具体事务一直是秉笔太监韦兴在管理。 韦兴吓得满头大汗,求助的眼神朝梁芳抛去,内库没钱,朱见深经常炼丹耗费金钱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和梁芳贪墨。 梁芳心道不好,这个时候如果不为韦兴出头,只怕以后韦兴就没那么好掌控了,他赶紧上前道:“陛下,此事…” 朱见深横了他一眼:“你不用说话,让他说。” 韦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陛下饶命,奴婢黑油蒙了心,贪墨了内库银钱,求陛下饶命。” 见他承认,朱见深的暴怒稍微减退了些:“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连朕内库的银钱都敢贪墨。” 韦兴抬眼皮看了看梁芳,然后低头思忖起来。 忽然,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出现在他脑海中,他马上伏在地上道:“回陛下,这事,是…是太子让奴婢做的。” 朱见深的眉头拧成了结:“太子?他要银钱大可跟朕说,为何要借你之手贪墨内库银钱,他是要造反么?” 皇位得来不易,从小就饱受风霜的成化皇帝内心是十分阴暗的。生在皇家,他见多了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的场面。 所以当韦兴说是受太子朱佑樘主使的时候,他本能的想到太子可能要谋朝篡位。 可怜朱佑樘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他亲爹贴上了谋反的标签。 朱见深没有表态,对梁芳使了个眼色:“靡费帑藏,实由汝二人,朕不怪罪,后人必定追责。来人,将韦兴拉下去,重则二十杖。” 韦兴不敢求饶,安静的让两个皇宫侍卫拉走。 可是这事,却让梁芳长了个心眼,韦兴行刑完毕后,他马上就去问韦兴到底是什么意思。 韦兴道:“陛下仁厚,不会追责我等,可是太子呢?一旦太子继位,你我危矣!” “可是你真的就敢得罪张儒那煞星?”梁芳依然存在隐忧。 韦兴冷声道:“没了太子庇佑,他还能折腾起什么风浪来。梁公威风一世,应该也不想落个晚景凄惨的下场吧!” 梁芳道:“陛下未必会因你一言而罪太子,只要陛下一问,破绽马上就会露出来。” 韦兴淡淡道:“此事不劳梁公操心,我自有定计。” 敏感的梁芳马上发觉今日韦兴说话有些不对劲,全然没了往日对自己的恭敬,看来,这韦兴已经找好靠山了。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好吧!希望我们能够成功。” 第18章 :山雨欲来 一个青衣小太监手持东厂令牌急匆匆出宫,在城东破烂的城隍庙内换了服饰后,左右张望,确定身后无人之后,这才兜兜转转到马市通过身份弄了屁矮小的川马快速出了外城,径直朝城西狂奔而去。 刚到西山位置,还没下马,一个硕大的渔网从天而降,直接将小太监连人带马都吊上了高空。 两个脸上涂着黑泥的汉子从草丛中出来,个子高些的汉子指着小太监哈哈大笑:“我就说这渔网结实吧!抓这种小鱼,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小太监在空中晃晃悠悠,本来就被弄得七荤八素的他不由怒道:“还不快放我下来,我有要事找东司房小旗张大人。” 尖细的声音又引来了下面两人的嗤笑:“哪里跑出来的野鸭子,咱小旗大人忙得很,哪里有时间理会你。” 说罢,两人转身要走。 小太监急了:“事关重大,太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担得起么!” 下面两个汉子果然停住脚步,其中一人马上就要去解开束缚在大树上的绳子,另外一个人却拉住他道:“先不着急,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小旗大人。” 说完那人就离开了,剩下那个则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怀好意的看着吊在半空中的小太监,好像这小太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进了套子的野猪。 没多会,同样脸上涂着黑泥的张儒就被人叫了过来,看到半空中的小太监,张儒有些疑惑:“你是何人,有何事求见于我?” “您便是张小旗?”小太监不敢确定,因为梁芳交代了,这件事除了张儒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说。 梁芳对小太监有知遇之恩,如果不是梁芳这个干爹护持,他早已经死在深宫里了。 所以梁芳最信任的也是他,不然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他也不会让一个小太监跑来送信。 张儒点头道:“我便是张儒。你是何人?” 从小太监说话的声音,张儒判断出了他的身份,可是司礼监一个掌印太监,四个秉笔太监,这么多股势力,他并不知道小太监是谁的人。 小太监没有放下戒心,问道:“敢问小旗大人可有凭证?” 张儒抬手擦了擦脸,将脸上的尽数擦去之后,指着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道:“你要凭证我可拿不出,不过如果你是宫中的人,想来我这张不算太丑的脸就是最好的凭证。” 小太监擦了擦眼睛,仔细打量张儒,然后才道:“奴婢李广,乃司礼监梁公公身边的人。” “何事?”张儒接着问道。 李广为难的看向周围身边的东司房锦衣卫,既然干爹说了这些话只能跟张小旗一人说,他就没打算将张儒身边的人放在心上。 “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张儒不悦地道。 毕竟他要收服人心,这种情况下,恰恰是最好收服人心的。 李广死死的闭着嘴,大有你不让人走开我就不说的态势。 牟斌朝其他人一挥手,几人识相的离开了。 等到确定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李广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干爹让我告诉小旗大人,有人要对太子不利,请小旗大人早做准备!” “你干爹是谁?”张儒问道。 李广道:“司礼监掌印太监梁芳!” 听到他的回答,张儒不由感到有些纳闷,这梁芳什么时候回跟我通风报信了?是什么人会对太子不利? 马上,他就想到现在是成化二十一年,记得前世看历史的时候在成化一朝的确掀起过废太子的巨浪。只不过后来这巨浪被地震和钦天监给彻底粉碎了。 可是明史记载是因为成化帝得知了梁芳韦兴二人贪墨内库巨款,二人才撺掇万贵妃吹枕头风的。既然梁芳是始作俑者,为何他会遣人来通风报讯? 心中疑窦丛生,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什么时候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也会好心来通知我一个锦衣卫的小旗了?这位小公公莫不是搞错了对象吧!” 李广慌忙道:“没搞错没搞错,干爹的确是让小的来通知小旗大人的。他还说韦兴意图撺掇贵妃娘娘跟陛下请命,还将内库空虚的罪责推到了太子爷身上。” 张儒闻言一拳打在身旁的大树树干上,木屑四下飞溅,大树摇晃不止,将树枝上吊着的李广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你回去告诉梁芳,就说他的好意我知道了,让他密切关注韦兴的动作,如果他不愿意合作,张某绝不强求。”张儒抽刀将绳子砍断,放出李广之后,一字一顿地道。 李广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然后连看都不敢多看张儒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在心里想了很多对策的张儒这才回到东司房训练的地方,见他面色阴沉,所有将训练当做玩乐的锦衣卫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看着张儒。 可是张儒只是黑着脸不说话,一时间,林子里安静得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了。 牟斌朝王周使了个眼色,后者大着胆子上前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为难,说出来大家兄弟一起解决。”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能够留下的都是身家清白而且忠心之人,张儒感到很欣慰的同时也在犹豫是不是该跟手下的人说。 如果说出来的话,人多嘴杂,一旦传扬出去只怕会对太子更加不利。 朱佑樘可是他背后最大的靠山,没了朱佑樘,随便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就能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别说完成自己的伟大抱负,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很为难。 若是不说,手下的人肯定会心存芥蒂,认为自己不将他们当兄弟。 关键时刻,还是牟斌为他解围:“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兄弟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儒猛然瞪眼,大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说出来,如果诸位兄弟信得过张某,就帮张某做点事情。” 二百人齐刷刷单膝跪地,左手按住腰间绣春刀:“但凭吩咐!” “王周,你带人去钦天监,告诉梁立勇,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地震,如果陛下一心废掉太子,就让他说地震是老天震怒的缘故。” “姜伟,你带人去找李孜省李大人,告诉他如果换了兴王,我就算是死也会拉他垫背的。” “牟斌,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带人联系朝臣,那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每一家都给我走遍。一定要找到他们的把柄,没有把柄就去找袁指挥使要。我就不信他们一个个屁股都擦得干干净净。” 众人齐声称是,没有问原因,只是忠诚的执行着他的命令。 下令完毕,人一下走空了,剩下不过十几个没人带领的则跟在张儒身边,这些都是除了上述几人最为亲近的人。勉强来说,他们现在是张儒的亲近侍卫。 “你们跟我走,联系朝中正直大臣,我就不信,几个阉党和一个老女人,还能让我大明翻了天了!”张儒气哼哼地道。 当天下午,数十封书信从锦衣卫东司房发出,通过军中八百里加急快马运送各地。就连不知为什么提前致仕的原南京兵部尚书王恕都收到了来自锦衣卫的书信。 这些书信的署名,全部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张儒! 朝中不少官员日子都过得很不畅快,被锦衣卫盯上可比被吸血蚂蝗盯上要痛苦得多。 袁彬没有阻止张儒的一系列动作,完全将锦衣卫资料库开放给了张儒的东司房。 一时间,京官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正常。 这些变动,身在深宫的朱见深还蒙在鼓里,这日,他吞食完仙丹之后,忽然对怀恩道:“朕想要废掉太子,你觉得如何?” 怀恩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可有失德之举?” 朱见深很不高兴地道:“是朕在问你,不是你来质问朕!” 怀恩低头啜泣:“陛下待老奴恩重如山,让物体不全之人担任秉笔太监,乃老奴之服。然如今太子未曾失德,陛下缘何有了废掉太子的想法?” “朕的银钱他都感动,朕还没死呢!”朱见深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气。 “陛下是宁可听信一个阉人的话,还是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子乃大明储君,不可轻易替换呐!陛下若执意换储,老奴请陛下赐臣一死!”怀恩用脑袋拼命在地上磕着,没一会,脑袋上就有了个鸡蛋大小的包。 朱见深有些不忍:“罢了罢了,好不容易问你意见,你就知道要死要活的,你还是去凤阳守灵吧!” 怀恩还想说话,已经有侍卫上前将他托起,抬了出去。 这一瞬间,怀恩心如死灰。 四月初一,大朝会马上就要开始,朝中有一帮官员却是精神奕奕,一个个摩拳擦掌的。 这次大朝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大朝会,刚刚更已完毕的皇帝朱见深,也在心中下了决定,想要利用这次大朝会公之于众。 暗处,张儒领着东司房一帮锦衣卫已经混进了深宫之中,只要朝中的不利消息传出来,他马上就会让手下的人动手。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他深刻的意识到,要想成为一个别人不敢轻易动的权臣,那就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 第19章 :朝堂纷争 在万贵妃的软磨硬泡下,在韦兴的恶意中伤下,生性多疑的朱见深终于决定废掉太子,另立兴王朱佑杬为太子。 在梁芳的伺候下登上龙椅,朱见深有些局促的攥了攥拳头,扫视群臣,发现所有人都低头不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对梁芳使了个眼色之后,梁芳无奈的拿出圣旨:“圣旨下,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然东宫太子,贪得无厌,挪动内库银钱。不尊贵妃,是为不孝,不体恤下情,是为不仁,结党营私,是为不智,今天下承平已久,兴王年幼已有帝王之姿。 为大明江山社稷计,废太子朱佑樘,贬为安王,拟立太子朱佑杬。 天鉴孔严,王章有赫,钦哉,故谕!” 手托明黄色的空白圣旨,说着之前成化皇帝交代的话语,梁芳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感到庆幸。 这位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帝王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真正写在圣旨上面,如果他真的写在了圣旨上,只怕要让他收回成命,就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 太子东宫讲官刘健第一个出班反对:“陛下,太子乃过之储君,不可轻易行废立之事啊!” 朱见深黑着脸道:“有何不可,太子失德,我大明不可一日无储君,朕有的是儿子,换一个又能如何!” 殿试读卷官,东宫侍讲学士李东阳上千一步:“陛下三思,太子殿下为人仁厚,不曾做任何失德之事,陛下所说几点,纯粹为莫须有,还请陛下明察,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你的意思是,朕不问是非?”朱见深阴测测地道。 “臣不敢!”李东阳不卑不亢地道。 首辅万安抬了抬眼皮,见刘吉刘珝都没说话,他微微闭上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几个阁老不说话,六部尚书不说话,不管他们是不是纸糊的和泥塑的,至少这些大佬不说话,除了李东阳和刘健等几个东宫之人为太子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朱见深似乎很是不满,朝万安大声道:“阁老可有什么要说的?” 万安睁开眼睛,低头颤颤巍巍地道:“陛下所想,便是老臣所言,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位万岁阁老来了个故伎重演,二话不说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其他官员不论大小,都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跟着跪下口称万岁。 按照以往成规,只有在议事完毕之后才会山呼万岁,被万安这么一搞,朝臣都眼巴巴的看向朱见深。 朱见深黑着脸道:“刘吉,你认为朕此举也是荒谬之举么?” 被江湖人冠以刘棉花诨号的刘吉算是三位阁老中最为贪婪的一个,收了三千两白银,这位阁老的想法却是不偏不倚。 他装作没有听见:“陛下,老臣年迈体衰,耳朵不是很灵光了,不知陛下方才所说为何?” 后方几个小官员差点没笑出来,这刘棉花也真会找借口,就不怕皇帝觉得你老了没用了让你致仕? 当然,皇帝没有让刘棉花致仕,常年不理朝政,朱见深甚至不知道让刘棉花致仕之后他还能用什么人来当这个内阁大学士。 “刘珝,你说。”朱见深语气突然变得平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忍耐到一个极限了。 刘珝眯着眼睛道:“臣不敢说。” “大朝会,有什么不敢说的,当说就说,朕恕你无罪。”朱见深难得大方一回。 刘珝淡淡道:“老臣赞同李大人的说法,东宫太子乃我大明储君,不可轻言废立之事。当今太子仁厚,举国皆知,不知陛下从何处得知太子失德?老臣倒是以为,在陛下耳边说这种是非之人,才是居心叵测之辈,当诛九族!” 朱见深猛然一巴掌拍在龙椅上:“你给我闭嘴。” 习惯了称孤道寡之后,突然之间连我字都冒出来了,足见朱见深已经恼怒到了一定程度。下面的人没几个知道皇帝的想法,知道皇帝想法的梁芳在这偌大的朝堂上又没有说话的份。 “臣以为,太子失德,便是大事,陛下所言甚是有理,臣恭请陛下改立兴王。”马上就有‘识趣’的臣子冒出来了。 这个站出来说话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在朝中鲜少说话的兵部尚书张鹏。年纪已经到了六十五岁的张鹏老大人算是风评很不错的一个尚书了,只不过在朝中根本没他说话的份,所以张老尚书也跟其他尚书一样,成了泥塑的尚书。 他为人刚直,一向敢为人先,他站出来跟风说话,这让很多人都感到不解。 按理来说,如果站出来的附和的是刘吉刘棉花,其他人不会有任何想法,这位本来就是擅于揣测君心之辈。然而站出来的却是一向都有刚直之名的兵部尚书张鹏,不免让人大跌眼镜。 朱见深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连连点头:“看来还是张爱卿明白事理,诸位可还有附议者?” 一帮墙头草正打算附和的时候,却听张鹏突然道:“请陛下容臣说完。” 朱见深高兴地道:“但说无妨。” “老臣老矣,南面有老眼昏花的时候,陛下正当壮年,却也与老朽一般糊涂了?臣赞同重立太子,待陛下昭告天下之日,便是老臣悬颈老树之时。陛下轻信妇人小人之言,竟然说出换储君这样的混账话,如此,我大明亡国之日不远,老臣无颜面对太祖太宗。”张鹏不做丝毫停顿,一口气说完,然后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看向朱见深。 这番话让朱见深感到臊得慌,偏生张鹏是一个老臣,四十年宦海浮沉,已经让这位老尚书没了对皇帝的畏惧。当然,他也做好了承受皇帝怒火的准备。 “来人,将这老匹夫拉下去庭杖四十。”朱见深脸色阴沉得都快流出血来了,恼羞成怒地道。 马上,刘吉便上前踢张鹏求饶:“陛下明鉴,张大人老眼昏花,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请陛下看在张大人为大明社稷殚精竭虑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四十庭杖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侍卫如果真的要打,只怕不用二十杖就能将一个身体健康的壮汉打死。更何况张鹏现在已经是垂垂老矣的老朽了,真要挨一顿棍子,那条老命不得没了。 刘珝也站出来为张鹏说话:“陛下三思,张大人年事已高,还请陛下看在他多年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一条老命。” 三个阁老里面有两个站出来为张鹏说话了,其他尚书大人也纷纷站出来为张鹏说话。 唯有万安,半眯着双眼不声不响,好像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实际上,他在心里却是已经思忖开了,当了这么多年内阁大学士,已经成了人精的万安并不认为朱见深是一时起意。他在考虑的是,这到底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还是后宫那位的意思,又或者,这根本就是皇帝对朝臣的一次试探? 有人为张鹏求情,朱见深越来越不高兴,他气得面色潮红,怒道:“都给朕闭嘴,梁芳,传旨!” “兵部尚书张鹏,为老不尊,目无尊上,削去兵部尚书一职,赐其归老田园。东宫侍讲学士李东阳,免职归家,东宫讲官刘健,蛊惑太子,贬为庶民。”一连串的命令,让朝臣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这是抽了风不成?为什么这样?先不说东宫两位,就说张鹏,他乃是兵部尚书,军中各地的总兵跟他关系匪浅,罢免了六十五岁的兵部尚书,谁人能够担当重任? 要知道现在大明虽然不像开国之时那般有那么多战争,可鞑靼瓦剌连年犯边,边镇的骄兵悍将可不在少数。有张鹏在还能够压制一下,张鹏不在了,谁人能够压制? 接着,朱见深又下令梁芳草拟圣旨:“太子失德,去其位,着兴王入主东宫。” 话音刚落,大殿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得见,似乎皇帝一言而决,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一会,没人说话朱见深朝梁芳使了个眼色,梁芳特意等了一会,依然没有大臣说话,他无奈之下只好张嘴:“有事早奏,无事…” “臣钦天监监正梁立勇有事要奏!”一个身影从远处匆匆而来。 朱见深皱了皱眉,却还是挥手让梁芳停止了喊话。 那个身着长长的道袍,人显得十分精瘦的钦天监监正双膝跪地:“陛下,大事不好了。” 朱见深板着脸道:“什么大事不好了,朕还没死呢!” 梁立勇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泰山地震,人畜死伤无数,恐为天地有变。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暗弱,太微星有熄灭之危。臣惶恐,于观星台马不停蹄上奏陛下,恐东宫有变呐!” 朱见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挥手不耐烦地道:“散朝,梁立勇留下,朕有事详询。” 一众大臣纷纷离去,只有梁立勇还留在奉天门旁边跪着,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之后,朱见深这才让梁芳带着梁立勇朝太和殿走去。 第20章 :心如明镜 进了太和殿偏殿之后,朱见深猛然转身:“你给朕照实说,泰山真有地震?” 这个问题不容忽视,泰山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德的皇帝封禅的地方,那可是皇帝向上天祷告自己仁政的地方。 一般的皇帝都不敢说要上泰山封禅,因为他们自问没有这个资格,认为自己有资格但是实际上没有资格的人,想上泰山封禅,也会被朝堂大臣阻止。 泰山出事,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梁立勇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此消息一到达钦天监,臣立马就夜观星象,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上朝之时,臣早已等候宫门之外,就为了跟陛下禀报这个情况。” 朱见深有些慌神了:“上天可有什么旨意?” 梁立勇:“只怕跟东宫太子有关,昨夜臣夜观星象,发现太微星竟有两颗,其中一颗较小,暗弱无光,另外一颗大的却是光芒四射。” 真有这么凑巧?我才刚刚想要废掉太子,马上就有上天降下警示?朱见深感到无比怀疑,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一种力量在背后推动着。 “你先下去吧!让李孜省过来。”前一句是对梁立勇说的,后一句却是对梁芳说的。 过了一会,满头大汗的李孜省就出现在了朱见深面前,他还以为是皇帝吃了他炼制的丹药出了什么问题,心中惶恐不安。 等看到皇帝若无其事的坐在椅子上之后,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正式放下来。 他请安完毕之后试探性的问道:“陛下,有何事找臣?” 朱见深语气平静:“你不是会五雷法么,沟通上天,问问老天的旨意,这太子,到底是废还是不废。” 李孜省犹豫了一下道:“臣得准备法器。” 朱见深点头答应了。 所谓法器,无非就是一些能够弄出些响动的道具而已,五雷法根本就无法真的从天上引动九天玄雷,那完全就是忽悠皇帝才想出来的东西。 花了一个时辰才准备妥当的李孜省摆开神坛,围绕着神坛不停转圈,身体微微颤抖,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到李孜省口中所说的话竟是:“老天保佑,别被拆穿,老天保佑,别被拆穿。” 这样神神叨叨的弄了一炷香时间之后,李孜省突然身体一震,空中猛然出现数十道交织成电网的闪电。不过那闪电不是蓝色的,而是红色的。 巨大的声音震得太和殿都是一阵摇晃,好半晌,这震动才消失无踪。 李孜省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只见他双目只剩下眼白,脸色也是铁青一片,似乎在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存在。 “何人唤我!”李孜省张开嘴,声若洪钟,朱见深感觉耳边到处都是李孜省的声音。 梁芳赶紧道:“天神见谅,陛下想问问太子该不该换。” 如果是朱见深来说话,定然不会这么没礼貌,可梁芳是知道李孜省深浅的,自然就没那么多礼貌可言了。 所谓的雷电,不过是烟花而已。至于大殿之所以会震动,乃是因为李孜省的心腹手下在太和殿不远处埋了火药。 而李孜省的声音之所以会这么大,也不是因为有天神降临。事实上,李孜省根本就没有说话,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那响彻大殿的声音,根本就是李孜省的徒弟用简易的喇叭弄出来的而已。 “巩昌、固原及兰、河、洮、岷四州均地震。遵化县连震,坍屋。廉州、梧州连震十六天。皆上天降怒所致,太子仁德,陛下却要废掉太子,天地虽然不仁,却不忍心见万民陷于水火之中。”李孜省继续神神叨叨地道。 朱见深闻言对身边的梁芳道:“你先下去,我有事跟天神说。” 梁芳无奈之下,只好离开,他不知道皇帝到底要跟李孜省假扮的天神说什么,但是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皇帝貌似不太相信自己了。 等梁芳离开之后,朱见深才朝李孜省假扮的天神摇头苦笑:“天神所言,朕又何尝不知,这些年朕感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子年幼,朝臣无能。若是有一天朕不行了,这大明的江山,只怕就要风头飘摇了。 朕当了一辈子昏君,却不想让儿子成为亡国之君! 佑樘年幼之时饱受苦难折磨,贞儿不能容他,朕刻意不保护他,就是为了让他早日成长起来。 索性他身边还有一个张儒,至少还能帮助他一些。 可这小子性子跳脱,却又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今日在朝堂提出废掉太子,就是想看看朝臣的意见,将来,也好为佑樘留下些可用之人。” 李孜省浑身都冒出了冷汗,早知道皇帝会跟自己假扮的天神说这种心里话,打死他也不敢跟皇帝乱说呐!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强行撑着。 不过他的身体在颤抖,却是被朱见深给看见了:“天神可听到朕在说什么?” “陛下苦心,太子早晚会知晓的。”说这话的时候,李孜省那个徒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这话可不仅仅是李孜省听见了,他徒弟也听见了。 忽然,李孜省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朱见深低头一看,李孜省已经晕过去了,他忙朝外面唤道:“梁芳,遣人将李大人送回去。” 说出了心里话的朱见深轻松了不少,他是皇帝,很多事情都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很多人认为当皇帝会很轻松。 可是当皇帝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内阁无法批阅的奏折,最后都会送到他这个一国之君的案头,每日修仙已经耗费了无数时间,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处理那些奏折。 可是他是皇帝,他没法偷这个懒。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虽然每天都服食仙丹,可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精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以前那么好的身体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便是太子还算争气,不仅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让他操心,有时候还能帮助他处理不少事情。 之所以要放出废掉太子的烟雾弹,一来是为了堵住万贞儿的嘴,二来则是想看看,偌大的朝堂里,到底有多少人忠心之人。 说实话,今日的朝议,让这位大明有史以来最为慵懒的皇帝感到极其失望,内阁大学士只有一个刘珝为太子说话,六部尚书之中竟然只有一个不怕死的张鹏为太子说话。 失望之下,他也有些庆幸,庆幸还有李东阳和刘健这样的人留在太子身边。 泰山的地震,正好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 现在老天降下警示,谁再敢说要废掉太子,那就是跟老天作对,不是他这个皇帝能够主宰的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张儒在背后搞的鬼。 不管是钦天监梁立勇,还是李孜省,甚至李孜省假扮天神的时候他徒弟说出来的话,都是张儒教的。如今,泰安还没有地震,只因为张儒为了保住朱佑樘的太子之位,才半威胁半利诱,让这些人站在了自己这边。 好在朱见深不知道这事,如果他知道了,只怕会被气死去。 直到正午时分,皇帝才离开太和殿偏殿,那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子这才有机会逃离现场。 然而,他刚逃出狼窝,却进了另外一个虎穴。 这个虎穴,就是威胁他师父假扮天神的锦衣卫东司房小旗,那个只有十九岁却陪着太子长大的小阎王——张儒! 李孜省前脚回家,张儒后脚就到了他家,装昏的李孜省无奈之下只好起床接待。 张儒一进门连茶水都不喝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可说了什么?” 李孜省有心隐瞒,便讪讪道:“陛下只是问泰安地震是不是老天的警示,没说其他的。” 张儒乜着眼看向李孜省,不阴不阳地道:“此话当真?” 李孜省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不敢隐瞒。”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也罢,我相信你不会有任何隐瞒。不过,若是我从其他人那里问到了些什么,到时候李大人可不要怪张某心狠手辣了。” “你…”李孜省有些怒了,可怒气没有发泄出来,冷不防看见张儒手中正在把玩他最疼爱的小孙子的贴身玉佩,一腔怒火彻底化作了颓然。 无奈之下,他老老实实的将从皇帝口中听到的话说了出来,并且告诉张儒,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徒弟也知道此事。 张儒不再说什么,就坐在李孜省家中等待那个知情人回来,一直等到午时三刻这个最好的杀人事件,李孜省的徒弟才被两个东司房高手扭送到张儒面前。 这小子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收拾了细软准备离开,却正好被盯梢的东司房高手逮了个正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没听见呐!”那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子不停哀求。 张儒瞥了一眼,冷冷道:“他的钱,你们分了,我不想再看见他。” 这个命令,让李孜省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没想到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竟然这么心狠手辣。他不敢求饶,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自己的爱徒敲晕带出了府邸。 第21章 :为大明社稷 坤宁宫内,已经年近耳顺却还风韵犹存的万贞儿满面寒霜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韦兴。原想毕其功于一役,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年纪真的已经大了,以至于现在皇帝都不怎么碰她了。 尽管在后宫之中皇帝来得最多的还是她这里,但敏感的万贞儿还是感到心里不安稳。 就算身上佩戴的配饰再是闪耀,就算衣着再是华美,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皱纹,她的两鬓,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没用的废物,你撺掇本宫废掉太子,结果呢!”万贞儿愤然呵斥。 韦兴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上,声若蚊蚋:“娘娘容禀,此事本可毕其功于一役,可其中有人作梗,是以才有那么多人站出来为东宫说话。” “有人作梗?是太后?还是袁彬?”万贞儿问道。 如今的大明朝,除了太后能够让皇帝改变主意之外,就只有袁彬能够通过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情报让皇帝改变主意了。 韦兴壮着胆子道:“都不是。” 万贞儿怒火再起:“说,到底是谁!” 韦兴小声道:“东厂密探密保,这一切都跟如今的锦衣卫北镇抚司东司房小旗张儒有关。” 万贞儿闻言猛然站起,抬起脚一脚踹在韦兴肩上:“张儒不过一个黄口小儿,有什么资格让陛下改变主意。” 韦兴感觉委屈不已,偏生在这位主子面前,他只能任打任骂。毕竟,现在再想回过头去抱梁芳的大腿,也得梁芳同意他抱才行。 他揉了揉肩膀,重新恢复跪姿:“回娘娘话,千真万确。张儒连同李孜省,诓骗陛下,同时伙同梁立勇,谎报泰安地震之事。” 万贞儿马上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现在泰安并没有发生地震?” 韦兴不太肯定地道:“应该是吧!” 据他得来的情报,泰安没有发生地震,殊不知,在他和万贵妃谈话的当口,泰安的八百里加急快报正火速送往北平。 万贞儿没有听出韦兴言语中的不确定性,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好个黄口小儿,竟敢欺君罔上。” 她准备等朱见深来到坤宁宫之后好好告张儒一状,就暂时放过了韦兴。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连续四五天,朱见深都不曾来坤宁宫,问宫娥太监之后才知道,皇帝竟然正在闭关。 对一心求道长生的丈夫,万贞儿还是十分了解的,他在修炼的时候,就算是朝臣用国家大事的理由打扰,都会遭到他的训斥,更不要说因为一件或许有或许没有的小事惊扰了。 这几天的耽搁,却适逢其会的给了张儒时间。 七天时间,已经足够泰安的加急快马到达北平了。 那信使不曾将手中信件交出去,在还没进入北平之前就被正好在西山训练的东司房锦衣卫给拿下了。 当双手被反绑的信使送到张儒的面前的时候,那信使口中尤在叫嚷:“你们敢拦截信使,找死不成!我要进北平,我要见工部员外郎。” 张儒淡淡道:“我乃锦衣卫小旗张儒,你风尘仆仆从何处来。”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的信使老实地道:“小人泰安县捕头谢仑,泰山发生地震,县尊命我火速进京禀报。” 张儒道:“宫中那位已经知道了,奏报留下,你可以回去了。” “不走!”谢仑立马就急了:“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小人一定要将奏报亲手交到工部的人手中才行。” “这是你们那位县令大人说的?”张儒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问。 谢仑低头不语,他还是有些弄不明白,这位看上去有些年轻的锦衣卫小旗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前些时日陛下想要废掉当今太子,最后朝臣以泰安地震乃天降怒火为由劝住了陛下,钦天监那边也说是上天震怒的缘故。你这个消息来得有些晚了,如果让陛下知道,朝臣欺君罔上,你觉得到时候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张儒隐瞒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青年。 谢仑的汗噌噌往外冒,心道这位爷跟我说这些到底用意何在?他也不敢问,更不敢回答,只好低头不语。 张儒接着道:“我看你也不是个蠢人,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当今太子如何,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十分清楚。所以我不容许任何人对太子不利,不管他是王公贵族还是你这种小人物。我的话,你可明白?” 面对这种**裸的威胁,谢仑心有戚戚,临走之前县尊大人几次三番交代,无论如何都要让上面知道泰安地震的事情。 事实上,泰安现在灾民无数,一夜之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县尊也是焦头烂额的。济南府那边根本就不管,只是要求泰安县衙做好安抚工作。 谢仑是泰安本地人,同时也是泰安县令的心腹,不然他一个捕头也不会来做这种信差才会做的事。 “小人听不明白。”尽管从对方的口中听出了招揽之意,在没有得到县尊大人首肯之前,谢仑还是选择硬着头皮拒绝对方的好意。 张儒笑道:“听不明白是好事,可也是坏事。好坏之分,主要看你怎么选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是能够保守秘密的,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活死人,不知道你想成为哪一种?” 这是**裸的威胁啊! 谢仑直接站了起来:“此事知晓的人就我一个,县尊大人都不知道具体日期,如果大人要找替罪羔羊,杀了谢仑便是。” 张儒一挑眉:“你难道不怕死?” 谢仑惨然一笑:“死谁不怕,但是现在我是鱼肉,你是刀俎,怕死有什么用。谢仑好歹也是堂堂大明男儿,哪怕是死,谢仑也要死得像个带把的爷们。” 张儒哈哈大笑:“早听说齐鲁之地的汉子豪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并不是好杀之人,你千里迢迢从泰安到京城来报讯也十分不容易。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有人问起,你不能泄露半点。” 从死亡的边缘突然看到生的希望,谢仑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张儒要自己做什么事。 这个谨慎的小人物,因为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张儒高看了一眼,同时,也为他将来镇守一方埋下了伏笔,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张儒说道:“太子如何,你们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十分清楚。大明如果到了太子手中,只会比现在更好,这是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我不希望大明成为风雨飘摇的存在,所以我不容许任何人威胁太子的地位。前些日子我诓骗陛下,若是地震的消息现在才传进宫中,只怕陛下马上就会拿我开刀。到时候不仅是我,就连钦天监的人和朝中大臣都会受到波及。甚至,东宫太子的地位也会因此而不保。所以,我需要你留在京城几日,等到有人传唤的时候站出来,告诉所有人,地震发生的时间是在半个月之前。” “大人是要我诓骗朝臣?”谢仑疑惑的道。 张儒将目光投向远方:“不,我是让你诓骗天下人。” 谢仑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心中衡量着此举的得失,张儒也没有催促,任由他自己做决定。 好一会之后,谢仑坚定的点了点头:“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不过小人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惑。” 张儒道:“你问。” “敢问大人和太子是什么交情,为何大人如此为太子着想?”谢仑问道。 这个问题本不是他该问的问题,只是他突然想知道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小旗,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掺和到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中去。 张儒淡淡道:“人有好奇心是好事,但是太多的好奇心,会害死你的。” 见张儒不肯说,谢仑也只得作罢,简陋的西山指挥部内陷入了沉寂。 过了一会,张儒还是说出了自己跟太子的身份:“我是太子的奶兄弟,太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愿意跟谢仑说出这层关系,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出来。最后,他只好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这是怕他不合作。 一切准备妥当,几匹快马朝泰安方向快速奔驰,每到一个驿站就会将当日接待谢仑的杂役找出来控制住。 而后宫之中,一份由韦兴亲自炮制的奏疏也无意中出现在了皇帝朱见深的案头。 闭关出来的朱见深直觉精神萎靡,问李孜省得到的答复却是正常现象,他心里有了怀疑,却也找不到症结所在。 听韦兴说最近有太多奏疏需要处理,他马上就将心中的疑惑彻底抛开了。 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看上去极为凌乱,朱见深随手一扫,怒气冲冲埋怨:“内阁的人都是****的不成,这么多东西,让朕如何着手。” 话音未落,一份奏疏映入眼帘,上书:泰安地震善后处理事宜!十字。 他拿起奏疏,片刻之后却是怒火冲天,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撕成两半,然后朝韦兴怒道:“让李孜省和梁立勇给朕滚过来。” 韦兴心中一喜,装作十分惶恐的倒退着出了东暖阁。殊不知在他离开之后,皇帝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 第22章 :帝王之怒 东暖阁内安静得可怕,加上皇帝的脸色阴沉如水,李孜省和梁立勇两个忽悠皇帝成了习惯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敏感的察觉此事只怕跟之前的事情有关,然而皇帝不曾开口,再多的揣测也是突然。二人除了硬着头皮等待皇帝的怒火降临之外,别无他法。 “说,是谁让你们欺君罔上的!”朱见深低沉地道。 李孜省眼珠一转,小声问道:“不知陛下如此怒火,所为何事?” 朱见深拿起案头已经被撕成两半的奏疏甩在李孜省脸上:“你自己看!” 李孜省慌忙捡起地上的奏折,慢慢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奏折竟然是泰安县令王恭之写上来的,不曾经过济南知府,更不曾经过山东巡抚。 “泰安未曾发生任何地震,朝中议论纯属子虚乌有,望陛下明察!”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张儒和一帮臣工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这,也是皇帝朱见深震怒的原因。 知道了皇帝震怒的原因,李孜省便想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皇帝:“陛下,此事早已盖棺定论,这泰安县令王沛简直就是大放厥词。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前往泰安查证。天神早有敕令,陛下亲耳所闻,难不成陛下连天神都不相信?” 和李孜省相处这么多年,韦兴深知李孜省为人,知道如果让他继续解释下去,只怕黑的都能让他说成白的。 所以不等朱见深说话,韦兴立马呵斥:“放屁,什么狗屁天神,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障眼法而已。” “放肆!”朱见深抬手就是一巴掌,将韦兴打了个趔趄:“天神乃是朕亲眼所见,哪荣得了你这奴才说话。” 韦兴的自作主张没能让朱见深有共鸣之感,反而让皇帝起了厌恶之心。 要知道,朱见深最是相信鬼神之说,不然他也不会一心求道长生了。 李孜省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将头顶乌纱缓缓摘下:“陛下,臣为陛下之长生殚精竭虑,没想到,却有人对臣恶意诽谤。微臣出世已是违背先师遗命,为陛下夺天地之寿更是逆天而行。也罢,既然一片丹心,被人当成了狼子野心,恳请陛下准许臣致仕,臣愿归隐山林,为陛下祈福。” 这做派,让朱见深彻底慌了神,忙扶住李孜省:“爱卿何至于此,朕不过看到奏折一时气愤而已。都是韦兴这狗奴才搬弄是非,爱卿还是不要离开了,没了爱卿,朕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韦兴,滚过来给李大人道歉。”朱见深又道。 在皇帝渗人的目光下,韦兴不甘的双膝跪地,然后身子团成一团,一点点滚到李孜省脚下,脑袋砰的砸在硬邦邦的青石地板上,每砸一下,口中便说出一声:“韦兴该死,请李大人见谅!” 十几声道歉过后,韦兴的额头已经磕得青肿,李孜省这才面色稍缓:“也罢!微臣乃是劳碌之命,不忍见陛下失去长生之道。天谴便天谴吧!只要陛下好,我大明江山好,臣万死不辞!” 解决了李孜省要离开的问题,朱见深心中的结却还没解开,在不好再逼迫李孜省的情况下,他将目光投向了钦天监监正梁立勇。 泰安是不是真的地震对朱见深来说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泰安地震,是不是真的是天降怒火;如果泰山没有地震,这背后推着那么多朝臣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后者很是机灵,马上回话:“陛下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陛下若是不信,泰安信使尤在京城,陛下大可差人将其擒来。孰是孰非,一问便知!” “拿人!”朱见深淡淡道。 韦兴马上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朝外面冲去,等殿外侍卫从梁立勇口中得知那信差所在位置之后,他便兴冲冲的跟着侍卫出了宫。 北平城在东厂番子的控制之下,他不相信如果真的有信差到了京城自己会不知道。 所以,当梁立勇主动说出信差所在位置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拆穿那所谓信差的身份,然后引动皇帝的怒火,再次掀起换储的血雨腥风。 李孜省老神在在的双目微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梁立勇圆乎乎的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可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却很明显的告诉皇帝,他心里有鬼。 这鬼并不是说信差谢仑有问题,而是梁立勇生怕露出破绽。 一想到那位小爷二话不说将自己家人全部控制,还当着自己的面将自己那二十五岁的儿子手指生生折断的狰狞模样,他就忍不住打寒颤。 “春暖花开,梁爱卿似乎还有点冷呐!”朱见深貌似关心实为试探的问话,又让身材五段却壮实的梁立勇打了个哆嗦。 李孜省忽然睁开双目,目中汉光射了梁立勇一个激灵。 后者眼珠一转,小声道:“那个,微臣偶感风寒…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 朱见深轻轻嗯了一声:“哦,身体不适啊!再坚持一阵,待那信差来了,朕问明白之后,该找大夫找大夫,不该找大夫就不找,总会好起来的。” 就这么在东暖阁等了半个时辰,一头雾水的谢仑才被大内侍卫压着进入皇宫,得知自己要见的人是皇帝,谢仑除了趴在地上山呼万岁之外,再也不敢说别的话语。 身上的凭证和关防文件已经被递了上去,那些东西足以证明谢仑的身份。 朱见深开门见山:“你是泰安人?” “草民泰安县捕头谢仑。”谢仑一五一十地道。 “泰山可曾发生地震?” “回陛下,泰山的确发生了地震,而且地震幅度不小,整个泰山都有震动的趋势。” “什么时候发生的?” “三月廿一发生的,草民一路马不停蹄赶赴京城,不曾通过济南府,也不曾通过山东省。” “何人作证?” “工部应当可以作证,不过貌似工部那位能过作证的老大人已经猝死了。” 朱见深皱起了眉头,朝韦兴问道:“工部何人接待他的?” 路上韦兴几次想要跟谢仑通通气,可无奈大内侍卫跟狗一样的盯着,他想说话都说不上。事实上,谢仑也不会跟他通气。 锦衣卫虽然臭名昭著,却被内廷这些太监的名声要好很多,至少锦衣卫中还有些热血男儿,而东厂的番子,却没有一个是好人。 这不仅是普通百姓的感觉,像谢仑这样的底层小吏同样对这些人嗤之以鼻。 韦兴摸着肿胀的额头小声道:“陛下,那接待之人不过工部一小吏,年事已高,三日前便猝死了。” 朱见深不悦道:“这么说,没人任何人能够给他作证了?” 韦兴不怀好意地道:“下臣是从锦衣卫东司房将他带回来的,说不定,张小旗能够为他作证。” 朱见深脸色微变:“张儒?” 转而朝谢仑怒道:“你从实招来,你是山东泰安的捕头,进京之后就算要留,也应该留在工部或者驿站,怎的就去了锦衣卫?” 谢仑面色不变,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小人本是在驿站居住,可前两天锦衣卫张小旗便让人将小人接了过去,说是恐怕有人想要对小人不利。几日下来,锦衣卫的人对草民礼遇有加,没有任何不到之处。” 朱见深失声道:“朕怕的就是他对你礼遇有加,这张儒到底在做什么!” 不需要皇帝下令,侍卫统领二话不说便找张儒去了。 对此早已有了准备的张儒大大咧咧的跟着侍卫统领和勇进了宫,因为东宫太子的缘故,和勇在路上还叮嘱张儒不要在皇帝面前说错了话。 尽管知道皇帝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张儒还是对和勇颇为感激。毕竟对于一个皇帝身边的近臣来说,能够提醒他一个可能会获罪的黄毛小子是很不容易的。 进了宫,见了皇帝,张儒单膝跪地算是行礼,然后不等皇帝发话就站了起来。 “朕还没让你站起来。”朱见深面色不愉。 张儒笑嘻嘻地道:“陛下乃是君父,不让臣站起来臣自然不能站起来,可臣不曾犯错,陛下若是不让臣起来,臣恐怕天下百姓会觉得陛下乃是暴戾之君。为了不陷陛下于不义之地,臣斗胆自行站起来。” 一番插科打诨,让朱见深都不好训斥。 他板着脸道:“朕让你来,是有事问你,山东的信差到了北平,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锦衣卫中。” 张儒明目张胆的瞥了韦兴一眼:“陛下身边有奸佞,臣不敢让信差堂而皇之的出现,若是让那些奸佞知道了,只怕会加害信差。” “你说的奸佞是何人?”朱见深看到了张儒的眼神,却故作不知。 张儒道:“谁人劝陛下换储,谁人便是陛下身边的奸佞。” “放肆!”朱见深怒道:“国家大事,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懂得的,换储之事乃是朕的主意,难道朕也是奸佞不成!” 张儒正色道:“陛下自然不是奸佞,太子不曾做错事,陛下自然不会换储。正如陛下所言,国家大事并非臣一个黄口小儿所能妄议的,妇孺和妖人,自然也不能妄议朝政!” “张儒!你想死?”朱见深眼睛瞪得浑圆,紧紧盯着张儒,好像要吃了他一般。 第23章 :边镇 张儒停滞了腰杆,不卑不亢地道:“臣不想死,但是臣不怕死。若是为大明江山社稷而死,臣死不足惜。” 朱见深气得浑身颤抖:“好好好,你张儒厉害,就你张儒是为国着想,朕是昏君行了吧!” “陛下是不是昏君,并非臣能议论的,百年之后,自会有人议论。”张儒淡淡道。 殿内所有人,不管是没了子孙根的韦兴还是神棍李孜省,亦或是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和勇,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小子找死不成? “说,这一切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朱见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脸色潮红的皇帝,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几人大气都不敢出,还算有点良心底线的和勇更是不停对张儒使眼色,希望他能服软,平息皇帝的怒火。 只可惜,张儒视若不见。 站在原地,不卑不亢,棱角分明的脸上古井不波,李孜省甚至有一种幻觉,好像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年不满而是的年轻人,而是一株参天大树。 韦兴大概是想借着皇帝的怒火将张儒一棍子打死,马上跳出来作威作福:“大胆张儒,还不跪下请罪。” 张儒淡淡道:“我大明男儿都是有脊梁的,不像你这个连儿子都生不出的家伙,有奶便是娘。我还是那句话,不曾犯错,绝不下跪。陛下都不曾让我下跪请罪,你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命令与我。莫不是你觉得你东厂比我锦衣卫高人一等?还是你觉得你这奸佞小人可以在圣明的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还想置张儒于死地,没想到反而被张儒一番抢白,韦兴支支吾吾,指着张儒气得直发抖。 朱见深深深看了张儒一眼,然后对周围的人道:“所有人都下去,朕要和张儒单独谈。” 除了韦兴有些担心皇帝是不忍心对张儒下手之外,其他人都以为是皇帝怕掉了面子,所以才支开众人。 同样,张儒也弄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留下自己详谈,不过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他就做好了准备。 哪怕是死!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朱见深一指旁边的座椅:“坐!” “遵旨。”张儒二话不说就坐在了椅子上。 “为何与朕针锋相对?”朱见深语气深沉,显得有些沧桑的问。 张儒道:“不是臣要和陛下针锋相对,而是陛下听信小人谗言,要与太子为难。太子当臣是兄弟,臣自然应该对太子剖心置腹。” 朱见深道:“你不是说朕待你如父么?父兄之间,怎就选择兄而不选择父?” 张儒沉吟了一会,准备了一下措辞之后才问道:“敢问陛下,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朱见深淡淡道:“自然要听实话。”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张儒道:“陛下是君父,可是这么些年,臣在宫中长大,对臣最好的是被陛下废了的吴皇后,还有太后奶奶。至于陛下,每日除了炼丹和处理国家大事,臣要见陛下一面都是妄想。 太子和臣朝夕相处十数年,许多时候,若不是太子维护,臣这条小命只怕早就送在深宫之中了。 这明枪暗箭的,让人防不胜防,但是臣不得不防。 然而陛下一言而决,竟然提出换储,臣不知到底是什么人跟陛下说了太子的坏话,但是臣知道,此人绝对居心叵测。 陛下身边有小人,臣有心清君侧,却没有能力为君清除身边小人,此臣之无能也。 内阁三个大学士,万安为人奸猾,别看长得一脸正气,实际上却最是没有风骨之辈。刘吉刘棉花,恬不知耻,不敢结党,只知营私。唯一还算有点能耐的刘珝刘叔温老大人,在这种潮流之下,也无法有所作为。 君不闻百姓常言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 满朝文武,单是文臣,便能让大明半壁江山丢失。 臣自幼与汪直相斗,却知汪直乃是有才之人,若非他是那个人的人,臣定会恳求陛下将其留下。 陛下与贵妃娘娘伉俪情深,可贵妃娘娘却恨不得太子尸骨无存,臣不才,七尺之躯,却有血性隐藏其中。谁若动太子分毫,臣纵死不依! 臣…” “别再说了!”最后的几句话,说到了朱见深心坎里,他不想再听这些话。 自己爱的人韶华易逝,可是那个女人却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押在了自己身上,多年相处,相濡以沫之下,他早已不再将那人当成一个普通的妃子。那是他的家人,他最为看重的家人。 尽管清楚张儒说的都是实情,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些话从张儒这个后辈口中说出。 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如果真的昏聩无能,这大明朝只怕早就被鞑靼蹂躏得不成样子了。内忧外患之下,还能保持大明不倒,足见这个让后人误会了千百年的皇帝,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堪。 “京城你就不要留了,去边镇走走看看,对你有好处。”朱见深思忖良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眼前的孩子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他已经长大了,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儿子朱佑樘,无法让自己摆布。就算自己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可以一言定对方的生死。可他却下不去这个手,毕竟,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陛下是要赶我出京?”张儒问道。 朱见深摆了摆手,神色极为疲惫:“鞑靼屡犯大同,你这次胡作非为在京城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就当出去散散心吧!你说要为太子守卫大明的万里河山,朕给你这个机会,先为朕守卫一下大明这万里河山再说。” 看他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张儒也只得任命,这次在京城得罪的人的确有点多,保住了太子虽是大事,却不知道那些被自己威胁过的大人物们是不是会秋后算账。 “自汪直被罢黜之后,大同镇守太监一职一直无人能够胜任,朕听说你的东司房训练颇有成效,你就去大同边军做个监军吧!”朱见深很轻松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看他那轻松的模样,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敏感的张儒马上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貌似这一切都在皇帝掌控之中。而且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这段时间自己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逃过皇帝的眼睛。 “朕乏了,你下去吧!”朱见深不客气的挥手驱赶。 张儒拱了拱手,然后倒退着走出了东暖阁。 见张儒毫发无伤的出来,皇帝也没有命令他们拿下张儒,侍卫统领和勇大感意外。他拍着张儒的肩膀道:“你小子可算是出来了,没事就好。” 对这如同兄长一般的侍卫统领,张儒没有任何恶感,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和统领挂念。” 二人交情不深,张儒也没打算跟和勇多说,寒暄了几句之后,无视李孜省和梁立勇期盼的目光,无视韦兴杀人的目光,迈开大步朝宫外行去。 回到西山驻地,张儒第一时间将皇帝让自己去大同的消息告诉了手下的每一个兄弟,现在东司房剩下的人不过一百五十九人,这一百五十九人都是能够信任的。 那些不能信任的,不是被牟斌杀了,就是被张儒找个借口撵出了东司房。 “大人去哪里,小人就去哪里。”一阵沉默之后,老实巴交的姜伟出乎意料的坚定立场。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胡子都有些花白了,可以说,他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在博。 谁不知道大同是最不太平的地方,鞑靼没事就来招惹一下明军不说,还有无为教的人作乱。去了大同,能不能回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此事姜伟义无反顾的选择跟张儒一同前往大同,足见姜伟下了多大的决心。 在他的带领下,那些以前瞧不起姜伟的人都对他肃然起敬,同时纷纷请命:“我等愿跟随大人前往大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一百五十九人单膝跪地,场面还是很壮观的。 张儒伸手在空中虚扶了一下,然后将牟斌和姜伟拉起来:“诸位兄弟,张儒此去,生死难料,兄弟们的好意,张儒心领了。但是京城必须有人驻守,不然我离开了京城,太子若是有难,我在大同鞭长莫及。所以你们中间有一部分人可以跟我去大同,还有一部分人必须留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留下。 似乎留下对于这些热血儿郎来说,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 张儒有些感动,笑骂道:“你们这帮家伙,别一个个视死如归的,京城同样不安全,这次我们闹得有些过火,那些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对我们下手呢!” 气氛并未因他的笑骂而有所缓解,大家都瞪着眼睛看着张儒。 “牟斌,京城我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你带四十九人留下,东司房的日常事务还是要做的。”见大家都不表态,张儒只好自己点将。 牟斌老大不乐意地道:“为什么是我,姜伟也可以留下啊!” 张儒严肃地道:“姜伟人太老实,万家、刘珝、刘吉、万安、李孜省他们哪一个是好招惹的。你留下,我放心些。” 话说到这份上了,牟斌也不好坚持,选了四十九人留下,也不管那些人愿不愿意留下。 第24章 :远走大同 离别在即,张儒从酒家弄了数十桌上好的席面,和东司房一帮兄弟喝了个天昏地暗,一直到卯时,东司房的营房内醉倒一片,张儒才摇摇晃晃的出了东司房,直奔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在北镇抚司衙门一直待到日上三竿,身上仍有浓郁酒气的张儒这才从后门离开。谁也不知道,张儒去北镇抚司找了谁,谁也不知道,张儒在北镇抚司跟人谈了什么。 腹内空空,进入东宫,毫不顾身份的一屁股坐在太子用膳的桌上大快朵颐一番,张儒这才摸着圆溜溜的肚子打了个饱嗝:“陛下让我去大同,换储的风波虽然躲过去了,但是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倒你的机会。我不在,有什么事就去东司房找牟斌,见不得光的事可以交给他去办,你自己在宫里一切小心。不要恶了皇上,只有你的地位稳固,将来才能施展你胸中抱负。” 朱佑樘亲手将上好的雨前龙井端过来放在张儒身边,一脸担忧地道:“大同?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太危险了。不行,我要跟父皇说,你不能去。” 张儒一把拽住朱佑樘的手臂:“没用的,陛下很少做什么决定,可一旦他做了决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更改不了。不要为了我,让自己在皇上心中跌了地位。” 见太子依然愁眉不展,张儒笑道:“放心吧!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可没人欺负我的份。再说了,当年汪直在大同都能斗倒几个总兵,我连汪直都能斗倒,还怕那些丘八不成。” 朱佑樘发出爽朗的轻笑:“别忘了,你现在身上穿着飞鱼服,你自己也是丘八中的一员。” 张儒满不在乎地道:“丘八就丘八,就算丘八你也得叫我哥。” 朱佑樘眼眶发红,哽咽着声音道:“老伴,上酒。”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覃吉出奇的没有对朱佑樘进行说教,伺候了朱佑樘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张儒在朱佑樘心中的地位。 二话没说将后宫中珍藏的御酒抬过来一坛,张儒一见酒就高兴,拍开封泥,沁人心脾的酒香钻进鼻孔,他畅快的发出一声长叹。 “嗯,好酒,还是烈酒,覃老可真是真人不亮相,亮相不真人呐,有这好酒,早没见你拿出来。”张儒搬着酒坛猛喝一口,十分畅快地道。 覃吉温声道:“此酒太烈,公子还是少喝些吧!” 朱佑樘从张儒手中夺过酒坛,从桌上拿了两个空碗,倒满两碗之后,举起酒碗:“虎子,祝你凯旋归来。” 张儒大大咧咧的端着酒碗跟朱佑樘撞了一下,然后将酒碗递给覃吉,自己抬着酒坛又是一阵猛喝。 覃吉端着酒碗一饮而尽,老脸微红:“公子放心,太子爷这边老奴会照顾好的。谁若是敢伤害太子爷,得先从老奴的身体上踏过去。” 喝了点酒,在东宫一向肆无忌惮的张儒哈哈大笑:“覃老果然不同凡响,可比朝中那些没卵子的东西强多了。” 话说完,他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位才是真正没卵子的,忙讪笑道:“小子言语无状,覃老海涵。” 覃吉笑道:“没事,你小子什么性格,老朽早已知晓。”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来了位不速之客。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进了东宫:“太子哥哥,你在哪里?” 那是一个清丽的女声,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张儒一脸坏笑的看着用手摸着额头的朱佑樘:“嘿嘿,小子…” 朱佑樘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声音的主人就进来了,正是之前和张儒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张窈夭! “呦,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美人呐,来来来,快让哥哥亲一个。”张儒调笑道。 小丫头似乎已经忘了张儒,一脸警惕的躲到了朱佑樘身后,声若蚊呐:“太子哥哥,这个坏人是谁?” 太子朝张儒丢过一个无奈的笑脸:“这人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虎子哥哥,是我最好的兄弟,没有之一。” 一听张儒便是太子经常说到的人,小丫头探出一个脑袋,胆子明显大了许多:“原来是你,上次将我撞得好疼的。” 张儒笑道:“那是不是该给哥哥亲一个啊!” 张窈夭撇了撇嘴:“太子哥哥还说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原来是个只知道口花花的登徒子。” 这话让张儒感到气结,偏偏还没法跟一个小丫头片子置气,他只好讪笑着朝朱佑樘道:“殿下,我先走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陛下的圣旨就会到东司房,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朱佑樘急道:“我跟你一起去啊!” 看得出来,朱佑樘貌似对这小丫头很不感冒,张儒点头答应的同时心中不由有了疑惑:难道这个张窈夭并不是历史上那个和弘治皇帝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张皇后?如果她不是,张皇后又是何人? 不等他想明白,朱佑樘已经火急火燎的拉着他朝外面走去。身后张窈夭奔跑着喊朱佑樘的名字,可惜他就是铁了心不回头,那丫头最终也只好作罢。 借着张儒的东风躲过了张窈夭的纠缠之后,朱佑樘被尾随的覃吉带回了东宫,张儒则回到自己那个清冷的小院子收拾行囊。 实际上,他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这个地方除了是一个晚上居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朱佑樘倒是说过要给他送几个侍女,不过都被他给拒绝了。 前世是一个死宅男的他,两世为人尚且都是童子鸡,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做某些禽兽之事。以他的身份,做点什么禽兽之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就怕有心人抓住这个把柄,让小事变成威胁太子的大事。 两日后,梁芳提着圣旨到了东司房,没有香案迎接,一切从简,只是东司房跪倒了一百五十号铁骨铮铮的汉子。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单膝跪地。 梁芳装作没有看见,打开明黄色的圣旨卷轴念叨开了:“上承天意,下禀地德,大同边患,致我大明子民死伤无数,鞑靼胡虏,妄图吞我大明边疆。今大同镇守太监缺失,我子张儒,为人公允,特拟其位大同监军,加锦衣卫千户衔,赐斗牛服,封张儒九边巡查将军,有号令边军之权。即刻前往大同,不得有误,祝早日凯旋!” 那什么劳什子九边巡查将军张儒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职衔,可有号令边军之权这一条,却是实打实的全力。 大同卫的监军,也只是文官中正五品的职位,但是锦衣卫千户却是武官中正五品的职位。二者加起来,再加上一个九边巡查将军的职衔,只怕一般正四品的官员都不敢跟他顶牛。 从一个从七品的小旗一跃而上,直接成了正五品大员,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然而张儒还没想,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梁芳宣读完圣旨之后,第一时间将张儒搀扶起来:“恭喜张将军了。” 张儒一手将圣旨拿在手里,仔细看过之后这才放心。 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了,他不好意思的笑道:“别说出去哈!” 梁芳干笑道:“哪敢说出去啊!将军到时候不要为难咱家才是正理。” 张儒道:“上次的事,在此谢过,将来有什么事,我会留一线生机。你我都不是生死之敌,充其量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我走之后,我东司房这些兄弟,还望厂督大人不要为难才是。”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梁芳很是高兴地道:“张将军放心,只要是咱家能够办到的事,咱家绝对不会推辞。就算是咱家办不到的事,咱家也会通过东厂的情报系统将一切告诉将军的。” 张儒淡淡道:“这样便好。” 梁芳示好,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说之前梁芳的通风报讯只是一种想要考验自己的手段,那么当他用东司房二百来人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之后,梁芳的试探已经得出了结果。 在加上皇帝的圣旨上说得很明白,让自己去大同可是能够调动边军的,这在无形之中也给了梁芳一个讯号:张儒不能得罪! 寒暄几句之后,二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张儒便带着那一百人跨上早已准备好的战马,打算离开。 兵符印信全部是梁芳手下的人带来的,不需要张儒费心,他只需要直接上路就行。 牟斌依依不舍的送张儒到城门口,一番道别过后,太子朱佑樘光着脚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他眼眶红红的,哽咽良久却只吐出了保重两个重若千斤的字。 张儒重新下马,走到朱佑樘面前,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肩膀:“给我挺直了!牟斌,覃老,太子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说罢,他朝两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朱佑樘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出口,张儒狠狠的转身,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亲如兄弟的朱佑樘,跨上战马扬鞭而去。 许是被强风吹得眼睛不舒服,城门口的人清楚的看见,他抬手狠狠的擦了一下眼角。 第25章 :刺杀 顺天府到大同府之间相距八百余里,如果是急行军,不过百人的队伍,又都是武夫,只需要几天时间便可到达大同。 可张儒偏偏放慢脚步,一路上游山玩水,走了半个月,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每天他都会问姜伟是否发现异常情况,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行走十六日,到达宣府镇,因此地也是九边重镇之一,张儒下令停下脚步,先探探情况再说。 一行人鲜衣怒马,身上的服饰又是锦衣卫标准的服饰,不需要亮出身份号牌,便有宣府小吏上前带路。 宣府总兵张安,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宽大的铠甲罩在身上显得十分滑稽。 二人匆匆会面,张安就不顾张儒这个本家跑去处理所谓军务了,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其实这也怪不得张安,地方上的知府知县可能不知道张儒是什么人,他张安堂堂宣府镇的总兵大人,哪能不知道张儒何许人也。 既然张儒不是来宣府上任的,他巴不得这瘟神快走,所以冷落张儒,也算是他下达逐客令的一种。 本来准备离开宣府镇,这个时候姜伟却突然神秘兮兮地跑过来对他一番耳语,张儒眼睛微眯,像是偷吃了大米的老鼠一样窃笑起来。 而后,他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宣府镇的驿站,大张旗鼓的进了不在张安名下却跟张安有莫大关系的赌坊。 赌坊里突然出现一个身着飞鱼袍的人,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来这里赌博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不少是官员,锦衣卫突然出现,谁知道是不是哪位大人犯了事。一帮人大气不敢出,连荷官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儒一行人。 张儒笑了笑:“大家玩着,我也是来玩的。” 人群中一个面目阴森的老者貌似不经意的瞥了张儒一眼,然后用干枯的手指捋了捋花白的头发,端坐在凳子上专心看着骰子。 张儒找了张人相对来说少一些的桌子,上桌就将五两银子放在小那一方,其他赌客大概是想讨好一下这位锦衣卫的大人物,纷纷押小。 混迹于三教九流之地的荷官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一双眼睛毒辣得很,自然清楚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眼前这位的身份,品级可能不是很高,可是他身上那身皮却是能够让三品大员打哆嗦的。 荷官做了些手脚,将本来要开大的骰子硬生生开成了下,这小老头一放水,让其他赌客捡了不小的便宜。 已经有人偷偷离开,那些离开的人大部分都是河北的官员,宣府镇不大,却也不小,各种入品的官员和不入品的小吏加起来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尽管看张儒的样子像是来玩的,可那些官员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担心万一这位爷输了银子,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没多会,张儒面前的银子已经堆成了小山,见张儒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小老头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给一个锦衣卫送点银子,东家不会说什么,可若是为了巴结一个锦衣卫把整个赌坊都给葬送了,东家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他用恳求的目光眼巴巴看向那位年轻的锦衣卫官员,可后者如同瞎了一般,直接忽视了他的眼神。 “全压小!”张儒再次将所有银两推出。 小老头吓了一跳,那可是上千两白银,再来一次就会变成两千两,如果自己继续放水,只怕最后这赌坊还真有可能成为这锦衣卫的囊中之物。 不敢拿身家性命做赌注的小老头暗地里一咬牙,决定开一把小。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本来跟张儒隔了七八张桌子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跟着看热闹的赌客一点点朝张儒所谓的位置移了过来。 平日里看着胆小怕事,实际上却心细如发的姜伟刚要提醒张儒,冷不防手臂被王周抓住。他有些急了,用力挣了挣,可王周的手像铁钳一般,愣是没让他挣脱。 担心不已的姜伟张口就要呼喊,却见王周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往四周一看,这才发现,经过伪装之后的锦衣卫东司房校尉,已经占据了各个险要位置,只等那花白头发的老者近身了。 张儒对此浑然不觉,将赢来的银子一把输个精光之后,又将身上的银票输了个精光,在外人看来输红了眼睛的他,猛然将腰间绣春刀解下:“此刀,抵十两银子!” 干瘦的小老头荷官笑眯眯地道:“这位大人,这东西小人可不敢收。” 荷官还当张儒是因为畏惧这赌坊的后台,所以不敢放肆,窝囊到连随身佩刀都要典当。 就在这当儿,那花白头发的老者已经挤到了张儒身后,猛地,张儒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感觉就像有一块千年玄冰在身后一样。 他悠然转身,与此同时拔出了手中的绣春刀,身体二话不说就朝赌台倒去。寒光闪闪的峨眉刺贴着张儒的面门险之又险的飞过,那花白头发的老者手中多了一空心的铁棍。 四周埋伏的锦衣卫没有动,而是跟着其他赌客一起慌忙的往外走。 他们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正在仔细观察着那些反其道而行之的人。 这样的人一共十三个,包括花白头发的老者在内,而且他们的眼中,全部带着浓浓的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张儒在赌台上一个翻滚稳稳落地,顺带着将吓傻了的小老头荷官一脚踢晕,正在上下打量起对面那个面目阴森的老者来。 老者身材不高,披散的头发让张儒看不清的面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袍子虽旧,却很干净。 让张儒感到奇怪的是,这老者一只手干枯如树枝,另一只手却像是一只女人的手,温润如羊脂白玉。 本能的,张儒就对那只如女人一般的手多了几分戒备,小心的盯着老者,只要对方有进一步行动,他就能够保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最快的反应。 十几个刺客眼看就要对张儒形成合围之势,突然,一柄尖刀透胸而过,将一个努力上前的刺客捅了个对穿。与此同时,其他位置的刺客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那些往外疯狂奔跑的赌客们,瞬间就变成了刺杀的好手。 十三人倒下十二人,这十二个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剩下一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虬髯汉子,因为身形巨大,所以速度比其他人满许多,等到负责绞杀他的锦衣卫接近他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抽出腰间长剑刺死几个赌客,中年汉子大喝一声扑向几个锦衣卫。 只见长剑如龙,舞动得密不透风,四五个锦衣卫围攻都无法近身,只能任由这汉子一边打一边朝张儒所在的位置挪去。 “咔擦,咔擦!” 军中弓弩上弦特有的声音响起,几个围攻的锦衣卫纷纷退去,等到汉子停下剑舞的时候,他面对的已经不是几个锦衣卫校尉,而成了一排黑黝黝的箭矢。 “张大人好手段,没想到老夫想来个螳螂捕蝉,却被张大人的黄雀捡了便宜。”面目阴森的老者桀桀发笑,微风吹开了他的头发,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脸。 他一只眼珠子已经没了,露出黑洞洞的孔,另外一只眼珠也是向上翻,不过貌似这没有影响到他的视力。那只翻着白眼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张儒,唯一的眼黑定格在张儒脸上。 张儒显得十分谨慎,不曾变动防御姿势,口中却道:“整个顺天府的人认识张某的都知道张某生平最是怕死,你的主子难道没告诉你?” 老者淡淡道:“老夫知道的东西挺多,倒是没听说过你怕死。你在京城所作所为,可不像是一个怕死的人。” 张儒一本正经地道:“这怕死嘛,也得分时候。比如说现在,面对你这样的前辈高人,张某腿肚子都转筋了,能不怕死么?但是面对京城那些肮脏货色,张某不才,却也是响当当的大明男儿,怕死做什么。” “呵呵。”老者好像不急着动手,往前一步坐在赌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你我相距不过十步,我有把握一招杀了你。” “我相信。”张儒认真的点了点头:“身后那位跟为的兄弟相距不过五步,我有把握在你杀死我之前下令杀死他。” 老者飞快的抓起桌上的骰子射向张儒,同时双腿用力,眨眼间人已经到了张儒面前,如干枯老树皮一般的右手呈爪状伸出,带着烈烈罡风直奔张儒咽喉。 张儒抬手用绣春刀的挡住了骰子,骰子粉碎的同时他的手臂也震得发麻。等到发现老者近身之后,再想出刀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将刀横在脖颈间,刀锋朝外。 那老者手势一边,变抓为捏,厚实的绣春刀被他一捏竟然出现了两个指印。 老者一触即退,张儒没反应过来,他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好像从来不曾动弹过一般。 险死还生,张儒惊出了一声冷汗,深呼吸好几次之后才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第26章 :范无咎 “老夫是要杀你的人。”老者淡淡道。 就刚刚那一瞬间,险些动手将虬髯壮汉射死的锦衣卫们恍若梦中,好在张儒没什么事,不然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唯一的当事人张儒擦了擦汗勉强笑道:“可是我没死。” 老者撇嘴不屑道:“老夫突然就不想杀人了,倒是听说你师父乃是锦衣卫第一高手,有机会的话老夫想见识见识。” 张儒拱手行礼:“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小子张儒感激涕零。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此次刺杀受何人指使?” 老者没说话,那壮汉说话了:“你难道就没听说过杀手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客人身份说出来么?师父,这小子诈你呢!” 老者面色微变,训斥道:“痴儿,为师不傻!” 张儒轻笑出声:“看前辈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以杀人为业的杀手。而且刚才前辈明明有机会杀了我,提着我的人头去见雇主,却没有将我就地格杀。” 老者哼哼道:“老夫刚才不杀你,是因为老夫随时都可以杀了你。至于什么时候杀,得看老夫的心情,可不是一个阉人能够左右得了的。” 张儒心中一动,将绣春刀插入刀鞘:“不妨让小子猜猜,既然前辈说这幕后主使是一个阉人,那小子心中就有目标了。这人应该是韦兴,如今司礼监的第二秉笔太监。” “我老人家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瞎猜测那是你自己的事。”老者干脆耍起了无赖。 碍于对方那变态的武力值,张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前辈拦我而不杀我,肯定有什么事是要小子去做的,敢问前辈何意?” 老者从怀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丹药塞进口中:“跟聪明人说话果然不费事,老夫这徒弟,一心想着说要当兵入伍。老夫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他就是不听,说男儿在世不建功立业枉为人。正好东厂有人找高手杀人,老夫自问假假也是半个高手,想着杀了你之后可能能让徒弟进卫所。来了之后才发现,貌似留下你更好些,说不定你还能知恩图报让我徒弟进卫所当个将军。” 张儒当然知道事情不是老者说的这么简单,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以那壮汉的能力,随便去哪个卫所都能当上兵。 老者不选择容易走的捷径,却偏偏选择一条看上去比较难的道路,目的绝对不简单。这种情况下,那壮汉肯定得留下,但是绝对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心中有了定计,张儒不动声色地道:“前辈早说,也免得小子受这番惊吓。这个包在小子身上,只要贵徒有那个本事,小子定然能让他在军中平步青云。” “哎呀!”老者装模作样的慨叹一声:“老头子老了,以前都有徒弟伺候,现在徒弟都要当兵去了,老头子也没地方可去了。可怜呐!可怜!”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张儒唯有苦笑:“前辈若是不介意,留在小子身边也未尝不可,只是,前辈…” 老者打断道:“罗里吧嗦,还是不是爷们了。老夫要杀你现在就杀了,何必等到以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心里话让老者说了出来,张儒没有任何不爽,谁让人家是个暴力份子呢! “咳咳,前辈所言甚是。”张儒干咳两人,朝手下人下令:“放下武器,以后大家都是弟兄,别伤了和气。” 弟兄和兄弟两个字,字是一样的,可在东司房,这两个词的意思却是不同的。 前者代表这人暂时不能相信,要保持距离,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后者则代表这个人可以相信,在战场上你能够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 师徒二人不知其中猫腻,蒙在鼓里,傻乎乎的。 互通了姓名之后,那名叫范统壮汉很快就跟锦衣卫的人打成了一片。由于姜伟为人老实,和范统性格有些相近,他最喜欢的就是听姜伟讲关于张儒的故事。 事实上张儒这么年轻,没那么多故事可讲,翻来覆去无非也就是和汪直争斗的那点狗屁倒灶的事。 面目阴森的老者名叫范无咎,据他自己说是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岁了,而且他一直隐居在五台山上,很少下山。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成了所谓的自己人之后,张儒带着人离开了赌坊,也没管赌坊的损失,反正张安这种镇守一方的大将有的是钱。 同时,张儒此举也是为了告诉想要明哲保身的张安,你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老子要想拉你下水,有的是办法。 离开宣府镇,继续上路后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张儒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让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 范无咎话不多,偶尔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讽刺,例如觉得张儒胆小怕事,又例如觉得张儒如此年轻就成了锦衣卫千户是有后台关系。 好不容易到了大同,早已接到加急快报的大同府没有派任何人出来迎接,守门的卫所士兵看到张儒之后甚至都不想理会。 这下,张儒感觉到不对劲了。 按理来说,作为皇帝钦命的大同镇守监军,沿途官员应该出来迎接才是,可这次出来,非但沿途无人迎接,就连到了大同也无人迎接。 一行人进了大同之后,没空理会大同城内繁华的景象,直奔前镇守太监官邸。 到了官邸一看,张儒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官邸门口放着几桶臭烘烘的大粪,五月的苍蝇蚊子嗡嗡叫个不停。原本好好的朱漆大门上更是让人画了很多符箓,貌似还有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语句。 见自家大人面色阴寒,姜伟马上吩咐手下锦衣卫收拾。 “不用收拾,随我去大同千户所。”张儒怒气冲冲地道。 他奉旨而来,就算总兵许宁不欢迎自己,也不应该如此对待自己。他是锦衣卫的人,现在大同卫不欢迎,他也只好找自己人问清楚情况再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赴大同千户所,锦衣卫千户萧乾昨夜找了两个大同城最好的粉头,正睡得不亦乐乎,忽听手下来报,九边巡查将军张儒来了。 脑袋一时没转过来的萧乾朝门外的手下呵斥道:“哪来什么狗屁九边巡查将军。” 门外的人小声道:“大人,您还是出去看看吧,来人是个年轻小子,手里拿着圣旨,身边跟着一帮锦衣卫呢!” 年轻小子? 一个人名钻进萧乾脑海——张儒! “艹,差点误我大事。”萧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埋怨还在床上深眠的两个粉头。 穿戴妥当之后,他提着绣春刀出了门,路上一阵快跑,加上体内内劲一摧,他以满头大汗的形象出现在张儒面前。 看到张儒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正在张儒耳边说着什么,萧乾不敢多看,单膝跪地行礼:“末将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同千户所千户萧乾,见过九边巡查张将军。” 张儒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微笑:“起来吧!看你满头大汗的,看来是忙的不行呐!” 萧乾老脸一红,讪笑道:“抓了几个无为教的人,连夜严审,迎接来迟,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张儒淡淡道:“都是锦衣卫自家弟兄,何必那么客气。萧千户忠君为国,他日我必奏报京师,为萧千户请功。” 微微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在这之前嘛,我倒是有一事不明,镇守太监官邸成了臭不可闻的茅厕,这大同文武官员早知我行程,今日张某到此,却是一人都不曾见到,萧千户以为,这是怎么回事?” 萧乾闻言真的冒出了汗,在这之前总兵许宁和知府严复就已经对他千叮万嘱,不得泄露原因。可是真见了张儒,他又不敢不说,左右为难之际,痛苦化作了汗珠。 张儒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萧乾咬了咬牙道:“末将不知,这大同知府和末将素来没什么交际,那总兵徐宁更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从来不将我锦衣卫放在眼中。平日里他们有事也从不和末将商量,末将也很少去找他们帮忙。” 张儒一撩袍袖,走到萧乾面前认真的盯着他,然后伸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皮甲:“这天看起来也不怎么热,萧千户身子可有点虚啊,这汗如雨下的模样,险些让张某以为萧千户成了徐宁的走狗了。” 萧乾连连摇头:“末将生是锦衣卫的人,死也是锦衣卫的鬼,绝对不会背叛锦衣卫的。” 张儒顺势揽住他的肩膀:“萧千户说的话可真漂亮,唉…可惜啊!可惜!” 萧乾一脸木然:“可惜什么?” 张儒厉声道:“可惜萧千户忘了我锦衣卫到底是做什么的!范老,劳烦了!” 话音一落,范无咎如落叶般飘到了萧乾身边,他朝萧乾龇牙一笑,一拳打在萧乾的腹部,然后提着萧乾的领子往地上用力一掼。 就这一下,自问功夫不弱的萧乾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上司被打,萧乾的亲信手下马上就要上前帮忙,范无咎朝萧乾的亲信森然道:“老夫范无咎,谁敢放肆,他就是下场!” 见识了这位老人诡异的身法,自问不是对手的大同千户所锦衣卫停下了脚步,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7章 :兴师问罪 张儒目光阴鸷,慢慢踱步打量着那些惴惴不安的锦衣卫,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才缓缓开口:“不想跟你们千户一样下场的,给我从实招来!” 几人神态不一,有人怯生生的看向地上烂泥一般的萧乾;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还有人左右看看,等待别人开口。 等了一会,还是没人表态,张儒的耐心似乎被消磨干净了,他朝身后的锦衣卫做了个手势,马上就有十来人朝大同千户所的锦衣卫快步走去。 许是那些京师来的锦衣卫身上的煞气太重,当他们毫不讲情面的将前面几人拿下之后,最后一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十天前府尹大人来找我们千户,说是有要是相商,具体他们谈了什么,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陈狗子,你好大的胆,竟敢出卖千户。”前面一人转头对陈狗子大声呵斥。 话说完了,还一脸愤怒的看向陈狗子,他成功的吸引了京师锦衣卫的活力,负责押着他的锦衣卫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一脚踢到他腿弯,直到踢得他跪下这才罢休。 张儒点了点头:“很好,你很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说不知道,本官暂且相信你。不过,千万不要骗我,否则…” 他眼中瞬间迸射出的寒光让陈狗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深深的埋下脑袋。 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张儒撇下陈狗子,朝那呵斥陈狗子的汉子走去。这家伙也算是条汉子,明明已经成了张儒砧板上的肉,跪在地上依然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张儒,好像要吃人一样。 张儒笑眯眯地道:“看你这么维护萧千户,应该是萧千户的心腹吧!那么他不知道的事,你是不是知道呢?” 此事他的做派,活像是二十一世纪哄骗小姑娘的怪蜀黍。 那汉子啐了一口:“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一个字。” 张儒脸色一变:“这么说,打死你都不会说咯?” 汉子坚定地道:“打死我也不说。” 张儒站起来,叹了口气道:“年轻人呐,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这位爷说不想活了么?咱东司房虽然也是锦衣卫的人,可咱们心善得紧,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想活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经历过无数次暗杀,张儒的心,已经比前世狠了不知道多少倍。 还记得一次受伤之后师父崔克己得知原因,非但没有安慰,反而将自己臭骂了一顿。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明白,对敌人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除非自己强大到了不需要害怕任何阴谋诡计的地步。 否则,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两个锦衣卫二话不说抽出刀子对准那汉子的脑袋一刀剁去,锋利的绣春刀没遇到什么阻碍,一颗大好人头咕噜噜掉落在尘土之中,血从洞口喷出,射出去丈余,将一片尘土染成了暗红色。 张儒面不改色的走到萧乾身边,蹲下拨弄了一下萧乾的脑袋:“萧千户,你还是别装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心腹一个个都死在我这个刽子手手里不是。难不成等我走了之后,你萧乾还想当一个光杆千户不成?” 萧乾其实早就被范无咎弄晕了,张儒故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激起另外几人的反抗心思。 如果自己的主子将自己弃如敝履,那么那些所谓的忠心都会变成笑话。毕竟在大多数人心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听到张儒的话后,那几个没有求饶也没有呵斥陈狗子的大同千户所锦衣卫纷纷将目光投向地上的萧乾,此时,萧乾脑袋微微动了一下,就这一下,却没有逃过那些锦衣卫的眼睛。 几人绝望了,看来真的如那年轻的钦差所说,千户为了保护自己,已经将他们给抛弃了。 张儒摇头晃脑地道:“唉…萧千户既然不愿意说,那张某也没办法了,你这些手下想必都是忠心于你的,我发发善心,送他们上路算了。” 说着,朝自己人使了个眼色,押着那些大同千户所锦衣卫的家伙作势抽刀,刀子还没有完全离开刀鞘,马上就有人服软了:“且慢,小人愿招。” 本来就是锦衣卫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锦衣卫到底有什么手段,如果是折磨的话可能他们还能够勉强接受。毕竟如果说出来,自己可能也会被锦衣卫开革。可是眼前这位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一出手就是杀招,那还冒着热气的人头就摆在大家面前,容不得他们不低头。 张儒抬了抬手:“哦,你有话说?” 出口之人连连磕头,大声道:“小人知道府尹大人找我家千户干什么。” “说!”张儒喝道。 那人便结结巴巴的絮叨开了。 原来,在张儒来到大同之前,北平顺天府就有人通过加急快报将他马上就要到大同的消息告诉了大同总兵许宁,同时知府严复也得到上面的指示,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张儒留在大同。 至于锦衣卫千户萧乾,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无非就是他这个人比较贪心一点,拿了五千两白银之后准备将张儒搪塞过去。 可他却忽略了张儒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这才让他自己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十天前大同知府严复秘密会见萧乾,二人商谈了几个时辰才各自离开。 至于幕后的主使是什么人,就不是萧千户身边的心腹能够知道的了。 心灰意冷之下,那锦衣卫校尉一五一十的将实际情况说清楚,张儒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这大同的水,还真不浅,堂堂大同镇的总兵官,竟然得到了来自京师的命令,可想而知,那背后下令的人是什么地位。 除了当朝几位宰辅,只怕也只有兵部尚书张鹏有这样的本事。 张鹏在朝堂上为太子说话,应该不会对自己下手,那么就只有纸糊三阁老会对自己下手了。而幕后的真正黑手,想都不用想,定然是宫中那位年过半百的贵妃娘娘。 想通之后,朝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手下二话不说就拗断那些大同千户所锦衣卫的脖子。 地上扔了一地死尸,张儒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下一刻,便出现在大同知府衙门门口。 这么大的阵仗,可吓坏了衙门的衙役,守门的衙役一见那么多锦衣卫把衙门围了,吓得马上就去通知知府严复。 严复听说衙门被锦衣卫围了,大怒道:“萧乾怎么管教手下的,竟然敢围了我的知府衙门。” 一大拨衙役在严复的带领下走出衙门,出门一看,见来人是自己不认识的,身上还穿着飞鱼服。 他试探性的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何来历?” 张儒淡淡道:“本官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外来者,冒昧前来打扰知府大人,只是想向知府大人讨个公道。” 严复马上知道了张儒的身份,忙快步上前,自来熟的去拉张儒的手:“原来是张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见谅啊!” 张儒后退一步躲开:“严大人客气了,别说远迎了,我这不请自来的,您这知府大人知都不知道,近迎都没可能了。” 严复感觉有些尴尬:“张大人别这么说嘛,这不是最近比较忙嘛,忘了时间了。” 张儒冷冷道:“这次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大人,镇守太监官邸的那些个大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等小事,的确是下官唐突了,大人派个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何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严复偷偷抹了抹汗。 张儒道:“我胆子小啊,怕一个人来被你们给吃了。听说京城有大人物给你们下了命令,要张某怎么来就怎么滚回去。” 严复怔了怔,挤出一个笑脸道:“大人误会了,这事绝对有误会。大人乃是陛下的钦差,下官怎敢为难大人。“ 张儒淡淡道:“你是不敢为难我,借你几个胆子你都不敢为难我,但是架不住宫里面有人给你胆子啊!别否认了,咱明人不说暗话,我如果不知道点实际情况,也不会带人围了你的知府衙门。” 严复见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只好坦然道:“大人想要如何。” 张儒道:“我不想如何,倒是想问问你们想要如何!看来你是嫌头上的乌纱帽太轻了,想要换一换。” “大人什么意思,就算大人是上差,只怕也没有资格摘掉下官的四品乌纱吧!”严复色厉内荏地道。 他得到的消息,并没有张儒能够就地免掉他职位的消息,所以他无所畏惧。 张儒一挥手:“给我拿下这藐视君上的不法之徒,其余人等,凡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这个命令明显吓到了严复,他好歹也是一府的知府大人,没想到这个愣头青这么不管不顾,一上来就要将自己拿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的轰鸣声。 第28章 :上眼药 马匹的数量并不多,毕竟大明马匹十分稀缺,来的人大约有三百,真正的骑兵却不过二十。 为首一人豹头环眼,一脸凶恶之相,正是大同总兵许宁。 许宁下得马来,眉头皱成了之字,他是一得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张儒不仅将大同千户所的锦衣卫杀了一地,还压着萧乾带着人,将整个大同知府衙门都给围了。 别看他坐在马背上显得十分魁梧,下了马之后众人才发现,这徐宁身长不过五尺,是个十足的矮个子。 对这人,张儒可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毕竟能够成为九边重镇的总兵,再窝囊也不是一般人。 “你就是张儒?”许宁显得有些盛气凌人,似乎不怎么把张儒放在眼里。 殊不知张儒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敌人忽视你,你才有机会找到敌人的弱点。而找到了敌人的弱点,那就意味着在周密的计划之下,你可以将对方一击必杀。 是以张儒的模样显得有些怯懦:“不才正是张儒,敢问这位将军是?” 许宁乜着眼粗声粗气地道:“本将大同镇总兵许宁是也!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来大同就搞风搞雨,还敢围了知府衙门,你是要造反不成?” 这大帽子扣下来,换成别人的话怕是早就服软了,毕竟面对的是一帮不讲道理的丘八。 可张儒不是一般人,他从小在皇宫长大,年幼时面对汪直那样的权阉尚且没有丝毫畏惧,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大同总兵了。 论权柄,这许宁根本比不上汪直和梁芳,论杀气,张儒也是杀过动物无数,一个没在战场上杀过敌人的总兵,身上的杀气还能比得过他? 所以他不咸不淡地道:“我是皇上的钦差,是来大同上任的,怎么会扯到造反上面去?莫非许总兵书读得少,就认为张某人读书也少?” “你…”许宁是个胸无点墨的武将,说到读书,算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紧接着又听张儒道:“我来这里,是想找府尹大人问个说法,为什么镇守太监官邸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为什么本官奔驰数百里来大同上任,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为什么我锦衣卫大同千户所的千户,会收了严大人五千两银子!” 掷地有声的责问,让严复哑口无言,实际上,在他看到被捆起来的萧乾那一刻,就知道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 辩驳,那只是无力的呻吟而已。 严复想着对策,不料许宁来了,本以为许宁能够让他平安度过这个劫难,却不想手握重兵的许宁在张儒一张利嘴之下,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 许宁暴怒:“你要问责,大可遣人来知府衙门,大张旗鼓的围了知府衙门,就是造反。” 张儒优哉游哉地道:“这造反不造反,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我奉命而来,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自然要用自己的手段让你们记住。” “来人,给我拿下。”许宁一声令下,一帮大同边军就围了上来。 军中独有的弓弩泛着蓝光,竟是淬了毒的箭矢。 一百人被三百人围住,张儒丝毫不慌,他不相信这个许宁有天大的胆子,在他刚到大同的时候就将他杀了。 这个举动倒是吓坏了跟随而来的东司房锦衣卫,瘸了腿的姜伟也不知哪里的力气,飞一般冲到张儒面前,用身体挡住了张儒的身体。 其他人也在他的带领下将张儒围得跟铁桶似的。 大战一触即发,只等许宁抬在空中的手放下,那些边军马上就会动手。 严复急得满头大汗,忙拉住许宁:“哎呀,我的许将军,您可不能乱来啊!张大人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乃是九边巡查将军,又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滴答答,滴答答!” 又有马蹄声传入众人耳中,许宁皱着眉头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不等战马停稳便滚落马背,稳稳的落在地上。 那人但系跪地,脑袋埋地,声音十分洪亮:“末将大同锦衣卫千户所副千户唐龙,见过千户大人。大人吩咐的事,末将已经办妥,八百里加急快件已送往京城。” 张儒点点头,赞许道:“恩,不错,这次你戴罪立功,我会向都指挥使大人为你请功的。” 许宁下意识的问:“什么急报?” 张儒淡淡道:“自然是你这个大同总兵许大人围攻钦差,意图谋反的奏报。” 许宁气得七窍生烟,他本来就没想着杀掉张儒,和严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过是为了让张儒就范而已。 在他看来,京中那位所言实在太夸大了,无论如何,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也无法在他们这些老江湖面前蹦跶太久。 没想到张儒竟然这么奸诈,没等自己对他做什么,他就已经将消息传回了北平顺天府。 更让许宁没想到的是,没了萧乾的大同锦衣卫千户所,竟然直接就被张儒给掌控了。 名义上大同锦衣卫千户所只有一千二百余人的编制,可加上那些靠锦衣卫吃饭的游侠,再加上一些地痞混混,还有大同府的一些富商大贾,加起来的人数怕是要到五千人了。 严复心中大骇,难道就这样让这年轻人打破大同府浑然一体的格局? 实力一下被弄掉了三分之一,这要是让京城那位知道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只怕都保不住了。想到此处,严复连忙朝许宁道:“许总兵,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威胁钦差大臣,成何体统!” 许宁瞪了严复一眼,在对方眼里的目光注视下,愤愤下令手下放下武器。 一帮边军把武器放下了,张儒手下的锦衣卫可没想着就这么放过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只是一个动作,一百京城锦衣卫加上早已埋伏在周围的大同千户所锦衣卫马上就抽出兵刃朝那些边军冲了过去。 有几个边军想要反抗,却被残暴的锦衣卫一脚踹倒,有敢拿着兵器的,一律格杀勿论。 杀了好几个人,血流了一地,而自己的长官又没有下令反抗,那些边军总算是放下了无谓的挣扎。 不管大同有多少边军,至少现在他们是处于劣势的。 许宁面色很不好看:“张大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必要把什么事都做绝了吧!” 张儒冷然道:“方才许总兵让手下将张某围了的时候,可不像是凡事留一线的做法。你现在是意图谋反的反臣,在事情没有被锦衣卫查清楚之前,你是戴罪之身,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严知府,您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就刚才的交锋过程中,张儒就已经看出,大同真正做主的不是手握兵权的许宁,而是面前这个看上去十分文弱,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同知府。 他这话是对许宁说的,同时也是对严复说的,更是对严复身后的主子说的。 开玩笑,来到明朝这么多年,除了一开始的两年因为不熟悉夹着尾巴做人之外,张儒何曾受过半点气。就连汪直那样的人,都说过:张儒小人也,睚眦必报,咱家惹不起!之类的话,区区一个许宁,哪是张儒的对手。 事已至此,严复无奈之下只好点头。 不料张儒并没有打算善罢甘休,旧事重提道:“我来了这么久,知府大人不说请张某喝杯茶,却也得把事情给张某办了吧?镇守太监官邸肮脏不堪,就是清洗干净也不知道多久不能住人,大人看是不是得给本官安排个住所?” 严复大汗涔涔而下:“大人说得是,此事是下官失察了,百姓对前任镇守太监汪直颇有微词,才会做出这等无状之举。下官马上给大人和扈从安排住所,马上安排。” 张儒瞥了犹自瞪着自己的许宁一眼:“不用安排了,镇守太监官邸不能住,本官不是阉人,也不会去住。倒是总兵府,从今日起大同便暂时没总兵了,本官就委屈委屈,先在总兵官邸办公算了。” “那是我的地方。”许宁不服道。 他的官邸里面可有不少东西是见不得光的,不说那些因为贪墨军饷而购置的名家书画,光是埋在书房院子里的十万两白银就不能让人知道。 张儒笑道:“以前那是你的地方,以后,那是我的地方。兵部一日没有派人前来交接,总兵官邸就一日是我的地方。莫非总兵是担心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心,本官会将东西送到昭狱去的。” 许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以为自己还没有定罪,就算要关也是关在总兵官邸,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想要把自己弄进昭狱。 昭狱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进去的官员,十个有九个是出不来的。还有一个就算是出来了,人也彻底废了。 他彻底慌了神,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号起来:“钦差大人饶命,下官知错了!” 张儒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叹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第29章 :不是我的 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严复忙道:“此事怕有些不妥吧!许总兵暂时没有定罪,兵部也没有任何调令,就这么把他关进昭狱,只怕手下的士兵会不服气啊!” 张儒冷笑道:“没什么不妥的,陛下许我有专断之权,就算兵部不处理,我锦衣卫也有资格处理这种事。严大人这么为许宁说话,莫非收了他什么好处?” 好话没说几句,这年轻人又攀诬到自己身上来了,严复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什么情况,严复再清楚不过,折了一个许宁还好,上面的人不会放任张儒轻而易举的拿掉一个总兵。如果连他这个知府都折了,只怕到时候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既然严大人没什么意见了,张某就先走了。”张儒说了一句,大手一挥,带着两个‘人犯’优哉游哉的离开了知府衙门。 他一离开,严复马上回到衙门后宅的书房里准备笔墨纸砚,连思索的功夫都免了,便开始奋笔疾书。 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下被张儒弄倒一个锦衣卫千户所,又弄倒一个总兵,他就是想要跟张儒唱对台戏也没了资本。 大同可不是江浙那种富裕地方,鞑靼小王子没事就喜欢过来溜达一圈,不是掳掠点人口离开就是抢点粮食走。没了两个强权机构,他这知府如果不识趣,不说边军的几万人,光是锦衣卫千户所就能将他这知府衙门给连锅端了。 却说张儒到了总兵官邸之后,为了避免和总兵府的亲兵起冲突,他第一时间就命令锦衣卫将那些亲兵的兵刃给下了。对不明就里的亲兵该打压的打压,该安抚的安抚。 等到确定不会再有反抗之后,这才拿出圣旨当场宣读,然后,锦衣卫名正言顺的占了总兵官邸。 总兵官邸看上去不咋地,门口的字都有些斑驳了,可一进去,却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上好的梨木粗如水桶,本是做家具的上好材料,却成了装饰用的柱子。官邸后面的九进院子,更是涵盖了亭台楼阁,看上去气势非凡。 光是假山,一路上就不知道看到了多少,更别说那些奇花异草了。 外面太阳火辣辣的,进了总兵官邸之后却感觉十分凉爽,穿过树木笼罩的小径,在总兵府亲兵的带领下,这才七拐八拐到达许宁的书房。 所谓书房,不过是一见长宽不足一丈的小屋子,许宁这个武将的书房自然比不上其他文官的书房,除了桌案上有些信件之外,书房内并没有任何藏书。 恐怕许宁万万没想到张儒会堂而皇之的入住总兵府,所以他的书信没有藏起来。 拿起桌上的信件一看,竟是当朝首辅万安的来信,自信看完,才发现万安的信件是要求许宁不理会张儒的到来。 另外几封信一一看完,事情的真相基本被张儒还原了。 信件一共九封,四封是万安写给许宁的,信上所说,大多是让他稍安勿躁,不要招惹张儒也不要理会张儒。还有三封信没有署名,可上面却盖了一个人的私章,章子同样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棉花图案。 还有一封的始作俑者却是严复,其中措辞,无非就是要联合大同军政所有力量,共同对抗九边巡查将军这个外来者。 剩下的两封信,都是许宁写出去的,一封应该是写给那棉花图案私章的主人,另外一封的收信人却让张儒有些纳闷了。 因为这封信的收件人不是万安,也不是严复,甚至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京官。许宁对这个人的称呼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罗! 这个罗是一个姓?还是一个代号? 信件的内容也很有意思,貌似是许宁看上了这个叫罗的人的女儿,在信中承诺对罗在大同所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要求便是,这个罗必须把女儿送给他做小妾。 张儒感觉又好笑又好气,一边拍打桌子一边自言自语:“他娘的,许宁这王八蛋可真不是东西,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好意思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下手。” 拍了几下,他马上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那桌子竟然摇摇欲坠,同时脚下的地面也好像在震动。 张儒用力一按桌子,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脚稳稳落在桌面上后,谨慎的看向四周。只见地面上的尘土正在一点点消失,连带着铺在地上的地毯和几个空书架,都掉进了一个黑黝黝的洞中。 同时西北角斜着向下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口不大,仅能提供一人通过。 要说张儒也不怕死,猫着腰便钻进了洞中,也不管里面是不是有危险。 从洞口进入,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口就有火把,他马上掏出火折子点燃火把,这才小心谨慎的朝里面走去。 大概走了五十步,一扇石门拦住了去路,左右仔细找了找,没找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将火把挂在一旁的支座上,正准备仔细撒欧巡一番,熟料石门却轰隆一声直接开了。 石门里的景象将自认为见过世面的张儒彻底惊呆了! 一个个精美的盒子整整齐齐的悬挂在空中,地上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粗略估算,至少有上百万两。失神片刻,他伸手摘下一个长约三尺的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副卷轴。将卷轴彻底摊开,才发现这竟然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张儒不是文学家,不知道这是不是兰亭集序的真本,但是能够被许宁费尽心思藏在书房下面的地库里,想来十有**是真本。 他马上走出黑洞,一出书房马上朝姜伟招手:“分出五十个兄弟来,我在书房里面发现了宝贝,让他们把里面的东西全部给我弄出来。” “是!”在执行命令这一点上,姜伟向来不打折扣,这一点,哪怕是深受张儒重视的牟斌也比不上。 密室内的情况同样惊呆了姜伟等人,他们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和银子。至于那些名人书画,都被他们这些粗人下意识的忽略了。 从城里的典当铺叫了几名供奉和账房,花了整整十五天时间才将那一密室的东西清算清楚。算出来的结果,比张儒的预估要高得多得多。 黄金三万两,折合白银二十四万两;白银一百三十七万两,这都是成锭的,没成锭的不算在内;明珠七斛,合计一千三百四十四颗,折合白银二十七万四千两;精美饰品无数,估计价值在五十万两白银左右;玉佩七十九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就有三十多块,折合白银百万两。 这不是抄家,可一下弄出近三百万两的巨款,饶是张儒自幼在皇宫长大,也不免有些瞠目结舌。这些钱,如果用在民生上面,那能给百姓带来多大的好处? 又过了几天,在严复几次登门拜访遭拒后,张儒才带着几人去了暂时关押许宁和萧乾的大同锦衣卫千户所,当然,张儒并没有真正对他们动手,毕竟人家也是一方督抚大员,要是审出个好歹了,他也不好跟龙椅上那位交代。 看守许宁的锦衣卫校尉带着张儒出现在许宁面前的时候,许宁志得意满地道:“小子,赶紧放我出去,以前的事看在你年少轻狂的份上,本将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张儒接口道:“否则如何?是用万岁阁老来压我,还是用你书房密室里的百万金银财宝砸死我?” 许宁脸色变得煞白:“你…你都知道什么了。” 张儒淡淡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到,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总兵大人,您那书房下面的密室里数百万两的金银珠宝,到底是从何处得来?”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休得诬陷与我。”许宁结结巴巴的否认。 事已至此,他除了否认,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同时,他也感到庆幸不已,至少张儒还没发现他埋在院子里的白银,那里面的白银数目虽然比不上密室,可却有两本要命的账本在里面。 张儒点点头道:“我说嘛,将军一年俸禄不过一千二百石,为人清廉如水,怎么可能集聚百万资财。既然将军说那些金银珠宝不是你的,那张某就笑纳了,反正都是无主之物,张某拿了也不亏心。” 许宁仿佛忘了让张儒放自己出去,连连点头:“张大人远道而来,手下兄弟又多,这点银钱,自然不算什么。” “哎呀,将军也说本官远道而来,不知将军有没有准备礼物呢?”张儒开始明目张胆索贿。 许宁心说老子的府邸都被你给占了,人也被你给抓了,你还好意思问老子要孝敬。嘴上却说:“如今末将身陷囹圄,就是想给将军备礼,也是有心无力呀!” 张儒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将军继续在这里反思,什么时候想到了礼物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再让人通知张某。当然,将军的府邸不小,张某也会自己找一找的。” 许宁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要…” 张儒停下作势欲走的脚步:“不要什么?莫非将军想起来了?” 许宁呐呐道:“没什么,没什么,大人慢走,大人慢走。” 第30章 :把柄 从许宁的反应,张儒笃定他一定还藏着什么东西,所以当他从千户所回到总兵官邸之后,马上就对手下人下令,挖地三尺,也要将总兵官邸所藏匿的财务找出来。 他就像是没见过荤腥的老虎一样,尝到了甜头就想一口气吃个大胖子。 相比于大同总兵府内的热火朝天,京城万安的官邸内,此时却有两个人如坐针毡。 其中一人,自然是房子的主人万安,另外一人,却是张儒的老仇人,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的锦衣卫前任都指挥使——万通。 万安一甩信件,对来回踱步的万通道:“你看这事闹的,我早说了那小子不是好惹的,你不信,偏要去招惹,现在好了吧!一个堂堂的封疆大吏让人就这么下了锦衣卫昭狱,一个锦衣卫千户被直接拿下,就连知府都有危险。” 万通不耐烦地道:“事已至此,现在应该想办法补救,而不是互相埋怨。” “补救,你倒是说说该如何补救?”万安急道。 万通思忖片刻道:“边镇之兵,素来彪悍,更何况许宁在大同镇干了这么多年,总有些心腹存在的。只要许宁下令,让他那些手下闹一闹,不怕张儒不就范。” 万安道:“现在不是许宁下不下令的问题,他自己都深陷牢狱之中,如何下令。张儒心思缜密,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万通以手抚额:“这个问题,就要拜托阁老解决了。” 万安不满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当初是你说要对付张儒,现在连手下人都折进去了,你万指挥使都没办法,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办法。” 万通冷笑道:“莫非阁老真的如外人所说,是纸糊的不成?” “你…”万安被气得涨红了脸,他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内阁的三个大学士,他也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脸皮再厚的人,终究也是要脸面的,被万通当面说是纸糊的,万安也来了脾气:“你厉害你自己去弄,这事老夫不管了。”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万通赶紧道:“阁老别生气,您也知道我这鸟嘴,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万安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无奈之下,万通只好抬出自己的杀手锏:“家姊的意思,这张儒去了大同,最好是不要回来,如果要回来也可以,她希望回来的人是报丧的。” 说到五十多岁依然圣眷浓厚的贵妃娘娘,饶是万安心中对万通有气,也不得不变得心平气和起来。他这阁老的位置,如果不是万贞儿争取,只怕多年碌碌无为,早就被皇帝给摘了。 大明人才济济,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当这个首辅。 “要我怎么做,说吧!”万安没好气地道。 万通道:“军中的丘八,从来都不讲道理,只服从于对他们好的人,许宁在京中做人不错,在下面应该也会做人,只要有人煽动军心,到时候不怕那些丘八不给张儒脸色看。以张儒那火爆脾气,定然会让锦衣卫的人镇压,哼哼,死那么几个人,将丘八们的血性彻底激起来,张儒就是想收场也难。所以,请阁老休书一封,让知府严复派人挑动军中士卒的情绪,你我二人,便只需要在京城坐山观虎斗便可。” “你确保此事万无一失?”严复可是万安的弟子,他这做老师的逢年过节没少收弟子的孝敬,自然要为弟子想一想。 万通拍着胸脯道:“这事绝对可以做成,阁老难道连我都信不过了。” 思忖再三,万安命人送上笔墨纸砚,当场休书一封给严复,言辞极为激烈,几乎把张儒形容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 为了调起严复的积极性,他还在信中隐晦表示,如果这事情办好了,他会让严复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是什么概念? 那意味着从一个知府一跃而成封疆大吏,正三品的官是跑不了的,知府不过四品,巡抚却有三品。而且巡抚大多都是中央直接任命,万安承诺严复当山西巡抚,还怕他不卖力为自己做事? 信件通过驿站送出去,用的却是万安自己的人,这信如果落在有心人手里,只怕一个鬻官卖爵的罪名就逃脱不了。 皇帝虽然不怎么过问政事,可却有自己的逆鳞,伺候了朱见深几十年的万安最清楚不过,谁如果触了皇帝的逆鳞,下场可不只是掉脑袋那么简单。而很不凑巧,鬻官卖爵,正好就是皇帝的逆鳞之一。 他不太认同万通的某些做法,他认为对付张儒最好的方法就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可惜,万安习惯了用阴谋诡计,没有听从他这个当朝首辅的建议。 三天后,收到信件的严复果然被巡抚的高位弄得失去了分寸,连考虑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出,就马上派人去了大同边军驻所。 大同西北五里的大营内,大同卫的士兵忙完一天的训练,拖着疲惫不堪的躯壳正准备回营房休息,突然军号声想起,他们不得不带着一身臭汗匆忙赶到校场集合。 有人不免怨声载道:“什么情况,老子忙了一天了,休息的功夫都没有。” 说话的人在军中有些威信,看穿着应该是军官,四周附和的人不少。 这可急坏了严复的师爷,这个干瘪清瘦的小老头一辈子都没怎么跟这些不讲道理的丘八打过交道,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副总兵杨荣身上。 只可惜,这杨荣一直觊觎大同总兵的位置,巴不得许宁死在锦衣卫昭狱之中,明知严复这个知府和许宁一个鼻孔出气,哪里还肯帮师爷说话。 求助未果,师爷清了清嗓子,声嘶力竭地道:“京城来信,当朝内阁大学士万大人肯定了你们为国浴血的功绩,可是大同奸人当道,总兵被抓,群龙无首,还望诸位能够同心同力,共抗鞑虏。” “切,总兵被抓了干老子鸟事,老子半年没发过军饷了,口袋里穷得布擦布,少跟老子说那些虚的,那什么鸟阁老如果真体恤咱们这些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粗汉子,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至少让兄弟们死之前能吃顿好的。”又是那个埋怨的军官高声吆喝。 师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这个…只要总兵大人出来,定然会为你们补发军饷的。” 那汉子跳脚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就是因为许宁那老匹夫老子才没军饷,老子还盼着他出来作甚。他麾下的亲兵一个个都是满脑肥肠,军饷也是我们的双倍,而且还他奶奶的按时发了。到了老子们这里,他许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当老子们好欺负不成!” 大同卫中不少都是北方汉子,其中也有不少是陕北人,他们性子十分火爆,在那汉子的煽动下,竟然有冲出去暴走师爷的趋势。 杨荣干咳一声,低喝道:“都他娘的想造反不成!没看见师爷是个文弱书生么,你们这样,要是吓死了师爷,别说军饷了,脑袋都得搬家。” 下面被挑起情绪的不在少数,其中一个看上去老成持重的中年军卒乜着眼道:“那师爷倒是给咱们一个说法啊!我们也不是后娘养的,一个个养家糊口,靠的就是这点军饷,没了军饷,您让咱们怎么活?” 这闹剧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新的闹剧出现了。 许宁也不是一事无成之辈,军中自然有为他说话的人,在这些陕北汉子的口诛笔伐之下,马上就有许宁的亲信跳出来:“许总兵平日待咱们不薄,军饷的事也是户部拖欠,总兵大人自己都没拿到粮饷,此事怪不得总兵大人。” 煽动对立情绪的只是极少数,为许宁说话的也只是极少数,其余的大多数都是保持中立的立场。听那人这么一说,大家伙觉得这话似乎也有道理,至少大同卫在许宁治下三年,还不曾有人因为犯了军法被剁掉脑袋。 风向忽东忽西,杨荣也不好掌控,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任由师爷满头大汗的看着下面的士兵。 这些士兵只是大同卫的一部分,而且是中军的一部分。中军之中尚且有士兵对许宁表达不满,就更不要说其他部队了。 一时间,两边人忘记了身体的疲倦,相互骂开了。一直骂了有半个时辰,双方的人接近筋疲力尽,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女性的粗俗语言这才消失一空。 师爷一看,并没有辩出个谁是谁非,心道一声:糟了,知府大人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妥,那这次来不是白来了。 趁着那些军卒还没有一哄而散,师爷赶紧大声道:“诸位军爷,现在最重要的是营救许总兵,只有许总兵出来了,一切问题才能够得到解决。” 杨荣皱了皱眉头,微眯的双目猛然睁开:“都散了吧,明日点卯,有不到者,军法伺候。” 师爷急了,一把抓住杨荣:“杨将军,你这…” 杨荣瞥了他一眼:“回去告诉你们严大人,下次要玩心眼,让他自己来,你一个小小的师爷,不够格。” 第31章 :哗变 浪费了不少唇舌,却被杨荣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师爷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可面对的是一个只讲一点点道理的武夫,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去复命。 得知师爷没有把事情办好,严复非但没有怪罪师爷,反而安慰他道:“没事,只要那些人知道了就行。” 姓刘名敞字甫青的年迈师爷险些给严复跪下了,入幕多年,这还是东家头一次这么通情达理。 却说士兵们各自分开之后,有人回到营地擦了擦身子等着开饭;一帮陕北兵却一直都在埋怨,那为首的校尉深知一拳将营房内的桌子砸了个对穿;还有人,却悄然聚集到一起,暗中准备起来。 翌日,点卯之时,中军五千士兵整整少了一千二百人,杨荣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没想到自己三令五申之下,竟然还有人敢点卯不到。 仔细一看,没来的人不正是昨日那些为许宁说话的么? 霎时间,他的心情跌到了冰点,没想到那些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跟自己玩阳奉阴违的招式。 “来人,去营房内将那些点卯不到的都给本将押过来。”他用的是押而不是叫,显然是没打算简单的放过那些人。 手下亲信立马带人气冲冲的朝营房大步而去,将一干还在睡梦中的士兵从床上拉起来,二话不说一顿乱棍暴打,等到那些人彻底清醒并且痛哭流涕,带队的校尉这才将人一个个押送到了点将台。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到了点将台,面对寒光闪闪的兵刃,有人梗着脖子问。 杨荣冷冷地道:“昨日本将就说过,今日点卯,凡是有不到的,统统军法从事。你们不把本将的话放在心里,现在问凭什么抓你们,晚了!” 点卯不到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挨军棍而已。可是故意不到,却是大事了,这事往大了说就成了违反军令,那是会掉脑袋的。 那些人依然不服:“我们是大同卫的人,除了总兵大人和监军大人,没人能够决定我们的生死。哪怕是你杨副总兵也不行!” 那个‘副’字,被这个士兵咬得格外重。 杨荣咬牙切齿地道:“本将的确没有资格决定你们的生死,可是现在总兵不在,而且就算他在,也是戴罪之身,大同卫暂时由我做主。如果你们不服,本将马上就请监军大人过来,本将倒是想看看,监军大人能不能包庇你们。” 他这说的也是客套话,张儒就是新任的监军,因为轻视,总兵许宁现在还在大同锦衣卫千户所的小昭狱里面关着。就算杨荣同样不怎么把年少气盛的张儒放在眼里,可面子上还是要给足的。 既然张儒来了之后就跟许宁干上了,那么他就绝对不可能庇护这些犯了军法的人,所以杨荣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被他一番抢白弄得哑口无言的士兵们,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为首一人突然高呼:“这姓杨的趁着总兵不在,想要排除异己,反正也是个死,兄弟们,咱们反了。” 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他这一声喊,马上就引来了其他士兵的附和。光是附和的话也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人都只是被压着,没有被捆缚。杨荣手下的士兵一时不防之下,有好几个都被打翻在地上。 那些有了反意的士兵多了兵刃,见人就砍,不过几个呼吸时间,马上就有数十人倒在了血泊中。 反应过来的杨荣手下不等他下令,当机立断加入了械斗之中。 由于是在点卯的时候发动的暴乱,有许多不明就里的士兵被砍死,继而让那些一直都保持中立的士兵也起了逆反之心。你既然敢杀我的好友,那我说不得就要杀了你为我的好友报仇才行。 一时间,能够容纳数千人的较场上乱得不可开交。 杨荣看着此情此景怔怔出神,他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他早知道,他绝对不会急于清除异己。 眼见倒地的人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混乱,甚至有反贼看到点将台上的他,试图冲上点将台。 好歹也是掌控了几万军队的一方大员,很快杨荣就恢复了冷静,一方面让亲卫队的人阻止乱兵冲上点将台,一方面命令不少躲得远远的中立士兵加入战斗,意图快速解决掉那些哗变的士兵,将场面控制住。 可是那些人精心发动的哗变,又岂是压根就没什么防备的杨荣能够短时间内控制住的。 这边还没彻底解决,驻守在其他营房的人就已经过来了,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可不像是来帮助平乱的。 杨荣这时候才慌了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身边的亲信提醒:“将军,得赶紧想办法控制事态的发展,不然就算最后风平浪静,只怕京城的人也不会放过您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荣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不怎么在乎,现在却不得不在乎的张儒。 “快,去总兵府找张大人过来。”杨荣忙道。 张儒手里握着圣旨,一旦张儒确认这些士兵是谋反作乱,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次士兵哗变,除了少数人是真心帮助许宁脱困,其他人大部分都是被撺掇起来的。 杨荣的亲信好不容易才冲出重围,期间砍倒了不知道几个作乱的士兵,火急火燎的骑马冲到总兵府,下马之后便是双膝跪地,求见张儒。 锦衣卫缇骑无孔不入,哪能不知道大营发生的事。 将发生的事情汇报张儒之后,早已之情的张儒铁青着脸出现在那求助的边军校尉面前。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杨荣是****的不成,怎么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 那校尉大气都不敢出,重新回到原地跪下。 张儒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对身后的姜伟道:“让唐龙召集所有锦衣卫,全副武装前往西大营,镇压叛乱,凡是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姜伟大声道:“属下遵命。” 做了一场戏,无非就是想通过这个校尉告诉杨荣,我张儒对你可没什么敌意,你听话的话,咱们有话好说,你要是不听话,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西大营进发,速度十分快,饶是如此,到了西大营之后,杨荣也已经被逼到了犄角旮旯里。 身后的马蹄声让那些丧失理智的士兵暂时清醒过来,大同守军统共三万人,参与战斗的就有七八千人。 算起来,杨荣能够调动的人不过两三千,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能够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可以说,张儒麾下的三千锦衣卫如果再晚来一炷香时间,只怕杨荣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些当兵的杀红了眼睛之后,可不管你是不是大同的副总兵,反正只要许宁能够出来,法不责众,到时候他们也没什么事。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锦衣卫来了,而且来的人还不少。 看到校场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残肢,鲜血染红了校场的泥土,张儒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挥,劲驽就瞄准了所有人。这个所有人,就包括衣衫褴褛的杨荣在内。 一看到张儒,杨荣就像看到再生父母一般,就差没跪在地上请安了。 他朝张儒高呼:“张大人,救命。” 张儒冷冷的扫了一眼,而后中气十足的喝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写朝廷命官,想要造反不成!” 有大胆的不知道张儒的身份,只是摄于那些弓弩才不得不停止战斗,马上跳出来道:“造反又怎样,老子为朝廷拼命,朝廷不但不给老子军饷,反而还要撤了总兵大人,朝廷已经黑了,还不如反他娘的。” 张儒一把夺过身边一个锦衣卫的弓弩,二话不说瞄准那人腿部就射。 “啊!”箭矢顺利钻进按士兵的小腿,他痛得大呼一声,在地上打滚不停。 士兵们开始骚动,张儒再次下令:“瞄准,谁再动弹,射他娘的,出了事,我亲自跟陛下解释。” 这下,再没有人敢跳出来了,因为张儒没有杀掉那个士兵,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真的反抗,这个看上去一脸正气的年轻人,真的会下令杀了自己。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张儒这才高声道:“按照大明律,凡是有胆敢造反的,为首者诛灭九族,其余从犯,一律杀头。你们可知道造反的后果?如果知道,那么我恭喜你们,因为你们的脑袋已经不属于你们自己了。如果不知道,胁从造反,一样要流放岭南,你们想过后果么?” 大家都被这话给震到了,他们只想着威胁杨荣,可没想过后果。 张儒接着道:“我大明的男儿,一个个不想着和鞑靼作战,反倒是窝里斗很在行。摸摸你们下面,那根软哒哒的东西还在不在,他娘的大同卫还有爷们么?” “可朝廷拖欠军饷,我们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我…”有人怯生生地道。 张儒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如果是这个原因,你们就更不应该冲击校场。经查,大同总兵许宁,贪墨军饷合计二百二十万两,****女子三十七人,罪大恶极,现关押锦衣卫大同千户所昭狱内。你们,谁还想让本官放了许宁?” 第32章 :消弭于无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没人想到,这贪墨军饷的背后主使,竟然是总兵许宁。 那些不明就里的士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们不是许宁亲信,只不过被许宁亲信蒙蔽了,这才糊里糊涂跟着杀过来。 可现在人杀了不少,事情也闹大了,却从钦差大人口中得知许宁才是真正的贪官,一时间所有正义的名目全部成了谋反的证据。 “哐当!” 有人手一松,兵器掉在地上发出铿锵声,那声音似乎能够传染一般,马上哐当哐当的声音变不绝于耳。 直到这些人放下兵器之后,杨荣才色厉内荏地朝站着的亲信喝道:“给我拿下,拿下!” 张儒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住手!” 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玩了的哗变士兵们马上向看到救世主一样,纷纷朝张儒跪下求饶。有说什么一切都是许宁亲信的错,是他们撺掇自己才会拿起兵刃逼迫上面发军饷;也有说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没了军饷就没法生活的。 看到此情此景,张儒特意扫视人群,发现手里没有兵器却没有跪下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他不由有些失望,没想到偌大个大同镇,数千中军士卒,竟然没有一个带种的。 杨荣在手下亲信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到张儒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好像根本就没在意张儒喝止了他的命令。 腿上挨了两刀,手背上更是有一刀一尺来长的大口子,杨荣这次算是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身上伤势不轻。 张儒虚扶了一下,关切道:“总兵大人身上有伤,还是先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有张某处理,问题应该不大。” 杨荣心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赖在这里一样。 反正在不在,都无法阻止张儒要做的事情,杨荣很是光棍的点头,然后让手下人搀扶自己回府。 张儒心里则窃笑不已,来到大同之后一直没染指边军,只是巧立名目占据了总兵府。不是因为他怕了这些刀头喋血的莽汉,也不是他没有那个能力控制一部分边军,而是找不到一个好的突破口。 是以入住总兵府近两旬,他不曾对边军有过半句指手画脚的言辞。 如今想要睡觉,杨荣就送了个枕头上来,这正合他意。 对张儒而言,大同不能是铁板一块,不然他在大同将彻底孤立,寸步难行。但是在外部环境来说,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连年来犯,大同又必须是铁板一块。两相矛盾之下,张儒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将大同变成自己的铁板。 闹剧需要一个合适的收场,杨荣走了,这个闹剧收场的,自然只能是张儒。 一个个士兵被压着跪在点将台前,所有人的双手都被束缚了。 地上受伤的士兵被抬着去军中医馆那里处理,死了的尸体一字排开,摆放在点将台旁。 张儒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或年轻稚嫩或桀骜不驯的脸,所有人都秉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接下来降临的到底是什么,怕是只有那年轻的钦差大人知道,是死是活,全在那位钦差大人的一念之间。 很多人想明白了,所以大家伙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张儒。 半天不说话,气氛越来越沉闷,张儒没觉得,因为他就是在考验这些人心性。很多领导都不喜欢调皮的属下,张儒反其道而行之,他就想看看,这活着的两千多叛军里,到底有没有不听话的。 许是被气氛压迫的喘不过气来,那些殷切期盼的目光消失了不少,因为他们低下了头。 “敢问大人,到底如何处置我等?要杀要剐,好歹给个说法。”一个年轻人站起来道。 看那模样,也就十**岁,跟自己年纪相仿,张儒心里在心,脸上却越来越严肃:“怎么,连造反这种诛九族的事都做了,难不成害怕在点将台跪这么一会?” “士可杀不可辱,我等犯错在先,大人要杀要剐好歹给个章程,何必平白折辱于人。”年轻人缩了缩脖子,见没人站起来帮腔,不由挺直了脊梁,梗着脖子道。 张儒大声道:“我让你们跪,不是让你们跪我,而是让你们跪那些死在这片热土上的先辈。他们在沙场上流血,有的人把命送了进去,有的人落得一辈子残疾的下场,有的人甚至成了街头的乞丐。 可是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到自己辛苦拼搏保护的江山土地上,自己那些袍泽兄弟的后辈,竟然不知道讲兵锋指向鞑虏,而是将目光瞄准了自己人,他们估计九泉之下都瞑目不了。 一个个窝里斗是内行,碰到北元的人就成了缩头乌龟。 汪直只是一个阉人,尚且有拳拳报国之心,你们呢?你们裤裆里面的鸟还在,却连汪直这么没鸟的人都不如,你们还有脸? 老子是个书生,老子同时也是锦衣卫的武将。老子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原因发生暴动。老子只知道一个事实摆在面前,那就是你们残忍的杀害了自己的袍泽兄弟。 瞪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些兄弟的眼睛是不是睁着的。” 大部分垂下了脑袋,他们都被张儒这番话说得惭愧不已。 可张儒要的不是他们的惭愧,他要的是激起这些人的血性。 大明边患由来已久,最为头痛的就是鞑靼和瓦剌。那些蒙古轻骑兵来去如风,战斗力比明君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每次鞑靼来袭,明军除了坚壁清野之外,就只有龟缩不出。 要在短时间内改变这种风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张儒来大同边镇,第一目的,就是要整顿边军的风气,他不容许离北京只有数百里的大同出现任何闪失。 那年轻人本来已经低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敢问大人,没有军饷,一家老小要如何养活?男不成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我们当兵为国,自然也要为家,不为国枉为人臣,不为家枉为人子。” 张儒道:“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是是非不是谁都明白。你们在不知道是谁贪墨军饷的前提下,将副总兵杨荣当成出气筒,这就是触犯了国法和军法。本官只有八个字的评价: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那士兵傲然道:“军饷发放下来,属下任凭大人处置。” 张儒摆了摆手:“我相信他说的是你们大多数人想说的,许宁的宅子已经被我给抄了,银子也暂时扣了,但是军饷发放,还需要兵部同意。就算兵部同意了,巡抚叶大人不同意也是枉然。” “大人是钦差,有专断之权。”年轻人不卑不亢地道。 张儒笑道:“本官自然有专断之权,所以你们的军饷,三日之后便会发放。至于那几百万两银子够不够发,许宁又送了多少银子出去,本官就不能保证了。但是本官能够保证,所有人,都会得到一笔银子。” 那年轻人闻言双膝跪地:“属下甘愿领罪,是杀剐任由大人做主。” 杀了这么多自己人,责任肯定是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相信张儒,总感觉这个人能够说到做到。 张儒淡淡道:“我让你们跪下,就是对你们的惩罚,这惩罚只是为了让你们记住,留着自己的力气,去战场上杀敌,别他娘的跟老子窝里斗。此次兵变,瞒是瞒不住的,所以我会如实禀报顺天府兵部张大人。至于张大人如何处理你们,我不知道。至于现在,我肯定要杀人,不过我只诛首恶,其余人等,概不问责。” 年轻人脑袋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下:“大人仁慈。” 张儒佯怒道:“别磕头,男儿膝下有黄金,本官可不是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这位大人看来气量不大啊! 但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就有了准备,所以他很干脆地道:“属下马璁。” 暂代大同锦衣卫千户的唐龙生怕张儒会杀了这个愣头青,赶紧在张儒耳边耳语道:“南京户部尚书马文升独子。” 张儒冷冷道:“听说你是马尚书的独子?你不在吏部待选,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干什么?莫不是觉得你父亲是应天府的兵部尚书,本官就不敢动你不成?” 能够放弃大好前程不要,眼巴巴跑这鬼地方来,张儒就已经对马璁高看了一眼。他之所以问责,只是在吓唬马璁而已。 马璁道:“属下来大同数年,看到无数袍泽因为没有军饷而长吁短叹,实在不忍心再看他们这样下去,所以仗义执言。” 张儒微微点头:“好啊,既然你要仗义执言,本官也不好说什么,指出是哪些人煽动此次兵变,本官就相信你。” 马璁犹豫了一会,还是站起来朝那些煽动的军官走了过去。 每指出一个,就有锦衣卫上前将绣春刀架在那些人的脖子上。没一会,十几个千总把总被抓出来,一字排开。 张儒眼睛都不眨一下:“砍了,人头送京里去。” 一排脑袋被齐刷刷砍下,血喷得三尺高,彻底的震慑了那些跟着造反的士兵。 第33章 :诡计叠出 杀了人,办完事,张儒让那些士兵分散入各个卫所,命令唐龙将这些曾经有造反经历的人彻底打散编制,防止勾连,然后伸手指了指马璁:“你,跟我去总兵府。” 马璁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又不能跟张儒作对,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张儒屁股后面去了总兵府。 张儒直接将马璁先晾在一边,让锦衣卫的人用石灰先将人头腌好送往顺天府,又让人将银子准备好发放,这才叫过马璁问:“怎么想着到大同来当兵?” 都说好男不当兵,张儒这么问,也不无原因。 怎么说马文升也是南京的兵部尚书,自家儿子也算是读过圣贤书的,无端端在大同这个战乱之地冒出来,多少还是让张儒有些意外。 马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乡试之后,蒙父亲照顾,便去了吏部待选,可家父因当年陈钺之事得罪朝中不少大人,属下一直得不到机会。家父乃是武将,巡抚辽东,本欲将属下调往辽东任职。然属下想建功立业,便央求家父调我来大同。” 建功立业,不是在和平地方能够做到的。 而大同,是个不错的地方,因为这里经常会有战争发生。 对马璁的小心思,张儒表示非常理解,前世的时候,他也想着要成为一个戎马疆场的将军,剑锋所指所向披靡,骑马扬刀,何等威风。在那个和平年代,年轻人每日除了玩游戏找寻快感,便再也找不到其他途径发泄。 这个时代不同,十二三岁就定亲,十六七岁就当爹,没那么多时间游手好闲。该当兵的当兵,当不了兵的就老老实实读书,或者做点小手工业。 了然之后,张儒笑道:“我看你小子胆子不小,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做个亲卫吧!” 接下来的日子,张儒忙得不可开交,整个大同卫的所有士兵全部被打乱编制,按照新的便是领取军饷。 之前那些统属习惯了千总把总们,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在几天之后,一切成为既定事实,军中的军心这才勉强安定下来。 这一切,都是在杨荣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他对张儒所作所为非但没表示异议,反而表示十分支持。至少,他手下的兄弟都很老实的执行着张儒的要求,没有任何一人反对张儒的决策。 饶是如此,张儒依然不认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大同卫,所以每日和士兵一同训练,用严厉的军法约束下面的士兵,同时以身作则。 另外一边,数百里奔袭之后回到京城的锦衣卫将人头送到兵部之后就马上离开了,兵部右侍郎马中锡立刻汇报尚书张鹏。 一水的人脑袋,整整齐齐摆放在眼前,张鹏感到震撼的同时心也悬了起来。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将锦衣卫的人留下的信件和人头一同带着去了万安的大学士府。 当睡眼惺忪的万安看到那些脑袋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你说,这些人头是张儒从大同派人送回来的?那小子怎的如此大胆,许宁和严复是干什么吃的?” 张鹏小声道:“许宁被拿进了锦衣卫的昭狱,现在兵部没有下发文书,陛下没有命令,他没有让人将许宁带回来。只是送了许宁贪墨军饷的账簿抄录本,还有这十几颗人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乱了方寸的万安忘了让人将人头提走,而是一眼看到了张鹏腋下夹着的奏折。 张鹏忙将奏折递给万安:“这是张儒上的奏本,下官还没来得及看。” 万安拿过奏折,展开一看,只见张儒苍劲有力的自己出现在眼前:“臣张儒,蒙陛下恩宠,自小幽居深宫之中,不知百姓疾苦。陛下垂怜,委以重任,臣殚精竭虑,唯恐有负圣恩,今初至大同,所见所闻,触目惊心。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着大同锦衣卫千户所严查。 经查,大同锦衣卫千户所千户萧乾,收受贿赂,为虎作伥,庇护知府严复,鱼肉乡民。现已拿入昭狱,只待兵部发令,刑部行文,便可立即押解进京。 经查,大同卫总兵征西将军许宁,贪墨军饷二百二十万两,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女子数十。经营田庄万亩,草菅人命,现已捉拿归案,囚于昭狱之中。 又有许宁乱党,煽动军卒哗变,妄图冲击总兵官邸,虑及大同稳定,鞑靼虎视眈眈,臣善作主张,只诛首恶,将人头奉上。 乱贼许宁、萧乾二人,身居高位,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洋洋洒洒百余字的奏折,万安愣是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如果真的如奏折上所说,许宁的手下冲击了总兵官邸,那么事情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大同有锦衣卫,张儒又是锦衣卫的人,到时候就算他这个内阁大学士为许宁说话,只要锦衣卫把证据弄出来,他反而会弄得里外不是人。 “此事老夫已经知晓,你先回去,奏折留下,老夫会转交给皇上。人头你随便处理了便是。”万安想了想后吩咐道。 张鹏有些担心:“阁老,此事禀报了陛下之后,只怕…” “没什么怕的,陛下自然会有主张,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你我能够掌控的局面了。”万安没好气地道。 如果张鹏不把消息告诉自己,或许自己就不至于这么为难。 而张儒要是一般人的话,他也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所谓的奏折他能够保证一心炼丹求仙的皇帝陛下看不到。然而张儒又不是一般人,他是太子的奶兄弟,是几次忤逆皇帝都不曾获罪的宫中小霸王。 连太后都会时不时冒出来护着他,陛下心中也有回护之意,谁还能对付得了他? 等张鹏离开,万安迫不及待的前往万通府邸,那是一个十二进的大宅子,豪华程度丝毫不逊于某些宫殿。 就连万安这个自认是万贵妃侄子的阁老,那大学士府都比不上万通这锦衣卫前任都指挥使。 万通得知张儒在大同做了这么多事之后,眉头紧皱,事实上,在万安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那么多千总被杀的消息他才刚刚知道。 猛地一拍左手边的桌案:“这张儒是不想活了么?” 万安道:“他一向胆大包天,这次只怕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了,不然他不会做这么大的手脚。” 万通不屑地道:“九边重镇,一个大同不是问题,他还以为一个大同的兵力就能翻云覆雨不成!既然他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万安慌道:“你想做什么?” 万通冷冷道:“他杀我的人,我自然要杀他的人。京城锦衣卫东司房他可是留了几十个人的,这几个月,那叫牟斌的小子也不是很安分,既然如此,我何必再给他留什么面子。” 万安连忙阻止道:“不妥不妥,那小子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多了,要是让他知道他的人被你怎么样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万通淡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可是你们那位圣人说的。张儒骑我头上拉屎了,我要是再没些动作,天下人岂不是觉得我万家好欺负。” 见他已经做出决定,而且没有更改的意思,万安也只好摇头离开他的宅子。 这种事情,他本能的觉得不能掺和进去,可现在就算他想退出来,也已经不太可能了。他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万安党的标签,张儒如果真的要秋后算账,他绝对跑不了。 能够当上阁老,万安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为了保全自己,他不得已之下又让人去了东司房送信,告诉牟斌这段时间做事小心些,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可惜,牟斌速来就对万安不感冒,不仅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反而觉得这是万安在危言耸听。实在是万安平时跟万通的关系太近,牟斌这才以为对方没那么好心来提醒自己。 张儒离开京城之后,他就在暗中招收人手,反正指挥使袁彬已经说了,东司房有独立的人事任免权。 现在东司房又有了近两百人的编制。 不过这些人,除了个别出类拔萃的之外,要想进入东司房的核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成化二十一年七月,东厂大档头韦兴率领三千番子围攻锦衣卫东司房,将锦衣卫东司房校尉牟斌在内三百二十一人全部抓捕,所有人投进东厂昭狱。 这雷霆手段打了牟斌一个措手不及,基本上没人知道他们是这天集合,可是偏偏东厂的番子在这天出现,牟斌马上意识到,自己内部出了内奸。 然而身陷囹圄,连个报讯的人都没有,他自然无法马上查内奸是谁。 进了东厂昭狱之后,韦兴第一时间提审牟斌,幽暗的刑房内散发着烤肉香味和臭肉味交织的怪异气味,牟斌****着上身被绑在米字架上,手腕脚腕上都有铁环禁锢,铁环的另一头,连着墙上固定的铁链。 此时,牟斌的脚下是一块正在慢慢融化的冰块,而在的正前方,用白色丝绢捂住口鼻的韦兴正一脸兴奋的看着他。 第34章 :用刑 “牟斌,咱家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你要是不想受这些皮肉之苦,最好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韦兴尖细的嗓音在不大的刑房内回响。 牟斌显得十分淡然:“韦公公这话说得可让牟某听不懂了,公公忽然之间让东厂的番子把我拿下,牟某至今不知所为何事。” 韦兴一个箭步窜到牟斌面前,白嫩的肥脸几乎贴到牟斌脸上了:“别跟咱家装傻,说,张儒让你在京城招兵买马,是不是东宫想要谋反作乱,让你们先做好准备!” 牟斌心里咯噔一下,感情这老不死的阉人是想诬陷小旗大人谋反作乱。 的确,张儒在太后和太子心中地位不低,甚至皇帝都对他百般维护,不是谋反作乱这样的大罪名,一般很难将他拿下。而韦兴此举也是一举两得,能弄死张儒不说,甚至还能给太子上点眼药。 牟斌目光冰冷:“韦公公可真是会捏造罪名,要说招兵买马,我锦衣卫北镇抚司东司房的正常编制是九百六十人,如今就算将小旗大人带走的一百兄弟全部算上,也没超过五百人。倒是听说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万大人宅邸的护卫就有上千。真要是招兵买马,貌似万大人比我东司房更适合这个罪名。” 韦兴恶狠狠揪住牟斌的衣襟:“你别得意,我东厂昭狱比不得你锦衣卫昭狱,这用刑的方式倒是有不少。你不识相,咱家就让你每样都试一遍。” 东厂刑罚跟锦衣卫差不多,不过东厂在锦衣卫昭狱的基础上增加了不少。在这里,就不得不说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了,不管什么阴损的招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东厂的人办不到的。 老虎凳、鞭子抽这都是小菜一碟,夹棍、板子之类的刑罚一向是东厂番子嗤之以鼻的;烙铁、针扎这样的活计,一般也只是伺候那些不能杀死的犯人。真要杀人,那就是铲头、刷洗、油煎、站重枷这样的酷刑了。 “动手,先从小的来,一点点在牟大人身上试试。”韦兴阴狠的下令。 马上,就有东厂番子打着赤膊进入空气有些逼仄的刑房,一根竹签子,也就筷子的三分之一大小。两头都是尖尖的竹签从牟斌指甲盖里刺进去,钻心的疼痛让牟斌眉头紧皱、钢牙紧咬。 左手食指被钉进了竹签,牟斌大汗淋漓却不曾发出一声嚎叫,目光依然冰冷的盯着韦兴。 韦兴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发毛,朝手下色厉内荏地道:“快着点,没见牟大人还精神着么,今天要是不让牟大人趴下,你们就都别吃饭了。” 手下的东厂番子哪敢得罪韦兴,闻言加快了速度,左右开弓,没一会,牟斌十指都被钉上了竹签。 鲜血从指甲缝里滴滴答答落下,染红了地上的青石板。 见牟斌还是没有出声,只是脑袋垂了下去,韦兴不甘心地道:“继续用刑,我就不信你们锦衣卫的人都是铁打的。今天你不哼出来,那是咱家没本事。” 待两个拿着烙铁的番子走过去准备给牟斌来一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牟斌不是不吭声,而是无法吭声,他已经被痛晕过去了。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牟斌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韦兴已经有些扭曲的脸。只见他亲手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在牟斌醒来的当口,咬牙切齿的一下将烙铁按在牟斌的胸前。 烤肉的香味登时传出,随之而来的,还有肌肉的焦臭味。 韦兴手按烙铁扭动着,面目狰狞:“你是铁打的汉子,咱家倒要看看,到底是你厉害,还是咱家厉害。咱家让你闭着嘴巴,让你闭着嘴巴!叫啊!你倒是给咱家叫啊!叫了咱家今天就不折磨你了。” 牟斌喘着粗气,一言不发,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浑圆。 烧了三块烙铁,牟斌胸前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之后,韦兴这才兴致缺缺的放下烙铁,他实在拿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锦衣卫没办法,只好作罢。 临走前,他还下令东厂的番子连夜行刑,只要不把人给弄死了,怎么玩都行。 可是韦兴一走,牟斌又晕了过去,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些番子大概有些累了,都跑到一边休息,也没管被捆缚得严严实实的牟斌。 东厂昭狱人满为患,锦衣卫这几百号人都被抓了进来,那些头头脑脑都在酷刑下面挣扎,有人甚至已经在供认状上按了手印。 这些人大多数是新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跟牟斌一样会为了保护张儒而吃这种苦的。 那些人还没有弄明白自家的小旗大人是何等神圣,只觉得现在不吃亏就行。却不清楚,有朝一日小旗大人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东司房全员被抓,这么大的事自然惊动了锦衣卫都指挥使袁彬袁大人,他老人家二话不说带着手下几个千户去了东安门以北的东缉事厂衙门。 梁芳老人家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办公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平日办公在这里的基本都是第二秉笔太监韦兴和他手下的江湖人士,二档头柯迪。 这柯迪本身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游侠一向对其嗤之以鼻,甚至有人想要拿他的命去官府领赏。 只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搭上了梁芳的船,进而成了东厂的二档头,这种情况下,官府的案底自然就不了了之了,怎么说他也是朝廷的人,不好缉拿。 后来韦兴成了大档头,功名利禄摆在面前,他渐渐就对梁芳疏远了,毕竟,他不是阉人,真的换成兴王当皇帝,他可是有从龙之功的人,到时候就算不能当什么大将军,锦衣卫一个指挥使的职位还是少不了的。 这日韦兴不在,他翘着二郎腿在桌前,冷不防门被撞开,手下一个番子满头大汗的闯进来:“不好了二档头,锦衣卫的人闯进来了。” 柯迪没好气地道:“不晓事的东西,锦衣卫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大档头和厂督都是陛下身边的人,他锦衣卫翻了天了,还敢对我东厂的人动手不成!” “你们东厂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敢对我锦衣卫的人动手,莫不是当我锦衣卫好欺负不成”!“袁彬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柯迪面色微变,他虽然是江湖游侠,名声不是很好,胆大包天,可也知道锦衣卫的人大多数都是好手,做事也不讲究分寸。面对跟厂督都能平起平坐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可不敢放肆。 连忙站起来摆出一个笑脸:“都指挥使大人怎么来了,小人不曾远迎,大人见谅。不知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袁彬冷哼一声:“别跟老夫打马虎眼,我是来要人的,让人把我东司房的兄弟给放了,否则,别怪老夫到陛下面前参他梁芳一本。” 柯迪感到十分为难,苦着脸道:“大人冤枉了,什么东司房西司房的,小人可什么都不知道呀!” 袁彬身后一个剑眉星目十分俊美的年轻人暴喝道:“此事你做不得主,告诉你的主子,马上放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柯迪也是江湖上的老油条,见的人很多,见的事也不少。他怕袁彬,可不代表他会怕那个年轻人。因为他甚至不知道年轻人是谁,还以为此人是袁彬的手下而已。 可他忽略了,这个人身上穿着的,可是斗牛服。 所以他很不客气地道:“袁指挥使可真是会管教手下,一个小小的千户,凭什么来我东厂叫嚣。” 袁彬冷冷道:“老夫不仅会管教手下,还可以免费为梁公公管教手下。” 说罢,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有几分武功底子的柯迪打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他还在衣服上抹了抹。 “袁指挥使,就算您是正三品大员,也不能在东厂胡作非为吧!”柯迪面红耳赤地道。 袁彬淡淡道:“放人,这事是你们东厂做得不厚道,别怪我锦衣卫不会做人,就是到了陛下面前,这御前官司,我也不会输。” 柯迪无奈道:“这事我做不得主,必须要请示韦公公。” 袁彬抬手又是一个巴掌:“老夫让你放人!” 无端被打了两巴掌,偏偏自己还不敢还手,柯迪倒退数步,一脸幽怨:“可是我如果私自放了犯人,韦公公怪罪下来,我就死定了。“ 袁彬道:“这不是我考虑的问题,这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柯迪想了想,又倒退数步:“这人不能放,除非韦公公下令。” 开玩笑,为了彻底接下梁芳东厂厂督的位置,韦兴每天都在宫中,已经很久没来东安门这边了。要找他,何其难也。 袁彬暴喝一声:“既然你东厂不将锦衣卫放在眼里,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崔克己,让人带两个千户所的人围了东厂,所有人不论官职大小,只要沾了东厂牌子的,全给老夫投进昭狱。” 接着,不管呆若木鸡的柯迪,又说了句:“反正我锦衣卫昭狱大,能关不少人。”这才扬长而去。 第35章 :营救 柯迪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慌忙让手下人拿着韦兴的令牌进宫请示。 这种事情,莫说他做不得住,就是他做得了主,万一没做好,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干脆一推二六五,把皮球踢回去,也好把自己摘出来。 摸摸已经有些红肿的脸,柯迪神情幽怨,目光渐渐变得阴鸷。心中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这老匹夫不得好死。 却说那韦兴刻意放在东安门衙门里的心腹小太监一路不敢停顿,进宫之后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自家干爹正在东厂昭狱。连水都没喝一口,他只好又转道昭狱,忙活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了韦兴。 “干爹,不好了,锦衣卫都指挥使袁大人带人去了东安门,二档头周旋不过,那袁彬放下狠话说要让人把东厂的人都给抓了。二档头做不了主,让小的来告诉干爹。”小太监还算有几分眼力劲,一看血肉模糊的牟斌,便选择在韦兴耳边耳语。 韦兴闻言眉头皱成了之字,半晌才呐呐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干儿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后,韦兴总觉得心神不宁,命令东厂的番子继续审讯后,他迈着沉重的步子除了昭狱。 这袁彬一把年纪了,按道理来说不可能为了一个东司房大动肝火。又不是东厂高层之间的争斗,袁彬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种小事,至于劳动他的大驾?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事不容小觑,我得赶紧像个办法。 思忖之间,已经出了昭狱的大门,远远的,竟然看到一片黑云往这边飘了过来。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天边的黑云,而是一群人,等了一会,那些人走近了,韦兴细看之后魂都差点掉了。那些人竟然是锦衣卫的人,一色的飞鱼袍,为首之人身着麒麟服,威风凛凛。 韦兴转身一头钻进昭狱,命令守卫将大门紧闭,毕竟将军事上用的拒马全部搬出来摆在大路上,又让为数不多的弓箭手准备弓弩在大门两边做好准备,这才前往下一道防线布置命令。 现在还在成化年间,东厂还没有凌驾于锦衣卫之上。所以韦兴对锦衣卫还是有天然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是从他进入皇宫就开始了的。 一刻钟之后,袁彬带着大队人马出现在东安门北侧的东厂衙门,一声令下,直接将所有东厂的人控制了。 面对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平日里张扬跋扈的东厂番子一下就像没了爪子的小鸡仔,畏畏缩缩不说,甚至还有人痛哭流涕。 按理来说,东厂是监视锦衣卫的存在,可惜在成化皇帝手里,宫里的太监有一定权限,可这个权限却不大。因为妖狐事件,东厂让成化皇帝失望透顶,然后才有了西厂汪直的身居高位。 柯迪惊恐地道:“袁指挥使,您老玩真的啊!” “莫非你当本指挥使跟你开玩笑不成!”袁彬黑着脸道。 柯迪自然不远束手就擒,其他人被抓了可能还没什么事,如果他这个二档头被抓了,只怕进了锦衣卫昭狱就没法出来了。 是以,在得到袁彬确认之后,他果断的拔出兵刃开始反击。 两个小旗一百百户三人围攻,柯迪不落下风。 游走之间,还将一个锦衣卫小旗给打伤了。 这下,袁彬面子上过不去了,他好歹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自己带着锦衣卫数千人来东厂找麻烦,麻烦没找着,反而让东厂的人把自己的人给打伤了,这还了得。 只一个眼神,站在他身边的崔克己就如风一般飘了出去。 一招。 仅仅一招,锋利的绣春刀就架在了柯迪的脖子上,刀罡划破了柯迪的脖子,鲜血横流。这一次交锋,他完败崔克己手下,也让他头一次感觉到死神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没多久,东厂衙门三百七十八人尽数被捉拿,锦衣卫的校尉也问到了韦兴的所在。 “走,去昭狱!”大手一挥,前头有人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东厂昭狱走去。 东厂昭狱大门紧闭,一袭能够看到上面碉楼有弓箭手晃动,袁彬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没种的现在胆子变大了,竟然敢公然跟锦衣卫叫板。吩咐下去,强攻东厂昭狱,阻拦者格杀勿论,出了事,自然有人兜着。” 崔克己敏锐的察觉到袁彬这话的问题所在,他说的是出了事自然有人兜着,却不是说他兜着。联想到那些被抓的锦衣卫都是东司房的人,看来自己的弟子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命令执行下去,锦衣卫准备好勾爪,有人搬来了小型撞锤,看那架势,是打算强攻。 楼上的东厂番子却是吓惨了,他们也就是做做样子,以锦衣卫和东厂的关系,对方不至于来硬的。如果闹大了,到时候皇帝怪罪下来,两头都吃不消。 没想到锦衣卫这么不管不顾,那些番子马上就前往第二道门想要告诉韦兴外面发生的情况,然而事与愿违,韦兴似乎下令不让人开门。 昭狱刑房内,韦兴正一鞭一鞭的抽打着胸口微微起伏的牟斌,他气急败坏的将自己所知道一切刑罚用在牟斌身上,只希望在锦衣卫的人将大门冲破之前,问出点什么。 只要把所谓的罪证拿到手上,到时候就算错处在东厂这边,在皇帝面前打官司东厂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可惜,他用尽办法,都没法让牟斌开口,反而将牟斌折磨得奄奄一息。至于其他东司房的锦衣卫,那所谓的罪证根本做不得数,没有大人物张口,那些小人物身上的伤就能证明是他韦兴屈打成招。 闷热的刑房里韦兴满头大汗,又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这次牟斌基本上没什么反应,只是哼哼了两声。 外面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看来锦衣卫已经发动了进攻,韦兴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在刑房内来回打转。 “大大档头,咱们还是通过密道离开吧,不然那些锦衣卫的野蛮人,一定会杀了我们的。”手下的心腹小太监牙齿打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韦兴叱道:“怕什么,咱家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做错了事自然是陛下处罚,他们锦衣卫就是再厉害,还管不到我东厂的头上。” 小太监心说你要是不怕干嘛让人把几道门都给关了。 “嘭”一声巨响震得韦兴身体一颤,大门被攻破了。 接着,喊杀声慢慢接近,兵刃交错发出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韦兴只觉两股战战,如果不是有手下人在这里,他只怕已经瘫软在地上了。强行振作精神让自己站直,将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万通身上,只要那位爷能及时出现在皇宫,能说动贵妃娘娘,那么一切都不是事了。 皇帝除了对炼丹修道感兴趣,对其他事情一向都是兴致缺缺。皇宫内院,也就只有贵妃娘娘的话能让皇帝听进去。 “嘭!” 第二道门被攻破,韦兴的心理防线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他扶住一旁的柱子,生怕自己会因为害怕而瘫软在地上。 心腹小太监十分机灵的扶住了他,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他。眼下这样的情况,也只有靠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了。 几道防线被彻底攻破,袁彬领头的锦衣卫在那些东厂俘虏的带领下进入了东厂昭狱刑房,二人当面,袁彬二话不说上前一脚将韦兴踹飞,然后才对身后的锦衣卫下令:“去搜一搜,有多少人是我锦衣卫的人,全部带走。” 韦兴痛苦的从地上抬起头,艰难道:“你不能这样!” 袁彬道:“许你韦兴州官放火,就不许我袁彬百姓点灯,哪来的道理。今天这人,你让我带走我要带走,你不让我带走我也要带走。” 他不敢杀了韦兴,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这韦兴的主人可是当今皇帝,他袁彬就是再厉害,也比不上皇帝厉害。 恨恨的上前又踢了韦兴一脚,将韦兴踢晕了袁彬心中的一口恶气才算出了一半。 用担架抬着牟斌的锦衣卫看到他满身的伤痕,不由心有戚戚。 袁彬也看到了牟斌身上的伤,叹了口气自语道:“是我识人不明呐,这么好的人才,竟然让张儒那小子捡了漏。” 崔克己终年不化的寒冰脸上带着怒容,他一步一步朝韦兴走去,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 相处数年的袁彬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崔克己的肩膀:“克己,克制!这人不能杀。” 崔克己淡淡道:“末将不会杀他,只是想让他长点记性。” 说时迟那时快,袁彬张嘴,话未出口,崔克己猛然拔出腰间绣春刀,一刀就将韦兴的左耳给削掉了。 昏迷中的韦兴直接痛醒,看到崔克己站在自己面前,他以臀为腿,一边后退一边伸出手指指着崔克己色厉内荏的威胁:“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崔克己还刀入鞘,转身离去,袁彬也跟着离开,而后就有锦衣卫将韦兴和他身边的小太监驾着,直奔大内奉天殿。 第36章 :御前官司 锦衣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倒是苦了昭狱的兄弟,突然之间这么多番子,将昭狱挤得人满为患。不过他们也很高兴,因为这些番子的进入,代表着财货收入。 另外一边,袁彬领着崔克己,押着韦兴见驾。 没见到皇帝,却被梁芳拦住了去路:“袁指挥使,借一步说话可好?” 袁彬不咸不淡地回应:“借两步说话都没问题。” 二人走到一边修剪得十分整齐的低矮万年青后面,梁芳开门见山的问:“袁大人想怎么样?” 袁彬淡淡道:“老夫不想怎么样,倒是想问问厂督大人您想怎么样。东厂的人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围了锦衣卫东司房,可有陛下手谕?真不知道这背后,是你梁公公在使劲,还是别人狐假虎威。” 前些日子李孜省炼了七七四十九颗金光闪闪的丹药,号称是太上老君所赐金丹,不仅色泽诱人,而且比之前那种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丹药要小许多,只有小指头大小。朱见深拿了丹药之后欣喜若狂,直接闭关。 梁芳这段时间一直陪在朱见深身边,外面的事情听到过些许风言风语,可他实在无暇顾及。 他也不好跟袁彬过多分说,只解释了一句:“陛下这段时间闭关修炼,老奴一直伺候在左右。” 一句话,妄图把所有罪责都推开,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就算袁彬愿意相信这个说辞,下面锦衣卫数千兄弟也不会相信。 所以深知这一点的梁芳加了一句:“受伤者汤药费全部记在东厂头上,所有被捕之人赔付纹银百两。” 袁彬冷哼道:“梁公公好大的口气,数万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出来了。可惜,你低估了我锦衣卫的血性,要是此事就此作罢,以后谁都能骑到我锦衣卫头上拉屎,你让锦衣卫何以立足。” “你到底想怎么样!”东厂是梁芳的东厂,他不想大动干戈。 实际上,袁彬圣眷不弱,他也不知道真的大动干戈是不是能斗得过袁彬和锦衣卫。自汪直走后,成化帝可不止一次念叨着汪直的好。只是满朝文武对汪直恨之入骨,圣人与臣共治天下的大明,成化帝也不好逆下面臣子的意。 袁彬双手负在背后,老神在在地道:“除了之前的条件,还要将首恶交出来,然后你亲自到锦衣卫昭狱把你的人带回来,此事就算揭过了。” 送银子的事不是大事,梁芳这些年伺候皇帝,可没少拿银子。可将韦兴交出去这个条件,已经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了,所以他没有贸然答应。更何况让他亲自去锦衣卫昭狱接人,那可是掉大面子的事,一旦他去,东厂的面子就都被削掉了,这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见他陷入沉思,袁彬也没催促,反正现在着急的已经不是他袁指挥使了。 好半天后,梁芳才为难道:“交不交出首恶,可不是咱家说了算的,韦兴就算是一条狗,那也是陛下的狗。袁指挥使此举,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正要去求见陛下。”袁彬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上任以来,锦衣卫可没少被东厂压在头上。当初妖狐事件,最先查的便是锦衣卫,可是没查出个所以然,被东厂接过去之后,锦衣卫被皇帝好一顿说。好在东厂也查不出什么东西,那无非就是人为的事件,只是首尾干净而已。最后倒是被汪直捡了便宜,无端冒出了一个西厂。 梁芳脸色渐冷:“陛下正在闭关,没工夫见你。” 这袁彬也太不给面子了,竟然死抓着把柄不肯放手。 袁彬懒洋洋地道:“没事,我等得起,陛下总有收功的时候,到时候我自然能见到陛下。” 梁芳气急,伸手指着袁彬的鼻子,浑身直颤:“你…” 不觉之中,日头西斜,眼看就到晚饭时间了,袁彬也不等梁芳通禀,二话不说直接就往里面闯。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有直接向皇帝汇报的权力,就算是闯进去,不是太冒失的话,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朱见深斜躺在明黄色的锦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后疲惫的睁开双眼,看到袁彬,他感到有些奇怪,轻声问道:“袁爱卿,你怎么来了。” 袁彬单膝跪地,行了个武将礼:“陛下,臣冤枉。” 朱见深感到十分纳闷,一天三餐清汤寡水的,现在脑袋都有点晕,这袁彬是怎么了?冒冒失失进宫不说,一上来就喊冤枉。 看到他皱了皱眉,梁芳忙道:“陛下乏了,袁指挥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都见到皇帝了,袁彬哪肯离开,大声道:“陛下若是不为锦衣卫做主,锦衣卫就要成为东厂禁脔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谁都知道锦衣卫是皇帝的禁脔,东厂同样是禁脔,只不过一个是受宠的幺儿,一个是不太受宠的大儿子而已。 果然,成化帝语气严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袁彬做出一副悲苦的样子:“陛下,昨日东厂的人围攻锦衣卫北镇抚司下设东司房,无端逮捕东司房三百余人。” 这老头避重就轻的说法,难免会让皇帝误会,梁芳赶紧解释道:“袁指挥使带人把东厂给围了,还抓了东厂不少人。” 袁彬双膝跪地:“今日老臣去东厂讨要说法,东厂二档头柯迪语出不敬。老臣一时糊涂,命手下儿郎端了东安门的东厂衙门,从东厂昭狱把东司房的人给救了出来。可救出来的人,已经面目全非了。陛下,你要为臣做主啊!” 梁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呐呐不敢言,因为他看到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良久,朱见深微微叹息:“好啊!朕的锦衣卫,朕的东厂,竟然自己打起来了。看来是朕太姑息你们了,竟然一个个都变得目中无人了。你们眼中可还有朕!” 梁芳慌忙跪在地上:“老奴伺候皇上多年,不敢对皇上有丝毫不敬。” 袁彬只是磕头,也不做过多的解释。 朱见深左右看了看,顿了顿问:“梁芳,你先说,为什么你要让东厂的人围了东司房。” 提到东司房,朱见深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那不是别人的地盘,正是张儒的地盘。 梁芳赶紧撇清自己:“老奴这些天都伺候在陛下左右,对下面的事知晓一些,却不尽然。貌似命令乃是韦兴所下,未曾经过老奴允许。” 朱见深转脸问袁彬:“逮捕东司房的人可真是东厂的?你可曾见过梁芳出现在锦衣卫东司房?” 袁彬道:“老臣不曾见到梁公公,只是去东厂要人的时候,那二档头柯迪说是奉命行事。而东厂昭狱内,也看到了韦兴正在折磨锦衣卫的人。至于这背后到底是何人主使,老臣也不知晓。” 梁芳吓得额头见汗,好在袁彬没有瞎说,不然一顿庭杖下来,他这条老命还能不能存在,可就两说了。 朱见深暴怒:“韦兴人呢?” 袁彬答道:“韦兴在门外候着。” “让他滚进来。”朱见深坐直了身体,恢复了君王的神采。 韦兴是被押进去的,押着他的人正是崔克己。 “韦兴,你干的好事!”成化帝拿起榻上一个抱枕砸向韦兴。 那怂货一骨碌跪地上,求饶不止:“陛下饶命,小的知错了,这一切都是万通指使的,小人也不想得罪锦衣卫啊!” 朱见深脸色微变,呼吸变得粗重,好半天才平缓:“看来你还挺怕锦衣卫的嘛!” 韦兴犹自在求饶:“张阎王在锦衣卫,小人不敢得罪他。这一切都是万通指使的,他说只有杀了张儒,才了泄他心头只恨。陛下饶命,饶命呐!” “够了!”朱见深暴喝道:“你身为东厂大档头,不以身作则,反而一心想着戕害别人,其罪当诛!看在你伺候朕这么多年的份上,朕不要你的狗命,给朕滚去昌平守陵吧!” 说罢,又对梁芳道:“此事你看着处理,若是处理得不妥善,到时候锦衣卫找麻烦,就别让朕给你撑腰了。你自己在外面找一块风水宝地,自己给自己送行吧!” 袁彬大喜,高呼:“陛下圣明!” 韦兴侥幸得意存活,也是谢恩不止。 唯有梁芳,被手下人给坑了不要紧,还要妥善处理此事,这就意味着他这个东厂厂督很有可能要按照袁彬的要求亲自去锦衣卫昭狱把自己的手下带回来。 心里纵是有万般不爽,他也只能磕头谢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管你愿不愿意承受,都是君恩。 事情被朱见深简单解决,结局还算皆大欢喜,袁彬松了口气,梁芳心中虽然有怨气,却还是老老实实去锦衣卫昭狱把人给带了回来。 不过,这事看上去算完了,实际上只是一个不太良好的开端而已。 半个月后,远在大同边镇的张儒才得到牟斌等三百余人在东厂昭狱逛了一圈的消息。这消息还是牟斌身体好了些之后,袁彬才让人送的。要是牟斌没好,袁彬一定会瞒着张儒。他可不希望那位小祖宗从大同回京,到时候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第37章 :两只狐狸 大同总兵官邸不大的书房内,昏暗的油灯吞吐着光芒,张儒坐在朱漆几乎要掉干净的桌案前,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薄薄的信纸冷笑连连。 在他看来,信中所说都是些废话,他只看到一句:东司房三百人被擒,牟斌受伤! 至于牟斌受伤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不需要看信也知道,除了万氏姐弟,再加上首辅万安,绝对不会有别人。 他自然而然的将幕后主使想成了万安也不是没道理的,谁让大同知府严复是他的弟子,而他的弟子此刻正在张儒的掌控之中。更何况万安自称万贞儿的子侄,这无形之中就给了张儒一个暗示。 至于信上所说的东厂大档头韦兴,在张儒看来不过跳梁小丑而已,只要他回到京城,在昌平守陵的韦兴就是他砧板上的肉。 以张儒现在的能力,要杀韦兴根本不难,不过他不想做得太显眼,毕竟韦兴是皇帝的狗,而且刚得罪自己不久。 所谓师出有名,他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理由让韦兴死无葬身之地。 前世,张儒是个相对来说比较怯懦的人,而来到大明之后,经历无数次的刺杀,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中正平和并不能保全自己和家人。在前世或许能够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但在大明,这样绝对会粉身碎骨。 “姜伟,进来。”张儒开口喊道。 一直守在门口的姜伟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张儒面前,目光低垂:“大人,什么事?” 张儒道:“咱们老巢被人给抄了,你让唐龙和王周注意点严复的动静,把这些年严复做过的事都给我搜集起来,我要上奏。” “是!”姜伟就这一点好,从不问为什么。 其实张儒倒是希望他能够像牟斌一样多问些为什么,可是谨小慎微惯了的姜伟,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牟斌的性子。 几次纠正无果后,张儒也就不再勉强他,毕竟各人有各人的脾性,没法勉强他们都一样。 命令一下,大同锦衣卫千户所全员出动,大街小巷多了许多闲散人等,凡是跟严复有关的人,不管是他的学生还是他家里的家仆,都被人旁敲侧击问了个遍。 严复当然不是傻子,马上意识到这是张儒对他发难。京城那边没来消息,所以他并不知道张儒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对他发难。 眼见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已经有不少把柄被对方抓住,无奈之下,严复只能登门拜访。 可惜,张儒铁了心不想见他,他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之后选择将大同发生的一切通过信件告诉自己的恩师万安。 信件送出去不久,万安的信件就到了知府衙门,看到信上所说,又想想张儒睚眦必报的性子,严复不由有些绝望了。 他连夜命人将财货打包,所有财物分成两份,一份送去了山西巡抚叶淇的巡抚府邸,另外一份则是送到张儒的总兵官邸。 这一切就在张儒眼皮子地下进行,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他没阻止严复最后阶段的自救,更没有阻止严复手下的人将金银财宝送到巡抚衙门去。因为一个严复根本不足以平息他胸中积攒的怒气,他需要另外一个身份重要的人下去。好让万安知道,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他张儒。 这个人选,自然是山西巡抚叶淇! 看在那两大车金银财宝和二十万两银票的面子上,张儒只是在奏折中参了严复一个目无法纪,不问政事的罪名。 这个罪名不至于让严复掉脑袋,却足以让他丢掉脑袋上的乌纱帽。而山西巡抚叶淇,这位和张儒素未谋面的督抚,却因为万安的关系,被张儒参了一个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罔顾法纪,草菅人命的罪名。 严复的把柄需要找,叶淇的可不需要。 一省巡抚,哪能没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更何况张儒还没想着置这位巡抚大人于死地,不然光是一个戴孝期内大宴宾客的罪名,就足以让叶淇在岭南过完下半辈子了。 奏折到了刘棉花刘吉的案头,这位爷速来跟万安不和,屁颠屁颠的就带着奏折入了宫。跟掌印太监梁芳一合计,决定直接将奏折交给皇帝最合适。 皇帝看了之后自然雷霆大怒,将叶淇从一省巡抚削职为民,将严复打回原籍,永世不得录用。 这二位无端成为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大明官员,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万通得知张儒的反应,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没有安慰万安,谁让这老儿关键时刻不管自己死活呢! 刘吉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下左钰扶了上去,没了万通帮忙,万安也只能干着急。 当然,万通也不会坐以待毙,面对张儒的反应,他第一时间进宫见了自己的姐姐,已经五十七岁的万贞儿。 如今的万贞儿已经没了年轻时的美貌,皱纹悄悄爬上了他的眼角,两鬓也开始生出白发。好在皇帝始终如一,没有改变对她的眷恋。 “本宫已经年老色衰,绑不住陛下多少时日了,以后你自己要知道照顾自己,这个天下终究是他们那些年轻人的,该放下,便放下吧!”万贞儿满是沧桑之色,面对弟弟对自己的恳求,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劝弟弟收手。 万通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大姐,万家如果没有您,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可是现在万家人口众多,不说旁系,就说直系就有不少人。难道您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侄子们,就被这么那些嚣小欺负吗?” 万贞儿挥了挥手:“起来,跪在地上成何体统。这天下终究是朱家的天下,人要看得清时势力,否则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万通道:“臣弟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阿姊当年对太子动手,现在太子已经长大,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旦皇上龙驭殡天,太子登基之后第一个对付的肯定就是我万家。” 万贞儿揉着眉心,好一会才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万通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有让皇上废掉太子,才有可能保全万家。” 万贞儿猛的将手放下,换做一脸怒容:“此事再也不要提,上次因为你和韦兴的撺掇,陛下对我好一阵说。太子长大了,不说朝中大臣答不答应,就说皇上也不一定会答应。兴王年纪不大,根本没法担当重任。” 没办法,朱见深的儿子里面,除了朱佑樘之外,也就兴王朱佑杬年纪大一点。 一计不成,万通只好退而求其次:“既然换储之事不可为,还请阿姊为万家着想,请陛下给予万家子弟一些官职,届时新帝登基,也不好一棍子将万家的人全部打死。” 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却是一个十分贪婪的人。 但是她就那么一个弟弟,家里的人都宠着,她自己也一把年纪了,所以她也起了恻隐之心。现在皇帝身体越来越差,还不知道谁先入土。给万家子弟一些官职,也好让自己将来好过些。 其他事情万贞儿在朱见深面前还是有话语权的,唯独炼丹修道一途,万贞儿苦口婆心说了无数次,就是无法打消皇帝的主意。 以至于她现在不得不为自己预留后路。 是夜,戌时皇帝才进入万贞儿的寝宫,万贞儿主动向皇帝提出给万家子弟封爵:“陛下,臣妾年迈,往后陛下还是宿在别处吧!” 朱见深纵眉问:“贞姐何出此言?” 万贞儿叹了口气,挤出两滴眼泪:“臣妾这些年专宠后宫,已经是大罪了。朝臣都觉得是臣妾魅惑君上,近些日子,臣妾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怕臣妾走了以后,朝臣会对臣妾族中子弟下手。为家族计,还请陛下宿在别处为好。” 朱见深拍着万贞儿裸露的肩膀道:“贞姐不用担心,那都是一帮表面忠心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家伙。只要朕在一日,就没人敢动你家里的人。” “陛下若是…若是…”饶是万贞儿跟朱见深几十年夫妻了,也不敢说万一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之类的话。 朱见深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宽慰道:“万通那家伙不识大体,得罪的人的确有些多。你放心,找时间朕给万家的孩子都找点事做,到时候就算有人想要清算,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没人会伤害他们的。” 万贞儿跪在床上:“多谢陛下。” 朱见深微微一笑,在万贞儿满是脂粉的脸上印下一吻:“睡吧,别想太多了,有朕在,没事的。” 第二日,中旨发出,不经内阁便到了万家人的手中。 万通为后军都督府经历司经历,长子万天为六科给事中正印官,其他家族人等各有封赏。 这些人官职虽然都不高,可是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特别是万通达额后军都督府经历司经历一职,尽管只有五品的职衔,却是很多人巴结的对象。 成化帝此举,可以说明面上是给万家一个保护伞,实际上,却是一步一步将万家送入死亡的深渊。 第38章 :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消息传到大同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入秋,天气依然有些炎热,大同西北大营,四五十个泥潭星罗密布,每一个泥潭内都有数十人挥汗如雨。 姜伟拿着京城来的加急信件瞪大眼睛寻找着,一个个泥潭看完后,依然没找到张儒的踪迹。 斜侧里猛然窜出一个身影,一把将姜伟搂住,往泥潭中一掼。顾及到手中还有张儒没看的信件,慌乱之中姜伟只得将手中信件揉做一团扔到地上,然后就侧躺着摔进了泥潭中。 始作俑者脸上身上都是泥浆,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白牙:“总算是把你老姜给拉下水了,每次都躲,这次我看你躲哪去!” 这人还没张狂完毕,脑袋往下一沉,整个人就被按进了泥潭中,吞了两口泥浆之后,按住他的人才松开手,任由他抠着嗓子眼呕吐。 接着,那人把姜伟推上岸,一只手抓起有两颗突出大白牙的青年的小腿,将之倒提起来,等年轻人吐完泥浆之后,才将之甩出去。 做完一切之后,那人飞身上岸,一抹脸上的泥浆,大概露出一个姜伟熟悉的轮廓,赫然便是九边巡查将军,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张儒! “老姜,啥事?”张儒呸呸两声,将口中的泥渍吐掉。 姜伟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次捡起地上的纸团一点点抚平交给张儒:“京城来信。” 展信一看,才知道万通又在那上蹿下跳,张儒不以为意地道:“回去写信给牟斌,让他时刻注意万家的动静。只要他们意图对太子不轨,马上带人把他们拿下。这次牟斌受伤不轻,你在信中夹带五万两银子,那些被害死的兄弟家里给足安家费。受伤的人也要抚慰,其他的让牟斌自己留下,他知道该怎么办。” 姜伟拱了拱手:“是!” 等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张儒突然道:“慢着,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要不一起玩玩?” 这话可没半点询问的意思,是以姜伟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罪恶的魔爪已经抓住了他臂膀,他只觉身体一轻,就飞到了半空中。 张儒大笑一声跳进泥潭,马上就有人分辨出他,对他展开了围攻。 泥潭不远处的高地,杨荣看着下面一帮军卒和锦衣卫打成一片,眉毛上下跳动着。身边是跟随了十多年的亲随,身后是延绵数里的大营。 “这张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杨荣自顾自的问道。 身边亲随是个黑壮的中年人,闻言摇了摇头:“少年心性,毕竟还是个孩子,将军无需介怀。” 杨荣忧心忡忡地道:“他之前所作所为,可不像是一个少年呐!如今许宁还押在大同千户所的昭狱里,京城兵部没来任何公函,我这代总兵也是名不副实。只怕许宁背后的人,现在正在暗中操作啊!” 那身上背了数十条人命的亲随笑道:“将军多虑了,我们是武夫,那些东西都不知我们要考虑的问题。将军如果有心思,还不如对考虑考虑该怎么对付巴图蒙克来得实在。张大人懂军事,现在更多的时间是跟士兵打成一片。大局方面,还得将军掌控才行。 杨荣感激的看了那亲随一眼,这人跟随他的时间不短了,以他的军功,就是当一个千总也绰绰有余。多少次都是在他的提醒下自己才得以保全,他也多次要求对方下去当军官,只是这人性子执拗得紧,一意在身边保护他。 他学着文人士大夫的方式对亲兵揖了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名唤杨桐的亲随有些动容,他伸手扶住杨荣:“我这条命是您给的,自然要为您着想。往后将军切莫如此了,否则我寝食难安。” 相同了某些关节,杨荣一身轻松,笑道:“好,不玩那些文人才玩的虚伪勾当。总之这大同府,只要你有什么,只要杨荣办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话间,日头西斜,张儒带着一帮泥鬼用凉水将身体冲洗干净之后,喝过热乎乎的姜汤,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大营这边走来。 杨荣本欲回避,却被杨桐拉住了。 在得知张儒的真正身份之后,杨桐就好几次撺掇杨荣跟张儒打好关系,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张儒在大同府边军大营内来去自如的原因之一。 要换成别人,只怕杨荣早就使手段将人给赶走了,哪里还容得下对方在自己的兵营内带着自己的人胡作非为。 最前头的张儒看到高处负手而立的杨荣,扬了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朝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方向一变,就朝营门外走去。 杨荣脸色微变,不由心生怨恨:“你几次让我跟他示好,可这张大人每次都对我视若无睹,实在是欺人太甚。” 杨桐淡淡道:“将军不用着急,这张大人很是不凡,在没有确定您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放您接近的。除非,他想要你死。” 杨荣不解的问:“何出此言?” 杨桐道:“这个张大人少年得志,自己又是当今太子的奶兄弟,小时候跟着太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以十几岁的年纪敢在内宫跟权倾一时的汪直斗,而且最后还没有失败,就足以证明他不是吃素的。这种从小生长在危险中的人,对一个人的信任会需要很长时间。在将军没有表达出足够的诚意之前,他心里顶多将将军当成泛泛之交。而一旦他把将军当成了自己人,那就是可以把身家性命托付在将军身上了。” 杨荣想了想后点点头,也不再强求。 张儒洗了身子穿上衣服,带着几个锦衣卫心腹在夕阳下策马奔腾,没多久就到了城门口。城门守卫对这位爷已经十分熟悉,二话不说直接放行。 西门过书院便是总镇所在,而总兵府就在总镇旁边。 街上少有行人,是以张儒没有放慢速度,途径书院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士子从书院内飞了出来,距离张儒的马头不过三丈远。这个时候要勒住狂奔之中的战马已经不太可能了,张儒当机立断,一巴掌朝座下的战马脑袋拍去。 能够开碑裂石的手掌砸在战马头上,战马立毙,惯性带着张儒斜冲向道旁的女子。慌乱之中,张儒一脚踩在马背上,人飞上高空,不顾男女之防揽住了那女子的纤腰。二人在地上转了几个圈,那战马贴着张儒的后背撞到了街边建筑的柱子上。 士子无事,女子也无事,张儒松了口气,这才仔细打量怀里的女子。 不过他看到的却是一双饱含怒气的杏目,那女子唇红齿白,鼻子小巧而挺,双目之中仿佛一鸿秋水,只是秀脸通红,眉毛紧皱,没让张儒看到任何小女儿的姿态。 直到身后传来王周嗤笑声,张儒这才注意到自己搂着一个妙龄女子,二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他赶紧松开,口中道歉不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说完不等女子说话,又小心问道:“姑娘没事吧?” 绿衣女子本来很生气,但看张儒滑稽的模样,想到对方是一片好心,心中的怒气去了大半:“我没事。” 说着,调头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看她慌乱之中已经失去了方向,张儒松了口气,笑道:“姑娘走错方向了。” 绿衣女子抬头看了看左右的建筑,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好看的眼睛丢了个白眼给张儒:“要你管。” 那一刻的风情万种,让张儒感觉自己已经沦陷了,他呆滞的看着女子从自己身边走过,不觉之中,竟然亦步亦趋的跟着女子走起来。 一帮锦衣卫的汉子何曾见过自家大人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纷纷捂着嘴憋着笑。偏生王周这不怕死的起哄道:“大人,你走错道了。” 马璁拉了他一把:“傻啊你,跟上去有好戏看。” 可一声呼唤已经惊动了前面走路的绿衣女子,她猛然转身,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自己直愣愣的撞了过来。她吓得失声惊叫:“救命啊!” 在马上要撞到对方的时候,张儒被那尖叫声拉回了现实,足见在地上猛然一点,将青石板钻出两个洞,然后稳稳停住脚步。 两人只见距离不过一尺,张儒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鼻孔中呼出的热气吹拂着脸上的绒毛。 绿衣女子一脸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儒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惊吓了姑娘,想找时间向姑娘请罪,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绿衣女子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俏脸再次变得通红:“登徒子。” 张儒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她已经小跑着离开了,在她离开的时候,马璁也离开了队伍,远远的缀在女子身后。 张儒摸着下颚冒出来的软胡须,望着那背影喃喃道:“可冤枉死我了,我只是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一脸坏笑的王周干咳一声:“大人,咱们该回府了。” 张儒回过神来,脸一阵青一阵白,故作正经:“恩,回去,对了,让兄弟们查查那女子什么身份,竟敢辱骂本官,简直找死。” 王周闻言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张儒没好气的踹了他屁股一脚:“还不给我找人去,再在我面前晃悠,我打烂你屁股。” 王周滑稽的捂着屁股,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第39章 :乱了心境 一夜未眠,张儒顶着两只熊猫眼出现在大同边军面前,心不在焉的让士兵们自行训练。然后一个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泥潭便,呆呆的望着前方,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前世的他不相信什么狗屁一见钟情,总觉得一见钟情钟的都不是情,而是脸。没想到来到这个时代,自己竟然陷入了一见钟脸的魔咒之中。 没了往日的激情,这让士兵们都感到莫名其妙,姜伟凑到王周面前问:“事情查得怎么样?” 王周撇撇嘴,朝泥潭中的马璁看去:“那闷葫芦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直接上手训练,估计是跟丢了。” 姜伟颇为担心的看向张儒:“可大人现在这模样,下面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早点解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王周点点头道:“等中午我问问那小子再说。” 这个时候,他也不好把马璁从泥潭里面拖出来。 到了中午,一问才知道,原来马璁竟然把人给跟丢了。王周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没法跟马璁发火,只好憋着气自己跑了出去。 据马璁所说,绿衣女子消失的位置在白衣庙附近,那里离总兵府至少有一里地。 大同府城不小,大同府更是辖823个堡寨、307座墩台,十三个卫所。所以在一里地外的白衣庙失踪并不奇怪。 让王周感到奇怪的是,白衣庙附近人烟稀少,马璁进入锦衣卫的时间虽不长,但也有几个月了。一个简单的追踪任务,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失手,毕竟他身手还算不错,练武的时间晚了点,但在大人的训练下也是有了长足进步的。 人早走了,王周在白衣庙附近搜寻了一遍,自然没什么发现。 左右无人,唯有眼前一座破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步踏上了破庙的门槛。 王周在门口大喊:“有人么?” 里面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他试探着从半掩的门探头进去,破庙外面看上去破,里面同样是老旧的陈设,不过好在干净,倒没有给人一种不适的感觉。 进去之后,只见一老僧正在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上打坐。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袈裟,花白的胡须上正在往下滴水。 王周弄出的动静老僧恍若不闻,直到王周已经走到他面前,并且在他眼前晃动手掌,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施主打扰了老衲的早课。”老僧温声道。 大明重道抑佛,所以僧人的地位不是很高。历任皇帝之中,大多数都相信某些伪道士的方术,吃着那些方士炼制的有毒金丹,却不喜欢佛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做派。 所以王周对老僧也没什么好态度,倨傲道:“你这老和尚如果一心向佛,就不是我这个俗人能够打扰得了的。既然我能打扰你做早课,就证明你心不静,为外物所扰。” 老僧不曾挪动双腿,就这么从盘腿到猛然站起,一气呵成,将王周吓了一跳,倒退数步才稳住。 “倒是老衲着相了,多谢施主提醒,老衲惭愧,修行一世,尚且不明此理,幸得施主提点,如醍醐灌顶。”老和尚长得慈眉善目,就是有些唠叨。 王周心道,这白衣庙就这么老和尚一人,那女子消失在白衣庙附近,为何不问问他呢? 想到此处,他便直接开口询问:“敢问老和尚昨日可见过一面容姣好的绿衣女子?” 老和尚正色道:“老衲虽有些禅机不曾看破,却是六根清净的佛门弟子。施主休得消遣老衲,传扬出去世人只道老衲红尘未断。” 王周哭笑不得:“大和尚,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是嗔戒。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见过,可没有说你别的什么,莫非大和尚你自己六根不清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和尚连连摆手:“此话不能乱讲,不能乱讲。施主所说的绿衣女子,老衲不曾见过,施主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无意中看见老和尚一双肉肉的手已经握起了拳头,王周不由收起了戏谑之心,这老和尚不简单。 他的拳头关节处,五个老茧黑乎乎的,怎么看不像是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而且老和尚太阳穴高高突起,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想着自己的武功不咋地,要是硬碰硬肯定得吃亏,王周讪笑道:“大和尚别生气,没看见就没看见嘛!要不是我家大人像失了魂魄一般,我也懒得出来找那位姑娘。” 老和尚的拳头松开了,寿眉一挑:“哦,莫非那位姑娘是良医不成?” 王周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大和尚可不要问太多哦,那位姑娘是不是良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位姑娘此刻就在白衣庙中。” 说话的时间,王周已经狡黠的出了白衣庙的大门,朝远处狂奔而去。 老和尚怒极,一拳隔空打在身下的石板上,石板顿时龟裂开来。 这时,从禅房里走出一个绿衣女子,如果张儒在,他一定能认出,这个女子正是昨天让他失魂落魄的女子。 “无相爷爷,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让爹爹知道了,又得骂我了。”绿衣女子十分可爱的吐了吐丁香小舌,十分可爱的朝老和尚撒娇道。 老和尚冷哼一声:“他敢!敢骂老衲的小七七,老衲保准打他个屁股开花。” “可是那人既然发现了我行踪,他口中所说的大人想必在城内有很大的势力,到时候给白衣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绿衣女子拉着老和尚的手臂道。 老和尚淡淡道:“现在麻烦已经惹了,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大同府城不小,可也不大,那人说的大人如果真的是大官的话,咱们是跑不出去的。再大的官,有老衲在,保准不敢对你怎么样。” 绿衣女子羞红了脸:“可是…可是…” 老和尚紧张地道:“可是他对做了什么?” 绿衣女子马上想到昨日被张儒搂在怀里,呼吸间都能闻到那人身上雄厚的男性气味,不觉之中,脸就红到了耳朵根。 老和尚见状,马上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气不打一处来:“好小子,老衲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敢对我们家七七动心思。” 知道老和尚脾气的绿衣女子赶忙道:“无相爷爷,您也年纪一大把了,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啊!那人也没对我做什么,只是为了救我而已。” 无相老和尚调笑道:“呦,七七小妮子动了春心咯!那爷爷更要看看那小子什么模样了,可不是什么白面书生都能配得上咱家七七的。” 名叫七七的绿衣女子作势打了老和尚一下:“老不正经,我不跟你说了。” 说罢,她跑进禅房,砰的一声将禅房的木门给关上了。 王周回到军营之后,马上就将消息告诉了张儒。 张儒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一下就弹了起来:“人现在在哪里?” 王周憋着笑道:“人现在应该还在白衣庙。这大同府城都在咱们的人控制之下,就连知府严复最近也老实了不少,锦衣卫的兄弟已经把各处全部守住了。” “谢仑,给老子滚出来,带人跟我进城!”张儒朝泥潭中发出一声暴喝。 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带着瘸腿的姜伟去,自从谢仑被留下之后,他就跟着张儒了,暂时只是大同千户所的一个小旗,不过却是张儒身边的亲卫之一。 百丈以外的大树上,一个老者翻身下树,朝另外一个泥潭中一个赤膊大汉吼道:“范统,给老子跟上,大人要是出点什么事,老子把你皮都扒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范无咎和范统跟张儒的关系越来越近,只是现在张儒还没有完全相信二人,所以暂时范统只是张儒的扈从之一。对范无咎,张儒更是以礼相待,见到他就会喊范老。 范无咎师徒也挺卖力,不管什么事,只要两人出马,都会得到解决。只不过那解决的方式暴力无比,基本上没什么活路留下。 一行将近三百骑朝城内疾驰而去,门口的守卫还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在张儒入城之后直接将城门给关了。 没多久,人就到了白衣庙外清冷的大街上。 三百缇骑一字排开,张儒带着范统和谢仑走到门前,范统抬手一巴掌就将门拍开了。 粗鲁的动作,将那大门拍飞,张儒忍不住训斥道:“你小子就不能省点力气,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院子内,一个老僧手持扫帚坐在蒲团上,一双虎目正朝张儒喷射着怒气。 张儒喝退了想要跟自己上前的几人,独自上前对老僧拱了拱手:“在下张儒,见过大师。” 无相老和尚没好气地道:“这就是施主为客之道?未免有些太过霸道了吧!” 张儒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范统身上停留了一下。眼神中有些许惊讶,更多的则是不解。 “手下人莽撞,惊扰了大师,还请大师见谅。”张儒赶紧赔不是,说着还白了冒失的范统一眼。 老和尚没好气的哼哼道:“不知施主此来所为何事?” 第40章 :打一场 张儒怔了怔,自己冒冒失失的跑上门来,可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难道跟老和尚说我看上了那绿衣服的姑娘,你让她出来见见我?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没什么不行,只要对方没有结婚,一切都不是问题。可问题这是在几百年前的大明朝,是在男女授受不清的封建时代。 如果自己这么说的话,十有**会让这武功底子不弱的老和尚给打将出去,没见人老和尚手里还拿着扫帚么。 仔细想了想后,他嗫嚅道:“这个,这个,小子听说大师精研佛法,今日特意前来讨教。” 无相眯着眼睛道:“这说法倒是有些新奇,老衲活了一甲子有余,倒是没见过有人带着几百号彪形大汉上门讨教的。老衲的白衣庙,地方不大,可容不下这么多客人。” 张儒讪笑道:“是晚辈唐突了,前辈莫怪,晚辈年轻,又身居高位,身边的人难免会有所担心。若是前辈不喜欢闹腾,晚辈这就让他们散了。“ 无相阻止道:“可别,老衲真要让你的人散了,他们肯不肯散了是一回事,到时候那些人记恨老衲,一把火把老衲的白衣庙给烧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明显带着讥讽的语气,让张儒有些无地自容。他也看得出这老僧是有意这么说的,毕竟如果一个庙宇里藏着一个妙龄女子,说出去也难免会让本来就不怎么受欢迎的佛门脸上难堪。 可他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又好不容易知道自己心仪的女子所在的地方,张儒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为了爱情,脸面可没那么重要。 要知道前世他还是**丝文科男的时候,追求校花的时候可用过不少手段。那精美信笺写的情书都有三尺厚,更别说跑到播音室表达爱意的莽撞举动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沉默良久,无相终于发话。 张儒抬了抬眼皮看了看老和尚的脸色,小声道:“我来找姑娘!” 无相猛然站起,手中扫帚一挥,打在张儒左臂:“给老衲滚!这里是佛门圣地,找姑娘去勾栏找去。” 平白挨了一下,张儒也没了那么多客气,退后两步,一边揉着手臂一边道:“老和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面子我可是给足你了,你要是不把人给交出来,可别怪我强抢。” 无相冷哼道:“身手倒是不错,嘴皮子也挺利索。不过老衲倒是想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怎么个强抢法!” 张儒促狭的笑道:“老和尚,你怕事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佛门清净地,你藏了一大姑娘,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你这老和尚的污名就坐定了。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反正来大同之前就在京城被人当成万人嫌,不在乎什么大白天强强民女之类的恶名。” 一道绿色的倩影从禅房中直射而出,手中峨眉刺直刺张儒的肩膀,不过速度不是很快,张儒只是歪了歪身子就躲过了攻击。 发现来人正是自己想了一晚上的美人,张儒彻底失了分寸,呆滞的看着女子,竟不顾身份慢慢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女子许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拿着峨眉刺朝他胸口刺去。这要是被刺中了,那估计张儒就得提前跟自己的大明生涯说再见了。 好在老和尚无相没有昏头,手中扫帚一挥,将峨眉刺打飞了:“七七,不得放肆。”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能够带着数百衣甲鲜明的士兵堂而皇之在大同府城招摇过市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就是府尹的公子和总兵的公子,只怕也没眼前这位年轻人这么大的权限。所以无相不敢让苏七七伤害张儒,因为一旦张儒受伤,只怕他们都会被抓起来。 张儒也被这暴喝声吓得回过神来,看看面前的可人儿局促不安的样子,又看看一脸怒容的无相,他不好意思地道:“姑娘没事吧!” 被唤作七七的绿衣女子不由有些纳闷,这人是个傻子不成?明明是你差点被我杀了,你反过来问我有事没事。 她没回答,倒是作为过来人的无相对一切已经了然于心。 看了看张儒身上的绘着老虎的绯袍,无相不由担心起来,这么大的官又这么年轻,带着几百人出来,八成是抱着强抢的心思啊! 悬起又放下的心再次悬起,他自问一人面对这么多人能够逃出去,可是带着苏七七,他没把握逃出去。如果这人手下的士兵手里有弓弩,那就更别想逃出去了。 “所有人都回去。”张儒突然下令。 谢仑担心地道:“大人,这…” 张儒斩钉截铁地道:“回去,别跟我废话。我不会有事的,这小小的白衣庙还没法困住我。” 谢仑不由心道:你方才不是差点被人给弄死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跟了张儒一段时间,也清楚这位大人的脾性了,这话要是说出来让大人掉了面子,大人绝对会让自己去深山待一两个月。 锦衣卫缇骑听话离开,却没有远离,远处个个角落,至少有数十弓弩正冒着寒光指向白衣庙院子里的无相和尚和绿衣女子七七。 “敢问大师可是这位姑娘的亲人?”张儒拱了拱手问道。 无相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张儒笑道:“如果是,小子自然有事相商,如果不是,那小子就要请教请教,这位姑娘的亲人现在何处了。” 无相道:“七七这还是是老衲看着长大的,他爹比较忙,你要想见到估计要在大同待一段时间。至于他娘,老衲也不知去了何处。年轻人,你的想法老衲清楚,可是你跟七七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某些东西,强求没什么好处。还不如放对方一条生路,以后也好相见。” 张儒坚定道:“小子一片真心,大师所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无相问道:“你和七七认识才多久?是有三年了还是十年?才见过一面就说自己已经多么多么真心,这样虚伪的话还是不要当着佛祖的面说为好。善恶到头终有报,某些事情,说穿了,对你,对老衲,对七七,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张儒冷然道:“看来大和尚是执意要阻止张某了。” 无相冷哼道:“早听说锦衣卫第一高手崔克己有个了不起的徒弟,今日一见,倒也没什么出彩之处。你若要来硬的,老衲不介意替你师父教教你怎么做人。” 张儒摆开架势:“奉陪到底。” 扫帚带着罡风呼啸而至,细密的竹条在空中颤抖,眨眼间就到了张儒面前。张儒往左横跨一步,刷的抽出腰间的绣春刀。 冒着寒光的绣春刀砍向扫帚,可无相很巧妙的避开了,不再用力,而是用柔劲化掉了张儒势大力沉的一击。 绣春刀再次劈出,一次试探之下,张儒已经摸清了无相老和尚的深浅,这老和尚功夫深不可测,就算是师父来了,也不一定是老和尚的对手。 可是都已经打了,他总不能认怂,丢了自己的面子不要紧,丢了师父的面子可就不行了。 见他勉力而上,无相冷笑一声,手腕一抖,将扫帚前面的枝条全部抖掉,扫帚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竹棍。 你来我往几十招,每次竹棍都是贴着绣春刀的刀身而过,每次,张儒的进攻都在无形之中被划开。 打斗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张儒的额头上已经见汗,无相却依然气定神闲,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一样。 实际上,他已经留了手,按照他的身份和资格,只怕崔克己都要叫他一声前辈,可是面对张儒,他却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别人不知道张儒的身份,他却十分清楚,因为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而他的身份又有些敏感,这才是他不让苏七七和张儒两个交往的真正原因。 打斗半个时辰,张儒气喘如有,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那些被竹棍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手上的劲道也越来越小,无相瞅准机会,一棍子顶在张儒的心窝,将他打得倒飞出去四五丈。 “砰” 落地之后,张儒好半天都没缓过起来,感觉身上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唯有疼痛占据一切思维。 好半天后,张儒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嘴角一抹鲜红的血液告诉苏七七,他已经受伤了。 无相扔不罢休,提着棍子继续向前,苏七七大叫道:“无相爷爷,不要啊!” 无相脸上煞气稍减,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丫头动春心了?” 苏七七红着脸道:“他救过七七的命,爷爷就不要为难他了。” 无相还没回答,张儒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来来来,老和尚,老子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再来,不把老子打死了,你就别想离开。” 无相脸色微变:“施主这是何意?” 张儒冷冷地道:“老子在这大同城还算说句话算句话,老子看上的人,没理由就这么算了。除非她对我无意,否则,谁也不能阻止老子。” 第41章 :我不喜欢你 无相眯着眼睛,眼中寒光迸射:“好霸道的小子,既然如此,说不得就要你陪老衲走一遭了。” 此话一出,无相以闪电一般的速度瞬间挪移到张儒身边,圆润的肉掌拍向张儒的后背。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响起:“秃驴住手。”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啃了一半的烧鸡。 无相受惊之下,不在强求将张儒抓住,而是闪身夺过了烧鸡的袭击。 当然,张儒也不是死的,趁着这空档,他很侥幸的从无相的肋下钻出,飞也似的向后逃了四五丈。 无相定睛一看,只见已经有一个身材高大如铁塔,脸庞黝黑如煤炭的汉子拦在张儒面前。那汉子须发皆张,如钢针一般根根直立,眼睛和铜铃差不多大小,站在那里自有一番威势。 可惜老和尚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骑过的马比别人见过的骡子还多,去去一个黑铁塔,他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你要保他?”无相阴测测的问道。 来人正是被范无咎要求保护张儒的范统,这家伙五大三粗的,心也粗得厉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师父让我保护他。” “你不怕死?”无相又问。 范统夸张的往后一退,捂住自己的臀部,张嘴正要说话,却听无相又道:“哈哈哈,好,张小子,算你有本事,老衲多年不曾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年轻人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今日之事老衲既往不咎,往后你也不要来打扰老衲的生活。” 张儒一只手捂着胸口,眼睛则偷偷朝绿衣女子看去:“大和尚这不是为难人嘛,男欢女爱是正常的事情,你一个方外之人,又何必横插一杠子。” 无相很不客气地道:“七七是我的孙女,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张儒信誓旦旦地道:“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她!” 无相摇了摇头:“不,你会!你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官员,将来太子登基之后你更是前途不可限量。我家七七只是大同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想法攀高枝,也习惯不了你们高门大族的生活。” 听说过富裕人家嫌弃平民子弟的,倒是还没听说过平民子弟嫌弃富家子弟的。 张儒有些不服气地道:“如果真的要讲究个门当户对,京城的确有大把的姑娘等着自荐枕席。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还请大师成全。” 无相十分不讲道理地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别跟我解释那么多,我虽然不是七七的父亲,可是我却是七七父亲的师父。我说了不行,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大师知道锦衣卫么?”张儒威胁道。 无相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 张儒淡淡道:“不才锦衣卫千户。” 无相不屑地道:“关我屁事。” 张儒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二位能不能先停一停,听我说两句?” 说话的正是绿衣姑娘七七,张儒赶紧闭嘴,老和尚也十分识趣的不再跟张儒针锋相对。 七七对张儒道了个万福,然后才道:“这位公子错爱,一眼便看中了七七薄柳之姿,七七幸甚!但是苏七七是人,不是一件说买就买说卖就卖的货物,你们两个争来争去,根本就没问过我的意见。” 张儒脊背微微弯曲,拱手道:“不才张儒,唐突了。” 苏七七接着道:“不,不唐突,对于你们这种富家子弟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唐突二字可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是在路上看到再多冻死饿死的人,你们也不会在意。因为你们的世界跟我们的世界不同。 你身上穿着大明的官袍,做的却是二世祖做的事,出入随从上百,鲜衣怒马。 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在她们看来,或许你这种风度翩翩,长得又不错的男子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可惜,就算你再优秀,我都不喜欢你。至少现在,我不喜欢你。”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侵袭了张儒的整个内心,这一刻,他的世界如同遭遇了地震一般全部崩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莫名穿越来到大明,斗西厂,斗东厂,杀人放过,他从来都没有怕过。因为一直都有一个信念在他心中坚定的矗立着:我既然来了,我就要活得精彩! 然而,今时今日才发现,原来以前的一切都是幻影,什么狗屁功名利禄,什么狗屁权倾朝野,全部都是假的。 纵使赢得了天下,却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她,那要这天下还有什么意义? 他还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七七,但是他知道,只是自己现在是自私的喜欢上了七七。 失魂落魄的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开,浑浑噩噩的回到总兵府,稀里糊涂的吃了饭,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他开始思考,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功名利禄?貌似现在自己还真不缺这玩意,皇帝身体越来越差,太子继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锦衣玉食?吃着皇帝和太子才能吃到的御食长大,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苏绣。光是一件袍子就足够让一个中等家庭一年吃喝不愁,而这样的袍子,自己那稍显寒酸的小院子里有不下二十件。 自己到底缺什么? 亲情,从小没有父母,可是皇帝对自己不差,周太后更是把自己当孙子一样,更不要说太子朱佑樘一直就将自己当成了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友情,有牟斌这样的铁杆兄弟,又有锦衣卫东司房一帮经过洗脑之后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手下,还有一个表面上和冰块没什么区别,实际上无时不刻都在关心着自己的师父崔克己。 他现在唯一没有的就是爱情。 又是一个不眠夜,第二天他干脆就躺在床上不起来,好好休息了一整天,直到入夜十分,才精神抖擞的起来洗漱。 手下几个亲卫里面就算是最为古灵精怪的王周也不再有调笑之言,他也知道,自家大人在那破烂的白衣庙中受了伤。 再次看到意气风发的大人,几个亲卫心中一喜,他们害怕张儒会这么一蹶不振,因为这是大多数少年得志的人的通病。 还好张儒现在也算是个过来人,心理年龄两世加起来也有三十大几了,没那么容易被一点点小事给击倒。 问了问军营方面的情况,姜伟一一作答,情况还算让张儒满意。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前后两卫的人对自己算是有了不小的改观。特别是杨荣,在他没有出现的这一天里,竟然还问为什么张大人没去。 “在大同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马璁,你留下来,我有事要你做。”张儒一边喝粥一边对马璁道。 马璁皱了皱眉,还是躬身听命:“大人请吩咐。” 张儒道:“杨荣是不是跟我一条心,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所以明日我会让你做杨荣身边的亲卫队长。这大同总兵,等我走后,很有可能就是杨荣的。你必须给我盯紧杨荣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他扣了。” 马璁不解的问:“大人这是…。?” 张儒淡淡道:“有些东西,跟姜伟多学着些,不该问的不要问。你只需要执行命令就行了。一旦发生什么事,锦衣卫唐龙那边会随时跟你联系,这段时间前后两卫的千总把总我也认识了不少,有什么事,你拿着我的令牌,就可以调动他们。” 马璁点头道:“末将遵命!” “姜伟,安排一下行程,下一站就去辽东吧!”张儒又吩咐道。 姜伟很干脆地道:“末将遵命!” 王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大人,我呢?” 这话谢仑也想问,可大人没说话,他不像王周那么没大小,所以憋在心里没问。 张儒笑骂道:“你放心,少不了你小子的苦差事。不过你不能跟着我,你追踪能力不错,让唐龙给你招募些人,半年之内,我要看到一支精锐斥候部队。给我盯死白衣庙,那老和尚给我的感觉很不简单。” 王周苦着脸道:“大人,这事还是让老谢干吧,他以前是捕头,比我在行。” 张儒白了他一眼:“老谢自然有自己的任务。我身边信得过的人不多,你们几个都算是有些脑子的,不然我才不会让你盯着。此事事关大人后半生的幸福,你要是给我办砸了,就去岭南给老子晒盐去!” “老谢,你的任务最为艰巨也最为简单,练兵是要钱的,听说你在老家的时候家财万贯,做生意是把好手,我想让你离开,一点点建立一个商业网,三年,我要看到成效。”张儒很严肃的对谢仑道。 谢仑的家底,自然是锦衣卫查的,这家伙别看是一个捕头,竟然在一年之内将整个泰安县的丝绸和粮食生意都抓在了手上。 深知练兵要钱,打仗要钱,打点关系更要钱的张儒,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人才。 谢仑呐呐道:“属下遵命。” 张儒笑道:“老谢,你最是老成持重,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你的。以后不要自称属下,大家都是兄弟,我需要的,是一群将军。” 谢仑眼前一亮:“末将遵命!” 男儿何不觅封侯,谢仑也是热血男儿,在这个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时代,他这种没读什么书的人,唯有通过疆场建功立业。 第42章 :女儿心事 却说张儒像失了魂魄一般踉跄离去,苏七七那一瞬间好像窒息了一般。 那软弱无力的脚步,每一步都像是重锤一样强大在她柔软的心房之上。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有一个局限性,那就是她们很少遇到真正让自己动心的男子。 在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明王朝,青年男女十二三岁就定亲,十五六岁就成亲,十六七岁生孩子的比比皆是。 对于某些外貌协会的男子来说,这种方式简直就是遭罪,可他们还好,大不了就是纳妾,弄偏房,搞外室,如果有钱还能时不时去勾栏里勾搭一下窑姐儿。最倒霉的要数那些外貌协会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思想如同魔咒一般压迫着他们。 所以就算是嫁了一个丑得跟蛤蟆一样的丈夫,在这个时代她们也没有半点发言权。 相对来说,苏七七和一般女子有些不同,可是骨子里,她和这个时代的女子还是有许多本质上的相似之处。 以前有些调皮的乖孙女不吃不喝发呆了几个时辰,无相和尚想尽办法都没法让她展露笑颜,这下,这位在少数百姓眼中的得道高僧也彻底抓瞎了。 他能在面对数百锦衣卫包围的情况下处之泰然,却没法面对呆若木鸡的孙女苏七七。 连夜出城,将苏七七的情况告诉了一个中年男人,然后带着那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气质的中年男人连夜钻狗洞进了大同府城。 禅房内摆着几个素淡的小菜,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完整的摆在苏七七面前,饭菜都已经凉了,苏七七却没有动的意思。 她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当看到那个略显沧桑的背影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貌似对这个男子没什么恶感。 说出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话,只是出于一个女子本能的警惕,也是出于身份的缘故。 可在伤了对方的心之后,她才发现,在伤害那个人的同时,自己貌似也受了伤。如今,心口都像是针扎一般难受,可她却无力挽回。 “七七,还是吃点东西吧!你无相爷爷没做错,你跟他,不会有结果的。”中年男子下颚留着小胡子,发髻一丝不苟的挽着,眉毛很长,都到了眼角。 此时,他正满是慈祥的看着苏七七。 他的问声细语,没让苏七七从梦靥中醒悟过来,那呆滞的模样,让中年人心痛不已。 过了一会,他伸手轻轻摇了摇苏七七的肩膀:“七七,听爹一句话,跟爹回山里,以后不要理会这世俗中的事了。” 见他这么说,一旁满是自责的无相都觉得有些残忍,对于一个妙龄女子来说,放弃红尘中的一切,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下,苏七七终于有反应了:“爹,我不回去。”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在爹的身边,让爹怎么能放心呐!”中年男子不由提高了声音。 苏七七语气十分清冷:“爹,女儿想北上。” 中年男子闻言皱起了眉头:“北上?北上干什么?” 无相小声道:“梦鸿,朝廷的九边巡查将军张儒,不日即将北上辽东镇。” 中年男子姓罗名清字梦鸿,号无为真人,乃是无为教的首领。无为教脱胎于白莲教,共奉无声老母,是反对大明王朝的一股不小的势力。 现在无为教还没成什么气候,可是苏七七作为罗清的女儿,这种身份是断然不能和张儒在一起的。这也是为什么无相老和尚明明挺喜欢张儒,却不得不棒打鸳鸯的原因。 罗清皱了皱眉:“七七,那张儒就是你魂牵梦萦的人?你难道忘了为父的身份?他是朝廷的人,我是无为教的人,你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啊!” “可是女儿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苏七七带着哭腔道。 女儿眼中的恳求,让罗清心里一软,这些年忙着无为教的教务,他对女儿少了许多关心。以至于女儿对一个人已经动了心,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如果是别人,就算对方不愿意,哪怕是绑着,他也能把那人绑到女儿面前。可是女儿喜欢的人偏偏就是张儒这种跟皇室关系极为亲近的人。未及弱冠之龄,便成了三品大员,代天巡守,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不行!”罗清的表现十分果决。 为了自己的大业,他绝对不容许女儿和那张儒有任何瓜葛。 见父亲不松口,苏七七转脸对无相道:“无相爷爷,您还收徒弟吗?” 无相老和尚被她这么一问可算是彻底问蒙了,收徒弟?难道老衲还能收你当徒弟不成?你是我孙子辈的,我收了你当徒弟你们父女之间该如何称呼?再说了,你爹就你一个女儿,宝贝得不行,肯定希望你有一个美好幸福的生活环境。就算老和尚我收徒弟,也不能收你啊! 一阵目瞪口呆之后,无相果断拒绝了苏七七。 罗清有些生气地道:“七七,什么事爹都能依你,就这事不能依你。” 苏七七道:“爹,从小到大,女儿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算女儿求你成不成?” 罗清有些气急败坏地道:“那张儒倒地给你吃了什么药了?你跟他见面不过两次,认识不过三天,你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决定要跟他了?他们那种富家子弟,鲜衣怒马,每天跟着的仆从都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他们的女人同样很多,花街柳巷到处都有他的名字。你跟着他,你觉得会幸福么?” 苏七七摇摇头:“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女儿只知道现在心里很难受,难受到快要窒息了。” 她没有告诉父亲,自己是因为昨日看到了张儒那萧条的背影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一个背影。 张儒进入白衣庙的时候是挺着胸膛进来的,可是他出去的时候,却是脊背佝偻,步履摇晃。 “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那张儒的情况为父已经查清楚了,他是当今太子朱佑樘的奶兄弟,从小在皇宫中长大,什么金枝玉叶没见过,你就这么相信他会喜欢上你?”罗清急得抓耳挠腮,那点仙风道骨的气质被女儿一逼,彻底现了原形。 苏七七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小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陷掌心却不自知。 过了一会,鲜血从指缝滴落,罗清看到之后,算是彻底的失了分寸,猛一挥手:“行了,我也不管你了,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苏七七面露喜色:“多谢爹爹。” 罗清的神色显得颇为无奈:“女大不中留,你娘走得早,爹爹对你的关心实在有些少了。去北边走一趟也好,至少能够看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如果回来之后你还是坚持要跟着他,那爹也不说什么了,大不了,这千秋伟业,不做也罢!” 为了女儿,罗清能够豁出去一切。 都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从他顾及亲情这一点来看,他不像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可正因为他对亲情的看重,成化一朝几十年,大明才没有乱起来。 说来说去,张儒能够在皇宫中平安长大,还得多谢这位爷。 好不容易让女儿重新绽放笑颜,罗清再也没心思留在大同府城,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跪在地上对无相道:“师父,七七这孩子性子执拗,一路北行,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她是个弱女子,还请师父一路照顾。” 无相伸手搀扶罗清:“你别这样,七七这孩子是老衲看着长大的,有老衲在,谁也不能欺负她。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放手,老衲可以出手。” 罗清站起来想了想后摇摇头:“还是不要了,那小子有事,七七会伤心的。我会让教中的兄弟查探,这张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很快就能知晓。徒儿相信,七七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的。” 无相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实际上作为过来人,他也清楚,除非苏七七对张儒彻底失望了,不然苏七七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同样,无相也有些担心张儒,那小子看上去莽撞,实际上心机深沉,以无相的观察,总觉得张儒不会就这么算了。 作为长辈,他宁可苏七七一辈子平平安安庸庸碌碌,也不想她饱受风霜。而张儒,却并不是一个甘心庸庸碌碌的人。 送走罗清之后,无相在城门处站了很久才离开。最终,他只能给自己一个借口,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此时,张儒将手下的一干亲信安排妥当之后,又和大同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唐龙秉烛夜谈,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打点行囊,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暂时将爱情抛诸脑后的他,暂时还不知道苏七七准备跟随他北去辽东。以至于当他在辽东看到苏七七的时候,竟然当着数千官兵的面,做了一回名正言顺的登徒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43章 :一路见闻 三日后,张儒率领锦衣卫亲卫离开,新任知府和代总兵杨荣出城相送。 临走前,张儒将马璁托付给杨荣,希望他代为照顾。杨荣表示十分欢迎,并且当场任命马璁为自己的亲卫队长。 杨荣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张儒既然插手了大同军务,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的让自己在总兵位置上逍遥自在。留下马璁,就是在他身边留下一只眼睛。好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其他心思,所以对张儒的想法和做法都表示十分理解。 至少,在杨荣看来,作为太子的奶兄弟,将来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跟着张儒不说能够怕爬多高,至少,不会跌得很惨。 启程出发,这次的行进速度快了很多,一路不再走走停停,而是快马加鞭。 辽东也是个相对来说比较****的地方,虽然不像大同这样有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时不时来劫掠,但自成化之役后,那里的女真跳得很厉害。而且那个地方,还需要防备强大的朵颜三卫。 朵颜三卫是朵颜、泰宁、福余三个卫所,曾经帮助成祖皇帝夺取过大明的江山,不过后来成祖皇帝为了笼络这些蒙古部落麾下的精锐骑兵,将大宁卫(今承德市、平泉县、建昌县)都划作了朵颜三卫的栖息地。 当然,这跟大明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的初始政策是不相悖的,因为朵颜三卫是有功之臣,这些地方给他们,只是朱棣的赏赐而已。 然而朱棣的赏赐却没有兑现,只是允许互市,却并没有让朵颜三卫真正入驻大宁卫所在地区。 这下可惹恼了彪悍的蒙古骑兵,他们联合鞑靼,对大明边疆展开了攻击,而且还颇具成效。 最终,占据了大宁。 朝廷在这方面也无可奈何,毕竟那是成祖亲许,最后亲征之后以失败告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辽东府的人,放在那里就是为了看守朵颜三卫和建州女真。 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防范着鞑靼的进攻。 从大同特地绕过顺天府,一路不做任何停顿,出了山海关,直奔辽东。 张儒也有自己的考虑,不经过顺天府,是因为他不想背上一个擅自回京的骂名。所谓九边巡查将军,现在才去一个大同府,他可不敢说自己对大明朝的边疆了若指掌了。 经过朵颜三卫所控制的大宁卫所在的时候,所过之处,总有朵颜三卫的人对他们侧目。 现在和朵颜三卫之间相处还算融洽,毕竟朵颜三卫现在在大宁卫所在的位置,如果大明要收拾他们很容易。 一路走来,到了广宁之后,直接进了总兵府。 辽东总兵缑谦,本是大同右卫的人,来辽东任职已经有十多年时间了,算是一个老牌的将军。 因为张儒是不告而来,所以缑谦根本没做好准备,等到亲兵通知自己说有人号称九边巡查将军,要求见自己的时候,他才趿着鞋子从内室走出来见客。 这样的做派,如果是在文人之间,那是万万要不得的,客人会以为你没将他看在眼里。 可是在缑谦这样的武将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儒陪太子读书的时候,算得上半个文人,同时又是习武之人,也便没在意这么多的礼节。 不过他的开场白,却让人有些瞠目结舌:“缑大人,你可知罪?” 缑谦没在顺天府待过,还真不知道官场的某些道道,而且他自己又是武将,自然没弄明白张儒的意思,还以为自己招呼不周让上差生气了,陪着笑脸道:“下官知罪,不知钦差大臣前来,有失远迎。” 张儒面色阴寒:“就是一个有失远迎之罪?” 缑谦楞了一下,问道:“难道还有别的罪责不成?” 张儒冷笑道:“本官一路行来,只见辽东饿殍遍野,饥民无数,你这辽东总兵却是无动于衷,这是怎么回事?” 缑谦笑道:“这事你可就找错人了,本官是辽东府的总兵,这事你得去问承宣布政使司的董权董老大人。” 张儒道:“本官是九边巡查将军,可不是九府巡查将军,本官只能管到你这个总兵头上,却是管不到他董权身上去。再说了,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建虏横行霸道,难不成你辽东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缑谦也来了脾气,这个五短身材的辽东总兵能够身居高位,那可都是靠自己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回来的。他能够忍受张儒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上差对自己指手画脚,只是因为不想头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帽子丢掉。同时,他手下那么多兄弟,他也不希望自己离开之后,有人会给自己的兄弟小鞋穿。 可是他脾气好不代表他没脾气,在张儒几次三番挑衅之后,他怒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九边巡查将军,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承宣布政史司的事情,你就应该去问董权。建虏如何,那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只要朝廷命令一下来,本官立马可以带着麾下的几万儿郎直捣黄龙。”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双方的人员都显得十分紧张。 锦衣卫那边是在担心,大人每次做事都有些出乎意料,而且每次似乎都是在激起别人的怒火。难道大人不知道这里不是大同?难道大人不知道缑谦一个能够在总兵任上待这么久的人必有不凡之处? 至于缑谦麾下的亲兵,心里有的则是愤怒。 他们觉得张儒太不知好歹了,竟然一来就要给自家将军一个下马威。难不成这愣头青将辽东数万儿郎都当成了纸糊的不成? 在大家各有各的想法的时候,张儒却突然笑了:“小子给总兵大人赔罪了!” 缑谦怒气未消,气呼呼地道:“上差真是客气了,就是不知道上差何出此言。” 张儒淡淡道:“将军,张儒此来,不是为了找将军麻烦,而是为了找同盟来的。” 说着,他朝缑谦使了个眼色,示意缑谦将手下的人遣开。可缑谦当做没看见,冷冷道:“这里的人都是跟随我十数年的兄弟,大人有事就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张儒犹豫了一会才道:“好,明人不说暗话,一路上张某没看到饿殍遍野,之前所说,不过是为了试探缑大人的态度而已。” “用意何在。”缑谦言简意赅的问。 张儒道:“大人久居辽东,想必还不太清楚朝廷局势的变化。张儒刚从顺天府出来不过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在大同做了不少事情。第二站之所以选在辽东而不是离大同最近的宣府,就是因为张某觉得辽东的百战之兵,战斗力比宣府的兵要强。” 缑谦道:“你要强兵干什么。” 张儒道:“要强兵,自然是有事情要干。士兵没有见过血,那就不叫士兵,没砍下过几颗人头,上了战场也不过是敌人刀下的觳觫之材。陛下身体不行了,我不得不多做准备。” 缑谦猛然站起来:“你要老夫造反不成!” 张儒摆摆手道:“大人安坐,张某怎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来劳烦大人。太子继位,一切相安无事,太子若是不能继位,张儒恳请大人出兵勤王。” 勤王这样的事,可不是随便能说的,而且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到辽东镇总兵府跟总兵说以后的事情,张儒胆子不可谓不大。 事实上,他来之前锦衣卫大宁千户所就已经将情报送到了他手中,情报显示缑谦是个老成持重的将领,这么多年在对建虏的作战中,从来都是胜多败少。而且九边重镇的总兵之中,又是缑谦最为忠心。 至于他忠心的对象到底是当今陛下朱见深,还是朱家王朝,张儒不得而知。所以他一来就问责于缑谦,就是想试试缑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番试探之后,他发现缑谦并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因为缑谦面对问责第一反应不是求饶,而是选择抗争。 这样的人利用好了,是一个大的助臂,没利用好,那就是一直蛰伏的老虎。 “你就这么笃定老夫会帮你?”缑谦轻轻攥了攥拳头,声音小了许多。 张儒道:“自然是信得过将军才来请将军,不然张某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挖坑。” 缑谦又问:“你就不怕本将将你抓起来扭送顺天府?” 张儒哈哈大笑,好一会才停止笑声大声道:“我要是怕,就不会接下这差事,既然我来了,我就要为太子做点事情。大明已经经不起太多折腾了,我无意折腾大明,如果有人想要折腾,我自然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缑谦不屑道:“就凭你?” 张儒正色道:“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当然做不了什么事,除了我之外,还有大同的数万将士,当然,还有将军麾下的数万将士。” 缑谦突然对手下的人道:“请钦差大人先下去休息。” 尽管这个问题来得并不是很突然,但是缑谦还是决定好好思忖一番,这种决定,一旦失败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他不敢轻易做决定。 第44章 :深思 张儒的到来,早在缑谦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张儒会来得这么早。 大明九边,从最东面的辽东镇到最西面的甘肃镇,镇守的人马足足有将近百万。大同在九边的中央,可是张儒不选择离得最近的山西镇、宣府镇,也不选择西边的甘肃镇、宁夏镇。偏偏越过京师顺天府来到他这最东边的辽东镇。这一点,着实让缑谦始料未及。 万通的私信现在都摆在他的案头没有动,因为那里面的内容实在太过大逆不道,他不敢多看,也不想多看。 年轻的时候想着建功立业,可是年纪大了,他除了希望有一个好的归宿之外,就只想着让手下的兄弟少吃点苦头。 然而,现在一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到底帮太子,还是帮万家。 明面上,万家的实力比太子要雄厚不知道多少倍,不说万家男丁各个为官,他万家的妇孺都是个个有诰命在身。相比之下,太子除了占据大义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优势。 可是不得不说,太子的奶兄弟是个人物,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控制了大同镇的左右二卫,同时还在让大同卫的人一点点渗透到其他卫所之中。 最主要的是,缑谦有些害怕那个年轻人的毒辣的眼光。 九边重镇,真正时常打仗时常死人的,除了大同卫之外,就是辽东卫。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张儒才会来,这也让缑谦意识到,京城的变化,应该已经让张儒和万通都开始着急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缑谦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口,然后捂着脑袋,眉头紧皱。 “将军大可不必这么担心,这大明的江山,碎不了。”手下参军侯毅小声道。 侯毅字正英,本是一介书生,成化三年落第之后在各地游学,巧遇缑谦之后,一番交谈,缑谦将他拉进了自己麾下。 这是缑谦手下的头号谋士,也是缑谦的心腹人士。 见他这么说,缑谦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正英何以教我?” 侯毅笑道:“这天下,终究是姓朱的。将军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不需要想别的什么东西。万大人很厉害,可是这些年作威作福,他也做错了不少事情。” 言下之意,是让缑谦站在张儒这边,毕竟张儒是代表太子的。 万通虽然能够代表万家,却不一定能够代表当今陛下的意思,难道皇帝还会为了一个外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缑谦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现在万通掌控的势力,可比张儒掌控的势力要强盛许多,锦衣卫没法跟京中那么多京官作对。他们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皇上的狗啊!” 侯毅笑道:“将军多虑了,您觉得陛下突然之间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当九边巡查将军是什么用意?陛下虽然沉迷炼丹之术,可对朝臣的掌控却不弱,不然万安等人也不会落一个纸糊阁老的称号。” 缑谦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陛下这是刻意为之?” 侯毅点点头:“这自然是陛下刻意为之,张儒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代填巡守?就算太子帮他说话,他也不可能从一个七品的锦衣卫小旗一跃而成朝廷三品大员。将军想必是知道年初的换储风波的,最终偃旗息鼓,为何?” 他的话,让缑谦心神有些松动,本来他还有些摇摆不定,现在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如果说张儒真的是皇帝刻意安排之下才会成为九边巡查将军,那么这里面的文章就有些大了。皇帝常年服食丹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这样的情况下,任命太子的奶兄弟当九边巡查将军,无非就是告诉天下人,这太子,朕不打算换了。 做出决定在之后,缑谦以一个极低的姿态亲自到了张儒的住处。在锦衣卫和总兵府亲兵交叉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的情况下,二人谈话近两个时辰,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他们两个谈论的话题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一封密报从辽东府大宁城送出,所有情况在密报中都有关于张儒的动向,甚至他什么时候上厕所都被写在了密报中。 如果张儒看到这密报,一定可以马上发现这是锦衣卫的手法,很显然,皇帝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张儒身边,还是有皇帝的耳目存在的。 只不过某些事情涉及到身家性命,甚至朱佑樘的安危,张儒连最亲近的姜伟都不曾带在身边。所以和缑谦的谈话内容,暂时还没有泄露出去。 东暖阁内,成化帝以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躺在躺椅上,他双目微阖,耳朵仔细听着梁芳尖细的嗓子发出抑扬顿挫的字符。 梁芳念完之后只觉口干舌燥,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见对方没有愠怒,这才小声问道:“陛下,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一个章程。” 朱见深睁开眼睛:“有什么可定的,这章程那小子自己心里肯定有。朕一直觉得,缑谦老成持重,应该不会受那小子的蛊惑,没想到,连朕的封疆大吏都入了他的瓮。” “那”成化帝的性格向来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梁芳也不好妄下定论,停顿片刻,不过是为了让皇帝接话。 果然,成化帝马上就接过了话头:“让他去折腾吧!这小子向来胆大包天,应该又是撺掇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无非就是说事出突然的话,需要各地的边军出兵勤王而已。他倒是眼光毒辣,选择的是大同和辽东两镇的人马。以后让他身边的那人不要冒险了,这种事情朕不用看密报也知道。” 梁芳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密报扔进一旁的火炉烧掉。 这样的东西,最好不要留下,因为一旦留下,将来有一天张儒看到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还说不定会对身边的人做出什么事。 “最近各方都有什么动作。”成化帝扶了扶脑后的明黄色蚕丝棉被,轻声问道。 梁芳道:“回陛下,三位阁老那边倒是没什么大动静,不过贵妃娘娘最近数次问过陛下为何没去。” “梁芳,你老了。”朱见深目光如刀,语气淡然之中却充斥着怒气。 梁芳马上跪在地上求饶:“陛下饶命,老奴不知哪里做错了。” 朱见深道:“你应该知道朕问的到底是什么。” 梁芳苦着脸道:“老奴自然知道陛下要问什么,可是有些事情,老奴真的不知该如何说起。东厂的番子断然比不上锦衣卫的校尉,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啊!” “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异动。”朱见深皱了皱眉,又问道。 “太子爷最近没什么异动,一直都在东宫认真读书。不过老奴倒是听说,太子私下里正在找寻名医,貌似是为要为陛下瞧病。”说着,梁芳抬了抬眼皮,小心打量朱见深的脸色。 只见朱见深之前一直板着的脸柔和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他疲惫的挥了挥手:“起来吧!各方的动向,多给朕盯着点,有些人要是不甘寂寞,就让他们永远寂寞下去。朕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朕希望有一个平缓的过渡期。” 梁芳点点头,心里话却没说出来。 实际上大明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梁芳更清楚,如果不是张儒这个人横亘其中,他绝对不会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皇帝。哪怕一星半点也不会告诉,因为他知道,皇帝虽然昏聩,在大事上,却不糊涂。 之所以透露出一些东西,就是怕张儒来个秋后算账。 经过年初换储风波之后,朱佑樘的太子地位日益稳固,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往太子那边靠。至于那还只是个孩子的兴王,除了万家之外,自然没几个朝臣会傻乎乎的贴过去。 形势对万家的人来说越来越严峻,如今万家满门皆官,可万通心里依然不是很安稳。那些退役的锦衣卫缇骑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东司房外面窥探。 牟斌手下训练出来的精锐自然早已发现了这个情况,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除了带着人去西山训练之外,就是躲在东司房不露面。 上次差点被韦兴那个阉人整死,牟斌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所以和东厂之间某些交易都是暗中进行,他甚至不曾亲自出面。 就是有人想查,也绝对不会查到东司房上面来。 京城内的京官们,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人纷纷改换门庭,那些保持中立的人也开始抱团,以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狂风暴雨。 东司房值房内,牟斌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卷成一团塞进竹管中,招呼麾下最亲近的亲卫,将竹管交给对方后叮嘱道:“速速送往辽东,如有不对劲,马上毁了。” “是!”那锦衣卫校尉接过竹管塞进怀中,然后在马房取了马之后,飞快打马离开。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万通麾下的眼睛,在那锦衣卫离开之后不久,就有数十骑跟着他上了路。 第45章 :救人 辽东苦寒,已经到了冬日,冰冷的铁甲贴在身上显得格外阴冷,再加上寒风不停从缝隙中灌入,一个个值守的士兵都打着哆嗦。 张儒特意在身上加了几件棉衣,这才稍显臃肿的出现在辽东卫大军的大营之中。 对于突然出现的监军大人,士兵们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的敬畏有加,经历了一个十分艰难的过程。 那是三百个士兵面对监军大人麾下二十个侍卫被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十五个军官对阵监军个个带伤才换来的。 似乎总兵大人对这位监军并不排斥,监军大人不仅可以在军营内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某些机密之地,也对他一人开放。这在辽东军中,那是史无前例的。 加上高级军官们几次三番的敲打,士兵们现在对张儒算是真的服气了。 他是除了总兵大人之外,第一个会在寒冷的冬日裹着棉衣陪他们这些普通士兵站岗值守的,他是唯一一个会笑呵呵的吃着粳米饭不皱一下眉头的。 “监军大人好!” “监军大人好!” “张大人好!” 踏着齐膝的积雪,张儒朝经过的一个个士兵微笑点头。半个月时间,已经足以让这些士兵熟悉他,但是要让辽东卫的士兵全部都对他惟命是从,没得一年半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士兵是最不切实际的一群人,他们可能会因为你的几句热血沸腾的话而奋不顾身;同时士兵也是最注重实际的一群人,等那股热血劲头一过去,你要是给不了他们好处,这些丘八绝对就能背后给你来一刀子。 “老张,你他娘的又跑过来干啥,老子正愁没人陪着喝酒,你来了正好。”在大冬天还敞着怀的虬髯汉子哈哈大笑着从营房内走出来。 这人长得真心难看,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有许多头发都结到一块去了,也不知道他有多久没有洗过头。络腮胡子基本上长满了两边的脸颊,要不是他笑起来露出一嘴黄牙,粗略看去,还真难找到他的嘴在哪里。一双小眼睛时刻都是精光四射,好像要把身边能算计的人都算计一遍才罢休。 辽东军中吃过他苦头的士兵把总不在少数,他虽然只是一个把总,有时候甚至连千总都要对他绕道而行。 不是因为他的后台有多大,而是因为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小人,实在太难缠了。 短短的时间内,张儒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这叫铁牛的汉子虽然看上去粗鲁,可是实际上心细如发。 听太多士兵说过要离铁牛远一点,可铁牛这没大没小的家伙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明知道他是监军,还是腆着脸皮往张儒身边凑。 别人叫张儒不是叫张将军就是叫张大人,偏偏这铁牛不信邪,看到张儒就是叫老张。本来姜伟还有些不高兴,打算让锦衣卫的人教训教训他,可是张儒制止了。又听说铁牛是连缑谦都能叫老缑的人,他连暗地里下黑手的想法都打消了。 张儒故意板着脸道:“铁牛,你小子也太不像话了,这里可是军营,咋咋呼呼要喝酒是怎么回事。” 铁牛嘿嘿一笑:“老张,别装了,老子在这辽东卫呆了二十多年了,到现在都是个把总,连总兵都比老子后来。这军法谁都能管,就是管不到俺铁牛身上。” 张儒眼睛一眯:“铁牛,本官记得上次已经提醒过你,不要在本官面前自称老子。” 热脸贴了张儒的冷屁股,铁牛感觉面上无光,梗着脖子道:“老子自称老子已经习惯了,你要是不习惯大可以走人,咱辽东卫可没人求着你留下。” “这话是代表你自己说的,还是代表你们总兵?”张儒冷冷道。 他是彻底冷起来了,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如果有人在自己面前自称老子,他是绝对受不了的。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想起前世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和从来都没见过面的母亲来。 前世他是一个农村孩子,母亲早逝,父亲为了供他上大学是从村头跪到村尾才为他凑齐学费。可是大学临近毕业,他却莫名其妙来了明朝。 如今回也回不去了,但是他会近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自己前世亲人的尊严。 铁牛依旧保持吊儿郎当的模样:“小子,别以为自己脑袋上的官帽够大就可以胡作非为,老子给你面子是因为你的官帽,老子想不给你面子,你信不信在这辽东卫你根本混不下去?”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铁牛兄弟说的是,你们这辽东卫里面都是彪悍之辈,甚至不乏铁牛兄弟这种战功彪炳之辈。要将张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子赶出辽东卫,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就是不知道,总兵大人听到这话之后,作何感想?你辽东卫敢将钦差大臣,九边监军赶出军营,是想造反呢?还是想造反呢?” 铁牛涨红了脸:“你休得胡言!”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传扬出去,上面真的来了怒火,只怕自己被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张儒突然暴喝道:“都他娘的瞎了眼?给我拿下这胆大包天之徒。” 左右锦衣卫马上一个箭步冲铁牛冲了过去,没想到那铁牛本事也不小,肩膀一扭就将那锦衣卫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给挣脱了,顺手一甩,把个同样壮硕的锦衣卫甩到了积雪之中。 没有王周等人在身边,张儒还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手下其他人的功夫,可没王周等人那么高。倒不是手下没有可用之人,但范统和范无咎终究还没成为他的自己人,他也不好什么事都让他们去做。 无奈之下,张儒只好亲自上阵,一拳捣向铁牛的面部,同时扎根积雪之中的脚带着雪踹向了铁牛的裆部。 有些事讲究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铁牛明显没想到张儒会突然出手,也没料想到张儒真的有那么厉害。尽管张儒对阵十五个军官的时候他是亲眼所见,可他一直都觉得那是其他人给张儒面子才会如此。 慌乱之中伸手拦了一下拳头,倒是没让拳头落在鼻子上,只不过他那只格挡的手,却是火辣辣的疼。 铁牛将颤抖的右手放在身后,左手在胸前连连摆动:“得了得了,不打了。” 张儒冷哼一声:“你说不打了就不打了,老子还没说不打。”手下动作不停,又是一拳打向铁牛左脸。 他拳脚之间对准的都是铁牛的要害部位,就是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铁牛显然也是打斗的老手,毕竟是在战场上滚过不知道多少回还能活下来的老兵油子,他左闪右避之下虽然显得有些狼狈,除了那一拳之外,倒是没有受太大的伤。 几十个回合过后,铁牛气喘吁吁,大冷天额头上已经见汗,反观张儒,依然是那么气定神闲,每一拳每一脚都是那么云淡风轻。 周围观战的士兵越来越多,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站在辽东卫的立场,他们不希望铁牛会败,毕竟张儒对于辽东卫来说是一个外人,铁牛才是自己人;可是站在自己私人的立场,那些受过铁牛欺负的人则是巴望着张儒能够教训教训铁牛。 又是十几招过去,张儒一脚踹在铁牛心窝,讲他整个人都踹进了厚厚的积雪之中。铁牛挣扎着想要爬出雪窝,几次都没能成功,最终不得不放弃。 “服不服。”张儒走到雪窝旁,将铁牛拉起来。 铁牛嘟囔道:“你厉害,老子不是你对手。” 张儒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道:“记住,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自称老子。” 铁牛猛然抬头,眼中满是不服之色,少顷,又颓然低头,嗫嚅道:“末将遵命。” 张儒扫了一眼周围的士兵,怅然道:“军队是一个整体,不是某一个人匹夫之勇就能打胜仗的。这些家伙看上去身体还不错,你既然有本事,应该要多教教他们怎么提高作战能力,而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只知道在军中作威作福。” 铁牛感到有些羞愧,脑袋还没彻底低下去,又听到张儒威严的声音:“抬起你的头,你是大明的军人,军人就要堂堂正正挺直了自己的脊梁,不管是面对刀山还是火海,你都要记住,你是大明的子弟兵。” 子弟兵是啥意思,铁牛不明白,但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词。 张儒面色稍缓:“去吧!辽东卫需要一支精锐之师,我很看好你。” 长这么大,还头一次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铁牛有些不太适应地道:“大人,俺真有这个本事?” 张儒笑道:“你不去做,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这么本事?放手去做,我相信你。” 又说了几句之后,一个锦衣卫踉踉跄跄的朝张儒走来,隔了四五丈就单膝跪地:“大人,有兄弟被围了。” 张儒悠然转身,目中寒光迸射:“叫上所有兄弟,动手救人。” 第46章 :“锦衣卫” 带着大约三十个锦衣卫,从已经扫干净的广宁街头疾驰而过,各个地方的锦衣卫纷纷冒头,其中就包括一部分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 因为辽东千户所千户黄禅似乎跟万家有一定关系,所以张儒暂时能够命令的辽东千户所锦衣卫并不多。 这些人还是副千户曾芳偷偷带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张儒现在巡查的大同镇和辽东镇,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似乎都跟他不对付,而副千户又很奇怪的会自己找上门来帮忙。 当各股势力到了城外的时候,已经有将近三百人在一起了。 城外三十里,一个身着锦衣卫校尉脸上带着凶狠的光芒,他握着绣春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膀子位置一道三尺多长的口子露出狰狞的面目。 在他的周围,是十几个围着他团团转的黑衣人,这些人无一例外,身上都带着只有军中的人才能够拥有的劲驽。 为首的黑衣人满是戏谑的表情:“兄弟,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大家各为其主,何必为了那张儒丢了自己性命。我保证,只要你把密信叫出来,并且能够在关键时候作证,指挥使大人一定能够原谅你。到时候高官厚禄不说,金银财宝是少不了的。” 那校尉嘿嘿冷笑:“一帮狗奴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堂堂锦衣卫,竟然成了万家的家奴。要是锦衣卫的前辈醒过来,知道有这么多不肖子孙,说不定会重新被气死去。什么都别说了,密信现在已经毁了,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别让爷爷活下去,不然总有一天,爷爷会把你们的脑袋砍下了当球踢。”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出手无情了。兄弟们,并肩子上,拿了他的脑袋回去跟大人交代也是一样的。”那首领狠狠地道。 校尉重新站起来,手紧紧握着绣春刀,步子已经有些凌乱,却靠着心中一股不屈的意志一直在坚持着。 他没希望大人会派人过来,他只希望能够像大人说的一样,活着是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哪怕是死,也是锦衣卫中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大人第一次带他们到西山训练的时候,那时候大人比现在还要年轻许多,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对大人不屑一顾。 只不过为了俸禄,他们虚与委蛇而已。 可是当大人和他们一样跳进泥潭,并且要几个人同时对他发动攻击的时候,不少人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所谓的名将,有许多是为了拉拢人心才会跟麾下的将士同吃同住,可是就算是这些没什么文化的丘八,也知道哪怕是汉代的名将周亚夫,也不曾真正做到跟自己手下的士兵一起训练。 前人没有做到的,大人做到了。 训练之中,大人似乎永远都要比他们多做一些,有大人以身作则,才有他们的今天。 现在那些第一批跟着张儒的锦衣卫大多数都脱胎换骨了,少数一些不开窍的,现在都没有得到重任。 “大人,属下有负所托。”力气渐渐不支,这个出身低微名叫秦通的年轻人将绣春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目光,望着广宁所在的方向,眼中再无一丝希望的光芒。 “嗖” 一支劲驽穿透了身前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咕噜噜往外冒,那黑衣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慢慢转头,不等他的脑袋全部转过去,就已经瘫软在地上了。一双眼睛大大的瞪着,死不瞑目。 刀锋入肉,那校尉眼中突然迸射出光芒,不顾脖子上横流的血迹,提着绣春刀砍向不远处的黑衣人。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大地上不停震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雪地里飘起,十几个黑衣人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千算万算,还真就没算到,张儒竟然会得到消息,并且带着数百人前来救一个人。 首领怔了怔,挥刀直指那校尉:“动手,杀了他!” 一个灰色身影踏雪而来,在雪地上基本上没留下任何足迹,最接近校尉的几个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脖子一凉,然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灰影扶住校尉,双目如电一般扫视四周:“哼,胆子不小,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都敢打锦衣卫的主意,老夫看你们是活腻了。” 校尉气息微弱,发白的嘴唇上下蠕动:“多…多…谢前…前辈。” 一股真气从灰影掌心渡入校尉的后背,他脸色稍有好转,便听老者道:“老夫最敬重的就是不怕死的汉子,能够战成这个样子,好样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儒一直不想麻烦,现在却不得不麻烦的范无咎。 相隔百丈,而且又是在雪地里,行走极为不便的情况下,就算是张儒自己,也没有这个本事瞬间到大。身边的人里面,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范无咎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尽管在积雪中行走,速度比平时要慢了许多,张儒还是很快出现在战团之中。因为范无咎的出现,让那些黑衣人不敢妄动,所以张儒出现的时候,那些黑衣人依然在周围戒备。 上前检查了一下那校尉的伤势,发现他背上有两道尺余长的口子,手臂上也有一道大口子,就连脖子上都有伤痕,张儒马上对范无咎道:“劳烦范老把我这兄弟先送到长宁城找郎中,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范无咎点点头,阴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双手一提溜,那校尉就被他轻飘飘的提起来。他扫了周围那些人一眼之后,又停顿片刻,等到其他锦衣卫已经到了近前,而那些黑衣人依然没有离开,他这才继续踏雪无痕,原路返回。 “你们难道不怕?”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张儒冷笑道。 这话是直接对那首领说的,说完他就等着那首领答复。 可惜那首领不知道是因为被张阎王的名号吓到了还是惊奇于他们竟然会这么快出现,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啪!” 一声脆响过后,黑衣人和张儒之间的雪地上留下了几个淡淡的脚印。而那黑衣首领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五个通红的指印。 “你!”黑衣首领悲愤交加,悲的是自己竟然连对方怎么近身的都不知道,愤的是对方竟然丝毫情面也不留。 张儒一来没问他的身份,那就代表张儒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在知道了他身份的情况下,还敢这么打他,这让他有些想不通。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别人违逆我的意思,所以,不好意思。”张儒拍了拍手掌,淡淡道。 “你就不怕报复?”黑衣首领皱着眉头威胁道。 “啪!” 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出,直接将那黑衣首领给打蒙了。 等到对方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之后,张儒这才又道:“明明是我问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又变成了你问我了?恩,这感觉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来还想仗着后台让张儒忌惮三分的黑衣首领被这两巴掌打得彻底服气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稍稍拉开距离,然后低眉顺眼地道:“张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吧!” “同一个问题,我从来都不说第二次。”张儒十分霸道地道。 这回,黑衣首领学聪明了,马上道:“小人自然怕死,可是受人滴水之恩,只能涌泉相报,各为其主而已。” 张儒摇了摇头:“如果每个人犯错都能用各为其主来逃脱惩罚,那么这个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杀戮了。” 黑衣首领吓得连退数步,骇然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张儒笑道:“别紧张,就算我要杀人,也不会现在杀的。” 黑衣首领松了口气,可是不等他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一柄绣春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我现在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要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你你不能杀我。”那黑衣首领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这个动作和这样的话语,让张儒心中充满了狐疑,难道万通麾下的退役锦衣卫已经如此不堪了?记得那次殴打万天的时候出现的锦衣卫,可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的。 他不动声色地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只求你饶我一命。”那黑衣首领小心翼翼地道。 刀子还在脖子上,他可不希望张儒一不小心就将他给抹脖子了。 张儒淡淡道:“这万通现在越活越回去了,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家奴呢!” 那黑衣首领脸色显得十分讶异,随后皱着眉头狐疑道:“万通?什么万通,我不是万通的人。” 张儒将绣春刀的刀锋猛然下压:“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欺骗老子,你当老子的绣春刀是纸糊的不成!” 如果不是刀子架在脖子上,黑衣首领连跪下的心都有了,他连忙道:“大人开恩,小人真的不是万通大人的人,小的受命于相府。” “你们不是锦衣卫?”听到这黑衣首领说受命于相府,张儒心中不由计较开了。 第47章 :诡异 这大明朝可是没有宰相的,广义上的相府只有一个,那就是首辅万安的府邸。 那锦衣卫校尉要送的密信到底是什么内容,为什么会将一向明哲保身的万安给牵扯进来?为什么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万安没有丝毫动作,反倒是看上去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万安牵扯了进来? 难道是因为把严复拿下的缘故? 仔细想想,这个条件又不太可能,万安的门生遍及天下,一个大同的知府,还用不着万安跟自己撕破脸皮。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东西?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之后问那黑衣首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首领打了个激灵,而后道:“小人本是锦衣卫百户,因为贪墨军饷而被个职查办,后来遇到了万阁老,他说可以给小的一个机会,但是小的要听的他话。 小的已经孑然一身,能够有一个机会翻身,自然是好的,所以小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阁老。 官复原职之后,小人基本上没有跟阁老联系过,因为阁老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暴露小的和相府的关系。” 张儒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看来现在,你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 黑衣首领可不敢反驳,小心看了张儒几眼,发现他在等待自己继续说下去之后,这才放开胆子继续道:“半个月前,阁老家的管家突然联系小人,说是相爷让小人去办事,小人也不知道办什么事,只知道是截住一个从京城前往辽东镇的锦衣卫校尉。 小人的任务就是将那校尉捉拿归案,如果实在不行,就地格杀。 小的觉得这是一个报答阁老的大好机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拉着几十号自己人追了出来。 不过一路上貌似还有另外一拨人在跟着这个校尉,只不过那些人无意与我等为敌,一直都不曾出现。” 张儒沉声道:“你说你感觉周围还有另外一股势力的存在?那一路上那些人就没有对我的人下手?” 黑衣首领道:“可能是小的和兄弟们的动作太大了,那些人一直都没有出现,不过那些人的能耐肯定比我们要大,我们的人都是起夜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周围有人盯着的。” “知不知道万安为什么要你们拦截我的人?”张儒问道。 黑衣首领苦着脸道:“小人道现在都不知道阁老让小人拦截那校尉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围了那家伙半个时辰,那家伙早就把密信销毁了。他此行来辽东的目的,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张儒猛然抬手:“杀!” 他手下锦衣卫的动作,让黑衣首领脸色变得煞白,无奈张儒的绣春刀依然在他脖子上,刀锋贴着脖子上的肉,阴寒刺骨。 一群黑衣人见势不对想要逃离,可是在积雪之中,行动速度本来就慢,张儒带过来的锦衣卫离他们又不远,想要逃离,已经晚了。 “噗嗤!”绣春刀从一个发足狂奔的黑衣人后背刺入,从前身透出。 “嗖!”黑黝黝的箭矢从弓弩发射而出,钉穿了另外一个黑衣人的脖子。 一个个黑衣人倒地而亡,滚烫的鲜血将他们身下的积雪染成了鲜红的血水。没一会,十几个黑衣人已经被尽数屠杀,除了被张儒挟持的首领,其他人全部被杀。 为了以防万一,张儒麾下的锦衣卫习惯性的用手试探那些已经死去的黑衣人的鼻息,待确定全部死亡之后,姜伟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张儒面前复命:“大人,全部格杀,请大人示下。” 张儒微微颔首,将黑衣首领腰间的小刀拔掉,然后道:“回去告诉万安,再敢跟我作对,下次就不是死这么点人这么简单了。” 黑衣首领将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他着实被张儒这雷厉风行的手段给吓到了。 十几颗人头和两匹马,这是张儒给他的所有东西,那首领连头都不敢回,就在雪地里死命抽打马臀,希望那上好的河套战马能够加快些速度。生怕张儒会突然反悔,将他的脑袋像摘瓜一样摘掉。 “随便挖个坑,全部埋了。”张儒一边朝姜伟吩咐,一边向前走。 他现在很迫切的想要知道那锦衣卫校尉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能够劳动万安这样的老狐狸出手,那校尉带来的消息一定不简单。 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京城的太子,毕竟来到大明,那是唯一一个对自己剖心置腹毫无保留的人。 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后,这才勉强回到清理过的官道上。重新爬上战马,一挥鞭子,战马如箭矢般快速射出。 总兵府内,长宁城最好的四五个郎中已经被锦衣卫尽数‘请’来,张儒进去的时候,一个老态龙钟的郎中正在为床上脸色惨白的锦衣卫诊脉。 对待医生,张儒还是很客气的,他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到那老郎中将手挪开之后,才迫不及待的问:“先生,我这兄弟怎么样了?” 那老郎中也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心高气傲,开口便训斥道:“老夫诊脉,你个小娃娃聒噪什么。” 周围锦衣卫对那老郎中怒目而视,甚至有人脚步移动,想要揍那郎中。张儒不着痕迹的挥了挥手,那些人才按住心中的怒火。 “是小子孟浪了,请先生不要见怪。”张儒对那老郎中行了个士子礼,十分恭敬地道。 看他行的是士子礼,老郎中面色稍缓,言辞只见虽然依然充满着冷意,却没了那份针锋相对:“事情不大,气血两虚而已,当归一钱、白芍一钱、川芎一钱、熟地黄一钱、辽东的老山参一钱、白术一钱。。” 药方极为普通,都是些补血益气的东西,这是京城某些妇人经常会用的药方。不过其中一味药,却被这老郎中改成了老山参。 吩咐手下人去抓药煎熬,张儒则蹲下身子守在那校尉床边,还拉上了一脸倨傲的老郎中。 “老先生可否让我这兄弟暂时醒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考虑了一会之后,张儒才问道。 那郎中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老夫是郎中,可不是草菅人命的蒙古大夫,现在他身上的伤势极为严重,贸然让他清醒,只会让他身体更加孱弱。你们这些大人物可以草菅人命,老夫可做不到。” 这话让张儒感到有些羞赧,他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心急,可是那事悬在心中,由不得他不急。 权衡轻重之后,张儒还是决定弄醒校尉:“事关数千上万人的生死,由不得我不重视,还请老先生出手,让他清醒。” 老头倔强的将脑袋一扭:“不干!” 张儒威胁道:“这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相信你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既然叫你过来,你的家人就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 老头嘴巴一撇:“老夫又不是这辽东府的人,难不成还会怕你。” 油盐不进的老头让张儒伤透了脑筋,没办法,他只好让人将老头带出去,然后把另外一个相对来说年轻些的郎中叫进来。 这郎中倒是诚惶诚恐的,马上按照要求在那锦衣卫校尉身上扎针,又等了一会,那校尉果然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看到张儒之后,马山张口道:“大人,您身边有细作。”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那个郎中,张儒会意,对郎中道:“还请先生稍离片刻,我有些事情要跟他说。” 那郎中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哪能不知道张儒的意思,二话没说就起身离开了。 郎中一离开,那校尉马上抓住张儒的手,急切地道:“请大人速速回京,有人要对太子不利,牟大人和兄弟们快顶不住了,要是再晚,只怕太子就危险了。” 张儒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兴那阉人联合万通,在细作的配合下进了东宫,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还把太子控制住了。他们说不得让消息外传,否则就杀了太子,牟大人不敢乱动,让属下马上来告诉大人。”那校尉说着说着就开始大喘气。 好半晌,他缓过气来,只来得及说一句大人快去,就晕了过去。 张儒面色变得阴寒无比,他马上对外面的人吩咐:“让那老郎中来救人,其他人准备战马,回京!” 姜伟走进来问道:“大人,这” 张儒严肃地道:“不要问那么多,让兄弟们跟上就是,你让两个人去大同,通知那里的兄弟,随时做好准备。” “是!”姜伟依然一丝不苟的执行他的命令。 一行人快速出发,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张儒自己都不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通吃了雄心豹子胆?韦兴不是在守陵么? 一切在心里揣测不出结果,只有回到京城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想到太子朱佑樘可能出事,张儒就不由一阵心烦气躁,他一路上命令所有人加快速度,拼了老命往京城赶。 第48章 :拿下 此时京城顺天府,皇宫内苑西暖阁内,皇帝朱见深身边站着老态龙钟的梁芳,而在他面前,则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 朱见深一声不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汉子,过了好久,空中气息都有些凝滞了之后,他才懒洋洋的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汉子语气铿锵,一字一顿地道:“幸不辱命!” “哼,这么多人出去,回来了你一个,勉强而已。”朱见深不满的哼哼道:“盯紧东宫,一旦出现异动,马上出手。” “末将遵命!”那汉子点头答应之后,看到皇帝挥手,马上就转身离开了。 朱见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侍立一旁的梁芳道:“这段时间盯着点,朕怕他们会捅娄子。” 梁芳躬身道:“陛下放心,老奴会时刻盯着的。”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出一点纰漏,否则给某些有心人一钻营,整个事情就变味了。”朱见深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对梁芳,他大体还是能够放心的,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基本上皇帝的所有事他都知道。 梁芳笑道:“陛下放心,如果有些人跳出来,正好让那位收拾收拾他们。” “不能太过分了,娘娘身体不太好,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朕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朱见深有些担忧地道。 这个娘娘指的是谁,梁芳再清楚不过,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年老色衰的贵妃娘娘到底哪来的魅力,能让陛下对她念念不忘。可他终究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就算再亲近,有些东西也是不知道的。 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近听从太医叮嘱,已经算是断了丹药,身体这才有所好转。东宫的事,皇帝貌似知道,不过好像皇帝不打算管。 此事东宫内,太子朱佑樘和覃吉两个人就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的,是一群已经没了飞鱼服绣春刀的退役锦衣卫,但是那些人一个个虎背熊腰、脚步稳健,而且眼睛都仅仅的盯着太子,生怕他会飞了一样。 “你们能不能离远一点,难道孤要出恭你们也要跟着?”朱佑樘不满地道。 身后的人依然不远不近的跟着,对太子的话,他们装作没听见。反正太子想要出东宫,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现在太子基本上等同于被软禁。 东宫侍卫全部被撤换,现在东宫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的人,如果不是上面吩咐不能对太子动粗,他们甚至可以随意侮辱当朝太子。 “老伴,这次我们还能躲得过去么?”朱佑樘说这话的是后续显得有些消极,语气不太像一个少年人。 因为年迈的缘故,覃吉得以留在太子身边,朱佑樘跟他关系极为亲近,平日里都是叫他老伴。他生怕朱佑樘会因此而消沉,赶紧道:“殿下不用担心,万通的爪牙遍布顺天府,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 朱佑樘瞥了覃吉一眼,淡淡道:“你觉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父皇可能会不知道吗?锦衣卫的人不是死的,万通的能力还不至于将整个锦衣卫都控制,就算他控制了锦衣卫,也绝对不会连虎哥的人都控制。父皇知道我被软禁却没有出手相救,您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覃吉挤出一丝笑容:“陛下不发话,可能有他的理由,你们是父子,终究是血脉相连的,虎毒不食子,陛下不会坐视不理的。” 朱佑樘不满道:“我的父皇,可不是一般的父亲,他是大明的皇帝,所以他可以不管任何人的死活,包括我。” 可能是因为谈及父亲朱见深,朱佑樘竟然想起了小时候在安乐堂过的那种苦日子,那时候除了奶娘和母亲陪在自己身边之外,就只有张儒会伸着小手时不时跟一些宫娥讨要吃的东西。 六年,整整六年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就算是父亲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他也没法原谅这一点。 而好不容易父子相认之后,母亲竟然离奇死亡,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他心里有恨意,只是迫于无奈一直都隐藏在心里,直到这次东宫被人给控制了皇帝却没有半点反应,他才在覃吉这个自己人面前发泄些许不满。他本身是个仁厚的人,很少会对一个人有怨怼之心,唯有对父亲朱见深,他满肚子都是牢骚。 覃吉正色道:“殿下是大明的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明国祚的,万不可说这些丧气话。陛下自有陛下的苦衷,有些事情,在其他朝代可能可以,在大明却是身不由己。天子垂拱而治,很多事情事实上都是交给内阁,所以陛下也是有苦难言。殿下不用担心,东宫情况既然陛下之下,自然还在陛下的控制之下,如果让当朝太子被一**佞小人给害了,陛下难道就不怕起居注中留下污名?” 一番话,让朱佑樘心情稍微有所好转,眼睛的余光又看到后面的跟屁虫,他心情瞬间再次变坏:“不知道牟斌有没有通知虎哥,只要他回来了,这场闹剧就能收场了。” 覃吉小声道:“殿下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太子被囚,那是天大的大事,可是顺天府并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一来是控制太子东宫的人没有将消息泄露出去,二来则是皇帝下令不许知情人士管这档子事。 整个京城都在等待,具体等待的是什么,除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之外,没人知道。 十天之后,风尘仆仆的张儒带着一百多人赶回了顺天府,城门口的守军直接拦住他的去路,哪怕在他亮出了锦衣卫东司房的牌子之后,对方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张儒意识到不对劲,左右看了看,发现守城的官军大概有十几个,他朝姜伟使了个眼色,一个鹞子翻身下了马背,二话不说拔出绣春刀就是一刀。 那把总只觉眼前一花,脑袋就不见了。 同时准备进城的有不少百姓,这一幕可吓坏了不少百姓,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纷纷私下逃窜。 姜伟一边亮明身份一边大声呼和:“不要乱,锦衣卫办事,其他人退避!” 本来还只是乱的百姓,一听说锦衣卫三个字,马上就有不少吓得趴在地上,可还有一些人在奔跑,一时间,弄了个人仰马翻。 好在锦衣卫的人及时疏散了人群,除了几个被踩上的之外,倒是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死伤事故。 十几个城门守卫很快就被控制,张儒也懒得理会他们这帮小鱼小虾,在大街上策马狂奔,一路上不知撞翻了多少小摊子,这才在半个时辰之后到达内城门口。 午门的守门军官是老熟人朱卫,这就让张儒有些为难了,这朱卫可是泰安郡王朱祐樬的人,还是曾经被自己从东司房清除出去的人。 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过午门,就必须突破这屏障,在看到张儒之后明显进入警戒状态的禁卫们,显然是不会让张儒通过的。 朱卫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呦,这不是咱们的九边巡查将军大人嘛,大人怎么得空回京了?” 张儒冷冷道:“朱卫,本官没空跟你在这里插科打诨,识相的就让开,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朱卫神情倨傲,嘲笑道:“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想要进入午门,先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我倒是很想答应,可你也得问问,兄弟们答不答应。” 张儒眯着眼睛,目光如鹰隼:“你确定?” 朱卫拍了拍胸膛:“我确定以及肯定,没有圣旨,想从午门进入,没门!” 午门的设置是按明三暗五的方式设置的,中间三道正门,两边两道掖门,中间的正门只有皇帝可以出入,其他人要进去,必须走两边的掖门。张儒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左边的掖门。 午门守卫的官兵一般在三百人上下,中间的正门人手自然多一些,两边的掖门人手相对来说要少许多,却也保持在二十之数。 见说道理已经说不通了,毕竟手里没有皇帝的圣旨,贸然回京,已经使抗旨了。为了太子,他也只能得罪皇帝,毕竟皇帝只代表现在,太子才代表将来。 “拿下!”冰冷的命令钻进锦衣卫的耳中,早就看朱卫不惯的锦衣卫们一拥而上,抽出绣春刀,纷纷以刀背伺候。 门口的守卫被打得哭爹喊娘,偏偏人数比不上人家,只好大声呼叫,希望正门和右边掖门的人会过来帮助。 可那些人根本就不理会,打家都有自己的职责,擅离职守让上面发现了,轻则丢官,重则掉脑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多久,左边掖门的守卫就被锦衣卫尽数拿下,而后张儒长驱直入,过了奉天门转道后左门,再过了景运门,就到了东宫所在——毓庆宫。 一路上也遇到了阻拦,但这些阻拦的人很多都是宫中禁卫,所以阻力根本没午门那么大。 毓庆宫的门口都是万通手下的人,一看到张儒,这些人如临大敌,他们中不少人可都是见过张儒暴打小公子的场面的。 第49章 :闹剧 张儒冷冷的扫视着那些或紧张或小心的前锦衣卫缇骑,沉吟了一会才喝道:“让万通出来!” 半晌,没人回话。 张儒有些恼怒,又道:“谁能做主的,站出来说话!” 这时,才见一个枯瘦如骨的中年汉子小心从人群中钻出来:“张大人,我家大人不在,要不您等大人回来了再过来?” 张儒冷哼道:“你道这是做买卖,老子好不容易才从午门打进来,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让老子离开,莫非是在戏耍老子!既然万通不在,就把太子请出来,这毓庆宫乌烟瘴气的,已经不适合太子居住了。” 那瘦汉为难道:“大人见谅,没有我家大人的命令,小人不敢让太子殿下离开。” “你们得到的命令是什么?”张儒问道。 “回张大人话,小人不能说。”瘦汉就像是牛皮糖一样,三缄其口。 张儒嗯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朝那瘦汉走去,看到这一幕,瘦汉身后的前锦衣卫纷纷端起手中的弓弩,目标赫然便是张儒的心脏和脖子等要害部位。 “大人切莫上前了,不然小人不敢对大人怎么样,兄弟们可不知道大人是何方神圣,伤到了大人可就不好了。”瘦汉退了一步,小心地道。 张儒微微一笑:“没想到张某人离京将近一载,这顺天府还有这么多人怕我。来,跟我说说,你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敢跟本官这么说话。” 瘦汉小声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无非各为其主而已。” 张儒呛声道:“好一个各为其主,堂堂天子近卫不做,偏要去当别人的奴仆。难不成天子给你们的东西,还比不是那溜须拍马换来的?太子是一国储君,将来是要登得大宝的,你们现在名为保护太子安危,实则软禁太子行动自由,难道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一众前锦衣卫是有苦难言,就算张儒说他们造反,他们也不好反驳,只能任由张儒将污言秽语泼洒而出。 骂了一阵,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张儒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竟然转身朝外面走去。 瘦汉松了口气,命令弓弩手将箭矢放下,刀剑无眼,要是真伤了张儒,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上面一个交代。 正对着一众前锦衣卫的姜伟将一切尽收眼底,在张儒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便将自己看到的情况都告诉了张儒。 本来以为大人会下令进攻,没想到大人嘴角竟然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姜伟有些忐忑,回想这几天是不是做了让大人不高兴的事,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好询问,只好干咳一声闭上嘴巴。 张儒突然伸手拍了拍姜伟的肩膀:“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不希望有朝一日需要亲自拧下你的脑袋。给你几天时间你自己想清楚,是跟着我一条道走到黑,还是继续阳奉阴违。” 姜伟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如坠冰窖,看来大人什么都知道了。 他垂下脑袋,露出一丝苦笑:“大人慧眼如炬,可怜属下还以为大人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大人什么都知道了。” 张儒淡淡道:“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日被围杀的校尉开口第一句话就说我身边有细作。一路狂奔回来,我也一路在观察身边的人,发现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把本官在大同和辽东的所作所为泄露出去。” “那晚我不该离开。”姜伟认命道:“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小人这条命,也就没用处了,大人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三天前,在宣府暂时休憩的当口,张儒严令所有人不得离开自己的视线,那一晚,也就只有姜伟离开过。当然,他自以为聪明的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那就是为张儒弄些热水洗脸。 张儒深知自己手下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牟斌能叫他们过来,那就代表这些人不是庸人,可是一个不是庸人的人,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太子有难,而是说你身边有细作。这就容不得张儒不三思了,那固然是因为有一个郎中在身边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第二个消息根本没有第一个消息那么重要。 锦衣卫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来自后世的张儒在适应了这个时代的铁血规则之后,也没有妇人之仁的要求手下的人不要随意杀人。那郎中固然是一个借口,可锦衣卫也有杀人灭口的老作风。 作为第一批被他训练出来的锦衣卫缇骑,不应该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正因为心里有了怀疑,这才有了三天前的试探。 实际上,张儒的试探在辽东时候就开始了,那就是二话不说让姜伟点齐人马立刻离开辽东卫。 到了京城之后,京城诡异的气氛,让张儒越来越肯定从那校尉口中所说的第二条消息没第一条消息重要。 如果天下真的乱了,那么顺天府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哪怕是城门口有人假模假样的说不准自己的人进城,哪怕是午门那里有朱卫率领人抵抗,这些都不像是真的。 如果万通真的要造反,他第一件事肯定是控制在皇宫中的皇帝朱见深,有他姐姐万贞儿做内应,抓住皇帝是很简单的事。 现在皇帝没有被抓,一切都很正常,至少军队没有任何异动,偏偏只有一个东宫被围,那就代表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想想姜伟算是第一个跟着自己的人,张儒自然不忍对他下手,况且姜伟除了将自己在大同和辽东的某些情况传递出去之外,并没有对自己不利,所以他决定放过姜伟。 “你走吧!我身边容不得叛徒。”沉重的为这件事下了论调,张儒转过身,不再看姜伟沧桑的脸庞。 “小人愧对大人厚爱,来世,姜伟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人大恩。”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兵刃出鞘的声音传入耳中,接着,身后几个锦衣卫发出惊呼。 张儒猛然转身,只见姜伟双膝跪地脖子上一条大口子如恶犬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咧着,他的手微微遮住伤口,似乎不想让自己的血溅到张儒身上。 张儒咬了咬后槽牙,拳头紧握,而后猛然松开,双手扶住姜伟手臂:“你大可不必如此,何必如此极端。” 可能是割断了气管,姜伟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喉咙里不停发出呵呵声,眼中满是希冀的神情。 “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你背后的主使是谁,不重要了。”张儒小声道。 这话说完,姜伟微微闭上双目,然后身体一软,倒在了尘土之中。 张儒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他紧紧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过了好久,仿佛时间已经凝滞之后,涌泪的感觉彻底被憋回去,他这才摸着胸口对其他人道:“好好收殓,照顾好他的家人。” 两个矫健的身影迅速拖起姜伟准备离开,搬头的那一个无意中见姜伟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惊叫道:“大人,他还有气。” “救!”张儒斩钉截铁地道。 姜伟毕竟是第一个跟着自己的人,一场兄弟,他不想做得太过分。如果姜伟能够活过来,也算是他的幸运,倘若不能,最后的救治,也算是自己尽力了。 锦衣卫这边死了人,身为前锦衣卫,那瘦汉也不好阻拦张儒找太医,可附近除了东宫里面有坐镇的太医,其他地方都没有太医存在,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人命关天,他若有事,你们陪葬。”张儒一字一顿地道。 那瘦汉狠命点了下头,朝身后的一个黑衣番子道:“去把王太医请出来。” 对此张儒不置可否,反正话已经说出口,对方在不在意,那要看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姜伟真的是因为耽误了时间失血过多而死,他还真不介意多杀几个人为姜伟陪葬。来大明之后,十三岁手上就沾了人血,如今的他,早已闯下赫赫凶名,很多事情,除了杀戮,别无选择。 收拾了偏殿为姜伟疗伤,老太医受了惊吓行动不便,也被那些万通的爪牙架了出来。好在那太医听说人不是万通的手下之后,马上就着手治疗,这才在一番手忙脚乱中暂时保住了姜伟的性命。 说是暂时,是因为姜伟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昏迷。 外面锦衣卫和前锦衣卫依然在对峙,双方的弓弩都在暗处指着对方的首领,但是暂时没有命令,所以矛盾还没激化。 张儒守在姜伟身边,看着那张有些沧桑的脸,看着那苍白的脸色,他不由感慨良多。 我难道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要出卖我? 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是自问,也是问姜伟,在他问出你是谁的人之后,他看到姜伟的手指很明显的动了一下。 张儒心中一喜,又道:“我这一生最容不得的就是背叛,可是偏偏是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我。你如果对我还有一点愧疚之心,现在好好养伤,醒来后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将我对你的好当成狼心狗肺。” 第50章 :皇帝的权谋 激烈的言辞,让姜伟浑身抖动,他可能想睁开眼,可是他的身体不容许他睁开眼。 看到这样的说辞有效,不知道为什么张儒竟然松了口气,他抹了抹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轻叹一声,走了出去。 天已微微放亮,对峙了一天一夜,这场闹剧,也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不觉之中,锦衣卫一方已经多了不少人,包括牟斌在内的东司房数百号人将毓庆宫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自家大人走了出来,锦衣卫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范统很识趣的紧紧跟随在张儒身边,以便在关键时刻能够用血肉之躯为张儒挡住暗箭。 “放人。”张儒上前,冷冰冰地道。 瘦汉已经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得冷汗直流,早在昨夜,他便以派人通知万通为由派了人出去,可是直到现在,万通那边都没有半点反应。 “大人见谅,没有万大人的命令,恕难从命。”事已至此,瘦汉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 张儒双眸微眯,五指豁然张开,骨结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响声未断,他人已经窜了出去。 腰悬绣春刀不曾出鞘,显然,眼前的瘦汉并未被他放在眼里,范统如影随形,手心扣着的铁豆子激射而出,瞬间钻进两个想要扣动扳机的弓弩手眉心。 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了张儒在前面冲锋陷阵,后面牟斌自然不甘落后,暴喝一声之后,带着麾下的锦衣卫开始强攻毓庆宫。 毓庆宫不小,可相对于其他宫殿来说,这里也算不上大。原来毓庆宫大概有八百太子亲卫,现在被万通一换,守卫毓庆宫的前锦衣卫不过四百之数。 双方人数相差不多,可两相比较之下,却是现任锦衣卫们更加厉害些,且不说那些前锦衣卫在万通带领下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光是那些好手,跟着万通之后就疏于训练。身体的反应能力跟不上,战斗力自然也跟不上。 范统如同猛虎一般,专挑那些个头大的对手下手,一拳下去,基本上没几个能够站起来的。张儒相对来说显得温柔许多,可他的对手下场却比范统的对手还要惨三分。这位东司房的小旗大人下手不及范统的势大力沉,可每一招都刁钻无比,往往轻飘飘过去,身后的对手不是断了手就是断了脚。 东司房的人都像发了疯一样进攻,防守的人不敢下杀手,又不能坐以待毙,稍有反抗只会被那些人往死里揍。瘦汉首领不停呼唤,依然无法阻止其他人往毓庆宫内部撤退。大家都是血肉之躯,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 这段时间受了不少气的东司房锦衣卫可不管那么多,卯足了劲别着苗头死命干,不管那些人往什么地方跑,都紧紧跟着。 一时间,庄严的毓庆宫鸡飞狗跳,威严尽失。 溃兵无奈之下只好前往太子寝宫寻求庇佑,一窝蜂的涌过去,吓得太子朱佑樘手持长剑,以为这些人是要杀了自己。 当长剑刺进第三个人的胸膛之后,那些万通手下的前锦衣卫这才回过神来,感情这是往前也死,往后也是个死。 彻底无处可去了之后,不知是谁将兵刃往地上一丢,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这一下跪下去,马上就引起了其他人争相效仿,杀气腾腾的现任锦衣卫可不像是开玩笑的,他们这些前辈也不敢再放肆下去。 当朱佑樘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看到那刚毅的表情之后,手中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泪水不争气的涌出眼眶,人也险些瘫软在地。 这些日子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几乎到了食不得下咽,寝不得安眠的地步。如今朝思暮想的救星真正出现杂眼前,他连续十余日强撑着的身体总算是撑不住了。 好在身边还有个忠心耿耿的覃吉及时搀住了他,不然他要是真的瘫软在地,痛哭流涕,只怕这笑话就闹大了。 张儒走过去用力拍了拍朱佑樘的肩膀:“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放心,哥回来了,没人能伤害你。” 朱佑樘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点头。 张儒转脸对覃吉吩咐道:“老伴,劳烦您老带太子先下去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不会有事的。” 因为朱佑樘习惯了叫覃吉老伴,张儒也跟着叫老伴。覃吉倒觉得没什么,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十分亲切的称呼。 扶着朱佑樘离开之后,覃吉回头深深看了张儒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至于张儒能不能读懂,他并不知晓。 寝宫之中已经没有其他人,除了张儒手下的锦衣卫之外,就只剩下万通手下的人,他一脚踹在唯一站立的瘦汉腿弯,强迫他跪下之后才将棱角分明的脸凑近:“你的错误决定,足够让你后悔一生。” 说着,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瘦汉不是首恶,却是带领这些前锦衣卫围了毓庆宫的帮凶,他拔刀不是为了杀了瘦汉,只不过是为了施加压力,让瘦汉说出幕后主使。谁曾想那瘦汉眼睛紧紧盯着张儒的绣春刀,身体在颤抖,却根本没有张口的意思。 刀抽到一半,张儒还刀入鞘,站起来居高临下不屑道:“被人当成了弃子,偏生还要谨守所谓的忠心,真不知该说你可怜还是可悲。” 瘦汉抿着嘴唇什么都不肯说,手指甲已经将手心刺破。 张儒又自顾自地道:“围了太子东宫,这在我大明的历史上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待我禀报陛下,就算你不肯招人出幕后主使是何人,你也休想活下去。你一死不足惜,可怜你的家人,却要跟着你遭殃。当初你答应做这件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这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见对方依然死鸭子嘴硬,张儒也懒得浪费唇舌,招手示意牟斌过来,当着那瘦汉的面道:“带人去先把他的家人控制住,只要有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至于这些人,全部松紧锦衣卫昭狱,谁敢来求情,谁就是幕后主使。京城的大小官员全部给我盯死了,人手不够找指挥使大人要。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个顺天府,这么多人,老子还找不出一个知道真相的。” 这话让那瘦汉彻底失了分寸,他一把抱住张儒的腿,口不择言地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的家人?” 张儒淡淡道:“简单,招认出幕后主使,我自然会保住你的家人。” 瘦汉犹豫了,这幕后主使可不是一般人,就算是张儒,也不一定比得上这个人的权势。说出来,自己全家要死,不说出来,自己全家也要死,这让瘦汉陷入了两难之境。 “不想说就松开手,本官没时间跟你浪费时间。”张儒晃动那条被瘦汉抱住的腿。 瘦汉呐呐道:“大人见谅,罪将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也是死,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张儒喝道:“放屁,我可没让你带着那些没用的家伙把东宫给围了,我也没让你对太子不敬。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黄泉路上你要是觉得寂寞,就把幕后主使说出来,别人不敢杀,可不代表我不敢杀!” 瘦汉仿佛已经将一切看透,反唇相讥:“只怕那个人,是你胆大包天的张大人都不敢触碰的。” “这大明朝,还真没几个是我不敢动的人。”张儒自信地道。 当然,这话不乏夸口的成分在其中,要知道大明的督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动的。如果不是他头上顶着一个九边巡查将军的称号,又碰巧抓住了山西巡抚和大同知府的罪证,可没那么容易将一省督抚给拉下马来。 “将军为人,罪将早已知晓,只是将军再大,在大明还能大得过当今陛下?如果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陛下,你待如何?”那瘦汉嘴角挂着轻蔑的笑。 张儒一把揪住瘦汉的衣襟:“你放屁,陛下怎么可能让人将太子的东宫给围了?” 一切迹象早已表明,这背后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万通这个层次的人能够掌控的,所以张儒早就知道万通不是幕后黑手。可是他也没想到,这幕后黑手竟然是朱佑樘的亲爹——朱见深! 难不成皇帝真的吃丹药吃傻了?临了临了,竟然想出坑儿子这种荒唐主意? 事关重大,在场的人太多,张儒不好发作,让人将瘦汉的嘴堵上之后,铁青着脸走出了毓庆宫。 如果这一切都是皇帝弄出来的,那么为什么在东宫被万通的人控制之后皇帝和锦衣卫没有半点反应这一点就可以解释了。同时,如果一切都如那瘦汉所说,这一切,又值得他深思了。 显然,这次皇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并不是针对日渐成熟的太子,而是针对自己这个九边巡查将军。 心思沉重的张儒一路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范统几次叫他他都没听见,直到迎面撞到一人之后,才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第51章 :皇帝的权谋2 “哎呦,谁这么冒失,没长眼睛呐!”时间还是下午时分,北平顺天府的冬日已经显得有些寒冷,那被撞到的人手贴在地面上后打了个哆嗦,十分麻利的站起来脱口便骂。 张儒未曾发声,范统已经不乐意了:“你这阉人,敢这么对俺家大人说话,找死啊!” 那被撞到的人这才定睛一看,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是面色阴沉如水的九边巡查将军,另一个则是不认识的壮汉。本来嚣张的气焰马上就被强行压了下去,谄笑道:“原来是张大人,小人麻烦了,还请张大人不要见怪。” 张儒随意的挥了挥手,似乎想将心中的烦闷挥洒出去,忽见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他不由奇道:“你是谁?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被撞到的是一个青衣小太监,见张儒主动和自己说话,他忙笑道:“大人贵人多忘事,小的李广,是梁公公身边的人,小的曾奉命去西山找过大人您。”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号人,他拉住李广问道:“我有几个问题问你,比必须如实回答。” 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可将李广吓得不轻,他忙不迭点头:“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万通的家仆围了毓庆宫的事,陛下是不是事先知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陛下暗中操控?陛下这么做的原因,你可知晓?”连续三个问题抛出,张儒紧张的等待李广回答,手却紧紧抓着对方,生怕对方跑了。 这种问题,李广哪敢回答,苦着脸道:“大人您就别为难小人了,如今事情尘埃落定,大人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这其中隐情他是知晓的,张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不肯放开:“法不传六耳,现在就你我二人在此,你放心,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李广依然哭丧着脸,口中说着什么都不知道,目光却时不时朝范统身上瞟。 张儒会意,对范统道:“你去周围看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在,毕竟宫中人多眼杂的,让人听见了不好。” 范统是个大老粗,成为锦衣卫中一员之后,师父范无咎就说过要对张儒言听计从。他哪里知道张儒是要支开自己,马上听话的朝周围飞奔而去。 确定范统走远之后,张儒这才松开李广的手臂:“现在你可以说了。” 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李广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后,压低声音道:“陛下似乎跟万家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次的事情,实际上是对大人的一次试探,至于陛下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奴才也不知道。大人,我可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你可不能传出去啊!” 这种秘辛,也只有皇帝身边的人能知道,李广之所以知道,还是托了梁芳的服。内宫太监都喜欢认干爹,一来好让自己在内宫混得顺当点,二来那些大太监也需要一些心腹为自己做事。 如果今日张儒撞到的是别人,那就算是他把对方个打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好遇到了李广,让他事先有了对策。 放走了李广,张儒站在原地思忖起来。 皇帝这么做,显然是不放心自己,以太子跟自己的关系,只怕皇帝是怕自己将来会从在太子登基之后拿到太多权柄。不管是大明还是历朝历代,当一个人手里握着的权柄太多,难免会有异心。就算如霍光一般没有异心的人,却因为权柄过甚而太过骄横,最终却是落个见不得人的凄惨下场。 皇帝要试探自己对皇室的忠心,所以捣鼓出一场好戏。而万通之所以愿意牺牲自己好不容易拉拢的锦衣卫,不过是为了在皇帝百年之后,为家人谋个好点的下场。 很显然,被当抢使的万通也意识到,他们以前胡作非为太多,已经得罪了太多人。 还没完全想好对策,范统已经回来了,站在他身后微微垂首:“大人,周围没人。” 张儒点点头:“走,跟我回东司房。” 范统很好的继承了姜伟的一丝不苟,虽然在很多方面领会能力没有姜伟那么好,但是勉强堪用。 两人回到东司房后,牟斌已经等待多时,看大人恢复如常,牟斌很是高兴,拉着张儒准备进行详谈,张儒却拒绝了他的提议:“等我回来再聊,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牟斌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问道:“大人可是要前往东宫探望太子?太子无事,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太医为殿下号脉之后,太子就休息了。” 张儒摇摇头:“不是太子的事。” 见他不肯多说,牟斌也不好多问,只好让范统守着张儒,然后自己去忙活东司房其他事情。 这件事情牵扯不广,可是被东司房拿下的人却不少,光是万通的手下就有数百之众,而且兄弟们因为前段时间太过憋闷,一个个都是下死手狠揍。以至于那些人基本上个个带伤,要审问,也得等那些人伤势稍微稳定之后才行。 张儒就坐在东司房的值房里等了一炷香时间,梁芳就来了,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见到张儒之后不等他跪下就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边巡查将军张儒,未得圣命,贸然进京,罪责不小,着立即进宫申辩,钦此!” 不长的圣旨包含的意思却不少,正式的圣旨可还没有让人立刻进宫申辩的,但是成化帝显然不想太伤张儒的心,用的是正式圣旨而不是口谕,是为了表达皇帝的愤怒。而让张儒立刻进宫申辩,则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很可惜,咱们这位从二十一世纪莫名其妙来到大明的张儒张大人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心里反而憋着一股气,一股对皇帝的怨气。 就像一个哀怨的小媳妇一样,他需要一个地方发泄自己的怒气,可是这个对象,很明显不能是皇帝。 别看朱见深对他还算不错,很多时候他胡作非为皇帝都忍了,可那是有太子横在中间的缘故。如今太子还在休息,他又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了,若是冲撞了皇上,说不定就会被喜怒不定的皇帝摘掉脑袋。 梁芳知道这一点,又怕张儒心有芥蒂,将圣旨交给他之后马上道:“将军不必担心,陛下心情似乎不错。” 张儒冷哼道:“他倒是心情不错了,可怜我们这些人,都被玩得跟婊子一样。” 梁芳伸手去捂张儒的嘴,却被张儒一巴掌打开,他尴尬而小声地告诫道:“将军慎言!陛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等下去了宫中,可千万别冲撞了陛下。” 皇帝身体越来越不好,现在身边的内侍和宫女,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除了梁芳这样的老人还能小心翼翼的伺候,一般人都不敢去伺候皇帝。 好不容易跟张儒修复了关系,梁芳可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大靠山因为才冲撞了将死的皇帝而被打落尘埃。 张儒也知他一片好心,不过心中愤懑依然没有消除,所以依然没有好脸色:“大不了就是个死,死了一了百了。” “将军可以死,难道就不能想想太子殿下?”察觉到张儒好像是故意在发泄怒气,梁芳心中升起的一点点愠怒立马消失无踪,开始跟张儒说道理。 张儒吼道:“不是为了殿下,我会千里迢迢从辽东赶回来?不是为了殿下,我那些可怜的兄弟会因为天气寒冷而命丧荒野?不是为了殿下,老子会二话不说冲进宫去?” 他着实有些不甘心,前世是一个和平社会,没有现在这么多不公,尽管在大明生活了这么多年,某些骨子里的东西,他依然无法接受。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有火不能发,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憋屈。 “好了,我的张大人,还是尽快进宫吧,别让陛下等急了。”又过了好一会,等张儒气息稍微平稳之后,梁芳才小心地道。 这位爷他得罪不起,可宫里面那位大爷他更加得罪不起。为了那位大爷,他也只好委屈眼前这位小爷了。 一番发泄,张儒心情好了不少,冷着脸跟着梁芳进了宫。 见到皇帝之后,他忍不住鼻子一酸,心里所有的怨恨都消失无踪了。 仅仅十个月时间,皇帝竟然变得差点让他认不出来了,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全白,以前还显得肥胖圆润的脸,如今却瘦得可以看见颧骨。额头上深深的沟壑和下垂的眼袋,都在向周围的人诉说皇帝正在快速衰老。 “主子,人来了。”梁芳轻手轻脚走到朱见深身边,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 朱见深疲惫的睁开双目:“唔,虎子来了。” 在梁芳的帮助下,这位大明一言九鼎的皇帝陛下好不容易才伸直腰杆,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才道:“恩,高了,黑了,瘦了。” 三个评价,让张儒彻底将心中愤懑抛诸脑后,泪水不自觉的往下滴落。他带着哭腔几步走到朱见深身边,拉着皇帝有些干巴的手,声音哽咽:“陛下,您怎么成这样了!” 第52章 :朕是天子 朱见深很是慈祥的拍打张儒的脊背,一边拍一边道:“小虎子,别哭,都这么大了,还哭,像个什么样。记得小时候你可是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 张儒抽噎道:“此去九边,不过一载,陛下苍老如斯,臣心痛。” 朱见深叹了口气:“人总是会老会死的,以后跟朕说话,不用这么见外。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三千佳丽,总有化作黄土的那一天。你不仅是朕的臣,多年相处,你更是朕的儿。这次的一切,都是朕捣鼓出来的,针对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你心里肯定在怪我,觉得我不信任你,可朕不仅仅是你的长辈,还是大明的皇帝,是这天下百姓的期盼。 祖辈将皇位传到朕手里,朕不能就这么葬送了。 好在大明已经没什么恶谥了,不然朕估计朕的谥号会是桀纣之类的恶谥了。 折腾这么多年,也是到最近朕才真正折腾明白,没什么比一个好的身体更重要。可是,朕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太子是大明的储君,将来会是大明的皇帝,别看他平时对朕恭敬有加,实际上朕在他心里的地位甚至比不上覃吉那阉人。 偌大个后宫,真正让他上心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皇祖母朕的母后,另一个则是你这个奶兄弟。 朕给你时间,让你去九边积聚实力,无非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滋生不应该有的野心。只是朕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然几年之后再导演这一出好戏,只怕是聪明如你,也难以发现破绽。 朕老了,日子不多了,将来这个江山,是你们年轻人的。 朕不能放过一个危险人物在太子身边,因为那样会害了太子,害了我大明的江山。好在你这次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不然,朕只怕只能对你下手了。” 长篇大论说完,朱见深使劲喘了几口气,在梁芳的帮助下平复气息之后,他才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 他说这些心里话,似乎一点都不怕张儒又逆反心理,只是在说完之后,目光中隐隐有期盼的神情。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最好是跪在地上表忠心,可张儒知道这一点却没有这么做。只见他接替梁芳轻轻拍打皇帝的背部,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通红。 有些话堵在嗓子眼里很久都说不出,因为他害怕自己说出来之后让皇帝坚定杀自己的决心。 还以为他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朱见深主动安慰道:“不用担心,现在你已经向朕证明了你自己,以后,你要做的,就是向天下人证明自己。待朕百年之后,或许世人会说朕在位的时候昏聩无能。但是至少,在选择继承人和托孤大臣的时候,他们不会有指摘朕的机会。“ 张儒擦干眼泪,站起来道:“陛下,臣定不负所望。” “好,好,好!”朱见深十分开心:“朕没有看错你,九边的情况你应该有了一定的了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控制锦衣卫。东厂这边不用担心,梁芳不敢跟你作对,敢跟你作对的韦兴已经被朕遣走。京城之中还有不少跳梁小丑想要兴风作浪,你只需要对付那些嚣小便可。” “陛下所说,可是万通?”皇帝的话让张儒有些没弄明白。 以皇帝跟万贞儿的关系,他应该不会对自己说要对付万家,可现在京城能够威胁太子地位的,只有皇帝的其他几个儿子。而其中兴王,又是最有可能被扶植起来的皇子。要知道,换储想法最多的,可正是万家。 朱见深摇了摇头道:“贞儿老了,他陪在朕身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朕答应过她,不管是朕活着还是走了,都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家人。所以这次朕让万通的人去围东宫,就是为了让万通失去自己的爪牙。可怜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朕为什么要这么做,说不定现在心里还在恨朕呢!” 张儒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准备的措辞是那般苍白无力。 朱见深又道:“昏君二字,就是朕的臣子私下里对朕的形象。他们没胆子把这话放在明面上说,因为他们上面的人都不敢说真话。什么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一个个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然而大明的江山还要靠内阁打理,朕也想给佑樘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大刀阔斧的改革。所以朕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只是为了让那些人放松警惕。” 的确,成化帝的某些作为,在朝臣眼中早已刻上了昏君二字,不说那些朝臣跟他关系不大,他没必要给他们解释。就是那些朝臣跟他关系匪浅,在这个时候帮朝臣说话,也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何况私底下,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皇帝做事太昏聩了。 “咱爷俩很少有机会这么促膝长谈,别太拘束了。朕也是临了才想明白,虽然晚了,却不后悔。你为人刚毅,少了几分圆滑,不太适合官场。这是个毛病,得改!朕让你九边,你才走两个地方就闹得鸡飞狗跳,朕只是放出消息,你马上就抗命回京。朕知道你跟佑樘亲如兄弟,甚至在帝王之家,很多亲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比不上你和佑樘的关系。可是你不能什么都只是帮佑樘想,你要帮大明的江山想。”朱见深叮嘱着,他希望张儒能够听进去,以他对张儒了解,却也清楚张儒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 果然,张儒的回答让他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愤怒:“太子第一,若是有人对太子不利,臣不会管大明的江山!” 过了一会,成化帝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道:“虎子!你给朕记住,作为大明的臣子,你的心里,永远都要将大明摆在第一位。” 张儒固执道:“虎子知道,可是虎子做不到。” “你!”成化帝指着张儒,竟然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梁芳慌忙扶住成化帝:“陛下息怒,张大人也是一番肺腑之言,他为人耿直,陛下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他简直就是想气死朕!”一口闷气被拍出来之后,朱见深不无幽怨地道。 张儒低眉顺眼的站在朱见深面前:“虎子没有惹您生气的意思,只是虎子说话直,从来都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大明是陛下的大明,将来会是太子的大明,以后会发生什么,虎子不知道,虎子只想凭自己的努力,好好保护大明。” 虽知他这是违心之言,朱见深还是在那一瞬间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挥手示意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袁彬老了,以后锦衣卫需要换一个人来执掌,你先做出点成绩,相信很快就能上去。九边那边的情况你必须要摸清楚,不然将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再想搞明白就有些难了。” 张儒点点头道:“那陛下好好保重圣体。” 朱见深没好气地道:“只要你小子少气我一点就行了,忙你的去吧!朕的身体朕自有分寸,还有,记住,除非万家有谋反这样的大罪,不然不许你动万家一根毫毛。” 张儒表面上点头答应,实际上心里却道:您还在自然需要对万家留手,只要他们不找我麻烦,我也懒得搭理他们。至于你走了之后,万家是不是谋反,可不是某些人说的算了的。” 朱见深好像一眼看穿了张儒的想法,认真道:“朕一辈子不曾求人,这次算是朕求你。答应朕,待朕走了之后,不要秋后算账。” “臣说了不算。”太子对万贵妃的恨意有多深,张儒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敢乱打包票。总不能为了一个诺言,到时候跟太子闹掰吧! 朱见深道:“你说了算。佑樘的性子朕知晓,只要朕要求他不得对万家动手,他就不会对万家动手。朕最担心的就是你小子,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不亲口答应,绝对会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张儒不满的嘟囔:“放过他们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话声音不大,朱见深没听见,恰好他抬头看见朱见深满头银丝,他的心一下软了下来:“好吧!臣答应便是。” 张儒离开之后,朱见深咳嗽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咳出了血,这才停止咳嗽。梁芳看着朱见深,不由一阵心疼,陪伴了几十年,自家主子变成这个样子,他这个奴才,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然而就像朱见深说的那样,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按理来说皇帝已经看明白了一切,该倒霉的就是他这个引见方士的大内总管。可皇帝非但没有怪罪他,还叮嘱他跟张儒搞好关系。这让这个提督东厂的总管太监彻底没了其他想法,将自己和万家眉来眼去,又对张儒百般讨好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正因为有他的坦诚相告,才有了这次朱见深召见张儒。 体衰年迈的皇帝已经意识到,这个大明,很快就会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要趁着自己还握着大明的权柄,为身边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第53章 :暗流 皇上口谕下达,张儒做事方便了许多,虽然他现在只是名义上的锦衣卫千户,实际上还是一个小旗,可是却开始堂而皇之的初入锦衣卫北镇抚司。那些千户大人包括指挥佥事看到他之后非但没有出口训斥,反而一个个都对他恭敬有加。 利用不属于自己的职权,张儒成功打起东司房旗号,东司房再次出现一个千户镇守的局面。 那被皇亲贵胄彻底败坏的名声,也一点点的恢复起来。 袁彬基本上不管是了,所有人事任免权全部掌控在张儒手里,理由只有一个,张儒不畏强权,揪出了大同总兵许宁、大同巡抚叶淇两个巨贪。 因为功劳巨大,暂时还没有新的认命下来,只是许他以锦衣卫千户身份在北镇抚司值事。 在师父崔克己和师父手下一帮干吏的帮助下,张儒很快便控制了北镇抚司的局面,有不服调遣的指挥佥事童科伟被免职查办,有不服调遣的百户十三人被下锦衣卫昭狱。 一时间,整个锦衣卫风声鹤唳,大家都在心里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同时人人自危,打家都担心身上那身得来不易的锦衣卫官服会被拔掉。 一时间,牟斌在东司房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原因无他,因为牟斌就是这次锦衣卫内部清洗的主要负责人。 一个月时间,彻底肃清锦衣卫百户以上职衔军官,对那些不服从调遣或者身家底子不是很清白的人,一律清除。 这样的搞法,弄得北镇抚司乌烟瘴气的同时,也让袁彬头痛不已。 身为拱卫天子身侧的亲卫统领,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是皇上下了口谕,任由张儒折腾,他也没办法。一个个老部下带着礼品登门,却失魂落魄的带着礼品离开,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骂他尸位素餐。 可怜袁彬老大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了。 一个月时间过去,北镇抚司这边大致情况已经在张儒的控制之下,他觉得没必要留在京城,连朱佑樘都不曾通知,便带着人重新回了辽东。 九边是最关键的位置,锦衣卫战斗力不俗,可是人手偏少,正要是暗中那股推动换储的势力在成化帝驾崩的时候来一手,只有控制了九边的边军,太子朱佑樘才有能力和那股势力斗一斗。 成化二十二年正月一过,正是最冷的时候,张儒冒着严寒出发前往辽东,同时,皇帝的中旨下达,正式提升他的官职,这次不是九边巡查将军,而是成了九边总督。 巡查将军只管军务,可是总督却能管理地方上的事,就是辽东巡抚在处理地方政事的时候,也要问问九边总督的意见。这样的权柄,不可谓不高。 然而这道中旨一经下达,马上就引起了朝臣的联袂反抗,说什么年少之资许以高位是捧杀之举的有之,说与祖制不符的有之。甚至有人质疑张儒的能力,问张儒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够统管九边大员。 当然,也有少数人是为张儒说话的,那些人都是公认的太子党,没几个人把他们说的话放在心里。 暗中势力的操作,终究抵不过皇帝的心意,皇帝一言而决,大明天下是朕的天下,你们这样质疑朕,可是觉得朕昏聩?如果朕昏聩,是不是换了你们来当这个皇帝更好些? 这种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一般人敢戴的,就算是内阁大学士万安,当朝首辅,也不敢戴这样的帽子。 不过那些言官并没有就这么偃旗息鼓,督察院的御史和六科给事中连番上书,奏折都堆满了内阁。 在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万安可不敢将这些东西给呈上去,要知道,到时候承受怒火的不是下面那些清贵言官,而是他这个当朝首辅。 压了几天,依然压不下去,督察院六十多名官员在午门外跪请皇帝收回成命,闻讯而来的六科给事中几十人也加入了队伍。 守着午门的大汉将军不敢做主,知道皇帝心情不好又不敢去打扰皇帝,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了一阵之后总算是找到了救星——梁芳。 作为天子近侍,梁芳有很多机会在皇帝身边说话,西厂汪直去了之后,梁芳韬光养晦,很少参与外廷的事。就算不得已的情况下偶外廷官员找上门来了,他也是采取躲避和推脱的方式。 和张儒相处的时间不短,他可是知道这位小爷最讨厌的就是阉人乱政。 这些得知这么多言官把午门给堵了,一问原因竟然是因为对张儒的封赏太厚,梁芳本能的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很快,他的亲信小太监李广就去了东厂,带着一帮东厂番子快速朝午门聚集。 一众言官跪得久的也跪了两个时辰了,膝盖早已发麻,看到有东厂的番子过来,人群中一个言官面露惊恐,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们要干什么?” 李广挺直了脊背走在最前面,阴森的眸子上下打量一众言官,然后慢条斯理地道:“陛下圣体欠安,你们还在这种时候逼迫陛下,想要造反不成!” 那言官也是个硬骨头,昂着头道:“我等清流,皆是家无余财之辈,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唯一能用的就是自己的血肉之躯,陛下若是不肯收回成命,我等唯有死谏!” “你们是死是活,可跟咱家没半点关系,可是你们若是死了给陛下心里添堵,那就跟咱家有莫大关系了。做奴才的,不能为主子分忧,那是做奴才的无能。你们是国家重臣,咱家没资格跟诸位大人说什么道理,但是主辱臣死这么简单的道理相信诸位大人也明白。陛下最近身体不适,诸位大人纵有万般怨言,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任何异议。莫非诸位大人真的觉的要逼得陛下罪己,你们才甘心?”李广是个聪明人,说出来的话也有一定水平,这番话说出口,让一干言官面面相觑,不知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 李广跟在梁芳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他本身又是喜好诗书之人,肚子里还算有些墨水,说话的水平自然不差。 半劝半威胁之下,马上就让一众言官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逼病皇帝,可不是他们的初衷。 但是现在走了,那么他们将彻底成为一个笑话,所以现在不能走。 可不走就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那太监都说了皇帝最近身体不好,如果真的把皇帝逼出个好歹来,那他们就会成为天下的罪人。 正在大家犹豫之际,李广尖锐的声音又传进了所有言官耳中:“大人们一片苦心,咱家是理解的。只是咱家都有些弄不明白,张大人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们对他当九边总督这么排斥?” 跪在地上的言官左看右看,总算是憋出了一个理由:“他太年轻了,不足以担当重任。” 李广哈哈大笑:“大人们都是饱学诗书之辈,莫非不曾听说过甘罗十二为使臣,周瑜十二掌兵权?张大人如今已经快到及冠之龄,莫非就不能当一个九边总督?大人们一心为国本是好事,只怕被有心人利用了,让我大明痛失忠臣,到时候诸位大人可就罪莫大焉咯!” 有心人?这个有心人是谁?为什么成化帝已经在位二十多年依然还有这种所谓的有心人出现? 显然连李广都知道有有心人存在,那么皇帝朱见深肯定也是知道的,那为什么朱见深不趁着自己还活着对那些有心人下手? 这话,还要从英宗皇帝说起,正统十四年,英宗皇帝因为土木堡之变被瓦剌俘虏,而后代宗皇帝登基为敌,尊英宗为太上皇。 瓦剌无奈之下,只好释放了英宗皇帝,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英宗回来了,代宗该如何? 代宗皇帝可不想好不容易到手的皇帝尊位就这么拱手让人,所以他采取了让所有人都不耻的一种方法对付英宗,那就是软禁自己的兄长。 如果不是八年之后石亨发动了夺门之变,将英宗皇帝救出苦海,可能现在的成化皇帝还当不上皇帝。 成化帝为人别看糊涂,但是对自己的亲人还是极好的,他登基之后就恢复了代宗的帝号,而现在暗中捣鼓各种势力的,就跟代宗朱祁钰有关。 代宗有一个儿子,但是南怀太子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另外代宗的两个女儿,固安公主嫁给了王宪,另一个固伦公主却是吃着长斋。 朝堂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风波,跟那位看上去吃长斋不问世事的固伦公主不无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朱见深没法痛下杀手的原因。 御史和六科郎中里面自然有人是受了唆使的,这些人十分坚定的要求皇帝给个说法,其他不明就里的人却被李广的一番话说得摇摆不定了。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李广也不再多言,让手下的东厂番子严密注意所有言官的动向之后,自己转身进了午门。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言官渐渐退去,那些奉命出来闹事的言官看只剩下自己人了,也纷纷怏怏回家。 就这样,张儒九边总督的官职,才算是正式敲定下来。 而此刻,张儒已经远在九百里以外了。 第54章 :惨祸1 二月天,辽东的冰雪并未消融,天气也依然寒冷,哪怕是在野外撒泡尿,也能马上冻成冰棍。 官道上只有稀少的脚印,看得出来,这大冷天的,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府,都不太想出来晃悠。 几个挑着担子的百姓裹着厚厚的棉袄,看到一大堆哈着白气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一个个纷纷朝道旁躲去。生怕自己会惊扰了诸位军爷的战马,然后自己受伤还要赔偿。 大地被笼罩在白雪之中,放眼望去,除了偶尔能够看到些许炊烟,再看不到其他颜色。 战马行走的速度很慢,马蹄敲打在积雪之中的声音显得微乎其微。 广宁城遥遥在望,道路也变得好走了许多,战马渐渐提速,等到一众锦衣卫到达门口的时候,路上基本上已经看不见积雪了。 张儒主动下马步行,所有人有样学样,牵着战马跟在他身后。范统离张儒最近,但他始终跟张儒隔着一个马头的距离。 自从得知姜伟是别人的人之后,范统的地位就提升了许多,现在他已经是张儒身边的亲卫队长。 至于姜伟,伤好了之后他就留在京城,那天的一刀割断了他的声带,他这辈子也别想再说话了。念及他昔日功劳,张儒没有对他下达任何处置的命令,只是要锦衣卫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并且叮嘱牟斌,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他。 城门口两个士卒将双手都拢在衣袖之中,长戟夹在腋下,缩着脖子哈着白气来回走动。 前面还有不少要入城的人,张儒等人并没有驱赶前面的百姓,而是静静排队等候。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人跟守门的军卒起了冲突,许多百姓都围了过去。排成长龙的队伍,瞬间断结,只留下队伍末端张儒等人站在原地没动。 “让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儒朝饭统轻声吩咐。 这鬼天气,就算是说句话都是在浪费体内的热量,手脚冰冷的同时,耳朵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张儒连多说一句话都欠奉。 少顷,前去探路的锦衣卫回来禀报,说是有衣不蔽体的老者和如花似玉的女子被拦住,一干军卒口出污言秽语,似有当众调戏之意。 张儒冷哼一声,带着人分开前面的人群,朝城门口走去。 边军向来胆大,但是这种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并且还是在城门口的事整个成化一朝,似乎都少有发生,至少明面上的发生基本上没有。新得了九边总督职权的张儒正好缺少一个明正典刑的例子,现在这个例子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放过。 百姓认识飞鱼服的还是少数,毕竟锦衣卫不像东厂那般臭名昭著。 锦衣卫的设立是针对百官,可东厂的设立却是针对锦衣卫和天下百姓。 东厂番子那藏青色的服饰能够让百姓生怕躲避不及,可锦衣卫那银白色的飞鱼服,却没法坐到这一点。 要不是张儒带出来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牟斌新招募的锦衣卫,一个个急于表现自己所以凶神恶煞,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驱散辽东这些个性彪悍的百姓。 辽东百姓向来彪悍,之前官道上遇到的几人估计不是辽东本地人,不然哪里会吓得躲到一边去。 扒开人群,张儒看到城门口一个脸色乌黑,头发虬结的老汉倒在地上,嘴角边还有污血。而老汉身边,则跪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那女子是背对着张儒,所以看不清容貌。倒是那背影让张儒有些想入非非,前凸不凸不知道,后面倒是很翘。 这可不能说张儒好色,而是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南面会对一些长得好的女子想入非非。在竟成那样的大环境下,自然不能做得太过分,但是在辽东,他可以没那么多顾忌。 女子跪在地上,手里却抱着一个兵卒满是污渍的腿,口中还在求饶:“军爷饶命,军爷饶命,俺爹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很好听,有种出谷黄鹂的感觉。 可那军卒却是个铁心肠,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都没有,十分粗暴的甩动那条腿,好像很嫌弃那女子一般。 身边其他的军卒倒是口花花,一个说看姑娘你身无长物,咱好歹也是领朝廷的军饷度日的,家中正好缺个婆娘,要不姑娘你就从了我呗!另一个说姑娘你这么好的身段,如果实在没钱,交不起进城费,可以卖身嘛! 这话一说,倒是让周围有些钱财的商贾大为意动,只可惜在这种环境下,也没哪个没脑子的商贾敢站出来说姑娘我买了你。 双方僵持不下,那老者又昏迷不醒,百姓们这才大胆围观起来。 午时刚过,时间还早,除了少数真的有急事需要进城的人之外,其他人倒是乐得在这冬日看一出免费的好戏。 大家站了许久,都没见到传说中精彩的肉戏,不少人都开始架秧子起哄。 “军爷,行不行呐!咱可等着喜钱呢!” “是啊,一个弱女子都搞不定,咋整的啊!” “爷们,拿出点辽东汉子的魄力来,最好来个就地正法。” 从这些人起哄的时候说出的话可以看出,彪悍的辽东民风是怎样一个情况。 年仅十九岁就中了进士,在张儒前世所知的史书有浓厚笔墨,却阴差阳错被牟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拉进锦衣卫的杨廷和不解的问张儒:“为何这些人见人欺负弱女子,不路见不平,反而落井下石?” 就冲着杨廷和三个字而将他带在身边的张儒对他格外好些,闻言解释道:“辽东百姓,自大明立国开始就要承受鞑靼和瓦剌的滋扰,现在还有建虏横行。早就习惯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哪会管别人家瓦上的霜。” “大人不打算管么?”二十七岁的杨廷和现在还只是崭露头角,胸腔里的热血还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 “天下那么多不平事,你管得过来?”张儒微笑着问道。 尽管张儒比自己要小,却觉得自家大人高深莫测的杨廷和涨红了脸道:“正因为那么多不平事没有人管,所以才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不平事。” 说完不等张儒下令,便扒开面前两个锦衣卫大喝:“住手!” 周围的人不由都诧异的看向杨廷和,大多数人目光中都带着嘲讽,极少数人则是带着怜悯,似乎他已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那为首军卒乜着眼看了杨廷和一眼,然后不屑地道:“呦呵,还有人敢出来英雄救美的,来来来,小子,给爷滚过来,让爷看看你够不够斤两。” 几个军卒开始朝杨廷和围过来,他无奈的回头用求助的眼神看了一眼。张儒虽然没有下令让锦衣卫直接插手,那些快速朝四周散去的锦衣卫,却在五行之中给了杨廷和最好的鼓励。 他挺了挺腰杆,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幼妇孺,你还有理了不成。” 那军卒头领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朝周围仔细看了看,等到自以为没有异样之后,这才冷笑着对杨廷和道:“这广宁城,我家公子就是理。兄弟你是外来的,最好不要管着闲事,别看你身上穿着锦衣卫的衣服,若是指挥佥事以上的官职,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我家公子的好。” 军卒头领将内心深处的不安归咎于杨廷和身上的衣服,因为他的确没看到四周还有其他锦衣卫。殊不知弄了上百年情报的锦衣卫,想要躲过他们这些普通军卒的眼睛,那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杨廷和丝毫不惧:“你一口一个你家公子,你家公子还能大得过辽东总兵不成!” 军卒头领闻言一顿,片刻之后才阴测测地道:“好话兄弟已经说了,还是那句话,广宁城的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杨廷和不理会那军卒,径自走到女子身边将其扶起,然后又伸手试了试那老者的鼻息,确定老者还有气后,他才算松了口气。 这个旁若无人的举动,彻底将那军卒头领给激怒了,他气急败坏的挥手命令:“给我拿下!锦衣卫又如何,连黄禅都要给你马爷几分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四五个军卒马上抽出兵刃将杨廷和围在中间,杨廷和身体强壮,可他屁功夫都不会,保持了很久的冷静终于被击破了。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一群上过战场的兵。 眼看那些人就要动手了,张儒却没有让人帮助杨廷和的意思,平日里跟杨廷和关系算不错的范统忍不住问道:“大人,再不出手,老杨就危险了。” “怕什么,我的人不受点伤,我怎么好意思跟他们背后的公子要好处。”张儒像狐狸一样眯着眼睛,精神却极度紧张。 他的面前是几个百姓,他时刻移动身体保持角度,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能够冲出去救杨廷和。 可怜杨廷和还以为张儒生气了,索性抽出绣春刀主动朝那些军卒劈去。 看上去势大力沉的砍劈,实际上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躲过,那些军卒眼中的不屑之色愈盛。为首军卒刀尖一撇,直接冲杨廷和的胸膛刺去。 就在这时,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砸在那军卒脸上,将他直接砸在了地上。 军卒首领根本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人下的黑手,站起来朝周围怒吼道:“谁,谁他妈敢砸老子,有种站出来跟老子单挑!” 第55章 :惨祸2 其他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一时间忘了围攻杨廷和。 张儒在两个亲卫贴身保护下分开人群走入场中,范统手握绣春刀一脸怒容,第一时间窜到杨廷和身边将他护住。 见又有人出来,而且看服饰和做派,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身份还不简单,那军卒首领有些忌惮的问:“我又没招惹你,你为什么打我。” 本打算在杨廷和受点伤后再出手,可这军卒首领却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不得不出手的张儒傲然道:“打了你了,你待如何!” 那军卒威胁道:“大人身着斗牛服,想必不是简单人物,既然决定出手管这闲事,小人自然无法和大人争锋。不若大人留下个名号,小人也好跟主子有个交代。若是相熟之人,也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若是不相熟,大人最好还是退一步的好。有些人,可不是您得罪得起的。” 从太祖朱元璋开始,官员的服饰便有定制,可现在已经到了蟒袍随便穿,斗牛遍地走的地步。那军卒虽然忌惮张儒,却也不会被他身上一袭斗牛服给吓到。 姓马却无名,家中行三,已经被尊称为三爷的马三横行霸道惯了,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先问清楚对方来历再说。尽管心里不认为有什么过江龙能压得下自家主子这地头蛇,言辞间,倒是对张儒没有太多倨傲。 每日守城,形形色色的人见得不少,自然练就了火眼金睛。 能够让几个五大三粗的锦衣卫紧张兮兮,并且不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八成是外来户。 而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辽东的,只有可能是京城来的人。 张儒可不知道他心里在瞬间想了这么多,微笑道:“这位军爷不妨先说说你家大人名号?在下位卑而职微,说出来军爷怕是不会知晓。” “俺家主子乃是辽东镇义州参将许由许大人,好叫大人知道,这辽东的一亩三分地,俺家大人还是说了算的。”马三牛气哄哄地道,压根就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是连他家主子的上司都要以礼相待的人物。 辽东是明代北方防御体系中的重要地区,其治乱形势直接关系到明王朝的兴衰。由於位置偏在东北一隅,明代辽东与内地之间的交往,只能通过两条道路进行。 一条是经山海关与辽西走廊的陆路,另一条则是经渤海海湾,从山东半岛北部的登州、莱州到达辽东半岛的海路。洪武初年,明军从登莱地区渡海北上,击败残元势力,将辽东地方纳入明朝治下,而当时辽东驻军所需的粮食、布匹等后勤物资,也都要通过登辽之间的海路转运获得。 在这种密切联系的基础上,明代辽东的民政与司法事务分别被划归山东布政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守道,以及山东按察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巡道管辖,从而形成了“辽东隶於山东”这一特殊的政区地理现象。 辽东府属于山东省管,但是辽东卫却是属于辽东镇总兵管。总兵下面就是副总兵,副总兵下面又是参将。 义州参将乃是成化十二年设立的,至今有十来年时间了,加之广宁是总兵镇守的地方,现在又是才过年关,所以义州参将许由才会待在广宁城内。 只是张儒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许由自己在广宁城,他手下的人也跑到广宁城来了,莫非义州出了什么变故? 有心从马三口中试探些许东西,他挤出一个笑脸,凑到马三面前不露痕迹的塞给他一锭约莫二两的银子:“不知是参将大人手下的军爷,是某唐突了。” 张儒如此上道,马三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大人可比您的手下要晓事,算了,都是自家人,这次就不禀报参将大人了。” 张儒拱了拱手:“多谢多谢,敢问军爷,义州参将许大人,怎的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广宁?” 马三还没意识到张儒是在套话,顿时很不满地道:“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义州不待,偏偏来这鬼地方。没办法,谁让总兵大人在这里呢!许大人可是总兵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猛将,立过不少汗马功劳。总兵大人又信得过咱家大人,这才让咱们来守城。早知道没一点好处,还要应付这帮刁民,打死我我也不出来。” “这女子和这老汉怎么就惹了军爷?”张儒小意问道。 马三马上就警惕起来:“怎么,你还想多管闲事?” 张儒练练摇头,拉着马三走到一旁,又是一锭银子递出:“不满军爷,某就那么点小爱好,这姑娘身材窈窕,模样也不差,嘿嘿” 马三放松警惕,奸笑道:“感情这位大人跟俺家主子是一个爱好,可惜啊,大人来晚了,这女子可是俺家大人早就看上的,要不是大人喜欢玩你情我愿那种文人才玩的鬼把戏,俺才懒得大老远来这鸟不拉屎的广宁。” 张儒装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眼前一亮:“看来三爷是有法子的,不妨教教小弟呗!小弟可不是许大人,向来都喜欢霸王硬上弓。” 麻三面露难色:“不是老哥哥不肯跟你说,只是这手段着实有些下作,说出来连老哥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张儒谄笑道:“老哥就教教小弟吧!反正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 这才几句话,双方就开始称兄道弟了,那麻三看在张儒再次递过来的银子的面子上,很慷慨地道:“得,算老哥服了你,这事你可千万别传出去,要是让俺主子知道了,非得扒了俺的皮不可。 说罢他将手掩在嘴边,小心翼翼的说道:“这女子有个哥哥是广宁这边的商贩,平时做点皮毛之类的小生意。可你也知道,兽皮向来都是抢手货,这玩意不仅能够让商贾人家显摆,还能制作军服。 俺不过是顺便请锦衣卫千户所的黄禅黄千户喝了个酒,顺便说了几句不满的话,那老小子就二话不说把这姑娘的兄长给逮了。 黄禅可是个软硬不吃的货色,谁要是想从他手里讨到好处,那必须付出代价。 好在黄禅别人不怕,在辽东镇还有几个畏惧的人,俺家参将大人,正好是其中一个。 嘿嘿,这女子和这老翁来为儿子出头,最后还得求到俺家大人头上,只要俺家大人一句话,那不是啥事都没有了么!嘿嘿,到时候不需要大人出头,只需要俺们提点一两句,那女子不是俺家大人的了?” 说罢,马三嗤嗤笑了起来。 张儒没想到,自己离开才一个多月,这麻三来到辽东充其量也就一个月,竟然已经将事情办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马三言语中的意思,好像许由并不知晓他的所作所为,这倒是让张儒颇感意外。 平心而论,他是不太想拿下许由这样的悍将的。许由十八岁从军,历经大小战争数十场,每一次都是带伤归阵。身上伤痕无数,所立战功更是当总兵都绰绰有余。只是他现在还太年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无法成为一方总兵官,缑谦这才压着他。 上次密谈的时候,缑谦就说起过自己的得意门生许由。 马三笑声未止,就见眼前客客气气的年轻人已经彻底变了脸色,他神情显得有些呆滞,脑袋转了一大圈都没反应过来。 “全部给我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将这老伯扶起来,尽快找良医治疗,所有人暂时不得入城。”张儒朝人群低喝道。 这戏剧性的变化让周围的百姓大惊失色,开始他们还以为这人是个软骨头,没想到这人和马三嘀咕了一阵之后,竟然朝他们下了命令。 很快,百姓们就知道这命令不是朝他们下的了,因为从他们身后,钻出上百个身着飞鱼服的年轻人。 那些人身手矫健,在行走的过程中手掌一直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眼睛如同毒蛇一般,有的紧紧盯着城门司的军卒,有的则是紧紧盯着身后的百姓。 这阵势可吓坏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那些城门司的军卒。 百姓们不知道锦衣卫,可他们知道啊!让百官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在成化一朝不显山不露水,可不代表他们不恐怖。 几乎没有遇到反抗,城门就被锦衣卫彻底控制住了,张儒这才对呆若木鸡的马三道:“这世上敢收我张儒孝敬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放心,就冲你这份胆识,等见到许由之后,本官会为你求情的。” 马三张着嘴,压根就说不出话来,他可没想到这么年轻的锦衣卫大人,竟然是之前来过辽东的九边巡查将军。 当然,现在张儒已经不是九边巡查将军,而是九边总督了。 锦衣卫的办事风格向来雷厉风行,特别是张儒掌控了锦衣卫之后,所有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从拿下城门司的人到替换守卫,再到请来郎中,最后将缑谦和许由请来,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刻意没有驱散围观的百姓,让郎中为老者诊脉也没有避讳任何人,张儒就这么端坐在广宁城最大的酒家贺春楼的大堂内。 第56章 :惨祸3 锦衣卫来报,缑谦单人一马来到贺春楼,可那许由却不明就里,还当是自己的人被欺负了,拉着自己的二十多个亲卫扈从大张旗鼓的朝何春楼杀来。 见张儒面色阴寒的坐在方凳上,缑谦不敢问什么,见礼之后便恭敬的站在张儒身边。 堂堂辽东总兵,竟然站在一个年轻人身后,这让某些知道缑谦身份的人不由开始暗自猜测张儒的身份。 而当嚣张到了极点的许由扒开围观百姓之后,看见缑谦站在一个年轻人身后,而那个年轻人见到自己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而不是广宁城有人欺负自己的手下。 让手下的人在周围警戒,自己则硬着头皮上前对缑谦见礼。 “跪下!”缑谦厉声喝道。 张儒淡淡道:“站着就好。” 许由当然是听缑谦的话,很识趣的采取的跪姿。 单膝跪地,这是武将甲胄在身的时候最高的礼节,他认为足够了,缑谦却认为不够,绕到他身后一脚将他另外一条腿也踹弯。 缑谦的动作,张儒没有阻止,甚至连看都没看几眼。 就在刚才,之前为锦衣卫兄弟诊脉并且开出药方的李姓老头告诉了张儒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因为将家中余财全部换成了宝钞而衣不蔽体的老者,已经在广宁城外生生冻毙了。 一个老翁或许算不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这种现象,却让张儒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今日不过广宁城外冻死一老翁,大明这么多地方,又有多少人正在被自己人生生‘吃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固然是好的,出乎本心而已。可是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天下人,这是最可悲的,因为救人者会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只会让冷漠的其他人将自己视为异类。 最终,做好事的人沦为了普通人,学会了用普通人的眼光事不关己的看待每一件不平事。有后辈站出来的时候,他们可能是比一般人都要积极的劝说着。 这样的事情,莫说是现在的大明,就是张儒前世生活的太平盛世,也存在不少。 所以他让杨廷和去撞钉子,在门口和麻三套近乎,浪费了许多时间,只是为了能够从根子上解决一些问题。 缑谦同样单膝跪地:“是老将御下不言,还请督帅责罚!” 一方总兵朝自己下跪,张儒就算再自大也不能安坐下去,赶紧站起来将缑谦扶住,口中连连说着使不得。 熟料缑谦异常坚决,人虽站起来了,口中却坚持要受到处罚。 “处罚,将军以为应当如何处罚?莫说事情不是许由做的,就算是许由做的,您也就担个御下不严的责任。”张儒淡淡道。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知道缑谦违反乱纪的证据是不打算动缑谦,许由一下子急了:“那谁,你有啥事就冲俺来,别跟缑大人过不去,你要是敢使绊子,俺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张儒转身正对着许由,目光逼视过去,直将他逼得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才正色道:“鬼?张某人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劳什子鬼神,而且说什么做鬼都不放过别人,非我大明的将军能够说出来的。你要是没卵子本官倒是不介意给梁芳送个干儿子过去,你要是有卵子,就老实交代。” 许由脖子一梗:“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老子也就是御下不严,你还要老子交代啥玩意。” 张儒冷笑道:“御下不严?呵呵,马三爷,你可听见你家主子说什么了?御下不严,看来你的主子是打算把你退出来让我当鸡杀了。” 满以为马三脸上会出现不安和惶恐,甚至是对许由的怨恨,可是这些张儒都没有看到,他看到的,是专横跋扈的马三爷露出一脸释然。 “你不怕死?”张儒奇道。 马三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张儒又问:“你以为死了你一个就能保住自己的家人?” 马三这才忍不住反驳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一切都是我瞒着参将所为,你有什么冲老子来,别跟老子瞎比比。” 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死定了,马三言语之中对张儒可没得半点尊重。他相信自家将军能够保住自己的家人,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谁能告诉本官个中隐情?”本能的觉得其中有猫腻存在,张儒扬声道。 这种时候,大家巴不得马上把自己给摘出去,哪里还有人肯站出来为马三说话。是以,张儒的问话换来的,只是一阵如死水一般的沉默。 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回答,张儒朝地上的许由喝道:“许由,站起来!说,到底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弱女子和一个老人,为什么要纵容手下横行霸道,为什么应该在义州值守,现在你却出现在了广宁!” 连续三个为什么,问得许由哑口无言。 缑谦张了张嘴想要为许由说清,但见许由摇了摇头,他便闭上了嘴巴。 张儒继而冷笑道:“看来,辽东镇的人都不怎么把张某人当回事啊!好,既然你们想死,本官便成全你们,希望你们九泉之下,面对列祖列宗,还他们能给老子像现在一样保持沉默。” 这下他是真的动了怒了,如果许由说出缘由,他或许能够看在过往军功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可是一个个都闭着嘴巴,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这个九变总督知道,这就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了。 缑谦面露难色:“督帅借一步说话。” 周围都是百姓,如果许由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缘由,说不定真的就没法在辽东做人了。 那是自己的老部属,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他不希望就这么失去一个左膀右臂,更不希望张儒这个后台强硬的九边总督会因此而恼羞成怒。 张儒淡淡道:“总兵大人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有权力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许由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道:“姓张的,要杀要剐冲我来。” “我一直都是冲你来。”张儒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那姑娘是老子让马三去截的,老子也没想到那老汉会死了。至于马三跟你说的事,都是真的,而且那都是老子指使的。至于你说老子为什么不在义州值守,那就要问问你们上面为什么这么安排了! 缑大人身有寒疾,你们不体恤,反而让他来广宁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老子每年都会给大人送苦参过来,上面也没放出个屁来。”许由十分愤怒地道。 缑谦是他的老上司,对他就像父亲一样,他自然知恩图报,对缑谦也像是伺候父亲一样伺候着。 “好,还他娘的算是条汉子!”张儒赞道:“诸位乡亲,本官乃朝廷钦命九边总督张儒,今日于城门口见有人凌辱弱小,率锦衣卫将乱纪者捉拿!当着诸位的面,今日本官就好好断一断辽东镇的家务事。” “缑谦,我问你,带兵欺凌弱小,逼死良民,该如何处置?”张儒沉声问道。 缑谦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小声道:“欺凌弱小,杖责三十,逼死良民,以命抵命。” 张儒大声发泄不满:“大声说出来,像你们在战场上和鞑靼瓦剌建虏殊死搏斗那样,大声喊出来!” “欺凌弱小者,杖责三十,逼死良民者,以命抵命!”缑谦大声复述了一遍。 张儒看向许由:“你可服气!” “末将服气!”被张儒的言辞激起了胸中血气,许由大声喊道。 张儒微微点头,对杨廷和道:“记下来。” 然后他又朝缑谦问道:“擅离职守该如何处置?” 缑谦再次大声回答:“擅离职守者,酌情而定,未造成恶劣影响且身有军功者,从轻处罚。造成严重后果者,杀无赦!” 杨廷和一边快速记录,一边纳闷,不知道张儒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说他要处罚许由吧!他又没有半点动许由的意思,说他要放过许由吧,偏偏他又问缑谦犯了这些军法该如何处置。 正在大家都觉得纳闷的时候,张儒突然下令:“许由,脱掉你的盔甲,你该不该死,本官说了不算,只有咱辽东的百姓说了才算。你身上的每一处伤,所有的军功,全部给老子大声说出来!” 这话一出口,打家才明白,感情这位所谓的九边总督大人是要保住这纵容手下强抢民女的军汉。 不少人都在感慨果然是官官相护,对张儒的印象马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至少已经没有那么多人在心里对张儒不畏强权啧啧称奇,反而有不少人心谤腹非,觉得这人多此一举。 唯有缑谦,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张儒,同时心里在暗忖:这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民心似水?把事情闹大了却不给百姓一个交代,你能敷衍过去? 在他看来,张儒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事情闹大,既然闹大了,就不能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偏向性。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瞠目结舌,结局发生了惊天逆转。 第57章 :敬良心 在许由依言脱下铠甲,露出身上上百个大大小小的伤疤之后,嘈杂的议论声小了,渐渐的,寒冷的冬日里,变得鸦雀无声。 许由清冷而粗狂的声音钻进所有人耳中,让一些还有些血性的人羞愧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成化十一年八月,小王子巴图蒙克率众来袭,马踏锥子山,某率军两千奉命阻敌。同去两千袍泽,回来三百一十一人,终将鞑靼拦截于国门之外,某亦身负重伤。”抚摸着胸口的两道箭伤,许由不无伤感地叙述着,悲怆的声音不大却传出去很远,因为现场实在太安静了。 “成化十二年五月,鞑靼再次扣边,锥子山守军寡不敌众,三百兄弟尽数战死。大帅闻讯大怒,命某驱敌。某率三千大明儿郎,联合左卫三千人共同抗敌。此战,余身中数创,幸而未死。可怜我大明六千儿郎,竟因粮草辎重运送不及时,半数战死沙场。” “成化十五年六月,建虏再次作乱,此次作乱,建虏联合海虏围攻,意图侵犯我大明边地。缑大人亲自上阵,率大军三万,与敌鏖战于野。大战半月,双方死伤无数,某位先锋将军,麾下将士十不余一。胸口两创,险些要了某的性命,某自知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死战不退。时候嘉奖,某从游击将军擢升参将,转义州参将。” 他的手指不停在身上指指点点,每指一道伤口,就说一场战争。 那些伤口有大有小,战役也有大有小,从他口中说出来十分平淡,但是辽东的百姓都能够想到,那些战争是多么的残酷。 不管是对鞑靼还是对瓦剌,亦或是对现在还不怎么成气候的建州女真,明军往往都是死伤惨重。出去一两千人,能囫囵个儿回来的,也就那么几百人而已。 不说说明军不善战,也不是明军懦弱,更不是指挥者不行,而是草原民族来去如风的骑兵着实让人伤脑筋。 人家冲过来,你是步兵,砍瓜切菜一样被砍死,人家打不过你,要跑你还偏偏追不上。 但是别人不会理解他们,边镇的老百姓还好些,就算没有亲眼见过战争,也道听途说过。其他地方的百姓却不是很理解,我大明数百万军队,为什么就打不过那些鞑子?不就是你们当兵的不肯出力么!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朝廷收那么多赋税,养了你们这么多军人,你们就应该保护我们的平安。不然,要那么多钱养着你们干什么? 然而,军人的苦,只有军人自己知道。 “大人,不如饶了他这一次吧!”人群中,有百姓轻轻的声音传出。 “是啊大人,还是留下他多杀些鞑子吧!大明培育一个合格的将军不容易,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了,别没让鞑子给杀了,反倒让自己人给杀了。” “是啊是啊!大人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其他人纷纷出口求情,不为别的,就因为许由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山文甲。 那是大明武将的象征,也是大明百姓的守护神。当然,穿着大明盔甲的将军不一定都是大明的好将军,也有许多败类是专门对自己人下手的。不过眼前的许由,明显不是那些败类,至少在辽东百姓面前,他不是。 祖籍义州却因为救兄长而跟随老父来到广宁的妙龄女子姓曹,出身贫寒所以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家里人唤她阿奴。 起先,她的确对许由恨之入骨。 早在义州的时候,许由就曾到过她家的豆腐作坊,她偷偷躲在角落里观察过这位看上去十分粗鲁的将军。 对于她们这种贫寒人家的女子来说,能够成为一个将军的妾室那是非常了不得的事。可惜老父不愿看到心肝宝贝受委屈,将许由的聘礼扔出门去。许由当然不想唐突家人,从那以后就没打扰过她家。 可许由这么想,他手下的人可不这么想,征战沙场十多年,不知道被人救了多少次性命,一直能够活到现在,那算是本事了。 这帮文人眼中的丘八做事可不讲究那么多礼义廉耻,他们就讲究一个良心。将军对咱好,连个娘们都敢给将军脸色看,将军好脾气,咱可不是好脾气。 所以这场惨祸就这么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张儒的眼皮子底下。 百姓们求情的话语他听在耳中,却没有记在心中,如果苦主揪住不放,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法过自己良心那一关。 虽然跟着太子读书的时候读了不少圣贤道理,骨子里张儒却是个比丘八还丘八的人,他和那些军卒一样,讲究个良心。 “诸位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法不容情,不论是军法还是大明律,本官都找不出放过许由的理由。”张儒转脸对曹阿奴道:“除非这位姑娘答应不追究,不然,本官无能为力。” 对一个父亲新丧的女子来说,这个时候逼着她做决定无疑是十分残忍的。 许由插嘴道:“大人,罪将认罚,请大人不要为难她了。” 张儒奇道:“你家中难道没有妻妾?为何如此在意她?” 许由略带伤感道:“回大人,家中爱妻走了已经七年,许由现在并无妻妾。” 张儒又问道:“家中可有子?” 许由苦笑道:“无子。” 张儒喃喃道:“难怪!其情可悯,其罪当诛!其罪当诛啊!” 曹阿奴止住嘤嘤啜泣之声,低眉顺眼的走到张儒跟前道了个万福:“大人明鉴,家父已死,此事追究也只是让大明痛失忠良,不若饶他一命,多杀几个蛮子罢!” 民情如此,她纵使再想杀了许由,也下不了那个狠心。况且人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是活不过来的。 曹老爹身边一直有个老头在捣鼓,张儒还当是他在研究,毕竟这位出身蕲州李老头将来会有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孙子叫李时珍,所以张儒没管那么多。 当女子说完之后,在场百姓齐齐喝彩,不是为此事圆满解决,而是为曹阿奴识大体而喝彩。 张儒微微点头,扬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许由当众杖责五十,以正典刑。往后辽东镇若是再有人敢违反乱纪,定斩不饶!” 从百姓家里借来了木扁担,上好的山楂木制造而成的木扁担厚实而沉重,最重要的是这玩意解释。别说打人,就是打石头,百八十下也未必会出现裂痕。 许由乖乖趴在准备好的长凳上,为了保存颜面,裤子没拔下来,两个张儒的亲卫拿着扁担上前便打。 第一棍子下去,许由痛得皱起了眉头。 第二棍下去,那厚厚的棉裤直接被震裂。 第三棍、第四棍 十几棍之后,许由的屁股已经开了花,但他依然死命的咬着嘴唇,一身不吭。 张儒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这是条汉子。所以悄悄对行刑的手下使了眼色,那两个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专门打人屁股的锦衣卫自然知道怎么打会不至于伤筋动骨,所以后面的杖刑看上去势大力沉,实际上只是打得响而已。 然而,此时许由的屁股已经开了花,就算是轻轻触碰也会痛不欲生,更何况还要弄出那么大的声音。 五十军棍下去,许由脸色苍白,脸上完全被汗水糊住了,头上的发髻散开,头发贴着面部,样子十分狼狈。 可他依然挣扎着要站起来给张儒行礼,在被放开的马三搀扶下,他以一个极慢的动作单膝跪地对张儒行了军礼:“罪将多谢。大人!” 话一说完,这挨了五十军棍不曾吭声的汉子直接晕了过去。 马三朝张儒抛了个怨恨的白眼,招呼手下兄弟要将许由搀扶着去休息,人还没站起来,就听一个声音传入耳中:“马三,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你,你觉得本官会这么放过你?” 马三没好气的道:“你要如何!” 张儒冷冷道:“世间就是多了你这种所谓的报恩之人,才会让那么多名将最后身败名裂。就算本官有心放过你,也得问辽东的百姓答不答应!” 保住了许由,缑谦已经感到万分庆幸,哪里还能顾及马三的死活,是以他马上对张儒的决定表示支持:“来人,将马三拿下,明日点将来斩首示众!” 马三没表现出慌乱,哪怕一点都没有,他只是轻轻将许由放在了身边袍泽的手中,然后跪下给许由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死则死矣!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儒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好生去吧!你的家人,本官照拂。” 听到这句话,已经转身的马三浑身一震,然后迈开大步跟着押送的士兵离去。 郎中李老头还在捣鼓尸体,许由屁股上血肉模糊的趴在凳子上,百姓已经散去,张儒朝李老头喝道:“老李,过来看看这个,那个死了的先别管。” 李老头慢悠悠的走过来,伸出手指扒开破棉絮看了看,眼皮都不抬便道:“这个没事,那个有事。” 第58章 :敬良心2 敏锐的洞察力,马上让张儒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手下锦衣卫就以老郎中要为许将军治伤为由将许由的手下都给拉走了。 缑谦有些不明所以:“为何支开他们?” 张儒看向李老头:“那人有什么事?” 李老头漫不经心地道:“人没死透,假死而已,老夫已经失枕,暂时不要搬动他,过几个时辰自然会转醒。” “人不是冻死了么?”缑谦忍不住问道,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郎中。 李老头虽然知道这两人都是大官,可他那脾气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倔,不然也不可能从湖北蕲州跑到这天寒地冻的东北来找药材。 没好气的白了缑谦一眼:“不相信就算,反正老夫说他会醒过来就是会醒过来。” 缑谦怅然而叹:“唉许由这五十棍子,怕是白挨了。” 张儒正色道:“没白挨!就算事先知道这位老伯没死,本官也会惩罚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下的人敢瞒着他强抢民女,就敢瞒着他杀人放火。不是每次,都能够有这么多百姓为他开脱,也不是每次,都会有本官这种没有原则的官员前来审理。” 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是连缑谦自己都被骂进去了,不过缑谦没有生气,相反,他对张儒还十分感激:“多谢督帅维护。” 得知曹老汉没死,张儒也算是松了口气,冷不防看到目瞪口呆的曹阿奴,他不由心生怜意:“许将军是个粗人,不会像文人那样疼人,但是他是个好人,姑娘如果不是特别讨厌他,不妨考虑考虑。这不是做妾室,你进了许家的门,就是继室。” 辽东民风虽然彪悍,可女子也是学过三从四德的,听到这年轻而好看的大人这么直白的说终身大事,曹阿奴还是羞红了脸。 那郎中说阿爹没死,可阿爹还没醒来,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答应。 再说了,就算阿爹死了,上头还有个被锦衣卫抓了的兄长,长兄如父,这种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女子自己做主。 不过在倔强郎中李老头为许由上了药之后,她倒是很主动的接过了端茶送水的活。按她的话来说,反正伺候一个人也是伺候,伺候两个人也是伺候。 翌日,广宁左卫校场,张儒和缑谦早早端坐点将台上,身边是一水的总兵府亲卫和锦衣卫。而下面,则是广宁左卫、广宁右卫、广宁卫、广宁前卫、义州卫等数万士兵。 大冬天的要求点卯,士兵们怨言不小,好在缑谦为帅一方还算能得士兵敬重,队伍虽然有些懒散,但除了那些身体不适得到允许的士兵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来了。 马三和一干从犯被押上了点将台,台上厚厚的积雪根本未曾清理,他们就这样跪在积雪之中,除了马三之外,其他人的脑袋都低垂着。马三口中虽然塞了布,但他依然骄傲的昂着脑袋。 缑谦大步向前,抬手示意议论纷纷的士兵安静,等到声音小了之后,大声吼道:“今有马三等人,不尊将令,欺凌弱小,奉九边总督张大人之命,将马三等人革除军籍,就地正法。” 说完,他对张儒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到后面。 张儒走上前去,眼睛在那些士兵脸上逡巡,现场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在他这无声的威压之下,那些因为缑谦一番话而再次开始议论的士兵渐渐闭上了嘴。如此年轻的九边总督,一上来的三把火就是要杀辽东镇的人,不少士兵看张儒的目光充满了憎恶。 “鄙人张儒,忝居九边总督之职,上命整顿九边,张某义不容辞。在场诸位,乃大明肱骨,亦是义不容辞。 马三假借参将许由之命,强抢名女于长宁城门,逼死六旬老汉,其罪当诛! 我大明百万大军,军中害群之马不在少数,然九边重地,不容许有这等害群之马存在。 在其位,谋其政,以往我大明堂堂之师,连偏安一隅的建虏都打不过,就是因为有这些害群之马存在。” 被形容成害群之马,马三没有半点反应,但是张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变得激动起来。 因为张儒说:“这样的人,杀了不足以平民愤,往后,大明九边重镇,都会有耻辱柱。那些违反乱纪之人,本官会让人将他们的名字刻在耻辱柱上!百年乃至千年之后,让后人看看,是什么人,坏了我大明的军纪,又是什么人,将大明律践踏于脚下。” 马三疯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怎奈两个锦衣卫紧紧的按着他的双肩,地上让他双膝磨出一个大雪窝子,他眼睛变得赤红,依然没能站起来。 张儒冷冰冰地道:“松开捆绑,让他说话。” 没了口中塞着的破布之后,马三张口就道:“大人处事不公!” 张儒冷哼道:“哦,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我倒是想问问,我如何处事不公了。” 马三身上没了束缚,那些锦衣卫也不再按着他的肩膀,可是他却没有站起来,依然跪在地上,面露悲色,语气悲怆:“马三为过征战,大小战争历经不下五十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犯错了,督帅要杀要剐,马三没有怨言。错了就是错了,有错,俺马三认了。可督帅要因为马三做错一件事就将马三所立功劳一笔抹杀,马三就认为不公!” 张儒面色稍有缓和:“你现在记得你是大明的兵了,你现在记得你曾经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浴血奋战了?你现在知道你身后的是自己的袍泽兄弟了?” “马三一直都没有忘记过。”马三愤然道。 张儒喝道:“没有忘记过就给老子站起来回话!” 马三固执的跪在地上:“做错了事,没脸站起来!” “我大明没有跪着的士卒,只有战死的将军!”张儒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马三的臂膀,将他强行从地上拉起来。 而后,他转身对范统喝道:“范统,给老子把酒拿上来!” 一坛坛上好的蜀地杜康酒被抬了上来,每个士卒手里都被塞进了一个瓷碗,封皮一打开,浓烈的酒香马上四下逸散开来。 整个校场,都笼罩在酒香之中。 蒙在鼓里的将士们不知道这位年轻的九边总督到底要做什么,伸出满是冻疮的手稳稳的端着瓷碗。 张儒亲自为马三倒满美酒,然后举起酒碗:“这一碗,上敬苍天,无君则无我大明,谢太祖驱除鞑虏!” 一碗喝干,浓烈程度只比得上后世啤酒的杜康酒再次满上,张儒再次举碗:“这一碗,敬大地,无大地无以养活大明亿万子民,谢厚土亲人养育之恩。” 第三碗酒倒上,张儒转身朝马三举碗:“第三碗,敬的是中间的良心,你马三上对得起君,下对得起亲,唯独对不起的,就是你胸膛中这颗热气腾腾的良心。干了这一碗,本帅亲自送你上路!” 马三声音哽咽:“请大帅允诺罪将一事。” “说!”张儒用力的点了点头。 马三道:“请大帅不要将马三的名字刻在耻辱柱上!” 张儒思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乐得马三一口喝干了碗里的美酒。 “听我命令,全体将士,转身!”张儒一把将酒碗掼在地上,而后红着脸声嘶力竭的喊道。 这杜康酒度数不高,可喝下去之后可比前世的啤酒要有劲多了,最重要的是这种土酿烧酒后劲很足。所以在这一世还没怎么喝过酒的张儒,在喝了三碗酒之后,气血上涌,脸红成了关公。 最先转身的,是长宁卫缑谦本部的人马,这些人一转身,那些还在犹豫的士兵自然也跟着转身了。 当确定所有人都已经转身之后,被从地牢里拉出来代替马三的死刑犯就被拉上了点将台,而不等马三开口询问,已经有锦衣卫将他的嘴捂住拽下了点将台塞进装死刑犯的麻袋之中。 “马三兄弟,一路走好!” 绣春刀出鞘的声音不大,却牵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当咔擦一声轻响在旷野中响起的时候,义州卫不少认识马三的人眼眶里都涌出了泪水。 马三平时虽然跋扈,可是对军中兄弟还是不错的,他是义州参将许由的亲兵统领,和参将一同出生入死,很多时候下面的人犯了错,他都会帮忙说好话。 可是,现在这个人要死了,而且是被一个年轻得不能再年轻的所谓九边总督杀了。这一刻,义州卫不少人都对张儒有了怨怼之心。 血淋淋的人头掉在雪地里,染红了白雪,张儒看都不看,对背对着点将台的将士高声道:“望诸位兄弟以后严守国法,谨遵军纪,若有再犯者,严惩不贷!” 说完,他和缑谦挨着一帮锦衣卫和总兵府亲兵扬长而去,留下一干将士在风雪中,彷如泥塑。 一回到总兵府,缑谦就急不可耐的将张儒按在椅子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疑问:“为什么我事先不知道?” 第59章 :敬良心3 事先瞒着缑谦,是因为张儒知道缑谦是个火爆脾气,兜不住事,现在事情做完了,他自然需要给缑谦一个解释。 那张急切想知道真相的老脸,让张儒苦笑不已,他扒开缑谦的手,拿起桌上刚端上来的热茶嘬了一口,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我的总兵大人,您老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要是早让您知道了,只怕三军将士早就传开了。我要立威,自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事。” “可是你让马三活下来,以后打算怎么安排他?”缑谦又问道。 张儒笑道:“这倒是件简单的事,无非就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就是不知道,马三爷受不受得了那苦了。” 镇守一方,缑谦自然不是简单人物,他马上抓住了关键所在:“你留下马三,是不是有什么用处?” 张儒摸了摸有些绒毛的下巴:“咳咳,马三也是有军功在身的人,真要这么杀了他,只怕寒心的不止一个两个。功臣都被杀了,将来还有谁敢为大明卖命?” 缑谦一脸嫌弃:“貌似现在军中也没几个人知道马三没死,你这么做,不正是让手下的将士寒心嘛!” 张儒笑道:“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要不,将马三没死的消息散布出去?” 缑谦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你愿意说就说,要是实在不能说,你吱一声,我不问就是了。” 看得出,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张儒连连讨饶:“好好好,总兵大人威武,我说就是。马三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还算靠得住。我特地让锦衣卫调查了他的身世,这人身家清白,祖籍就是辽东人士。最重要的是,他的女人是建虏的人。那女子是个本分人,战场被俘虏之后便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十多年过去,那女子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汉人。” 能成为一方总兵的,自然不是笨蛋,缑谦马上反应过来:“你是想让马三当细作?” 张儒摆摆手,脑袋却在点:“可以这么说,但是不是细作,而是特务。他要做的,就是我交代的特殊任务。他的存在,只能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不然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危险。这也是我为什么冒着被辽东镇士兵误会,冒着让手下的人心寒的风险暗中保住他的原因。” “可是军心”后面半截缑谦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清楚张儒一定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军心一散,哪怕是再高明的将领,也难以挽回。 现在还没上战场,这种暗地里离心离德的事难以发现,但是一旦上了战场,那将是关系到整个辽东镇数十万人马身家性命的大事。更不要说辽东乃是北方重镇,这还关系到大明东北防御的问题。 张儒老神在在地道:“有您这辽东定海神针在,我倒是不怕什么军心的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马三愿不愿意去。一旦他答应成为特务,那么他就会成为一个隐形人,包括他的家人在内,都不能见光了。” “何不把人叫过来问问?”缑谦道。 张儒苦笑不已,自己将许由打了个床上趴,估计马三心里现在都快恨死自己了。 缑谦自作主张的朝外面警戒的锦衣卫道:“去把马三带上来。” 为了避嫌,总兵府亲卫不负责看管马三,从校场回来之后,马三就一直在锦衣卫的控制之下。而且这些锦衣卫都不是辽东镇千户所的锦衣卫,全部都是张儒从北平顺天府带来的。 外面的人听到了缑谦的声音,但是没有任何动作。 缑谦没有听到脚步声,不由有些不悦,可那是张儒的手下,当着张儒的面,他也不好代为管教,只好干笑道:“张大人麾下的人可真是听话,主将无令,下不敢从。” 张儒也没想其他,笑道:“他们就这尿性,您可别生气啊!奶奶的,难道没听到总兵说话,给老子带人去。” 令行禁止,一向是他对锦衣卫的要求,可能牟斌大刀阔斧改革的锦衣卫内部人员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但是张儒带出来的嫡系部队,却绝对能够做到这一点。 没多会,马三就被带进了总兵府,看到张儒,他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然后才对缑谦行军礼。 缑谦佯怒道:“没规矩,上差在此,你视若无睹,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我辽东镇的兵没规矩。” 张儒扬手,十分潇洒的做了个没事的手势:“这也正是突出大人治军严谨嘛!” “大人不杀之恩,马三铭感五内,却是不知,大人留下马三,意欲何为?”马三明显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反正差不多已经死过一次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现在已经无所畏惧。 张儒冷冷道:“留下你自然有用处,不过你的态度,我很不喜欢。” 马三抬头道:“我的态度大人喜不喜欢那是大人的事,与我无关。” 张儒眯了眯眼睛:“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马三冷哼道:“大人要杀便杀,难不成大人当我辽东子弟怕死不成?”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缑谦感到无比尴尬,他朝马三怒斥道:“放肆,你不怕死,就不能想想你一家老小!大人仁慈,饶了你的狗命,你还这么不知死活,莫非当大人那番耻辱柱的言论,是说笑不成!” 缑谦不愧是治军数十载的老将,马上就抓住了麻三的命门。 一说到耻辱柱三个字,马三嚣张的气焰被彻底打压下去,他不再跟张儒针锋相对,而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好一会,三人都没说话,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在此期间,张儒的双眼一直没离开过马三,他就那么紧紧盯着对方,如跗骨之蛆。 长时间的沉默让忐忑不安的马三好不容易构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没抬头,声若蚊蚋:“敢问大人到底有何事吩咐。” 缑谦仔细打量着张儒的脸色,他老人家可有些怕了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子,生怕因为马三一番不知死活的话语而让这位年轻的总督大人改变主意。死一个马三不是什么大事,但那是**裸的在打辽东镇的脸。 一把年纪了,缑谦比任何人都要脸面。 张儒走到自己的位置面前缓缓坐下:“你现在还没有做好接受任务的准备,本官说与不说,都是徒劳。” 马三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缑谦连忙给马三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才听马三毫无诚意地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请大人发话。” 恨不得马上跑过去踹马三两脚的缑谦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手指指着马三面部:“你还要脸么,态度,你知道什么叫态度么?老子怎么就有了你这样的扈从,真他奶奶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张儒脸色恢复了从容,不急不缓的拉着脾气火爆的缑谦坐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之后,他才劝道:“总兵大人无需生气,不过是个不通教化的蛮子而已,不至于。” 马三眼睛一瞪:“我不是蛮子!” “你不是蛮子谁是蛮子?目无尊长,不知尊卑,不知将领,辽东镇这么大,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干的?”张儒接口训斥道。 这次,马三不敢再反驳,一来是怕再次触怒总兵大人,二来则是自己的确做错了事。 急得嘴巴上快起燎泡的缑谦不等张儒吩咐,就将目的说了出来:“这次大人仁慈,放你一条生路,就是让你将功赎罪。咱们跟建虏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建虏没有鞑靼强悍,却也是连年扰边,这次大人是要你加入建虏,为我军提供情报。” 马三明显楞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的女人是建虏。”张儒淡淡道。 他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因为建虏是明人对建州女真的一种蔑视性称呼。 “她什么都不知道,大人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不要为难一个弱女子。”一说到自家媳妇,马三可有些急眼了,又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张儒道:“我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但是为了大明,必须要委屈你们夫妻。我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我不会容许建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选择你,是因为你忠心的同时有一个突破口。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强求,本官自会找其他人来代替。” 他无法跟马三说自己来自后世,深知再过一百多年大明国祚就会被现在的建虏占据。他更无法说那位志大才疏的大明末代皇帝,是怎样惨死煤山之上的。 尽管自己只是一直穿越数百年而来的小蝴蝶,还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是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一些现状。 马三没有一口答应,犹豫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张儒问道:“锦衣玉食,金银财宝,你要什么有什么,唯一不能给你的,就是大明的任何官职,甚至,本官会伪造你的一切,让大明军中再无马三此人。” 这下,马三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年轻的九边总督不是不惩罚自己,而是采取了比死亡更加折磨人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等了好久,都没见马三答复,张儒无奈道:“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就收拾行囊带着妻儿隐姓埋名吧!上午的时候,辽东镇义州卫,已经没有马三这个人了。” 第60章 :我叫马进忠 马三好像没有看到他在挥手一样,两脚生根不曾动弹。 “马三,别不识好歹,你在义州卫六年,贪污军饷合计白银三万四千六百五十六两,光是这一点,把你的脑袋砍碎了都没问题。大人给你机会,你几次三番推脱,真当大人不敢杀你不成!”缑谦卖了张儒个面子,站起来呵斥道。 反观张儒,虽然心里巴望着马三答应,表面却装作满不在乎:“算了,他既然不想答应,那自然有他的难处。九边重镇,吃空饷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这些事急不来。这些年他贪墨的银钱,也足够他国下半辈子了,让他回去吧!” 挣扎良久,马三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去!” 张儒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去了建州,可能会被建虏当做奸细对待,就算有你妻子做挡箭牌,也很有可能会十死无生。” 马三道:“大人既然选择了我,就是想让我去,不用吓唬我了。马三也算是大明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答应了,不论生死,马三都将一往无前。只是想请大人答应马三几件小事,放心,这些事都不会让大人太为难。” 张儒点点头:“你先说,我现在也没法说自己绝对能够办到。” “第一,无论我在建州做什么,无论我是否为大明带回有利的消息,无论我此去是生是死,请大人务必保住我妻子的性命。”马三提出了第一个要求。 严格来说,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毕竟派马三去建州,也不只是派他一个人。锦衣卫肯定会有人跟着去,一来为了监视马三,二来方便传递消息。 张儒点头答应:“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只要建州还有锦衣卫一个兄弟在,你妻子就不会有事。” 这算是他做出的承诺,这个承诺也不是满口答应,前提是建州的锦衣卫还有人活着。 马三又道:“第二个请求,请求大人收我长子为徒。” 张儒闻言皱了皱眉:“这个马三,我太年轻,怕是没办法教好你儿子。” “犬子愚钝,却好学听话,不会给大人惹麻烦。再说了,马三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生死难料,两个孩子自然无法都带在身边。如果马三把一家老小都带到建州去,就算马三放心,大人您能放心?”马三坚持道。 张儒思忖片刻,还是不敢答应:“你还是换个要求吧!你长子不过五岁,幼子三岁。说得好听点我是九边总督,说得不好听点,我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真的无能为力。” 马三道:“听锦衣卫的兄弟说,大人乃是锦衣卫第一高手崔大人的高足,犬子若能拜大人为师,将来定会有出息。我在建州就算有个三长两短,犬子能够跟着大人,也可衣食无忧。” 缑谦也帮着劝道:“张大人就答应吧!马三一腔热血,可不要让他寒了心。” 张儒还想拒绝,话没说出口,就见缑谦摆起一副长辈姿态:“论年纪,老夫是你的长辈,你不会教孩子,老夫会教就行。说白了,马三就是看上了你张大人的身份背景,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将来在边军混一辈子还是个任人宰割的小角色。你还真当你张大人有多么了不得,让人上赶着送儿子给你玩。” 这话是很不客气的,一般人听了,只怕马上就会甩脸子走人。 可张儒不是一般人,他两世为人,尽管这一世刻意表现得张扬跋扈,可骨子里他却是个热血之人。被这么一说,面红耳赤的他不得不勉为其难的答应。 “说你第三个要求吧!”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张儒赶紧切换话题。 马三笑道:“第三个要求最简单,只希望将来大人弄出那什么劳什子耻辱柱之后,别刻上马三的名字。” 张儒大手一挥:“只要你马三做事,对得起大明、对得起袍泽兄弟,这点小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多谢将军。”这次,马三没称大人,而是叫他将军,这代表在马三心里,张儒的形象提升了一个高度。 给了马三几天准备的时间,趁着这几天时间,张儒在军营里巡视,每个卫所里面都派遣十到十五个锦衣卫,负责平常体能训练。 士兵们对这位新来的九边总督张大人,依然不是很感冒,一系列严厉军法出现,在第一时间没有很好的效果。 有些士兵甚至在暗地里开始编排起张儒来,张阎王的恶名很快就在士卒之间传开。有些知道的军官也没法禀报,毕竟群情激奋,谁敢说自己没在背后叫过他张阎王。 短短三天时间,张儒就和辽东镇的士兵势同水火了。 三天时间,被锦衣卫缇骑弄得卧病在床的军卒不下百人,要不是有个李老头在那里镇着,这缺医少药的年代,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当张儒准备和缑谦一起暗中送送马三的时候,总兵府就被士卒给围住了。 门口总兵府侍卫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就是没法让那些愤怒到了极点的军卒离开。反观同样在门口警戒的锦衣卫缇骑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理会那些怒到了极点的士兵。 闹出来的动静太大,终于惊动了总兵府的张儒和缑谦,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矛盾,缑谦拉住张儒,自己走出总兵府。 一看到总兵大人,那些士兵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纷纷诉说心中的苦楚。 “将军,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将军,这劳什子九边总督倒行逆施,不把兄弟们当人看,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咱辽东镇不用蛮子来打,就会被他整垮的。” “将军,您是不是不管我们了,我是二狗子,跟着你打过建虏的二狗子。” “将军,看在您的面子上这次咱们不闹腾,可一百多兄弟现在都在病床上躺着,将军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给咱们一个交代。” 唱苦情戏的有之、威逼者有之、言辞激烈者有之、低声下气者有之。 缑谦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钢牙不停咬合,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他才缓缓道:“督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战场少流血,只有让你们平时多流汗。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有脸说是咱辽东镇的爷们!” 一个壮汉在这大冷天的依然穿着对襟小袄,他扒开面前的几人走到最前面,语出不忿:“大人,要训练,等开春了之后再训练兄弟们没有怨言,可是现在这天,您又不是不知道。辽东乃是苦寒之地,大部分兄弟身上都有寒疾,他还要我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训练,出了一身汗之后再躺在冰雪之中,人就算不冻死,也得让他玩死。我们是辽东镇的军卒,是大明的边军,可不是某些权贵手中的玩物。” 缑谦怒道:“放肆,京城的权贵什么模样本官不知道,但是张大人是什么样本官是知道的。你们不就是觉得锦衣卫做得过分么,好,本官就在这里问问你,你自问手下的人有本事跟锦衣卫的人对战么?” “战就战,还怕两个小崽子不成。”那壮汉很不在乎地道。 缑谦对门口的锦衣卫道:“出去个人,今天不把这小子给老夫打趴下了,你们就被跟锦衣卫待着了。” 别的本事没有,缑谦要让张儒开革一个锦衣卫,还是很简单的事。 那些锦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有动静。 缑谦不满地道:“莫非你们觉得老夫说话不好使了?要不要我去找督帅说说?” 本来不想轻易动手的锦衣卫校尉又犹豫了一会,这才推出一个汉子来。 缑谦看到这汉子之后,嘴角勾起了笑意,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儒身边的贴身侍卫——范统! 范统压根就没把那壮汉看在眼里,下去之后三拳两脚将对方放倒之后还竖起了从张儒那里学来的中指。 最厉害的人被打倒了,那些军卒也不好意思再闹腾下去了,唯有为首的大汉依然不服:“一人强不代表所有人都强,有本事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 躲在门后的张儒听见此话闪身出门,淡淡道:“好,我答应你,如果你们败了,就给本帅老老实实的训练。若是本帅的人败了,往后你辽东镇所有卫所的人,要怎么训练,本帅插嘴半句,就不是人养的。”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双方谈妥,闹事的士兵渐渐散去,张儒重新回到总兵府内,从后门将马三一家送出。 一行人乘坐马车向城外走去,出城十里地之后,马三执意离开,张儒这才让他下马车步行。 “此去建州,一路凶险,多保重。”张儒用力拍打马三的肩膀道。 马三点点头,看了看被张儒牵在手中的长子,又看了看身边娇妻怀中的幼子:“将军保重。” “你先出发,锦衣卫的人随后就来,记住,安全第一,实在不行,可以把我卖了,但是绝对不能出卖大明。”张儒又叮嘱道。 马三虎目含泪,别过脸去,背对着张儒甩了甩手,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将军,若是末将有个好歹,请将军记住,我叫马进忠!” 第61章 :优胜劣汰 辽东镇和锦衣卫的大规模演武三日后如期进行,偌大的校场被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简陋的看台上放着几把长凳,积雪太深,长凳几乎的面只比雪面高半尺左右。 辰时一刻,九边总督张儒和辽东总兵缑谦联袂而来,二人身后,分别跟随着一队锦衣卫和总兵府亲卫。 看到那简易的看台,张儒眉头的不皱一下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积雪灌进靴子口,很快就会随着他的体温而融化,可他浑然不觉。 缑谦倒是皱了皱眉,但见张儒一言不发,满脸肃穆,他也不好朝辽东镇的人发飙。 二人坐定,据说是人皮做成的战鼓发出咚咚声,声音从沉缓渐渐变得急促,一队身着皮甲的辽东镇士兵由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带领,脚步稳健的从辽东军中走出。 早已站立在校场西侧的锦衣卫没有半点反应,但是他们的眼睛都看着看台上的张儒。 只见张儒微微点头,三百锦衣卫从积雪中急掠而过,几个呼吸时间,除了未曾清扫的积雪上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之外,连脚步声都微乎其微。一晃神的功夫,穿着一水飞鱼袍的锦衣卫已经在辽东军面前站定。 看来上缑谦暗暗咋舌,难怪张儒有这么大的底气,感情他手下的锦衣卫根本就不是京城那帮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双方列阵完毕,由于大雪封路,而为了考验双方士兵的真正实战能力,校场的雪根本没有清扫,所以只能是步兵对阵。 积雪很厚,一脚下去就到了膝盖,这是广宁左卫的校场,从来都不曾清扫过。 辽东镇那边是一个简单的方阵,但是士兵彼此之间的间距并不相同,一些战场上配合习惯的袍泽紧紧挨在一起。大家紧绷着神经,想要等待锦衣卫先出手。 在双方不是知己知彼的情况下,这样的策略无疑是最保险和最安全的。 反观锦衣卫,却早已变阵。 三人一组形成简单的梅花阵,可是这阵法却跟传统的梅花阵不同,因为锦衣卫全部都是双手持刃。 他们的左手拿着的锦衣卫的象征绣春刀,右手却是人手一个形状如勾的铁疙瘩。尽管那铁疙瘩的钩尖已经为了这次军演而磨平,那些辽东镇的军卒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东西。 “开战!” 对峙的气氛太过凝滞,也让看台上的缑谦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可不愿看见手下的人被张儒那三百锦衣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要说三百人中有一部分是从辽东千户所抽调出来的,就算全部是张儒从顺天府带来的精锐,作为一方边帅,缑谦也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士卒起畏惧之心。 随着他一声暴喝,辽东镇的士兵终于有了动静。 他们脚掌横着向前,尽力将脚下的积雪挤开,以方便身后的袍泽兄弟有所动作。 每一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们不想丢了辽东边镇将士的面子。 不错,这一战不仅仅是边军不满张儒的反抗,同时也是边军和京军的较量。这一战的成败,标志着将来边军是不是能够在白虎节堂抬起头来。 “杀!” 排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率先加快速度,身后如影随形的辽东边军立马拖刀而行。 双方的兵刃全部都是没开锋的,饶是如此,这些兵刃真要是砸在人身上,还是能够把人给弄伤。 锦衣卫这边由杨廷和带领,他居中策应,在他身边还有六组十八人紧紧跟随。 只见杨廷和猛然扬起手中绣春刀,慢慢挪动脚步的锦衣卫陡然加快了速度,首当其冲的,便是满不在乎的范统。 这小子可是很久没打架了,有张儒压着,一直都手痒痒却不能好好的找人打一架。好不容易在总兵府欺负了几个辽东镇的军卒,回头还让张儒给臭骂了一顿。 现在,他满腔怒火总算有了发泄的渠道。 如饿虎扑食一般甩开两个结阵的袍泽扑向敌人,手中绣春刀便砍为拍,直接将已经到了面前却暂时不敢跟他交手的辽东军拍飞了出去。 身后两个没有了阵法掩护的兄弟,则被另外的辽东军卒给淹没了。 还好杨廷和早已料到范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迅速指挥三组锦衣卫向前冲杀,将两个倒在雪地里的锦衣卫成功救出。 看到这一幕,缑谦不由笑道:“看来督帅还是太小瞧咱辽东军了,老夫看那些锦衣卫,也不怎么样嘛!” 张儒十分淡定地道:“总兵不妨看下去。” 刚刚出现的劣势并没有让锦衣卫自乱阵脚,杨廷和一脸严肃,等那两个锦衣卫解救出来就不再看那边,而是放眼观看全局。 此时,每一个锦衣卫战阵旁边都有三到五个辽东军卒在围攻,除了他这边之外,几乎所有锦衣卫都已经加入了战斗。 一马当先的范统更是冲散了不少人,直接找上了对方最厉害的壮汉交上了手。 范统乃是世外高人范无咎教出来的徒弟,对付那汉子自然绰绰有余,只是范统似乎不想太快解决战斗,一直拖着那汉子。 无法下令的情况下,辽东军卒各自为战,可把那汉子给急坏了。 偏偏面前比自己身材更加魁梧的痴汉还是个铁馒头,自己与之交锋,已经明显察觉到对手力道比自己要大许多。之所以十几招下来还能不落下风,貌似是对方刻意为之。 “啊!” 一个辽东军卒一脚踩进齐膝的积雪之中,腿还没来得及拔出来,鼻梁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这跟他是不是汉子没有关系,鼻子被打了,眼泪不由自主的冒出来是正常的事情。 他这一声啊,可引来了不良效果。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打得火热的两个辽东军卒听到他一声啊之后,一边见招拆招,一边回头观望。 这一观望,就给了锦衣卫机会,三个结阵而行的锦衣卫位置一调换,瞬间就到了他们面前。等他们确定身后的兄弟没事转头之后,看到的却是迎面而来的拳头。 这是大明军队的内部军演,杀人自然是不能的,而锦衣卫一向都是信奉拳头大于一切的人,在不能杀人的情况下,自然还是觉得拳头最靠谱。 两人捂着鼻子蹲在地上,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那三个锦衣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眼前一黑。 原来在他们趁人不备干倒两人的同时,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三人竟然无一人警惕,左侧已经有人过来捡便宜了。 下面打了个热火朝天,但是站在看台上,却能清晰的看清楚孰优孰劣。 锦衣卫这边倒下的人数和辽东军卒相差无几,可是锦衣卫倒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受伤不轻的。反观辽东镇那边,除了一两个真的是被锦衣卫下了黑手到底,其他的不是捂着鼻子就是捂着小腿。 而且,锦衣卫那边倒下的人不少,可是阵法却没乱。 从上面看去,他们依然是三人一组的梅花阵,只是这小梅花阵组成的大梅花阵比一开始的时候要稀疏了不少。 “你训练出来的?”缑谦瞠目结舌的看着下面,作为沙场老将,他知道,此战辽东军败了。 张儒笑道:“带来的一百人里面有十几个是我训练出来的,其他的都是锦衣卫训练出来的。至于那二百辽东千户所的兄弟,训练的时间还没几天。” 缑谦失声道:“在杀敌的同时还要归拢受伤袍泽,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张儒道:“只要想做,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不用打了,辽东军败了。”缑谦心悦诚服地道。 张儒摆摆手:“一战既然已经开始,不打完肯定是不行的。有时候不把自己的实力表现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好欺负。我大明之于鞑靼就是如此,缑总兵,你说是不是?” 总感觉张儒此话意有所指的缑谦干笑道:“既然督帅说要打完,就让他们打完吧!” 张儒心无旁骛的继续观战,缑谦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颇为自得的广宁卫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可是张儒却用训练了不过几天的新兵加上一群大明所有人都认为不堪一击的顺天府锦衣卫就打了个旗鼓相当。而且这还是张儒严禁杀人之后的结果,如果可以杀人,缑谦完全能断定,同样的场合同样的人数,自己的辽东军将不堪一击。 他突然想起昨天才收到的京中迷信,后背不由冒出了白毛汗。 一场小型军演结束,缑谦依然没回过神来,直到张儒叫了他几次之后,他才干巴巴的站起来说了些劝勉的话。 总兵大人心不在焉,张儒只好越俎代庖:“兄弟们,你们应该看到了锦衣卫的战斗力。现在,你们谁还反对张某人的建议?辽东军还是久经沙场的劲旅,却是如此不堪一击,试问我大明其他卫所的军队,战斗力能有几何? 这个世道,优胜劣汰,吃草的注定要被吃肉的虐杀。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是要当吃肉的狼,还是****的狗,你们自己抉择。 明日特训营开训,尔等自愿报名,为期三日,过时不候。” 说完,张儒离开了校场,根本没理会还在发呆的缑谦。 第62章 :京城密信 一番话说得天老大我老二的辽东军卒面红耳赤。 是啊!锦衣卫号称所有卫所中最差劲的,可是我们连锦衣卫都打不过,还说什么保家卫国? 战果清点早已出来,锦衣卫剩下七十三人,辽东军这边却是全军覆没。这样的结果,是心高气傲的辽东汉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他们剩余辽东,自然不是怕吃苦的人,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他们目高于顶的性子,这才会有人去总兵府闹腾。 现在,锦衣卫用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这个所有人,就包括辽东总兵缑谦在内。 “你们自行反思,明日向报名的,自行报名。”好半晌后,在士兵的闹腾声中回过神来的缑谦拂袖而去,留下一帮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报名的广宁卫军卒。 于失魂落魄中回到总兵府自己的书房,在书房正墙上的书画上一抹,出现一个小洞口。 从小洞猫腰钻进去之后,那小洞自行封闭。坐在暗室的椅子上,缑谦不由自主的将手伸向那信封上写着绝密二字的书信。 信是从顺天府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信里的内容,却让他不敢多看。 那写信的人不是他一个辽东总兵得罪得起的,可现在客居总兵府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脑袋上顶着钦差二字,同样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吴光,我该如何是好。”缑谦看上去在自言自语,可是黑暗中却有声音回答了他:“中立肯定是不行的,大人唯有选择一方。” “选择一方?说得轻巧!选择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和未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当皇帝的东宫?我这个辽东总兵只怕会立刻解甲归田。就算是我远在京城的家人,只怕也会遭毒手。选择京中那位蛰伏数十年不出的大人,又有许宁的前车之鉴。你叫本官如何取舍啊!”缑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从小被他收养,却从不曾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吴光负责为缑谦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他常年待在这密室之内,没有事情的时候唯一的任务就是守着满屋子的密信。 作为缑谦最信任的人,他不但武功不俗,而且脑袋也十分灵光。如今干爹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不得不出言开解:“但是总要做出一个选择。京城那位最近催促得急,就是要九边总兵表态,其他几位将军那里也同样为难。” 缑谦苦笑道:“可他们那里没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张阎王呐!” 吴光自始至终将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他本身就不太喜欢有亮光的地方。 听到缑谦这么说,他不由往前走了两步,脚已经出现在灯光下,他又退后了两步道:“他很厉害,可是干爹,两权相害取其轻,现在已经到了干爹必须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大明九边,封将军的就有六个,这张儒不去宣府镇朔将军府,不去延绥的镇西将军府,偏偏第一站选择的是大同这个征西前将军府和我辽东这个征虏前将军府。摆明了就是觉得两个战乱地方的人容易招揽而已,如果我贸然从了京城那位,只怕会引来张阎王的报复哇!”缑谦不无担心地道。 大明边军之中,有将军头衔的只有六镇,而这六镇之中,属于万全指挥使司的宣府和民风彪悍的延绥以镇字为头。镇字要高于征字和平字。 “干爹为何不问问侯先生?”吴光小声道。 缑谦十分警惕地道:“今日你我父子所言,不得传扬出去。就算是侯先生也不能告诉,这可是关系到辽东数十万边军和老夫身家性命的大事。” 吴光用力的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缑谦背对着自己,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动作。 “这件事不是外人能够知晓的,一旦传扬出去,老夫死无葬身之地不要紧,连累家人,老夫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缑谦有自己的考虑,有些事可以让侯毅掺和进来,有些事,他绝对不会让侯毅这个总兵府幕僚掺和进来。 吴光叹了口气:“干爹,现在局势还不是很明朗。如果干爹做不出抉择,还不如先卖个好给那姓张的,至于京城那边,山高皇帝远的,他们也未必知道干爹在辽东做了什么。” “密信你也看了,上面的要求可是不想看到张儒回去。”缑谦很是担心地道。 密信上那人的要求是张儒必须死,而一旦张儒回京,只怕京城那几位就会将怒火倾泻在自己身上,这才是真正让缑谦难以抉择的原因。 吴光想了想道:“一个字,拖!” “何解?”缑谦挑了挑眉头,坐直身板,脑袋微微回转。 吴光解释道:“京城的大人物要姓张的死,干爹又不知道是不是该杀了姓张的,那就只能拖了。至于理由,随便想一个都可以。姓张的身边高手如云,那些锦衣卫不知用什么法子训练的,竟比边军精兵还要厉害三分。光是这个理由,就足够干爹脱身了。 至于到时候这天下到底是何人的,那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需要考虑的问题。 太子成功登基,姓张的一旦察觉其中阴谋,自然会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保住辽东总兵,也算是为他自己增加实力。 若是那人篡了位,肯定是要清算的,干爹大可在他清算之前挂帅而去,这些年干爹的存银不少,麾下死忠之士也不少。在能够保证干爹安全的情况下,回去做一个富家翁,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通解释和分析,缑谦豁然开朗,他猛地一拍桌案:“就这么办!” 他一做出决定,吴光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缑谦舒服的躺在书房密室的椅子上,竟然陷入了沉睡。 总兵府偏院内,张儒赤着上身一拳一拳击打着三人合抱的大树,树干在他的击打下微微晃动,地上的积雪中倒插了不少小树枝。 他的拳头关节处已经红肿,在他打拳的位置,两个浅坑中树皮已经尽数褪去。 “嗖!” 黑暗中,一个不明物体朝他的面部飞来,破空声让张儒马上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双脚用力,身体猛然下沉,双足陷入了积雪之中,那不明飞行物越过他的身位,飞向身后的院墙。 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房顶上飞扑下来,灵活的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后,慢慢走向张儒。 黑影正是贴身保护张儒的范统,尽管张儒的身手不太需要别人保护,但为了以防万一,范无咎还是吩咐范统贴身保护。 走到张儒面前,范统摊开蒲扇般的大手,将一个包了石头的小纸团递给他。 张儒拿起纸条,借着白雪反射的月光仔细看起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京中有人要取你性命,尽快回京。 没有落款,字迹潦草,想要分辨出这送信的人到底是谁,那是完全无法分辨的。 张儒五指握紧,一阵揉捏之后,那纸团化为齑粉。 “范统,跟我去见见总兵大人。”稍微思索了一下之后,张儒长舒了一口气。 范统道:“这么晚了,只怕总兵大人休息了吧!” 张儒冷冷道:“如果不想跟在我身边,我跟范老说一说,你去广宁卫当个把总。如果想跟在我身边,就多跟姜伟学一学。” 范统不再说话,虽然他很想将张儒暴揍一顿。 总兵府缑谦的卧室黑漆漆的,被张儒严令禀报的亲兵在门口喊了好几句都没人回应,正打算出去跟张儒回话,却看见缑谦从书房的方向朝卧室走了过来。 缑谦虽老,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看到那亲兵之后,他扬声问道:“大晚上的,有什么事?” 亲兵低头行礼:“将军,督帅说有要事相商。” “请!”缑谦淡淡道。 吴光回来了,所以他醒来了,只是没想到,张儒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上自己。 二人相见,张儒被带到了客房之中,缑谦让人上茶之后就不再言语,眼睛盯着茶杯怔怔出神。 “如果有人要杀我,将军打算怎么办?”沉默了一会,张儒率先打破安静。 缑谦抬了抬眼皮:“督帅说笑了,这辽东的地界,还有谁敢打督帅的主意。” 张儒嘿嘿一笑:“辽东敢打我主意的人不多,偏偏眼前就有一个。” 缑谦脸色微变,动了动屁股:“督帅这是何意,莫非以为老夫要对你不利不成?不是老夫夸口,真要是想取你的命,你一来辽东老夫就动手了,何必跟你虚与委蛇至今。” 张儒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将军所言倒是实情,不过嘛,这要我性命的可能不是将军,但是将军却不得不当这个执行者。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缑谦勃然作色:“督帅这是何意,莫非真的以为缑谦要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成!督帅对缑谦有什么不满,大可上本弹劾,没必要指桑骂槐。” 话不投机,张儒也懒得废话,站起来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道:“是不是指桑骂槐,你我心知肚明。我不问京城中到底是谁要我死,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最先死的,只怕是你在江浙的妻儿。” 第63章 :开诚布公 缑谦脸色大变,慌忙站起来大喝:“督帅留步。” 张儒回过神来,眯着眼睛问道:“缑大人还有什么教诲?这大晚上的,也不是个说话的时候,还是明日再说吧!” 心里将张儒骂了一百遍,你他妈要是觉得晚上不是个说话的时候,为何三更半夜还带着随从来找老子。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缑谦可不敢说出来。 知道他妻儿在江浙的人不多,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暗中负责这一切的吴光知道。他早做了准备,现在老家河南的所谓亲人,不过都是旁系亲族而已。他的真正嫡系亲人,现在都在浙江台州府的宁海县。 可是现在张儒竟然一语道破他的家人身在何处,这让缑谦不得不重新做打算了。 “督帅留步,督帅留步。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嘛,何必闹得不可收拾呢!此番是老夫失策,还请督帅见谅,见谅。”缑谦忙不迭道。 张儒神情木然,被他生拉硬拽着回到了位置上。 偷偷打量了好一会,没从张儒脸上看出端倪,缑谦只好开门见山:“不知督帅用老夫家人来威胁老夫,到底是何用意?” 张儒道:“没什么用意,只是好心提醒总兵大人,莫因为自己一时昏了头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缑谦小声道:“我家人在江浙,你是从何得知。” 张儒瞥了他一眼:“总兵大人莫非真的是年纪大了?张某虽然只是一个假假的九边总督,实际上却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大明的天下,有什么事要想瞒过锦衣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缑谦无奈的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锦衣卫的无孔不入的确让人大伤脑筋:“督帅需要老夫做什么,尽管直言,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要杀我。”张儒一开口就抛出一个缑谦压根就没法回答的问题。 缑谦为难道:“督帅还是问些其他的吧!此事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只要我的家人还在大明境内,他们都能够找到并且杀死。而且只怕到时候辽东镇将要遭受的,会是血洗。老夫在意家人,却能用兄弟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张儒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总兵大人的意思是这人也是知道你家人位置的?看来我还是有些小看了这幕后黑手了。” 缑谦三缄其口,不说到底谁是幕后黑手,张儒也不好太过逼迫,毕竟这是在辽东镇,名义上属于缑谦的地盘。逼迫太狠,到时候这老将狗急跳墙,只怕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那么总兵大人是否可以跟张某说说,那幕后之人到底要你如何对付我?”张儒又抛出一个让缑谦为难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如果第二个问题还是选择缄口不言,莫说有张阎王恶名的张儒,就算是换成其他脾气好的人都会有脾气。深知这一点的缑谦没做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具体如何对付,上面没有说,不过方法应该也就几个。” “哦,哪几个?愿闻其详。”张儒摸着有一点点绒毛的下巴气定神闲地道。 缑谦道:“世人皆知辽东民风彪悍,现在大雪封山,百姓出行不便,大人蜗居总兵府,自然无法伤害大人。等到开春之后,冰雪融化,大人只要出现在街上,老夫自然能够让百姓对大人发动攻击。 当然,大人麾下都是能征善战之士,一般的蟊贼自然不会入大人的发言。 然武道有言,双拳难敌四手。大人麾下将士就是再能征善战,能杀得了一个,难道能够对付十个? 到时候老夫大不了就是挂帅而去,而且事情办成了,上面的人也会给老夫一个起复的机会。用不了三年五载,只要当今陛下龙驭宾天,没了督帅帮助的太子,要登得大宝,只怕有千难万难。 又或者利用军卒不满之心,引动军卒哗变,让督帅死在乱军之中。” 张儒点了点头:“既然总兵大人有这么多种方法置我于死地,为何不用?前番有士兵闹事,只怕也跟总兵大人不无关系吧!” 缑谦点头承认:“不错,哗变的军卒不多,但都是出自老夫授意。老夫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想看看号称少年英雄的督帅会如何处置。没想到督帅竟然答应了将士们的请求,并且将广宁卫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如果说是在拳击比赛上,那么缑谦之前那次出拳,算是彻底打在了棉花上。 他以为张儒这种位高年少的官员,会顾及到官员的体面,不会理会将士们。没想到张儒还主动提出比斗,最后还赢了。这固然让缑谦面上无光,同时,也让他重新估算了张儒的实力。 “现在张某已经知道了你们的阴谋,不知总兵大人又想如何处置张某?”张儒依旧十分冷静,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缑谦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老夫不敢杀你,你也不敢杀老夫。你我相处的最好方式,就是和平共处。至于上面的命令,老夫自然会执行,只是到时候希望督帅能够配合一二,也好让老夫有个交代。” 张儒笑道:“就这么拖着,总兵大人就不怕你上面的人会迁怒?” 缑谦傲然道:“老夫好歹也是一方总兵,况且老夫不是不执行上面的命令,而是无能为力。上面可能会出掉一个不听话的缑谦,却绝对不会贸然动一个办事不力的缑总兵。” “好,张某随时恭候。看在今夜你跟我说了这么多的份上,张某奉劝缑总兵一句,上面的争斗,不是我们下面的人能够理解的。有些时候,站好自己的队伍,才是最重要的选择。有朝一日,我相信缑总兵会清楚,跟张儒做朋友,远远要好过做敌人。”张儒说完,站起来离开了总兵府的客房。 总兵府的西厢房内,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书生身着白色单衣,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奋笔疾书。 此人正是缑谦麾下的头号谋士——侯毅。 不等墨迹干涸,他便拿起信纸吹了吹,等大概干了之后,他马上将信纸卷起,塞进了窗口鸽子腿部的竹管之中。 扑棱棱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随着那声音渐渐远去,待确定安全之后,侯毅才吹熄桌上的油灯,钻进冷如寒铁的被窝中。 夜,阴沉如水,数里之外,一只白鸽安静的吃着雪地上的谷子,浑然不觉脑袋上方一张巨网已经从天而降。 几个身上穿着和白雪相近颜色袍服的人影从雪地里冒出,打了个唿哨,周围的人纷纷从雪地里钻出,竟然有数百人之多。 为首一人将鸽子腿部的纸条拿出,带着鸽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广宁城隍庙,不大的地方,却聚集了不下百人。 借着油灯的灯光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些人正围着一个身着斗牛服的年轻人,而周围这些人的穿着,却和城外数里出现的白衣人一样。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只见上面写了不少内容,大概是说缑谦和张儒密谈将近一个时辰,恐怕缑谦已经叛变之类的话。 信中着重说了对张儒的性格分析,其中有一句:张儒此人,看似飞扬跋扈,实则心细如发,阴险奸诈非一般人可比,请殿下小心为上! 这句话的前半段让张儒哑然失笑,可是最后一句里面有两个字,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殿下?大明能够称为殿下的人有谁?当今的太子殿下算是一个,但是太子朱佑樘是绝对不会害他的。其他几个皇子倒是勉强可以称为殿下,然而这些殿下年纪尚幼,看那密信上面的称呼,应该是直接给那个殿下的,所以不可能是朱佑樘的兄弟们。 那其他人还有谁能称为殿下? 皇帝的兄弟姊妹都可以称为殿下,可那是在皇帝没登机的时候,现在这些人只能是王爷了。就连朱佑樘的某些兄弟,在公共场合,也是用王爷称呼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殿下到底是谁,张儒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然后命锦衣卫中擅长模仿字迹的人按照自己的意思重新书写了书信。 当然,信中为缑谦说了不少好话,语气则是完全模仿侯毅的语气。如果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从信件中看出端倪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最重要的是,张儒清楚,这种重要信件,那位所谓的殿下,是绝对不会假手于人的。 让手下人散去之后,张儒翻墙回到总兵府邸自己的别院中,此时,天已经微微放亮。 脱掉身上的斗牛服后,他舒服的躺下睡了个觉,直到午时才醒过来。 下午时分,张儒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带着人去了军营,大明边军的心,可不是那么好拉拢的。别看现在军营里那些丘八看到他的时候都会一口一个督帅,真要是闹翻了,这些丘八可绝对不会听自己的话。 同吃同住同训练,这就是张儒拉拢人心的方法之一。 当然,对某些家境困难的人,他也会施以援手,这种方法,能够更快的让他融入其中,也能够更快的让士兵接受他。 与此同时,一场双方都知道的阴谋,正在那种慢慢酝酿。 第64章 :刺 三日后,已经在军营待了三天的张儒结束了一天疲惫的训练,带着二十多人往总兵府赶。 行至广宁城外三里,正在融化的雪地里突然冒出几个黑衣蒙面的汉子,这些人手里清一色拿着的都是唐刀。一经出现,马上就对准最前面身着斗牛服的张儒扑去。 从他们的动作来看,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可从他们围攻的方式来看,却显得颇为生疏。 三人呈箭头状冲向张儒,其他十多人分作两队,一队跑去缠住锦衣卫,另外一队,却跟随那三人一同冲向了张儒。 队形没有散开的情况下,一旦前面箭头的人缠住张儒,后面的几人则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不会有。 张儒不敢小觑,尽管和缑谦之间有过密谈,可谁知道缑谦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不定那老家伙巴不得自己死在这场看上去一点都不专业的刺杀中。 那些杀手功夫虽然不弱,可面对二十多锦衣卫,却有些相形见绌了。七八人反而被锦衣卫十多人给围住了,倒是让锦衣卫还能腾出手来对付跟在三人后面的六人。 绣春刀早已出鞘,在春天的阳光中泛着寒光,最前头的杀手浑身一阵,脚下不稳险些摔倒。连累了跟着他的两个杀手也随之脚步一滞,三人几乎挤到一块去了。 被锦衣卫为主的杀手之中有一个个子最高的蒙面人正好看到这一幕,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体悠然拔高两丈,竟然跃过这么多锦衣卫,到了包围圈的外围。 那人目如寒星,隔了老远,张儒都能看到他眼中的寒芒。 听到长啸声,本来隔张儒只有四五丈远的几个黑衣人纷纷散开,这一动作却是十分迅捷,比经过专业训练的锦衣卫还要熟练三分。 就这一个举动,就可以看出,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的。 如果他们真的要刺杀,只怕在张儒做好准备的情况下,都能暴起伤人。 那高个杀手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张儒下了战马,刀鞘轻轻一拍马臀,那战马许是跟张儒相处的时间久了,吃痛之下竟然依然在原地打转。 “张将军又何必为难一头畜生,它对你有了感情,知道你有危险,自然不会离去。”那高个杀手没有急着动手,反而双手抱胸说起了战马。 张儒冷笑道:“它留下,只会成为掣肘,还不如早点离去。” “你不怕?”高个杀手问道。 张儒淡淡道:“刀子都到了面前了,怕有什么用。你要战,我陪你。” “好,爽快!”高个杀手猛然拔刀,刀鞘飞出去直愣愣的钉进了十丈左右的一棵大树上,入木三分。 张儒横刀而立,想等到那杀手近前再动手,没想到那杀手却是个聪明人,一直悬在地上的唐刀刀尖插入尚未融化的积雪之中。随手一扬,带起一阵雪花,然后变削为刺,刀尖直指张儒胸膛。 早有防备的情况下,张儒倒退数步,绣春刀在空中连斩,刀花几乎掩盖了他的真容。 “铿锵!” 一声巨响过后,二人均觉虎口发麻。 高个杀手将唐刀往空中一抛,换了只手再次冲向前去。 张儒并未换刀,他一向习惯用右手持刀,可没拿高个杀手能够左右开弓的本事。 用力的甩了甩手后,他也朝那高个杀手冲去。 积雪还有近两尺深,常人行动不便,可两人的速度却不慢。 也就眨眼的功夫,两人再次战城一团。诡异的刀光将二人的身影笼罩其中,外面的人压根就看不到里面到底是更厉害些。 来到大明以来,张儒还是头一次遇到同级别的对手。 之前遇到的对手不是太强,就是弱到他出手的想法都不想有。当然,那个号称锦衣卫第一高手的变态师父崔克己和锦衣卫前都指挥使万通,只能是在前者之中。 双刀交错数十下,百炼唐刀上有了缺口,只是那些缺口没有张儒手中绣春刀那么大,乍一看去,像是将唐刀变成了镰刀一样。 二人都喘着粗气,张儒的右手和那高个杀手的左手,虎口处都流出了鲜血。 不远处,双方麾下的人马也是激战正酣,锦衣卫这边受伤倒地的有四五个,黑衣杀手那边则是死了两个。 “还打吗?”张儒率先打破沉寂。 “还打个屁,我的人手下留情,你的人把我的兄弟当蔡砍。再打下去我的人非被杀干净不可。”那高个杀手喘着粗气道。 张儒眼睛一瞪:“那你还不走,赖在这里等老子请吃饭呐!” 那高个杀手脾气貌似也不咋的,见张儒训斥,他深吸了一口气破口大骂:“老子也得有力气走才行,你他娘的下手那么重,还是人么。” 张儒没好气地道:“你要杀我,还怪我出手重,什么歪理。” “啊!” 一声惨叫将两人的对话打断,趁着说话的功夫,那高个杀手也恢复了些力气,他脑袋朝天再次发出一声长啸。正跟锦衣卫短兵相接的黑衣杀手纷纷放弃眼前的对手,一个个飞快的朝雪地里退去。 高个杀手深深看了张儒一眼之后,足尖在雪地上一点,也飞快的离开了。 锦衣卫的人想要乘胜追击,被却张儒喝住了:“别追了。” 今日一战,如果范统在这里,只怕那些黑衣杀手不知道要死多少。 为了方便缑谦的人下手,张儒这次回总兵府可是特地叮嘱范统,不让他跟着的。 好在缑谦还是顾及到了自己家人的安全,没有兵行险招,不然的话,张儒还真的有些危险。 真要是殊死搏斗,张儒麾下这些没怎么见过鲜血的锦衣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比不上那些见过鲜血的杀手。 手下几个受伤的兄弟伤势都不重,可也不轻,至少短时间内,这些人别想做剧烈运动。 张儒恨铁不成钢地道:“该养伤的养伤,其他人回去之后给老子加倍训练,出一点事就成了这鸟样子,将来老子可不放心让你们上战场。” 那些锦衣卫还道是因为自己保护不力而让张儒发怒,一个个把脑袋深埋胸前,大气都不敢出。 一行人回到总兵府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缑谦早早在大门口等待,看到张儒平安无事,二人给了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缑谦找来了大夫为受伤的锦衣卫治伤。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侯毅目光中带着疑惑,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张儒和缑谦的言行举止。 直到张儒回到别院,侯毅都没看出什么来,只好带着疑惑跟着缑谦去了书房。 “将军,这青天白日的,辽东镇的地盘上,怎么会有人刺杀督帅呢?”进了书房后,侯毅关上门马上问道。 缑谦似笑非笑地道:“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二世祖么。别人动不得,难道本官还动他不得?” 侯毅大惊失色:“将军,您是说,这刺杀是您安排的?” 缑谦冷笑道:“是又如何,可惜这次没能杀死他,不然今夜老夫定当与你把酒欢庆。” “将军慎言!这张儒乃是上差,又是九边都督,来头不小。将军出于义愤贸然下手,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张阎王三个字,可不知道他是用多少人命堆起来的。”侯毅马上十分关心地道。 缑谦呵呵笑道:“还是正英你为老夫着想呐!放心,这事他不可能知道,老夫也不会让他知道。大蛇不死,老夫可不想反受其害,说不得又得虚与委蛇一番呐!上面若是知道老夫办事不力,只怕会大加斥责。” “上面?什么上面?”侯毅貌似不知,疑惑地问道。 “唔,正英,你跟了我几年了?”缑谦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侯毅想了想道:“怕是有十多年了。” 缑谦沉吟片刻,好像做了什么大的决定一样,正色道:“十多年了,你一直在我身边忠心耿耿,有些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别看老夫是堂堂辽东总兵,可在京城那位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此次刺杀张儒,并非老夫一时义愤,而是上面的人要求。” 侯毅小心问道:“不知这上面的人,到底是” 缑谦摆摆手:“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这人在陛下心中地位不低,在朝中也有很大的势力就行。老夫有些担心,一旦消息传出去,只怕京中那位会对老夫不满呐!” 侯毅思索道:“按将军所说,京城那位的能量不小,为何他不自己动手,反而要等张儒到了辽东才让将军动手?” 缑谦无奈摊手:“老夫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是辽东总兵了。” “将军无须担心,这次张儒不死,并非将军办事不力,上面的人也找不到怪罪的由头。怎么说将军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上头的人要动将军,也得看辽东这数十万大军答不答应。”侯毅老神在在地道。 缑谦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希望如此吧!正英,你先下去忙吧!记住,先安抚好姓张的,可不要让他再找我麻烦了。” 侯毅点头答应:“学生遵命!” 第65章 :京城烟云 距张儒遭刺杀事件已过一旬时间,总兵府西厢那群侯毅饲养的白鸽已经一只都不见了,北平城外八十里,一处峡谷内高楼耸立。 此处风景宜人,峡谷上方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但是树叶缝隙中的阳光,却将峡谷内染得斑驳而绚丽。 峡谷中央的开阔地上,一栋三层的高楼高约五丈,高楼四周星罗密布着许多的望台。而峡谷正上方一棵需要十人合抱的歪脖子树上,正有七八个人隐藏在树枝之中。 高楼顶层基本上已经平着峡谷口的峭壁了,此刻向阳的东侧房间内,一个白衣青年正跪在地上,眼睛直视前方。 他的面前,一道白色的帘子挡住了视线,但帘子后面,一具婀娜多姿的娇躯,却横陈在碧玉装饰的床榻上。 “小太子那奶兄弟竟然没死?缑谦办事,也太不合用了,这次让他躲过去,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帘子后的女子用慵懒的语调说道。 声音十分好听,如果张儒在这里,一定会想到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 不过跪在地上的白衣青年却没有任何感觉,眼睛盯着帘子下方,似乎对床榻上横陈的玉体,一点兴趣都没有。 等帘子后那女子说完,白衣青年才问道:“是不是让人废了缑谦?” 女子悠悠长叹:“别说那种莽撞的话,好歹也是个总兵,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钱才扶植起来的,废了可惜了。告诉缑谦,让他暂时停止小动作。” 白衣青年猛然抬头:“难道就这么放了他?” 女子轻笑一声,声音如出谷黄鹂:“哪能这么简单就放了他,不过是让他暂时逍遥而已。联系朝中的言官,让他们弹劾那小子,理由随便找,只要让皇帝心里不舒服就行。” 白衣青年恭敬地答了声遵命之后,站起来转身离去。 翌日,六科给事中二十三人、御史台十五人上书弹劾张儒在辽东鱼肉乡民草菅人命。有二人弹劾他强抢民女,甚至有一人弹劾他意图谋反。 朱见深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奏折上言辞激烈,一字一句好像刀子一样在插着他的心。 他不愿意相信张儒会做这样的事,可是奏折上言之凿凿,如果不派人下去查,只怕难塞悠悠众口。 “张鹏,张儒是九边都督,你派人下去查查,如果属实,将其押解进京,若不属实,哼哼。”朱见深面如寒冰,语气更是冷若冰霜。 六部尚书之中,唯有张鹏算是还有些良心之人,朱见深选择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是十分恰当的。 可惜,大臣们也不会让皇帝太过轻松,首辅万安率先出班:“陛下,臣以为不可。” 朱见深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哦,大学士倒是说说,有何不可?” 已经站出来了,总不能缩回去,万安硬着头皮道:“张儒是兵部之人不假,可如果他真的犯了事,那么兵部掌管去,没有刑部的人论罪,没有吏部的人去职,贸然将一个九边总督给拿下,怕是会引起兵变呀!” 朱见深淡淡道:“大学士的意思,是说张儒两次前往辽东,总共加起来的时间不过两月,就已经到了能够号令辽东五路屯兵、二十五卫、一百二十七所的地步?若他真有这本事,朕留他在身边就可安天下,何必将他派去辽东。” 万安道:“陛下遣张儒去辽东,这九边总督的官职,臣等本就不敢附议,是陛下坚持,臣等才勉强同意的。如今张儒在辽东声名狼藉,陛下若是还一味包庇,只怕会让天下人不服。” 朱见深眯着眼睛,缝隙中寒光四射:“是天下人不服,还是你万安不服?” “臣惶恐!”万安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了不高兴,马上跪在地上:“臣一片忠心,陛下若是觉得臣多嘴,臣以后不说就是。” “呵呵!”朱见深在金銮殿上突然张狂的大笑起来:“好一个不说就是,你万安有纸糊阁老的称谓,如今却敢在大朝会跟朕顶嘴,谁给你的胆子。不说,让天下人当朕是昏君,让天下人觉得你万安是贤臣,这就是你的不说么!” 眼见皇帝生气到了极点,其他几个阁老也有些动容,刘吉出班跪倒:“陛下息怒,万阁老一片忠心,还请陛下不要责罚。” 朱见深怒极反笑:“好,朕不责罚他,朕责罚你可好。” 见皇帝真正动怒,刘珝也不敢再独善其身,站出来没有跪下,语气陈恳:“陛下,二位阁老为国为民,在此事上或许有些偏颇,却也是一片忠心。陛下圣明,两都御史及六科给事中言之凿凿,待钦差下去查明情况回来禀报之后,自然会有公论。而今朝堂之上,为一个张儒而争锋相对,实在没有必要。” 朱见深深吸了一口气:“叔温说得在理,张鹏,你带人下去,严查此事,若是张儒真得违法乱纪,押送进京便是。” 张鹏低头道:“臣遵旨。” 一场朝会,好不容易有皇帝参与的大朝会,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朝会结束之后,万安倒吸了几口凉气。他不知道张儒是不是真的在辽东做了这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他也只是别人手里的刀而已。 不想得罪张儒,是因为张儒睚眦必报,可那个人,更不是他能够得罪得起的。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万安迈开步子想要离开,冷不防手臂却被抓住了。 扭头一看,抓住自己手臂的竟然是刘珝,他有些惊讶,这刘珝平时都不怎么和他跟刘吉打交道,今天不仅站出来说了话,而且还抓住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心中正想着,耳边就传来了刘珝低沉的声音:“阁老,为何与张儒为敌?” 奉天殿可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这里人多嘴杂,还有锦衣卫环饲,更何况平时万安和刘珝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所以他不想理会刘珝。 “刘大人这是何意,奉天殿内拉拉扯扯,有辱斯文。”万安摆出首辅的架子,朝刘珝训斥道。 刘珝浑然不惧:“首辅大人倒是说得好听,据我所知,首辅大人暗地里做的那些有辱斯文的事,可不少。今日我为你说话,你却含糊其辞,莫不是真当刘某人好欺?” 万安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咱们外面说。” 刘珝目光如刀:“有什么在这里说就是,首辅大人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怕人知道不成!” “这”万安无奈,偏偏刘珝虽然是书生,一把年纪了力气却不小,只好放下身段道:“那张儒做了不法之事,我等为内阁大臣,自然应当为陛下分忧。什么叫与他为敌,他是何人?他不过是东宫的下人而已,如今身居高位,不思为国尽忠,不思报答陛下,竟然做出那等猪狗不如之事,难不成,老夫还要袒护他不成。” 刘珝冷哼道:“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张儒是不是做了这些事还有待调查,首辅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他下了定论,这做法,未免有失公道吧!” 万安涨红了脸:“什么有失公道,宁杀错不放过。” 刘珝放开手,指着万安的鼻尖嗤笑道:“好一个宁杀错不放过,看来首辅大人是要在将来对太子殿下做曹孟德做过的事。刘珝佩服,佩服!” “你”虽然这是两人私下交谈,可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万安虽然生气,却不敢大声嚷嚷,只好任由刘珝扬长而去。 两人的谈话,被殿中锦衣卫高手尽数听去,没多久就传到了皇帝朱见深的耳中。 本来在朝会的时候已经被气得不轻了,现在锦衣卫的人又告诉他万安说出宁杀错不放过这样的话,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地上碎了一地的景德镇瓷器就是他怒火中烧的表现。 发泄了一通之后,梁芳一面让人打扫东暖阁一面将已经疲惫的皇帝搀扶到软榻上:“陛下何必动怒,那万安也不过是傀儡而已。” “老梁,你说,朕是不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朱见深语气颓废,整个人的气色都显得十分暗弱。 梁芳小声道:“奴才不敢赘言。” “让你说你就说。”朱见深没好气地道。 梁芳道:“陛下仁慈,才有固伦长公主今日,可是陛下身体越来越弱,固伦长公主的畏惧之心也越来越弱,只怕将来会累及太子。” 朱见深幽幽道:“朕又何尝不知,可是那终究是朕的堂妹,是朕看着长大的。现在,只希望张儒能够争气些,将来佑樘登基,有他在,朕才能放心呐!” “陛下千秋万载,可不能放松啊!”梁芳急忙道。 曾今参与过对朱佑樘的刺杀,深知朱佑樘上位之后没好果子吃的梁芳,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这个问题。 朱见深苦笑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现在两边讨好,到头来可能会两边都得罪。你做什么事从来都不告诉朕,可朕都知道,只是你是朕身边的老人,朕不希望失去一个老伙计。就算现在不作出抉择,将来有一天,一总是要做出抉择的。” 朱见深的话,让梁芳陷入了沉思。 第66章 :钦差 在一番争执之后,由兵部尚书张鹏带领的钦差团队正式出发,其中有刑部主司二人,吏部主司一人,兵科给事中科长一人,御史台七品巡查御史一人。 这规模,是各方关系平衡之后才选出来的,这些人,代表着顺天府各方的利益。 为了保护这些官员的安全,随同跟随东厂役长五十人,锦衣卫缇骑一百五十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大大减缓了行进的速度,在刑部和吏部主司多番催促下,经过二十多天磨蹭,队伍总算是到了辽东总兵和巡抚所驻守的广宁城。 城门口,辽东千户所锦衣卫和辽东总兵府亲卫于道路两旁一字排开,九边总督张儒领辽东总兵缑谦站在城门口迎接。这礼仪可算是不小的了,天子出游,出城十里相迎,这钦差出游,顶天了就是在总兵府外迎接,可张儒愣是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一干钦差大臣不由感觉心里发毛。 一个月时间,已经足够张儒在辽东镇弄些自己的亲信了。 当然,真正的心腹,没有经历过生死的,自然不可能存在。这些所谓的亲信,无非就是在高官厚禄的引诱之下,才成为张儒麾下非正式的一员。 兵部尚书张鹏看到此情此景不住点头:“果然不愧是辽东百战之军,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呐!” 刑部主司薛昶马上出言提醒:“部堂大人可别忘了,此次出行咱们可不是来巡视的。” 张鹏面露不悦:“该怎么做,本官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提醒。难不成你想要在这城门口,当着数百将士的面,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堂堂九边总督给拿了?你不妨下令试试,看是东厂的人敢动手,还是锦衣卫的人会动手。” 薛昶闹了个面红耳赤,他也清楚张儒是什么人,在锦衣卫中是什么地位。不说张儒来辽东这么久,总会认识几个人,就说他们这点人,怕还真没被对方放在眼里。 跟着进了城之后,看张鹏和张儒两个本家相谈正酣,薛昶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心中暗暗决定,回到京城一定要参他一本。 张鹏领着人先去军营里看了看,等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缑谦安排了酒宴,除了薛昶之外,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怨言。 漂亮的歌姬献唱完毕,酒也喝了不少了,坐在主位上的张儒这才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问道:“不知尚书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张鹏打了个哈哈:“小张大人,开心的时候,何必说那些扫兴的事。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其他,不谈其他,啊!哈哈” 薛昶很煞风景地道:“张大人,既然小张将军想要谈一谈正事,大人何不遂了他的心愿。反正公事早晚都是要谈的,现在谈和以后谈,都是一回事。” 作为同盟,兵科给事中科长朱巍当仁不让的站出来附和:“是啊是啊!这次来可不是喝酒吃菜的,这美人虽好,却也要看我等有没有那个心情享用。” 这年过三十的色胚,一边说着一边将满是胡须的臭嘴朝身边舞姬胸口那浑圆的一团凑去。 那舞姬也是风月场上的老人,自然知道如何躲避,小手拦在朱巍的毛嘴前,口中娇声笑道:“讨厌!” 张儒面色微变:“既然诸位大人要先说正事,那就说正事吧!你们都退下,范统,给本将看死了,任何人不得命令擅自闯入,杀无赦。” 范统闷声闷气地应和:“末将遵命。” 朱巍依依不舍的松开在吃豆腐的手,薛昶小心翼翼的看了张鹏一眼,而后正襟危坐。 好好的一个场面,硬是被这两人弄得下不来台,张鹏瞪了二人一眼,然后对张儒拱拱手道:“此番前来,相比小张大人也有耳闻,盖因六科给事中有人弹劾将军在辽东鱼肉乡民,行不法之事。陛下命本官前来查明真相,也好给小张大人一个交代。” 张儒皱眉道:“哦,竟有此事?部堂大人可是说错了,这事张儒不曾知晓。” 张鹏干笑道:“也罢,还请小张大人能够配合我等,查明真相之后,我们也好交差。” 张儒满口答应:“这都不是事,张某孑然一身,来辽东三月有余,依然寄居总兵府内。身无长物不说,就连麾下的兄弟每月俸禄,都是北镇抚司中支取。至于鱼肉乡民,张大人大可去广宁城中查探,若张某真如六科给事中所言,张某愿自缚双手,随大人进京伏法。” 薛昶当然不相信张儒事先不知道这事,他估计张儒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冷哼道:“张大人让我们去查,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我们把广宁城翻个遍,只怕也难以找出小张大人的罪证。小张大人还是从实招来得好,免得浪费我们的口水。” 张儒面不变色:“敢问这位大人,现在刑部可曾定了张某的罪责?” 薛昶嚣张的声音低了不少:“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你有什么要本官从实招来的?本官乃是钦命九边总督,按照官职,还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刑部主司能管的。先不说陛下还没有定我的罪,就是陛下定了本官的罪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尔等也没资格审问本官。莫非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可以在辽东为所欲为了?”张儒站起来喝道。 薛昶落败,朱巍只好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道:“小张大人此言差矣,既然有那么多御史言官弹劾你,就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张儒冷哼道:“好,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们六科给事中是事先来了辽东么?” 朱巍答道:“不曾!” 张儒又道:“那是辽东有百姓去了北平城,在陛下面前状告张儒行不法之事?” “不曾。”这两个字说出口,朱巍额头上已经隐隐见汗。 张儒不屑地道:“一没有六科给事中来辽东暗访,二没有百姓去京城告御状,尔等就向陛下弹劾本官在辽东欺压百姓,莫非当朝廷的俸禄是喂狗的不成!别人好欺负,我张儒可不好欺负,今日你们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张某倒是不介意,不过你们要问问张某麾下的兄弟,是不是愿意放过你们。” “这总是要查探之后才知道真假的。”薛昶帮忙道。 张儒冷笑道:“查探?我看二位大人的意思可不是要查探,而是要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将本官明正典刑。老子在外面辛苦训练,为的就是在战场上拼杀一番,为保大明疆土而战。你们这帮蠹虫,高坐明堂不说,还一味的拉老子后腿。要军饷没有的时候没见你们弹劾那些贪官污吏,要兵器没有的时候没见你们弹劾兵部主事,现在竟然来弹劾老子,简直是找死。” “张儒,你休得放肆!”只有七品官衔职权却不小的御史台言官洪修站起来指着张儒训斥道。 张儒拿起桌上的筷子随手甩了出去,直接将那洪修的手指给打折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吓坏了一干钦差大臣。受了伤的洪修捂着手指哀嚎,张儒却视若不见。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张鹏也没法再独善其身,站起来道:“小张大人别生气,一帮狂生而已。” 张儒正色道:“张大人,您是兵部尚书,按理说是小子的长官,同时也是小子的长辈。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您还算是为国家做过不少事的人,小子素来敬佩您的为人。可今日这些狗杀才,仗着有人撑腰,竟然泼污于我。张某不才,也算是血性男儿,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们今日若是不给张某一个交代,此事万难罢休。” 话说到这份上了,张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说的是有道理的。 万安掌权以来,吏治到了大明最为混乱的时代。这些人每天除了勾心斗角之外,根本不会想着为国家做些什么。 他身居高位,虽然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理亏的人是自己带来的人,偏偏还被人家反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也感觉脸上无光。但见张儒一脸愤怒,他又不好偏帮,只好和稀泥:“此事是本官的错,小张大人不要介意,回去之后,本官定会严惩。” 缑谦也帮着道:“督帅别生气了,犯不着跟一般小人较真。” 在二人的劝说下,张儒脸上的怒色稍减:“张某还是那句话,查,随便,张某随时配合。若是有人想要给张某使绊子,别问张某自己答不答应,先问问张某的兄弟们答不答应。” 说完,他率先离席。 薛昶和朱卫二人面子丢干净了,也不好意思继续酒宴,随便找了个由头告罪之后,就由总兵府的亲兵带下去休息了。 一场本来应该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酒宴,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缑谦也没什么精力再伺候这帮大爷们,吩咐了几句之后,自己也离开了。 张鹏干坐在原地,面色漆黑,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第67章 :罪证 翌日一早,薛昶等人兵分三路,散入市井之中,意图寻找对张儒不利的罪证。 春日回暖,将地上的积雪融化,除了某些阳光照射不到的犄角旮旯还能看到雪白的斑点,其他地方的雪基本上已经化了。 街道上污水横流,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某些坑洼处,若是不仔细探路,一脚踩下去身子都能陷进去半截。 薛昶自恃有几分功夫在身,向路人询问了乞丐居住的地方之后,就快速朝城隍庙附近行去。 饶是他已经小心到了极点,华贵的盘花锦衣上还是沾染了不少泥点。 还没有完全进入四方街,就闻到了逼仄发腐臭味,薛昶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神情麻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有些人本来面目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污渍。 显然,看到这么一个衣着华贵的大官人到来,那些人都很好奇,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乞儿,纷纷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薛昶。由于身份的缘故,即使腹中饥饿,他们却不敢上前讨要吃食。 每年广宁都要饿死些人,因为这些人在寒夜只能相依取暖,因为他们没有暖和的火炕,因为这些人没有果腹之食。 今年还算好,张儒命人支设粥棚,让那些没有吃食的百姓有一口热食果腹,倒是没死几个人。 且不说普通百姓如何看待张儒,至少这些人看待张儒,那就像是在看待再生父母一样。可以说,在四方街,百姓只知有九边总督张将军,不知道有辽东总兵缑大人。 薛昶倒是不顾身份几次想要接近那些乞儿,可惜不等他接近,那些人就四散逃开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继续深入,尽管他一点都不想待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横在街道中央的一具尸体上,阳春三月,蚊虫不多,去岁又是大雪连绵,所以那尸体横在那里,却没什么蚊虫出现。 他目光一缩,迈开步子快速朝那尸体走去。 本能的,他感觉这具尸体僵尸他威胁张儒的有力证据之一。 于是,四方街就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贵人,蹲在一具有些发臭的尸体旁,用一根小棍子不停的在那尸体上戳来戳去。 有大胆的围观乞儿私下议论开了:“这人什么来头,穿这么,跑俺们这里来,难道是来看尸体的?” “鬼知道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想干什么,估计是衙门的人吧!” “切,锦衣卫的人都不管这尸体,衙门的人吃饱了撑的会来管。张将军可是说了,这人必须曝尸三日。” “俺倒是觉得三日还少了些,这种畜生,就是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周围人的议论,薛昶没有听见,不然他一定不会将这尸体当成救命稻草。 多年的刑名经验告诉薛昶,这人不是死在冻饿之下,而是被人杀死的。 他的脖子上一圈乌黑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据,更何况他脸色发青,双眼充血而微微吐出,舌尖露出嘴唇,手指有在墙上抓挠过的痕迹。 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的薛昶决定继续等待,等到自己人来找自己的时候,那时候他才能离开。 他怕如果自己现在离开,张儒的人马上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毁尸灭迹。他可不认为,自己等人出来,张儒会放心不让人跟着。 薛昶正戳得起劲,远处一个头戴四平方巾,身着赤色锦衣,胸前挂着缀领的年轻人正一路朝这边走来。只见他一边走,一边吩咐跟在身后戴着瓜皮小帽的仆从往那些乞儿手里塞着什么。但凡他走过的地方,不论男女老幼,都会对他深深鞠躬,有些读过书的落魄乞儿,更是会对他躬身行礼。 薛昶不知此人是何来路,正犹豫着是不是上前问话,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之后,快步朝他走来。 “这位兄台也是来看望灾民的?”那人走到面前,薛昶才发现,这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色黝黑,看上去像是长年累月走江湖的,一点都不像个士人。 “你是”薛昶有些疑惑的问。 那汉子笑道:“在下谢仑,一介商贾,今日来广宁城看望这些灾民,见兄台在此,还道是同道中人。贸然请教,还请兄台见谅。” 听说这人是来看灾民的薛昶脸色缓和了不少,换上一个笑脸后,他谨慎地道:“在下魏竹,兄台高义,实在让某佩服。不过某不是来看灾民的,只是看到这里有尸体,就上千查探一番。” 谢仑呵呵笑道:“哦,这里每天都要死人,雪灾严重,衣不蔽体之人处处皆是,这辽东好在有了张将军,今年才少死些人。” 薛昶心中一动,问道:“一来辽东,就听人说张将军如何如何,不才一介书生,倒是不知道张将军何许人也?” 谢仑摆出一副自豪的表情:“要说这张将军呐,可不是简单人物。听说他是太子的陪侍,又听说他是太子的奶兄弟,不过能得当今陛下器重,委为九边总督,年不过弱冠,就身居高位,自身本事肯定也不俗。 张将军来辽东之后,听说辽东每年被冻死的人不下百人,立刻让锦衣卫组织施粥。广宁城中大户,都是慷慨相助,百姓那是对张将军感恩戴德的。” 薛昶盯着谢仑看了一会,见对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他拱了拱手道:“没想到张将军这么厉害,倒是区区孤陋寡闻了。听谢兄语气,莫非见过这甚是不俗的张将军?” 谢仑摇头否认:“嗨,张将军何许人也,哪是咱们这种升斗小民能够见得到的。不过将军许我等前往辽东做生意,倒是让谢某多了条生财之道。” 薛昶沉吟道:“据我所知,辽东一向都是准许商人进入的,为何谢兄说是张将军允许?” 谢仑笑道:“魏兄有所不知,这辽东镇不同其他地方,建虏作乱,还有朵颜三卫环饲,本就不是什么好做生意的地方。前些年不太平,巡抚衙门更是严禁商贾进入辽东。这辽东宝贝多得是,可就是运不出去,白白烂在山里了。张将军来了之后,就跟巡抚大人商量放开商贾,只是不让我等与建虏有所交集就行。” 薛昶拱手道:“倒是不知还有这种内情。” 谢仑淡淡道:“什么内情不内情的,这些,整个辽东的人都知道。” 薛昶又问道:“看来谢兄赚的钱不少啊,还有钱来周济穷人了。” 谢仑连连摆手:“这可不是赚不赚钱的问题,这是良心的问题。说实话,咱来这辽东,连一个铜板都没赚到。光是施粥的钱,就砸了不下百两,更不要说是不是为灾民提供衣物了。” 薛昶皱眉道:“既然还没有赚到钱,为何谢兄甘愿付出?” 自古无商不奸,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这看上去十分精干的黑脸汉子,为什么宁可亏钱都要救济百姓。 谢仑的解释,让他随即释然。 “魏兄可别小看了辽东这片宝地,不说别的,就说这老山参,在这辽东,运不出去的老山参比那喂猪的猪食好不了多少。可是进了京城,那可是能卖出百两银子的好东西。多少达官贵人,靠着这玩意吊命,多少命妇,靠着这玩意养颜。 咱们来了,百姓欢迎不说,还能为大家带来好处,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辽东百姓民风彪悍,那也是在你欺负了他们的情况下,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一个个可朴实得很。 一株三百年的老山参,在京城估价五百两,还是有市无价的宝贝。在这辽东,有些奸商只需要给一二两的碎银子,就能把参带走。”兴许是碰到了愿意听自己诉说的人,谢仑说得很起劲。 薛昶皱着的眉头施展开来,心中暗暗盘算,这么看来,这张儒到了辽东,倒还真为百姓做了几件实事。 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难道放商贾入辽东,就不怕这些人勾结建虏?” 谢仑的脸垮了下来:“魏兄这是什么意思,某好歹也是大明儿郎,就算操持贱业,商税某也是交了的。莫非这位公子觉得某是那种卖国求荣的人不成!” 薛昶讪笑道:“谢兄误会了,不才闭门造车,难免说错话,请谢兄不要见怪。” 在他道歉之后,谢仑颇为不以为意地道:“张将军那可是天上下来的武曲星,估计连文曲星也在他身上呢!这些问题,张将军早就想到了。某不否认,有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但是辽东几十万边军也不是吃素的,只要抓住一个商贾敢运送盐铁、制作皮甲的皮毛出关,那就是死路一条。张将军特地设立巡城司,一旦发现这样的人,杀无赦。” 薛昶心中的担忧没有尽数消失,目光瞥到地上的尸体,便问道:“为何衙门的人还没来,难道这里死了人,衙门的人也不管?” 第68章 :死人 谢仑不屑的看了那尸体一眼,将目光瞥开:“一般有冻死的人,这里的灾民会自己收殓,这人尸体放在这里没人收殓,估计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可这人明明是他杀,也不是冻死的人,你看他脖子上的淤青!”薛昶有些急了,指着地上的死人道。 谢仑仔细一看,咦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想了想:“这个某倒是不知道了,看来要找个灾民问问才行。” 薛昶正愁找不到人问话,自己一来,那些灾民唯恐躲避不及,现在有一个熟悉这里的人帮忙,他自然乐见其成。 只见眼前的黑脸汉子朝远处招了招手,一个看上去还算精神,身材却十分瘦弱的年轻人便小跑着朝这边快速行来。 趁着那年轻人还没来,薛昶索性又问道:“这些人都是乞儿,为什么谢兄却说他们是灾民?” 谢仑正色道:“这个世界上有好吃懒做的人,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乞儿。这些人都是因为雪灾才会流离失所,只要给他们田地,要不了三五年,他们就能够建造一个美丽的家园。所以他们在谢某眼中不是乞儿,只是灾民。”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的补充道:“不瞒魏兄,这话还是张将军说出来的,某从别处听来,觉得有道理,就记在了心里。” 年轻人已经到了面前,正站在谢仑身侧小心大量薛昶。 薛昶微微一笑,对那年轻人道:“小兄弟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年轻人一脸警惕的盯着薛昶:“谢先生不是坏人我知道,你是不是坏人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让薛昶感到尴尬无比,还好有谢仑为他解围:“阿四,不得胡言。你可知道地上这人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不是怕有瘟疫,有人死的时候马上就会有衙门的人来收殓吗?” 年轻人用鄙视的眼神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这种渣滓,就是烂了也没人会为他收殓的。” 薛昶奇道:“哦,莫非这人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阿四看了看谢仑,没说话。 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让他对这些锦衣华服的人本能的有些抗拒。之所以对谢仑没有那么多抗拒之心,是因为这是一个会拿出银子来救人的商人。而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一些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却像足了广宁府尹大人。 谢仑忙道:“阿四,知道的话就说,这位魏先生不是坏人。” 阿四点点头,抬腿踢了那尸体一脚:“这孙子本来也是四方街的人,平时好吃懒做也就算了,都是屋门口的人,大家也不会怎么着他。 阿爷心善,有时候还会替他领粥。 可这孙子太不是个东西了,街尾刘家的阿婶病了,就彤香那小丫头照顾。这厮跑去帮手,大家还以为她转了性子,没想到这厮居心叵测,竟然趁着刘家阿婶生病的空挡,对彤香动手动脚。 当时是大晚上的,彤香那丫头被威胁不敢声张,这孙子得逞了。 可是第二天,彤香却上吊了,要不是一直在病床上躺着的刘家婶子亲眼目睹,俺们都不知道这四方街竟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刘家婶子知道彤香已经死了之后,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走了。街坊们一起凑了点人手,锦衣卫的大人们买了棺材,这次让两个可怜人入土为安。 范统领下了抓了这小子,送回来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死了。” 听了个故事,薛昶也是感慨良多,至少在京城,他是看不到这种场景的。 不过一听说这事跟锦衣卫有关,他立马就来了精神:“好歹是人死为大,也不能任由他这么放在这里啊!就算要惩罚,死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扔到郊外去也比扔在这里好,这臭烘烘的,可别弄出什么疫病来。” 阿四满不在乎地道:“有李神医在这里,俺们才不怕得病哩!再说了,李神医说了,曝尸三日,不会有什么疫病的。魏先生是什么人,好像对这李二狗很有兴趣的样子?” 薛昶干笑道:“不是感兴趣,只是觉得奇怪,有劳这位小兄弟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锭大约二两的银子递给阿四。 可是阿四没有收,将他的手推了回来道:“张将军说,无功不受禄,阿四不过说了几句话,可不敢要先生的银子。” 这个举动,让薛昶大感意外,要知道这二两银子,可是能够让一家四口舒舒服服的过两个月的银钱。如果换成一般的乞丐,只怕早就千恩万谢了,可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瘦弱,给他的感觉,却是那般的高大。 谢仑也帮着阿四说道:“魏兄还是收回去吧!这里的人虽然穷,骨子里却有着傲气。张将军来过一次,也不知跟这些年轻人说了什么,反正这些小子现在说话,基本上是一口一个张将军。” 无奈之下,薛昶只好收回银两,笑着拍打阿四的肩膀:“不错,人穷志不短,好!” 知道了那个死人的劣迹,薛昶也没了继续守下去的想法,和谢仑一边走一边谈。那谢仑不愧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很熟悉,说起话来带着些许江湖气,却让人感觉十分豪爽。 二人相谈甚欢,走出四方街后,正好遇到了前来寻找他的朱巍。怕对方会说漏了嘴,薛昶率先拱手喊道:“哎呦,朱兄,可算是找着你了。我这一闲逛,刚才都走错地方了,幸好遇到这位谢兄,不然魏某怕是要在那四方街出不来了。” 四方街,名义上是一条街,实际上是包括了城隍庙在内的贫民窟。 那里是广宁城的老城区,现在基本上已经作废,而那里的街道更是称不上街道。如果真要比较的话,四方街是地狱,广宁城其他街道才是天堂。 薛昶的话巧妙的告诉了朱巍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又巧妙的告诉对方自己用了化名。 而且,有四方街这个称呼的前提,谢仑也不至于怀疑他。毕竟对于刚到广宁城来的人来说,要从到处都是茅草房而且偏僻的四方街走出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朱巍会意,装出一副很急的样子:“哎呀,魏兄,大家伙都在找你呢!眼看就要到饭点了,你还没回来,可急死我了。” 薛昶笑骂道:“你啊你!才刚出来就说到饭点了,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朱巍揉着肚子道:“我真的饿了啊!” 薛昶没理会他叫屈,对谢仑拱手道:“让谢兄见笑了,我这兄弟,一向喜吃,这次游学,走了不少地方,他也叫了一路的饿。” 谢仑微笑道:“没事,某走南闯北,人见多了,这位朱兄也是性情中人。” “不知谢兄可知这广宁城有无品茗场所,不才做东,请谢兄饮茶论道。”薛昶十分客气的对谢仑发出了邀请。 谢仑面露难色:“哎呀,实在不巧,待会还要求总兵府那边给张大人送东西,倒是不能赴约了。” 薛昶面色稍变,而后十分淡然的道:“无妨,谢兄有事先去忙。” 几人分道扬镳,谢仑朝总兵府方向行去,朱巍和薛昶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街上转了一圈,其他几人也都聚集到了一起,大家这才找了个不是很起眼的小茶楼要了个雅间之后开始商量。 众人坐定,薛昶率先发问:“大家也走了一圈了,可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洪修和另外一名御史对视一眼,站起来道:“这广宁城看上去松散得很,可是一说到张儒,就好像是铁板一块,几乎所有人都是在说张儒的好。” 薛昶又看向朱巍,朱巍站起来道:“这事有些诡异,我一路上倒是看到了不少人,可是大家似乎对我打听张儒的事感到反感。城中也多了不少商贾,还有许多周围的山民将老山参、貂皮等珍贵物品拿出来贩卖。不过看那样子,这些商贾似乎都是江浙和京城来的,给的价钱不算太公道,倒也能让那些山民满意。 我问了几个人,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薛昶皱着眉头道:“看来,在我们来之前,已经走漏了风声。” 洪修附和道:“这倒是有可能,那张儒年纪轻轻,手里却握着锦衣卫,京城的消息,还没有能够瞒得住锦衣卫的。” 朱巍问道:“薛大人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薛昶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包括遇到谢仑之后从谢仑口中打探出来的消息。 朱巍闻言眼前一亮:“这是个大好机会啊!不管那死了的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至少,这是张儒私设刑堂,草菅人命的证据。” 薛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京中可是有不少言官都是不听号令的,那帮人做事但求一个良心。而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用这理由弹劾张儒,谁人会信。” 朱巍完全没有将薛昶的话听进去,他现在一心想着的,就是能够借着张儒这件事情青云直上。 所以,他十分武断地道:“我就不信,许以利益,那些刁民会不出来作证。只要有人作证,我看他张儒这次往哪里逃。” 第69章 :弹劾 朱巍的话,让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大家都明白,这是个送到嘴边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又太过牵强,实在是拿不出手。 事急从权,朱巍也没那么多上下之见,大大咧咧地道:“几位给句话,愿不愿意跟着朱某一同弹劾张儒这国之蠹虫。如果大家要明哲保身,朱某也不强求,只希望大家不要走漏了风声。” 他头上挂着兵科给事中的牌子,自身又是科长,和张鹏互不统属。所以他说要找张儒的麻烦,大家都说不出个不字来。 洪修和另外一个御史明显有些松动了,这是一个名垂千古的好机会,只要能够扳倒张儒,不说他们后面站着的人能够给他们什么好处,就说那如潮一般的清名,就是他们一生都受用不尽的好处。 御史爱清名,这几乎是每个读书人都知道的事。 终于,心中盘算完利弊得失之后,洪修和那个御史答应和朱巍共同进退。 其他三人达成攻守同盟,这时候如果薛昶提出其他意见,这三人不仅不会听,反而会觉得他是个异类。他们排斥他不要紧,如果在他的主子跟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那薛昶可就真的罪莫大焉了。 于是他不再坚持己见,点头答应了朱巍。 薛昶不是不想将张儒打落尘埃,而是不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法将张儒打落尘埃。 几人之中,也只有薛昶,算得上还有些良心。 打定主意,在朱巍的安排下,四人分头行事。找证人的事朱巍不放心其他人去做,问清死尸所在的位置之后,他就带上主子事先准备好的银票出了茶楼。 搬运尸体这样的体力活,自然是交给了洪修和另外那个无足轻重的御史。至于一开始持有反对意见的薛昶,则捞了一个稳住张儒的任务。 朱巍这么一折腾,倒还真让他找到了几个贪财之人,而出乎薛昶意料的是,这几个愿意作证的人,都是四方街的灾民。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薛昶拉着朱巍劝道:“这些人恐怕不妥,张儒在底层百姓心中地位不低,他们的证词,还是不用为好。” 朱巍满不在乎地道:“薛大人多虑了,世间不爱财货者少,如四方街那帮刁民一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者,更是视财如命。朱某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每人纹银五两,放心,五两纹银没到手,他们不敢乱说。” “可是”薛昶还想着再说,话头却被朱巍粗暴的打断了:“你薛大人是君子,我朱巍可不想当什么君子,只要能把张儒那小子拉下来,完成上面的吩咐,朱某可以不择手段。” 刚愎自用的性子,让朱巍在这场谈话中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而一直以来为主的薛昶,则彻底的靠边站了。 筹划几天,想好供词之后,朱巍让几人纷纷写奏折弹劾张儒,没交给这次委派的主要钦差大臣张鹏看,就都封上了火漆。 张鹏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对自己并不是很服气,而且六科给事中跟御史台的官员,名义上与六部尚书没有半点上下关联。 言官都是天子门生,这些人正要是犟起来,就是内阁的几个大学士都没法命令他们做什么。 “怎么,朱大人自己让驿站的人呈送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张鹏将奏折轻轻放在桌上,左手抚摸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皮笑肉不笑地道。 朱巍拱了拱手:“大人是此次的主要钦差,奏折自然应该由部堂大人呈送。” 张鹏为难道:“可本官一不知道这奏折里写的是什么内容,二不知道你们几个这几天在外面到底调查了些什么。就这么让本官不明不白的将奏折送上去,万一龙颜大怒,这黑锅还要本官来背。朱大人觉得本官是这么愚蠢的人?还是朱大人觉得老夫不敢得罪你?” 朝中大臣就没几个敢得罪言官的,可那说的都是官阶不高且没有后台的。 像张鹏这种做到了六部尚书之一的人,内阁中也是有人罩着的,别人怕御史弹劾,他可不怕御史弹劾。况且朱巍的做法很不地道,竟然连自己这个主要的钦差都不知道,就说调查出了结果,这是张鹏绝对接受不了的。 往年京城的官员去地方调查,没得个三五个月很难出结果。一来是路途遥远,在路上就要浪费不少时间,二来是到了地方,要调查只手遮天的地方官员违法乱纪的证据,那是千难万难。 而今调查张儒,不过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奏折快马加鞭送回京城顺天府,也不过是半月时间。这么快就说有调查结果了,无疑对张儒是十分不公平的。 朱巍可不管对张儒公不公平,正如他自己所说,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故而看到张鹏脸上出现明显的怒色之后,他非但不惧,反而迎难而上:“部堂大人此言差矣,陛下的旨意明明白白,是要我等查探张儒有无违法。来了辽东几天时间,部堂大人每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和缑谦把酒言欢,这查探之事自然是我等进行。 张儒乃是九边总督,事急从权,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下官不得不先封了火漆,以免走漏了风声。 九边总督一职,事关大明江山社稷,不可儿戏,须要从速解决。” 张鹏冷哼道:“你就这么急着将一个总督论罪?看来你朱科长还真有些迫不及待了。奏折你要送,自己找驿站活着东缉事厂的人送,本官不知详情,不会帮你背这个黑锅。” 最好的送信人选不同意,朱巍也没办法,只好抄起桌上的奏折出了张鹏的房间,连告辞的话都不曾说。 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了,他只好吩咐东厂的一个役长将奏折连夜送回京城。 接下来的日子,几位清贵言官在辽东的日子可以说是胆战心惊。总兵府方面对他们控制的几个人证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用这几个认真对付总兵府一般。 就连张儒都没半点反应,每天在军营之中该训练的训练,该巡视的巡视。 风平浪静的态势让几个紧张的言官每天都紧绷着神经,生怕有人会对几个人证不利。 圣旨到达京城已经是二十天之后了,奏折送进御史台,然后经御史台送进内阁,最后才由内阁首辅万安送到司礼监。 梁芳可不敢私下里拆开这些奏折看,他的权柄,还没到英宗时期王振的水平,甚至连本朝汪直的水平都不到,就更不要说后世武宗手下的刘瑾和熹宗身边的魏忠贤了。 朱见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太医的调理下,倒是每天都能勉强支撑着听梁芳说一些政事。当他看完这些奏折之后,忧怒交加之下,竟是面色潮红,胸膛剧烈起伏,少顷,一口逆血喷出。 这可吓坏了梁芳,他赶紧为朱见深叫了太医,然后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掐人中的一阵忙活。皇帝不能有事,皇帝在的时候,还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一旦皇帝不在了,就算当今太子仁慈,他也想了很多办法跟张儒修复关系,他也难得善终。 当初跟着汪直欺负大臣的时候,他梁芳可是出了不少阴损主意,再加上李孜省是他引荐入宫的,朝中大臣对他的恨意虽然比不上对汪直的恨意,却也不小。 太医还没来,朱见深就中气十足的制止了梁芳的手忙脚乱:“不要自乱阵脚,朕没事。” 梁芳喜极而泣:“陛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可吓死奴才了。” 朱见深缓缓摇头:“朕没事,都是被这些御史言官气的。” “奴才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梁芳观察了一会,确定皇帝没什么事,反而因为吐出逆血而气色变好了不少后,这才小心翼翼地道。 朱见深看了他一眼:“说。” 梁芳道:“这些言官去辽东才不过两个月时间,算算路途中耽搁的时间,他们在辽东短短一旬便找到了张大人的罪证。以奴才对张大人的了解,他不会犯这种错误。” 朱见深心中一动,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这破绽是虎子故意卖给那些言官的?” 梁芳笑道:“陛下可曾看见兵部尚书张鹏老大人的奏折?没有他老人家的奏折,那就证明这些言官有些东西是瞒着老张大人做的。辽东是九边之一,小张大人是九边总督,他身边还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您举得,小张大人会这么不小心被人抓住把柄?” 这么一说,朱见深顿觉开朗,笑道:“果然是人老成精了,朕是越老越糊涂,你这奴才倒是越老越明白。这奏折先不管,拖着,那边急了之后自然会继续上书。虎子去辽东的时间还短,拖到年底他回来述职的时候再办。” 梁芳喜道:“陛下圣明。” 朱见深脸色突然变冷:“梁芳,此事你知朕知,若有第三人知道,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梁芳吓了一跳,马上跪在地上表忠心:“奴才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人,从今儿起,奴才就是个哑巴!” 第70章 :跳梁小丑 东暖阁内的谈话不曾传扬出去,几个言官在辽东找到了张儒罪证的消息,却在第二天传遍了朝堂之上。 内阁几人愁眉不展,书案上弹劾张儒的奏折堆积如山,每一封奏折基本上都是说张儒如何如何该杀,张儒如何如何该死的。 万安几次入宫求见,都被梁芳给拦住了,塞了不下百两银票,愣是没从一向爱财如命的梁芳口中套出任何消息。 第十一次碰壁出宫,万安才刚走出午门,一辆马车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抬轿的家仆威风凛凛地喝道:“此乃首辅座驾,还不快快让开!” 下面的人作威作福,万安早已习以为常,故而没将外面的事当回事,只是在心里思忖着皇帝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为官数十载,对皇帝最了解的朝臣,除了他万安,放眼朝堂之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人来。 可最近一两年,皇帝态度大变,痴迷于炼丹求道长生的皇帝,突然对朝堂政事多了几分关系,还会时不时召集大臣进东暖阁谈论政事。 这个危险信号,让万安心中十分焦躁,隐约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接近,可是四下一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大明建国以来,圣天子垂拱而治,哪怕是中央集权最为厉害的太祖皇帝手中,文臣也是有不小权限的。 成化皇帝放手一朝,而今眼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反倒将朝政越抓越紧,这就是万安不安的源泉。 然而不安归不安,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家主人请阁老一叙。”拦路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人,打断了万安的沉思。 万安不知来人是谁,此时他也没心情跟谁叙话,所以坐在里面没有吱声。 伺候他的轿夫和家仆自然清楚自家主子什么意思,那家仆上前一步道:“我家大人没空,有什么事,让你的主子去宰相府找大人。” “万大人好大的威风,殿下要见你,难道还要上你那破相府去?”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随后,从马车内走出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青年。 听到这声音,坐在轿子里的万安悚然而惊,马上掀开轿帘走了出去:“原来是无花公子亲临,老朽不知,请公子不要见怪。” 那白衣青年一脸倨傲,貌似对眼前这个大明的堂堂首辅都不怎么在意,轻描淡写地道:“我一个奴才,介意不介意都没什么。首辅大人只需要知道,殿下会不会介意就行了。” 万安脑门冒汗,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拳头,然后松开拱手道:“五花公子见谅,老朽真不知道是无花公子亲临。殿下现在何处,老朽马上去求见殿下。” 无花公子微微一笑,这笑容让那家仆有些失神,心中感叹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美丽的男子。 这一幕被无花公子尽收眼底,他只是看了那家仆一眼,驾车的马夫就扬起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扫向了那家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连万安都始料未及,更不要说那不懂武功的家仆了。 一鞭子结结实实的抽在家仆眼角处,那家仆啊的一声,捂着流血的眼角,倒退数步,才十分委屈的看向万安。 自己的人被打了,万安非但没有朝那无花公子兴师问罪,反而训斥自己的家仆:“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当着无花公子的面乱看,打死你活该。” 自家老爷这么说,家仆也不敢再有委屈,只是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目中有异光闪过。孰料那马夫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家仆,身体如箭一般窜了上去,肩膀嘭得顶在那家仆胸口,将那四肢粗壮的家仆顶飞出去。 登时,家仆的胸口就瘪下去一大块,口中血沫翻飞,没受伤的那只眼睛也是开始翻白,眼看就没有进的气了。 马夫冷冰冰的脸上不带一丝情感,像是杀了一条狗一样慢慢走回马车坐在驾车的位置。 无花公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阁老如果现在有空了,就跟小的走一趟吧!” 万安连连点头:“有空,有空。” 被蒙上眼睛之后,万安上了马车,马车一开始是在平地上行走,还算是很稳当,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开始颠簸起来。万安一把老骨头架子都差点让这马车给颠散了。好在屁股下铺了厚厚的动物皮毛,虽然有些颠簸,倒还不至于让万安失去力气。 过了许久,马车才停下来,蒙住眼睛的黑巾也被人摘了,万安这才发现,不觉之中自己就到了一处山谷。 眼前矗立的,是一栋四层高楼,楼前两尊石狮子左雄右雌,端是威武。 不待他多观察四周的环境,五花公子已经到了面前:“阁老还是不要再看了,知道得太多,对阁老可没什么好处。” 这**裸的威胁万安如果说不放在心上,那是决计不可能的,然而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不好发怒。 无花公子的背后站着的人是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宁可得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朱见深,也不愿得罪无花公子身后站着的那位心狠手辣的主。 万安被带到四楼的阁楼之中,一道棕色的帘子将他彻底遮挡住,透过帘子,隐约能够看到里面一个女子模样的人正在梳妆打扮。 “万安见过公主殿下。”不敢怠慢的万安第一时间跪地请安。 里面半天没有动静,就在万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这位不开心的时候,里面的人梳妆打扮完毕,转过身子用慵懒的声音说了句:“起来吧!堂堂大明的阁老,那是见君不跪的存在,在本宫一个妇道人家面前跪下,可真是为难你了。” 万安小心道:“公主殿下谬赞了,万安不过是大明万千子民中的一员,殿下皇亲贵胄,自然值得万安下跪请安。” 里面的人语气变冷:“行了,本宫知道你万岁阁老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但在本宫面前,用不着你用对付皇帝的那一套。怎么说也是大明的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还是有些骨气的好。” 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公主教训的是。” “知道本宫叫你过来是做什么么?”里面的女子问道。 万安用力摇摇头:“老臣不知。” 里面的女子轻声笑了笑,笑声十分妩媚,竟然让已经年近古稀之年的万安无耻的起了反应。好在他是跪在地上,这尴尬没有让别人发现,饶是如此,他也弄了个老脸通红。 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窘迫,笑完后轻声道:“咱大明的阁老可真是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竟然连本宫叫你来做什么都不知道。皇帝将这偌大的江山交给你们,还真不知道是我大明之悲,还是社稷之殇。” 额头上冷汗没干,又冒出不少,万安将脑袋伏得很低,口中连连道:“公主教训得是。” 被唤作公主的女子主动掀开帘子,露出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可万安不敢抬头,自然看不到女子长什么样。 “弹劾张儒那小崽子的奏折,如今在内阁堆积如山,阁老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奏章?”女子淡淡道。 万安为难道:“老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陛下闭门不见,内阁没有批红权,无法将奏折明发天下,自然定不了张儒的罪责。他好歹也是陛下钦命的九边总督,权势滔天还算不上,却也有锦衣卫掌控在手中,贸然动他,只怕朝堂会震动。” 女子绣眉轻蹙:“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张儒这小子,本宫不想看见他,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万安连连点头,由于身体伏得太低,脑袋不停在青石板上磕着,他却浑然不觉:“老臣知道怎么做,明日老臣就将这些奏折明发天下。” 女子轻笑道:“果然愚不可及!你要是将奏折明发天下,莫说天下人服不服那没有批红的邸报,就是皇帝也不会放过你。你这内阁首辅,难道不想做下去了?” “那公主的意思是?”万安有些没弄明白,下意识问道。 女子淡淡道:“自然是让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继续弹劾,皇帝可以一天不看,难道他能一辈子不看?只要皇帝看了,势必要对张儒进行处理,到时候安排咱们的人去处理,张儒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本宫的手掌心。” 万安道:“不知公主到底是要” 女子笑道:“本宫是大明的公主,只是见不得这种宵小而已,难不成阁老以为本宫一介女流,还能造反?” 万安只能摇头否认:“公主自然不会谋反,老臣回去就办。” “去吧!”女子很随意的挥了挥手,就像挥赶一只苍蝇一样。 别说万安没有看到这个动作,他就是看到了这个动作,也不敢对女子怎么样,因为他还不想死。 无花公子将他重新送回京城之后,再三叮嘱他老老实实按照公主的意思去办,然后又留下了两个所谓的协助之人,这才放心的离开。 第71章 :杀几个 万安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在面对的人是他完全得罪不起的公主殿下的情况下,他果断的选择得罪张儒这个已经在京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阎王爷。 殊不知,他这么一得罪,却是让阎王爷记恨上了他这个当朝首辅。 翌日一大早,弹劾九边总督张儒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向内阁,二刘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这可不单单是那些御史言官的奏折,兵部左侍郎、刑部尚书、六科给事中、督察御史台、工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吏部尚书、户部双侍郎等人纷纷上书,请求将张儒押解进京严惩。 成化帝在位二十多年,这还是除了当初弹劾汪直之外最大的一次弹劾,而这次针对的,是同样年轻的张儒。 想当年汪直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朝臣恐慌,纷纷请求皇帝裁撤西厂,如今张儒还没到权倾朝野的地步,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开始恐慌了。 内阁将所有奏折全部送到了成化帝办公的东暖阁,其用意不言而喻,无非是想将这个皮球踢给皇帝而已。 当梁芳将一封封奏折全部念出来之后,朱见深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他气得浑身发抖,嘴角不停蠕动,胡须颤抖。 梁芳放下手中的奏折,将一杯上好的参茶送到皇帝嘴边:“陛下,别生气了,这些人这么做,无非就是嫉妒小张大人。” 朱见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生气,朕能不生气吗?这些人自己尸位素餐,就不容许其他人做点事出来。他们的背后有人在支招,他们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朕如果不作出反应,这些人就会在宫门之外死谏。那些言官巴不得朕不作任何反应,他们巴不得找一个机会死在午门外面。” 梁芳皱了皱眉:“陛下,龙体要紧。” 朱见深苦笑道:“朕这身体,八成是被丹药折腾的,还有两成,却是被这帮所谓的忠臣气的。好,他们要玩,朕就陪他们玩到底。传令五军都督府,让他们手下的人给朕都动起来,盯死这些上奏的官员宅邸。你亲自跑一趟辽东,让那几个钦差大人将张儒带回京城,人证也要带回来。 你亲自去北镇抚司走一趟,让锦衣卫的人都消停点,等张儒回来之后,让他们听张儒号令,不要自乱阵脚。” 梁芳小声道:“奴才遵命!” 朱见深慨叹道:“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贞姐的身子也不行了,这世界将来是他们年轻人的。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让张儒一个人扛着,把朕要处置张儒的消息传扬出去,至少要让佑樘知道。朕培育了他这么多年,朕倒要看看,这次他会做什么反应。” 梁芳有些担忧地道:“陛下,只怕太子到时候会做一些过激反应,若是惊扰了圣上,只怕”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他猜测朱见深肯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以太子和张儒的关系,皇帝真的要处置张儒,太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太子性格温和,一开始肯定是入宫求见,如果几次求见无果,太子救人心切的情况下,说不定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惹皇帝不高兴。 朱见深无所谓地道:“朕就怕他没有半点反应,大明的帝王,如果没有半点魄力,那朕就真的应该换太子了。” 语气中的森然,让梁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多做。 所谓伴君如伴虎,梁芳算是跟在朱见深身边的老人了,清楚这位天子至尊某些不为人知的小嗜好。他清楚眼前的皇帝算不得一代明君,甚至连守成之君都算不上,可这个人,却在内阁昏聩,百官不作为的情况下,保住了大明的江山。 消息传出去之后,送进内阁的奏折不减反增,那些人可能是觉得应该趁热打铁,竟然得寸进尺的要求皇帝严惩张儒。 东宫那边倒是有几个人为张儒说话,可惜,他们在朝堂上的地位不高,说出来的话也没几个人听。奏折写上去之后,更是被万安压了下来,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像是一颗石子掉进波涛之中,连涟漪偶不曾掀起。 太子很快就知道了消息,他第一时间就去东暖阁求见跟自己感情并不是很深的父亲朱见深,可是连续三次,都被代替梁芳伺候皇帝的李广给拦住了。 东暖阁外,一袭青衫的朱佑樘跪在青石板上,细雨将他全身上下都浇透了。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求见父皇,可是朱见深没见过他一次。 “殿下,您还是回去吧!陛下说了不会见您,你跪在这里也没用呐!要是熬坏了身体,圣上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呀!”李广为朱佑樘撑着油纸伞,一边劝说一边焦急的朝里面看了看。 窗子上被戳了个口子的缝隙处,朱见深正观察着自己儿子的一举一动。好在儿子几次来东暖阁,做的事都还算中规中矩,没什么让他不开心的地方。 朱佑樘好像没听见李广的劝说一般,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语气却十分坚定:“你进去吧!不见到父皇,孤是不会走的。” 油纸伞不大,李广自己身上也被细雨淋湿了,可有皇帝在里面看着,他不敢走,只好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 然而朱佑樘乃是当朝太子,又岂是那种心智不坚定之辈,任由李光荣忽而劝说,他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一直熬到傍晚时分,朱佑樘晕了过去,李广才让两个手忙脚乱的内侍抬着太子进了东暖阁偏殿,然后又火急火燎的让太医来为太子诊治。 朱见深看到儿子脸上出现的执拗表情,感慨颇深,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告诉儿子某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很危险,一旦告诉了儿子,将来儿子能不能坐稳皇位还是个问题。 他满心以为自己是在为儿子打算,却没想到,不管他告不告诉儿子某些皇族隐秘,朱佑樘要登基,都是很难的事情。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太医诊治完毕之后,都松了一口气,太子身体还算健康,只是饿晕了过去。 得知儿子没事之后,朱见深也不再管那么多,在李广的服侍下安心在东暖阁内休息,让人将太子送回了毓庆宫。 一路颠簸,可把梁芳一把老骨头折腾得不轻,紧赶慢赶,到达辽东的时候,辽东的积雪基本上都已经融化了。春寒料峭,梁芳一到辽东就病倒了,他这一病,可是大大延迟了张儒返京的时间。 钦差来了两路,头一路钦差自然要听后一路钦差的。 可这后来的钦差却是个为人不齿的太监,包括兵部尚书张鹏在内的所有士人都不怎么愿意接近他。为了避免继续浪费时间,兵科给事中朱巍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请梁芳下令缉拿张儒。 可梁芳这家伙却成了缩头乌龟,整日窝在镇守太监府邸不说,朱巍求见四五次都没见到他的人。 这可热闹了在辽东还认识了几个文人的朱科长,梁芳来了,他也没法用钦差的身份命令东厂一干番子,于是纠集了一帮文人堵在镇守太监宅邸的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如果是普通百姓,只怕早就被官府的人给抓了,可带头的人偏偏是最为清贵的六科给事中。闻讯而来的巡抚衙门几个衙役看到清一色的书生在闹事,也不敢上前劝说什么。 别看有些书生穿着的是布衣,甚至有人身上还有许多补丁,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读书人,而且身上是有功名的。有些人连知府都不敢招惹,就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小吏了。 从大明建国开始,就有一个诡异的现象存在,那就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官员不多,吏员却不在少数。 官员俸禄不高,却要用自己的俸禄招募一帮吏员替自己办事,这就无形之中助长了官员的贪污之风。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可不是空穴来风的诗句。 镇守太监官邸的人出不来,梁芳也没法让手下的番子对那些书生动手,他毕竟不是汪直,没那么多年轻人的血气。 不过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为张儒拖延时间,张儒一定会为他解围。 正午时分,辽东的太阳来得并不是那么炽热,一干书生说说笑笑的谈论着朝政,朱巍在最中央享受着那些书生的恭维,突然,街道两头的百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数十个黑衣蒙面的彪形大汉。 有不知死活的书生挺身而出:“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一根儿臂粗的棍子就敲在那书生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围攻镇守太监府,你们找死。”那打人的大汉大声喝道,手里的棍子一举,身后的黑衣人纷纷加入战团。 书生们一开始还有反抗的勇气,可在那些人残暴的攻击下,书生们很快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一个个哭爹喊娘的。有人拔腿就跑,生怕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当然,也有人不畏强暴,站出来应用反抗。这些反抗的人,大多数都是辽东世家子弟,自身有点功夫底子。 第72章 :杀几个2 那些敢反抗的人,自然成了来历不明的黑衣大汉重点照顾的对象,任你皮硬如铁,几棍子下去,也不得不跪地求饶。 朱巍面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辽东竟然已经糜烂到了如此地步。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东厂的番子就是张儒麾下的锦衣卫。 他脑袋上挨了两下,靠跪地求饶才躲过第三次攻击,胸中憋着一肚子火。在那些人确定所有人都不敢再有反抗之心离开之后,朱巍从人群中站起来,神色复杂了看了看满地狼藉,然后迈开脚步,朝总兵府方向行去。 临近总兵府的大街显得有些冷清,衣衫褴褛的朱巍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背影显得十分沧桑。当然,这个时候没人在他背后看他沧桑的背影,看到他的人,都是看到他憔悴的容颜。 额头上肿着两个鸡蛋大小的青包,鼻子红彤彤的,脸上的血渍早已干涸,但是他没有及时擦去。 走到总兵府门口,两个守在门口的亲兵显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其中一人连刀带鞘指着他喝道:“哪来的野人,总兵府重地,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某不客气!” 朱巍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撩起散落的头发,指着自己已经有些变形的脸声嘶力竭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本官是谁!赶紧进去通报,我要见缑谦!” 按理说总兵府守在门口的亲兵应该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听到朱巍自称本官应该马上道歉并且进去通报。可是这两个守卫明显没按照常理出牌,那没说话的守卫一个箭步走到朱巍面前,用力将他推在地上,居高临下的指着他道:“我这兄弟说了,总兵府不是你们这种野人能够放肆的地方!哪里来的给俺滚回哪里去,再聒噪,小心老子收拾你!” 朱巍瘫坐在地上,如丧考妣:“好哇,辽东镇的人都是大爷,我堂堂给事中,竟然受如此屈辱。缑谦,你个御下不严的老不休,给本官出来。今天不给本官一个说法,本官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左边的守卫皱了皱眉:“你别一口一个本官,老子见过的官多了去了,还没见过像个乞丐一样往总兵府闯的官。俺可告诉你,这总兵府乃是军事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若是泄露了机密,朝廷将你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右边的守卫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兄弟你就是心好,对付这样的刁民,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一顿。看他那欠打的模样就知道有人揍了他,还敢冒充官员,真是不知死活。” 朱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咕噜爬起来,将头发掩在耳后,中气十足地道:“本官六科给事中朱巍,尔等藐视上官,他日本官自会找缑谦要个说法。这总兵府的门口也不是总兵的私产,本官就站在这里,你们若是再敢羞辱本官,本官就死在这辽东总兵府邸的门口,到时候看你们家缑谦怎么跟朝廷交代。” 这话还真将两个守卫给唬住了。 左边的守卫朝右边的守卫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进了大门。 客厅内,张儒和缑谦正在品茗,兵部尚书张鹏也在其中,不过他座的位置是上座,和缑谦、张儒之间有一定的距离。 那守卫站在门口大声禀报:“将军,门外有人自称六科给事中朱巍,说要求见将军。” 缑谦面露不悦:“朱大人你们难道不认识,他要见本将让他自己来便是,何必通禀。” 守卫为难道:“不是末将不愿放人进来,只是那人长得着实不像风度翩翩的朱大人,末将不敢确认,所以把他拦在门外了。” 缑谦和张儒对视一眼,后者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已经没了人形的朱巍就被带了进来,几人一看,就知道那守卫是故意为难朱巍。虽然脸上多了几个大包,脸也有些变形了,却还是可以认出这是朱巍的。 缑谦没有训斥守卫的意思,挥手示意那守卫离开,然后才从位置上站起来,面露惊诧:“朱大人,您这是在哪里摔成这样的?” 朱巍瓮声瓮气地道:“正要找总兵大人要个说法,我领着一帮读书人去找梁芳,可在镇守太监府外却被一群黑衣人给袭击了。这长宁城乃是总兵府的所在,难不成地方治安已经乱到了如此地步!” 缑谦面露凝重之色:”朱大人此言当真?缑谦为官多年,来辽东的时间也不短了,还真没听说过辽东有如此大胆之人。不过有些百姓倒是彪悍得紧,稍有不慎就会出手伤人,大人莫不是惹了辽东的百姓?” 朱巍冷哼道:“不可能,辽东的百姓要打本官,何必将脸给蒙上。看他们的动作,乃是受过训练的人,本官倒是想问问小张将军,您麾下的锦衣卫,最近都有些什么动作。” 张儒勃然作色:“朱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这是锦衣卫的人做的?” 张鹏也板着脸训斥道:“朱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锦衣卫是天子亲卫,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朱巍冷哼道:“是不是锦衣卫的人做的,你们心知肚明。本官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日之事,必须要给本官一个说法,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说法,不然等本官回了京,定要参你们一本。” 缑谦讪笑道:“朱大人别生气,那些胆大包天的贼子定然走不远,本将马上命人详查此事,一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的。” 张儒怪声怪气地道:“朱大人既然认为这是锦衣卫所为,本将就不掺和其中了,免得朱大人到时候说本将以权谋私。” 张鹏淡淡道:“张将军不要生气,朱大人可能也是一时昏了头,这才说了不该说的话。锦衣卫只听陛下的命令,又怎么会殴打言官呢!朱大人,你说是不是?” 朱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如果不是脸已经肿了,说不定会尴尬无比。别看张鹏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却是暗藏杀机。 试想想,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如果锦衣卫的人出手打了他这个言官,那么传扬出去,对他朱巍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对皇帝却会有不小的影响。 皇帝的面子可不是谁都能驳的,自古以来,敢跟皇帝对着干的,除了唐朝的魏征,没几个有好下场。 三人一唱一和,还有人在中间搅和,朱巍闹了个没趣,气呼呼的离开了客厅。 等他走远了之后,张儒这才笑眯眯地对张鹏道:“谢谢大人为小子解围。” 张鹏意味深长地道:“老夫也是有求于人而已,将来可能需要你解围的事情多得是,现在送上点微末人情,也是为以后做准备的。” 缑谦和张鹏年纪相仿,二人当初还是宣府镇的袍泽,说起话来自然没那么多客套,所以他很不留情面的道:“你个老狐狸,在朝堂这么久,越来越不像话了。” 张儒赞道:“张大人这是老成持重。” 缑谦吹胡子瞪眼:“督帅是说老夫这就是倚老卖老了?” 张儒嘴角挂着笑:“这话可是您自己说的,小子可没这么说啊!” 张鹏哈哈大笑:“老家伙,你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跟一个孩子较真。往后,这朝堂之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得上话,你啊,也别把我这本家给得罪了,不然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张儒摆摆手:“大人说笑了,今日之恩,小子铭感五内,他日有用得着的地方,小子定会鼎力相助。不过今日倒是大快人心了,这朱巍来辽东之后作威作福,看他那模样,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小张大人好手段,让那朱巍吃了个哑巴亏。”缑谦笑道。 张儒惊讶道:“难道这不是总兵府的人做的?” 缑谦连连摆手:“本将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你可别瞎说。” 张鹏也显得十分吃惊,他还以为这件事是缑谦和张儒合伙做的,可现在看两个人的表情,好像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他马上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严肃道:“此事真的不是二位主使?” 张儒茫然摇头,缑谦练练摇头,两人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 张鹏道:“如果这事不是二位所为,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或许真的有人,要对付小张将军啊!” 缑谦点头赞同道:“督帅来辽东之后,就一直不是很太平,说不定,就是殿下要让督帅好看。” 张儒淡淡道:“二位放心,张儒倒不了,这件事我会让锦衣卫详查的。” 张鹏显然知道缑谦所说的殿下是谁,一脸从容地道:“今日就聊到这里吧!小张大人让人查一查,老狗你也别闲着,不然咱们的关系,只怕是要疏远了。” 三人谈话,可是没有什么避讳的,如果有心人探听到,朝堂上攻讦的声音势必会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到时候不管会不会水,都有可能被淹死。 张儒咬着后槽牙道:“了不起,杀几个就行了。” 第73章 :獠牙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张儒是什么样的人缑谦也清楚了,在他眼里,这个年轻人平时看上去张扬跋扈,有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当他露出獠牙的时候,肯定会弄死不少人。 张鹏更是清楚张儒睚眦必报的性子,二人不再多言,就这么散了。 是夜,平日里十分昏暗的城隍庙中灯火通明,四方街居住的青壮四下散开,遇到可疑的人就会马上跑回城隍庙汇报情况。 新旧瓦片交替的城隍庙屋顶也有四五个黑衣人在来回走动,城隍泥塑下一个年轻人身边围着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白日,是我们的人下的手?”年轻人轻声问道。 几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最前面的大汉挠着脑袋道:“督帅,咱们的人还没到那,他们就被打了,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就看到满地都是书生。您还别说,可解气了,平日里他们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白天看见咱们可是哭爹喊娘的。” 年轻人笑骂道:“说正事,有没有查一下那些打人的是什么来头?” 大汉不好意思地道:“那些人下手挺狠的,而且打的地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应该是老手。不过辽东这么大的地界,咱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冒出来动的手。” “详查!我还以为是咱们自己人动的手,没想到还有人替咱们动手了。吩咐下去,辽东千户所的所有人都发动起来,那么多打人者,应该会留下蛛丝马迹。”年轻人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能被人称呼为督帅的,自然只有张儒张大人,那领头的汉子则是辽东锦衣卫千户所的新任千户——曾芳。 如果那些打人的人只是辽东百姓或者马匪,那自然不足为据,怕就怕这些人是某些有心人特意吩咐之下,殴打一帮士子用以激怒天下士人的。 大明本就有些重文轻武,更何况现在是太平年间,没有那么多外战,治理天下自然不能靠一帮子武夫。 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那唾沫星子就足以将他们给淹死了。 张儒也有些纳闷,自己的人还没动手,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先下手为强了。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他迫切的想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对那些书生动的手。 一帮人来去如风,连号称天下第一卫的锦衣卫都没察觉到,这让好不容易把副字去掉的辽东千户所千户曾芳大感颜面无光。被暗中召集而来,带着三五心腹手下,没有面对顶头上司的呵责,心中反而更不是滋味。 当即拍打胸脯:“督帅放心,末将就是将广宁挖地三尺,也会把始作俑者挖出来。” 要挖出始作俑者,只怕在广宁是不太可能的,张儒也没打击曾芳冒出来的豪情,点头道:“尽量不要起冲突,先查,查明白之后再动手。昭狱没空地方,广宁卫有的是审讯的地方。” 面对变相的鼓励,曾芳眼中升起激动的神色,破锣嗓子冒出一句督帅等着,便掉头钻进了黑色的夜幕之中。 相距甚远的总兵宅邸,脸上淤青依旧的朱巍奋笔疾书,一封奏折已经用去了四五页上好宣纸。他来辽东之前在京城得罪过不少人,可那些人没一个能够把手伸到辽东来,所以他很自然的将挨揍的黑锅扣在了他正在得罪的张儒身上。 早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听说了张儒的横行无忌,心中带着偏见来辽东就是为了将这个靠东宫崛起的年轻人绳之以法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抓住对方一点点把柄,自己在辽东结交的那些志同道合之辈就被打了个满地找牙。 想他朱巍好歹也是大明男儿,又是读书人,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六科廊的人出去,都是清贵人物,平日里少有孝敬不说,就是有冰敬炭敬他们也不敢收。京城中大小官员,不管是高居二品的阁员还是各部尚书,心底里再不将他们当回事,面子上也会留些余地。哪曾想来到辽东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竟然有人在青天白日对他们动手。 奋战两个时辰,手腕子都变得酸痛了,一封万言奏章总算是写完了。朱巍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青肿的眼眶中间那条缝隙变大些许。仔细将写下来的东西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纰漏,他才将信纸装进信封中用火漆封好。 一骑快马,八百里加急,连夜出发。 驿站的马离开后不久,城门口处多了许多黑影,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朝城门口不短窥视。 驿站的马接近城门,已经被封死的城门在看到驿站八百里加急信差的令牌之后马上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城门口的数十道黑影动了。 最前头的黑影如利箭离弦,射向马背上的信差。速度之快,完全没给城门司的人反应的时间。 嗖嗖嗖,借着夜色的掩护,军中特有的弩箭如暗夜精灵一般不停掠夺着辽东军士的性命。一个城门司的年轻士兵背上插着两支弩箭,费劲的爬起来,手触摸到城门战鼓的鼓槌,一支箭矢将他的手钉在了墙上。 那些黑衣人都不说话,虐杀过程中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年轻的军士咬着钢牙将用力拔出了弩箭,用那只带着弩箭的手,颤抖着握住了鼓槌。 “咚咚”沉闷的鼓声响起,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黑衣人中有人打了个唿哨,一群黑衣人马上四散开来,不再厮杀。 只是那骑着驿马的信差,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身上那放着奏折的竹筒,也不翼而飞。 城门司马上就有人来了,但是这些人看到的除了满地尸体,就只有角落里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瘦弱的躯壳上套着一件有些宽松的军服,他眼神涣散,口中不停念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个身着铠甲的彪形大汉走出队伍,蹲下身子温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那少年明显已经被吓坏了,压根没听到这汉子说什么,口中依然念叨着不要杀我。 彪形大汉有些不太耐烦了,皱了皱浓眉,铁钳一般的大手攀上了少年单薄的肩:“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肩膀上的剧痛让少年有了些许神采,他茫然的向四周看了看,口中发出一声尖叫:“啊!” 隔得近的几个士兵都捂住了耳朵,那蹲在地上的壮汉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继续问:“说!” 少年总算是能说出完整的话了:“我我也我也不知道,死了死了都死了。” “什么人干的?”大汉放缓声音道。 那少年道:“都是黑衣服的,手里拿着弩箭,杀了人之后就走了,好快。” 大汉皱了皱眉,对身后城门司的人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查,不管是什么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给我查!” 让人将少年带去休息之后,大汉领着人亲自加入了搜查的队伍,这一夜,广宁城的百姓注定无眠。 还在睡梦中的缑谦被亲兵唤醒,听说了城门司发生的事情之后,他脸色变得铁青,下令所有人全部加入搜寻的队伍,然后他马上就去找张儒了。 睡眼惺忪的张儒被拉起来,不满的嘟囔:“我的总兵大人,除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用得着扰人清梦嘛!” 缑谦还穿着睡觉的单衣:“哎呀都什么时候了,督帅大人,事情不妙啊!” “什么事?”张儒瞪大眼睛问道。 缑谦道:“大晚上的有驿站八百里加急要出城门,城门司的兄弟还没来得及把城门打开,就被人狙杀了。现在人都没找到,城门司那边就留下一个孩子。” 闻言眉头拧成了结的张儒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背后还真有人不想让我们过好日子了。” 缑谦也感到十分棘手:“不管怎么样,事情都简单不了,咱们得事先做好准备啊!” 张儒摇摇头:“你不用动,我感觉这些事都是冲我的来的,既然他们要来,就会有动手的时候,一旦他们动手,就是雷霆一击。如果你贸然掺和进去,到时候只怕会牵连到你身上来。” 缑谦迟疑道:“这样不好吧!我” 张儒笑道:“没事,总兵大人保持中立就是最好的,在辽东这段时间,还多亏了你放手不管。你放心,有我的兄弟在辽东镇,就算有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缑谦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如今只能等着敌人出招,你才能做好准备。” 张儒冷笑道:“那些人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以为自己很了不起,那就好好试一试,看到底是谁的牙齿硬。” 各方都露出獠牙,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的牙齿会被磕掉,辽东局势,就在这一夜变得紧张起来。 却说那城门司的汉子带着人一路搜寻,却在接近四方街的地方看到了血迹,这让城门司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领头汉子当机立断,让人将四方街给围了,他怀疑,那些人现在就藏在四方街内。 第74章 :原来是你 官兵把四方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四方街的汉子却没有半点畏惧。 消息很快就送回了总兵府,张儒得知消息之后,生拉硬拽让缑谦和自己一起去了广宁城最为残破的四方街。 地上是坑坑洼洼的水坑,化雪之后的积水在大小坑洞中存放的时间久了,发出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腐臭味。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死老鼠飘在较大的水坑中,那些四方街的居民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显得有些麻木。 一干青壮和官兵对峙着,城门司为首的汉子也不敢贸然对这些人动手。 辽东本是苦寒之地,百姓彪悍,真要是对战起来,官兵方面难免会出现死伤,况且,杀多了百姓也不是好事。 等到张儒和缑谦带着一干锦衣卫和总兵府亲兵到达四方街之后,双方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一定地步,四方街的青壮吵吵嚷嚷,不算健硕的手臂不停推搡着那些士兵。 “再敢嚷嚷,老子把你们都抓起来!”为首的城门司军官黑着脸怒喝。 然而群情汹涌,又岂是他一句话就能震慑住的,百姓们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蜂拥上前。就连那些一开始没有上前的老幼妇孺,在听到壮汉这句话之后,也都涌了上来。 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为首的城门司军官脑门见汗,他又没法真的让手下的人对这些大明的百姓大开杀戒。 好在在矛盾即将完全激化的那一瞬间,张儒和缑谦到了。 看到这场面,缑谦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朝城门司那身材如铁塔一般的军官怒喝道:“搞什么,怎么闹到这里来了。” 张儒瞥了缑谦一眼,对他这番做派有些嗤之以鼻。 他可不相信缑谦猜不到这些城门司的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不过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难道那些人跑进了水泼不进的四方街? 为首军官看到张儒之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在辽东镇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前不久,他还曾煽动军中的一些把总校尉到总兵府前面闹腾。 已经得罪了张儒,索性看都不看他,直接对缑谦道:“部堂大人,那些杀人者跑进了四方街,可是兄弟们到四方街来抓人,却被这帮刁民给拦住了。” 缑谦冷着脸道:“如果人真的跑到这里面来了,放心大胆去抓就是,谁敢动咱辽东镇的兄弟,谁就得付出代价!凡是胆敢拦路者,杀无赦!” “慢着!”张儒喝止了想要有所动作的城门司军官,拉着缑谦到一边低声道:“缑大人,这些人都是穷苦老百姓,咱们也没必要为难他们。如果行凶者真的躲进了四方街,那我倒是有办法将他们揪出来,完全不用兄弟们去拼命。” 缑谦狐疑的看了张儒一眼,脑中电光急闪:“既然督帅说有办法,末将就不插手这事了。” 张儒笑道:“不是不让你插手,是这件事暂时交给我处理。” 说完,他迈开大步走到一众官兵前面,眼睛如雷电一般扫视了一拳,沉声道:“我是张儒!听城门司的人说有人截杀了城门司的兄弟,然后躲进了四方街,希望各位乡亲给我几分薄面,协助官兵将这些行凶者揪出来!” 几个为首的汉子在看到张儒的那一刻就停止了闹腾,当张儒说需要他们配合揪出凶手的时候,那些人竟然很配合地点头答应了。 搞定了带头的人,事情自然要好办很多,都不需要张儒亲自带人去抓捕,就有百姓领着城门司的人进了四方街。 城门司的人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搜查的时候几乎没有放过哪怕一片土地,可是忙活了大半天,硬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 几个城门司校尉硬着头皮将搜寻的结果上报之后,忐忑不安的看着面色阴沉的张儒,生怕这位督帅大人会公报私仇。毕竟,他们的顶头上司,曾经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个年轻的督帅大人,才被发配到城门司来的。 好在张儒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之后,又走到几个四方街百姓面前问了些什么,然后才走回缑谦身边对锦衣卫的人道:“你带人去看看血迹,几十个人的场面,不是小场面,一定会留下痕迹。仔细查!查不出来不要来见我。” 锦衣卫千户曾芳恭敬地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张儒一指人群中的壮汉:“你跟我来!” 缑谦动了动嘴巴,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塞着一样,最终还是没有将到嘴边的话说出来。 那壮汉把心一横,大大咧咧的跟着张儒走出了十几步。 “上次闹事,是你领头?”张儒淡淡道。 壮汉低声道:“是我!” 张儒突然提高了声音:“闹事的时候你声音挺大的,怎么调到城门司来,就成草鸡了!” 壮汉将脖子一梗:“是俺干的,你要咋的就咋的。” 张儒扭头看了那壮汉一眼,然后才道:“我不咋的,本将问你,今日之事你亲眼所见的是什么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将。” 壮汉见他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俺今夜值守巡城,听到城门口的战鼓响了,就带着人去了城门口,可是没想到到那里的时候看到兄弟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一地都是血。很多兄弟都是被一击杀死,脖子上插着的都是军中特有的弓弩,还有一些兄弟的伤口很是平滑,应该没怎么反抗就被杀了。唯一的活口还是个半大孩子,人几乎吓傻了,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人呢?”张儒暮然喝道。 壮汉一愣,:“人让俺手下的兄弟带着去休息了,现在应该在军营里边。” “范统,去城门司军营把那目睹了经过的小子给本将带过来!”张儒头也不回,大声喝道。 只见四方街低矮的茅草房上,突然站起一个铁塔巨汉,那汉子脚步极为轻盈,像羽毛一样在空中飘过。 壮汉眼中的羡慕之色一闪而过,这一幕却正好被张儒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的转身,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壮汉有些焦躁的声音:“督督帅,那还是个孩子,请督帅不要太过为难。” 张儒冷冷道:“任何人只要经过了锦衣卫昭狱那一关,忠奸立辨!” 壮汉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张儒去路:“锦衣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昭狱更是个黑坑,进去的人有几个能出来的。那还是个孩子,督帅怎么这么狠心呐!” 张儒淡淡道:“让开!” 壮汉执拗的拦住去路:“督帅不放那孩子一条生路,末将就不让开。” 张儒眼睛微眯,而后陡然睁开,眼中精光四射,左手探出一把抓住壮汉的衣襟,坚硬的皮甲被他抓住五个指印:“那些人跟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如此维护?你就这么狠心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被杀?你就真的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 壮汉脸憋得通红:“末将没有,末将一心为国,绝对不会跟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张儒冷笑一声:“哼,别装得一脸忠义,在辽东镇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军官了,你难道看不出那血迹是有人故意洒在路上的?如果敌人真的有人受伤,又怎么会到了四方街附近才流血?你说有活口,可是那活口却是个半大小子,而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半大小子。你的人应该已经对那孩子下了手吧!除非真的什么都问不出,不然你是不会把那孩子交给锦衣卫的。” 壮汉闭上眼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末将知道之前的哗变让督帅记恨末将,但是末将没做的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就算督帅现在杀了末将,末将也还是那句话,末将和那些行凶者没有半点瓜葛。” 张儒眼中寒光一闪,对着壮汉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道,一下将壮汉打得口鼻流血。 这边的响动早就引起了缑谦的注意,一开始他还以为张儒是为了报复这壮汉,没想到现在竟然打上了。 他几步疾走,刚要开口替壮汉求情,就见张儒朝他使了个眼色。 饶是已经头昏脑涨,壮汉依然没有认罪的意思,口中含糊道:“末将没做过的事,督帅就是杀了末将,末将也不会承认。” 张儒阴森森地道:“好,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话音刚落,他抬起拳头对准壮汉的脸就是一拳,抓着壮汉皮甲的手用力一甩,直接将壮汉给甩了出去。不等壮汉的身体落地,他一个急冲就到了壮汉身边,抬腿就是一脚。 缑谦再也看不下去了,几步并作一步,抬手挡住了张儒往下砸的拳头:“督帅,这样做,不好吧!” 张儒咬牙切齿地道:“他不说,我就打到他说。” 二人剑拔弩张,让周围的人都感到奇怪不已,人群中,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慢慢转身,朝四方街外面兴趣。 几个锦衣卫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缀了上去。 一阵很轻微的唿哨声响起,张儒突然抓住缑谦的手,口中暴喝道:“原来是你!来人,给我拿下!” 第75章 :失和 “我看谁敢!”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缑谦一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张儒竟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眼见周围的锦衣卫就要上前捉拿自己,他马上挺直了腰杆暴喝道。 不得不说,缑谦在辽东的地面上说话还是有几分作用的,他这么一喊,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都止步不前,倒是张儒从京城带来的锦衣卫依然在慢慢逼近。 总兵府的亲兵也唰的拔出了腰间兵刃和锦衣卫的人对峙起来,前一刻的袍泽兄弟,这一刻同室操戈,无非就是各为其主。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缑总兵,你让手下人残杀城门司的弟兄,然后又将人全部引到这四方街来,无非就是要往张某头上扣屎盆子。还有什么腌臜招数,尽管使出来,张某接着便是。”张儒扬声道。 缑谦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缑谦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你若要夺兵权,凭本事夺便是,何必找这种下三滥的借口。” 双方对峙着,但是两个大人物谁都没有下令先动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动手,只怕死的人不在少数。 最终,还是缑谦先退了一步,带着人气急败坏的离开了四方街。 朱巍一大清早就听说缑谦和张儒昨夜闹了矛盾,心中大喜,不顾身上的伤势爬起来,准备去看看昨日受伤的那些书生。 不管是御史台的人还是六科给事中,归根结底都有一个不小的毛病,那就是自视甚高。有时候,他们会因为自己身上的那身官服而看不清自己的地位,连撒泡尿的功夫都没有,就急哄哄的冲上去当了先锋军。 殊不知,他们这种冲劲,正是某些大人物需要的。 大人物需要刀,他们就成了刀,他们需要靠山,大人物们自然就成了山。 言官和某些大人物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能够看清这一点的人,总会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看不明白这一点的人,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挂冠而去,要么,是身败名裂。 当上面需要你的时候,不是因为人情,而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当上面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只有死了,才能够保住秘密。 朱巍走出总兵府没多远,穿过一条街,繁华的闹市之中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辽东的气氛,就觉心口一凉。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有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血一滴一滴从匕首的手柄处低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寒梅。 艰难的伸手捂住伤口,缓缓将脑袋扭过,想要从人群中找到那对自己下手的凶手,然而,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张张冷淡而麻木的脸,是一个个惊慌失措的百姓,是一片狼藉的场面。 辽东总兵缑谦因为张儒的事气得在府邸内摔杯子,亲随侯毅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伺候,几个亲兵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响动却不敢进去。 “不过是个靠着东宫才爬起来的仆生子,竟敢在本将面前大放厥词,还说要将本将拿下!本将就在这里,我看他哪来的胆子!” “要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他在辽东还能过得这么舒心?痴心妄想!辽东是大明的辽东,他想要动,也要看看老夫乐不乐意!” “妈了个巴子的,气死老子了,黄口小儿,黄口小儿都敢骑在老夫头上拉屎了。” 一通发泄,于事无补,张儒没有听见不说,就算张儒听见了他的牢骚,只怕也会当成耳旁风。 侯毅眼中划过一抹异色,等缑谦怒火稍微平息些许之后才小声道:“大人何必理会那竖子,这辽东是大人的辽东,那竖子就算顶着九边总督的头衔,要任免一方总兵都是不太可能的。朝廷兵部张部堂就在辽东,连张部堂都没说什么,您当那小子放屁就是。” 缑谦怒道:“两个姓张的穿一条裤子的,那张鹏唯唯诺诺,哪有一点部堂的样子。张儒那小崽子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能够拿捏老夫,难道老夫还任由他拿捏不成。” 侯毅微微皱眉:“大人三思,这个时候跟张儒撕破脸皮,不是明智之举。” 缑谦冷哼道:“撕破脸皮,老夫也不怕他!奶奶的,他来辽东之后,开放商路,让那些商贾在辽东大行其道,老夫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他在广宁城搅风搅雨,老夫也可以当做没看见。那四方街的人,无非就是受了他恩惠,能够为他所用而已。难不成杀了我城门司的兄弟,躲进四方街官府的人还不能过问了?” 侯毅道:“天理昭昭,上面的人总是会知道的。大人现在和张儒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的撕破了脸皮,双方面上都不好看呐!” 缑谦好像怒到了极点,完全听不见侯毅的劝告,大手一挥:“这总兵府是老子的,他姓张的再跟老子胡来,老子就将他赶出去。妈了个巴子的,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觉悟,还真当自己是个督帅了。” 侯毅再三劝告,缑谦就是不听,最后侯毅也被缑谦给骂了出来。 好在缑谦在自己书房说是这么说,却没有真的将张儒赶出总兵府。就算他想把张儒赶出去,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张儒根本就没在总兵府。 朱巍被刺杀,第一时间就有人将消息送进了辽海东宁分巡道衙门。 辽东由于位置偏安东北一隅,与内地之间的交往只能通过两条路。一条是经山海关与辽西走廊的陆路,这条路就是张儒从大同镇来辽东镇的路。另外一条,则是经过渤海海湾,从山东半岛北部的登州、莱州到达辽东半岛的海路。 太祖年间,大明军队从登州莱州位置渡海北上,击败残元势力,当时辽东驻军所需要的粮食、布匹等后勤物资,也都是经过登州莱州的海路转运的。 从那时候还是,辽东的民政事务就划分到了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守道,司法事务则隶属于山东按察使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巡道管辖。 不过,由于辽东是边镇,是大明九边之一,所以辽海东宁分守道的最高长官跟一省巡抚相差无几。 很多时候,山东布政使都管不到辽海东宁分守道的巡抚大人,这边的巡抚大人,也不会理会那边来的命令。除非,这命令是来自于朝廷。 兵科给事中朱巍被杀,这可不是儿戏。别看朱巍只是一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只有七品官衔,却是能够上骂皇帝下骂阁员的存在。 兵科左右给事中同时压在朱巍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又很不凑巧的被人给杀了。 这就由不得别人浮想联翩了,难道是因为朱巍在辽东查到了不利于九边总督张儒的证据,张儒才会杀人灭口? 锦衣卫专门负责侦查的缇骑仔细检查了朱巍的尸体,发现朱巍是被人迎面将匕首刺入胸。那凶手下手极为有分寸,刺进去之后,用力搅了一下,可以说,就是这一下,才彻底断掉朱巍生机的。 张儒黑着脸听完手下的回报,眉头差点拧成了中国结,他实在想不到,事情竟然一件接一件出现,而且出现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 先是薛昶等人在四方街发现无名尸体,然后就是联名奏折弹劾自己,再然后就是城门司的人莫名其妙被杀了十几个,到现在一直跟自己唱反调的兵科给事中朱巍都被人给暗杀了。 暗流汹涌,张儒感觉自己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根本看不到岸在何方。 “查!所有人都撒出去,彻查此事。今日在这条街上出现过的每一个人,只要有嫌疑的,全部捉进昭狱。”张儒下令道。 曾芳有些犹豫:“督帅,咱们锦衣卫的职司是监察百官,对百姓动手,只怕会有人弹劾。” 张儒眉头一横:“就算不对百姓动手,难道就没人弹劾我了不成。命令是我下的,你尽管去做便是,我就不信,这背后藏着的人还能飞了。” 心中不愿,曾芳却不能违逆张儒的意思,只好领着手下人去抓人。 殊不知,在他走了之后,张儒马上就将自己的从京城带来的心腹全部带到了镇守太监府邸。 别人求见,梁芳还能找理由避而不见,张儒要见他,他还真找不出不见的理由。 让人从后门将张儒接了进去之后,梁芳亲自迎了上来,刚见面就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张大人见谅,咱家也没办法,只好委屈张大人从后门进了。” 送上来的橄榄枝,张儒自然不好拒之门外,皮笑肉不笑地道:“梁公公一番好意,张儒怎会见怪。” 引了张儒就坐之后,梁芳马上问道:“不知张大人火急火燎的来找咱家,所为何事?” 张儒面色凝重:“这次有件事必须要麻烦公公才行了,兵科给事中朱巍被人杀了,可我手下的人不够,所以想让公公调东厂的人配合一下。” “什么?”梁芳惊得站起来:“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这事非同小可,自大明建国以来,还没有言官被暗杀的先例,现在朱巍被杀,最有可能成为凶手的,除了张儒,就是他梁芳了。 张儒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就没必要来麻烦梁公公了。” “张大人麾下不是有锦衣卫么?辽东千户所至少有两三千人,难道还不够用?”梁芳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准备问问张儒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儒摇摇头:“辽东千户所的人不少,可是能用的人不多,曾芳做事还算可以,可是现在,我有些信不过了。” 梁芳闻言诧异的看向张儒,过了一会,缓缓点头:“张大人既然要人,咱家自然会帮,不过,这辽东镇守太监府的人,咱家也是不敢用的。” 第76章 :疑神疑鬼 “哦,公公何出此言?”张儒明知故问。 梁芳瞥了他一眼,笑道:“张大人为何要问咱家借人?咱家的理由跟张大人的理由差不多。” 张儒笑道:“倒是和公公英雄所见略同了。” 梁芳自嘲一笑:“张大人切莫折煞咱家了,前些日子朱巍带着一帮书生,就在镇守太监府的门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咱家从京城带来的人查了一下,下手的人貌似不是你锦衣卫的人。 在辽东,敢这么做而且有这个本事做得天衣无缝的,除了辽东千户所的人,就只有镇守太监府的东厂役长了。 咱家也不愿意相信手下的人不听话了,可事实容不得咱家不相信,咱家终究是老了,下面的小的,咱家也管不住了。” 张儒淡淡道:“公公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公公一把年纪了,管不住下面的人情有可原,可小子却还年轻,手下的人不一样不停使唤?这些人的后面,还有人在布局,公公和小子现在就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梁芳眼睛微眯,目光一直在张儒脸上打转,但是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当张儒的目光迎上来之后,他依然丝毫不惧的打量着张儒,二人相视一笑,似乎有些东西已经从眼光中得到了答案。 护送梁芳来辽东的三百东厂番子正式纳入锦衣卫指挥佥事张儒的麾下,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办案,各种高手大显其能。 却说曾芳麾下的锦衣卫被他带着到处查找杀害朱巍的凶手,将朱巍被刺杀的那条大街闹了个鸡犬不宁,百姓颇有怨言,但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却没几个百姓敢站出来仗义执言。 五行之中,某些百姓开始对张儒有了看法,不过这些看法暂时都憋在这些人心里,还没有在市井中流传。 动静闹得不小,刺杀朱巍的凶手却没能找出来,不仅没人见过那个杀人者的样子,甚至都没人注意到繁华闹市之中,什么人跟朱巍错身而过。 一番闹腾无果,曾芳也不跟张儒汇报,依旧放纵麾下的锦衣卫胡作非为。 仅仅三天时间,锦衣卫就背上了三起人命官司,甚至有人借着搜查的由头,对一些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动手。一时间,民怨沸腾。 自从出事之后窝在总兵府不曾出现的辽东总兵缑谦不知道外面的事,身边的参军兼书吏侯毅倒是知道,不过却没有告诉缑谦外面发生了什么。 张儒几天不见踪影,哪怕是曾芳手下的人找他都找不到。 镇守太监府门口依然有书生在不停的求见,只是梁芳貌似铁了心不想出来见人,也不想给任何人一个交代,连前脚到达辽东的钦差大臣张鹏求见都称病不出。 三天依然没查出是什么人对朱巍动手,刑部主司薛昶、何永二人纷纷求见缑谦。不过这个时候缑谦心情正不好,直接来了个闭门不见。说什么钦差被刺杀是司法方面的事,让他们去辽海东宁分训道找分道按察使郭薆。 可薛昶和何永二人上了巡抚衙门,却找郭薆不到,问下面的人才知道,郭薆早就离开了广宁,去辽海巡视去了。 对政治风向一直都保持着敏锐嗅觉的何永第一时间拉着薛昶回了总兵府客房,吩咐手下人闭门谢客,不管什么人来求见,都说不在。 薛昶不知其故,他是个正直得有些执拗的人,有些事情虽然身不由己,却总是想着用一些光明正大的手段去为某些人做某些事。 被何永拉进房间之后,薛昶急哄哄的问道:“怎么回事,你拉我回来干嘛!” 何永不急不缓地道:“薛兄难道没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朱巍已经死了,那是他自己找死,我们如果继续在外面晃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步他的后尘。现在辽东,安全的地方不多,梁芳那老阉人占了镇守太监府,兵部张老狐狸选择了军营,张儒自然不用担心,他身边有的是保护他的锦衣卫。咱们除了在总兵府还算安全,现在出去,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算不得安全。” 看着何永坐下,慢条斯理的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水一口一口嘬着,薛昶满脑子都是不解:“朱巍为什么是罪有应得?你是说,朱巍是被张儒派人杀的?” 何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话,不要说出来,脑袋里想一想就知道了。是不是张儒派的人,暂时没人知道,不过我估计,张儒没可能会在这个当口派人杀朱巍。至于朱巍的死,很有可能是有人要嫁祸张儒,朱巍现在的利用价值,已经不高了。可怜他看不清形势,还以为扳倒张儒,自己就能够更进一步。” 一直以来,何永都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他也是个不太合群的人。 是以之前朱巍和薛昶等人谈论对付张儒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掺和,此次出手拉了薛昶一把,也不过是看在薛昶为人还算正直的份上,不想大明就这么少掉一个有良心的言官。 他愿意跟薛昶解释这么多,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会跟薛昶说清楚,有些东西,需要自己去体会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在他看来,张儒并不是言官砧板上的肉,他的性子也不会任由一个七品言官胡来。可是朱巍找到了证据,而且上书内阁,这一切张儒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张儒麾下的锦衣卫不听话了,那就是张儒根本没将这所谓的证据放下心上。 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如何看待张儒何永不太清楚,可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却是将张儒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才能勉强说得过去。 薛昶愣了愣,脑中思绪翩飞,他是个聪明人,不消片刻就想明白了。 有些东西不想明白还好说,一明白过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看来背后那位,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和善的。 一干大人物能躲的都躲了起来,任凭外面一帮小人物闹个天翻地覆也没人站出来说话。 北镇抚司和东厂的人游走在黑暗之中,主要目标是三个,一个是辽东千户所千户曾芳,一个是辽东镇守太监黄康,还有一个则是总兵府书吏侯毅。 朱巍被刺后第四日,曾芳带着一帮人闹腾了一天回到自己在广宁城西北角的宅子里,这是他养的外宅,里面住着一个号称江南花魁的女子。那女子柔媚入骨,让他欲罢不能,而这个女子之所以会从江南不远万里来到辽东,都是拜一个神秘人所赐。 刚进院门,曾芳的头皮就紧绷起来,周围的环境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那肃杀之气,却让他头皮发麻。 他放慢呼吸,强自镇定的喊了一句:“可是主公来了?” “进来!”房间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曾芳松了口气,确定里面的人是谁之后,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现在那人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妥,自己现在也没有露出马脚。在对主公有用的情况下,主公暂时还不会杀死自己。 选择这条路,是他心甘情愿的,明知有一天对主公没了用处就会以一个凄惨的死法离开人世,他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因为他这辈子没什么其他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女人。 屋子里,自己心爱的女子正跪在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黑衣人面前瑟瑟发抖,那黑衣人翘着二郎腿,一双阴鸷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曾芳。 曾芳上前单膝跪地:“曾芳见过主公。” 黑衣人嗯了一声,淡淡道:“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曾芳小心答道:“事情暂时还没有太大进展,不过已经有不少百姓对张儒不满了。” 黑衣人语气骤然变冷:“上面给出的时间不多,你最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规定的事情,不然,不仅是你,就连我也没好果子吃。再给你十天时间,在十天之内,你必须要让张儒在辽东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曾芳额头见汗:“主公容禀,这张儒只是让辽东千户所的人去查探,他身边的北镇抚司锦衣卫没有动静。就算属下不厌其烦的说是奉了张儒的命令行事,百姓们总有不相信的。” 黑衣人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我要的不是过程,我只要结果。” 曾芳小声道:“主公,北镇抚司的人跟消失了一样,张儒也没有出来说过半句话,属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呐!” 黑衣人将手中茶杯中的茶水一下泼到跪在面前的妖娆女子脸上,饶是那茶水已经不是很烫了,依然吓得那女子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做事,不喜欢下面的人问太多问题,你现在上了我的船,就要听我的话,不然,你还有老母,还有两个儿子。”黑衣人威胁道。 曾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黑衣人站起来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眸子中寒光迸射:“以后不要疑神疑鬼,而且这事必须做到,否则,你自己提头来见。” 曾芳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这一刻,他心中才有那么一丝后悔之意。然而,这个时候想要后悔,已经晚了。 第77章 :沆瀣一气 广宁城四方街,上百锦衣卫将主要通道全部封死,为首之人乃是锦衣卫一个百户,此人身材矮小,模样猥琐,一双三角眼正不停的打量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四五个衣不蔽体的花季少女。 “本官奉命捉拿朝廷钦犯,尔等刁民,竟敢横加阻拦,目无王法。按律,尔等均是戴罪之身,本官仁厚,给你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你们不知道珍惜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本官动手。莫非,真当本官不敢问罪于你们!”三角眼色眯眯的双眼不停的盯着几个少女的**看,但是话,却是对不远处被锦衣卫拦住的四方街百姓说的。 人群中,一个瘦弱青年跳着脚喊道:“你们算什么狗屁朝廷官员,张大帅有令,任何人不得为难辽东百姓,难道你们把大帅的话当耳旁风不成!” 三角眼目中寒光一闪,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官奉命前来捉拿朝廷钦犯,也是奉了张大人的命令。难道,你敢说张大人的话,也是狗屁不成?” 那瘦弱青年好像没看到三角眼目光中的威胁之意一般,依然伸长脖子喊着:“张大帅亲口说过,有什么事会跟四方街的人商量着办!你们一来就抓人,而且没有张大帅的令牌,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是奉命行事。” 三角眼扬了扬手中的绣春刀:“不凭什么,就凭本官手里拿着的是绣春刀,就凭老子是锦衣卫!” “你敢对她们动手,我们就杀了你们!”另一个汉子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三角眼冷笑一声:“好啊!本官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刁民到底能把本官怎么样!来人呐,把这几个小娘皮给本官带走,她们勾结乱党,刺杀钦差,先投进昭狱,本官亲自审问。” 亲自两个字,三角眼说得格外重一些。 是人都知道三角眼是要做什么,这几个姑娘模样身段都不差,而且都是二八芳华的处子之身,那些官老爷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调调。 一听说三角眼要将几个姑娘带走,四方街的百姓马上不干了,闹腾着往前冲着。 锦衣卫的人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擅自杀人,不停倒退着。 眼看着那些百姓就要冲破封锁了,三角眼后槽牙一咬,狞声道:“都给本官听着,想死的就继续闹腾,本官绝对不介意多杀几个人,不想死的退后。” “娘的,让他们这么欺负,老子死了也比活着强,乡亲们,揍他娘的。”人群中一个矮个子青年挥舞着手臂大喊。 “杀!”有锦衣卫缇骑拔出了绣春刀。 唰的一刀下去,血光乍现。 然而,鲜血没有让汹涌的民情平息下来,反而激怒了一帮身体柔弱却性子火爆的辽东百姓。 “嘭!” 不知哪里冒出来半截砖头狠狠砸在一个锦衣卫缇骑的脑袋上,那缇骑的脑袋被砸了个大窟窿,半截砖头四分五裂,有碎砖还嵌在那冒着鲜血和白色脑浆子的洞里。 百姓悍勇如此,锦衣卫缇骑始料未及,一时间,不少锦衣卫都有些愣了。 趁着这愣神的功夫,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手揪住了这些锦衣卫的衣襟,或干瘦或强健的拳头狠狠砸在这些人的脸上。 锦衣卫的人终究是有些少,四方街近三百百姓的围攻,势单力薄的锦衣卫完全招架不住。 三角眼眼见情况不对,拿着绣春刀砍倒两个冲出了重围的百姓,一脸凶神恶煞:“找死!” “有种杀了我!”几个愣头青完全不管不顾,一个抓住三角眼绣春刀的刀尖,另外一个趁机抱住了三角眼的下盘,还有两个则是抬起拳头对准三角眼的脑袋一阵狂砸。 有机灵的锦衣卫在暴动开始之前就偷偷逃离了现场,四方街坑坑洼洼的大街上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人逃跑了。 三角眼功夫不弱,可终究难以抵挡四处飞来的砖头和无处不在的拳头,他可以用绣春刀杀人,但是却也不敢用绣春刀将整个四方街的百姓屠戮殆尽。 那样的后果不光是他这个百户承受不起,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辽东千户所千户曾芳也担待不起。 搬救兵的锦衣卫拉来了曾芳和数百锦衣卫,当曾芳看到一地的锦衣卫躺着哀嚎,而那边还有近百人的普通百姓虎视眈眈的时候,不由有些怒火中烧。 他慢慢走到那三角眼面前,一把将满脸鲜血的三角眼从地上拉起:“丢人,上百锦衣卫竟然对付不了三百刁民,朝廷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许是他身上的气势暂时震住了一帮四方街百姓,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百姓并没有动手。 将三角眼用力掼在地上,缓缓起身,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四周,一字一顿地威胁道:“你们,是要造反?” 人群中被刀背砸了一下的小厮捂着肩膀梗着脖子道:“我们不敢造反,但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他假借搜寻钦犯之由,对几个弱女子动手,难道我辽东男儿,还怕了他不成!” 曾芳轻轻咬了咬后槽牙,阴测测地道:“这么说,倒是本官的人对你们无礼了。本官在这里给诸位乡亲道歉,还请诸位乡亲能够配合锦衣卫捉拿钦犯。” “让范大人来,你们的话,俺们不信。”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的看了曾芳一眼,然后小声道。 现场很是安静,所以他这小声嘀咕,却正好传进了曾芳耳中。 不听到这话还好,一听到这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恼羞成怒的踢了地上的三角眼一脚:“本官才是辽东千户所的千户,那范统不过是个饭桶,跟在张大人身边的奴仆而已。本官保证不会再做任何违法之事,只要你们配合搜查。” 小四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信不过四方街的街坊,街坊们自然信不过大人。我说四方街没有藏着钦犯,大人不信,但是如果范大人在,他一定会相信。所以,恕难从命!” “看来,你们是不把本官当回事了。”曾芳淡淡道:“你们不怕死?” 小四身边一个身材看上去和四方街有些格格不入的大胖子肃然道:“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你有本事杀人,咱们就有本事反抗,死和惧哉!” 曾芳转身,隐晦的做了个手势:“杀了,一个不留。” 几个百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下不了决心,他们跟曾芳不一样,曾芳家里是河南的,可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 如果他们对自己的老乡痛下杀手,将来曾芳高升进京,他们却要留在辽东这片土地上被人唾弃。所以,他们犹豫不决,不是他们不愿意听从曾芳的命令,而是他们不敢听从曾芳的命令。 “怎么?连你们也觉得本官没权力管你们了?”曾芳目光阴鸷的打量着自己的一众属下。 虽然犹豫,在军令面前,几个百户还是勉为其难的说了声是。 绣春刀出鞘,在阳光下寒光闪闪,四方街的百姓眼见大战已经不可避免,终于有人从地上捡起了那些锦衣卫丢下的绣春刀。 大战一触即发,暗处两个已经躲避多时的黑影开始窃窃私语:“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些人要都被杀了,大人怕是会怪罪的。” “大人不会怪罪的,那些百姓早就派人去找大人来了,可是到现在大人都没来。” “这么多人被杀,大人难道忍心?” “大人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别说那么多了,说多了对咱自己没什么好处。” “大人虽然对敌人凶残,可对自己人却好得很,他的残忍只是为了让他们在对敌的时候多一分胜算而已。可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无辜百姓被杀,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要受。” “不管了,你窝着吧!” “别” 声音没喊出来,先说话的人已经从暗处冲了出去,而那边,锦衣卫的人和四方街的百姓已经开始了战斗。 “住手!”从暗处冲出来的黑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曾芳猛然回头,看见一个和自己身着同样服饰的人出现在身后,而那人身后竟然没人,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手在空中稍微停顿了一下,马上就有四五个锦衣卫走到他身边,曾芳指了指身后同着飞鱼袍的不明人士:“这就是钦犯,拿下!” 对方明知自己身份还让人将自己拿下,从暗处跑出来的锦衣卫缇骑马上明白过来,他不仅不退,反而迎面冲了上去。 这锦衣卫是被张儒训练出来的心腹手下,经历过地狱一般的训练之后,身体素质很本事比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四五个锦衣卫围攻,竟然百招之内都没能拿下他。 曾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正打算亲自出手解决这个祸患,忽听远处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他心中一跳,表面上保持着镇定,并没有让手下人停止战斗,而是朝街头眺望而去。 黑色的劲装,黑色的战马出现在眼前,最前面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胖子。 看到这人,曾芳不由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第78章 :小鬼当道 那群人行到跟前,中年胖子在手下人搀扶下下马,屁颠屁颠的走向曾芳:“哎呀,曾千户,咱家可是听说锦衣卫有事情发生马上就过来帮忙了,怎么样,你这边自己搞得定么?” 曾芳笑道:“无妨,公公在一旁观战便是。” 如果梁芳在这里,一定会生气,因为出现在四方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辽东镇守太监——黄康。 看到黄康,尚在暗处不曾出现的北镇抚司缇骑目光不由一缩,他不再管事态到底会如何发展,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汇报的时候了。 如果黄康不来,他可以找一个理由给自己,那就是还有大鱼没出来,总要有人牺牲。可是现在黄康来了,如果他再没有半点反应,只怕那些百姓都会被就地击杀。自己就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他可不觉得锦衣卫的人会出现心慈手软的时候。 黄康和曾芳显然没发现暗处还躲着一个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正在对百姓施压。 “哎呀,诸位乡亲,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跟朝廷作对,能有什么好处,到头来闹个身死族灭的,又何必呢!锦衣卫的大人们也是为朝廷办事,大家何必相互为难呢!听咱家一句话,让开一条道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锦衣卫的大人们总不会冤枉你们吧!”黄康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曾芳则铁青着脸道:“这帮刁民,不杀几个是不行的,黄公公您还是别做这个好人了,免得我不好做事,到时候对大帅不好交代。” “哎呀,张大帅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呢,真是害死人了,曾大人先别生气,咱家再劝劝他们。”黄康忙拉住曾芳的手臂,转脸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然而,他们的做派在百姓眼中,却是那么的丑陋。 一个个年轻汉子冷眼看着两人拙劣的表演,不拆穿,但也不听信。 “大人,人拿下了。”刚刚结束战斗的锦衣卫将北镇抚司那个身着飞鱼袍的锦衣卫压了过来。 只见那锦衣卫身上多了好几道血口子,小腹处的伤口还在潺潺流血,他钢牙紧咬,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曾芳,大人让你严查刺杀朱大人的凶手,可没让你到四方街来作威作福。你草菅人” 话没说完,曾芳已经提着绣春刀的刀柄在他嘴上来了一下,就这一下,就将那锦衣卫的嘴唇打得血肉模糊。 “大言不惭,竟敢说自己是锦衣卫的人,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部分真相被说出,曾芳面子上很挂不住,动手打了那锦衣卫之后,马上让人将人拉走。 不过,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在场的百姓窥知部分真相,所以,在小四等人的带领下,四方街的百姓主动发起了攻击。 有自己在这里,这帮刁民还敢动手,这让曾芳颇为恼怒,一时间气血上涌,他也不再管那么多,阴狠下令:“杀,谁敢动手,杀无赦,出了事我担着。” 自家上官都说这样的话了,下面的锦衣卫自然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纷纷拔出绣春刀奋力砍劈起来。 锋利的刀锋划过脖颈,一颗大好人头飞起三尺高,还没落地就被汹涌的人群给打飞了。 尖锐的刀尖捅进人的身体,只是微微用力一扭,一条大好的生命就这么消散在人世间。 刀光剑影,已经覆盖了整个四方街的大街。 不时总有断臂从战场中飞出,四方街的老幼妇孺,纷纷埋下脑袋躲避。不过也有一些不怕死的,在青壮死了之后,从地上捡起转头加入了战团。 现场乱得不可开交,黄康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的目光落在曾芳身上,仿佛在看的只是一个死人。 没有他这个镇守太监的命令,东厂的番子自然不会动手,任凭一干锦衣卫在前头冲锋陷阵,后面东厂的人则是作壁上观。 “笃哒哒,笃哒哒!” 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一阵让黄康和曾芳心头发紧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从马蹄声的大小来看,来的人数不少,估计有几百人。 黄康眉头一挑,连招呼都不打就在东厂番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背,可四方街的路不好走,前面有人在打斗,后面的路又被那些马蹄声覆盖了,他连走的路都没有。只好装出一副刚到这里的样子,在街角出现战马的那一瞬间,他很麻利的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停手停手,都给咱家停手,你们要干什么!”打斗声中,响起了黄康不大且尖锐的叫声。 不过这个叫声貌似太小了,根本就无法让正在打斗的双方停下来。 骑兵中最前头的人身着斗牛服,显得英姿勃发,不是别人,正是张儒。 在他身后,范统的坐骑落后了他一个马头的距离,但是范统肩上扛着的大刀,却让人看了心中发寒。 “住手!”泛着寒光的弩箭齐刷刷指向战斗的双方,机括的声音清脆,但不动人,马上就制止了不少动手的锦衣卫。 四方街百姓看到了能够说话能够做主的人出现,一边交战一边倒退,直到退到自认为安全的位置,才带着肃然看向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的张儒。 张儒脸色阴沉,薄薄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一只手握着腰间的绣春刀,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走到浑身鲜血的曾芳面前,深深看了曾芳一眼:“为什么?” 曾芳嗫嚅道:“末将奉大帅之命捉拿朝廷钦犯,路遇四方街刁民阻拦办差,末将苦口婆心劝说,谁料这些刁民暴然出手,竟然打伤了不少锦衣卫的兄弟。末将不忍见手下兄弟受伤,这才让其他兄弟控制场面,可是” 说到这里,他看到张儒在不停摆手,清楚张儒那火爆脾气的曾芳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小四,怎么回事,你来说。”曾芳的声音消失之后,张儒挖了挖耳朵,指着人群中吊着一条手臂的小四问道。 别看小四很瘦小,但在方才的打斗中,他可是砍伤了好几个锦衣卫的。胳膊上挨了一刀重的,又没法找郎中医治,他只好随意的从自己破烂的衣衫上撕扯了几片布条将胳膊吊在脖子上。 听到张儒问话,小四精神一振:“大帅,您要为俺们做主啊!这些人自称是奉命行事,可是来了四方街,二话不说却要带几个小姑娘走,还说她们窝藏朝廷钦犯。俺们虽然穷,可俺们也是大明的百姓,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砍人,俺们气氛不过才动手。” 张儒双手一摊:“这可怎么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黄公公,你的见证人,应该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吧!” 黄康讪笑道:“督帅见谅,咱家也是刚到这里不久,对情况不是太清楚。” 曾芳脸色微变:“黄公公,您到这里也有一会了,您可要为属下做主啊!” 张儒反手给了曾芳一个耳光,登时,曾芳脸上就出现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印。打完人之后,张儒甩了甩手:“记住,你是锦衣卫的人,你的上司是锦衣卫,你的下属也是锦衣卫,下次再敢乱说话,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了。” 曾芳唯唯诺诺:“末将知罪,末将知罪!” 黄康忙道:“督帅明鉴,咱家到这里的时候,矛盾已经激化了,前面发生的事情咱家不知道,不过后面发生的事情咱家倒是略知一二。这些刁民也太放肆了,公然阻差办公不说,竟然还敢殴打朝廷命官,实在是不成体统。” 小四愤然道:“大帅明鉴,这老阉狗和那锦衣卫的人蛇鼠一窝,根本就是一伙的。中途有人站出来为俺们说话,但是那人被这家伙给抓了,您不信,可以让人把那位大人叫出来问问就知道了。” 北镇抚司的人虽然被抓了,可是曾芳还没敢杀掉,真要是把那个人送过来,那可就穿帮了。 曾芳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赶紧道:“大帅,那人身上穿着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衣服,可是那人没有大人的手令,却说让末将放弃搜查,末将不敢自专,只好将那位兄弟暂时扣下了。” “哦,是吗?带上来我瞧瞧,看是不是本将麾下的人。”张儒淡淡道。 曾芳无奈之下只好让人将那个受伤的锦衣卫带上来,此时那个出头的锦衣卫已经气若游丝了,看样子他被拖下去之后没少被折磨。 张儒看都不看那锦衣卫,对范统淡淡道:“看看,是不是咱们的人。” 范统低头伸出大手将那锦衣卫脸上的血迹抹干净,双手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才皱眉道:“大人,是咱们的人。” “先带回去,竟然敢公然违抗本将的命令,看来他吃的苦头还不够。等找出凶手之后,再问罪!”张儒连正眼都没给瘫软在地上的锦衣卫,眼睛正视前方。 小四等人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张将军要玩官官相护的把戏? 就在大家都以为张儒是站在官方的角度考虑问题,不会帮助四方街百姓的时候,张儒突然飞起一脚将黄康踹飞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第79章 :我是恶人 黄康一个太监,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身体孱弱得不像话,要不是他被阉了,说不定比现在还不如。至少没了子孙根,他的身体还没让酒色掏空。 脊背弯成了虾米,好歹也是能让辽海东宁道大小官员叫上一声黄公公的黄康一张肥脸贴在地上,尊严扫地。 一个东厂番子刷的抽出腰间武器:“你想干什么!” 刀尖指着张儒,刀子却是指向在场所有锦衣卫和广宁卫的边军。张儒还没说话,一帮大头兵不干了:“阉狗的走狗,敢对俺家大帅亮刀子,兄弟们,废了这****的。” “奶奶的,真是不想活了,我看这孙子真的活腻歪了,来来来,敢出刀,跟爷爷好好玩玩。” “弄死这孙子!” “娘希匹,不知死活的东西,给爷跪下!” 大头兵们没读什么书,说的话自然也粗俗无比,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小,差点没把整个四方街给抬起来。 张儒抬起左手,后面的叫嚷声瞬间消失,他慢慢走到刚被手下人搀扶起来的黄康面前,似笑非笑地道:“知道本将为什么打你么?” 黄康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他不敢不作出反应,因为他怕眼前这个不讲道理的年轻人会再次对自己出手。 东厂虽然对锦衣卫有一定的制衡能力,可不代表他这个辽东镇守太监麾下的东厂番子能够跟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顶牛。 说白了,再专横的人,在没有后台的情况下,也没法跟自己后台的敌人扳手腕。 “锦衣卫的家事,从来都不需要外人过问,你今天出现在四方街,正好碰上锦衣卫要处理自己的家事。很不巧,本将不喜欢这种感觉,让你疼,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张儒伸出手拍了拍黄康肥嘟嘟的脸,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他脸上的肥肉。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黄康只好低头认错:“是咱家孟浪了,请张将军原谅。” 张儒目光尖锐,盯着黄康的眼睛,直到这个肥肥的白胖子连看他都不敢。几个东厂番子对黄康的举动感到丢脸,可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江湖人士,靠着黄康才有一口饭吃。 “你是个奴才,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张儒淡淡说了一句,转身一个鞭腿,直接甩在了曾芳的脑袋上。 身高七尺的汉子,被他这一腿砸在地上,半天没法起身。 “他们是我大明的百姓,可是你们一口一个刁民。他们是因为天灾才会暂时居住在四方街,可是你们觉得他们是乞丐。没有他们的存在,你们一个个耀武扬威都找不到对象,没有他们的存在,你们好意思腆着脸向朝廷要俸禄?”张儒的脚没有离开曾芳的脑袋,脚尖在曾芳太阳穴附近碾动,弄得曾芳的脸都有些变形了。 一个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面露不忍,几次张嘴都被身边年长的锦衣卫拉住了。 很不巧的是,这一幕正好被范统看见。 他眼看张儒大发雷霆,又看到平日里跟自己相处得不差的年轻人倒了一地,本来心里就有火气。只是在张儒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他不太好贸然动手。这个年轻人的举动,倒是给了范统一个发飙的机会。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前窜,一把抓住年轻锦衣卫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大喝一声就要将年轻人甩出去。 张儒出声制止道:“范统,住手!” 蓄势待发的情况下被喝止,范统收力不及时,手臂都差点被震伤。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张儒:“大人,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张儒笑道:“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上面的人有命令,下面的人才会做事。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又何必为难他们。” 范统不满的嘟囔:“他想替曾芳求情,还不兴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张儒严厉的目光如刀一般看向范统:“军令,你只有听从的份。” 一听说这是军令,范统的神情立马变得肃然:“末将遵命!” 过了好一会,感觉对曾芳的羞辱已经够了,张儒这才松开脚,让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将曾芳从地上扶起来。 曾芳满嘴沙土,站起来后呸呸好几声才将口中的沙土吐掉,他始终垂着脑袋,连看都不敢看张儒。 可眼中那一抹怨毒的光芒,却在不停闪烁。 “我相信你,所以让你领了辽东千户所千户的官职,黄禅死了,你还活着,是因为我觉得你够聪明。”张儒淡淡道:“没想到,是我看错了,你并不聪明,换句话来说,你比黄禅还要愚蠢。他为了高官厚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而你,可能会因为背叛失去自己的亲人。” 曾芳猛然抬头:“我不服!” “说说。”张儒淡淡道。 曾芳道:“凭什么我们奋斗一辈子都无法身居高位,凭什么你只是一个陪在太子身边的伴读,却能够鲤鱼跳龙门。我们在边关功勋无数,那么多兄弟战死了之后连名字都无法留下,每个月却只能领那么些微末俸禄。你们在京城,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凭什么!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们得到的就比我们得到的要多!凭什么!” 张儒眼睛紧紧盯着曾芳,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好半天,终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等曾芳的激动过去之后,张儒才一字一顿地道:“我们能够得到这些东西,的确跟我们的起步高有一定关系,但这却不是必然的联系。锦衣卫是天子近卫,不管是辽东千户所的,还是南北镇抚司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事情做得漂亮就有升迁的机会。 你只看到我本将未及弱冠便身居高位,却没有看到当年本将陪伴在太子身边的时候,西厂番子二十三次刺杀,本将九死一生。你看到的是本将现在的风光,没看到的是本将当年陪着太子在皇宫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惨淡模样。 高官也好,显位也罢!这些东西都是需要自己努力去争取的。 你只想着走接近,就成了别人手里的刀,甚至不惜背叛锦衣卫,成为东厂那些阉狗的奴才,你有什么好不服的! 问问你身后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没有死在跟建虏交战的战场上,没有死在朵颜三卫那些贼心不死的蛮人手里,却要跟着你死在你的愚昧无知之下,你问问他们可甘心!” 一番话说得曾芳连头都抬不起来,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后悔和痛苦交织的复杂情感。然而,一切都有些晚了。 “拿下曾芳,抄家!给那个女子些银钱,让她离开辽东,其他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只要是曾芳的亲信,先拿下!严查所有辽东千户所锦衣卫,必须查清楚,谁是锦衣卫的人,谁是东厂的狗。”张儒十分严肃的对范统下令。 自然,他从京城带来的北镇抚司锦衣卫也挺清楚了他的命令。 在辽东大兵的威慑之下,没人敢再有反抗之心,在曾芳束手就缚的情况下,连黄康,都感觉手脚冰凉。 他知道,最后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侥幸,那就是他不是锦衣卫的人,他觉得张儒不会让锦衣卫的人捉拿自己。 等张儒下达好好安置四方街百姓的命令之后,黄康笑眯眯的凑上前去:“将军有事先忙,咱家先回去了,梁公公身体不适,咱家还得回去伺候。” 张儒皮笑肉不笑地道:“黄公公可是这次事件的见证人,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你放心,梁公公那边本将自会为你说话,就算是不回去,梁公公也不会怪罪的。等这边事情一完,本将亲自送你回去。” 黄康干笑道:“还是不麻烦张将军了,咱家自己回去就是了,手下的孩儿们还有正事要做,就不打搅张将军了。” 张儒将脸一板:“怎么,黄公公连这点小小的面子都不肯给本将?” 黄康神情极不自然,硬着头皮道:“咱家哪敢,只是咱家真的有要事要办,如果事情没办妥,梁公公怪罪下来,咱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张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这阉狗给本将拿下、!” 黄康陡然色变:“张儒,你想干什么!” 张儒淡淡道:“黄公公不肯留下,张某人只好请黄公公留下了。” 黄康色厉内荏道:“咱家是东长的人,你锦衣卫有什么资格拿咱家,梁公公就在辽东,要处置,也是梁公公来处置咱家。” “张将军处理这件事,咱家没任何意见。”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自然不是黄康的,他可不会赞成张儒这杀星来处理。 一顶软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众广宁卫士兵的身后,从轿子里走出一个两鬓斑白卾下无须的老年人。 那老者下轿之后对张儒拱了拱手,而后面目阴森地朝黄康道:“我好的好孩儿,可还记得干爹?没想到来辽东了,翅膀硬了,竟敢背着咱家自己做主了!” 第80章 :审讯 一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老人,黄康就知道大势已去,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干爹,干爹,小康子错了,您饶了小康子这一回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提督,皇帝身边的近侍红人,黄康在京城的时候拜的干爹——梁芳。 太监本无情,干儿子的眼泪非但没让梁芳起恻隐之心,反而越看越觉得眼前白白胖胖的干儿子恶心。 “咱家的乖儿子,可不会背着咱家做一些让咱家难做的事,你现在既然做了,就不是咱家的孩儿了。你已经忘了,咱们都是陛下的人,只有陛下才能命令咱们。你已经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梁芳叹了口气道。 终究是曾经在皇城跟过自己的人,如今做错了事,黄康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所以梁芳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可黄康铁了心觉得他能够帮助自己,抱住梁芳的大腿就不肯松开,鼻涕抹在有些洁癖的梁芳衣袍下摆,他浑然不觉。 梁芳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做错了事,自然要有惩罚,难道就因为你是咱家的干儿子,咱家就能替你说话?张大人是什么人你比咱家要清楚,张大人来辽东的时候咱家就通过东厂给你提过醒,你不听,咱家也没办法。” 黄康哭丧着道:“干爹,您要知道什么东西,孩儿都说,孩儿也是被逼的。” 梁芳朝张儒使了个眼色,张儒会意,走过去一拳打在黄康太阳穴上,将黄康直接打晕了过去。 有些东西,的确需要黄康这样的知情者交代,但是,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交代。 能够让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千户曾芳和辽东镇守太监黄康沆瀣一气的人,身份绝对不会简单。 梁芳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张儒则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却害怕别人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归根结底,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 和张儒作对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合作,给梁芳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对方一往无前的气势和霸气手段,让他自愧不如。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古怪念头,或许,只有那个年纪轻轻就提督西厂的汪大太监,才能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一比了。 “合作愉快!”张儒伸出手掌,在半空停顿了一下,稍显尴尬的做了个拱手礼。 梁芳干笑道:“合作愉快!” 曾芳和黄康都被带进了锦衣卫的昭狱,凡是曾芳的亲信,都被广宁卫的人控制了,昭狱不大,关不了这么多人,是以辽海东宁分巡道的监狱也成了张儒的目标。 这么多人被抓,很多犯错不大的犯人都被提前放出,甚至有些死囚应该秋后处斩的,都被锦衣卫的人带到乱葬岗杀掉了。 在这个时代,人命,不值一提。 辽东千户所昭狱的刑房内,热气腾腾的火炉中插着几根铁钎,墙边两排木架子上放满了寒光闪闪的刑具,地上一尘不染,但是却能够闻到隐约存在的血腥味。 张儒手指滑过刑具,铁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怎么悦耳,反而有些嘈杂。 专门负责刑讯逼供的北镇抚司好手早早脱光了上衣,手里一条沾了盐水的铁刺鞭子如蛇一般变形,只待张儒一声令下,他就要将这鞭子抽到受刑的人身上。 行刑的人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知道什么地方不会致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也知道怎么打才能让敌人在承受最大痛苦的情况下乖乖将脑袋里记得的东西说出来。他们是最好的刽子手,也是最凶残的刽子手。 两个十字木架一字排开,左边是浑身赘肉的黄康,右边则是一身精肉的曾芳。 黄康还在昏迷之中,现在清醒的只有曾芳,他头发有些散乱,双目无神的看着地上,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张儒坐在他对面一张椅子上,椅子上披着一张真正的东北虎皮,而张儒,就翘着二郎腿神色淡然的看着曾芳。 “说,或许能够让家人得以保全,不说,不仅你会死,你的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张儒淡淡道。 曾芳惨然一笑:“既然已经失败了,老子就没想着活着出去。真要说出来,我的家人才会不安全,至少你们顾及朝廷的脸面,还不至于对我的家人动手。” 张儒一挑眉:“有这样的觉悟,我还真的有些不忍心杀你了。可惜啊!你做错了事,就要学会承担责任。” 曾芳神色黯然:“不过一死而已,大丈夫何惧!” 张儒乜了一眼架子上的刑具:“你在辽东这些年,应该没闲着,那些刑具都泛着寒光,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你就不怕本将让你尝尝你经常用在别人身上的刑罚?” 曾芳闻言打了个哆嗦:“怕,你难道就会放过我?” 张儒缓缓摇头。 事已至此,就算曾芳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所有都说出来,恐怕他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也绝对不能放掉曾芳。 短短几天时间,十几个百姓被锦衣卫缇骑用各种罪名杀死,而那些人,连个告状都没有。辽东的百姓需要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必须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去给。 曾芳喃喃道:“哦,那我不怕。”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无法从他嘴里问出想要的东西,张儒抬了抬手:“把他拉出去,召集广宁城所有百姓,当众处罚。” 曾芳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张儒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好一会之后,他才颓然底下脑袋。 当他被押着快要走出刑房门口的时候,张儒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你的家人,我不会问罪,永远不会。” 听到这话,曾芳浑身一震,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张儒一眼,两行泪水不争气的从眼中流出。 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此时的曾芳一定会买,哪怕是倾尽所有,他也会买上一点后悔药,让自己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 偌大个刑房内,就剩下张儒和绑在木架上的黄康了。 这个太监的意志很不坚定,在四方街的时候差点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当众说了出来,所以张儒将其他人都支出去了。很多东西,是秘密,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让手下的人知道,可能会为他们招致灾祸。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黄康打了个哆嗦悠悠转醒,张儒冷漠的声音钻入耳中:“黄公公,现在你可以老实交代了。” 黄康费劲的扭动了一下肥硕的身体,发现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之后,他色厉内荏道:“张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囚禁咱家。” 张儒笑了笑道:“我胆子一向很大,小时候黄公公应该见识过张某人的手段才对。怎么才短短几年,黄公公就把什么都忘了?看来,我要用点手段,才能让黄公公回忆起某些事情啊!” 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的黄康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貌似就是那个以调皮捣蛋为由经常捉弄他们的宫廷小霸王。而他之所以离开京城这个大明的政治权力中心,全都是拜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赐。 “你是虎爷!”黄康有些不太确定地道。 张儒拍了拍黄康的胖脸:“还知道有个虎爷,不错,你黄胖子在京城的时候看见虎爷夹着尾巴做人,看来真像梁公公说的那样,几年不见,翅膀硬了。” 黄康哭丧着脸道:“虎爷,小康子错了,您就饶了小康子吧!” 张儒冷冷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既然你找了个主子,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你黄胖子什么人我知道,我张儒什么人你也知道,所以别说废话,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你说出来,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鼻涕流到嘴边,黄康顺势舔了舔:“虎爷啊!小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主使的,这一切都是万阁老让小的做的。他说杀了朱巍,虎爷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万安!”张儒眸子一缩:“貌似最近的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万安这个当朝首辅啊!” 黄康连连点头:“对对对,都是他主使的,他说让我们杀了朱巍,然后在虎爷焦头烂额的时候带着人证进京。到时候虎爷您民心尽失,那些人证都不会为您说话了,那时候京城那些官老爷再发难,您就无处可逃了。” 张儒冷笑道:“哼,他万安想得倒是周到,看来,不将本将拉下马来,他是睡不着了。小康子,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黄康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儒哦了一声:“既然什么都不知道,留下你也没什么用了。来人,送黄公公上路,让他体面点离开。” 说完,张儒就走出了刑房,房间内传来黄康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是这惨叫,除了张儒之外,其他人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慈不掌兵,可能这就是身居高位的人最头痛的事情。出乎本心,他不太想杀了黄康,毕竟在京城的时候相识一场,但是现在,黄康已经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了。所以,他必须要死。 第81章 :问罪 对曾芳行刑的地方,锦衣卫选择得十分巧妙,地点就选在四方街,却通知了整个广宁城数万百姓前往参观。 曾芳在短短几天之内,对广宁百姓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所以张儒需要给百姓一个交代,锦衣卫,需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简单的道理,从荀子开始说起,一直到唐代从魏征口中说出才让世人真正了解。 不管是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还是荀子的君民舟水论,都在告诉历朝历代的当权者,百姓,是最好愚弄的,也是最不好得罪的。 你能够给百姓一个安宁祥和的环境,百姓不会有任何抗拒之心,但是你若是给不了他们好的生活,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就会发动暴击。 多了好几百年知识的张儒自然深知这一点,他在上大学的时候甚至有一段时间深度研究过君民相处的关系。 几万人中,来参观的人只有小半。 毕竟广宁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那么大的广宁城,又是军事要塞,并不是所有百姓都被曾芳率领的辽东千户所锦衣卫骚扰了的。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干苦主。 其中有四方街的百姓,有儿子被锦衣卫打死的老者,有儿媳被锦衣卫糟蹋的阿婆,还有母亲被锦衣卫糟蹋的孩童。 几乎每一个人眼中,都透着仇恨的光芒,恨不得上千将曾芳千刀万剐。 看着下面一张张仇恨的脸,曾芳双目无神的想着过往的点滴,想到那个夜晚,自己的老婆重病在床,而他却因为为人方正,连为妻子请郎中的钱都没有。 是一个白衣人出现在面前,给了他五两银子,那五两救命银子,让他许下了一个不该许的承诺。 承诺过后,白衣人销声匿迹,好像不曾出现在他生活中一般。妻子好了,儿子很快也出生了,可是生活的压力,却让曾芳在不觉之中发生了蜕变。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个时代是一个很现实的时代,如果没钱,商贩可能会因为你身上的官府一次赊东西给你,却不能一辈子都赊东西给你。 为了生活,他头一次在将一个分训道官员拿下之后顺手牵羊拿了一对镯子,他永远也忘不了媳妇在看到那镯子的一瞬间两眼放光的表情。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再想停下就难了。 每当从那些犯官家里搜出数以万计的银钱的时候,他总是愤愤不平,为什么老子们在战场上拼死流血,为朝廷卖命却连家人都养不活。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尸位素餐却能够锦衣玉食? 不公平三个字充斥了曾芳的内心,他不惜一切代价疯狂敛财,而那些钱财,大半都进了辽东千户所的前任千户黄禅口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步步高升,用十年时间从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成了后来的锦衣卫副千户。 而他,也正式成了黄禅的心腹手下。 因为黄禅,他认识了很多贵人,其中就包括京城来的贵人。 而在看到那个贵人的那一瞬间,他完全呆住了,因为这个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用五两银子买下自己一个承诺的白衣人。 再次相见,恩人像不认识自己了一般,表现得十分有礼,从老大黄禅的眼中,他可以看到深深的忌惮。 事后他也曾旁敲侧击的询问那个白衣人的来历,但是黄禅讳莫如深,只是告诉他那是京城的贵人,宁可得罪了总兵得罪了巡抚,也不要得罪那个人。 没过多久,张儒来了。 广宁城外对那个北镇抚司锦衣卫的截杀,是曾芳一手策划的,可是动手的却是黄禅。因为黄禅不想将这个功劳让给自己的副手,同样,曾芳也不想掺和进去。 最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年纪轻轻就掌控了北镇抚司的张千户提前跟他有过交涉。 那时候,曾芳还不知道张儒的身份是那般敏感,只知道这个九边巡查将军不过是上面的人推出来到边境看一看的傀儡。 黄禅死了,谋逆作乱,一家老小全部充军。 他曾芳自然而然的成了辽东千户所的千户,而那个张大人,貌似对他还十分看重。 在这种大环境下,曾芳觉得很开心,因为自己的家人都平安,儿女也长大了。现在身居高位,等张儒一走,他就是可以在总兵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然而,还没开心多久,多年前承诺的债主来了,那个白衣人在雪夜中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自己的书房内,而后问他想不想报恩。 从白衣人身上,曾芳感到从来都没有过的压力,那种压力不是张儒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压力,那是在边境杀伐的杀气。 感受到那种气息的那一瞬间,曾芳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不管是迫于压力还是偿还恩情,他都找不出自己能够拒绝对方的理由。 违心的给张儒使绊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甚至刺杀朱巍。 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畅,张儒似乎依然对他深信不疑,广宁城内,貌似也没人怀疑到锦衣卫身上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让他停止一切动作的命令迟迟不到,曾芳再也坐不住了。他每天都忍受着良心的煎熬,却不得不为了家人和一个所谓的承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直到镇守太监黄康也掺和进来之后,他才深刻的意识到,那个白衣人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可是这个时候,他想要退出已经晚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事发当日,看到张儒如寒霜一般的脸,他突然有了愧疚之心,当张儒问他到底是谁指使的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张儒。但是想想家中一双可爱的儿女,他闭上了嘴巴! 他不是黄康那种没有后代的人,他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儿子。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思绪被站在一旁的范统打断,曾芳回过神来,看了下面的人一眼,闭上双目,一言不发。 确定他无话可说之后,范统朗声道:“乡亲们,辽东千户所千户曾芳,假传将令,率领麾下锦衣卫为非作歹,伤害辽东百姓。幸好督帅英明,及时窥破了他的狼子野心,今日,在这广宁城内,锦衣卫清理门户,杀曾芳,明正典刑。” “好!” “杀了他!杀了他!” “将这****的千刀万剐!”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范统伸出双手,轻轻往下压了压:“人,肯定要杀,但是不是现在。大帅还在审问镇守太监黄康,等大帅审讯完毕,会亲自观看行刑。” 现场的百姓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有人搬来了小马扎,有人挪来了小砖头,一个个百姓就这么坐在地上,等待张儒的到来。 大概过了两柱香时间,张儒才在一群锦衣卫的簇拥下来到四方街的广场,他扫了一眼下面的百姓,又深深看了看曾芳,淡淡道:“曾芳,还有什么话说,留下,我会带给你的家人。” 听到张儒的声音,曾芳猛然睁开双眼:“大人,我” 话没说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他想起张儒在让他当辽东千户所千户的时候拍着他肩膀说话的情景,鼻子一酸,七尺男儿,眼泪竟然就这么掉了出来。 说实话,张儒对他真的算不错,尽管交流不多,但是张儒却给了他绝对的信任。那种信任,是黄禅当千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的。 张儒能够不闻不问将所有辽东千户所的事情交给他,在他将几个犯案官员拿下之后,竟然不过问他到底有没有留下一部分财物。甚至,当朱巍被刺杀之后,他竟然能够将这种重要的事情都交给自己。 所以他看到张儒之后,心中有很深的愧疚之感。 “大老爷们,别哭。”张儒低喝道。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七尺男儿在自己面前哭,更何况这个人,曾经是自己觉得可以栽培的手下。 曾芳没能止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悔恨的泪水瞬间糊满了他黝黑的脸。 “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不会为难,这件事过了之后,你的家人我来照顾。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曾芳话没说出口,张儒替他说出来了。 曾芳用力点点头:“大人,来世结草衔环,再报知遇之恩。” 他的神情变得十分淡然,没了牵挂,他可以安然赴死了。 一声令下,锦衣卫才能佩戴的绣春刀高高举起,范统亲自动手,将刀子插进了曾芳的胸膛,顺手用力一搅,直截了当的要了曾芳的性命,没让他受太多痛苦。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张儒的斗牛服,也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百姓额手相庆,大家都觉得张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一时间,前几天的怨怼心情一扫而光,大家口中喊着督帅。 回到总兵府,张儒对范统下令道:“京城牟斌训练的人派出去一些,各地千户所整顿一下,做好战斗准备!” 第82章 :回京 命令通过锦衣卫特有的骑兵发送回京,第二天,张儒下令将曾芳的一干心腹手下尽数处死,以袭击钦差大臣的名义。 一帮原本属于镇守太监府的东厂番子则是被挑断手脚筋,剪掉舌头下了大狱。 这些人该死,但是留着他们还有用,因为张儒必须要回京之后给京城百官一个交代。当然,这件事是事先和梁芳商量好的,梁芳也表示自己愿意背这个黑锅。 事情告一段落,躲在军营里的张鹏总算是敢出来冒泡了。 缑谦依然对张儒没什么好脸色,张儒甚至直接从总兵府搬了出来,宁可跑到已经清理过的镇守太监宅邸和梁芳这个阉人居住,也不愿住在缑谦的总兵府。 张鹏出来了,薛昶和何永自然不好再窝在总兵府,一干人该做的事还没做完,就是死了一个朱巍,事情也必须要做下去。 人证还好吃好喝的供在驿站里,每天花销虽然不大,却也得京城的官员自己先掏腰包垫着。几个御史言官自己口袋里都没什么钱,自然不可能垫资,一切都是张鹏在掏腰包。 这么多天过去,事情也需要有个解决方案,张鹏十分蛮横的闯进了镇守太监府邸。 闯入的是兵部尚书,东厂的番子也不敢贸然拦截,这不是汪直当权的年代,东厂的番子可不敢得罪一个部堂。 梁芳正享受着手下人的按摩,张鹏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面露怒色:“梁公公,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身体不适!” 梁芳轻轻推开身边的侍女,脸上的笑容如同绽放的菊花:“哎呀,部堂大人,咱家这不是大病初愈嘛!刚让人来松松骨头,部堂大人就来了,真是不巧。” 张鹏愤愤道:“现在也是时候把张大人带回京城了,不然京城官员定会弹劾我等。” 梁芳笑容不减:“这是张大人您的意思,还是督帅的意思?” “本官的意思又如何,张儒的意思又如何?”张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很显然,梁芳这种问话方式,让他心里有点不爽。 梁芳正色道:“如果是您的意思,那么咱家暂时还无法动身,咱家重病初愈,就是陛下,也不会勉强咱家马上启程回京。那帮言官每天闲着没事干,要弹劾就弹劾,别人怕他们,咱家可不怕。如果是督帅的意思,那么部堂大人让人准备好行囊,咱们即刻出发。” 张鹏肃然道:“梁公公站队了?” 梁芳摇摇头:“咱家从来都没选择过队伍,不管是汪直当权还是贵妃娘娘主事,咱家可是一直都站在陛下那边的。” 听到这话,张鹏紧皱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梁芳的话无疑是在提醒他,不想办张儒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在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 他朝梁芳拱了拱手:“昨日和督帅谈了几句,他言语中的意思是早点解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梁芳站起来道:“那就请部堂大人准备好,咱们随时都能出发。” “好,到时候还请梁公公照拂一二。”张鹏略显恭敬的躬下身子。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之后,发现彼此之间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张鹏只好悻悻而回。好在梁芳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在手下人的搀扶下,一直将他送到镇守太监府的门口。 两天后,所有人准备好,梁芳带着两百东厂番子和一干证人正式启程。张鹏等人则是跟张儒一路,在梁芳等人离开三天之后才离开。 这些都是张儒吩咐下来的,张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梁芳更不知道他用意何在,却是不敢相问。要知道证人先一步离开,那就意味着京城那帮针对张儒的官员有的是办法让证人将证词弄成铁证。到时候张儒还没有回到京城,一切就成了定局,就算是他们暗中帮助也是于事无补。 可是张儒懒得解释,他们只好带着一肚子疑惑率先离开辽东。 广宁卫大营帅帐内,张儒坐在桌案前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字迹锋芒毕露,笔锋如刀,力透纸背。 身后屏风前,站着一个一袭青衣,头发乱糟糟的老者,他的胡须上还挂着白花花的饭粒。 “你不觉得你不适合练王羲之的字?”老者看了半天,缓缓开口。 张儒眼皮都不抬:“我只是觉得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写得不错,并没有要成为一个书法大家。再说了,我这字迹,还真上不得什么台面。” 老者哂笑道:“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这字放出去,就是三岁的孩子也不如。你天生就是武将,干嘛要学那些文人骚客的那一套。好好的提着刀子四处瞎逛,看到不顺眼的抓起来打一顿,岂不是更为快活。” 张儒顿了顿,将白色宣纸上如狗爬一般的字化作墨团:“我是朝廷命官,皇帝看得起我,让我年纪轻轻就当了所谓的九边总督。正三品官衔,多少文人就是爬一辈子也未必能够爬到我这个高度。我这个人,有恩必报,有仇也是必报,陛下的恩情不曾报答完毕,自然不可能学你们江湖人士仗剑天涯。” 老者不屑的撇嘴:“什么狗屁知恩图报,你就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以后要跟老夫说瞎话,记得把脸遮住。”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被揭穿,张儒不由脸一红。不过好在他的脸皮够厚,没找个地洞钻进去。 “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张儒不满地道。 老者摸了摸胡须,不巧正好摸到胡子上的饭粒,老脸一红,不着痕迹的用手将饭粒捏扁:“不说出来你老是跟老夫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你小子根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表面上冷酷无情,实际上比谁都重情重义,只是能够走进你心里的人,实在太少。” 张儒似笑非笑地道:“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大同,可是有不少人都叫我张阎王的。” 老者乜了他一眼,嘲讽道:“就你?还阎王?你这样的货色,要不是功夫底子不弱,放江湖上去,用不着一盏茶功夫,保准骨头渣子都不剩。” 张儒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强辩道:“如今我不就是在江湖之中吗?怎么没见人把我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老者好像没看到张儒的不自然,自顾自地道:“你行走江湖,你这算什么狗屁江湖。你在荒山野岭吃过人肉包子?你在繁华的江南城内被人下过鹤顶红?还是你在江湖上有赫赫威名?盐帮的龙头认识你?还是漕帮的把头跟你相熟?年轻人,你终究是个年轻人,官场上玩阴谋诡计老夫帮不了你什么,最多保证你活着,江湖上的事,你想跟我说,还真不够格。” 张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些东西他都没有。 不过他马上想到,这个名叫范无咎的老者是主动找上自己的,他马上问道:“既然我都这么没用了,您为什么要死皮赖脸的跟着我?” 范无咎眼睛一瞪:“什么叫死皮赖脸?你拍着胸脯问问自己,老夫和范统多少次保护了你?真是个小白眼狼,白瞎了老子一番好心。” 张儒恢复了从容:“我让锦衣卫查过,但是查不到你师徒二人的来历。” 范无咎撇了撇嘴:“就那帮小崽子,老夫纵横江湖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怎么可能查的得到蛛丝马迹。再说了,你小子是不是谨慎过头了,老子这段时间可没想过害你,你查那么清楚干什么。” 张儒正色道:“的确,您老没有害过我,还多次救过我,可是我总不能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吧!” 范无咎大手一挥:“反正老子来了就不打算走了,你赶我也没用。” 这种无赖行为,直接将张儒接下来的话完全堵死了。 身居高位,时刻要面对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他不得不多提防。就连他一直很是信任的亲随姜伟,都能够在很关键的时候成为背叛自己的棋子,更不要说范无咎师徒只是前往大同的路上突然冒出来的不明人士了。 范无咎有意岔开这个话题,问道:“你小子做事没头没脑的,老夫就搞不清,为什么你要比那老太监晚走几天?” 张儒微微一笑:“自然是要做好其他准备,让京城的人做好准备,跳出来的鱼越多,我越喜欢。” “你小子真够奸诈的!”范无咎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张儒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儒淡淡道:“不奸诈,我早就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范无咎很是傲娇的给了张儒个白眼:“老夫懒得跟你废话了,对了,那跟着你跑到辽东来的丫头你是真的打算不予理睬?人家可是一片痴心呐!” 张儒抓起桌上的狼毫毛笔朝范无咎丢去:“老不羞,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范无咎落荒而逃,张儒坐在桌案前陷入了沉思。 苏七七来了辽东,这他是知道的,不过王周那边没有消息传来,而且现在大环境很不清晰,他暂时不想和苏七七有太多瓜葛。 最重要的是,暂时,他还不确定苏七七是不是为了自己才会来辽东。其实,这是张儒自己陷入了误区,试问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如果不是真的心仪一个男子,怎会大老远的跑到辽东这种鬼地方来。 第83章 :故人 一百五十名锦衣卫分为两队跟在张儒的屁股后面,队伍的前面则是曾经在总兵府门前闹过哗变的城门司军官,一个名唤孙蛮的人带着五百广宁卫士兵开路。 当然,这些人不是缑谦派遣的,他们是被兵部尚书张鹏以护送钦差回京的理由从缑谦手中强行夺过来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在并不是很宽敞的管道上,将队伍拉得很长。人数太多,加上送行的广宁城百姓,将近千人。 路上遇到的其他百姓还道是什么大官出行,一个个避之不及。 为了照顾几个骑马骑得不咋地的御史言官,行进的速度放得很慢,照这个拖拖拉拉的速度,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会回到京城。 张儒自然不急,他巴不得速度再慢些,只有给京城的人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自己才能够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倒是张鹏有些坐不住,每次队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都会跑到张儒帐中拉东扯西,目的无非就是一个,那就是加快行军速度。 他是武将出身,自然不怕骑马,可加快速度,只会苦了几个言官。张儒当然不在乎那些言官是死是活,人家都已经针对到自己头上了,自己也没必要为对方着想。只是他的目标,是京城,速度慢些对自己有好处。 几个弱不禁风的御史言官就成了张儒延缓速度的借口,张鹏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张儒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最后速度反而变慢了许多。 整整走了十天,队伍还只到兴城,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 在兴城休整两日,兴城千户所千户亲自接待,就差跪在地上给张儒舔靴子了。他可是真的有些害怕张儒这个阎王爷,毕竟那是到哪里就弄死哪里锦衣卫千户的人。 如果是一般人那也就算了,偏偏这位爷是太子的好兄弟,又是当今陛下极为倚重的人。要不是兵部尚书张鹏几次威胁,这千户说不得还得留张儒住几天。 重新出发之后,过绥中,经山海关进入关内。 过了关口,已经是入夜时分,他们过了山海关的关口之后,城门关闭,夜幕正式降临,筋疲力尽的薛昶等人提议停下来休息,张儒没问张鹏的意思就点头答应了。 张鹏憋了一肚子火自顾自带了几个人去关城里找酒家喝酒,没想到才到酒家没多久,张儒就跟跟屁虫一样带着几个人来了。 “督帅有什么事么?”张鹏余怒未消。 张儒拉过一张凳子自行坐下,笑嘻嘻地道:“部堂大人别生气嘛!你看这么多兄弟,人困马乏了,路上要是出点变故,兄弟们可应付不过来。慢点走也没事,反正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到时候小子真的有罪,也不急于这几天嘛!” 张鹏语气缓了缓:“本官不是要问罪于你,只是你这么拖着,到时候陛下心中难免会有其他想法。别人的任何想法都不重要,陛下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张儒笑道:“多谢部堂大人维护之情,但是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给京城那些想我死的人准备证据,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京城有多少人是想我死的,有多少人是不想我死的。每天在外面,提醒吊胆的生活真的不舒服,只有一劳永逸,才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要承受暴风雨,不妨让着暴风雨来得猛烈些。 如果小子承受不起,大不了就是身死名裂,如果承受得起,总要杀掉几个人才安心。” 张鹏叹了口气:“你戾气太重了,那些人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一二十个人,那是一个利益集体。你觉得,你一己之力能够撼动?” 张儒目光坚定地道:“总要做了才知道,不去做,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成功。” 听到这话,张鹏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别看他是兵部尚书,可很多命令没有内阁的同意,他是下发不了的。而他从一个正直的官员变成现在这种深谙中庸之道的官员,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 他想过改变朝堂的局势,可是当他了解到那股势力的强大之后,他失去了改变这一切的勇气,因为他身后还有他的家庭,有亲人和朋友。 “你想好了自己做决定就行了,本官也帮不了你多少,很多东西都要靠你自己去争取。”张鹏想了想后,不无惆怅地道。 这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说他要明哲保身了。 事实上,张儒也没想着他能够在朝堂上帮自己多少,毕竟那么大个环境,能够做到一部长官的人少之又少,多少人在侍郎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一辈子,挪动屁股的能力都没有。又有多少人连屁股都没坐热,就灰溜溜的下马了。 张鹏能够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三年,肯定有他的本事。 就着简单的盐焗花生,两人喝着关城内不算醇香的廉价米酒,说着关于京城的过往。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张鹏在说他的过往,毕竟张儒的某些过往,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宫廷里面的东西,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被有心人一利用,只怕广宁杀人事件不能让他这个九边总督下马,那大嘴巴却能让他下半辈子在大理寺昭狱里度过。 聊着聊着,两人都有些微醺,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三个人,一个是带着斗笠的和尚,说他是和尚,全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袈裟。 和尚身后跟着一个脸上罩着黑纱的女子,从那女子袅娜的体态看,这女子应该是难得的美人。不过那女子身边,却有一个十分俊俏的男子紧紧跟随,看那样子,估计是女子的追求者。 关城不大,张儒的人分布在不大的酒楼四周,自然不可能阻止其他人进入酒家。 三人就在张儒背后的一张桌子上坐下,年轻人很是大方地朝小二喝道:“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拿上来。” 一看那年轻人的穿着就知道他不是个缺钱的主,小二屁颠屁颠跑过去推销起酒楼的菜肴和美酒来:“这位官人,咱这的清蒸河豚可是道不错的菜,关城的军爷们都时常会来尝尝鲜。” 那年轻人可不是个好忽悠的货色,冷冷道:“这河豚一二月吃的时候才是最美味的,现在都快四月天了,哪里还有什么河豚吃。” 小二笑容一僵,呵呵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关城的人,这河豚的确是一二月吃最为美味,但不代表四月天不能吃河豚。本店的河豚乃是宫廷御厨秘制的方子,公子一试便知。” “那就上一份?”年轻人用试探的语气询问一旁的女子。 女子没说话,倒是和尚插嘴了:“老衲出家人,来几个素淡小菜便可。” 小二面露尴尬之色,心想好不容易来个有钱人,你这秃驴插什么嘴。 不过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那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年轻人也看出了小二的为难之处,点头道:“是极是极,大师吃素,你上点小菜过来便行,油要用斋油,再给本公子上一道河豚,本公子倒是还没在四月吃过河豚,今日也算是尝个鲜。” 小二笑嘻嘻的点头离开了。 “无相大师,您看您要找的人现在也没找到,估计早就回京城了,要不咱们就直接去京城?”年轻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无相大师? 张儒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 他今天是穿便服出来的,而且没怎么打理,也难怪无相大师等人进来的时候没认出自己来。既然无相大师来了,那么她肯定也来了。 “这要问七七的意思,这一路还多谢唐公子的关照,老衲感激不尽。不过唐公子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七七要找的那人,可不是唐公子能够惹得起的。”无相的话一点情面都没给年轻人留。 唐公子尴尬一笑:“大师就别说笑了,这一切都是唐某心甘情愿,等到七七姑娘找到那负心人,唐某自然会离开。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竟然能够在唐某之前夺了七七姑娘的放心,真是有些不甘心呐!” 无相微微摇头:“佛曰,不可说,唐公子还是不要问那么多了,老衲是方外之人,本不该掺和这些事。但是七七是老衲看着长大,不然老衲也不会跟着她到处跑。唐公子跟老衲关系不深,跟七七关系也不深,还是不要让自己陷进去了。” 唐公子面露不服之色:“不见到那人,唐某是不会离开的。” 这时,苏七七的声音传了出来:“就算是见到了那人,唐公子又能如何?” 唐公子淡淡道:“见到他之后,本公子,本公子” 张鹏早就注意到张儒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他的目光也被那边的谈话吸引过去了,看张儒脸色越来越不对,他不由站了起来。 唐公子看到前面竟然有人站起来了,目光悠然变冷:“你要干什么?” 张鹏也不知道张儒为什么会变了脸色,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第84章 :再见 张儒猛然站起来,慢慢转身,眼睛紧紧盯着黑纱罩面的苏七七,一字一顿地道:“我们要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威胁当朝命官?” 唐公子眯着眼睛看着张儒:“朝廷命官?什么狗屁朝廷命官,别在那装大尾巴狼,本公子不吃你那一套。” 很显然,这位眼高于顶的唐公子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脸上罩着黑纱的苏七七在看到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青年的时候眼中绽放出了异彩。 她不由自主的跺了跺脚,模样显得十分娇憨。 张儒看到了,目光变得柔和,越过唐公子后朝苏七七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脸正色道:“哦,我这一套的确不怎么新鲜,这位唐公子不吃倒是在所难免。不知唐公子是哪里人士,怎的我这位朋友一站起来,唐公子就冒出那么大的火气?” 唐公子不屑地道:“本公子用餐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站在面前。你也别旁敲侧击了,本公子的身份,不是你们这些庶民有资格知道的。” 无相走上前来,朝张儒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老衲无相,这厢有礼了。” 张儒微微一笑:“无相大师,好久不见。” 无相淡淡道:“好久不见,不如不见。公子别来无恙,老衲却是老了不少了。” 张儒笑道:“辽东苦寒,早就听说无相大师来了辽东,但张某俗事繁忙,倒是没来得及看望大事,是张某的不是。” 无相摇摇头:“公子事忙,老衲一把老骨头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公子既然知道老衲带着七七去了辽东,公子却不出来相见,莫非,是觉得当日老衲所做太过绝情?” 笑容僵在脸上,张儒还真没想到无相这个方外之人会问这么犀利的问题。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的站在当场。 张鹏满脸通红的道:“这位大师,你这位后辈,好像不怎么知道做人呐!” 无相看了张鹏一眼,苦笑道:“这位施主见谅,唐公子并非老衲后辈,老衲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张鹏阴阳怪气地道:“真要是萍水相逢那就好说了,就怕不是什么萍水相逢,而是相交莫逆。” 无相挑眉道:“施主这是何意?” 张鹏冷哼道:“我是什么意思,大师难道会不清楚?这年轻人眼睛从来都没离开过这位姑娘,而且大师一看就知道是高手,却不闻不问,想来也是乐见其成。可这位公子不会说话,竟然问本官是什么东西,现在大师出来撇清,恐怕有些晚了吧!” 张儒朝张鹏摆了摆手:“部堂大人别生气,这小子不懂事,那是他家里没家教,咱不能跟一个小人物一般计较。” 张鹏了然点头:“你说得倒也是,这种小杂鱼,还真用不着本官生气。” 年轻人听了他们一唱一和的嘲讽,气不打一处来,可部堂两个字,却让他没来由的软了。 以他的家庭背景,还不够资格跟一部最高官员掰腕子,过了山海关,可没多远就到京城了。 无相呵呵一笑:“唐公子为人直率,不懂圆滑之道,若是得罪了二位,还请二位海涵。相识即是有缘,不知可否给老衲薄面,坐下来共饮一杯?” 张鹏在犹豫,张儒则一屁股走了下去。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更别说无相老和尚和他动过手,而且桌上还坐了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苏七七。 张儒一坐下,苏七七往一边挪了挪香臀,唐公子的脸色则变得铁青。 试问,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桌子有四方,他有空地方不坐,偏偏要挤在一个姑娘身边。 苏七七黑纱下的俏脸通红,好在有黑纱遮面,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大师这是要上京城?”张儒端起苏七七喝过的茶杯一咕噜喝干了青花瓷杯中的茶水,那一缕淡淡清香,让他有一种做贼的满足感。 无相有意无意的瞥了茶杯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七七这孩子说没去过京城,老衲打算带她去京城长长见识。” 张儒似笑非笑道:“京城可不是很太平呐!” 无相淡淡道:“老衲虽然没多大势力,但自问本事不弱,区区一个京城,还是自问能保七七周全的。”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飘到了唐公子身上。 看到这一幕,张儒马上了然的哦了一声:“也是,有这么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公子哥死皮赖脸的跟在七七身边,大师您倒是真的不需要怕。哪怕是得罪了五军都督府的人,也有唐公子在前面送死。” 对他表示亲切的称呼,苏七七感到娇羞难耐,如葱白一般的细长手指偷偷从腋下伸出,捏住张儒腰间软肉用力拧了一下。 “嘶!”张儒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却挂满了喜色。 无相诧异问:“大人这是为何?” 张儒干笑道:“好酒,好酒,没想到在这关城之中,还能喝到这种美酒。” 被当成了透明人的唐公子忍不住嘲讽道:“貌似这位公子喝的是茶吧!” 他也注意到了,张儒喝茶的杯子是苏七七用过的,而对此,苏七七竟然没有阻止。这让他原本就不怎么坚硬的小心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苏七七私下偷偷所为,他是没看见,若是看见了,说不定那玻璃心就会当场破裂了。 张鹏同样被当成了透明人,可好歹跟张儒是一伙的,他马上反口相讥:“看来这位唐公子还真的是不学而无术,所谓茶也醉人未必酒,书能香我不需花。这么简单的道理,唐公子竟然不懂,真是” “你”唐公子的小白脸涨得通红,偏生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 不想双方再次剑拔弩张的无相马上转移话题:“不知张公子轻车简从的,又是要去哪里?” 张儒也不隐瞒,淡淡道:“倒不是轻车简从,朝堂上有人对我大家攻讦,说我草菅人命。这不,张部堂就带着小子回京受审了。辽东的兄弟还挺仗义,来了几百人,说是怕我出什么事情。他们也不想想,真要是出事情,那几百人在偌大个京城之中,能有什么用。” 无相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总是那些边关热血儿郎的一番心意。” 张儒道:“小子也知道是他们的心意,但小子宁可他们将热血洒在和敌人作战的疆场上,也不愿他们将热血洒在京城自己人的尖刀下。” 无相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莫非此次有凶险?” 张儒也很配合的将脸色垮了下去:“何止是危险,一个不慎,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您是方外之人,不知道朝堂上那帮御史言官两片嘴皮子多么厉害。三国诸葛亮能凭三寸不烂之舌骂死王朗,咱大明的御史言官,可是深得武侯真传的。” 这话怎么听,都听不出半点恭维之意,反倒是张鹏觉得脸上臊得慌。他进兵部之前,可是在兵科当给事中的主。 两人的谈话,让苏七七一阵紧张,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这一切,自然被张鹏尽收眼底,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张儒,因为角度问题,什么都没看到。 无相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眉头舒展开来,十分轻松地道:“看来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明知必死还愿意回京,想来是有人会帮你。” “简在帝心!” 张儒不曾正面回答,倒是张鹏多此一举的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让从一开始对张儒就有浓郁敌意的唐公子小心肝颤了颤。 简在帝心?这可不是一般的京官能够乱用的词,那是朝廷重臣才能有的待遇。谁能做到被皇帝所知?这么年轻的官员,怎么可能做到被皇帝所知? 酒菜上齐,唐公子再没了那股傲气,小心的陪着笑脸伺候着张鹏,时不时还拿眼睛的余光瞥一眼张儒。 只是每次看到张儒含情脉脉的看着苏七七,并且为她夹菜的时候,唐公子眼中总会闪过一抹戾气。只是这抹戾气,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无相不喝酒,张儒和张鹏推杯换盏,很快就喝光了一坛子十斤装的烈酒,二人面色酡红,唐公子则直接在桌上趴下了。 正所谓酒壮人胆,张儒喝了点酒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少,歪着脑袋直愣愣的看着苏七七,直盯得姑娘将脑袋深深埋进胸口还不罢休。 无相咳嗽了一声:“张公子,非礼勿视!” 张儒恍若没听见,依然直愣愣的盯着苏七七,目光森然而恐怖。 “你去京城干什么?”良久,张儒才带着醉意含糊不清的问道。 苏七七声若蚊蚋:“找一个人?” 张儒又问:“找谁?” 苏七七语气有些慌乱:“没,没找谁!” 张儒等着一双有不少血丝的眼睛,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苏七七大为慌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张儒突然站起来声色俱厉地道:“相见不过两面,你先去辽东,而后随我回京,意欲何为!” 第85章 :借酒装疯 无相皱了皱眉,大声道:“张大人,你喝醉了。” 张儒头也不回:“我没醉,我现在清醒得很!你们知道锦衣卫的人无孔不入,在我离开白衣庙的时候肯定会有锦衣卫的人盯着。所以你们演一场戏给老子看,只是为了让老子相信一个姑娘会因为一面之缘而喜欢上我。 老子不是傻子,那深夜进白衣庙的中年人是谁?你无相大和尚有是谁? 看你那样子也不像是避世之人,你说苏七七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中年人又对苏七七颇为维护,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无相冷然道:“张儒,你以为你是谁?” 张儒同样冷冷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们是谁才重要。” 无相淡淡道:“你说你不觉得一个跟你只见过两面的女子会喜欢上你,可是你却对只见过一面的苏七七情根深种,这又作何解释?在你去白衣庙之前,老衲甚至不知道你张儒是何许人,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老衲赔上一个孙女的? 年轻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张儒一震,心说这老和尚说的貌似有些道理。 正发呆之际,却见苏七七已经站了起来,她双目含泪,黑纱下的殷桃小口已经撅起,朦胧间脸上挂满了委屈。 一眼,就简简单单看了张儒一眼,她转身离去。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两滴清泪从睫毛上滑落,打在木质地板上,滴答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进张儒耳中。 这声音,如同一记重锤一般狠狠的打在了他的心坎上,饶是郎心似铁,也敌不过绕指柔肠。 无相气哼哼的快步跟上了苏七七,顺带着还拎走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唐公子。 张鹏醉眼朦胧,将张儒拉扯着重新坐到凳子上,语重心长地道:“你喜欢那姑娘?” 张儒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又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自嘲一笑,头一次揭下刚毅的外罩,在张鹏这个算不上亲近的人面前露出了自己少年人的一面。 “为什么?”张鹏问道。 曾经跟西厂大都督汪直抖得不亦乐乎,而后又深得皇帝信赖成了九边总督的年轻将军露出一个迷茫的神情:“我认识她是在大同认识的,受惊的马匹险些撞到她,我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头一次见到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我让手下人盯着她。进了白衣庙,跟那老和尚打了一架,没打赢,然后铩羽而归。 强烈的不甘让我没有就这么放弃,专门让手下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实际上她跟着我到辽东,然后不知从哪里打探到消息又跟着我要进京城,我都是知道的。” “看来你是有些喜欢她的。”张鹏笃定地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也许只是一个微笑,也许只是一个眼神。可是老夫有一事不明,为何明明喜欢她,却要说那样的话伤害她?” 张儒想了想道:“我的位置很微妙,朝堂上的纷争很激烈。” “你不想伤害她?”张鹏奇道。 他倒是有些纳闷,一向杀伐果决的张阎王,竟然也会有这么柔软的一面。而且,他竟然会将这一面表现在自己面前。 “不,我在提防她。”张儒摇摇头道:“我不认为我有那个本事,能够让一个见面不过两次的美貌女子喜欢上我。而且,这个女子身边还有一个高手保护,这就更代表这个女子来历不俗。我从一开始的担心伤害她,变成了现在担心她接近我的目的。” “你是说,这一切有人在暗中操控?”张鹏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印象中,似乎这个本家走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充满了阴谋诡计。 当然,这也可以看成是张儒能力的一种,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其他人对他使用阴谋诡计的。至少张鹏自问还没这个能耐受到这么多人的青睐。 自去年废储风波过后,皇帝似乎坚定了太子继承皇位的决心,张儒以弱冠之龄出任数镇总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帝下的一招明棋。 只是似乎这颗棋子不是那么听话,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逃出棋局,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博弈的对手却想要拿掉这颗棋子赢得棋局,这才会有那么多针对张儒的阴谋诡计层出不迭。 张鹏心道,看来这小子还真不简单,还知道装疯卖傻来将那姑娘逼走。 张儒趴在桌上,口中呢喃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倾听对象也不是什么武功盖世的高手,所以没人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自掏腰包结了账,又招呼躲在暗处的锦衣卫将张儒抬着回到驿站,假意离开,在门口站了两柱香时间之后,张鹏才带着一肚子心事爬到床上辗转反侧。 清冷的街道上,一个身着青衣面罩黑纱的女子踽踽独行,身后四五步外,一个披着破烂袈裟的老和尚肩头扛着一个青年不紧不慢的跟着女子的脚步。 脸上的泪,早已风干,苏七七眼中依然有悲愤之色。 无相不悲不喜,无怒无嗔,肩上的唐公子就像一个破布袋一样,老老实实的架在肩胛骨处。 几个在行色匆匆的百姓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纷纷加快了脚步,关城有宵禁,过了亥时街上不能有人。 眼见亥时将近,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苏七七依然没有回客栈的意思,无相快走两步,拦住苏七七的去路:“丫头,回去吧!快宵禁了。” 苏七七双目无神的回过头,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早没了昔日风光,就像一潭死水一般没有半点波澜:“回去?回哪去?” 无相淡然道:“从哪来,回哪去!” 贝齿咬着红唇,痛楚传遍全身,直到血丝渗出,苏七七才坚定的摇摇头:“不,我不回去。” “他对你起了疑心,你就算继续跟着他也于事无补,就算他最后选择相信你,今日之事,也是裂痕,你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无相没有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的觉悟,打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对男女一点都不合适。 “那又如何?负气而走?我现在没有这个资格。我就是想问问他,当初招惹我的是他,为什么招惹完了之后就要如此狠心的伤害我。”苏七七语气凄然,如果张儒在这里,看到这个情景,肯定会很心痛。 “唉”无相叹了口气,大手骤然伸出,在苏七七脖颈间按了一下,苏七七突然如烂泥一般瘫软。 他一把抓起苏七七放在肩上,身体张开,如捕食的鹰隼一般几个纵越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山海关一队巡城的士兵恰巧经过,年纪较小的军士正四下张望,冷不防看到一个黑影从头顶飞过,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口中不由自主发出的叫声惊动了领队的校尉口中呵斥:“叫什么叫,大半夜的,也不嫌吓人。” 那年轻军卒瞪大了眼睛,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左右的人,发现大家好像都没有察觉到那黑影飘过,只好低下头自我安慰,可能是眼花了。 怀春的少女最是多情,多情的少年最为伤怀。 苏七七被弄晕了,张儒却正在忙着某些见不得光的事。 山海关关城驿站内,一个青年如鬼魅一样躲过了巡逻的锦衣卫,偷偷摸进了张儒的房间。 张儒虽然喝了酒,但是脑袋还是清醒的,在张鹏面前表现的醉酒状态,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方。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断然不会无端在张鹏面前说些不能说的心里话,之所以会露出迷惘,是想试探张鹏而已。 “谁!”一声低沉的轻喝吓得进入房间的年轻人身体颤了颤。 “末将王周,参见督帅。”年轻人单膝跪地,在黑暗中对张儒行礼道。 张儒翻身从床上爬起,也不点燃油灯,就这么黑漆漆地道:“你小子功夫越来越深了,竟然能摸进来。” 周围是戒备森严的锦衣卫,王周能摸进来,的确本事不小。 王周讪笑道:“什么本事啊!还不是被您发现了。” 张儒淡淡道:“什么事?” 王周小声道:“启禀督帅,无相大和尚带着苏七七离开了关城,向西疾驰,有回大同的意思。” 张儒急声道:“他们要离开了?有人跟着没?” 王周道:“锦衣卫的兄弟跟着去了,督帅放心,兄弟们会死死的盯住的。” 张儒点点头:“你去吧!继续跟着,保证她的安全,其他不用管。路上的苍蝇清理掉,有无相老和尚,应该不会有人敢对她动手。” 王周点头答应之后,又如幽灵一般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王周走后,张儒望着夜色苦笑不已,看来,这次还真的说错了不少话,伤了她的心了。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捂着胸口,跌坐在床上。 此时山海关城外,无相带着两个累赘已经走出去数里地,身后缀着的尾巴让他陡然加快速度。不过马上,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那些尾巴基本上已经被甩掉,但是还有一个尾巴,依然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第86章 :牛鼻子和老秃驴 无相猛然回头,将肩头的唐公子抛在地上,然后讲苏七七轻轻放在地上,这才朝远处已经停下的人影道:“出来吧!也算是一代高人了,藏头露尾的,可不是好汉所为。” 暗处人影没有半点动静,好像那里根本不曾有人一般。 无相厉声喝道:“你是张儒那小子的人?给老衲滚出来!” 对面依然没动静。 夜,黑漆漆的,天上没有星光,唯有狂风吹拂着无相宽大的僧袍猎猎作响。 “崔克己?”无相不太确定的再次道。 锦衣卫中,属于张儒亲近的人,而且有这么高本事的人,无相只能想到一个崔克己。 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直到接近了无相才看清楚来人的样貌,那人相貌清癯,下颚留着山羊胡子,头上的发髻散乱,一身青色的长袍紧紧贴在干瘦的身体上。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完全无害的老者,当无相看到这人的样貌之后,却是惊得倒退了好几步。 “老牛鼻子!”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呼,转身微蹲抓起地上的苏七七就要走,连唐公子都顾不得了。 “老秃驴,看到贫道就要离开,莫非是怕了贫道?”身后的青衣老者语气淡然,脚下的速度却不慢,只是一个闪身,就拦住了身上有个累赘的无相。 无相目光阴鸷,盯着青衣老者警惕道:“牛鼻子,好斗不挡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青衣老者一手抚须一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难得难得,不可一世的佛门大和尚,竟然会怕了我这个臭道士。我范无咎纵横一生,只在你无相面前栽过跟头,你说我要做什么。三十年前一战,你胜之不武,今日,我范无咎讨债来了!” 无相脸色大变:“都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我佛有言,放下,方能自在。” 范无咎冷冷道:“你能放下,我放不下。当年,是你得了她的芳心,最后,又是你要了她的性命。此仇不报,我范无咎枉为人。” “你想怎么报!”很难想象,一个满目慈悲的大和尚,竟然也会有如此狰狞阴森的一面。 范无咎道:“血债,自然需要血来偿。” 当年的事,孰是孰非已经无从说起,范无咎本人也没有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被无相所杀。他知道的一切,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可是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就是因为他得到的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要知道真相,这个真相,对无相也好,对他也罢,都十分重要。 而无相似乎不想提及那段伤心往事,一味的躲避,并非完全是因为畏惧,其中,也有愧疚在其中。 毕竟当年的事,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如花似玉的江南女子,那个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的确就是死在他佛门的一指禅功之下。 每当想起她辞世那一刻哀怨的目光,心中就会传来刺痛的感觉,那种痛楚,让无相想死。 “我就在这里,你动手吧!”无相似乎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挺了挺胸膛,神色淡然。 范无咎没有动手,神情复杂的看着无相:“我需要的是一个真相而已,知道了真相,你的命我要或者不要,都一样。” 无相睁开眼睛神情坦然:“难道三十年都不能让你放下执念么?老伙计,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范无咎一字一顿地道。 无相叹了口气:“好,你要知道,老衲就告诉你,但是你知道真相之后,不要怪她。” 范无咎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多年来一直未尝的夙愿,今日终于要揭开神秘的面纱,这种激动,让他自然而然将那不对劲扫到了脑后。 “当年,你我同时爱上一人,那时候我还不是和尚,你也不是范无咎,那时候我们都只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才俊。 鞑靼犯边,我们前往大同共抗鞑虏,两人结下了身后的友谊。 但是她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那么知书达理,不仅是个性冲动的我,就连个性沉稳的你都陷了进去。 实际上,当年我们那帮老兄弟里面,又有多少人愿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只是碍于你我二人武功高,深得于少保信任,他们不敢讲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可是我们两个都低估了她。 她最终选择我,是因为我个性急躁,更适合被她利用,而且,她不愿意自己心爱的人跟自己走一条明知是死路的捷径。” 无相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想要看范无咎的反应。 可是范无咎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除了听到无相说他才是那个女子心中所爱的时候,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之外,他再没有任何异常。 无相接着道:“你一怒之下离开大同,说要混出个人样子回来证明她的选择是错误的,你走后,她哭了一个晚上。 不过第二天,一切如常。 我满以为她会甘心安分跟我过日子,可是过了半年才知道,她竟然是无为教的圣女,她的身后,不止站着苏家一个大家族,还有大同许多的富商大贾。 她让我训练无为教的人,准备造反。 你也知道,我性子暴躁,可有些事情我却是不做的,但是她却用腹中的孩儿威胁于我,我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帮助她。 助纣为虐,直到我发现她将孩子打掉之后才醒悟过来,她跟我,注定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要走,可是走不了,我教的人已经成长起来了,他们都只听圣女的话,我这个教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但是没将我一身本事压榨干净,而且我并不是一心造反,他们是断然不可能直接放我离去的。 一场血战,我杀了无为教七十三人,基本上头头脑脑都被我杀了个干净。 所有师父教徒弟的时候都会留几手,而我,长了个心眼,并没有将所有本事都教给他们。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出现了,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跪在我面前交给我一个女婴,这个女婴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身受重伤,直到追兵过来才知道,原来无为教被端了,苏家满门被杀,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于少保。 她死了,尸体是我亲手埋的。 我凭借一身轻功成功逃离了官府的捕捉,带着唯一愿意听我话的弟子离开了大同,之后就去了河南。 入少林,学佛法。 可我那弟子却不是安分守己之辈,一心想要闯荡江湖,方丈也说他六根不清,所以我就带着他游历江湖。 三年后回到大同,建立了白衣庙。” 范无咎只觉嗓子发干,他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无相做的,但是多年好友,他又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和兄弟决裂,所以他没有一上来就动手。 没想到从无相口中得到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你可知道,我的真相是从何人处得知?”范无咎沉默了良久才问。 无相摇摇头表示不知,知道三十年前发生的旧事的,现在还活着的也没几个了,不用想也知道,除了那几个人,不可能有人告诉范无咎所谓的真相。 范无咎盯着无相道:“那个人就是你的好徒弟,就是罗梦鸿,现在无为教的掌教至尊。” 无相一脸淡然,没有半点惊讶:“没想到我唯一的好徒弟,倒是真为他师父着想。” 范无咎笑道:“他告诉我真相,我帮他留在张儒身边,名义上保护张儒的性命,实际上却是” 无相摆了摆手:“那朝廷大员的事不用跟我说,现在我的真相说出来了,你是愿意相信你三十年前的朋友,还是愿意相信罗梦鸿。” 范无咎苦笑道:“我谁都不愿意相信,因为我并不需要相信什么人。我这些年找寻的,只是一个答案,一个让我心安的答案,一个证明我当年的离开不是一种错误的答案。现在,这个答案你给了,够了。” “那张儒,你打算如何处理?”无相很奇怪的问了句。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无相都不应该会关心张儒的死活。 范无咎挑了挑眉:“先待在他身边吧!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个年轻人虽然做事有些乖张,对我这个有几分本事的老头子,还算不错。” “那就此别过?”无相问道。 范无咎点点头:“一路顺风!那些锦衣卫的孩子们,就让他们跟着吧!路上难免会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无相沉吟片刻,点头答应道:“那就听你一言。” 范无咎转身几个疾跃,眨眼便消失在无相的视线之中。在他离开之后,无相眼中却迸射出了寒光:“梦鸿,你真让为师失望呐!” 特意等锦衣卫的人重新找到他们的踪迹之后,无相在苏七七身上点了一下,这才重新带着两人上路。 第87章 :照顾好我徒弟 范无咎了却一大心愿,只觉浑身轻松了不少,他也不管是不是半夜,直接破窗而入进了张儒的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张儒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了挂在床头的绣春刀。 “别拿刀了,老夫要杀你,不会给你拿刀的机会。”范无咎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边点燃油灯一边道。 张儒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苦笑不已:“我说老前辈您是不是闲得慌,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还不让我睡觉。” “老夫要走了。”范无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加上油灯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单薄的背影,更是显得孤寂。 张儒很明显的愣了愣,然后趿着鞋子有些慌张的走到范无咎的对面,等着一双牛眼看了范无咎好一会:“什么情况?” 入世出世,对于一个道士来说,没什么分别。 心有挂念,这才入世行走江湖,如今心愿已了,出世避世安享晚年,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范无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慌乱的神情,不由感到一阵得意,保护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挂念自己。 “了了一段尘封三十年的恩怨,如今除了范统,再无牵挂。老夫行走江湖杀人无数,用佛门那些老秃驴的话来说就是罪孽深重,而今也过了耳顺之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享晚年,才是老夫该选择的生活。”范无咎淡淡道。 正如他自己所说,除了范统,再无牵挂。 哪怕是张儒位高权重,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至少在年轻的时候就性格极为沉稳的范无咎看来,张儒使用的某些手段,未免有些太过阴鸷。而且张儒杀人的时候从来不眨眼,不亲自动手,却有无数人死在他手下人手中。他的冷酷,在范无咎看来并不是一个适合的辅佐对象。 再说了,范无咎如今的本事,当今世上只怕难有人能比,他也不需要辅佐一个所谓的达官贵人来达成目的。 相处半载,虽鲜有交流,心中却依然有一丝不舍的莫名情绪在作祟,张儒情绪十分低落地道:“能不走不?山清水秀的地方我给你找,你要什么我给你收集。” 范无咎眼中划过一抹不忍的神色,貌似跟着这个年轻人差不多半年时间,直到这一刻,这孩子才真的像个孩子。 他没说话,事实上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 过了好一会,范无咎哈哈大笑:“想不到临了临了,还有个孩子这么看重老夫。好啊!你给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弄十个八个奴仆,老夫好好享享清福。不过范统你得给我照顾好了,我这徒弟虽然笨了点,但是做事踏实。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老头子翻脸不认人。” 张儒郑重道:“您放心,我不倒,没人能对他怎么样;我倒了,没人会对他怎么样。” 范无咎抚摸着颚下花白的胡须,不住点头:“这句承诺,老夫记下了,回京之后,给老夫找个好地方,一个月时间,一个月时间没找好地方,老夫自行离去。” 张儒点点头:“夜深了,您去休息吧!” 范无咎嘿嘿笑道:“老夫这种老不死的,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不睡都没事,倒是你这种小年轻,要多睡一点才行。” 他笑容古怪,不等张儒问,就已经出门去了。 门口两个锦衣卫缇骑看到范无咎从张儒房间内走出,竟是吓了一跳,他们不知道范无咎是怎么进入张儒房间的,甚至,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小,他们都没有听见。 范无咎倒是扬长而去了,可怜两个锦衣卫缇骑提心吊胆了大半夜,然而第二天纷纷跪在张儒面前请罪。 彼时的张儒,好像完全放弃了对范无咎这个来历不明的老者的所有怀疑,一心只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队伍重新启程,速度加快了不少,队伍加快速度,最开心的莫过于张鹏了。一路颠簸,他一把老骨头都快被颠散了,如果还不快点回到京城,他都怕自己的身体坚持不住。 此时京城内部,倒张的呼声越来越高,不仅是六科给事中和都御史台的言官,不只是六部中一些低级官员,甚至很多翰林院的人都加入了讨伐的行列。 似乎,大明朝之所以发展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完全都是张儒一手造成的。局面比当年讨伐汪直还要大许多,加入的官员也比讨伐汪直的官员要多许多。 每一个官员都言之凿凿,每一本奏折上面都是悉数写明了张儒的罪状。 什么草菅人命之类的话都是轻的,甚至有为博出位的御史言官竟然将谋逆造反的罪名扣到了张儒头上。说他在辽东多次进入辽东边军军营,与士卒同吃同住博取军心,说他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这些参与讨伐的人,每一个都恨不得张儒不要回到京城,在路上就应该死掉,好像张儒就是那种十恶不赦之徒,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在东暖阁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朱见深实在不胜其烦,几个阁老中除了万安和刘棉花多次替言官说话之外,刘珝倒是很少加入讨伐张儒的行列。 饶是如此,也有太多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他索性连朝都不上了,很干脆的住进了万贵妃的寝宫。就连太子朱佑樘每日去给他见礼请安,都是去万贵妃寝宫。 大内之中,除了一个梁芳留下的心腹手下李广,再没有第二个人能随时找到皇帝的踪迹。 万贞儿老了,过了半百之后,容颜不再的她,除了靠着在皇帝心中那斩不断理还乱的亲情维系着自己的地位,再也无法左右皇帝的想法了。 不只是她,包括她的弟弟万通,也很少能够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朱见深昏聩了几十年,庸庸碌碌的几十年,好像一瞬间就开了窍一般。枕头风对他失去了效果,他装作没听见万贵妃在说什么。 人老了,很多东西心知肚明,但是已经不会说出来了。 半月后,张儒回京,京城没人迎接,等待他的是大理寺的官员,还有一副重枷。 锦衣卫的人马上迎了上去:“我家大人尚未定罪,你们凭什么给他上枷锁。” “我锦衣卫有自己的昭狱,没有陛下的旨意,尔等可是要矫昭!” “我锦衣卫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大理寺来管了。” 几个锦衣卫缇骑一人一句,说得本就不是真心要将张儒据了的大理寺小吏哑口无言,他们只是奉命前来给张儒一个下马威,并没有真正的职权让张儒戴上死刑犯才会戴的重枷。 张儒连看都没看这几个充当前锋的小人物一眼,昂首挺胸进了城。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张鹏走过几个大理寺小吏身边的时候,眼睛恶狠狠的扫了过去。这些人让他感到颜面无光,同时,他觉得京城某些人,太没将兵部的人放在眼里了。 再怎么说,张儒也是九边总督,那是兵部的人,他兵部尚书张鹏都没说什么,大理寺凭什么伸爪子。 先不说张鹏事后给大理寺卿吃了个大大的挂落,就说张儒入了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和张鹏经午门进了宫。 皇帝朱见深得知他回来的消息后病恹恹的身体霎时间好了大半,将衣冠穿戴整齐之后就从承乾宫去了东暖阁。毓庆宫的太子朱佑樘更是不顾召见私自去了东暖阁等候。 再见张儒,朱见深感慨良多,只觉眼前的孩子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辽东的风霜让他原本稍显青涩的脸庞变得更为刚毅,他笔挺的脊梁,不卑不亢的眼神,都让朱见深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朝堂上的眼睛不少,內宫中更有那人的眼睛,朱见深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故意板着脸道:“张儒,你可知罪。” 张儒单膝跪地,行了个武将礼,不等朱见深让他起来便自行站了起来:“臣不知臣有何罪。” “李广,把奏折给朕搬上来。”朱见深朝李广低喝道。 瘦弱的李广费劲的拖着一大箱子奏折,将奏折摆在张儒面前,然后倒退着回到了皇帝身侧。 张儒看都不看那些奏折,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御史言官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只知道指摘边关武将,却没想过,是谁的保护,让他们在朝堂上能用三寸不烂之舌大肆攻讦。没了边军,臣倒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能用三寸不烂之舌骂退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手下的三十万铁骑。” 朱见深叹了口气:“明日朝会,你自辩之。” 张儒点点头:“多谢陛下相信下臣。” “朕不相信任何人,你的事,朕已经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你暂时摘下在家待罪,哪也不要去。”朱见深掩饰住喜悦之色,淡淡道。 张儒恭敬的单膝跪地:“臣,遵旨!” 朱见深挥了挥手:“回去吧!你跟太子也很久没见了,叙叙旧去。” 第88章 :小丫头片子 朱见深的一番做派,明面上是要问罪于张儒,实际上却是给张儒机会,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如果一直跟在李广身边阿谀奉承的那个猥琐少年能够趁早将消息散布出去,也许张儒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可惜,那个猥琐少年正为了应付一场赌博,竟是忘了将消息传出宫,他的主子,自然没做好应对之策。 和朱佑樘把臂回到毓庆宫,一进门,朱佑樘就开始上下摸索起来,那架势,好像是怕张儒少了点什么零件一般。 张儒没好气的拨开朱佑樘的手:“边待着去,两个大老爷们,摸来摸去干啥,我可不是你的小相公。” 朱佑樘撇了撇嘴:“还不是怕你在辽东被弄伤了,不然我堂堂太子之尊,才懒得管你呢!” 张儒眉头一挑,手不自觉的捏住的朱佑樘的耳朵:“呦呵,不错嘛!几个月不见,你小子倒是长本事了。听说连陛下让你二月成亲你都拒绝了,是不是皮痒,让我给你拾掇拾掇。” 朱佑樘龇牙咧嘴的求饶:“哎呦,虎哥,虎哥,我错了,错了。”等到张儒松开手之后他才一边揉着耳朵一边不满道:“你都不在京城,我办什么婚事。” 张儒板着脸道:“陛下在京城,娘娘也在京城,礼部尚书更是在京城,你是大明太子,难道办婚事还需要我一个九边总督带兵保护?人是要学会长大的,你不能老是这么意气用事。陛下日渐苍老,你总是要扛起担子的,大明的江山,这担子,不轻呐!” 朱佑樘吊儿郎当地道:“小时候就说好了的,我的媳妇,必须你把关。而且你说了,迎亲的那天,你要亲自骑着马为我开路的。” 张儒不由感到一阵气苦,这个皇太子什么都好,人也聪明,脾气也好,就是很多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小时候在冷宫的时候两个孩子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十来年过去了,已经时过境迁,朱佑樘却依然记得。 张儒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朱佑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佑樘,你如今虽是大明东宫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我们的处境依然很危险。宫内外有一股势力一直想要将你打落尘埃,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忤逆陛下的。张家的姑娘难道不好么?不好的话,跟虎哥说,虎哥帮你找个漂亮姑娘。” 朱佑樘白色的小脸变得红润,有些羞臊地掩饰道:“窈夭不错,我就是看你没在京城,才拒绝大婚的。” 张儒揶揄道:“还说不想大婚,我看你心里想得很。现在我也回来了,虽然官司缠身,但是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找个黄道吉日,赶紧成婚。张家的小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都快成老姑娘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不太赞同太早结婚,但是朱佑樘是一国储君,成亲是必须的。最好是能够早点诞下龙孙,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太子地位更为稳固。别看现在朱见深好像已经决定让朱佑樘继承皇位了,谁知道皇帝哪天心情一变,又将废储的事提上议程。 京城险地,步履维艰,任何人都必须小心翼翼。身居高位有身居高位的好处,同时也有许多身居高位的难处。 下面的人可能只需要伺候好了自己的上司,在任期间不要闹得太过分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是上面的人不行。也许只是一句话,也许只是锦衣卫发现了你受贿的征兆,他们要面对的,就是脑袋搬家的惨淡下场。 朱佑樘笑道:“既然虎哥回来了,早点成亲也是正理。” “明日我亲自去钦天监走一趟,问问监正什么时候才是黄道吉日。礼部那边应该也需要准备时间,我会尽快安排的。”张儒坐下来端起桌上的白玉杯子,喝了一口道。 “安排什么啊安排?”人未到,声音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 门敞开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衣的俏丽女子。张儒毫无顾忌的朝那女子打量,只见这个名叫张窈夭的女子已经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一双灵动的眸子在张儒打量她的时候同时打量着张儒,颧骨不高,没有凶悍之相,至少不会出现后宫干政的情况。反正张儒也知道张皇后何许人也,如果真如明史所说,那他一点都不需要担心张窈夭。不过万事小心为上,见到人他才算真正安心下来。 红唇如火,小嘴微张露出贝齿,模样很是可爱。 张窈夭在记忆中努力翻检着,终于记起站在面前高大魁梧的青年曾经在慈宁宫撞了自己一个跟斗。她马上没了好脸色,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啊,原来是你,道歉!给本姑娘道歉!” 张儒微笑道:“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年的小丫头,一下就变成了能让大明东宫太子魂不守舍的二八佳人了。还惦记着当年那个屁墩啊!要我道歉你可就找错人了,我张儒还从没跟人道过谦。” 张窈夭指着张儒的鼻子道:“佑樘哥哥,你看,他又欺负我!” 朱佑樘苦笑道:“窈夭,你就别跟虎哥犟嘴了,他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张窈夭鲜红的小嘴嘟起:“我不管嘛!他欺负我,你要帮我教训他。” 张儒面色古怪的看了朱佑樘一眼:“你问问他,他敢不敢教训我。” 张窈夭不依不饶的摇晃着朱佑樘的手臂,大有他不出面教训张儒就不罢休的架势,渐渐的,朱佑樘的脸板起来了,他的目光变得不再和善,手不由自主将张窈夭的纤纤素手从手臂上扒开。 偌大个毓庆宫,因为皇太子的心情,骤然变冷了许多。 张儒皱了皱眉,但没阻止朱佑樘的爆发。 女人是用来宠的,但是这在帝王家基本上不存在,前世看到的历史虽然说朱佑樘对张窈夭很好,可也没涉及到太多后宫的描写。更何况正史中记载的朱佑樘是成华二十三年二月大婚,如今是成化二十二年五月,朱见深却准备给朱佑樘准备婚礼了。历史因为他的出现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他也不敢保证这个张窈夭,就是历史上的张皇后。 更何况,朱佑樘将来是一国之君,对一个女子百依百顺,终究是不行的。 如果张儒没来到这里,没有成为朱佑樘的奶兄弟,或许就是朱佑樘变成一代昏君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既然他是朱佑樘的奶兄弟,他就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让一个本在史书上英明的中兴之主,生生变成一代昏君,那是十分不道德的。 “他是孤的大哥,你记住,对谁都可以不敬,对孤的家人,你绝对不能不敬。”朱佑樘寒着脸道。 突如其来的杀气让张窈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朱佑樘,好像眼前的人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太子一样。 鼻头一酸,委屈涌上心头,相处数年,他还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对自己大动肝火过。可是今天,他却为了一个张儒,凶了自己。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抽噎着道:“你竟然骂我!” 生性善良的朱佑樘不忍心看到心爱的女子流眼泪,可他又是个十分又原则的人,为了避免出现心软的情况,他狠心的闭上了眼睛:“孤早就跟你说过,这大明朝任何人孤都不会放在眼里,除了父皇和太后,就只有虎哥跟我最为亲近。你对他们不敬,就是对我不敬。” 张窈夭转身哭着离去,张儒伸了伸手,终究没有阻拦她的离去。 叹了口气,走到朱佑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痛苦,这又何必呢!” “你是我大哥。”朱佑樘斩钉截铁地道,话没说话,泪水,却是不争气的下来了。虽然只有那么一滴,却是男儿真正伤心的泪水,也是千金之子的泪水。 略显粗糙的大拇指划过水嫩的皮肤,将那一滴还没落地的泪水擦掉,耳边传来张儒严肃而粗犷的声音:“将你的眼泪收回去!你将来是一国之君,你我终究是有君臣之别的,她有这样的想法,在所难免。” 朱佑樘睁开眼睛,一脸倔强:“至少,现在外面没有尊卑之分,以后,我也不想有。” 张儒喝道:“一国之君,轮不到你想不想,更多的,你要为你的百姓和江山社稷想!记住,你是要成为大明中兴之主的人,你不能因为一个小人物而放弃自己心中的信念!” 如铁钳一般的手,紧紧抓住了朱佑樘的双肩,他痛得皱眉,却挣脱不开。 直到似懂非懂的点头之后,肩头的束缚这才松开,随后便传来了张儒有些落寞的声音:“接下来一段日子,应该会发生些事情,管好东宫的人,不要让他们瞎掺和。” 说完,张儒转身就走。 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越来越大,他感觉他跟朱佑樘之间就越疏离,这种疏离不是来自朱佑樘,而是来自他这个穿越者本身。 还没走出殿堂,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朱佑樘的声音:“那你怎么办!” 张儒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的挥了挥手。 第89章 :三司会审1 前世从来都不相信命运,却阴差阳错来到了几百年前的大明朝,遇到的还是历史上少有的明君。 来了大明之后,历经生死,他越来越相信命运了。 因为命运,永远都掌控在强者手中,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弱者,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强盛如唐,尚且有武后登基为敌,唐中之周,是李唐之耻。 只有在绝境中,才能看清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也能够看清,到底有多少人会落井下石。 张儒这么做,就是在逼自己,激发自己的所有潜力。 在那股庞大的势力面前,他就像是一只蚍蜉,很不自量力的想要撼动大树。 回到那很小却经常有人打扫的宅子,屋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刚进屋,很快就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在外面落脚,大概是怕他跑了,两个部门的小吏,都很明目张胆的在他的宅子外面晃悠。 宵小之辈,也不是自己能做主掌控自己命运的,张儒连拿正眼看的想法都没有。 院中一树,树是歪脖,主干往院外歪斜,大树离地大约半人高的位置,一个深深的凹痕,上面结满了树疤。 用烈酒擦了一遍绣春刀后,张儒开始练拳,肉拳一圈圈击打在树上,树皮不破,但是大树却是剧震不已。 练习一个晚上,连负责看着他的刑部小吏都快睡着了,只有张儒,没有丝毫睡眼,直到双眼浮肿的七八个刑部小吏来请他去顺天府衙,他才拿起绣春刀,袒着胸膛跟着一群人离开小院子。 他离开之后,小院子的屋顶暮然出现一个老头,老头腰间悬着酒壶,手里还拿着一只油腻腻的烧鸡。他咬一口烧鸡喝一口烧酒,目光深邃的看向远方,那已经变成了小点的张儒的背影。 顺天府府衙门外已经围满了人,主要嫌疑人张儒一出现,马上就有顺天府的衙差接过了刑部吏员的担子,有人要往张儒脖子上套枷锁。但张儒只是一个眼神,就让那些衙役不再敢将重甲往他脖子上套了。 “带人犯张儒。”刑部尚书王槩故作威严的喊了一声。 大理寺卿曾璞坐在正中央,作为大明最高刑事机构的长官,他是此次三司会审的主审。都察院院正郑通和坐在曾璞的右手边,王槩则坐在他的左手边。 张儒入场,傲然而立,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 曾璞惊堂木一拍,低声叱道:“大胆人犯,见了三司部堂,竟敢不跪!来人,给本官叉住!” 张儒左脚往地上一跺:“本帅都领九边边军,见到陛下都只是行武将礼,而今罪责未定,尔等就将本帅当成犯人,意欲何为!” 郑通和厉声喝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陛下既然说了三司会审,那就代表你现在不是九边总督了,犯人也好,犯官也罢,见了三司部堂,就必须下跪,这是规矩。” 张儒朗声道:“我大明男儿,宁死不屈。你们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俱在,也得看张某人认不认!圣旨一日未下,本帅一日便是九边总督。三司部堂又能如何,没定罪,谁敢滥用私刑!” 几人面面相觑,张儒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没有定罪之前,谁都不敢滥用私刑。因为这个犯人不是别人,他是被人称作张阎王的张儒,他是太子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见到皇帝的次数比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要多。 然而,身后有长枪,张儒这根还没有到面前的短棍,他们也不得不选择性的忽视。 王槩站起来朝顺天府的衙役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让他跪下!” 顺天府一干衙差可没那个胆子,一来是因为眼前这位爷功夫不弱,他们自问不是对手;二来则是衙役中有些跟锦衣卫的缇骑有交情,知道这位爷的另一重身份。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 王槩朝几个刑部的官吏使了个眼色,这次会审,他将自己的心腹都带过来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几个刑部的人慢慢逼近,其中有人从顺天府衙役手中夺过了水火棍,看样子是打算来阴的。他们笃定张儒不敢还手,因为张儒一旦还手,那他的罪名就要多一条。御史言官和六科给事中可不是摆出来看的,他们的嘴,比任何人都厉害。 水火棍带着呼呼风声袭向张儒的膝弯,左右各有两个刑部刑部主事渐渐逼近,张儒一动不动,任由那水火棍打在身上,体内真气运转到膝弯处。 原本能一下将人打得跪下的水火棍,像是打在铁上一样,嘭的一声弹开了。倒是左右的刑部主事感觉没有太大压力,这张儒果然没有反抗。 但是就凭这五人想要将张儒压下去,那还是有些为难的。怎么说也是锦衣卫第一高手崔克己的徒弟,从小受到的训练和虐待不少,真要是被几个没什么能耐的刑部小吏给打倒了,说出去崔克己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我看谁敢!” 来人身着麒麟服,腰佩绣春刀,一身锦衣卫的打扮。 曾璞脸色微变,站起来道:“崔大人,你怎么来了。” 王槩也显得十分尴尬:“崔大人,那个,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你看咳咳,你看是不是让开?” 郑通和更是吓得呆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我要是晚来一步,只怕我这徒弟就要被你们逼死了。陛下都没说要他跪着受审,你们哪来那么大的官威,竟敢让堂堂九边总督跪着受审。”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面如冠玉,眉间存着很大的煞气,不是别人,正是张儒那个武力值十分恐怖的师父——崔克己。 郑通和正色道:“陛下没说让他跪着受审,也没说让他站着受审,咱们只是按照规矩来。” “对对对。”曾璞连声附和:“这都是规矩,都是规矩。” 崔克己剑眉一横:“规矩都是人定的,既然不是大明律法,那为何不能网开一面。” “法不容情!”郑通和显然是铁了心思要让张儒颜面扫地,一改刚看到崔克己到来的时候那懦弱的神情。 崔克己毫无顾忌的针锋相对:“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这可是连一个县官都知道的事,莫非郑大人身居高位久了,连这都不知道了。” 郑通和拱了拱手:“本官按照大明律行事,管不了那么多人情。崔大人还是赶紧让开的好,否则扰乱了三司会审,就是崔大人圣眷再浓,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会站在崔大人那边。” 崔克己冷冷道:“你去弹劾我啊!” 张儒劝说道:“师父,你让开吧!我不会有事的。” 崔克己训斥道:“都让一帮子居心叵测的读书人骑到头上拉屎了,还说自己不会有事。我的脾气京城没几个人知道,要动我的徒弟,得先问问我的绣春刀。” “你”郑通和显然是被气到了,朝外面大声喊道:“来人,来人,给我将这个大胆狂徒拿下!咆哮公堂,罔顾法纪,拿下!” 五军都督府的士兵蜂拥而入,这些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亲信部队,至于郑通和是怎么调动这些人的,就不得而知了。 “谁敢动我锦衣卫的人,找死!”急促的脚步声分开人群,将顺天府衙门的大堂急得满满当当,先进入的五军都督府士兵看到明火执仗的锦衣卫之后没有丝毫畏惧,双方各自拿着弓弩对峙起来。 牟斌分开人群,走到张儒面前,单膝跪地:“属下锦衣卫北镇抚司东司房千户牟斌,见过指挥佥事大人。” 张儒淡淡道:“起来吧!谁让你们来的,咱锦衣卫是天子亲卫,如今本官正在受审,你们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牟斌淡淡道:“锦衣卫的兄弟都知道大人是被冤枉的,要审可以,大人都没意见,咱们自然不会有意见。可是要是想屈打成招,那就要问问,咱锦衣卫的兄弟答不答应了。” 带着寒光的眼神扫视四周,将每一个人的脸都记在脑海中,这一刻,牟斌已经将这些人当成了死人。 “反了反了,真的要造反了,天子脚下,你锦衣卫竟敢目无王法,来人,给我拿下,拿下!”郑通和对那个后军都督府的千户厉声喝道。 可那千户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郑大人,将军同意我等带人保护秩序,可没说让咱们同室操戈。您看是不是请示一下陛下,不然,末将也难做。” 郑通和歇斯底里地喊着:“不用请示,拿下这些乱臣贼子再说。” 牟斌冷冷道:“郑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说错了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几句简单的话,却是吓得郑通和冷汗直流,他只想着冒头打压张儒,好让背后的主子开心,却忘了,这帮人是连官员吃饭出恭的时候都会盯着的锦衣卫。 他目光森然,脑海中思绪急速旋转,只是瞬间,就做了抉择:“拿下!” 牟斌大声道:“兄弟们,动手,谁敢上前一步,杀无赦!放响箭烟花,让东司房的兄弟们通令北镇抚司所有锦衣卫聚集京城!” 第90章 :三司会审2 这话说得就真的有些大逆不道了,通令北镇抚司所有锦衣卫齐聚京城,那可不是小事情。 张儒皱着眉头喝道:“牟斌,闭嘴!你还真想要造反不成!所有锦衣卫的人听本官命令,全部退下,不得扰乱公堂。” 小小的插曲因为张儒不明来历的喜怒重新走回正轨,曾璞等人也算是找回了三司堂官的自信,一个个正襟危坐,唯有郑通和如临大敌。 “张儒,成化二十二年初,你经大同往辽东,三月,有御史弹劾你草菅人命,六科给事中弹劾你拥兵自重。陛下命钦差详查此案,兵科给事中朱巍莫名死在辽东,而后你随兵部尚书张鹏回京,今日三司会审,便一一查探。”曾璞打着官腔,看似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实际上字字都围绕着拥兵自重四字。 不等张儒开口辩驳,郑通和又是一个大屎盆子扣下:“经查,张儒任九边巡查都督期间,纵容锦衣卫非法行事,将辽东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刑讯致死。强抢民女一十四人,大同府天怒人怨。转道辽东之后,与辽东总兵缑谦沆瀣一气,围殴灾民李二狗致死,暴尸大街。” 一切罪名,张儒淡然处之。 “张儒,你还有何话可说!”王槩发出一声厉喝。 这种小儿科的审讯手段,张儒还真没放在眼里,锦衣卫中这种手段可是不少的。 他淡淡一笑,乜着眼看向堂上三位威风凛凛的部堂:“敢问几位大人,所谓人证物证何在?总不能你们红口白牙一说,张某就要认罪伏法吧!” 郑通和没什么好脸色:“来人,上物证!” 一把血刃,是锦衣卫的制式军刀绣春刀,刀上的血迹呈现暗红色,用一块白色的绸布包着,打开的时候,刀刃上的血块掉落了不少。 一个脚印,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地方拓印下来的,脚印的大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脚印。 张儒嗤笑道:“这就是你们的物证?” 王槩道:“二月十三,大同广灵县下洼村王老汉全家十三口被杀,现场留下此刀和一排脚印,这个脚印,便是现场拓印下来的。刀是你锦衣卫的刀,不知张大人,可否留下脚印?” 张儒冷哼道:“倒是为难了你刑部的造假高手了,是你王大人老眼昏花了,还是我张某人蠢笨如猪?锦衣卫的绣春刀每人一把,任何人不得遗失,所有兵器全部都有编号,这些编号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有记录。破损兵刃必须回收,就是为了避免出现被人利用的情况。 这规矩是在永乐爷手上就定下来的,王大人难道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 锦衣卫办事从来都是缜密无比,任何抄家官员,都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你觉得我锦衣卫的人会蠢到在现场留下绣春刀? 而且王大人似乎忽略了,锦衣卫是什么样的存在。 绣春刀就是锦衣卫的命,锦衣卫是军人,是太子近卫,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老子的绣春刀现在就在身上,编号北正甲一,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至于某的脚印,不用拓印了。 老子用鼻子想都能想到,你们如何拓印到的脚印。 老子不是你们这种大老爷,老子出门从来不是骑马就是走路,你们要伪造一个脚印出来,轻而易举。” “放肆!公堂之上一口一个老子,成何体统。你对这些罪证不服气,大可辩驳,你是谁老子!”曾璞站起来指着张儒喝道。 “来人,咆哮公堂,给本官打!”郑通和一点都不愿意放过机会。 牟斌虽然已经到了公堂之外,可是锦衣卫的缇骑并没有离开,全部都在周围警戒。 听到郑通和不分轻重的话,牟斌暴喝:“我看谁敢动我家大人一根毫毛!” 缇骑们手里的轻弩举起,寒光闪闪的弩箭上,随时都有射出的可能。 张儒微微转头:“放下!” 这是公堂,不是别的地方,容不得锦衣卫这样放肆。射杀当朝三品二品大员,那可是不小的罪责。哪怕只是威胁,言官也有大把的话来指摘锦衣卫。 别看现在锦衣卫没有被东厂压着,但是锦衣卫的处境也不是很明朗,毕竟那是一支军队,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军队。 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明朝的文人风骨自方孝孺死后就弱了许多,可不代表大明朝的文人是没有风骨的。一样米养白养人,后世有海瑞那样不怕死的清官,前人中有方孝孺那种不怕死的文人。谁知道,这成化一朝,是不是有什么不怕死的强项令。 “本官就站在这里,谁敢动我!”张儒脚下不丁不八,眼神轻蔑无比,动作十分随意。 他不怕! 没做过的事,他不会承认,有时候做过的事,他都不会承认。 曾璞黑着脸:“好,既然这桩罪你不认,那么辽东镇广宁城内四方街死尸一事,你总得认吧!这事可是有人证和物证的。” 张儒摇摇头:“我认不认你们都会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有区别么?” 曾璞嘿嘿冷笑:“区别自然是有的,至少本官能够给陛下一个交代。” 张儒同样嘿嘿冷笑:“那就请部堂大人将人证物证带上来吧!” “传人证。”曾璞点头之后,大理寺的官员高声喝道。 为了让张儒名誉扫地,这三司会审极为特殊,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说,就连很多闲赋在家的文人都出现了。 这次曾璞长了个心眼,知道一些物证根本没办法让张儒认罪,干脆直接搬出了人证。 几个四方街的闲汉被带上公堂,那些闲汉可都是认识张儒的,其中一个看到张儒之后还嬉皮笑脸的喊了声大帅。 曾璞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几个,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怕,本官保你们平安。” 有人怯生生的看了张儒一眼,小声问道:“大人真能保草民平安?” 曾璞正色道:“自然,这公堂之上,若是有任何人胆敢威胁你等,本官定会奏明圣上。” 几个闲汉倒是搞不清楚奏明圣上有什么鸟用,得到了曾璞保证后就推出一人说了起来。 “俺们就住在四方街,那时候张大人刚去辽东不久,经常来四方街看俺们。官爷们都说俺们是大明的蛀虫,只有张大人说俺们是灾民。 辽东的天气就是大冬天的遭罪,每年都要冻死不少人,自从张大人去了之后,就没那么多人死了。”说话的闲汉话还没说完,就被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郑通和打断了话头:“闭嘴,说正事!” 那闲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咽了口口水之后,才道:“李二狗是俺们四方街的败类,比俺们几个还要不成器。街坊们人好,有一口吃的就会接济一下,但是李二狗那孙子三十好几了都没成亲,心里痒痒,就祸害了四方街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上吊死了,她老娘也被气死了。 张大人知道这事之后,就让范大人过来处理。街坊们都说李二狗该死,范大人就把李二狗给杀了。 本来是打算随便找个坑埋了的,后来张大人亲自发话,说李二狗罪大恶极,所以他的尸体就被摆在四方街的大街上了。” 说到了正题上,可是杀人的却不是张儒,这样很难定罪,王槩问道:“之后呢?” 大黄牙愣了下,扭头看向证人中的黑瘦子。 那瘦子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后来京城来了个大官人,长得眉清目秀的,看到尸体之后就问俺们到底怎么回事。俺们也不敢说,要是让张大人知道了,得扒了俺们的皮。后来是小四那贼小子被谢大善人叫过去跟那大官人说了。那大官人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后来就有人把李二狗的尸体带走了。” “小四又是谁?”王槩接着问道。 瘦子小声道:“小四没来呢!他说不能出卖张大人。” 曾璞冷哼道:“那你们还有谁知道之后发生的事?” 剩下那个身材肥胖的矮个子大声道:“俺知道,俺知道!后来有个姓朱的大人被杀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是俺那天正好拉肚子,那些人杀人的人经过四方街的时候,俺正好看见了。” “你都看见了什么,快说。”王槩一听到有机会,马上急切地道。 事实上,这些人的口供早就已经录好了,他也知道胖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张儒的罪证,那才是他最想要的。 至少,京城的百姓会认为他是一个好官,而张儒,将会彻底失去民心。 民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是最实用的东西。如果张儒失去了民心,就是皇帝再想用他,也要顾及一下百姓的想法。飞短流长,那都不是开玩笑的。 胖子迟疑了一会道:“俺看那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没敢大声说话,屎都憋回去了,不过那些人里面有人掉了东西下来,俺捡到了。” 王槩眉头紧皱,曾璞脸色微变,郑通和满脸狐疑,这句话,可不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第91章 :三司会审3 胖子一边说着,一边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当堂开始脱衣服。几位主审心里各有想法,竟然忘记了阻止。 直到胖子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了,曾璞才气急败坏的吼道:“你干什么,公堂之上脱衣露肉,成何体统!” 胖子打了个哆嗦:“俺俺把捡到的东西拿出来。” 王槩厉声道:“为何之前写供词的时候不曾拿出来。” 胖子畏畏缩缩地道:“俺怕有人害俺,所以不敢拿出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伸进了裤裆里。 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牌被胖子从裤裆里拿出,马上就有衙役带着厌恶的表情用白色麻布包着铁牌呈了上去。 最先接过铁牌的人是曾璞,他捂着鼻子看了看铁牌上的字,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个硕大的厂字,让他直打哆嗦。 相对来说,这样的部堂大员最害怕的还真不是锦衣卫,他们最害怕办事从来没有任何顾忌的东厂。 东厂昭狱和锦衣卫昭狱,这两个地方是让大小官员闻之色变的场所,很少有人进去了还能出来。就算出来了,那人也会不成人形。 郑通和将脑袋凑过去一看,顿时也没了主见。 只有王槩还保持着镇定,拿着毛笔敲打着那块铁牌:“你说,这东西就是那些凶手留下的?你怎知这不是他们故意留下的?” 胖子摇头道:“俺也不知道,反正他们行色匆匆的,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故意留下的。这牌子应该能够代表那些人的身份吧!” 王槩看了看曾璞,希望这位都察院的院正能够给个主意,可对方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哪里还能够给他拿主意。就更不要说曾经差点进了西厂昭狱的郑通和了,他可不想跟那帮阉人扯上关系。 找麻烦的几个主审全部哑火,张儒冷哼道:“几位大人,为何看到铁牌之后就不说话了?莫非,这些杀手是刑部和都察院派去的?” “胡说什么,此事事渉宫闱,待本官禀明圣上之后再说。来人,将人犯张儒暂压刑部大牢,其他人都散了。”王槩回过神来,下了一个让人没法心服口服的命令。 外围的百姓纷纷鼓噪:“你们这些官老爷不是要官官相护吧!怎么不审了,不是说今天必须要审问出个结果嘛!”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大人物成为阶下囚,几位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有不知死活的人嚷嚷着,随即就被锦衣卫的缇骑封住了嘴巴。 倒是有些书生浑然不惧:“公道自在人心,事渉宫闱又能如何,几位高居庙堂之上,本就该为大明社稷江山着想,莫非几位大人要行包庇之事?” 后军都督府的那个千户眼睛一瞪,腰间长刀出鞘半寸,威胁道:“都他娘的闭嘴,谁敢再嚷嚷,统统拿下!” 张儒猛然转头,眼中寒光四射:“你有种就试试!” 那千户看到张儒的眼神,顿时没了脾气。 张儒威胁完那千户之后,转身一步一步朝前走,直到走到三位部堂坐的桌案前才停下脚步,先看着曾璞道:“既然几位部堂今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也应该轮到本将自辩了。成化十七年二月,查曾璞贪墨银钱三万两,用的都是大明宝钞,受贿的是浙江布政使司下辖苏州府绸缎商人苏静河。 成化十七年九月,湖广总督麾下小校乔装进京,身上带着三十万两巨款,其中一万两流进了曾大人府上门子阿福手中。至于这钱款,最后到了谁手中,本将不得而知。 成化十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曾璞在外购宅子一栋,价值白银两千两,重要的不是曾大人这栋宅子,二十宅子里那六个如花似玉的西域胡姬和四个娇小可人的扬州瘦马。 十个女子,胡姬价格千斤难买,精心训练出来的扬州瘦马,每一个都是处子之身,但是伺候人的本事却不弱于那些花魁。在江南,更是有富商大贾出资巨万,用来买这些瘦马的初夜。曾大人倒是好体魄,一把年纪了,这么多漂亮女子,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成化十九年”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曾璞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王槩脸色惨白,可怜巴巴的看向张儒,他知道,张儒能够在公堂之上说曾璞贪污受贿的事,就能说他王槩的事。经过张儒这么一弄,原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现在却怎么都无法化解了。 至少,被张儒说出了老底的曾璞,是没脸在都察院院正这个位置上再坐下去了。 他小声道:“张大人,别别说了。” 张儒压低声音淡淡道:“要本将不说可以,但是要看几位大人怎么做了。” 王槩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知道怎么做。” 他的态度让郑通和大为不满,他横了王槩一眼:“看来王大人屁股也不是那么干净呐!张儒,你别得意,他们屁股不干净,郑某却是不怕你威胁的。今日,定要将你入罪。” 张儒朗声道:“好啊!只要你能够拿出真凭实据,我张儒认罪伏法又如何。若是你拿不出,攻讦朝廷大臣,你得问问我锦衣卫的儿郎答不答应。既然大人要查清楚,就请将铁牌公之于众,免得有人说大人处事不公!” 为主的人昏了,郑通和连让人将曾璞抬下去的想法都不曾有,一怒之下将铁牌高高举起:“这铁牌乃是东厂番子佩戴的铁牌,但是暂时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人伪造,所以,今日暂时不需要将东厂的人叫过来问询。”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恩,大人说的有道理,请问大人,我可否继续自辩?” 郑通和一脸正气:“自辩就自辩,怕你不成!” 听到这话,王槩险些步曾璞的后尘,他现在恨不得一巴掌将郑通和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给拍死。 张儒又提高声音开始继续自辩:“成化十九年六月初,大理寺卿郑通和胞弟郑通平纵容家中刁奴打伤安阳府富商齐久尚,齐久尚吐血三日而亡,知府孟江谎称齐久尚无事,随后被安阳千户所锦衣卫捉拿,证词现在就在北镇抚司衙门。 七月底,郑大人好像就接到了家人的家书,说是安阳的事已经解决,让你不要担心。 本将记得郑大人是回了信的,不过信里面的内容嘛,郑大人不知还记不记得?” 他的罪状的确不多,也没有收受贿赂之类的事情发生。因为郑家在安阳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他家财万贯,根本就不需要受贿。 美人他也不缺,家里有悍妻,他就是想寻花问柳都没那个胆子。 所以他以为自己没什么把柄给张儒抓,没想到张儒却还是从他家人身上抓到了他的把柄。 不等郑通和做出反应,张儒已经让牟斌将信件拿了上来,他展开信纸念道:“通平吾弟,见信如晤,为兄久未归家,你当约束家中刁奴,不可纵容。此事暂告一段落,孟江已然灭口,你无须担心后续。” 念到这里,郑通和瘫软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再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 下面还有一些话,张儒也不敢念出来,因为这些话里面,涉及到两个他不敢过问的字,至少,他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的过问。 百姓听完张儒的话之后,全部哗然,特别是一群书生,更是表现得十分愤怒。 一麻衣书生身上的长衫到处都是补丁,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两个后军都督府的士兵给推开了。他行动速度十分快,经过张儒身边的时候竟然还抬手拱了拱,然后就站在三位部堂级别的大官面前破口大骂:“尔等食君之禄,却做这等腌臜之事,高居庙堂之中,吃的是民脂民膏,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唯一还算清醒的王槩被骂得脑袋都快低到裤裆里去了,不过他终究是身居高位之人,被骂了几句之后,他挺了挺身子:“本官是朝廷命官,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你一个白丁来指摘,来人,把他给本官拉下去。” 他没说打,是怕真的犯了众怒。 张儒似笑非笑地道:“王大人,这样,怕是有些不妥吧!” 王槩心头一动,看着张儒道:“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王大人还是将本将的罪定了吧,面得有人说你王大人官官相护。”张儒笑道。 王槩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定张儒的罪,可是不定罪的话,一个官官相护的大帽子绝对跑不掉,一定罪,他的屁股可不怎么干净,他怕张儒在这公堂之上全部抖露出来。 两难的境地,让王槩连抉择都不知道该如何做。 “啪啪啪!一直以为张大人只是莽夫,没想到张大人竟也是个阴险小人,真是让不才佩服!佩服!”一个身着白色绸衣的青年手拿折扇,一步一步走上公堂。 这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的自信,却让人感觉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妖人。 不过从他的话张儒可以确定,此人是敌非友。 第92章 :白衣客 “哦,不知这位兄台何出此言?”张儒摸了摸鼻子,淡淡道。 其实他心里在凝神戒备着,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将他的计划完全打乱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出招。 一开始他做好一切部署,就是为了在公堂上让几个堂官屈服,等到宣布他无罪之后,再玩秋后算账的把戏。 可这个人一出现,他现在想脱身都有些难,就更不要说秋后算账了。 看到此人,王槩眼前一亮,不知哪来的力气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着小碎步十分谄媚的叫了声:“公子。” 张儒脸上满是诧异之色,什么人竟然能够让王槩这个一部尚书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这么恭敬。他的记忆中,貌似宫里还真没这号人物。 那白衣青年微微点了点头,朝张儒拱了拱手:“不才一介布衣,可当不起张大人这种乱臣贼子的一声兄台。” 这人一上来就给他定位成乱臣贼子,这让包括牟斌在内的所有锦衣卫心里都有不服之气。不过张儒没有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 张儒脸色不变,平静地问:“倒是不明白兄台为什么说张某是乱臣贼子了。” 白衣青年打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慢慢踱步:“将军乃是大明将军,年纪轻轻代天巡守,九边重地,最为纷乱之处便是大同和辽东二镇。将军先往大同,杀大同总兵许宁,安插亲信。而后转战辽东,迫老将缑谦臣服,最后更是差点当众杀了缑谦,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道听途说之言,不足为信。这位先生可去过边关,可知边关将士何彪悍?张某百余锦衣卫,便能控制数十万边军,莫非先生当张儒是圣人不成?”张儒不卑不亢地道。 白衣青年猛地将折扇一收,剑眉舒展,一双眸子熠熠生辉:“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不过貌似在下不是主审官,你跟在下说,于事无补。” 张儒乜着眼睛道:“本将倒是不想跟你说那么多,但是看几位部堂大人对一个擅闯公堂的人没有问罪之意,张某也只好将这位来历不明却胆大包天的公子当成是主审官了。” 白衣青年轻声笑道:“早就听说东宫张儒是个蛮横无理的人,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呐!在下沐清茶,这厢有礼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沐清茶一下变了脸,换做一般人肯定会不尴不尬的说几句客套话。可张儒不是一般人,他可没顾忌那么多,不屑地道:“本将不管你是清茶是烈酒,这里是公堂之上,不是你一介白衣能够轻易扰乱的。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本将让人请你下去?” 沐清茶笑脸不变:“张大人都这么说了,不才当然是自己下去了。” 说罢,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公堂。不过他并没有就这么离开,而是对王槩使了个眼色,然后站在人群最前方静静的看着。 王槩回到位置上坐定,许是这沐清茶的到来给了他底气,他二话不说就让顺天府衙的衙役将张儒收监。 这次,锦衣卫不再阻拦,他们都看到了自家大人脸上的寒意。 安静的跟着衙役去了刑部大牢,那些不敢得罪他的刑部小吏特意为他安排了一间打扫干净的单人牢房。 牢房里面没有其他东西,就两捆崭新的稻草,连个出恭的地方都没有。 牢房的门是用精钢打造的,儿臂粗的铁栏杆就算是范统这样的巨汉也不可能打开,中间的缝隙只有一尺,就算是精通锁骨功的江湖人士,都很难从这缝隙中钻出去。 进了牢房,张儒盘腿坐在稻草上,眼睛微眯,余光却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周围的牢房已经被清空,可以说,刑部大牢最深处,就关押了他一个人。 百无聊赖之下,他身体斜靠在墙壁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张儒被押走之后,锦衣卫的人也纷纷散开了,沐清茶慢慢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很快就乔装而来的王槩。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一家成衣铺,沐清茶装模作样的拿起一匹上好的苏州锦缎看了看,丝滑的手感倒是不错,但是做工略显粗糙。显然,这无意中进的成衣店里的料子,并不是上好的江南丝绸。 “今儿这事,你们办得不够利索。”沐清茶一边看着料子,一边自顾自地道。 王槩一路小跑,顾不得满头大汗,忙道:“公子见谅,实在没想到这张儒竟然做了这么多准备。那些证词他矢口否认,证物他不看在眼里,就连证人也在关键时候翻供了。” “你应该知道,公主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发动了这么多人,就是下定决心要除掉东宫一臂。可是你们办事不力,却让公主的苦心付之东流。你说,本公子应该在公主面前怎么说?”清茶公子眯了眯眼睛,两腮一小块微凸,暗咬后槽牙道。 王槩凑到他身边,不着痕迹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大明宝钞塞进了沐清茶手中,讪笑道:“公主那边,还请公子替我等美言几句。这次的事,真的怪不得属下,实在是没想到那张儒做了充足的准备。” 沐清茶不动声色的将宝钞塞进袖子里,脸色稍有缓和:“老王啊,不是本公子说你,你们三个人都是老油条,都是部堂级别的人物,竟然被一个还没及冠的年轻人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他张儒为什么赖在辽东不肯动?无非就是为了做好准备而已,他既然敢回来,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公主那边本公子能帮你说一次好话,难道还能帮你们说一世好话不成? 尽快办妥这事,必须办成铁案,本公子不管你是栽赃也好,陷害也罢!既然让张儒进了刑部大牢,那最好是一辈子都别让他出来。” 王凯一张脸都快成苦瓜了,心说你说得倒是容易,我要是把这事办成了铁案,锦衣卫那帮孙子还不得把我给扒皮抽筋了。 不过这种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那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张儒和锦衣卫的脾气不好,眼前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清茶公子,貌似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 事已至此,他唯有点头答应为自己争取时间。 这头点的虽然勉强,沐清茶却感到十分满意,他将手里的绸缎轻轻放下:“这种绸子,给本公子送十匹去南麓庄园。” 他说完抬脚就走,付账的人,自然是傻乎乎凑上来的王槩王大人了。 谁能想到,一部尚书,竟然会成为替别人负债的小喽啰。 回到家中的王槩苦思冥想,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好的办法对付张儒。锦衣卫的强大他是知道的,当年西厂横行于世,汪直专宠圣驾之前的时候,只有一个锦衣卫和一个内阁有能力跟西厂抗衡。 如今西厂没了,锦衣卫却还在。 东厂的人倒是还有很多,可看那梁芳要死不断气的模样就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打算明哲保身。哪怕是公堂看到那块东厂的铁牌,王槩都没有找梁芳麻烦的打算。这个世上,小人和女人是最不能得罪的,但是最不能得罪的却是太监。 张儒是前者,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小人,要杀你绝对不会玩手段;沐清茶身后的那位是货真价实的女人,而且是满心仇恨的女人;而梁芳,则是三者中看上去最无害,实际上最不能得罪的。 锦衣卫没了掣肘,又有陛下的信任,自然可以横行霸道。 别说他现在只是刑部尚书,就算他王槩已经是内阁的首辅,锦衣卫真要找他的马脚,还是很容易找的。 号称大明朝无孔不入的卫所,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所谓的人证物证想要让张儒屈服基本不可能,明着审,也不会让张儒心甘情愿的签字画押。 没有画押,一切都无法定案,就算定案了,锦衣卫的人也不会服气,这让王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进来。” 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轻轻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是一个茶杯。那女子抿着红唇,秀眉轻蹙:“老爷,喝口参茶吧!” 这女子是王槩第十四房小妾,手段了得,基本上每晚他都是住在这女子房中。 王槩皱着眉头道:“你先出去吧!我好好静一静。” 女子将茶盘放下,一个旋转就一屁股坐在了王槩身上,某处肥硕的所在轻轻研磨,王槩忍不住轻哼了出来。 “老爷为何愁眉不展?”女子露出一丝微笑,洁白的手指在已经年过半百的王槩胸口画着圆圈。 王槩长叹一声:“两边都是惹不起的菩萨,老夫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在女子的软磨硬泡之下,他竟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的小心肝。 那女子轻笑一声:“老爷真是庸人自扰,现在那张儒不是在刑部大牢嘛!这刑部上上下下可都是老爷您的人,要弄死一个把人,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嘛!” 王槩一把将女子推开,怒斥道:“放肆,此事休要再提,滚出去。” 第93章 :畏罪自杀 女子吓得花枝乱颤,迈着小碎步走出了房间。 其实,这位聪明的小妾所说的是牢狱之中经常发生的事情,只要给狱卒点钱,除了是皇帝交代的重要人犯,否则,那些小吏就是真正的刽子手,收了钱之后,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只是这种事情,王槩敢在其他人身上做,却不敢在张儒身上做。 张儒是谁?那是跟东宫有千丝万缕联系,又深得当今皇帝陛下重视的人,那是新任的九边总督,那是锦衣卫第一高手的弟子。 王槩脖子上只有一个脑袋,除非他活腻了,不然他是不敢做这种事的。 这话也就这么一说,当晚,王槩依然是在十四夫人的房间里过夜。不过第二天,当一颗血淋淋的狗头挂在睡房的床头,将那如花似玉的女子直接吓得翻了白眼,王槩取下狗头看到一张纸条之后,却是彻底颠覆了他的想法。 纸条上只有几个娟秀的字:“杀张儒,保全家。” 王槩属狗,他很清楚这字是谁写的,也清楚如果不按照那人说的做,今天看到的可能是这狗头,明天去掉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这条狗命了。 灵光一闪,突然发现自己女人说的那个建议不错。 他急匆匆穿上衣服出了门。 过了一夜,张儒滴水未进,那不知放了多少天的水已经有了腐臭味,这样的东西他是断然不会入口的。至于吃的,那全部贡献给了天牢里面的老鼠,那哪里是人吃的,馒头上长了绿毛不说,还有几个牙印。 快到中午时分,有人送饭来了。 来送饭的是锦衣卫的人,那腰牌在锦衣卫昭狱可以畅通无阻,在刑部大牢却失去了效果,被一番刁难之后,塞了几两碎银子,那送饭的锦衣卫才成功出现在张儒面前。 来人是杨廷和,本来要留在辽东却执意跟着张儒回来的书生杨廷和。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那帮孙子好像没有继续提审您的意思,只怕又憋着什么坏。”杨廷和放下食盒,将里面精心烹制的食物拿出来,口中小声嘀咕道。 张儒拿过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怕什么,他们总要给陛下一个答案,不然就是锦衣卫的兄弟们答应,陛下也不会答应的。让兄弟们多注意着点四周情况,给我留下银针和锦衣卫的解毒药丸。其他的你们不用担心,到时间了,他们自然会请我出去的。” 杨廷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张儒,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小坛子花雕:“喝点酒,日子过得快些。现在锦衣卫里面倒还好,有崔大人和牟千户镇着,兄弟们没出什么事。不过外面流言四起,说是皇帝要杀了您呐!” 张儒扒开酒坛喝了一大口,口中发出一声畅快的叹声:“明着来,那些人是没法弄死我的,你附耳过来。” 杨廷和将脑袋贴着铁栏杆,张儒在他耳边快速说起来。 只见杨廷和不停点头,时不时还发出一声会心微笑。 远处盯着两人的刑部小吏感觉有些不对劲,快步走过来呵斥道:“好了好了,时间到了,东西也送了,你可以走了。” 杨廷和扬起笑脸:“兄弟,就让我跟大人多说几句吧!大人进来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那小吏收了钱,也不好太过分,为难道:“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上面说了不让任何人进来探望。放你进来已经是违规了,再多说,要是让上面的人发现了,我也难做啊!” 张儒从栏杆的缝隙中伸出手拍了拍杨廷和的肩膀:“就这样,你回去吧!” 杨廷和点点头,站起来对小吏道:“这次多谢兄弟了,下回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去北镇抚司找我。” 那小吏连连摆手:“好意心领了。” 谁愿意去北镇抚司找人帮忙,这小吏不过升斗小民而已,可不想犯事之后需要锦衣卫的人帮忙。 两人离开之后,张儒就着酒菜将食盒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然后把碗筷往角落里一方,双手抱着脑袋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牢里的生活着实无聊,连练功都施展不开拳脚,所以除了睡觉,张儒找不到别的方法来消磨时间。 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杨廷和再次提着食盒出现在刑部大牢外,这回那几个小卒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放他进去了。 杨廷和只好将手里的食盒交给一个中午收了他银子的狱卒:“兄弟,这点吃食麻烦你转交给我家大人。” 一锭五两的银子,顺着递过去食盒的手,很顺溜的进入了那狱卒的手中。 狱卒一把扣住银子,笑着道:“行,东西我给你带进去,人就别进去了,你家大人在刑部大牢,不会有事的。” 杨廷和有些不放心的离开了。 紧接着,那狱卒提着食盒转身没走几步就别人叫住了,他转身一看,竟是牢头,赶紧笑道:“呦,陈哥,您来了。” 那被唤作陈哥的牢头板着脸嗯了一声,随后看到狱卒手中的食盒:“这怎么回事?” 狱卒朝大牢里面努了努嘴:“最里头那位大爷的,要说锦衣卫那些人可真伤心,真不知这年轻人怎么收买人心的。” 牢头挤出一丝笑容:“拿了多少好处?” 狱卒干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银子,约莫半钱:“陈哥,咱也是小本经营,这点心意,拿去买酒喝。” 牢头不屑的看了那点银子一眼,夺过食盒:“你家里也不宽裕,事我帮你办了,钱你自己收好就行了。别跟任何人说这事,不然司狱大人知道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狱卒笑道:“这点小事,哪里敢劳烦陈哥啊!我自己去就行了,那里头潮,别弄脏了您的鞋子。” 牢头正色道:“你小子,这嘴可是越来越会说了。得了,我也想看看传说中锦衣卫有实无名的都指挥使大人是什么样子,你去其他地方巡视吧!” 牢头说完,拿着食盒一头钻进了幽暗的刑部天牢。 天牢基本上没什么光线,昏暗的油灯吞吐着光芒,尿骚味充斥着整个牢房,虽然每天都有打扫,这味道依然让人作呕。 七拐八弯之后,终于到了天牢的尽头,走过十几间空牢房,牢头在张儒的牢房面前停下脚步,很随意的将食盒往地上一掷:“起来起来,都进了天牢了,还装什么大爷,你那些孝子贤孙给你送吃的来了。” 被吵醒的张儒睁开双眼,缓缓坐起:“我的人呢?” 牢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前不久还需要自己仰望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优越感:“你以为天牢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没有司狱大人的手书,谁都别想进来。这玩意你吃不吃,不吃老子自己留着打牙祭。” 张儒定定的看着牢头,好一会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牢头很嚣张地道:“怎么,还想着出去之后报复我?老子告诉你,这次大人们把你弄进来,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出去。赶紧吃,吃完了爷爷送你上路。到了黄泉路上,谢七爷和范八爷可能会告诉你爷爷的名字。” 张儒站起来,手从栏杆缝隙中伸出,握住食盒,将里面的菜碟一个个斜着拿进了牢中,然后打开花雕酒的盖子,往小酒杯里倒了一杯:“这么多年了,你是头一个敢在我面前自称爷爷的。” 这话可就惹恼了牢头,他在这刑部天牢,那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心说你一个阶下囚,还跟老子摆谱,真是活腻歪了。 大手从缝隙中伸进去,一把将张儒手里的酒杯拍在地上:“吃饭就吃饭,唧唧歪歪,不想吃跟老子说,老子帮你吃。” 张儒不以为意,轻轻拍了拍身上酒水造成的水珠,抬眼道:“你可真够不讲究的,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这么凶悍,就不怕我冤魂不散,去找你麻烦?” “怕球,老子身上有天师画的符箓,还怕你个冤魂。赶紧吃,吃完上路。”牢头没好气地道。 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张儒一口一口将酒菜饭食塞进口中,慢条斯理的将一壶好酒喝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牢头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突然,张儒脸色大变,一张脸露出即使在油灯下都能看清的惨白色,他捂着肚子缓缓蹲下,一双眼睛像是地狱出来的魔鬼,布满了血丝,鼻子中甚至流出了暗红色的血迹。 他一只手指着牢头:“你竟敢在酒菜里下毒!” 牢头哈哈大笑:“这酒菜可是你的孝子贤孙们送过来的,老子可没做什么手脚。看来,你锦衣卫中也有人巴不得你早登极乐啊!哈哈,安心去吧!老子到时候会给你找个地方埋了的。” 张儒慢慢躺在地上,胸口起伏渐渐微弱,直到完全看不到张儒胸口有起伏,又打开牢房的门进去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了之后,牢头这才将牢门紧缩,慢慢悠悠的走出去。 第94章 :诈尸 牢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过了一会,本来已经没了呼吸的张儒突然睁开双眼,一只手飞快的解开草席,下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内,冒出两个蒙着脸的黑衣人。 那两个黑衣人速度很快的将张儒扶着进了洞口,然后将一具穿着打扮和张儒一样,容貌都和张儒有三分相似的尸体搬了上来。 做完一切之后,黑色的洞口被彻底封死,拐了十几个弯之后,两人一个从怀里掏出药丸往张儒口中塞去,另外一个则是用水瓢舀了一票墨绿色的水往张儒口中灌去。 很快,张儒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那腥臭难当的墨绿色汁水还没进入喉咙,他马上翻身呕吐起来。 之所以说是他的身体做出反应,是因为此时的张儒已经基本上没了意识,他的动作,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一大桶墨绿色汁水灌完,地上多了一滩很大的秽物,秽物中有红色的痕迹,到最后,基本上已经成了淡红色的血水。 张儒只觉腹内翻江倒海,连肠子都恨不得全部吐出来,接着百会、膻中、天枢、合谷、风池、风府等穴位分别传来刺痛感,那是浸药的银针刺入身体后发出的刺痛感。 见张儒皱着眉头,用针的黑衣蒙面人长舒了一口气,将脸上的黑纱取下,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没事了,带回去好生修养就行了。对了,让人准备好银两和药材,老夫要回家。” “李老,大人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若您再在京城盘桓些时日吧!”另外一个黑衣人取下面罩,赫然便是锦衣卫东司房的千户牟斌。 那老者不是别人,乃是在辽东采药却被张儒抓了壮丁的蕲州人李老头。 这李老头一开始只是被迫为锦衣卫所用,后来张儒为他送上了锦衣卫百户的飞鱼袍,又派人陪他进入长白山采药,更是派人安顿妥当了他远在湖北的几个儿子。这一系列的示好,终于算是让李老头对他有了一定的改观。 饶是如此,李老头也只是答应,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可以找他,其他情况,不让锦衣卫的人去骚扰。 这次提前一个月将李老头从湖南龙山请回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以防万一,还真防上了。 李老头倔强地道:“老夫在药王庙那边还有事情,那里发现了几位难得的药材,还有柳宗元在《捕蛇者说》中提到过的黑蛇,必须要捉了才行。” 牟斌拗不过这个固执的老头子,只得道:“那也等大人醒了再说,您的行踪,我可做不了主。” 李老头眼睛一瞪:“难不成老夫还会说假话不成,说了这小子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别跟老子废话,赶紧出洞,找个地方让这小子好好休息,睡一觉自然就好了。” “先出去再说。”牟斌当机立断,和李老头抬着张儒往外面走去。 外面早有锦衣卫准备好接应,看到张儒出来之后,黑色的布袋一套,就将张儒放上了马车,扬鞭朝城外走去。 锦衣卫西山大营,成功逃出虎口的张儒虚弱的躺在床上,昨夜一吐,差点没要了他的命。此时他浑身酸痛,胃里面像是火烧一样,任由李老头按着他的脉搏。 良久,李老头松开手,以一个长辈训斥晚辈的口气道:“好在你手下的人来得快,不然现在老夫就要给你敬酒了。” 张儒苦笑着,声音很小地回答:“没办法,都是被逼的,不逼自己,到时候连怎么解决都不知道。” 李老头没好气地道:“老夫能救你一次,可救不了第二次,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在乎,谁来在乎。随便你怎么玩,下次这种事,别找老夫救命。” 牟斌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拍打着李老头的背部:“您老顺顺气,大人刚醒,要不咱让他休息休息吧!” 李老头恩了一声,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锦衣卫是什么存在,李老头不是官府中人,但也听说过,牟斌这么说,他这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狐狸如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临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别说太久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对了,牟大人,叫两个人送老夫回去,我真要去药王庙有事。” 牟斌为难的看向张儒,等着他下命令。 看李老头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张儒轻轻点了点头。 李老头得意的走后,张儒马上问:“牟斌,证据都准备好了没有,人准备好了没有,这次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半条命都差点被阎王爷给抠了去,可不能前功尽弃。” 牟斌笑道:“大人请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属下都已经办妥了,那尸体应该现在已经被刑部的人发现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那个死人不是大人。刑部的小吏,他们的家人属下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不怕那些人不认账。” 张儒眼中射出寒芒:“这次,我可不只是让他们认账,我是要给那些人背后的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张儒不是那么好惹的。” 牟斌略微有些担心地道:“大人,就怕陛下那边” 张儒笑道:“这一点不用担心,陛下怕是巴不得我跟那些人斗一斗。看着吧!今天不死几个人,那是不太可能的。” 这边正说着,刑部那边的司狱曹蛮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这么重要的人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自己去逛窑子的时候死了。 他现在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大堂上方坐着的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刑部主事郭晓。 这郭晓是刑部尚书王槩的嫡系心腹,相比来说,曹蛮虽然逢年过节给王槩送的孝敬不少,在王槩面前的地位,却是十个他都比不上一个郭晓。 “你做的好事,现在怎么办!”郭晓黑着脸道。 这事他也觉得有些棘手,毕竟死的人不是什么小人物。 要知道,只要是进了刑部天牢的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死在了这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然而现在死的人是朝廷三品大员,是九边都督,是还没有定罪的九边都督。 说得小一点,这个人死了他们都担待不起,哪怕是刑部尚书王槩也担待不起;说大一点,这就是所有刑部狱卒都要掉脑袋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曹蛮哭丧着脸道:“大人,这次您可要救我啊!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下面的人都说不知道啊!” 郭晓怒道:“你一个刑部司狱,大晚上不再天牢待着,死哪里去了。” 曹蛮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总不能理直气壮跟自己的上司说老子昨晚逛窑子去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您就别问了,我昨晚没在这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郭晓忍不住一脚将曹蛮踹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你刑部的司狱什么都不知道,我刑部主事也说不知道,你觉得说出去,上面的大人们会相信吗?这次不是我能不能救你的事,而是我自身都难保了。” 曹蛮一愣:“那怎么办?” 郭晓大声道:“还能怎么办!查!从上到下,给本官狠狠的查,必须要在下一次提审之前,把这个消息封锁住。任何人都不能知道那个大人物死在了刑部的消息,否则,你我就等着掉脑袋吧!” 只有在下一次提审之前查出一个结果,并且得到妥善府的安置,他们才能逃出一劫。郭晓也没有办法了,他能够想到的,就是马上去找王槩,找自己的老上司和老师帮忙。 曹蛮被忽悠着找手下的人问话,郭晓则是马不停蹄的去了刑部尚书王槩的私宅。 王槩听说张儒死在了天牢之后,猛然站起,然后连身体都稳不住了,要不是郭晓眼疾手快,他怕是早已就跌倒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王槩口中念叨着这一句话,半天没回过神来。 看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靠山此时也变得六神无主了,郭晓心里咯噔一下,如丧考妣。 他没有注意到,王槩那微微上翘的嘴角。 从王槩私宅出来之后,郭晓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茫然的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个身着青色布衣的精装汉子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的步伐,等到郭晓不自觉的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位置的时候,两人陡然加快了速度,一个一手刀切在郭晓脖子上,另外一个顺势抱住了他。 刑部大牢牢头老陈当了一辈子狱卒,这次拿了一笔五百两的酬金,正在自己家里搂着婆娘喝小酒,口中横着不知名的小调子。 忽然,大门处传来一阵响动,好像是风吹开了门。 他推了一把靠在身上的小妾:“去去去,去把大门关上。” 小妾不情不愿的跑去关门,刚一离开房间,就感觉眼前一黑,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警惕性很高的老陈头一把抓起墙上的腰刀,拔出来大喝道:“什么人!”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门外断断续续传来:“本将说过,晚上会来找你的。” 紧接着,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这张脸,老陈头差点没背过气去。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已经确定死在了天牢内部的张儒。 第95章 :一棍子打死 牢头老陈吓得浑身哆嗦,裤裆一热,那不争气的尿水竟然被吓出来了:“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不是故意要杀死您的,大爷,饶了我吧!” 张儒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道:“本将跟你说过,你竟敢凌辱于我。大明军人,不容亵渎!” 老陈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张儒的眼角还有血渍,脸色煞白,看上去跟刚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他还道这是张儒的魂魄来报仇,所以一个劲的哆嗦,二话不说就把身后的人给卖了:“大人,张大人,您饶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小的只要不死,就是当牛做马也认了。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饶了我吧!” 张儒半晌没说话,良久才道:“我冤魂不散,乃是死得冤屈。你并非幕后主使,杀你一个也难泄我心头之恨。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是谁,本将饶你一条狗命。” 老陈的脑袋在床上磕得砰砰作响,没一会额头上就多了个鸡蛋大小的包,他语速飞快地道:“这都是刑七爷让小的做的,他给了小的五百两银票,说要小的在饭食里面下毒。一开始的时候小的没找到机会,因为刑部的饭食大人吃不惯。后来好在有锦衣卫的人送了饭食进来,小的就将那饭食拦了,掺上了刑七爷给的毒药。” “刑七爷是谁?”张儒皱着眉头问道。 很显然,杀自己的人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找了个叫刑七爷的人来办这事。 “刑七爷是京城振威镖局的大镖头,认识不少绿林好汉,道上的兄弟都给他三分颜面。振威镖局的老爷子曾是顺天府的捕头,在京城有几分颜面,所以这刑七爷算得上是黑白通吃。”老陈竹筒倒豆子般将那刑七爷的来历说了个通透。 当然,他说的都是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就算张儒打死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儒来去如风,真个如幽灵一样,消失在原地。 老陈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儒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了。随后,就有锦衣卫的人深夜闯进了他三进的宅院,当场让他写下供词,并且控制了他的家人,确保他不会反悔。 作为振威镖局的头号镖头,刑七爷已经很久没有亲自送镖了。老爷子刑振威没有子嗣,收了九个义子,如今还活着的,就刑七爷一人。 刑振威一向将刑七爷视若己出,这些年年纪越来越大,振威镖局的当家人,基本上已经换成了刑七爷。 六进的大宅,在豪宅如云的京城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商贾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大宅子了。 大晚上的,刑七爷的夜生活也告一段落了,面容姣好,身材妖娆的小婢正在为他捏着肩膀,他一手端着茶壶,满是麻子的脸上充满了惬意。 哼着小曲,时不时抿一口茶壶中上好的雨前龙井,脚尖欢快的打着拍子。 就在这时,屋内的油灯突然齐刷刷灭掉,几声轻微的笃笃声划破夜空。 刑七爷一个翻身从躺椅上到了地上,手里茶壶一个旋转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小婢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嘴巴被刑七爷捂住,整个人都被刑七爷按在了地上。 江湖经验十分充足的刑七爷虽然好多年不曾走镖,但是身上的功夫却没有落下,他低声对小婢道:“别出声。” 倒不是他想保护这个貌美如花的小婢,而是他怕小婢发出声音,会让那些将烛火灭掉的人发现他的位置。 身体在地上如蛇一般慢慢挪移,靠着记忆接近了自己的佩刀。那是一柄大刀,重达三十五斤的大刀虽然比不上三国时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在这个大明朝,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舞得了的。 刑七爷力大如牛,正因为这样,他其他八个拜把子兄弟都死在了护镖途中,而他一人能够活到现在。 房顶上响起了脚步声,嘈杂的脚步声让刑七爷皱起了眉头。 对方如果要杀自己,有这么多人大可直接杀进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灭掉烛火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他握紧大刀在地上打了个滚,手中大刀横扫而出。这要是一般人,进入房间的第一时间肯定是双脚落地,他这一下子,足以废掉对方一个人。 可是大刀却扫空了,门口空无一人。 借着月光,他只看到院子里有一条被惨白的月光拉得很长的影子。他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走出去。 就这一愣,就觉脑后生风,他赶紧把脑袋底下,同时弯腰。大刀从胯下钻出,刺向身后的偷袭者。 没想到,攻击却再次落空。 这些处在黑暗中的人就像是灵敏的猿猴一样,让他根本无法捕捉到踪迹。好在背后的人没有偷袭成功,不然估计自己已经躺下了。 对方明显存着戏耍的心思,刑七爷反倒没那么害怕了,朗声道:“是哪路江湖的朋友,若是手头不宽裕,大可出来,刑某别的没有,一点盘缠还是出得起的。” “桀桀,小爷有一件宝贝要卖给刑七爷,不知刑七爷能出得起多少银子?”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 刑七爷一听到这声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倒不是被这不男不女的声音吓的,而是这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出来的。以他的功夫,竟然分辨不出这声音到底是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他双手握刀,警惕的看向四周:“这位朋友要卖东西,那自然得将东西给刑某一观才是。连东西都不给刑某看,那就得看这位朋友要多少银子了。” 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小爷手里这东西,说贵也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就看刑七爷肯出多少银子了。” 行走江湖数十年,好歹也是个老江湖了,刑七爷一点都不急:“不知是什么东西?” “刑七爷老是问什么东西,为何不摸摸自己的脖子?你脖子上那颗人头,不知道刑七爷愿意出多少钱赎买?”不男不女的声音陡然变冷,空中似乎多了些许寒气。 刑七爷眉头一皱:“朋友,这么说,你是要我的命啊!刑七的命不值钱,你要有本事,尽管来拿!” “哈哈哈,兄弟们,听见没,这刑七还真他娘的是个不怕死的主。难怪敢勾结老陈害死大人。今日有仇报仇,有冤抱冤。既然有人让咱锦衣卫当没了娘的孩子,咱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封锁振威镖局,上下老小,一个不留。”那声音恢复了正常,变成一个浑厚的男声。 刑七爷急忙道:“慢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刑七爷说完两个字之后又骤然停止。 那声音淡淡道:“刑七爷还有什么要说的?” 刑七爷叹了口气:“不知能不能谈谈。” 那声音十分坚决:“谈?大人都已经入土了,谈什么谈!咱锦衣卫别的本事没有,报仇的本事还是有的。” 刑七爷苦笑道:“此事乃我一人所为,和振威镖局的人没有关系,老镖头已经很多年不过问镖局的事了,你们难道就这么草菅人命?” 那声音好像充满了怒气,几乎是吼叫着道:“草菅人命?你可知道,你害死的人是谁?那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现在锦衣卫的实际掌控者。没了张大人,你知不知道锦衣卫内部倾轧要死多少人?锦衣卫的人被东厂的人控制之后,又要死多少人?” 刑七爷惊道:“你说死的人是张大人?可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张儒张大人?” 那声音淡淡道:“整个锦衣卫,能让咱们心甘情愿的叫张大人的,除了张儒张大人,还能有谁。” 刑七爷听到死的人是张儒之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刀横在脖子上:“这乃刑某一人之罪过!刑某不知那人要害的人竟然是张大人,刑某罪该万死!” 坐在房梁上说话的锦衣卫看到他竟然猛地用力,竟然是要抹脖子的架势,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这可是个重要人证,谁都能死,他和老陈暂时是不能死的。 可是以这个擅长口技的锦衣卫的本事,根本无法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阻止刑七爷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刑七爷抹脖子。 冷汗从额头上留下来,他快速朝刑七爷扑去。 就在这时,原本大刀架在脖子上的刑七爷眼中划过一抹狰狞,竟是猛然从地上弹起,大刀劈向孩子空中的锦衣卫。 “叮!” 好像是石头和金属击打的声音,刑七爷手里的大刀诡异的偏向一边,而后重重的砸在地上。 屋内灯火重新亮起,不大的屋子里,竟然在这一瞬间多了四五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看他身上的斗牛服就知道,这人在锦衣卫身份不简单。 四五把绣春刀架在了刑七爷的脖子上,年轻人将那惊魂未定的锦衣卫从地上扶起:“太过轻敌了,遇到这样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棍子打死。证人可以不要,命才是最重要的。” 第96章 :狡猾如狐1 说话的自然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张儒,刑七爷的功夫不弱,整个锦衣卫能够在这一瞬间打飞他的大刀的,除了崔克己之外,只有张儒能够做到。 这话,让身边的几个锦衣卫心里升起了感动。 一个能够在乎手下人生命的上司,才是好上司,一个能为手下人着想的领导,才是好领导。 最为感动的就是那个擅长口技的锦衣卫了,如果不是张儒突然之间出手,他现在只怕是已经身首分家了。 张儒转身蹲下身子对刑七道:“挺聪明,也挺会做戏,就是不知道到了锦衣卫昭狱,你还能不能这么聪明。” 刑七倒也光棍,瓮声瓮气地道:“我没犯法,你锦衣卫没权力抓我。” 张儒笑道:“谁说的?我说你犯了法,你就是犯了法。串联刑部牢头老陈,谋害尚未定罪的当朝三品大员,朝廷的九边都督,光是这一条罪状,振威镖局上百口子人,全拉到菜市口砍掉脑袋都是轻的。” “你不敢杀我,除非你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刑七冷笑道。 张儒道:“我很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我也知道你不会说出来,哪怕整个振威镖局的人为你陪葬你都不会说。但是人总是有弱点的,到了锦衣卫昭狱,本将相信你会一五一十的交代的。” 刑七斜眼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绣春刀:“张大人似乎很自信。” 张儒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轻描淡写道:“你不用想着抹脖子自尽,如果你真的想死,在被控制的第一时间怕是已经选择了用死亡了保守秘密。所以我的自信,真正来源,是在你身上。” 刑七状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扭动了一下脖子:“看来我不说出到底是谁下的手,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就是不知道说出来之后,张大人还能不能这般淡定。” “说吧!”张儒道。 他给刑七的时间不多,实际上他给自己留下的时间也不多。 “真正的幕后主使我也不知道,让我办事的是刑部尚书府上的一个管事,现在这个管事是不是还活着,我不敢保证。”刑七竟然真的说出了让他办事的人是谁。 张儒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你确定?” 刑七笑道:“确定!那人来见我的时候是在晚上,而且把整个脸都蒙起来了。不过刑部尚书王槩的公子,向来都有龙阳之好,这管事也是王公子养的娈童。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王槩看上了,他重用此人,甚至比重用老管家还要过分。那人说话的时候是男人的声音,身上却有胭脂的香味,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张儒当场反驳道:“京城喜欢养娈童的达官贵人不是一个两个,你又怎么确定这个来找你杀人的是王槩府上的人?” 刑七不好意思的笑道:“半个月前,王槩府上女眷的胭脂水粉都是我振威镖局从遥远的南洋偷偷运过来的。福建的大商人特地交代了其中一种特殊的胭脂不得有任何遗失,所以刑某记忆犹新。” 这走镖的某些沟沟道道,他自然不能明说,因为那些东西不管是镖局的人还是让人送镖的商户都是知道的。 某些商品偶尔少那么一些,都是正常的折损。 走镖的人也是人,难免会出现一两个贪图便宜的货色,拿点东西自然没人会说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基本上都是当做没看见。 如果严查的话,每一个镖师跟大明的官员都差不多,基本上没一个屁股是干净的。严查有好处,但是坏处更大,万一某个镖师怀恨在心,联系一下匪帮,一批货物全部被劫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不管是镖局内部还是商户,都达成了默契,这种事情,他们不会去管。 按理来说刑七这样的人,是不至于在这批货物上动手脚的,他不缺钱。 可这批特殊货物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连皇宫都可能没有。这是南洋那边特殊的胭脂,有不轻的魅惑作用。 所以刑七鬼使神差的拿了几盒胭脂给自己的几个小妾用,每天闻着这种香味,自然对这种香味十分熟悉。 不然刑七是绝对不可能认出那人就是王槩府上的人的。 张儒点头道:“既然你确定了,那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来人,拿下!” 显然,他现在还不打算杀掉刑七,毕竟这个人是个十分关键的人证。 接下来该怎么办?做这事的人是刑部尚书府上的人,看样子,是王槩为了交差才会铤而走险。锦衣卫虽然横行无忌,可也不能擅闯一部尚书的府邸。就算闯进去抓到了人,只要王槩矢口否认,再杀了那送信的人,一切都死无对证了。 最后,张儒还是决定和范统一起夜探刑部尚书府。 幽深的小巷子内,两个人影如同壁虎一般四肢紧贴长了青苔的墙,一队护院家丁从下面走过,竟然没人抬头观看。 趴在墙上的两人自然是张儒和范统,这壁虎功还是范统临时不久前交给张儒的,为的是张儒能够在刑部大牢保住性命。没想到在刑部没用上这功夫,出来之后竟然用上了。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行走在安静的刑部尚书府邸,一路上所有巡逻的家丁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倒是有个喝了酒的小厮差点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好在两人都算是忍得住的人,当头一泡热尿,愣是让他们给忍了下来。 带着些许尿骚味,张儒和范统摸进了后宅。 进入后宅之后,景象立马变了,到处都是绿树和红花,基本上没看到假山,不过却多了几许人造的流水。 内宅也比外院要热闹许多,东边大概十几个人正在弹唱,西边则有几个彪形大汉守着。显然,王槩的书房应该就在西边。 不过这次来不是要找什么资料,也没必要去戒备森严的书房冒险,张儒和范统轻身上了屋顶,等到又有醉鬼喝了酒出恭的时候,范统如大鸟一般飞扑而下。在空中,一只带着尿骚味的手就捂住了那个身材魁梧的紫衣人的嘴,随后猛然出拳,一拳打在那人的肚子上。 感觉有一股热流从指缝间流出,范统顾不得脏,抓起那紫衣人就上了屋顶。 泛着寒光的匕首横在紫衣人的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将紫衣人的醉意吓醒了三分,张儒压低声音道:“知不知道谁是王公子。” 紫衣人浑身颤抖,胯下一股热流流出:“我我不知道,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范统低喝道:“少他妈废话,王公子欠了我家老爷钱,现在开始赖账了。王大人是刑部尚书,咱们得罪不起,可这钱不能不要。你最好说出谁是王公子,不然,白白当了替死鬼,可不要怪我兄弟二人心狠了。” “胡说。”紫衣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你们老爷是谁,本公子什么时候欠他钱了。” 张儒一笑,心道这王公子可真是愚昧不堪,他们都没有逼迫,这小子就不打自招了。 紫衣人说完之后马上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不不不,我家公子什么时候欠钱了。” 张儒朝范统使了个眼色,紫衣人就觉脖子发紧,他忙道:“大爷,你要钱,我马上给你们,别杀我。” 范统低声道:“既然你是王公子,事情就好办了。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欠钱的人自然不是你王公子本人,不过王公子最喜欢的那人,却是欠了不少银子了。咱老爷也是小本经营,王公子看是不是把这钱给我们?” 王公子沉吟了一会,他喜欢的人实在不少,还真想不起来最喜欢的人是谁了,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答复。 就这一迟疑,范统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模糊了他半边脸颊。 刺痛的感觉让王公子彻底清醒,他立马道:“那人欠你们多少钱,明天,明天本公子亲自偿还。” 范统狞笑道:“王公子倒是好算计,要是让公子知道了我家老爷的身份,只怕我们都不用在京城混了。这钱不是公子欠下的,还请公子将欠钱的人指出来。” 王公子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感情你们他妈还不知道这欠钱的人是谁!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可断然不敢说出来。 范统又道:“你们府上的管事,你最喜欢的管事,欠了我家老爷三千两银子。” 王公子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他啊!他现在被我爹要过去了,你要找他,得去我爹那里找。这个时候,他一般都是在我爹的书房伺候的。” 张儒和范统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古怪神色,看来这王家父子还真没一个好东西,儿子喜欢这个调调也就算了,老子一把年纪了,竟然也喜欢这个调调。 范统当机立断,一手刀将王公子切晕,然后找个空挡将王公子扔进了花丛中,重新回到屋顶之后,他低声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张儒冷哼道:“好一个狡猾如狐的王尚书,既然在书房,说不得就要去书房走一遭了。” 第97章 :狡猾如狐2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们还不确定,那个娈童是不是已经被王槩给杀人灭口了。 不过张儒估计那娈童还没死,如果死了的话,王公子不会说这个时间娈童在书房伺候王槩。 二人蹑手蹑脚的朝书房方向摸去。 一般来说,书房不会太大,只是个人沉思和写信件看书的地方,可王槩的书房却是让张儒开了眼界。 到了近前才知道,连着四五间普通屋子大小的那一片宅院,都是王槩书房的范围。因为这四周,至少有五十个身负功夫的好手在巡逻。 说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都不为过,基本上每个守卫都能看清楚自己身边人的位置。如果有人潜入,只要弄倒一个,相隔不远的另一个马上就会发现并且示警。除非来的人是神仙,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几十个人在同一时间弄晕或者杀死。 看到这样的阵仗,张儒反而对这王槩原来越感到好奇了。 身上没有官职之前,他对朝堂官员的了解也就是内阁几个大学士。其次就是万通一家的大小官员。当了九边巡查将军之后,他才从锦衣卫内部拿了六部大员的资料粗略翻看,也没怎么在意过王槩。 资料上显示王槩是首辅万安的学生,成化八年就不该存在于人世了,当时张儒还没怎么在意,以为是自己穿越的小翅膀忽闪一下,才让王槩没有死。 然而,如今已经七十一岁的王槩,早就到了致仕的年纪,为何他依然在朝堂上屹立不倒? 成化八年二月,王槩大病一场,一夜之间白发转黑,有越活越年轻的趋势。莫非这王槩真的成了返老还童的老妖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王槩以七十一岁高龄依然高居庙堂,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边想着,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张儒愈发想要进一进老尚书王槩的书房,看看这戒备森严的书房里面,到底藏着老家伙多少秘密。 二人就像是黑夜中老鼠一般,静静的蛰伏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会打草惊蛇。 终于,到了三更时分,那些守卫开始换岗了。 张儒也不跟范统打招呼,趁着几个守卫分散离开之际,直接从屋顶上轻身跳下,一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月光照耀,这柱子的背面正好是一个盲点,他们身上都穿着夜行衣,哪怕是有护卫走到了柱子边上,不绕到柱子后面,只怕也难看到张儒的踪迹。 看到张儒下去了,范统虽然着急,却无可奈何。 最好的机会已经被张儒利用了,他现在除了蛰伏之外别无他法。总不能跟着跳下去,然后被别人发现行踪,最终将张儒的行踪也暴露出来。 到了柱子后面,张儒胆子大了许多,顺着柱子爬上房梁,将内劲灌注于四肢纸张,紧紧贴着房梁一点点小心往前移动。如果从下面往上看,张儒现在就像是一只四条腿的大蜘蛛,显得十分滑稽。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身上的冷汗都快将衣衫浸湿了,张儒这才挪到大门附近的位置。 门里面的灯光照耀过来,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很容易让那些眼见的护卫发现行迹,张儒并没有轻举妄动。 耳朵竖起来,想要听到些什么,但是里面只是传来轻微的嗡嗡声,具体内容,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这时,一个护卫打了个哈欠,无意中竟然看到房梁上吊着一大团黑色不明物体,本就有些瞌睡的护卫吓得一激灵,揉了揉眼睛再次抬眼看去。那个位置的黑影已经彻底消失,好像之前自己看花了眼一般。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却最终没说出口。 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了,说出去,别人也不一定相信。 就这一会功夫,张儒顺势进入了房间内。 说来,这还得感谢王槩的房子,一般来说,别人家的房子是绝对不会再门上面开几个大洞的。不知王槩是怎么想的,他家书房的大门上方,就有几个能够钻进去人的大洞。 借着这个大洞,张儒成功的进入了房间内。 房间很大,屋子里的陈设却十分简单,西北角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凌乱的放着一些书籍和信件。北侧放着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是一个小桌子,显然,那个地方是王槩用来招待重要客人的。 南边是一张不大的木床,床上有折叠好的被褥,看得出来,王槩市场会在这里休息。 除此之外,房间内再无其他东西。这就让张儒有些纳闷了,刚才在外面房梁上还听到里面又嗡嗡声,为什么进来之后什么都听不见了不说,连人都没有? 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是一个事先准备的圈套? 他不敢下去,趴在房梁上,心砰砰直跳。 等了一会,貌似外面的护卫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禁对自己之前的猜测产生了怀疑,莫非这个地方也有密室? 小心翼翼的将脑袋探出去,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正准备跳下房梁。 忽然,北侧的一堵墙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从墙里面走出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刑部尚书王槩,另外一个却是让谁都没想到的,他竟然是当朝首辅万安。 “国符兄,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便将其定罪,然后以畏罪自杀的罪名嫁祸出去。”万安笑着道。 王槩皱着眉头道:“循安,此事大意不得,这竖子虽不足为惧,身后却有人撑腰,还是小心为上。” 万安小声道:“那刑部司狱曹蛮,一小人物尔,杀了就杀了,无伤大雅。就是郭晓,也应该放弃,以免惹火烧身。” 王槩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朝万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循安,此事老夫自有分寸,你回去告诉公主,就说老夫会把事情办妥。” 看那样子,王槩是生怕有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很小心。 万安也看出了他谈兴不高,只好讪讪笑了笑,然后在出了王槩的书房。 当然,万安离开之后,刚回到自己的轿子里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倚老卖老的玩意。”这一幕,是王槩看不到的。 王槩还不知道房梁上有个不是很正当的梁上君子,走到西北角书桌的位置,皱着眉头拿起杂乱的信件看起来。 看完之后,他端来一个火盆,看样子是要将新建烧掉。 张儒一急,翻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也不管是不是暴露行踪,一个急掠到了王槩面前。趁着他惊诧的瞬间,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了王槩的脖子上:“别出声,否则,你会死。” 王槩脸上惊慌的神色转瞬即逝,他很淡然的道:“老夫早就知道你没死。” 张儒冷哼道:“老子也没想着你们不知道,那尸体跟老子长相七分相似,但是还没相似到让人看不出的地步。” 王槩轻叹一声:“你大半夜的跑我府上来,又是何必呢!可知只要老夫喊一嗓子,外面的人就能让你万箭穿心而死。” 张儒紧了紧手里的匕首,锋利的匕首在王槩脖子松弛的皮肤上压出了一条血痕。 他按住王槩,让他坐下之后才道:“也好,你如果不怕死的话就喊,反正能拉你垫背,老子就不信你手下的人敢乱来。” 王槩笑道:“本官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早到了该入土的年纪。可惜你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想不开。再说了,就算他们顾及本官的性命,你从刑部大牢越狱,然后又私自闯入刑部尚书的府邸,这官司,就是打到陛下面前,你怕是也理吧!” 张儒看了一眼桌上的信件:“有这些东西在,就算是没理,我也能说出理来。” 王槩面色十分古怪:“你就这么自信?” 在不知道那些信件内容的情况下,张儒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毕竟,他怕这老家伙使诈。 王槩接着道:“这些信件,都不是一般人能看的,只要是看过这信件的人,除了老夫和写信人之外,全部要死。现在,你可还敢将这些信件当做筹码?” “废话少说,你家那窝囊废儿子养的娈童呢?把他叫出来,老子不杀你。”张儒威胁道。 王槩摇头晃脑地道:“这些年陪着太子爷读书,真是一句圣人之言都没读进去。说话如此粗俗,崔老夫子如果还在世,只怕也会你这不肖弟子给气死去。你觉得既然老夫知道了那尸体不是你,老夫还会留下传话的人么?” “你”张儒不由一阵气结。 这老家伙好像真的不怕死一样,摇头晃脑的时候根本不顾脖子上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反倒是他担心匕首真的将老家伙给伤了,那样的话,别说洗刷冤屈,只怕是走出刑部尚书府,都是个不小的问题。 “现在走还来得及,老夫可以当做没见过你。”王槩轻声道。 张儒诧异的看了王槩一眼,没有动作,很显然,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王槩。 等了一会,王槩突然大喊:“来人,抓刺客!” 这一嗓子来得有些突然,张儒都没反应过来,声音就已经传出去了。 第98章 :狡猾如狐3 张儒气急之下,一拳打向王槩的脑袋,拳头还没触碰到王槩的身体,又猛然收了回来。 狠狠的瞪了王槩一眼之后,张儒飞身跳下房梁,将屋顶撞出一个大窟窿后,和范统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将桌上的信件给扫荡一空。 没来由吓出了一身冷汗的王槩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门外的护卫已经破门而入,他们没看到此刻,却看到了脖子上有血迹的王槩。 首领显得有些羞愤,朝手下人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找!挖地三尺,也要把此刻给我找出来。” 几个护卫来到王槩身边,将他那干瘦的身体完全遮挡住,生怕再有此刻在这个时候对王槩发动致命一击。 王槩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语气变冷:“都出去,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他们是奉命留下来保护的,可首领不在,他们也不知该不该听尚书大人的。 “出去!”这次,王槩只说了两个字。 官威,无形之中给那些护卫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所有人都离开了。 尽管,这些人眼中有犹豫,有疑惑,甚至有不甘,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忤逆王槩的意思。在这尚书府内,王槩就是天,哪怕这天,只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古稀老者。 过了很久,王槩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缓步走到房子西侧的墙角,手掌在墙上派了两下,墙裂开了。 王槩走进去双膝跪地:“幸不辱命!” 这密室内灯火通明,除了一张凳子,什么都没有。 凳子上坐着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从外面看去,根本看不出这人的身份。不过这人一开口,却不由让人浮想联翩,因为这个人的声音极为阴柔,而且很好听。 “好,这事办得不错,主子会好好赏你的。”那人语气平淡,黑袍中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绽放出诡异的光芒。 “让人送我出府。”王槩站起来后,那黑袍人小声道。 王槩十分恭敬地点头:“您放心,马上就安排。”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晚安愤然离开之后,在张儒仓皇逃离尚书府之后,在尚书府后门,竟然还有人登上了马车,朝皇宫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二天,基本上一夜没睡的王槩很早就到了衙门,连带着被他拉着一起审案的曾璞和郑通和都严重睡眠不足。 堂上只有一具尸体,这次没有让百姓围观,只有少数几个刑部的狱卒和三个主审官。 刑部司狱曹蛮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他前面不远处,就是刑部主事郭晓。 三个部堂表情不一,曾璞满脸惊诧,显然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事实上,换成别人也会惊诧,因为谁也想不到,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的进了刑部天牢的张儒,此刻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 郑通和则是震惊之余藏着些许幸灾乐祸,对这个嚣张的年轻人,他可以说没有半点好感。 反观王槩,三人里面也只有他表现得最轻松。 他围绕着尸体转了几圈,然后才对曾璞道:“曾大人,这尸体,是假的。” 曾璞先是一惊,然后一喜。 惊的是王槩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平素和王槩关系不是很好,以为王槩要趁机泼污。喜的是王槩竟然说这具尸体不是张儒,这样一来,他这个主审官的责任,就要小很多了。要知道把张儒关进刑部天牢,不只是王槩的意见,还得到了他这个主审官的同意。 郑通和给了个灿烂笑脸,露出一口牙花:“没死?王大人是不是看错了?” 王槩似乎不怎么想理会郑通和,径直对曾璞道:“此人并非张儒,虽然面部有七八分相似,但是年纪和张儒不同。这尸体有高人做过处理,看上去皮肤和牙口都有所改变,但是他手上没有老茧。张儒自幼习武,手上应该是有茧子的。” 曾璞闻言皱起眉头:“那张儒人呢?难不成一个晚上,他还能蒸发了不成?” 郑通和碰了一鼻子灰,也阴阳怪气地道:“是啊!莫不是王大人的刑部,出了什么内鬼,将张儒给放了不成?” 这话,可不单单是说王槩,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人物立马就不服气了。生死攸关之际,哪里还管得了你郑通和是不是都察院的院正。曹蛮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满:“刑部大牢戒备森严,所有人都已经控制了。那些人都是老兄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的辩词,换来的只是郑通和的嘿嘿冷笑。 倒是郭晓聪明许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后,有条不紊地对王槩道:“此事发生之时,曾司狱就在天牢,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而且关押张儒的位置,是刑部天牢的最里面,任何人想要进去,都要经过十三道门。这十三道门的钥匙掌控在十五个不同的人身上。最后两道门,更是需要两个人合力打开。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而那些人要救张儒,就必须同时买通十三人。 据属下所查,这十三人当夜只有六人在刑部天牢,其他七人均有不在场的证据。他们的钥匙也都在身上,不曾遗失。 张儒的牢房,现在依然保持原样,房间内除了草席的位置不曾查探,其他位置均已查探,未发现不妥之处。” 王槩严肃道:“照你这么说,他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郭晓摇摇头:“回大人话,人间蒸发自然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便是出在草席下面,为了保持现场,属下不曾动草席。还请大人移驾,想来在诸位大人见证下,如果问题出在草席下面,也就能洗刷我刑部兄弟的冤屈了。” 郑通和冷哼一声:“想的倒是简单,治你们一个玩忽职守还是没问题的。” 王槩沉声道:“郑大人,我刑部的事自有本官处理,就算陛下要降罪,本官也会一力承担。本官的手下,还轮不到你都察院的人来教训。” 郑通和眼见就有发怒的趋势了,曾璞赶紧站出来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先去牢房看看去,如果事情真的是出在席子下面,再想其他对策。” 相比之下,曾璞和王槩之间的矛盾还只是一点小小的个人意见,郑通和和王槩之间的矛盾,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王槩掌管刑部,油水自然不是郑通和这种在清水衙门做事的人能比的,看着王槩越来越得首辅万安欢心,原本可以出任刑部尚书的郑通和一直都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说多了,万安反而越来越不喜欢他这个人了,所以,他将所有的怒火都转嫁到了王槩身上。 和张儒一样,他也觉得这个老不死的,早就应该致仕了。 一行人来到大牢之中,早就做好准备的刑部大牢显得清爽了许多,虽然还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但是相比于张儒进入刑部天牢的情况来说,要好了不少。 郑通和不满的用手绢捂着鼻子,曾璞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将牢房打开之后,曹蛮亲自将草席掀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一切,不言而喻。 猜测成了事实,王槩思索片刻后道:“事到如今,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如发出邸报,就说人犯张儒畏罪自杀,然后趁着天气热,他的尸体也有所**,趁早找个地方埋了了事。” 曾璞提心吊胆地道:“王大人所言倒是有理,可是张儒并没有死,就算公布了他的死讯,到时候他要是再冒出来,岂不是我们自己打自己的脸?” 郑通和附和道:“就是就是,张儒可不是好惹的,锦衣卫那帮缇骑是什么货色你王大人不会不清楚。难不成王大人想让我们跟着你倒霉,最后都被锦衣卫缇骑抄家?” 王槩面色如常,老神在在地道:“他此番逃出生天,已经是不行中的万幸,他还敢跑出来作妖,那简直就是找死。要知道,他身上的罪名现在还没有洗脱,咱们可是还能够继续审问他的。” 郑通和争锋相对道:“敢问王大人,就算继续审问,我们又能审问出什么东西?论刑讯方法,锦衣卫是鼻祖。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很多手段比我们都要熟悉。难不成再次审问,又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等颜面扫地?” 王槩冷哼道:“我看你郑大人是屁股不干净,所以怕了。” 说完,他看向了曾璞。 三人之中,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真正能够做主的,只有曾璞。 他是公主的代言人,哪怕是当朝首辅万安在这里,他想不给面子也可以不给面子。王槩和公主之间,终究还隔着一个万安。 曾璞沉吟道:“此事必须要禀报圣上,现在,事情已经不再我等控制范围之内了。” 两个互有嫌隙的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曾璞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王槩摇了摇头,率先走出大牢,一边走一边说:“我会上折子请罪,其他事,我不管了。” 第99章 :天子亲审 曾璞想了想后,也跟着大步往外走。 郑通和在原地呆立片刻,猛然醒悟,而后急匆匆带着几个随从离开了刑部天牢。 第二天,都察院院正郑通和、大理寺卿曾璞、刑部尚书王槩同时上请罪奏折,三人语气各不相同,但口径几乎一致。都在奏折中表明自己无法继续审案,郑通和的奏折中更是暗讽有人干扰审案。 内阁大学士刘吉第一个看到这些奏折,可他是个擅于推卸责任的人,这么个烫手山芋,自然不会捂在怀里。 二话不说将山芋丢给万安后,他干脆来了个病遁,装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死皮赖脸的跟万安告了假,如老鼠一般逃出了内阁。 万安只是看了看奏折,一言不发拿着令牌就进了宫。 他是首辅,可以凭令牌进入皇宫大内,不过一进宫门,就会有小太监领着他走,不会让他再大内随便走动。 东暖阁外,万安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佝偻着脊背走进阁内,皇帝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在他进去的时候,由梁芳稍微扶正了一下身体。 “臣万安,参见陛下,陛下圣安!”万安双膝跪地,双手合拢压在地上,脑袋轻轻放在手背上。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万安站起来后,也没拍打膝盖上的灰尘,直接道:“陛下,关于张儒一案,几位主审遇到了莫大的难题。今日纷纷告罪,上书请求陛下换人审问。” 朱见深眉头一挑:“哦什么情况?张儒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难道他们三个年纪加起来已经超过两百岁的老江湖,竟然还玩不过张儒一个黄口小儿?” 万安惶恐的低头:“皇上息怒,是臣领导无方。几位大人都是朝中重臣,可张儒手握锦衣卫。在没有确定他罪责之前,他便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那些锦衣卫可不会跟几位老大人讲道理。” 梁芳插嘴道:“咱家倒是不觉得,锦衣卫现在不比从前,混乱攀诬的事,他们可是不会干的。” 万安脸色微变:“梁公公莫非忘了祖制?宦官不得干政,你这是要明目张胆的干政呐!” 梁芳被他抢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整张脸都白了,只得跪在地上请罪:“老奴该死,请陛下责罚。” 朱见深挥了挥手:“行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须锱铢必较。循安,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一向悬空,张儒一个指挥佥事,也没那么大能耐掌控朕的锦衣卫。据朕所知,张儒入狱这几日,锦衣卫可是没有半点动作的。既然你们没办法审理,就让锦衣卫去审理吧!” 万安慌忙跪下:“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张儒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再让锦衣卫负责审讯,定然审问不出。最后无非就是包庇,给天下百姓一个查无实据了事。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见深嗤笑道:“呦,咱们的万岁阁老,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你说,是不是最近请了道行高深的老师,让你那弯了大半辈子的脊梁骨,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一向在朝堂上对皇帝唯命是从,从来都不敢违逆皇帝意思的万安,难得的在皇帝面前强硬了一回,马上就引起了本来很聪明只是不喜欢管事的朱见深的怀疑。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说话转圜,只好硬着头皮道:“大丈夫有可为有不可为,事关大明江山社稷,臣不敢妄从。” 朱见深身体猛然绷直,一双眼睛寒光四射:“按照爱卿的意思,朕该当如何?” 万安连看都不敢看朱见深,不然他一定会马上改变口气。 他还没有意识到,那一句不敢妄从,几乎已经将朱见深推到了昏君的位置上。只有昏君,下面的臣子才会用妄从二字。 “老臣以为,天下能审张儒之人,除了陛下,再无他选。”万安思考了一会之后,小聪明作祟,竟然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皇帝。 他心里想着张儒虽然手眼通天,但是总不能在皇帝面前玩幺蛾子。却不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保张儒的。 朱见深竟然点头答应:“好,朕就亲自审一审他,看看到底是这满朝忠贞之士说的是对的,还是朕看错了的九边都督是对的。” “皇上圣明!”万安再次跪伏在地。 遇到这样一个内阁首辅,不仅是朱见深,就连梁芳都有些心里发苦。上行下效,当朝首辅是这种懦弱性子,还能期盼下面的人能有什么骨气? 皇帝亲审案件不是小事,朝廷上下全部动员,可万安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原本关押在刑部天牢的张儒,现在已经来了个金蝉脱壳。 当万安跟王槩说出要从刑部提人审问的时候,王槩才知道,这位当朝首辅,脑子已经被狗吃掉了。 他们三个在奏折中都隐晦的提出了张儒现在已经不再刑部天牢中,可万安自作聪明,竟然没将奏折给皇上看。现在皇上要审问,他们哪里能找到人? “阁老是要为难下官?”王槩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对方明知道刑部没人了,还要来为难,他也不惧。 万安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官是奉旨而来,王大人还是莫为难本官了,否则在圣上那交不了差,到时候受责罚的可不只是万某一人呐!” 王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才压低声音在万安耳边道:“循安兄这是要逼死老夫?” 万安同样压低声音道:“一计不成,只能另成一记,这都是上面的吩咐,老夫也无可奈何。张儒没死,如果这次他自己不蹦出来,那就据实汇报。国符兄不用担心,此事公主应该会出手相助。” 王槩皱了皱眉:“可现在刑部拿不出人来!” 万安诡异道:“刑部拿不出人来不是大事,只需要上书汇报,便能将一切罪责推到张儒身上。” “循安兄的意思是?”王槩有些转不过来,问道。 万安小声道:“国符兄,上书陛下,就说张儒连夜挖地道逃离刑部天牢,恐已逍遥法外,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现在皇帝都答应亲自审理此案了,如果张儒没罪,自然就需要过堂,可是现在他人都不见了,过堂没疑犯,即便他没有任何罪责,也变成畏罪潜逃了。 王槩在心里暗道一声此计毒辣,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他拱了拱手大声道:“不瞒阁老,昨夜人犯张儒已经潜逃出狱,暂时不知所踪。老臣正要上书陛下,请求陛下责罚。” 万安脸色大变:“什么?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大人,你可把老夫害惨了!” 王槩面色平静:“阁老无须担心,此事下官自会上书陛下,跟阁老无关。” 万安呐呐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两人装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至少,周围的人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在演戏的。 墨迹未干的请罪折子被装进了万安的袖子里,他连人带折子出现在朱见深面前,不等皇帝问话便开始了对张儒的口诛笔伐:“陛下,这张儒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呐!他怕事情败露,竟然是连夜潜逃,现在刑部已发下海捕文书,不日便能将其捉拿归案,明正典刑!” 朱见深眯着眼睛道:“循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武断了?堂堂大明的九边总督,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从刑部天牢直接消失了不成!” 万安从怀里拿出奏折,双手递给朱见深后,哭丧着脸道:“陛下,不是老臣武断,实在是张儒这竖子太过无法无天了。” 朱见深接过奏折,看都不看就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朕能够保证审问的时候张儒会出现便是。” 万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皇帝早就知道张儒逃出了天牢?听皇帝的口气,似乎不打算问罪于张儒,难不成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心里想什么,皇帝自然不可能知道,但是梁芳却像一只老狐狸一样,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老梁上次被万安一番抢白,显然没有记在心上,再次出口道:“阁老,陛下乏了,您还有事没?如果没事的话,还是去准备准备公堂吧!明日陛下亲审,可不能弄得太寒酸了。” 心里有事的万安也顾不得训斥梁芳了,愣了一下之后,转身离开了东暖阁。 万安走后,朱见深将奏折往地上一丢:“梁芳,把这破玩意烧了,让锦衣卫的人多盯着点万安,朕倒要看看,朕的内阁大臣,究竟是替谁办事的。” 梁芳捡起奏折丢进一旁的竹筐,笑道:“万安这老狐狸早就已经改弦更张了,陛下这一招可真妙啊!” 朱见深轻笑道:“朕的招数,你看出来了?” 梁芳笑道:“老奴可看不出来,就是觉得精妙。” 朱见深白了他一眼:“好了,别拍马屁了,让人告诉张儒,好戏即将登场,叮嘱他,这次如果不能一网打尽,朕就让他回家种地去。” 梁芳轻快的应了一声:“哎,好嘞!” 第100章 :好戏登场1 翌日一大早,百官被锦衣卫从睡梦中蛮横的唤醒,一个个睡眼惺忪的二三品大员睡眼惺忪,许多连洗漱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拉了过来。 原本御门听政的皇极殿门口人头攒动,比之车马喧嚣的市井亦不遑多让。 今日是皇帝亲审张儒谋反一案,所有官员都没有按照上朝的位置站好,那些小芝麻官品级不高,却也想看看张儒和一帮大佬掰腕子是不是能够胜利。尽管张儒的胜算微乎其微,那些七品小官却还是希望看到他赢。 理由很简单,如果他赢了,那将会有很多比他们官衔高的人让出自己的位置,这样,他们就能够高升一步了。 位高权重的部堂们则不愿意看到张儒和内阁角力,因为那其实不是张儒和内阁角力,实际上是皇权和内阁在角逐。 不管谁胜利了,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人,越来越多,张儒这个主要案犯却没有现身,不少官吏开始嘀嘀咕咕。 “你们说,这张大人会不会已经跑了?内阁这么多老大人要致他于死地,他不跑的话,难道还真的要跟这些人闹全武行?” “噤声,你胆子也忒大了,让大人们听到,只怕头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怕什么,现在大人们自顾不暇,才没有那个时间来管我们呢!” “几位大人还是不要背后议论了,今日之事,事关重大,牵扯广泛,只怕难以善了了。” “来了来了来了,阁老来了。” “切,本官还以为是张大人来了呢!” “张大人也来了,你们看。” 那说话的人话音未落,人就被挤出去了,不少官员抻着脖子往外看,只恨爹娘把自己生得太矮了。 张儒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进入金銮殿,他身后是万安等内阁成员,六部之中除了张鹏和王槩外,其他人都不愿意靠近。 朱见深早已在梁芳的搀扶下坐在了龙椅上,这次审问,让他有一种新奇感,他还是头一次在金銮殿审问一个所谓的犯人。如今张儒身上的罪责还没有洗脱,暂时只能称之为犯人了。 朝中文武左右站定,中间让出一片很大的场地,张儒就那么站在那片空地上,一个人显得十分孤独。但是仔细看,却能发现他脊背挺直,那身躯在刹那间高大了不少。 “成化二十二年正月,陛下钦命张儒为九边巡查将军,后改九边总督,代天巡守。二月,有御史一十三人弹劾张儒草菅人命,三月,有六科给事中六人,御史言官二十一人弹劾张儒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今日,朕亲自审理谋反之案,张儒,你可认罪?”梁芳尖锐的嗓子在大殿内响起,在正式开始的那一刻,大殿内鸦雀无声。 张儒目视前方,不卑不亢地道:“臣承蒙陛下看重,代天巡守,事无巨细,均报于陛下,不敢擅专。是以臣不认罪,还请陛下明察。” 深夜和万安有过一番详谈的刘吉无奈站出来指摘道:“那你在大同用诡计陷害大同总兵许宁,害他人头落地,又拉拢大同锦衣卫千户所,安插马璁等人,又是意欲何为!” 张儒冷笑道:“刘大人倒是什么都知道,不过马璁本就是大同镇的人,他父亲是什么人,本将相信刘大人用心查的话,也查得到。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同,那就要问大同总兵杨荣到底怎么想的。 大同千户所本就是锦衣卫的卫所,为何我不能管了?指挥使大人授权本将管理,本将就有权利管理。莫非我锦衣卫的内部事务,还需要经过您刘大人的同意才能执行不成? 如果说这样就是勾结地方军队,意图谋反的话,那么陛下派出去的钦差没有是个也有八个,这些人,个个都有谋反的嫌疑。 本将记得锦衣卫记录在册的记录里,刘大人您就曾经作为钦差去过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是不是本将也可以弹劾你一个勾结地方官员的罪名?” 刘吉被说得哑口无言。 六科给事中马上有人跳出来说话了:“就算此事与你张大人没什么关联,那么在辽东的时候,张大人让人害死兵科给事中朱巍之事,又该如何算起?” 梁芳暴喝道:“荒谬,朱巍是自己找死,与张大人何干!” 那给事中也不甘示弱:“金銮殿上,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阉人说话了。太祖曾严禁宦官干政,梁芳,你可是要干政!”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朱见深也不好再看着下面的人互相攻讦,十分虚弱地道:“梁公公所言,乃是朕事先交代的。” 那给事中却没有偃旗息鼓的打算:“敢问陛下,是否已经病入膏肓?若是,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这审问也大可不必进行了。若不是,还请陛下用证据说话。朱大人死在辽东,喊冤而死,我六科给事中向来就是言天下之事,君王不许,我等死谏,这便是臣等存在的意义。” 言下之意,就是皇上你还是少说几句话,不然最后矛头都会指到你身上去了。到时候就算我想给你留面子,只怕天下人也不会给你留面子了。 朱见深眯着眼睛,声音低沉:“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朕说话?” 当了几十年保护伞的万安本想到最后再站出来说话,但是看皇帝的意思,貌似是想先除掉自己的爪牙,他只能硬着头皮出班:“陛下,还请息怒。言官可言天下事,这是祖制!” 张儒冷哼道:“是么?祖制,万大人现在知道拿祖制说话了,那么本将倒是想问问大人,祖制有没有说臣子可以威胁君父?若是有,还请万大人说出来,到底见于何本书籍,若是没有,此人最不容恕!” 万安怒道:“你一个罪臣,有什么资格说话。” 张儒哈哈大笑:“罪臣!莫说现在还没定本将的罪,就是定了本将的罪,也是你们这帮奸佞小人的欲加之罪。你们现在可以为了你们的主子奔走呼号,等到百年之后,你就等着被后人戳脊梁骨吧!” 万安脸色一变,色厉内荏地道:“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竟然敢咆哮金銮殿。” 张儒瞥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看戏的皇帝:“是么?貌似咆哮大殿的人是你,不是本将吧!锦衣卫何在,刑科给事中扰乱审讯,拉下去,砍了。” 他这摆明了就是越俎代庖了,皇帝都没说话,莫说他一个九边都督,就是万安这个内阁首辅都不能随便说话的。 可是在场的人貌似没人拿这个问题来指摘他,原因在于,龙椅上的皇帝,已经站起来了。 “都给朕住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来人,将刑科给事中给朕拉下去,廷杖三十,用心打。”朱见深猛然喝道。 这一声暴喝,让在场的人恍然大悟,原来皇帝还没死,原来皇帝还灭有到任由他们欺负的地步。 这些年朱见深身体不太好,内阁的职权有了很大的提升,是以现在朝臣才敢在某些事情上跟皇帝讨价还价。他们将皇帝的沉默当成是懦弱,却不曾想,这个皇帝,也是曾经叱咤风云之辈。能够帮助自己的父亲,从自己的叔叔手里将皇位重新夺回来的人,哪里是能够任人欺负的主。 用心打三个字,就已经注定了刑科给事中的命运。 还没有人能够在用心打这样的号令下熬过二十廷杖的,皇帝说要打三十廷杖,摆明了就是不相让这个忤逆自己的人活。 万安也闭上了嘴,他可不敢再撩拨皇帝,不然的话,成为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廷杖而死的首辅,那可真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继续。”朱见深重新坐定,对梁芳淡淡道。 梁芳扬声道:“既然你不认罪,那么可有证据?” 张儒冷笑道:“敢问公公,那些弹劾张某的人,是不是有证据?如果他们有证据,那张儒自然是有的。” 万安歪过脑袋朝身边的郑通和低声道:“传证人。” 郑通和悄悄离开,这两个证人可不是向着张儒的证人,这两个证人是固伦公主派来的人。 梁芳静静的看着万安,显然是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证人。 万安干咳一声道:“回陛下,有证人,马上就到。” 朱见深眯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被这许多官员包围的张儒,竟然也在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的。 万安心中冷笑:小子,让你现在得意,等下有你哭的时候。 他对固伦公主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他宦海沉浮,多少次都是这位传奇女子救了他,不然他别说成为大明的首辅,只怕早就被这官场吞得骨头都不剩下了。 等了好一会,都没见郑通和的身影,万安心里有些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大家等得不耐烦了的时候,郑通和从殿外急匆匆跑了进来,身后没有人,就她一个。 他跑到万安身边耳语了几句,万安闻言脸色大变,身体一抖,险些跌倒。 人证竟然都不见了! 第101章 :好戏登场2 朱见深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万卿,你说的证人,怎的还没来?” 这一声不大的呼唤,让万安稳住了心神,他挣脱郑通和的搀扶,拱手道:“臣万死,人证失踪。” 朱见深眉毛一挑:“恩?人证怎么可能会失踪?难不成这皇宫大内,还存在什么魑魅魍魉?” 郑通和双膝跪地:“陛下明察,这人证乃是乔装打扮之后经过确认才带进大内的,除了内阁几位大人,其他人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按理来说没人能让他们凭空消失,除非” “除非什么?”朱见深接着他故意留下的话头问道。 刚一问完,这位九五之尊马上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内心深处不由一阵恼怒,好一个郑通和,竟敢给朕设陷阱。 郑通和立马接口:“除非,是这皇宫大内有人私通外臣,相互勾结之下,才会让那些人消失。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皇宫大内,貌似还真没几个。” 梁芳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道:“郑大人说的这个人,可是咱家?” 郑通和敛容道:“梁公公,本官说的这个人是谁,恐怕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可我也没说是你。你站出来,是不是打算认了?” 梁芳淡淡道:“咱家没做过的事,认不认都不重要。只要陛下相信咱家,咱家肝脑涂地,死不足惜。再说了,咱家几日都是跟在陛下身边,咱家的行踪陛下一清二楚,貌似咱家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把你们用来攀诬张大人的人证给弄走吧!” 郑通和寒着脸道:“这本官就不知道了,梁公公做了什么,咱们心照不宣。” 张儒伸了个懒腰,很没礼貌的斜眼看向郑通和:“别跟那阴阳怪气的说些指桑骂槐的话,什么叫心照不宣。本将倒是觉得,梁公公不可能做这种下作的事情,也有可能,是某些人内部不和,狗咬狗罢了。” “你说什么!”郑通和厉声喝道。 张儒笑嘻嘻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咱们心照不宣。” 郑通和往前走了几步,看那架势好像是要跟张儒动手,好在身边其他几个老大人还没有昏了头,纷纷伸手拉住了他。 开玩笑,金銮殿上动武,对象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九边总督,他郑通和也不怕自己牙口不好。 朱见深冷眼看着这一切,好像下面的人不是他的臣子,而是一群跳梁小丑一样。唯有当目光落在张儒身上的时候,这位昏聩了大半辈子的大明君王,眼中才会闪过赞许的异色。 一切都被万安尽收眼底,他的心已经沉到了深谷之中。 大明是君权至上的国度,皇帝决定的事情,很少有能够更改的。这次长公主动用了这么多的人,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如果皇帝真的不愿意,那只需要一句话的事。 可皇帝偏偏态度不明,摆出要惩罚张儒的姿态,实际上却是在维护张儒。 这让万安本能的感到不安,他感觉这就是一个皇帝精心编织的陷阱,就等着他们这些眼高于顶的朝臣往里面跳。 刑科给事中就是前车之鉴,如果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谁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刑科给事中。 他忽然双膝跪地:“臣请求归老。” 这一幕,倒是让所有官员瞠目结舌,这老首辅莫非是老糊涂了?致仕是要先上折子的,一般皇帝都会留,留了几次之后,如果皇帝真的不想要你了你才能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审问张儒谋反一案的公审现场说自己请求归老,你是要给皇帝上眼药? 果然,一直显得有些病恹恹的皇帝突然站起来,脚步轻盈的走下了高台,双目如电,直视脑袋贴在地上的万安:“万卿说什么?朕老了,方才没有听见。” 前所未有的阴寒语气,让万安不敢再说自己想致仕之类的话,直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过了好一会,看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朱见深面色稍有缓和:“诸位爱卿,可还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朕便要宣判了。” 万安跪在地上装死不肯起来,其他朝臣面面相觑,再没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很多人都是看万安脸色生活的,现在万安都不说话了,谁还敢傻乎乎站出来说话。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刑科给事中那般没脑子的,也不是谁都想跟他一样不择手段往上爬的。 “既然没人有证据,此事告一段落,九边总督张儒谋逆一事,乃小人攀诬,查无实据。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再在此事上做文章。朱巍惨死,为国尽忠,其情可悯,加封太子少保、光禄寺大夫衔,厚葬之! 另,内库出资,养其子女成人,梁芳,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工部、礼部给事中,都御史台言官,凡是在此事上弹劾过张儒之人,一律罚俸三月,言辞激烈者,削职为民,永世不得录用。 内阁大学士万安年事已高,既然恳求致仕,朕也不忍他再劳累,找个时间,上表致仕吧! 刘珝,内阁这边的事,你先管起来,如果觉得累了,也可以跟朕奏禀,朕随时可以同意你致仕。 锦衣卫都指挥使袁彬年事已高,不堪大用,指挥佥事张儒就职以来,兢兢业业,即日起,由张儒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 话是朱见深一口气说完的,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平淡,但是脸上还带着怒气,足以见得,万安那句话让他有多恼火。 从古至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辞职的宰相还真没几个,可万安,却是把他朱见深当成了真正的昏君。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求致仕,这已经不在朱见深的容忍范围之内了。 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的,更何况朱见深是一个皇帝。他可以自己打自己的脸说自己是个昏君,但是绝对不会容许别人说自己是个昏君。 几人纷纷领旨谢恩,就连趴在地上的万安,也只能怏怏领旨谢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是臣子,必须承受。 对那些言官,朱见深将棍子高高举起,但是放下来的时候却很轻,他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将所有言官一棍子打死。 言官是大明的脊梁,虽然这根脊梁现在有些歪了,可作为皇帝,朱见深也不能一棍子把脊梁给打断。 闹剧看上去已经画上了句号,实际上却并没有结束,朝堂上虽然没什么人对张儒继续攻讦,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张儒。 接下来半个月,锦衣卫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北镇抚司近五千人在京城大肆捉拿人犯,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犯,没有一个是官员。 不管张儒在京城怎么闹腾,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没有插手,甚至言官那边都偃旗息鼓了。 京城的气氛,显得诡异。 城外三十里占地二十亩的南麓庄园内,不少绝色女子莺莺燕燕,五月的天,已经是花朵遍地,小鸟在枝头唱着无人能懂的歌谣。 开满桃花的老树下,一袭白衣的公子面如冠玉,鼻子坚定,脸上是非健康的白色,手中上好的宜兴紫砂茶杯里盛着最好的雨前龙井。 白衣公子修长的手指捻着茶杯的边缘,嘴角挂着淡笑,目光十分犀利:“看不出来,你有这个勇气,不过公主的事情被你坏了,你担待不起。”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颧骨凸起、胡子花白的老者,这人前一段时间还是庙堂之上的首辅,现在只是一个居家的田舍翁而已。 他就是万安。 卸了身上的担子,万安显得轻松了许多:“事情已经坏了,公主殿下若要责怪,老夫一力承担,不需要公子担任何风险。”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这么周密的计划,竟然被张儒翻盘了?”白衣公子淡淡问道。 万安摇了摇头:“不觉得,这小子出生开始,就创造了不少的奇迹,特别是那次差点被汪直害死之后,他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有时候老夫甚至怀疑,他身体里有另外一个灵魂的存在,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思考的问题,却堪比官场上混迹几十年的老狐狸。” 白衣公子笑道:“朝堂震动,兵部换了十六个主事,左侍郎削职为民,吏部三个主事下了大狱,礼部没什么动静,都走了两个主事。掺和进来的人,除了刑部一个都没动之外,其他部门都有动静。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万安叹了口气:“糊涂未必不是好事,为何一定要知道真相呢?” 白衣公子站起来,一口将茶杯中淡黄色的茶水倒入口中:“你我不需要,公主需要。” 说罢,他站起来直接离开了,留下万安一人在原地摆弄价值万金的茶具。 白衣公子名清茶,名字都是固伦公主取的,他活着没有其他目的,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来到龙兴谷,成功见到公主之后,这位在一朝宰辅面前都能挥洒自如的白衣公子,却变得低眉顺眼起来:“殿下,王槩,是不是该除掉?” 第102章 :隐情 素手纤纤,一袭紫衣,头上云鬓,胸前挂着栩栩如生的金蝴蝶,雪白的皓腕上海挂着一只上好的翡翠镯子。眼前这个三十岁出头的女子,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美好得让清茶公子不忍亵渎。 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女子回话,他偷偷抬眼打量起来,看着看着,不由有些痴了。 固伦公主如今年约三十,实际上还只有二十八岁,看上去更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成化皇帝朱见深登基的时候,她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眨眼间,她就成了在京城说一不二的隐形权柄人物,比固伦公主小五岁,却是实实在在被固伦公主养大的清茶,从小到大,内心深处一直都对这位救命恩人兼主子,有一种莫名的情愫。 他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但是他一直都小心呵护着这份感情。 “看够了么?多大的人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固伦公主有些慵懒却颇具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唇吐气如兰,不知何时,她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清茶连忙低下头,面红耳赤地道:“没、没。” 固伦公主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拉起来后掀开帘子坐在床榻上,拿起还没有绣完的鸳鸯交颈图,语气轻柔:“事情暂时到此为止,这次交锋,打了个旗鼓相当,可不代表本宫那皇帝哥哥是个好脾气的人。张儒这小儿,以后再找机会对付,那些被贬谪的京官,尽量妥善安排,将来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说着,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附近,秀眉轻蹙:“这段时间京城不太平,南麓山庄那边也未必会安宁。你还是搬到龙兴谷这边来住些时日吧!外面的人,能抛弃就抛弃,至于哪些人该抛弃,你自己权衡。” 清茶公子诧异抬头:“难道就这么算了?” 固伦公主略微露出些许不悦,不过也没有出言责怪,解释道:“不这么算了还能怎么样,皇帝哥哥都亲自说了话,现在除了他自己,谁都动不了张儒。这次是万安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了,不然,皇帝哥哥也不会插手的。 事情坏了,也怪不得万安,如果不是他情急之下舍弃了自己,说不定张儒就会把他锦衣卫掌控的那些证据摆到台面上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北平城里的大小官员,只怕是要来个轮换了。 现在保住了六部尚书,保住了刘吉,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在争取也是徒然,只会惹恼了某些不该招惹的人物,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们自己。” 这么多解释,只是因为清茶是她最看重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被她当做朋友的人,更是她一手带大的孤儿。 清茶公子有些不甘心地道:“属下这就去边镇,相信那些总兵大人,还是会给殿下几分面子的。不能直接让他这个九边总督当不成,也要让他当得不顺心。” 固伦公主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现在还不是时候,别给那小子上眼药了。那种睚眦必报的真小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他使绊子的人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尽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可一世实际上十分柔弱的女子,清茶公子心中依然有着浓郁的不甘。 他不甘心看着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也不甘心看到这个女子,因为父辈的过错,一直都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龙兴谷。 他相信她只要想离开,天下之大,没有人能拦得住。可他不相信,这次事情没有成功,她心里会没有一点涟漪。 一颦一笑,早已通过时光的沉淀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哪怕是她露出丝毫不悦的表情,都足以让他心痛得辗转反侧。 “皇帝哥哥身体已经没那么好了。”固伦公主说完这句话之后,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连那刺绣的不管了,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清茶公子张了张嘴,看到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脸,最终还是没将到嘴边的话说出来。 她心里苦,他知道,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一段很长的时间,不管锦衣卫如何清洗京城的官员,不管内阁刘珝将哪些官员贬谪、罢黜,固伦公主一方的势力都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他们的野心,已经被这一次的打击弄得荡然无存了,好像他们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只有张儒和朱见深放心不下,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次之所以会占据上风,完全是朱见深妥协的结果。 正因为这样,张儒手里握着老陈和刑七爷这样的有力证据而没有拿出来,正因为这样,朱见深除了真正追究了万安的责任之外,并没有让其他人跟着倒霉。 皇家的事,张儒不好插手也不能插手,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朱见深骨子里还是存着一分亲情,他不忍心对自己的堂妹赶净杀绝。 按照张儒的性格,当然是斩草除根来得痛快,可惜他不是皇帝,在某些事情上,他这个看上去深得圣心的臣子,也无能为力。 朱佑樘那边倒是有能力改变朱见深的主意,可固伦公主是他的堂姑,他一旦掺和进去,只怕会让他自己越陷越深。那些史官可不是能够威逼利诱的,将来朱佑樘是要成为大明中兴之主的,张儒绝对不会让他以身犯险。 将京城的事情处理了一遍之后,已经到了七月,张儒为范无咎在京城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勉强安抚好这位能力很高的老前辈之后,就急匆匆的去了宣府。 宣府镇隶属于万全指挥使司,总兵更是镇字头衔的将军,比之大同和辽东,那是要厉害不少的。 从上次路过宣府的时候总兵张安可不是一副欢迎他的面孔,现在皇帝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必须要尽快掌握九边边军,不然,到时候太子登基,那固伦公主一发难,他还真没有那个能耐抵挡。 所以,九边必须紧握手中。 至于锦衣卫内部的矛盾,他全权交给了牟斌。 从一个锦衣卫最低级的缇骑,一跃而成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的升迁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有一个人的升迁速度不比他慢,这个人就是张儒以前的上司,刚进锦衣卫东司房的时候,还跟他闹过不愉快的锦衣卫百户——周礼。 这个人是袁彬的亲信,他留下,是皇帝和袁彬的意思。 像这种天子禁卫,掌控在一个皇帝不能百分百信任的人手中,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现在锦衣卫还不完全是张儒一人的锦衣卫,那是张儒和皇帝两个人的锦衣卫。 以前当锦衣卫指挥佥事的时候还好,至少袁彬挂着职衔,周礼没那胆子明目张胆的跟张儒作对,现在倒好,他是指挥同知,牟斌也是指挥同知,张儒不在,两位大佬就有得斗了。 不过这点小毛病,张儒没有放在心上。 在临走之前,他和牟斌有过一番详谈,围绕的问题,无非就是东宫的安全和锦衣卫各地千户所人员的配给。 按照牟斌的意思,就是各地的千户所其实应该裁撤掉一些,以免户部老是哭穷,内库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养这么多闲人。 张儒则是坚决不同意,现在谢仑那边已经起步,虽然生意不大,每个月却能够弄到几千两银子。这点银子只是杯水车薪,相对于锦衣卫这个庞大的机构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他相信谢仑以后会将商会发展起来,到时候别说一个锦衣卫,就是整个大明的边军,都不需要户部来担心了。 当然,这只是他暂时的设想而已。 将来究竟能够发展到什么地步,谁也说不准,张儒自己也只是一个穿越者,并不是神仙。不过现在在江浙沿海一带,他已经开始扶植手工业,谢仑也投入了三万两银子,在苏州弄出了一个大型丝织厂。 他不仅不同意牟斌的观点,反而觉得为了加强控制,每个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都务必要是东司房出来的人。 两人相持不下,最后,还是张儒胜出,牟斌丢下一句大人只要给足银子,就是再招募十万人,属下也不会不从就直接离开了。二人压根就没聊到周礼身上去。 这是一个疏忽,一个张儒和牟斌都不以为意的疏忽。周礼现在只是指挥同知,权限不是很大,手下的人也不是很多,根本无法跟牟斌相提并论。 他以为不会出事,可最后却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东宫跟太子聊了一晚上之后,和梁芳密谈两个时辰,张儒带着东司房的五百人再次出发。 七月流火,天气热得跟火炉一样,天上的太阳尽情的炙烤着大地,官道旁边的树木都被太阳弄得蔫儿了吧唧的。 不知疲倦的蝉,口中不停喊着热得死热得死,可怜官道上那些年轻人,却是一个个热得喘不过气来。 离开北京城,进入宣府和京城交界的地方,一个白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第103章 :白衣拦路 这白衣人身材修长,手里拿着折扇,一身上好的苏州锦绣制造的白衣,配上俊美中带着阳刚的容颜,看上去不像是一般拦路喊冤的百姓。 他的行为举止,也不像是杀手之流。 命一锦衣卫校尉过去询问怎么回事,可眼睁睁看着那校尉刚走到白衣人的面前,就被骤然出手的白衣人打得倒飞出去四五丈,胸口起伏渐渐微弱,眼看就没气了。 张儒大怒,竟然有人胆敢如此胆大包天。 那白衣人杀人之后不退反进,和一怒之下从马背上飞起的张儒撞到一起。 人还在空中的时候,绣春刀已经悍然出鞘,许久不曾饮血的绣春刀泛着寒光劈向那白衣人。 白衣人显然早有准备,在绣春刀出现的时候,就展开了手里的折扇。那折扇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若是换成平常的扇子,只怕白衣人功夫再厉害也难逃厄运。可这折扇竟然挡住了绣春刀势大力沉的一刀,仅在扇骨位置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白衣人虎口有些疼痛,用力的甩了甩手,闷哼一声,继续揉身而上。 张儒浑然不惧,手里绣春刀横在胸前,脚下不丁不八,等到白衣人已经到了眼前之后,他才猛然提起绣春刀往上一撩。 白衣人的折扇再次打在绣春刀上,这次白衣人没有后退,接着绣春刀往上撩的力量,身体陡然拔高,双腿在空中连续踢了一十八脚。 前面十七脚张儒都堪堪躲过,最后一脚,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张儒的胸口。 他只觉胸口一阵气闷,险些昏厥过去,咬了咬舌尖用力晃了晃脑袋之后,他才清醒过来。 “大人!” 周围的锦衣卫都感到一阵紧张,早有上了弦的弓弩对准白衣人,只要大人一落败,他们就会射出弩箭。 锦衣卫的人可不管那么多江湖道理,他们只知道是有人拦住了大人的去路,要杀大人,可不知道江湖上讲究单打独斗才是好汉。 事实上,不少锦衣卫都是江湖人士,他们都是个中高手,或因为犯事而被朝廷通缉,或因为高官厚禄而为锦衣卫趋势。这在后世的武侠小说中,那是典型的反派人物。不过现实的历史没有武侠小说中那么神奇,他们也是人,他们也要生活。 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犯禁就该受到惩罚。 张儒揉了揉胸口,将绣春刀换到左手,甩了甩右手之后,上半身前倾,一个俯冲,绣春刀在左右手之间交替变化。 眨眼间,他的绣春刀如闪电一般刺出,目标直指白衣人的胸口。 一般来说,他用绣春刀都是劈砍,那是以为他不想用太阴损的手段夺取对手的性命。只有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才会用绣春刀来刺人。 除了锦衣卫内部的人,没几个人知道,绣春刀的刀尖,比刀刃还要厉害三分。 白衣人冷哼一声,展开手里的折扇,看样子是想要用折扇来挡住这一击。 刀尖刺破折扇的扇叶,刺破白衣人白色的衣裳,刺破他比平常人要坚硬三分的皮肤,刺进了他的胸口。 刀入肉三寸,张儒骤然使出的力道停住了。 他眯着眼睛淡淡道:“你输了。” 白衣人脸色有些苍白,可面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表情:“可我还没死。” 张儒摇摇头:“不,很快你就要死了。” 白衣人一挑眉:“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会杀我?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你敢杀我?” 张儒笑道:“愿闻其详。” 白衣人傲然道:“我叫清茶公子,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公子。我是长公主的人,你要是杀了我,就不怕长公主殿下怪罪?” 张儒淡淡道:“你说的长公主,可是固伦长公主?京城这场大闹剧,我还没跟她算账,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杀一条她养的狗,我相信她也不敢跟我来个鱼死网破。” 清茶公子冷哼道:“你既然想杀我,那就杀啊!哪来那么多废话,你的废话越多,我就越确定你不敢杀我。” 张儒将绣春刀往前轻轻推了推,利刃入肉的感觉让清茶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不是不敢杀你,我是在想,该怎么杀你,才能对我那位死去的弟兄有个好的交代。”张儒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道。 这一刻,清茶公子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那是真正的杀意。 他有些慌了,身体微微一抖,但眼里还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现在的你,可没那个资格跟殿下斗,你要想清楚。” 张儒道:“我做事从来就不知道谋定而后动这几个字,想到就去做了,从来不管后不后悔。” 一边说着,他又将绣春刀往清茶公子的体内送了送。 感觉那冰冷的刀尖已经抵住了心脏,疼痛的感觉差点让人窒息过去,清茶公子脸色变得惨白,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在张儒看来,这却像是他视死如归的一种表现,心中微微慨叹,这人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想着想着,刀尖不由自主的往前送,眼看就要将清茶公子送上西天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大人不要!” 说话的人让张儒皱了皱眉,这个人是曾经在锦衣卫犯过错,后来自杀差点死掉,好不容易经过治疗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张儒看在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重新将他接纳的姜伟。 经过一番变故之后,姜伟的声音变得沙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张儒猛然转头,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姜伟:“你要为他求情?” 姜伟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到张儒面前停住,单膝跪地:“末将请求大人放他一条生路。” 张儒闭上眼睛,脑袋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缓缓移动:“他杀了我的弟兄。” “他是固伦公主养大的,他在固伦公主心里的地位不低。大人若是杀了他,公主殿下一定不会放过大人的。”姜伟急道。 张儒执拗地道:“可他杀了我的弟兄。” 清茶公子不屑的看了跪在地上的姜伟一眼:“叛徒!” 一切,在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变得明朗,看来当初姜伟在自己身边,将很多东西都泄露出去,就是这人在背后指使的。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张儒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姜伟压根没理会清茶公子,反而十分不屑地道:“我从来都不曾是你们的人,何来背叛之说。” “公主救过你的命!”在清茶公子眼中,姜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而且是忘恩负义的叛徒。 姜伟冷冷道:“我的命,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但是这条命,不是公主给的。那次公主能够救我,无非就是我们做出了一场好戏而已。不然,你真以为就你们那点人,能够从他们手里把我救出来?” 清茶公子脸色大变,沉默了。 他没法跟姜伟反驳太多,因为他感觉到,那恰到好处的力道,正在一点点加大,眼前那个年轻人,正在用时间一点点消耗他的生命。 张儒闭上眼睛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清茶公子惨然一笑:“落到你手上,是本公子失算,动手吧!” “安心上路。”张儒没有睁开眼睛,手里绣春刀猛然往前一送。 姜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发生,因为他真的害怕,那位已经疯了的长公主殿下,会因为清茶公子的死,而不顾一切发动对张儒的报复。 能够在张儒面前说出自己不是长公主的人,这就足以说明姜伟心中所想,他并不认为张儒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会重用他,而没有完成任务,主子,只怕也不会放过自己。 刀尖尽头传来的感觉,并没有那种厚重感,反而像是捅在棉花上一样。 张儒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什么人?” 所有锦衣卫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只看到一个黑影飘过,紧接着清茶公子就不见了。 如果不是他们被惊呆了,或许张儒能够早一点发现,从而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可那一瞬间,锦衣卫的人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样,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怒火中烧的张儒正要命令锦衣卫的人仔细搜查周围,就看到一顶软轿进入了视线之中,那轿子是粉红色的,不大,却显得十分华丽。 抬轿子的都是身着粉衣的少女,脸上覆盖着粉色纱巾的少女们到了面前,一阵香风险些将张儒熏晕过去。 帘子被掀开,里面的人却没有出来,只是传出一个软糯的声音:“张小子,本宫的人,可不是随便都能欺负的。” “你是固伦长公主?”张儒惊呼道。 里面的人掩嘴轻笑:“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嘛!” 这声音让张儒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生却不觉得恶心,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已经快三十岁的老女人了。 “人是你救的?”张儒问道。 他对这个人,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个人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敌人。 第104章 :固伦 “小家伙说话可真够不客气的,你是佑樘的奶兄弟,本宫是佑樘的姑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就不能尊敬些。”固伦长公主语气依然没变,好像一点都不生气一样。 张儒冷冷道:“尊敬二字,我向来只会用在合适的人身上,很显然,公主殿下不是。” “哈哈哈!”固伦长公主发出一阵娇笑:“有意思,真有意思。早就听说你小心眼,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大男人,就不能大方一点,本宫说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做错了什么事,你应该原谅才对。” 张儒道:“黄蜂尾后针,最毒的就是妇人心。连孔老夫子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公主既是女人,也是小人,多次要张儒身败名裂,若是张儒还能原谅,那心未必也太大了些。 肚子里能撑船的那是宰相,可不是大明的九边总督。” 清茶公子被一个看不清脸面的神秘人提着出现在眼前,胸口的伤处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刚好听到张儒说这话,他忍不住怒斥道:“黄口小儿,一时占了上风,有什么了不起的。” “闭嘴!” 张儒和固伦长公主同时出口喝道。 听到固伦公主的呵斥,张儒感到有些诧异,识趣的闭上嘴巴。 固伦长公主训斥道:“自作主张,回去之后再收拾你,给本宫滚到一边去。” 清茶公子不甘心的被那神秘人提着往马车后面走去,他用力扭头,眼睛狠狠的盯着张儒,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固伦长公主换了副笑脸:“下面的人不动手,让你见笑了。” 张儒很不客气地道:“大家不是朋友,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长公主突然出现,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其他事,还请把路让开,本将要前往宣府巡查。” 长公主脸色有些尴尬:“宣府不去行不行?” 张儒反问道:“你觉得呢?” 长公主叹了口气:“看来,不管本宫说什么,彼此之间的仇怨都解不开了。以后,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完,她挥了挥手,素白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抬着轿子的少女纷纷转身,婀娜多姿的身躯带着一阵香风,飘然远去。 看得出来,这些少女身上的功夫都不弱,而且,这些少女全部都是经过精心培养的。 轿子离开二十丈,张儒突然扬声道:“站住!” 说话之际,他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这次锦衣卫的反应速度还算不慢,张儒的手刚一抬起来,马上就有锦衣卫的人飞快的朝那轿子围了过去。手里的弓弩对准轿子,如果那些人不停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弩箭射出。 固伦公主在轿子里面,几个少女也没有转身,她清冷的声音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你还想干什么?” 张儒寒着脸道:“我的兄弟被殿下的人杀了,殿下不给个交代,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妥吧!” 固伦公主轻笑道:“你都说了,你我之间的仇怨是解不开了的。既然是这样,我的人杀了你的人,难道还需要给交代?如果不满,你大可将本宫留下,本宫倒是要看看,号称天下胆子最大的张阎王,胆子能大到什么地步。” 张儒冷哼道:“哼,大明的公主,竟然也知道耍赖皮了。好,你要玩,我奉陪到底。公主来这荒郊野外,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就算我锦衣卫的人杀了公主,只要手脚够干净,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敢!”固伦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喝。 这种**裸的威胁,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听到过了,骤然再次听到,让她实在无法忍受。 随着事态发生的变化,几个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肩上的软轿,一个个手里多了几根峨眉刺。 “我答应让你离开没用,你得问问我这些弟兄答不答应。”张儒阴狠的威胁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双方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现在只需要一个命令,双方马上就能血流成河。 “你要什么。”固伦长公主率先让步,问出了张儒要什么条件。 如果张儒真的要报仇,他不会放清茶公子离开,以这五百锦衣卫,加上范统和张儒自己,是绝对能够留下那个黑衣人和清茶公子的。可他在清茶公子被带走之后才说要报仇,那就代表,他现在不想跟自己完全撕破脸皮。 “你能给什么。”果然,张儒马上接口。 固伦长公主思索片刻后道:“白银五百两,足以让他全家安稳过一辈子,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张儒没有正面回答,低头对地上的姜伟道:“起来,给我一千两宝钞。” 从姜伟手中接过一千两大明宝钞之后,他扬了扬手里的银票:“这是一千两,本将觉得为你抬轿的几个小姑娘不差,正好我这些兄弟都是没开过荤的童男,给他们找个媳妇也不错。这个买卖很公平,一条命五百两,两条命一千两,更何况本将没有你那么蛇蝎心肠,本将不喜欢杀人。” 固伦长公主银牙紧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多好。” “白银万两,此事就此揭过。”张儒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本是漫天要价,就等着对方就地还钱,没想到固伦长公主思索了一会之后,竟是咬牙答应了。 折让张儒对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势力重新做出了评估,没想到对方拿出万两白银,竟然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双方约定好什么时候将银子送到北镇抚司之后,张儒放长公主座驾离开,而他,则带着四百九十九个锦衣卫继续上路。 回到龙兴谷,长公主发了很大的脾气,屋子里能摔的东西基本上都被她给摔了,几个女官跪在面前一声不吭,任由那些不大不小的物件打在身上。直到有一个花瓶砸在其中一个女官的脑袋上,殷红的鲜血留下来之后,才让固伦长公主的怒火稍微熄灭了些许。 她喘着粗气道:“本宫早有交代,不让清茶出去,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然放他出去,还瞒着本宫,你们是要造反呐!” 几个女官默不作声,说到底还是她们人微言轻,清茶公子在龙兴谷也好,在南麓山庄也罢,只有长公主的话才能让他听。 她们几个虽然名义上是长公主的近侍,可是实际上,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根本比不上一个清茶公子。 过了半晌,固伦长公主吩咐道:“明日从江浙那边调集万两白银,要现银,送到北镇抚司衙门去。” 额头上被砸了个窟窿的女官脸色煞白,却用力摇头:“江浙这几年也不是很宽裕,那些商贾都被海禁的事弄得焦头烂额,怕是难调集万两白银。” 固伦长公主杏目一瞪:“这么多商贾,连万两白银都凑不出来了?” 女官小声道:“近几年那边的银子都被调集用来筹备大事,现在西北的铁矿已经在开采了,突然让那些商贾再加白银万两,只怕会让他们起逆反心理。” 长公主道:“你先包扎一下,西北的事情暂时不要管,先把眼前这一关过掉再说。那小子性子急躁,这是咱们可以利用的。把银子给他们,给他们一个假象,再让下面的人闹出点动静来。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西北的事,否则,前功尽弃。 江浙那边的事情先不管,实在不行,本宫的胭脂水粉,下个月就别买了,龙兴谷所有的开销一律缩紧。 三天之内,必须腾出一万两银子给北镇抚司送过去,顺便挑拨一下北镇抚司内部的矛盾。听说那叫周礼的人和张儒的心腹牟斌不和,利用一下,往周礼那边送点东西,让他给牟斌上点眼药。 叫宫里的人多注意一下皇帝哥哥的身体,本宫不相信皇帝哥哥还能撑下去。只要他撑不下去了,这大明的江山,就不是他们能够说了算的了。” 女官点点头,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就晕了。 恢复了正常的固伦长公主立马让人叫来了郎中,好歹这女官也是她的手下,张儒能够那么爱护手下,她自然不会不把人命当命看。 现在还不是最为紧张的时候,所以一切都可以在暗处有条不紊的进行,她不着急。 然而,固伦长公主不着急,张儒却是已经急不可耐了。或许是那大手笔让他察觉到了危险,到达宣府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了人回北镇抚司,秘密见到了牟斌。 至于牟斌和那个信使说了什么,除了牟斌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信使在第二天就去了鞑靼的地盘,成为了马三爷手下的一员。 张儒这样做,也是为了怕走漏了风声。 宣府总兵对待张儒的态度依然是那样不冷不热,不过张儒也不在乎,直接进了镇守太监府邸,将镇守太监赶出了府邸之后,他来了个鸠占鹊巢。 一场狂风暴雨,随着张儒的到来,即将在平静了许久的宣府爆发。至于爆发之后,会留下多少尸骨,现在谁也不知道。 第105章 :大庭广众 由于离京城太近,宣府的镇守太监府邸根本就是个摆设,虽然有一个镇守太监在这里,但基本上没什么权限。 被政敌戏称为张骡子的张安外面看上去忠厚老实,整个一武大郎模样,但做起事情来却是雷厉风行。 不说现在没什么仗打的时候镇守太监没什么用,就是打仗的时候,镇守太监也别想对军队指手画脚。 这家伙和张儒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根本不怕弹劾和谗言。 要知道,九边总兵之中,当年不怕汪直的人不多,他张安,正好是其中一个。 到宣府三天,找张安八次,头几次张安闭门不见,后面几次这老小子干脆钻进军营里不肯出来。 对此,碰了不止一鼻子灰的张儒只能报以冷笑。 他并不认为这位战功彪炳的将军会畏惧自己这个毛头小子,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背后的人要求他不要跟自己正面冲突。 无疑,这背后的人,极有可能是固伦长公主。 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张儒乃至锦衣卫手里,都没有确切的证据去证明这一切。 百无聊赖之下,张儒带着几个乔装打扮的锦衣卫上了街,他自己则穿着粗布衣裳,和姜伟二人做主仆打扮。 尽管姜伟一直将他的来历说得含糊不清,但是张儒依然将他待在身边,可能之前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亲随曾经做过一些不利于自己的事,但终究是跟在自己身边几年的老人了,用起来还是他得心应手一些。 姜伟很想离开,从锦衣卫那些新来的小兄弟眼中,他看到了对背叛者的不屑,可张儒不让他离开,他便无法离开。 老老实实跟在张儒身后,今天将军的心情似乎不错,姜伟绷了好几天的神经也变得轻松了不少。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在张儒这个摊点看看那个摊点瞧瞧的时候,他一双眼睛总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忽然,四下张望的姜伟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宣府却偏偏出现在宣府的人。 他快走两步,到张儒身后的时候用胳膊肘捅了捅张儒的肋下。 张儒有些诧异的回头,却见姜伟盯着前面不动,顺着姜伟的目光看去,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映入眼帘。 “苏七七!”张儒失声惊呼。 嘈杂的市井中人来人往,按理说如此喧嚣的情况下,苏七七不可能听到他的呼唤。 但他激动之下声音有些大,那惊呼差不多跟怒吼一般,所以,周围好几个人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其中,就包括被他叫了名字的苏七七。 苏七七小嘴微张,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这种表情转瞬即逝,转而换上了一副愤怒的面孔。她猛然将脑袋转过,低头对身边一个模样还算清秀的白脸公子说着什么。只见那白脸公子一脸欣喜的点头,伸出手扒开一条道路让苏七七现行。临了,还扭头对张儒做了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 白脸公子是唐公子,那么这女子肯定就是苏七七无疑了。 张儒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可是人实在是太多,好像还有唐公子的家奴在其中作祟,让张儒根本难以通行。 这时候,姜伟算是发挥了他的作用。 这位瘸了一条腿的老锦衣卫如蛮牛一般撞向人群,肩头和胳膊肘顶在几个人身上,将这些人彻底撞开。 百姓一阵哗然,因为害怕受伤,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往两边退开,这一退不打紧,本来就有些拥挤的街头摆放着不少小摊子,霎时间,不少摊点都被百姓给掀翻了。 姜伟这一招恰到好处的将那些家仆给撂倒,而百姓除了几个不小心被踩了脚的,竟是没几个人受伤。 张儒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足尖一点,踩着那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的壮硕家仆就飞了出去。 此时,苏七七和唐公子还没有走远,张儒已经挤出了人群。 “你要干什么。”唐公子回头正好看见如猛虎下山一般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张儒,猛地转身,张开双手拦在张儒前面,一脸警惕地道。 张儒看都不看这小白脸,眼睛紧紧盯着苏七七微微颤抖的背影道:“怎么跑到宣府来了。” 唐公子替苏七七答道:“我们来宣府关你什么事,倒是你,总是跟个跟屁虫一样,我们到哪里你就到哪里。” 如蚊子一般聒噪的唐公子被张儒一把推开,踉跄着险些摔在地上,唐公子扬了扬拳头,却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张儒的对手。 张儒走到苏七七面前,直视她双目:“怎么跑到宣府来了?” 苏七七将已经到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学着唐公子的语气道:“我们来宣府,好像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张儒霸道地道:“我是九边总督,只要是九边重地发生的事情,就跟本总督有关。” 苏七七道了个万福,竟是低眉顺眼地道:“将军辛苦了,不过小女子来此,只是游玩而已,不劳将军挂心。” 唐公子凑上来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不让你挂心,你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他是没听到张儒说的九边总督四个字,所以他敢这么嚣张的跟张儒说话。如果他听清了这四个字,只怕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他也未必敢这么跟张儒说话。 可惜,张儒依然将他当成了空气:“苏七七,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为什么会来宣府。” 苏七七不敢抬头,出口的话依然充满了倔强:“本姑娘到宣府来干什么,难道还需要跟你汇报不成!” 张儒脸色一沉:“我去大同,你正好出现在大同,我去辽东,你又好死不死出现在辽东,我才来宣府几天时间,你立马出现在宣府。这么多巧合,容不得我不查清楚。” 这次张儒可真的是冤枉苏七七了,经过上次辽东的事情之后,苏七七也明白了许多,连续思索几天,加上无相和尚的开导,她决定不再跟张儒有什么瓜葛。 半个月前唐公子跑到大同,好说歹说才说动无相和尚带着苏七七出来散心,他们到宣府的时间,比张儒到宣府的时间还要早几天。 如果说有预谋,那是不太可能的。 苏七七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哽咽着道:“没想到我在你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 看到苏七七哭,张儒彻底慌了手脚。 唐公子也显得有些慌乱,一边在旁边手舞足蹈的安慰,一边恶狠狠的看着张儒。 可那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根本止不住,苏七七借着这次机会,将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唐公子指着张儒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枉苏姑娘对你一片痴情,你一见面不问她过得怎么样,反而开口就是诘问。本公子明确的告诉你,我们来宣府七八天了,你突然冒出来,要跟踪也是你跟踪我们。你的人一直跟着我们,这尾巴我不是不能摘掉,只是苏姑娘不让,本公子才勉为其难的放过那几只老鼠。见过没良心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既然怀疑她,当初在大同的时候为什么要去招惹她。既然招惹了她,为什么不好好待她,到头来还要让她伤心。” 一连串的责问,如同重锤一般打在张儒的心坎上,那一瞬间,他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 耳边充斥着唐公子的责问,眼中只有哭得梨花带雨的苏七七。 周围看戏的百姓渐渐多了,这样的戏码,在大明可是不多见的。 看那公子穿着不怎么样,但是身上的气势却很足,一点都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子弟。被那华服公子一骂,这之前还盛气凌人的公子瞬间没了气势,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变得蔫儿了吧唧的。 看戏,一向是老百姓最喜欢的,更何况这是一处痴男怨女之间的免费大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姜伟怕控制不住情况,让一个锦衣卫去镇守太监府邸调人,自己在和其他几个锦衣卫分散开来。 范统藏在人群中一个摊点旁边,仗着摊点的掩护,他有足够的空间可以飞起。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就能够在瞬间到达张儒的身边。 人群中,几个穿着很不起眼的人不停的往前面挤着,看上去他们都是为了看戏,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很有章法的往前挤,而且,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年轻汉子。 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的张儒有些不知所措,他两只手在胸前乱晃,努力的想要表达着什么,可嘴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情急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张开双臂,在苏七七惊诧的目光中,在唐公子愤怒的眼神中,他一把抱住了眼前身形娇小的人儿。 这一刻,他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悸动,再也无法藏住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 苏七七楞了一下,用力挣扎起来。可是张儒的双手和怀抱,就像是一个温暖的铁箍一样,以她的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开。 第106章 :锦衣卫办事 周围的百姓开始鼓噪起来:“这哥们胆子够大的啊!那姑娘可是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这算不算调戏啊?” “人家小两口的事,哪轮得到咱们插嘴,都看着吧!” “哈哈!好汉子,威武!” “嘿,老爷们,你厉害,兄弟对你服气了,抱紧点,可别松开,松开人就得跑了。” “那小白脸,上啊!人家抱着你的心上人呢!” 老百姓,吃饱喝足之后从来都不怕别人事多的存在,巴不得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间,场面显得极为火热。 两个闲着没事在街上闲逛的衙差被吸引了过来,这种官府招募而来的小吏,无官无职,最喜欢在市井中找些财路。 看到这么多人围观,两人掰开人群一看,竟然有一男一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银子的颜色。 于是两人分开人群,口中暴喝道:“呔,哪来的小蟊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给本差撒手。” 小小的衙役,张儒自然不会理会,脑袋埋在苏七七带着桂花香味的发丝之中,贪婪的呼吸着香味,感受她胸腔里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震动。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已经凝滞,他不希望有人打搅自己。 姜伟瘸着腿,撩起衣襟,露出腰间锦衣卫的腰牌,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锦衣卫办事,闲人退避。” 两个衙差中有一人将脸凑到牌子面前看了看,然后脑袋猛然缩回,朝另外一个衙差猛点头,两人灰溜溜钻进人群中,片刻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这时,人群中那几个壮汉停止了动作,在四面八方冷眼旁观。 远处有战马疾驰而来,隔了很远,所以围观的百姓暂时还没发现有战马疾驰而来,倒是张儒这种听力高绝的武夫已经感受到了马蹄的轰隆声。 他很想继续抱着苏七七不撒手,希望这一瞬间就是永恒。 但那马蹄声却无时不刻的提醒着他,如果再不让周围的百姓离开,只怕战马到来之际,这里会死伤一片。 松开了怀抱,但是左手依然紧紧的将苏七七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也顾不得秀脸通红的苏七七了,他朝姜伟大声喝道:“有数十战马疾驰而来,驱散人群。” 听他这么一说,姜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上对剩下的几个锦衣卫缇骑发出了命令。 “让开让开,远处有战马奔来,不想死的赶紧让开!” “锦衣卫办事,违令者杀无赦!” 一阵推搡加威胁之后,大街上多出了一条能够容两匹战马并列而行的空路。有人因为没听到马蹄声,对此很是不满,多嘴了几句,立马就被脾气不是很好的锦衣卫缇骑给了两巴掌。 没一会,战马就出现在了大家眼前,那些有着愤恨目光的百姓对锦衣卫终于不再仇视,这一刻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些锦衣卫,真的是为了救他们。 即使已经多了一条两马并行的道路,却依然无法让那么战马同时通过,因为这几十骑,竟然是四马并进。 张儒面色一寒,这些士兵也太不讲规矩了,明知道这条路是闹市,竟然还敢纵马,这不是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吗! 正想着,最前面的骑兵看面前的人实在太多,竟然朝手无寸铁的百姓扬起了马鞭。 马鞭带着唿哨声快速抽向一个脊背有些佝偻的老者,这个老者因为腿脚不方便的原因,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关键时刻,张儒已经来不及出手了,事实上他也存了一定的私心,因为他怕自己一出手,身边那个小手被自己攥得汗津津的精灵会趁机逃走。 所以他高呼一声:“范统!” 话音未落,鞭子就快到老者脸上了,周围百姓不少发出了惊呼:“啊!” 那鞭子虽然不会打到他们身上,可是物伤其类,大家都是拦了军马去路的人,第一鞭不到自己身上,谁能保证鞭子不会到自己身上来? 看那些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身上的煞气就足以让平常孩子说不出话来,谁又敢真正的跟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喋血过的士兵针锋相对? 说时迟那时快,早已经做好准备的范统一只手拎起摊位上的茶壶丢了出去。 “哐当!”鞭子将茶壶打了个粉碎,却没有落在那面庞黝黑的老者身上,些许碎片倒是溅了老者一身,好在没有划破他的皮肤。 接着,范统一只脚在那摊位上一踩,摊位直接被他踩塌,他自己则已经飞上了高空。 在空中,腰间绣春刀出鞘,刀鞘如离弦的箭一样射向马背上动手的骑士。 那骑士功夫也不弱,鞭子一卷,将刀鞘卷飞,然后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奔向范统。 骑兵首领出列之后,后面的骑兵也想跟着动手,有人甚至取出了军中的弓弩打算对范统进行射杀。好在范统很聪明,跟那骑兵首领缠斗在一起,没让那些骑兵找到机会。 不知道哪里钻出来一个小个子年轻人,往地上撒了不少铁蒺藜,战马止步不前,百姓往两边扩散,场中只有范统和那骑兵首领二人在打斗。 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的姜伟这次不再客气,朝周围的百姓厉声喝道:“锦衣卫办事,闲人退避!” 这话是说给周围百姓听的,自然也是说给那些骑兵听的。 然而,百姓们听到这话之后,纷纷后退,有胆小的甚至直接回家了,只有部分胆大的百姓还在原地观看。倒是那些骑兵,对姜伟的喊话置若罔闻,好像锦衣卫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大明朝就这一点不好,京军看不起卫所军,认为卫所军只是一群欺压乡里的土鳖,根本上不得台面。卫所军又看不起这些边军,觉得边军每天苦哈哈的,除了打仗就是打架,没有道理可讲。反过来,边军最看不起的却是京军,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京军看上去一个个威风凛凛,到了战场上,都会被吓得尿裤子。 私下里,京军叫地方卫所军丘八,卫所军叫边军丘八,边军叫京军娘子军。 而文人,则根本看不起这些军人,当然,这里说的文人,只是大多数文人,还是有少数文人对军人不排斥的。 于谦死后,可没几个人真正算得上是文武双全的儒将,更没几个有于谦那么大的能耐,能够让文武百官都对他佩服之极。 百姓的退散给了骑兵冲锋的场地,也给了锦衣卫动手的机会。一阵嘈杂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就算是大胆的百姓也都选择了退避三舍。 这些人,都是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 张儒拉着苏七七的手,面色阴寒:“弟兄们,拿下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跟本将去总兵府邸要个说法。” 范统和那骑兵首领之间的打斗已经分出了胜负,骑兵毕竟在马背上作战占据优势,下了马背之后,就不是范统的对手了。 别看他的鞭子灵动无比,可范统的绣春刀也不是吃素的,你来我往百十招,那骑兵首领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张儒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成了压垮这骑兵首领的最后一根稻草,手腕一转,鞭子没缠住范统的绣春刀,反倒被绣春刀的刀尖抵住了胸前皮甲。 几骑绝尘而来,未到包围圈外就下了马背,为首一人浓眉小眼,身高不高,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极为强烈。那高耸的鼻梁和凸起的颧骨,无疑告诉了周围每一个人,老子不是好惹的。 看到这人,骑兵首领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只见这人径直走到张儒面前,拦在张儒前面的锦衣卫竟然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他凝视张儒:“末将宣府总兵,参见督帅。” 他只是拱了拱手,连武将应该行的单膝礼都没有,这番做派,足以看出有他多不在乎张儒这个名义上的上司。 张儒不以为意:“原来是张总兵来了,怎么,这些人是张总兵的手下?” 张安面不变色地道:“几个手下不懂规矩,冲撞了督帅,还请督帅见谅。” 极为严重的闹市纵马事件,被他几句话轻描淡写的推了个干净,张儒在心里都有些佩服这张安的脸皮了。 不过他没打算就这么算了,脸色一沉,冷哼道:“张将军就是这么带兵的?这闹市之中,百姓无数,军人纵马,非死即伤,莫非宣府的百姓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张安淡淡道:“此次有紧急军务,事急从权,没得办法。” “本将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紧急军务,竟然能让我大明的军人对大明的百姓下死手。”张儒不依不饶地道。 张安懒洋洋地道:“事关军中机密,恕难奉告。” 张儒厉声呵斥道:“张安,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本将乃是圣上钦命的九边总督,莫非,连本将这个九边总督都没权力知道是什么机密军务?” 张安气息一窒,被这番抢白弄得哑口无言。 第107章 :针锋相对 良久,在心中准备了一下措辞之后,冷不防看见张儒穿着的是便服,而且手里拉着一个美貌女子,他沉声道:“莫非督帅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谈一谈军机?莫非督帅觉得军中军规都是儿戏?看样子,督帅可不像是跟末将谈军务的样子,什么时候督帅将儿女情长的精力放到军国大事上,末将定当开门相迎。” 这下,轮到张儒不好意思了。 的确,拉着一个苏七七,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就算真的有紧急军务,也是没法谈的。 不过他不打算就这么罢休,毕竟他曾经让人去赵国张安八次。 “好,本将现在跟你回府,今日,定要听听你这宣府总兵,用什么样的紧急军务来纵容手下闹市纵马。”张儒冷笑道。 双方针锋相对,都不肯给对方台阶。 就在这时,苏七七趁着张儒和张安两人说话的功夫,用力挣脱了已经被张儒捏得发红的手。她转过身,看都不看张儒,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躲在人群中的几个面孔很生的汉子纷纷跟了上去,他们很有章法,每个人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张安揶揄道:“督帅不去追?” 张儒处之泰然:“人就在那里,没必要追。倒是眼下的事情需要得到妥善的解决,否则,真有贼寇犯边,你我都走不脱。” 张安眯着眼睛,语气阴冷:“不劳督帅挂心,此事末将定会禀明兵部,上面的大人们,定能给出一个妥善的方案。” 下面如果要打仗,是必须通过六部的,不然光是一个总兵说要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九边重地,都有镇守太监,不经过兵部的兵马调遣,全部是私自调兵,那是涉及到谋反的大罪名,没人敢担。 六部之中还需要户部和吏部的配合,军队才能真正开赴前线打仗,不然让一帮子大老爷们跑战场上去,只怕战死的不会太多,饿死的倒会有不少。 张儒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可是真出了什么事?” 从对方的语气中,他听出了不对劲,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这些骑兵开脱,张安完全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会禀报兵部。 张安神色显得有些凝重,同样压低声音道:“去末将府上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本来以为有一场好戏可看的百姓们闹了个没趣,因为两个大佬似乎在私下里达成了默契,没多久,双方对峙的人马就散了。 姜伟很聪明的派出了锦衣卫跟随苏七七的脚步,在跟踪的过程中,锦衣卫的人发现了那些暗地里盯梢的人,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少,只是让人将情报送了回来。 当然,情报送到张儒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张儒和张安两个本将谈完事情之后的事了。 一到总兵府邸,张安二话不说带着张儒进了书房,也没招呼张儒坐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扔给张儒:“督帅自己看看吧!这是大同的急报,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率领二十万草原铁骑兵犯大同镇,这次,看样子不是开玩笑的。” 张儒眉头紧皱:“鞑靼连年犯边,这巴图蒙克也非等闲之辈,灭了瓦剌之后,鞑靼势力大增。可现在才八月,还没到深秋,怎么这次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张安目光深邃,眼神中饱含着几层意思,可惜张儒一层都没看懂。 他长舒了一口气道:“巴图蒙克做事,向来没有章法可循。这次兴兵二十万,可以说是穷尽了鞑靼所有的兵力。历年鞑靼犯边,都是从宣府和蓟镇调兵相助。这次说来也奇怪,朵颜三卫多年没有动静,今年竟然也开始蹦跶起来。本来辽东还能调兵过来的,可建虏不怎么听话,缑谦只能派兵镇压。蓟镇李铭,末将已经通知了,现在就等兵部那边的意见。” “张总兵觉得这一仗该不该打?”张儒饶有兴趣的问道。 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有巴图蒙克知道。 他没往大明内部的人身上想,在他看来,明朝是历史上少有的一个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的封建王朝。 老朱家的子子孙孙,不论昏聩还是英明,都做到了天子守国门这一点。甚至那志大才疏的末代皇帝崇祯,最后还来了个君王死社稷。 可以说,大明的皇帝,很多人的人生色彩都充满了悲壮。 建虏、朵颜三卫、鞑靼,这三者之间是不是有所勾连?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发难? 张安诧异的看了张儒一眼,随即带着些许恼怒冷哼道:“咱大明立国以来,还没对谁求过和。这一仗自然是要打的,只是不知道兵部的大人们,准备怎么打。” 张儒赞道:“好,果然不愧是镇字号的将军,说出来的话都不同凡响。既然要打,那就必须要有熟悉鞑靼的人领兵才行。将军以为,何人合适?” 说到军事上面,张安心里的警惕放松了许多,他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才分析道:“按理来说许宁是不错的选择,可惜,他现在已经死了。杨荣对鞑靼虽然熟悉,可他的眼光看得太近,守城可以,进攻完全不行。小战役他可以打赢,大战争他当统帅,完全是让麾下的兄弟送死。 京城的大人们倒是很少有队鞑靼知根知底的,以前倒是有个能打仗的太监汪直,可惜现在汪直也被弄到南京那边去了。 末将不担心缑谦那边,他是老将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李铭镇守蓟镇二十多年,人虽然老了,壮志不减当年,应该能够担当统帅之职。” 说了半天,他愣是没有扯到自己头上,这倒是让张儒大感意外。 既然对方不提,他索性直接提了出来:“莫非张总兵对自己这么不自信?总兵镇守宣府也有五六年光景了,以前在大同镇的时候,你可是跟巴图蒙克在正面战场上交过手的,按理来说,你次啊是最好的人选呐!” 张安瞥了张儒一眼:“本来,末将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不过末将得罪了督帅,只怕就算末将是最好的人选,督帅也不会选择末将。” 张儒肃然道:“张总兵不仅小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张某人,小子不才,与将军之间的确有嫌隙。可在军国大事上面,本将还不至于如此糊涂。 不出意外此次对鞑靼作战,陛下一定会力排众议让本将当三军统帅,就算是兵部提出其他人选也没用。 到时候还请张总兵主持全盘工作,本将甘愿跟在总兵身边,多学些东西。” 张安先是一惊,然后一喜。 惊奇的是张儒竟然会让自己主持全盘工作,喜的是,张儒说话的时候不像是在消遣自己。大明朝可不是后世,在这种正当的事情上面,没几个人会开玩笑的。 “此话当真?”张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张儒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一刻,想来在军中极其威严的张安竟然有一种感动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貌似也不是像传说中那般可恶。 “督帅不怕末将再立新功,到时候难以驾驭?”张安强制压住心中激动的心情,缓声道。 张儒眉头一挑,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摸着已经有不好绒毛的下巴道:“总兵都不怕本将将来占了你的军功,张某难道还怕总兵立功不成?张儒虽然不才,却也知道自己是大明的子民,外敌入侵,自然应当同仇敌忾。咱们之间的矛盾,打完仗之后,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需要任何人插手。谁敢插手咱的家事,那就打得他们连爹娘都不认识。 中原被鞑子奴役了两百年才有了大明,我们不能容许,再出现被鞑子凌辱的事情发生。” 张安哈哈大笑:“好!就打得他们连爹娘都不认识。” 两人在书房里发出一阵阵爆笑,守卫在门口的士兵一脸古怪,他跟随张安三四年了,可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将军这么开怀的笑过。 好一会,两人同时止住笑容,张儒脸色一沉:“在这里,咱们可以惺惺相惜,出去之后,还请张总兵恢复原状。” 张安了然的点头:“那是自然,某非有意与你为敌,不过是身不由己而已。等将来有一天,某将该还的恩情还晚了,咱们再把酒言欢。” 张儒伸出手掌:“君子一言!” 张安也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的和张儒的手击打了一下,而后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快马一鞭。” 这个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结成的隐形同盟,就在这看上去十分寒酸的宣府总兵府书房里达成了。 除了那个好像知道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到底知道什么的亲兵之外,没人知道两人在里面谈了什么,因为当张儒走出总兵府的时候,是怒气冲冲的。 回到镇守太监府,范统屁颠屁颠的凑过来道:“大人,找到夫人的行踪了,她在宣府富商谢千斤的府邸。” 第108章 :打脸 谢千斤原名什么,宣府的人都忘了,只知道大明朝有这么一号人物,却很难见到他本人。 他的府邸占地三十亩,亭台楼阁多不胜数,从南海采集出来的珍宝更是遍地都是。据说他的私人库房,光是血色珊瑚就比皇宫都多。 然而有了明初沈万三的前车之鉴,这位谢大老爷已经懂得了财不露白的道理,每逢灾年他名下的产业虽然都会捐出数十万两白银,可这些银子,却都不是以他的名义捐赠的。 富不忘本,这个大明朝富可敌国的隐形富豪,可以说已经做到了极致。 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他都有人脉关系,江南的漕帮、盐帮,山西的富商巨贾,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那些冒着生命危险违禁出海的人,他们经商贸易得来的东西,自然也需要这位谢老爷来销赃。 谢千斤三字,乃是当年为了报答救命恩人,这位谢老爷拿出了千斤白银作为酬谢。几十年前,那时候的谢千斤还是个三十岁的小伙子,却能把自己所有的家底——一万三千两白银,拱手送出去,这样的气魄,那是一般人无法拥有的。 范统说完之后没有离开,站在张儒面前欲言又止。 张儒抿嘴问道:“还有什么事?” 范统粗声粗气道:“那姓唐的小白脸好像跟谢千斤的儿子关系不浅,那谢家的高手也不少,走的时候有人对手下的兄弟说,谢大公子请大人今夜酉时三刻去谢府赴宴,还说到时候会为大人准备一个惊喜。” 张儒听罢面色古怪,自语道:“我看惊倒是真的,喜就未必了。” 范统迟疑道:“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张儒笑道:“自然是要去的,不去反而显得咱怕了他谢千斤。再说了,你弟妹还在那边,我要是不去,她成了别人的媳妇可就不好了。别带太多人,酉时的时候你和姜伟跟我走一趟。我倒要看看,这谢千斤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那一声弟妹,让范统十分高兴,这是张儒亲口承认将他当兄弟看。 他问道:“这不是谢大公子的意思吗?怎么扯到谢千斤身上去了?” 张儒笑着解释道:“这种豪门之中,家主说话才管用,凭一个谢大公子,还没资格让本将赴宴。本将若是去了,只能是谢千斤作陪。你说如果谢千斤不知道这事,本将去了之后,只是他家的公子招待,往后他就不怕本将给他小鞋穿?” 范统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张儒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 要看透一个人需要时间,要绝对信任一个人也需要足够的时间,这来历不明的师徒俩,不管最终目的如何,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害过自己。如果他们真的居心不良,只怕自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大同,张儒遇到的高手都不少,范无咎暗中处理了多少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谁也不知道。但是张儒可以确定,如果没有范无咎在暗中保驾护航,他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酉时一到,张儒就从镇守太监府的马厩里牵出了自己的战马,这是一匹老马,却是一匹很听话的老马。 这马虽然不能在战场上再驮着主人纵横捭阖,用来代步倒是不错的选择,最重要的是,这战马跟了张儒很多年了,那是师父崔克己送给自己的礼物。 老马慢悠悠的走,花了不少时间才到达谢千斤的宅邸,门口的门子显然不知道张儒的身份,将手往门前一拦:“什么人,请帖拿出来!” 姜伟淡淡道:“请这位小兄弟进去禀报一声,就说九边总督张儒张将军求见。” 一个官员在一个富商面前,用的是求见二字,这已经张儒将姿态放得极低的表现了。 那门子显然事先得到过交代,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原来是督帅大驾光临,您稍后,小的这就去通报,家主会亲自出来迎接。” 按理来说,如果对方真的有心亲自出来迎接,那根本不需要门子禀报。等客人到了门口才故作姿态的出来迎接,摆明了这个客人在主人心里的地位不怎么高。 张儒叫住门子道:“不必了,宴会在何处举行,领我们进去便是。” 这么大个人物说话了,门子自然不好反驳,只得领着张儒三人往里面走。 另有仆从将三人的战马欠揍喂养,门口的门子又换了一个,以防再次来人无人带领。 进门之后,四处灯火通明,那是是幽静的小亭子里根本没人,也有油灯泛着光芒。走了数十步,就看到一座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矗立在道路一侧。绕过假山,又行百十步,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那门子才将张儒带到目的地,一块十分宽敞的空地。 很难想象,一片百丈见方的空地,竟然都铺了毛毯,脚踩上去软软的,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空地正中央,摆放着十余桌案,已经有七八个人坐在桌前推杯换盏了,看到这边有人走来,那桌上的几人先是抻着脖子看,等到看清张儒面孔之后,又纷纷埋头大吃大喝起来。 七八人中,没有唐公子,也没有苏七七。 张儒和范统姜伟三人找了个没有人的桌子坐下,桌上摆放着一些水果拼盘,看样子,人还没来齐。 三人也不动筷子,甚至连酒都没动,就那么干坐在凳子上大眼瞪小眼。 远处站立着一排衣着清凉的少女,见有客人落座,马上就有少女过来斟酒,不过这几位客人怪异得很,竟然不动酒菜。 两个少女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过为了方便伺候这一桌客人,两个少女手里拿着酒壶。 酉时三刻已到,主人谢千斤不曾露面不说,就连张儒一直以为会出现在宴会上的唐公子和苏七七都没有半点踪影。 他有些坐不住了,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屁股,姜伟马上站起来朝远处站着的一排少女招了招手。 马上,其中一个拿着酒壶的少女小跑着走了过来,道了个万福:“这位官人有何吩咐。” 姜伟极为沙哑的嗓音很有磁性:“敢问谢大公子何在?为何酉时三刻已过,谢公子这个主人还不见踪影?” 少女为难道:“这个婢子不知。” 姜伟语气中带着些许怨气:“难不成这就是谢老爷的待客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得好,免得被人当成吃白食的了。”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而且声音还不小。 隔壁桌一个敞着衣服的壮汉站起来道:“哪来的小杂鱼,莫非不知道谢府的规矩不成!凡是来赴宴的人,都要等谢公子半个时辰。” 姜伟冷冷道:“我们这些外乡人,倒是不知道谢家还有这样的规矩,从来都只有别人等我家将军,还没有我家将军等别人的时候。既然谢老爷不欢迎我家将军,我们离去便是。” 话音一落,张儒已经站了起来,这话虽然是姜伟揣摩他的意思说出来的,却也代表着他的真实想法。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离开,姜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看到客人要走,有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的少女为难的拦住了几人的去路:“这位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婢子这就去请公子出来。” 张儒淡淡道:“不必了,从今日起,谢家在宣府的生意全部停掉,只要是跟谢家有关系的生意,都得停掉。” 那壮汉显然也是经常来谢千斤府邸的人,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大言不惭,喝道:“小子,说话不要说大了,免得被大风闪了舌头。本将还没见过几个人,在谢府耍横还能好好在宣府镇活下去的。” 张儒微微挑眉:“这么说,谢千斤在这宣府可是比知府和总兵都要厉害的人物了?” 壮汉傲然道:“那是自然,谢老爷和我家知府大人可是拜” “闭嘴!”桌上一个中年儒生眼神阴鸷的喝了一声。 壮汉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狠狠瞪了张儒一眼,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套话的年轻人太多事,这才让自己挨了训斥。 张儒笑道:“不就是个拜把子兄弟嘛,没什么了不得的,这位先生何必怪罪下面的人。” 那儒生站起来朝张儒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兄弟,是手下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小兄弟,还请海涵。不过既然来赴宴,主人没到,不若等待些许时间,反正夜间无事。” 张儒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道:“刚才我这位弟兄说了,从来都只有别人等我,没有我等别人的习惯。呵呵,谢千斤,这名字不错,我记住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虽然来的时候路途显得十分复杂,但是以姜伟的记忆,要走出这偌大的宅子,并不是个难题。 走了百十丈,迎面走来一老一少,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是唐公子和苏七七,那一老一少,很显然就是谢府的主人——谢千斤和他的儿子。 第109章 :恶客 “呀,张公子这是要走啊!怎么?可是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唐公子俨然半个主人,蹦出来喊了张儒一声。 张儒笑道:“这谢府的主人太过倨傲,张某不习惯等待,还是早点回去得好。” 貌似是有谢千斤父子在身边,唐公子突然来了底气:“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坐一会呗,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我家大人闲不闲,用不着你来置评吧!”范统阴阳怪气地道。 唐公子不屑的乜着眼看向范统:“本公子和你家大人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吧!张大人,你是怎么教手下的,如果不会教,本公子倒是不介意替你教。” 这二货压根就不知道张儒的身份,从苏七七口中也只是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一个小军官而已。他不知道,可苏七七知道,见他这么说话,苏七七生怕张儒会生气,很隐秘的拉了一下唐公子的衣角。 本来还不想跟唐公子计较的张儒看到这个小动作,突然来了火气,对范统高声道:“范统,掌嘴!” 也怪他话没说清楚,范统竟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张儒气急反笑:“他傻你也傻啊!我让你掌他的嘴。” 刚刚还很得意的唐公子顿时变得呆若木鸡,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儒做事竟然这么没有章法。 范统也是一阵恼怒,竟然将大人的意思给领会错了,害得自己白白挨了自己一巴掌。 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唐公子身前,拎起唐公子的衣襟,抬手就是两巴掌:“让你消遣老子,让你消遣老子,老子打死你个没家教的。” 几巴掌下去,唐公子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范统却没有罢休的意思,这时,谢千斤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低喝道:“够了!” 在他的府邸打他的客人,还旁若无人,这让他感觉颜面无光,所以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范统不曾停手,一边打一边看向张儒。 谢千斤脸色一沉:“张公子,这么在老夫府上打人,怕是不太好吧!” 张儒闻言扬了扬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谢老爷发话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教训也教训够了,范统,咱们回去。” “既然给了老夫头次面子,不妨再给些面子如何?老夫在舍下略备薄酒,请张公子痛饮一番。”谢千斤面色稍有缓和,笑眯眯地道。 张儒略作沉思:“也好,谢老爷府上的酒水,还是要喝的。不过谢老爷这种做派,张某倒是头次见到,实在是开了眼界。” 谢千斤显得有些尴尬,没有说话,伸手做了个礼让的手势,和张儒并肩朝宴会现场走去。 见张儒去而复返,那中年儒生大敢诧异,不过看谢千斤对张儒的态度,他默不作声。随从的大汉张了张嘴,随即就被他一个狠厉的眼神将所有到嘴边的话全部逼了回去。 众人落座,还有几张桌子空着,看来还有人没来。 谢千斤朝一个婢女招了招手,小声说了几句,那婢女翩然而去,没多久,带着十几人走了过来。 这十几个人来头可不小,一个是宣府总兵张安,还有一个中年人张儒不认识,但是跟在张安身边,应该是宣府的将领。另外还有一个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小老头,那老头面色红润,脸上挂着笑,跟弥勒佛一样。 人群中,也就这两人让张儒多看了几眼,其他人他根本不怎么在乎。 落座之后,张儒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桌子只坐了自己几人,而且这桌子是离主桌最远的一个。 范统当场就要发飙,不过手臂被张儒拉住了,屁股刚离开凳子就感觉有一股巨力将他固定在了凳子上。 谢千斤站起来举起酒杯高声道:“今日谢某六十大寿,承蒙诸位看得起,于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寿宴。小老儿略备薄酒,只盼能与诸位高朋一醉方休。小老儿先干为敬,诸位随意。” 主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干坐着,纷纷举起酒杯祝他生日快乐。有讨巧的年轻人更是送上了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当然,这小礼物一般都不怎么值钱。 谢千斤家财万贯,寻常礼物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再说了,他的身份也不需要靠这点寿礼来衬托,礼物重要的是个心意。 几个小辈送完礼之后,年纪稍长的人也开始送礼了,最后,就连张安也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朴实无华的玉珏。 范统压低声音道:“大人,咱们可不知道是这老杂毛过寿,什么准备都没做。要不属下马上出去采办,不然怕是面子上过不去。” 张儒怪笑道:“咱们能来,就是最好的寿礼了,别管那么多,待会若是有人发难,你也别出声,一切有我在。” 范统点点头不再说话。 跟着张儒的日子长了,知道大人有的是主意,他也就不担心这些那些的了。 果然,所有人送了礼物之后,在谢大公子的带领下,不少人的目光投到了张儒三人身上。 人群中除了张安的眼神有些复杂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张儒泰然处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这些酒水和菜肴都被姜伟暗中查探过,没有任何毒素。不然他也不会随便吃外面的东西,毕竟现在他的身份十分敏感,还有一个固伦长公主在暗处时时刻刻盯着。 看他这么沉得住气,谢大公子在心里暗骂他脸皮厚的同时,绕开人群朝他走了过来:“不知这位公子,可为家父准备了寿礼?” 张儒放下筷子,拿桌上的白色丝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双手一摊:“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 谢大公子脸色渐冷,嘴角依然挂着笑意,那笑容却不再温和:“莫非张公子并非家父所请?敢问张公子手中可有请柬,如果有的话,还请公子拿出来看看。” 张儒马上意识到,自己落进了一个圈套。 这个圈套应该是精心编制的,而且,很有可能是谢大公子和唐公子两人所编制,这谢千斤都未必知道。 他神情淡然:“没有请柬。” 谢大公子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张儒会这么坦然说出自己没有请柬。他朝已经成了猪头的唐公子看了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狠厉的眼神。 他马上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这么说,张公子是不请自来了?今日家父过寿,可没想过大张旗鼓的做寿,只是请了些好友过来。张公子与我谢家素昧平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客席,怕是有些不妥吧!” 谢千斤显然听出了儿子话里面的讽刺,低喝道:“杰儿,不得无礼。” 谢大公子置若罔闻:“既然没有请柬,还请张公子先出去,改日,谢某登门道歉。” 张儒站起来,撩了一下衣袍下摆:“本将会来,是因为昨日有人说要请我赴宴,今日来了,受了冷遇不说,还被你谢大公子弄得颜面尽失。好,这份情,张某和锦衣卫,都记住了。” 谢大公子冷冷道:“张公子虽然是锦衣卫的人,可未必能够做得了锦衣卫的主。别说是一事无成的锦衣卫了,就是当年西厂的汪公公,见到家父都得叫一声谢老爷。公子还是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了,免得贻笑大方。” 有些话不该说,谢大公子却说了出来,谢千斤再也沉不住气了,带着怒气道:“谢杰,给老子滚回去。” 张儒伸出手,朝谢千斤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宣府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可在此处?”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 谢大公子不屑地道:“一个千户,是不够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张儒沉吟道:“哦看来倒是本将被你们给戏耍了,好,好得很呐!范统,回去之后马上传令宣府千户所,从即日起,盯死谢家所有的产业,凡是涉及到触犯大明律的,一律查封。盯死所有宣府大小官员,凡是和谢府有勾结的官员,一律拿下!张安,好好清查一下你手下的将领,别让咱大明的将士,成了某些富商大贾的附庸。” 几道命令下来,众人面上皆出现古怪神色。 范统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命令,张安则语气冷淡地道:“本将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过问。” 张儒欣然点头,不过这点头的幅度,只有张安和他身边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看到了。他转过身,铁青着脸带着两个手下离开,看都不看在场的众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大一小两个张将军,彼此之间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却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存在。 所以张安没有点破张儒的身份,张儒也没有自报家门。 一直到张儒离开,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个能说出此等大言不惭的话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张儒离开之后,宣府知府王开泰马上凑到张安身边问道:“将军,这家伙什么来历?” 周围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张安微微一笑:“此人不过锦衣卫一无用之人,无需介怀。来来来,咱们喝酒。” 谢大公子和唐公子对视一眼,双方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只是唐公子微笑的时候,扯动了脸上的伤处,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第110章 :午夜来客 宴会正常进行,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谢千斤在喝了几杯酒之后也不再在意那么多,众人一直喝到亥时才各自回家。 只有唐公子十分敏感的注意到,张儒颜面扫地愤然离去之后,苏七七一直都用力的绞着手绢,等到宴会散了,他陪着苏七七回房的时候,那手绢的一角,已经破烂不堪了。 带着些许失落,唐公子敲开了谢大公子谢杰的房门,一进门他就嚷嚷道:“宏图兄,再陪我喝几杯。” 谢杰将他扶进房内,从床底下弄出两坛美酒,递给唐公子一坛:“凌天兄,别垂头丧气了,你看今日那姓张的小子不是被弄了个灰头土脸嘛!再说了,蜀中唐家富甲天下,苏姑娘又在你身边,不论是家世还是距离,你都比那姓张的有优势。” 唐公子掀开酒坛的封皮,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水从嘴角落下,打湿半片衣襟,他随意的用袖子抹了把嘴,带着七分醉意道:“那又能如何!苏姑娘的心,压根就不在我身上。想我唐傲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祸害过的大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哪一个不是对我死心塌地的,可偏偏,这苏七七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也知道,唐某人是个喜欢啃硬骨头的人,越是得不到的,我越想得到,越想得到,就越得不到。 那姓张的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凭借父辈荫庇在锦衣卫谋了个小官职,做事从来都不顾后果,一点风度都没有。 你说,苏姑娘怎么愣是看上了他,却不肯拿睁眼瞧我呢?” 谢杰从酒坛里倒了些酒在碗里,抿了一口劝道:“她不过是暂时被蒙蔽了双眼而已,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唐傲将脑袋甩得像波浪鼓一样,大着舌头道:“不不,她不会明白的。她现在啊!就是被鬼迷了心窍,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这次要不是我在老秃驴面前表现得好,她绝对不会跟我出来。” 多年至交好友,如今这副模样,谢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他端起酒碗,一口将碗里面的酒水喝干,面露狠色:“既然你这么放不下,那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等苏姑娘成了你的人,我就不信她的心还挂在那姓张的小子身上。” 唐傲已经醉了,所以他只是胡乱的点头,压根没听清楚谢杰说的是什么。 本着为朋友着想的心思,谢杰将唐傲扶起,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小丹药。迟疑了一下,用带着肉痛的表情将小药丸塞进了唐傲口中。 随后,他马上叫来了下人,在两个下人耳边嘀咕了一会之后,两个下人搀扶着唐傲离开了。 他心想,兄弟,我能够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谢公子一心为唐傲着想,却不曾想,这个举动差点让他失去了一位朋友,也差点让在宣府说一不二的谢家,差点成了张儒祭旗的工具。 两个家仆扶着唐傲去了苏七七的房间,二话不说就将房门踹开了,苏七七一个翻身从双上爬起,双手第一时间抓住被褥遮住了身子。 只见面色酡红的唐傲痴笑着朝她走来,眼睛明明是闭着的,脚步却在不停的挪动。 她秀眉轻蹙,小声道:“唐公子,夜深了,还请自重!” 唐傲微微一怔,而后猛然睁开双眼,一双眸子变得血红,他伸出手在胸口随意的挠了挠,然后怪叫着朝苏七七扑了过去。 此时在他眼中,这不是值得他爱护一辈子的女子,这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他的胸口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一般难受,他不停的扒弄着身上的锦衣,眼中泛着妖冶的光芒。 苏七七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唐傲扑倒了,这一霎那,她整个人都变得呆滞了。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平日里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唐公子,为什么会对自己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口中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女性遇到危险的时候本能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不仅没有惊醒那些被谢杰刻意交代过的家仆,反而彻底激起了唐傲本来就有些压制不住的兽性。 不过还好,暗处有人出来了。 嘭的一声闷响过后,唐傲撕扯苏七七上衣的手停住了,他的身体软软的摊在了床上,苏七七只是稍微用力一推,唐傲就跟个死猪一样翻了身。 来人脸上蒙着黑巾,在打晕唐傲的刹那扔了件衣裳到苏七七身边,苏七七连忙用被子捂着身体将衣裳穿上。 黑衣人走到近前,苏七七一脸紧张,手已经扣住了放在枕头下的利刃。 好在这黑衣人根本没打算对她做什么,只是用手探了探唐傲的脉搏,然后皱着眉头来了句:“竟然在醉酒的时候用虎狼只药,真是不要命了。反正你小子该死,敢打我家夫人的主意,让你这么死,算便宜你了。” 说完,这黑衣人还踹了床上的唐傲一脚。 苏七七穿戴完毕,警惕的问:“你是何人?” 黑衣人低眉顺眼的拱了拱手:“夫人还是跟属下离开吧!这谢家大宅里不清净,大人会担心的。” 苏七七语气变冷:“我问你是谁?” 黑衣人轻笑一声,将脸上的黑巾揭开,随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马上把黑巾带上了:“末将锦衣卫表飙云骑千户王周,见过夫人。” “你是他的手下!”苏七七惊呼道。 王周急道:“这院子里暂时不会有其他人来,夫人还是先跟末将离开吧!夫人这边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大人会担心的。” 黑暗中,苏七七羞红的脸王周无法看见,她声若蚊蚋,扭捏道:“谁是夫人了,本姑娘可是还没嫁人的。” 王周大大咧咧地道:“反正迟早是要嫁给我家大人的,夫人还是不要推辞了,不然属下用强,弄伤了夫人就不好了。” “你!”苏七七气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那样子,她是不打算离开,王周无奈之下,只好朝外面打了个唿哨。 接着,就见两道黑影从窗外掠过,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房间内,两人手脚麻利的将床上的绣被撕成条状,然后上去就要捆苏七七。 苏七七手里的刀子都扬起来了,眼看就要有人血溅当场,其中一人突然粗声粗气地道:“夫人不要害怕,我们都是女子,没有男女之间的大妨。” 听到这话,苏七七这才放下手里的匕首。 被捆上之后,两人扛着苏七七出了房间,在屋顶上的人帮助下成功的逃离了谢府高手的监控,在夜色的掩护下奔逃而去。 不得不说,王周手下这些人的隐藏和追踪手段都十分了得,如果真的要单打独斗,谢家那些护卫怕是有不少能够对付这些锦衣卫的。可是论做事小心,那些人还真比不上飙云骑的人。 偷偷将人带回镇守太监府后,王周正要跟张儒复命,苏七七突然道:“你说唐公子会死?” 王周没有回头,脑袋点了点就对张儒道:“末将王周,参见将军。” 张儒看到王周之后很是高兴,大笑着将他搀扶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哈,好小子,总算是回来了。” 王周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将军看得起,不然我也没本事把将军交代的事情办得这么好。对了将军,有什么奖赏没?” 张儒笑骂道:“还以为离开一年,你老实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油嘴滑舌。一个千户的官职还不够吗?不够的话,我让你去北镇抚司当百户怎么样?” 王周听罢连连摆手:“那就不必了,我还是跟在将军身边好些。” 二人正说得开心,苏七七突然道:“能不能放了唐公子?” 张儒用自认为温柔实际上十分威严的语气问道:“你很在乎他?” 连王周都听出了他话里面的冷意,很识趣的缩了缩脑袋,苏七七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朋友,就这么死了可惜了。再说了蜀中唐家,在大明势力也不算弱。” 张儒冷哼道:“蜀中唐家又如何,我张儒何惧!” 苏七七淡淡道:“知道这天下没什么是你怕的,能不能给小女子几分薄面,放他一条生路?” 张儒点头道:“王周,去救一下那小子。” 苏七七道了个万福:“多谢张将军。” 张儒有些尴尬地道:“七七,咱们之间,其实没必要这么客气的。” 苏七七皓首微垂:“小女子与将军之间并无太大瓜葛,还是不要太亲近得好,免得将军又举得小女子居心叵测。” 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的王周马上朝两个女手下招了招手,三人像是做贼一样溜出了镇守太监府。 张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难受。高兴的是她会因为自己酒后失言而生气,难受的是,她现在这副表情,完全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来人,带苏姑娘先去休息。”过了一会,张儒对离了七八丈距离的姜伟喊道。 姜伟瘸着腿小跑到张儒身边小声道:“将军,属下没给夫人准备房间,还以为将军今夜是跟夫人一同睡呢!” “你”张儒差点没被气得背过气去,他和苏七七都是没成亲的,怎么可能睡到一起去。 第111章 :雷霆打击 “赶紧安排去。”张儒没好气的道。 姜伟为难道:“这镇守太监府拢共也就那么点房间,咱们自己的兄弟都不够住,实在腾不出地方来。再说,这大半夜的,也没处买被褥去,要不夫人就和将军将就一晚?” 张儒气得抬起大脚丫子对准姜伟的腰间就是一脚,这家伙完全是想把自己气死。莫说苏七七还没答应跟自己,在这大明朝一没有父母之命,二没有媒妁之言,那走出去是要被那些长舌妇戳脊梁骨骂的。 自己倒不要紧,地位高,出去没几个人敢咒骂,可苏七七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未婚而与男子同居,那是只有****才会做的事情。 正在发泄怒火,苏七七突然道:“还是不劳烦将军了,小女子自由去处。” 张儒往前挪了一步,伸出双手拦住她去路:“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去。莫不是放不下那唐公子,要回谢府照顾他?” 一句好好的留人之言,被他这么三言两语一说,硬生生变成了伤人之语。 苏七七跺了跺脚,转身气急败坏的离开。 姜伟忍不住挪揄了句:“大人,您这醋味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得,末将帮您追人去。” 张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愧得无地自容。明明是想让对方留下,说出来的话反而让对方起了离开的心思。 好在两个跟随王周的飙云骑女将尚未离开,姜伟二话不说对两人下令,可两人只听王周号令,姜伟是谁她们都不知道,一时间两人都愣在那。 姜伟有些急了:“这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赶紧追过去,夫人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也别再锦衣卫做事了。” 两个一脸倨傲的锦衣卫女缇骑这才快速沿着苏七七跑出去的方向追踪而去。 好在没走多远就将苏七七给追上了,两个不善言辞的锦衣卫瞬间化身为长舌妇,好一通劝说加上苏七七实在无处可去,这才将这位有些脾气的姑奶奶请回镇守太监府。 张儒已经很识趣的去了书房,他的房间自然成了苏七七的闺房,至于这位个性有些泼辣的大美女是不是介意这房间他曾经睡过,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张儒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有个黑圈,穿上那威风凛凛的斗牛服,也显得有些气色不佳。 知道的知道他是彻夜未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纵欲过度。 晨光微曦,一队队锦衣卫已经行走在大街上,嘈杂的脚步声吵醒了不少想要偷懒的百姓。街道两边不时有窗子被打开,或蓬头垢面、或睡眼惺忪的脑袋探出来观望。当看到外面的人都是锦衣卫的时候,那些好奇的百姓一个个又将脑袋迅速缩了进去。而后,有窗子被打开一条细缝,这是大胆的人在继续窥探。 加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不过这些人都是做买卖的人,只有做买卖的人才会因为利益而早起。 锦荣绸缎庄的掌柜在柜台边打着哈欠,大清早的也没几个客人,可东家有规定必须在这个点开门。为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掌柜只好勉为其难的撑着。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将他从半梦半醒间彻底惊醒,四五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他压在了柜台上。 “你们要干什么!”掌柜的颤抖着声音问。 这光天化日之下,宣府这种屯兵重地,竟然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抢劫? “锦衣卫奉命办事,锦荣绸缎庄可是谢家产业?”进门之后站在那里没动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块玄色铁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马上就收了回去。 掌柜的无奈的点了点头:“这是谢家的产业,陈千户大人昨夜还跟我喝过酒,今天怎么让人查了我的铺子?” 宣府锦衣卫千户所千户陈强,那是能够和知府大人平起平坐的角色,这掌柜说昨夜跟陈强喝过酒,那显然是唬人的。 年轻人不以为意:“本将只是奉命行事,有什么事,去了昭狱再说。” 这也是唬人的。 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锦衣卫昭狱的,能够在锦衣卫昭狱里面走一遭的官员,大多数都死了,而且,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身上佩戴花犀、金银花之类的配饰,身着绯袍的二三品大员。 不过各地锦衣卫千户所仿照北镇抚司昭狱设置了不少小昭狱,这些昭狱里面关押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把这掌柜关进去倒也算不得逾矩。 掌柜高呼道:“我家老爷可是谢千斤谢老爷。” 年轻人冷冷道:“抓的就是谢千斤的人。” 听到这话,掌柜才算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自己这绸缎庄做了什么让锦衣卫忌惮的事,而是自己上面的人得罪了锦衣卫的人。看样子,东家得罪的人还很了不起,至少能够让宣府锦衣卫千户陈强都不敢反对。 这样的事情,在宣府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发生,神出鬼没的锦衣卫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要是跟谢家有关系的商户,十之**都被抓了。 偶尔有些小商贩成为漏网之鱼,那也是锦衣卫的人看在他们没有抬高物价鱼肉邻里的份上放了他们一马。至于大些的商铺,基本上都在一上午来了个关门大吉。 消息很快传回了谢家,这宣府虽然不是谢家的老窝,可这么多年的经营,宣府算得上是一个补给站。各地的货物都是经过宣府之后才发送,特别是京城那边的货物。 战争来临的时候,宣府是一个大粮草,因为宣府谢家随时保持着能够供给京城吃三年的粮食,为此,谢千斤斥巨资在宣府建造了十三个粮仓。 所谓湖广熟天下足,只要宣府在,基本上不怎么害怕兵临城下的情况出现。 如今张儒断了谢家的财路,谢千斤这个名义上的生意人自然坐不住了,马上去了总兵府找张安商量对策。 严格意义上来说,张安跟谢千斤的关系也就那样,不过是谢千斤为了寻求庇护,而张安为了让手下的兄弟生活稍微好一些,所以才达成了相互勾结的暗中协定。 这种协定不能拿出去说,不然谁都保不住他们。 “将军,您就给句实话吧!昨夜那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陈强虽然平时跟老朽不对付,可有将军您在,他也从来不敢给我小鞋穿。这次突然雷厉风行,封了老朽十八家商铺,现在就是平日里送米粮进宅的小商贩都不敢再送了。这样下去,我谢家非得被他逼死不可。”谢千斤十分急躁在张安面前走来走去,显然,张儒的雷霆手段,已经让他乱了分寸。 张安慢条斯理地道:“不就是几家商铺嘛!你谢家在江南都有不少产业,这宣府的商铺,就让那小子折腾算了。这小子不成气候,只是锦衣卫一小卒而已,无足挂齿。” 谢千斤苦着脸道:“在您眼中他是锦衣卫的小卒,在我眼里他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我的总兵大人,您就开开恩,告诉我他的身份吧!” 张安依然不松口:“他的身份不好说啊!” 谢千斤一听就知道有戏,不过这老小子是要伸手要钱了。 不着痕迹的将一叠银票塞进了茶几下,谢千斤讪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求总兵大人救命。” 张安乜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用粗糙的手将茶几压了压:“好吧!看在多年相交的份上,本将就告诉你他的身份。不过,你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本将说了他的身份,不然这位小爷发起疯来,就是本将都要礼让三分的。谢老爷可听说过九边总督?” 谢千斤瞪大眼睛:“您是说,昨夜出现在我家宅子里的,就是大名最为年轻的九边总督张大人?” 张安点点头:“我跟那小子不对付,所以没把他放在眼里,不想他还真做得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谢千斤连忙道谢:“总兵大人能说出他的身份,已经是对谢某莫大的帮助了,容谢某先走一步,处理完此事之后,改日再登门道谢。” 张安皱着眉头道:“也好,如果那小子软硬不吃,到时候谢老爷可以让人来叫本将。” 谢千斤千恩万谢离去,上了轿子之后,才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只知道要钱的腌臜货。” 最后张安那句故作大度的话,他可没放在心上,既然两人都不对付了,到时候就算叫张安出面,给足了银子,这老小子也未必能够说动他名义上的上司。 回到府邸,谢千斤立刻让人准备礼物,儿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能幸免。等到快入夜的时候,他准备了二十车各种财物,带上一叠厚厚的大明宝钞,将儿子谢杰来了个五花大绑,带着几十个家仆朝镇守太监府邸行去。 这次他没敢坐轿子,唯恐坐轿的行为会让张儒觉得他不恭敬,一路徒步而行,到达镇守太监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偌大个大厅内,桌子上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张儒,一个是苏七七。 苏七七不动筷子,看着满桌菜肴怔怔出神,张儒问道:“可是菜不合胃口?” “没胃口。”苏七七摇了摇头,红晕爬上秀气的脸庞。 她不是没有胃口,而是头一次和一个男子同桌吃饭,而且是这么近的吃饭,这让她感到不好意思。 尴尬的气氛马上就被闯进来的范统给转移了,他大步走进来,冒冒失失地道:“大人,那谢千斤带着一大堆人马把咱这镇守太监府给围了。” 第112章 :负荆请罪 张儒腾的站起来:“真是好大的狗胆!来人,随本将出去!” 话没说完,他就离开的桌子,走了几步,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道:“七七,你先吃,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这话,好像是出征的丈夫在叮嘱家中娇妻一般,说起来毫不含糊。 他扭头就走,浑然不知身后的苏七七已经将脑袋埋进了胸口,脸也跟着红到了脖子根。 大几百锦衣卫呼啦啦跑出来,院墙上趴着一圈手拿弓弩的缇骑,这阵仗可把谢千斤吓得不轻,他心说这位爷肯定误会了,忙上前双手连摆,口中道歉不迭:“莫动手,莫动手!小老儿不知张大人大驾光临,昨日在府上多有怠慢,逆子无状,还请张大人海涵。今日小老儿特备薄利,登门道歉,请大人见谅,见谅!” 张儒恶狠狠的瞪了范统一眼。 这哪里是谢千斤派人把镇守太监府给围了,明明就是带着家仆过来道歉的。早知道他就晾着这老家伙,这么火急火燎的出来,这面子可丢大了。 不过这种场合,他也不好马上骂范统,只好淡淡对谢千斤道:“些许小事,张某早已不记在心上。谢老爷这番做派,莫不是将张某当成了鱼肉乡里的昏官不成。本将巡查九边,来宣府也有一段时日了,昨日冒昧拜会,倒是见识了大明第一家谢家的奢华。谢大公子也无得罪张某之处,谢老爷何必将他捆绑过来。让百姓见了,只怕会将本将当成食人虎狼,失了民心,这罪责可不是本将能担当得起的。” 谢千斤低声下气地道:“此事是小老儿有欠考虑,督帅莫怪。这逆子昨日言行无状,开罪了大人。所谓子不教父之过,逆子做错事,小老儿也只好覥着脸皮上门求大人原谅了。” 张儒很随意的挥了挥手:“放心,本将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你回去吧!” 这摆明了就是说老子不愿意给你这个面子,你就是把你家的万贯家财全部弄过来,我也不会原谅你。 被老爹莫名其妙给绑了的谢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让他弄得颜面尽失的年轻人,竟然是比宣府总兵张安还要位高的九边总督。老爹把自己给绑了,是为了给自己消灾来了。 如果换一个人,张儒可能会因为他的低声下气而暂时放过,但是这个人是谢千斤,所以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家里银子可能比户部银库还要多的隐形富豪。 在这个非常时刻,他不会容许任何人打乱自己的计划,因为一旦鞑靼入侵,那么宣府将要面对的,将是大同被攻破后的三十万草原铁骑。 在这种时候,有一个能够以一己之力供给军队辎重粮草的富商使绊子,那将会让整个宣府和大同几十万边军陷入死地。 谢千斤无奈之下,一脚将儿子踹倒在地:“逆子,给老夫跪下磕头,什么时候张大人原谅你了,什么时候你就能回家了。” 说完这话,他竟是转身要走。 那谢杰也像个老实孩子一样,脑袋重重的在地上磕着,磕一下就抬头可怜巴巴的看张儒一眼,那表情,别提有多糟心了。 谢千斤心里也没底,之所以用这样的苦肉计,只是为了试探张儒是不是要置谢家于死地。他走得极慢,一直都在等待张儒喊他,可是他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队伍末尾,也没听到张儒的声音。 就在他以为张儒真的要以这件小事置谢家于死地的时候,身后却传来的范统的声音:“老头,停下。” 谢千斤激动的回过身,只见张儒已经用脚尖制止了谢杰磕头,一干锦衣卫收起了弓弩,如潮水一般涌出来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里面请!”张儒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管谢家有没有得罪自己,他都不能做得太过分,他相信张安不会没有理由的和这样的富商大贾扯上太大的关系。军队才是保家卫国的根本,没了军队,就算百姓再富裕,只怕也会落下个弱宋的下场。 都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曾经作为文科男的张儒在高中时期也是个愤青。来到明朝,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改变这一切,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就算不是在战争即将到来的危急关头,他也不会将谢千斤这样的富商巨贾逼上绝路。狗急了还有跳墙的时候,谁知道谢千斤真的被逼急了之后,是不是会用散尽家财的手段掀起谋反的大旗。 将谢家父子让进镇守太监府后,宾主分列而坐,笨手笨脚的锦衣卫缇骑端上了热茶,张儒亲自为谢杰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谢千斤屁股没坐热就站起来再次对张儒表达歉意:“多谢督帅原谅小儿。” 张儒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这不是原不原谅的事,如果谢老爷不是在多次对敌之际为边军送上了不少粮草,这次本将不会放过谢家。谢杰鲁莽,本将可以理解,毕竟他是个年轻人。可本将来了宣府已经不下时日,以谢家的人脉关系,没理由不知道本将的身份。昨夜却连谢老爷都对本将不屑一顾,这已经不是对本将的不敬了。 本将年轻,但这不能成为谢家欺我的理由。 锦衣卫的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你谢家发达之后不显山不露水,而且时不时还会让下人给穷人送衣食。这宣府的道路十条有八条是你谢家出钱铺设的,这宣府的建设,和你谢家有莫大的关系。 可俗话说得好,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谁知道你谢千斤谢老爷在发达之前是不是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 刚才谢大公子磕头的时候,本将就一直在为你们找理由,绞尽脑汁,才找到这么一个理由。” 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看向谢千斤。 谢杰揉着额头上青肿的位置,听到张儒故意卖了个关子,马上问道:“什么理由。” 谢千斤瞪了儿子一眼,喜笑颜开:“不知督帅这次要谢家做什么,只要谢家能够办得到的,谢某绝对竭尽所能。” 张儒淡淡问:“不知谢老爷可知最近大同边境的动静?” 谢千斤摇摇头表示不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个年轻的九边总督绝对不会没有目的的问大同边境的情况。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很有可能跟大同有关。 果然,张儒皱着眉头说道:“鞑靼兴兵三十万,已经在前往大同的路上了。我的人现在随时关注着鞑靼大军的行军速度。不日京城就会定下方针,到时候只怕宣府的十万大军、加上蓟镇的十二万大军都会调往大同守卫边关。 这一路需要不少粮草,也需要不少辎重。 陛下前几年崇尚炼丹,耗费了不少资财,如今内库只怕是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户部那帮大老爷每天都是精打细算的,他们本来就不是主战派,哪怕是敌人打到了家门口,他们也要捂紧钱袋子。想要那些家伙从户部银库里拿银子出来,那是天方夜谭。 所以,这次调兵,得请谢老爷帮忙了。” 这个要求,饶是富可敌国的谢千斤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不说,那辎重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真要是打起仗来,只怕到时候很多生意都会被迫停下,一时间,他有些犯难了。 谢家最不缺的是钱,可他也要保证这些产业才能保证自己的家业。 正在犹豫之际,坑爹高手谢杰十分果断的站起来答应了张儒的要求:“还以为督帅只是个飞鹰走马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督帅也是为江山社稷计的肱骨之臣。此事不是大事,谢某替家父答应了。之前多有冒犯,还请督帅原谅。” 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因为在这一刻,不管张儒是不是为了坑他家的钱,他都觉得张儒的形象是光辉伟岸的。 谢千斤被儿子的一番话搞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该用什么措辞。 张儒看出了他的难处,笑着对谢杰道:“谢公子拳拳报国之心,张某待九边百万边军先行谢过。不过这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时间长了,就算谢家有金山银山也难以为继。本将的意思不是让谢家无偿资助,只是想请谢老爷在能力范围之内,从江南和湖广调集粮草和辎重,以便大军随时购买。 这些东西所需银钱,张某无法按照市价给谢老爷,请谢老爷斟酌之后给小将一个实数,就是砸锅卖铁,张某也会把钱凑齐了给谢老爷的。” 听到他说不是要无偿资助,谢千斤心头的重担彻底卸下,挺直了有些弯曲的脊背,拍着胸脯道:“督帅放心,老朽回去就令各地运送粮草来宣府。老朽也是大明的子民,为大民效力,是老朽应尽的本分。” 张儒高兴的点点头:“好,有谢老爷这句话,张某就放心了。不过今日之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切莫传扬出去,以免引起百姓恐慌。若是外面传出任何流言蜚语” “督帅放心,绝度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谢杰拍着胸脯大大咧咧地道。 张儒点点头:“好,也到了饭点了,二位不妨留下,吃些粗茶淡饭。” 谢千斤有些犹豫,谢杰又冒出来替老子做了主:“那就叨扰督帅了。” 第113章 :谢宏图与张文轩 下面的人很多都是不会做饭的,索性从外面买来了饭食。 说粗茶淡饭,也还真是粗茶淡饭,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加上一盆清澈见底的汤,饭是白饭。 谢公子在家里何曾吃过这等粗劣的食物,可在这里,他端着一碗白饭,吃着并不是那么可口的饭菜,竟然十分香甜。 张儒倒是习以为常,来回奔波于九边之中,路上啃馒头干粮那是家常便饭,更不要说小时候在冷宫之中吃的那些基本上要送进潲水桶里的食物了。这些饭食,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因为有客人在,张儒特地加了一坛子不算贵的烧酒,这酒没名字,最大的特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烈。当然,这酒就是再烈,也比不上前世那些蒸馏酒,顶天了也就二三十度。 对他这个能够把酒当水喝的人来说,几碗酒下肚没什么感觉,可对谢千斤父子来说,几碗水酒下肚,那感觉就不是很好受了。 喝了几碗酒,谢杰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不顾老爹脸色渐黑,攀着张儒的肩膀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连范统都有些佩服这二愣子谢大少爷的胆子,寻常人可没几个敢攀着张儒肩膀喊兄弟的。这世上倒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不过那人现在在毓庆宫当大明的东宫太子。 张儒也是酒气上涌,面色红润的将手搭在谢杰肩膀上,两人那模样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谢千斤干咳了好几次,都没能让儿子回过神来,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桌上杯盘狼藉,跟着坐下喝了几杯水酒的范统和姜伟纷纷站起来四处巡逻去了,谢千斤见状站起来打算离开:“多谢督帅款待,时间也不早了,小老儿现行告辞。” 说罢他就伸手去拉谢杰。 可谢杰跟个八爪鱼一样挂在张儒身上,压根就不甩自己的老爹。 张儒拱了拱手道:“谢老爷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镇守太监府暂住一晚吧!我与谢兄一见如故,难得相聚一堂。” 谢千斤十分尊敬地道:“犬子无状,请督帅见谅,这毕竟是官邸,小老儿不过是平头百姓而已,不敢居住。” 张儒笑道:“谢伯父不用见外,我与谢兄都称兄道弟了,谢伯父怎的还是一口一个督帅的。督帅两个字,那是让外人叫的,咱是自己人,您叫我虎子便好。” 谢千斤连道不敢,执意离去,很显然,他不相信张儒会因为跟谢杰喝了一场酒就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可谢杰怎么都不愿意离开,最后谢千斤无奈之下,只好同意谢杰留下。 谢千斤走后,张儒拉着谢千斤重新坐下,又拿了一坛子烈酒出来,谢杰迷离的醉眼突然变得清醒了不少,他慢条斯理的将酒碗倒满:“督帅留下在下,是不是为了报仇?” 张儒呵呵一笑,从谢杰手中夺过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之后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倒是那装模作样的功夫不浅,把你家老爷子都骗过去了。” 谢杰不满的瞪了张儒一眼:“这种烈酒在宣府乃至大明都不多,被你这么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老爷子平时很少管我,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知道我能喝多少,我也从来没在他面前喝过酒。你留我下来不是为了报复,莫非还真的要跟我把酒言欢不成?” 张儒喝了一口烈酒,哈了口气:“难道和你把酒言欢你不乐意?” 谢杰端起酒碗朝张儒举了举:“乐意之极。” 张儒笑道:“我留你下来,不过是给别人一种态度而已,这种态度,足以让你谢家的生意更上层楼。” 谢杰皱着眉头问道:“督帅应该不是简单的想帮助我谢家吧!如果是为了表达歉意,只需要将那些封掉的铺子还给我们就成,何必多此一举。” 张儒淡淡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家老爷子答应从江南和湖广调粮食到宣府来,我不会这么做。卖个好给你们,你还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要是不想要这种面子,明天我让人将你吊在外面吊一天,保证以后你们谢家的生意伙伴都会少不少。” 谢杰摆摆手有些着急地道:“可别,我家生意做得越大,对你这个九边总督能够给予的帮助就越多,你可不能做这种事。” 张儒笑道:“看来,你还是挺在乎家里的生意的嘛!我说了我留下你的原因,你是不是该跟我说说你自己愿意留下的原因?总不会是因为我这个年轻的总督表现出不同寻常的亲近,让你想要接近吧!” 谢杰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以为你是朵花啊!我谢杰在宣府虽然被称为纨绔子弟,可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只是不想你为难家父,所以才留下来让你出气的。” 张儒没好气地道:“我要是想出气就不会让你起来,反正一个大公子在门口磕头,让人看了去丢脸的可不是我。” 谢杰笑道:“好吧!我承认,留下来的确别有用意,你也别寒碜我了,事情很简单,我谢宏图也是一个热血青年,作为大明的子民,虽然是白身,也有着拳拳报国之心。是你那番话,让我留下来的。我想要看看,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你自己所说那般一心为国。 你背后有什么人支持,那不是我考虑的问题,反正你背后的人也不会出手对付我这样的小人物。 倒是你,算得上大明开国百十年一个奇葩,总让人想去了解你。 凌天那小子要不是跟你共同在追求苏姑娘,估计你们早就成为同道好友了。可惜那小子现在恨不得你赶紧消失在宣府,你们二人,怕是难成朋友了。” 张儒语气变冷:“看来谢大公子还真知道本将的身份啊!在知道本将身份的情况下对本将如此凌辱,莫非以为谢家财大气粗到足以和朝廷作对了不成。” 谢杰不屑的撇了撇嘴:“别拿你那套官僚主义作风来吓唬我,今夜之前,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凌天也只是当你是锦衣卫一个小军官而已。如果早知道你的身份,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招惹你。 像你这样少年得志的人,可不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够招惹得起的。 锦衣卫不好惹我知道,可锦衣卫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势力,至少在宣府,有张将军压着,那姓陈的也不敢得罪我谢家。” 张儒自嘲一笑:“真没想到,为了唐傲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你明知道锦衣卫不好招惹还要招惹我。” 谢杰淡淡道:“那是我的朋友。” 张儒问道:“为了朋友可能会让谢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觉得值么?” 谢杰苦笑道:“有什么值不值的,想到就去做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想这些。再说了,你这不是没把谢家怎么样嘛!” 张儒端起酒碗举到嘴前:“就冲你对朋友之义,我敬谢公子一杯。” 谢杰眉头一挑:“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想取得我的信任,也用不着什么都不想,装得太像,可不是个好主意。” 张儒没好气地喝道:“你喝是不喝,不喝拉倒,老子自己一个人喝。” 谢杰嘿嘿一笑:“喝,堂堂九边总督让我喝酒,我怎么敢不喝呢!不过要交朋友的话,你最好别跟我摆九边总督的官架子,惹恼了我,我可是会打人的。” 张儒扬了扬拳头:“来来来,让我看看宣府第一公子到底有几斤几两,话说我也好久没跟人打过架了。” “粗鲁!”谢杰嗤笑道:“别交我谢公子了,看得起的话,叫我表字宏图便可。” 张儒笑着拍了拍谢杰的肩膀,这一下差点没将谢杰给拍得趴下:“好,我得明年才及冠,不过我那过世了的老师,却给过我一个表字,你以后可以叫我文轩。” 谢杰乜着眼看怪物一样看张儒看了好一会才道:“这么粗鲁的人,竟然取这么文雅的表字,我真醉了。” 张儒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得,醉了赶紧睡觉去。” 谢杰双手一摊:“我睡哪?你总得给我安排一下不是。” 张儒高呼道:“姜伟,过来,请谢公子下去休息。” 姜伟一瘸一拐的跑进来,诧异的看了张儒一眼,然后为难道:“大人,咱这宅子里,可没地方睡了。” 他这么一提醒,张儒才想起,自己的房间都让给苏七七了,连他自己都只能在书房里将就。啥时间,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谢杰打趣道:“看你这大厅挺大的,让人送被褥过来,咱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就是了。” 姜伟为难的看向张儒,这并不是待客之道,可现在的确腾不出地方给谢杰居住。 张儒洒脱道:“去弄被子过来,我和老谢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姜伟道:“大人这” 张儒眼睛一瞪:“啰嗦什么,让你去取就去取,别废话。” 无奈之下,姜伟只好让人去取被褥过来,大人喝了酒,说出醉话,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劝张儒,毕竟在他看来,还有谢杰这个外人在场。 第114章 :兵部令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下面的人送来被褥之后两人又干了两坛子烈酒之后才酣然入睡。来到大明第一次喝这么多酒的张儒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来的时候,谢杰已经不见了。 他摇晃着胀痛的脑袋缓缓坐起,听到里面动静的姜伟第一时间将热水和毛巾递了上来。 稍微洗漱了一番之后,喝了点养胃的小米粥,将身上带着浓郁酒气的衣裳换下之后,张儒走出了镇守太监府。 只是出来走走,身边没有跟人,但是四周还是有锦衣卫护卫的。 没走多久,他就回到了宅邸,身上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回到宅子里让人准备热水沐浴。直到将身上的酒气全部洗掉之后,他才神清气爽的再次出现。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响起,开始离得远,张儒以为是过路的马匹,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张儒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就让姜伟出去看看。 姜伟是瘸腿,速度比较慢,还没走到门口,马蹄声就消失了,一个身着铠甲的把总出现在门口。 门口的门子是锦衣卫的缇骑,看到这人的装束之后拦住他去路问是干什么的,那大胡子把总神情焦急地道:“末将有紧急军情,奉张总兵之命前来禀报督帅大人。” 正好姜伟来到了不远处,看到这人的装束,他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马上让人放他进来。 在他身上搜寻了一下之后,才带着他出现在张儒面前:“大人,张总兵的人来说紧急军情要汇报。” 张儒看着那大胡子把总道:“什么紧急军情?” 大胡子把总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纸,纸上面有兵部特有的红色印戳,他将信纸双手递给张儒之后道:“兵部已经下令,内容末将不知晓,但是总兵大人吩咐,督帅看完之后务必前往总兵府一叙。” 姜伟正色道:“张总兵好大的官架子,竟然要督帅去总兵府,莫非他张安不能来这里?” 张儒正在看信,没理会姜伟的责问,倒是那把总毫不畏惧地道:“末将奉命行事,不知将军为何如此下令。” 正好,张儒看完了公文上的内容,脸色凝重地对姜伟道:“去总兵府,带上几个得力的弟兄。我们这镇守太监府什么都没有,地形图都看不到,怎么谈论军中大事。不要为难边军的兄弟,大家都是大明的军人,你们只是所处的位置跟他们不同而已,没比人家高一等。” 大明是封建社会,总有很多人有高人一等的想法,现在锦衣卫的年轻人倒是少有这样的毛病,毕竟第一批人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之后的人都是牟斌根据他交代的方法训练出来的。 不过姜伟以前不是他的人,后来跟了自己之后才成为现在锦衣卫的一员,难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把总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不过军人不善言辞,他没有表达出来。 张儒带着姜伟和范统朝总兵府方向行去,一路快马奔驰,因为事情已经变得十分紧急了。 他差点没将那兵部的公文撕碎,因为公文上竟然要求宣府的所有边军按兵不动,等到大同告急的时候再出发。 原因公文上没有说清楚,不过张儒估计那是朝堂上纷争之后的结果。 到了张安府邸之后,张儒和张安直接进了白虎节堂。 来白虎节堂的人都需要将兵器解下,张安和张儒都不能例外。这是军中的规矩,传扬下来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纵然是张儒这种离经叛道的人也无法打破这样的规矩。 进去之后,一个庞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白虎节堂三分之二的空间,沙盘周围就是一排凳子。这沙盘上的地形囊括了整个九边重地,一条长长的边防线上面插满了小旗子。 张安一边走一边道:“这事你怎么看?” 张儒愤愤道:“还能怎么看,恨不得将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夫子拉到边疆来看看,看看到大同镇的人是怎么在战场上浴血搏杀的。我大明以武建国,承平百年,让那些老夫子都忘了和平是用战争换来的了。” 张安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满以为张部堂会帮忙,没想到他也帮不上忙。这要是大同失守,哪怕是宣府和蓟镇的几十万大军同时出动,也未必挡得住鞑靼三十万铁骑。大同一失,京城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铁蹄之下了。” 张儒道:“大同到宣府地势平坦,四百里路程,如果是轻骑快速疾驰,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到达。那样的话,我们就算做准备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跟敌人打仗。宣府不是战争的第一线,城池没有大同高,防御器械也没有大同足,此战,必败无疑。” “可上面下了死命令,我们也没办法。”张安感到十分无奈。 他不认为兵部的人都是猪脑子,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可兵部的人要打仗,那也需要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工部要送防御工具,要送箭矢弓弩,要送长枪铠甲。户部要送钱,要送布匹,要送很多东西。 归根结底,还是没钱惹的祸。 君不闻大汉强盛一时,经过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之后,才勉强能够让汉武帝麾下的卫青霍去病将匈奴赶到漠北。饶是强盛如大汉,经过数十年征战之后,最后也渐渐走上了衰败的道路。 现在大明论强盛比不上大汉,论民心比不上大汉,论钱财更是比不上大汉,上面的人考虑的这方面的问题,也在所难免。 上面的人怎么想张儒根本不在乎,所以他马上盯着张安的眼睛问道:“将军就甘心?” 张安抬头,看着张儒,十分认真地道:“不甘心!可是那又能如何,抗命不尊?你就不怕有人说咱们拥兵自重?” 张儒冷笑道:“原来将军是怕背上恶名。” 张安解释道:“恶名我不怕背,就怕有心人拿这个做文章。张安是大明的臣子不假,可一家老小三百四十余口人的命,也是命。” 张儒点点头道:“你的想法我理解,不需要你来抗命,这个责任我来担,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张安不放心地道:“这么大的责任,你扛不起的。” 张儒冷笑道:“战争败了,谁都扛不起,几十万战士的性命,几百万百姓的性命,那是不能当做儿戏的。朝堂上的人怕是知道了本将的性格,故意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看到我领兵战败之后被摘掉项上人头而已。 所以这一战,还要拜托将军才行。 三十万铁骑,鞑靼举全国之兵出动,那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这一次如果他们战败,我大明的边境至少能够安静二十年。 为了大明,我在所不惜。 只有胜利了,那些人才不敢攻讦咱们这些有功之臣,只有战胜了,大明才能真正的弘扬国威。”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安也不再含糊,脸色沉重的点点头:“你信得过我,我必不负你。此战,必胜!” 张儒又道:“作战方针什么的我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虽然此战我是全军主帅,但是真正的指挥我会交给你。你给我三千精锐,全部要骑兵,而且要听话的骑兵,我有大用。” 张安诧异道:“你要三千骑兵何用?” 张儒叹了口气道:“咱们现在谁都不知道最后是战胜还是失败,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要到前线走一遭。” 张安闻言惊呼:“你要袭营!” 张儒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袭营,那可是三十万精兵,我脑袋被驴踢了,用三千人去袭营。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战争失败,我却能够把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的脑袋提回来,你说陛下还会怪罪我们擅自用兵么?” 这个决定,让张安感到心神不宁,他实在无法想象,在他眼中长在蜜汁里的纨绔少爷张儒,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三千人冲击三十万大军的鞑靼,那是不自量力,可三千人去做所谓的擒贼先擒王这样的事,又何尝不是鸡蛋碰石头。 他满脸不敢相信的问:“三千人?能行?” 张儒点点头:“你要相信我才行。” “那是三千性命。”张安拿捏不定的原因,就是不想看着手下的精锐,跑到老虎的嘴里去送死。 张儒正色道:“你放心,那不仅仅是你手下的弟兄,也是我大明的子弟兵。我张儒能够活着回来,就会尽量带着他们一起回来,除非,我回不来了。” 这下,张安才算彻底放心,犹豫片刻之后指着沙盘道:“半个月内,我会带着宣府的十二万大军前往大同支援,蓟镇李铭那边我会尽量去说服,你万事小心。” 张儒点点头:“一切,拜托将军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张安叫住了。 他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却看到张安有些湿润却带着激动的眼神,这位镇守一方的老将,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用力的拍了拍张儒的肩膀:“活着回来!” 张儒用力的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离开的了白虎节堂。 第115章 :三千老卒 第二天去各卫所征兵,所有人都必须是自愿参加,老的不能要,小的不能要,独子不能要,兄弟二人不能同时要。 三千悍卒,全部是身经百战之辈,其中不少人都是跟鞑靼有过战斗的。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军中精锐,他们代表着宣府镇最强的战斗力。 将这些人的编制重新打乱,全部整编,之后,三千人的队伍带走了宣府三千匹上等战马。 出征之日,宣府十余万大军同时为这些壮士送行,这些人是真正的勇士,每一个人都是选择慷慨赴死。 没有人觉得张儒的计划是安全的,也没有人觉得这三千会跟最为精锐的鞑靼铁骑遭遇的壮士都能够活着回来。甚至在张儒跟他们说要选择三千人一同去战场的时候,还有人怀疑这位少年勋贵脑子坏掉了。 那些不把别人的命看在眼里却对自己的命极为看重的勋贵子弟,哪里会做出张儒这样的荒唐决定。 真正为这三千勇士践行的时候,最为普通的火头军都相信了,这个年轻的九边总督,并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 大军出发,只带着少量干粮,所有的补给都打算去大同之后重新补充。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大军基本上没带什么辎重,就连战马需要吃的草料,都被张儒换成了荒郊野外那些可怜的野草。 战马的喂食可和牛羊不一样,所有战马吃的草料都是精料,那是有大豆、米糠之类的东西掺在里面的。如果战马不吃这些光吃青草,很有可能在长途奔袭的时候力气不挤直接倒掉。 一条黑线消失在视野之中,张安目送这些勇士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飞扬的尘土,这才紧锣密鼓的吩咐军中司马准备粮草、调集大军。 这次两人的决定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兵部的命令都不听,说得小一点就是欺君罔上,说得大一点,那跟谋反叛逆没什么区别。 然而一老一小两个姓张的将领,却在三十万鞑靼铁骑即将到达大同的时候,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看上去是死路的道路。 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真如张儒所说,身为大明的男儿,哪怕是身死沙场,至少也要为这片生他养他的热土做点事。 蓟镇总兵李铭在两日后接到张安的私信,他将一干心腹手下召集到白虎节堂议事,手里抓着信纸,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一个才刚过四十却在蓟镇总兵的位置上坐了将近十年的老将,正直年富力强的时候,是断然不会出现手抖这种老人才会出现的状况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信纸上所说的内容,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过强烈。 不少手下将领这么想着,大家都眼巴巴的盯着他,希望他能说句话。 良久,气氛变得有些凝滞了之后,李铭才将手里的信纸交给最为信任的副将乔木:“你们都看看吧!这是宣府总兵张安张将军的私信,看完之后,大家说说自己的意见。” 所有将领都觉得有些奇怪,将军为将这么多年,还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乔木看完信上的内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将信纸递出去之后,他紧紧抿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所有人看完之后,军帐中本来就有些凝滞的气氛,几乎成了一滩死水。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仿佛时间就这么停止了一般。 李铭左右看了看身边的将领,缓缓道:“大家都是跟了我十多年的老兄弟了,能有今天,大家都不容易。不少兄弟都死在了战场上,可是我们还活着,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的。 张安其人我是了解的,他能够写这样一封信给我,就代表他信任我。可他和那新任的九边总督却要将兵部的命令当做儿戏,我拿不定主意了。” 终于,一个五短身材面目阴森的汉子站了起来:“将军说怎么办,末将就怎么办。”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的人,自然有第二个,其他将领纷纷站起来表态。 李铭苦笑道:“我还没做出决定,你们就纷纷表态,这让我很欣慰。可是我现在要的不是你们的态度,我要的,是一个答案,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的乔木站起来,脸色凝重地道:“将军,这九边总督的决定,末将觉得有些胡闹。” 李铭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年轻人有朝气有锐气那是好事,可这军国大事容不得半点儿戏。我就不明白了,张安也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了,那张儒不懂,难道他也不懂?” 乔木道:“末将倒是认为,这九边总督张儒虽然有些胡闹,一番用意倒是好的。兵部的大人们尸位素餐,咱边军可不能尸位素餐。百姓养着咱们,不就是为了在危难之际能有个人拔出刀子站出来保护嘛! 大同是一道重要防线,大同一旦被破了,鞑靼的铁骑就能长驱直入。 大同不容有失,这一点,京城那些大佬们没理由想不明白,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下来这样一道命令,末将感觉,有些蹊跷啊!” 李铭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的事,但是那不是咱们考虑的问题,咱们要考虑的是,这浑水,咱们应不应该掺和进去。” 一个身材修长的将领站起来道:“大东死了,当年我这条命是他在前线救下来的。咱们这么多年能够身居高位,都是靠那些兄弟用鲜血换来的,现在是个不错的报仇机会,末将不想放过。” 另外一个显得有些肥硕的将领也站起来道:“将军,鞑子太凶,打他娘的。” 乔木带头单膝跪地:“请将军下令,蓟镇十万大军驰援大同,莫叫我大明老卒白白死在大同城外的埋骨地。” 他一跪下,主战的将领也纷纷跪在地上恳求,一屋子大概二十人,倒是有十七八人跪下了,还有几个没跪下的,那是因为腿脚有问题,根本没法跪下。 看着一个个鬓角有了白发的老兄弟言辞恳切的哀求,李铭心中豪气顿生:“法不责众,张安在信中也说了,只要这一仗胜了,京城那些大老爷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敢攻讦咱们这些有功的将士。那张儒二十岁都不到的黄毛小子都敢带着三千老卒奔赴前线,我李铭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总兵,怕个球,****娘的。” 白虎节堂中响起一阵沉闷的低吼:“****娘的!” “乔木,你带五千兄弟分批进入大同,先看看大同的情况,杨荣那厮当年被本将驳了面子,可别让这小心眼的家伙坏了大事。 五千人你自己挑选,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帮咱们九边总督的那三千老卒。 人家一个京城的纨绔都能做到这个份上,咱们好歹也是刀头舔血的老爷们,没理由连个臭小子都比不上。” 做了决定之后,李铭下了一连串的军令,第一道命令,就是让自己的绝对心腹前往大同查探虚实。 如果说万安是个铁杆亲公主派,张安是个中立派,那么李铭就是铁杆保皇派。他的决定,等于给张安吃了一颗定心丸。 换句话说,就算这一战败了,只要不是惨败,皇帝也会尽力去维护这些忠于大明的将领。 几大边镇频繁的兵马调动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不过不管是李铭还是张安,对保密措施都做得十分妥当。紧要关头两人联名上书,请求两镇同时筹划军事演练,更是力邀当今皇帝巡查两边。 本来,这样还只是打消了某些人的疑虑,可皇帝表现出来的兴趣,却彻底将那些文臣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皇帝出巡那可不是小事,劳民伤财不说,皇帝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一干大臣没一个能跑脱的。 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所以他们竭尽全力阻止皇帝出巡,目的只有一个,我的皇帝老爷,你要死也要死在京城,死在外面那会有很多人给你陪葬。 经过御史台言官死谏、内阁大臣寻死觅活、一帮闲得蛋疼的六科给事中又是查祖制又是摆事实的胡闹之后,这位昏庸了半辈子的皇帝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再出巡。 事件平息之后,很快那些反应过来的文官就注意到了不对劲,两镇军事演练的地方,好死不死,竟然是即将面临大战的大同。 可这时候他们还想找皇帝,那是不太可能了,朱见深直接来了个病遁,哪怕是恪守中庸之道不偏不倚的内阁首辅刘珝大人都难见到这位皇帝一面。 奏折如同雪片一样飞向内阁,进入司礼监之后就被送到了御膳房的灶膛。 总之就是一句话,你们不让老子出巡,你们的话,老子现在不想听。 却说张儒到达大同之后,看到整兵备战的大同连城墙都加高了不少,他稍微放心了些。跟杨荣说明来意之后,他要带着三千老卒出城,杨荣这厮却死活不肯放行。 第116章 :兵临城下 大同总兵府,杨荣低眉顺眼的站在张儒下首,他的下首则站着一脸冰冷的亲卫队长马璁。 “杨荣,我再问你一次,放不放本将出去。”张儒黑着脸道,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找杨荣了,每次杨荣不是推脱说身体不好就是推脱说军务繁忙。这次好不容易才堵住他,就是为了问一个准信。 杨荣苦着脸可怜巴巴地道:“我的督帅,您就别为难我了。那可是三十万鞑靼大军,不是三百,更不是三十。您才多少人,三千老卒,而且大多数老卒都是多年不曾上过战场的。您这是寿星公吃砒霜,纯粹找死。” 张儒淡淡道:“你为我好我知道,可是人固有一次,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大明死总好过死在花街柳巷的好。既然我们身上披着铠甲,手里拿着大明的兵器,没理由不去闯一闯。 文臣死谏,大明开国以来,可是有不少文臣死在进谏的路上了。咱武将死战,可大明承平日久,死战的武将已经不多了。 这九边重镇,又有多少武将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喝兵血的人比比皆是,光是锦衣卫掌握的证据,就足以让九边的将领来个大变动。这么些年,大明积弊已深,这鞑靼来犯,对大明来说是一次灾难,同时也是一次机会。 可我们不能拿普通士卒的命去送,战场从来都是无情的。 所以,我要带着这三千悍卒出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破坏鞑靼的后勤补给线,只要他们没吃的,那么我们打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大同人不少,真正作战的人能有多少,九边陈兵百万,真正能够跟鞑靼死战的兵又有多少? 得知鞑靼三十万铁骑来犯,你看看你大同镇的这些士兵,你看看他们的士气,他们有的不是慷慨激昂的战斗精力,他们的眼中,本将能够看到的是怯懦。 成祖爷还在的时候,我大明何等威风,可是现在,你再看看,我大明九边,到底是什么鬼样子? 大同镇的人尚且如此,其他镇的士兵会是什么样子? 胜利,唯有一场胜利,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才能让大明的将士全部有好胜之心,才能让他们真的有为大明决死疆场的心。” 一番话说得杨荣哑口无言,这大同镇的士气如何,他比张儒还要清楚。 大战在即,他也想过不少方法激起士卒的士气,可是收效甚微。 “非去不可?”杨荣感到嗓子发干,声音干涩地道。 张儒认真的点头道:“非去不可!” “好,末将遵命!”杨荣语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几次劝说无果,这一霎那,张儒的坚定让他感到无力。 是夜,紧闭了一个月的大同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衣甲鲜明的三千铁骑加上五百锦衣卫中精挑细选的缇骑罗列而出,随着大门嘎吱一声关上,这些人如同黑夜中的幽灵一般,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儒带兵离开之后,杨荣彻夜未眠,跟马璁秉烛夜谈到很晚。 本来对张儒将马璁塞给自己当亲卫他就有些不爽,总觉得这是张儒留下的眼睛。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这个年轻人很聪明,渐渐的他便接受了他。 不过,这只是外人看来的接受,事实上关系到某些机密的事情上,他都是瞒着马璁的。 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的马璁也从来不会问他干了什么,只是认真勤恳的帮他做事。 然而,在张儒出城一事上,马璁和杨荣却有不小的分歧。 所以在张儒离开之后,马璁第一时间就跟自己的上司来了个兴师问罪。 两人在内室聊天,马璁一句话让杨荣险些把桌子给掀翻了。他说,你让督帅带三千人出城送死,莫非是自己想当九边总督? 杨荣气得浑身颤抖,手指指着马璁的鼻尖道:“你休要张狂,督帅去意已决,莫非本将劝说就有用不成!鞑子如今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督帅出城找不到鞑子,自然会回来。莫非本将本事,还需要你一个亲卫队长来教不成!” 马璁冷冷的将腰间绣春刀抽出一寸:“若是督帅有个好歹,马璁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给督帅陪葬!” 杨荣抬手一巴掌朝马璁脸上呼去,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马璁脸上,登时鼻血就流了出来。 马璁十分淡定的将鼻血抹去:“如果督帅能够平安归来,你就是再给我十巴掌我也会站着不动。如果督帅回不来,这一巴掌,我会在你家人身上打回来的。” “你”杨荣气得瘫软在地上。 他当总兵时间不长,但从军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这种手下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看那样子,马璁完全不是仗着有张儒这个后台,更何况张儒此去前途未卜,一旦张儒出事,马璁除了那个在南京当户部尚书的老爹之外,再也不会有其他依仗。他不相信这些问题马璁想不明白,可偏偏,马璁却要在这种情况下跟他对着干。 这让杨荣感到一阵无力。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张儒临走前让他暂时领兵作战的用意到底是什么,那是要等张安的援兵到了大同之后,让他将手里的兵权交给张安,然后听从张安的调遣。 扬在空中的手颓然放下,杨荣有气无力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马璁看着杨荣不说话。 过了一会,杨荣在心里思忖片刻后问道:“你要多少人,一千够不够?” 马璁顶撞他的用意,在一番怒火攻心之后,聪明的杨荣就想明白了,这位边军出身然后进入锦衣卫的年轻人,根本不是要顶撞自己这个上司,他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跟自己要人。 要人干什么?自然是察觉到张儒有危险的时候出城救援,他害怕张安到了这里之后就没有这个机会要人了,所以他瞄准了性子比张安要软弱,在大同镇根基比张安在宣府要浅很多的自己。 马璁马上接口道:“给我五千,我再给你打四巴掌。” 杨荣哭笑不得,没好气的骂道:“顶多给你三千人,大同镇的防线不短,手里这些人还不够用的,再给你五千,鞑子的铁蹄随时有可能踏破防线。” 马璁想了想道:“成交。” 杨荣拍拍屁股站起来,重新找回总兵自信的他乜了马璁一眼:“今天的事,本将暂时给你急着,等督帅回来之后,让督帅来处置你。” 马璁拱了拱手,略带歉意道:“多谢大人体谅!督帅对马璁有知遇之恩,马璁不能知恩不报。此次督帅明知十死无生还是义无反顾的前往大同,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马璁不才,愿与督帅共存亡。” 杨荣无力的挥了挥手:“去吧!我要是年轻十岁,说不得也会像你这么冲动。你放心,张将军来了之后,本将会将兵权交给张将军,你手里的三千人归你直接统领,不需要将兵权交出去。” 马璁再次拱手,不过这次却深深鞠了一躬:“末将多谢将军。” 杨荣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儒出城之后不过两日,杨荣带着人在白虎节堂看地形图,冷不防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军营里响起。 几人相互看了看,脸色不约而同的变得凝重起来。少顷,一个年轻人直接掀开营帐走了进来,看到杨荣之后,他单膝跪地,将手里一个小竹筒举过头顶:“禀将军,鞑靼先锋军队距离鸦角山不足二十里。鸦角山守军不足三千人,无法抵挡一万先锋,屠将军请大将军派兵增援。” 杨荣眼睛一瞪:“屠胡是干什么吃的,三千人守着鸦角山,竟然还说兵力不足。六百多里的防线,谁知道鞑子会在什么时候进攻什么地方,让他给老子守着,守不住鸦角山,别回来见本将。” 三千人面对一万没有攻城器械的鞑靼骑兵,在兵力上的确是吃亏的,可是守军据险而守,说完全守不住,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杨荣才会大肆训斥屠胡,因为如果换成他来守鸦角山,那是断然不会在才开战的时候就说守不住。 那送信的卒子面色一白,很快就退了出去。 诸将中有人劝道:“将军,鸦角山三千守军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屠胡就算是再厉害,怕是也难抵挡一万鞑靼铁骑啊!” 杨荣诧异道:“老弱病残?怎么回事?” 那将领道:“将军莫非忘了,屠胡是许宁的心腹,将军” 杨荣这才猛然想起,因为屠胡曾经是许宁的心腹手下,所以他给屠胡的兵都是老弱病残,这样的队伍,面对一万鞑靼铁骑,要打胜仗,只怕真有不小的难度。 他马上下令道:“给屠胡调两千人过去,要快。” 大同到鸦角山距离可不近,匆匆忙忙调集两千人过去,能不能救得了那三千老弱病残还是个不小的问题。 杨荣捂着脑袋,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自责。 此时的鸦角山,已经陷入了一番苦战之中,鸦角山的长城已经残破不堪,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第117章 :儿郎 鞑子一波攻击刚过去,丢下百余尸体离开,关口也死了不少人,有人躺在地上口吐血沫,一双眼睛渐渐的变得无神。 一个中年汉子身上披着破了一块的铠甲,手里的尖刀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这上面的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兄弟的。 他走到一个被箭矢刺穿胸膛的独臂中年人面前,闭上眼睛,快速将尖刀扫向了中年人的脖颈。 刀子触及到肌肉,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悲喝:“兄弟,走好。” 汉子名叫屠胡,父母双亡,三十二年前死在鞑靼手中,那年,他六岁。眨眼,三十年过去了,三十年间,死在他手上的鞑子一共四百七十三人,每一个,都是他亲手所杀。 这份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他放弃了可以入京为官的机会,也让他成了杨荣的眼中钉肉中刺。好在屠胡自己也不想掺和到权力斗争中去,故而身上军功无数,却甘愿带着三千人坚守在最为紧要的鸦角山。 今天,被他杀死的重伤号已经不下二十人,他感觉自己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可看着那些兄弟痛苦的哀嚎和恳求的目光,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杀下去。 这些都是为大明江山拼死而战的兄弟,他们有的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有的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有的是在战场上丢了身上零件的伤残军人。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在大后方享受荣华富贵,可是他们没有这么选择,他们选择和自己的将军,和自己的袍泽兄弟,死战在这片埋骨数十万的热土上。 “将军,我来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汉子缺了只眼睛,独眼中闪现不忍的神色。 屠胡坚定地道:“我自己来,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亲自送他们上路。黄泉路上,我再跟他们赔礼道歉。” “此非战之罪,皆是杨荣之错。”独眼将领愤愤不平地道。 从入伍那天开始他就跟着屠胡,深知屠胡是什么性子,因为许宁为养育他多年的老头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这个三十八岁的汉子整整忠心了许宁二十年。从十八岁从军到三十八岁成为大同左卫千总,他整整忠心了二十年。 许宁犯事死了,杨荣上位,可是对屠胡极为忌惮的杨荣,却因为害怕而给屠胡换上了老弱病残。 这一战,如果败了,那杨荣真的要负全责。 “闭嘴!”屠胡训斥道:“大同镇的防线近七百里,大同镇总共不过十多万边军,根本不够人数来守好每一寸土地。总兵自有他的打算,不是我们这些属下能够瞎揣摩的。闭上你的嘴,做好你的事!” 一边说着,他一边十分利索的结果了一个老卒的性命,脸上闪过的痛苦神色,让其他看到的士兵感到不忍。 原本这样的事情不需要他一个守将来做,可屠胡执拗的说自己要送每一个没有生还希望的兄弟上路。这种痛苦,本不应该是他这个主将来承受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这一点上来看,屠胡可以做冲锋陷阵的猛将,却做不得镇守一方的大惊。 “将军,我们都会死吗?”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的左臂上还镶嵌着一支箭矢,身上的皮甲早已丢失,露出里面布满鲜血的外衣。 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助,让屠胡看了第一眼就不忍看第二眼。 迟疑了会,屠胡深处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放心,我们不会死的,只要有希望,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死的。” 少年眼中升起一丝希望的神采,突然,他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了左臂上的箭矢,用力往外一拔,伤口崩裂,鲜血喷涌而出。这个还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带着惨白的脸色昏厥了过去。 “包扎!”屠胡十分果断的喊了一句,继续朝关口前头走去。 鸦角山以东八十里,三千黑色铁骑正停在一片林子里休整,旷野上燃起了炊烟,疲惫了几天的士兵开始埋锅造饭。 “大人,咱们找了半天,可半点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范统不满的嘟囔道。 他本事不小,可连日奔袭,也让他大腿内侧的皮肤都磨破了,这点痛苦虽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出了汗之后,那种痛痒,实在是难受。 张儒笑道:“不着急,真遇到了鞑靼骑兵的话,你小子不尿裤子就不错了。” 范统白了张儒一眼:“大人也忒瞧不起人了,俺范统跟着大人出生入死,还真没怕过。以前跟着师父去大草原的时候就遇到过鞑子,俺还杀了几个呢!” 姜伟拍打着范统的肩膀笑道:“看不出,咱范大统领还是个少年英雄咧!” 范统道:“姜老哥,你能不嘲笑不,俺说的可都是真话。” 姜伟连连道:“恩,恩,真的,真的。” 几人聊着聊着,感觉轻松了不少,身上的疲倦虽然没有尽数消失,却也没了之前的困乏。 吃过饭后,所有人小憩,如果再不休息,怕是没遇到鞑靼鞑子,他们就得自己先被自己给拖垮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张儒猛地从地上弹起,腰间绣春刀已经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出鞘。 这时,那脚步声的主人正好到达他面前四五步远的地方,那人是锦衣卫的缇骑,也是军中探马。 “将军,前方发现狼烟,看方向,好像是鸦角山方向的。”那缇骑单膝跪地。 张儒皱着眉头问:“鸦角山距离此地至少有八十里,狼烟应该传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缇骑解释道:“鸦角山离此地的确有些远,但是平远堡、威远堡都燃起了烽火。虽然在此地只能勉强看到平远堡的烽火,可威远堡的烽火离此地却不远。威远堡不曾发现大战痕迹,所以属下推测,不是平远堡出了事就是鸦角山出了事。” 张儒点点头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传令下去,一炷香时间,出发!” 现在还不清楚出问题的到底是哪里,所以他决定先去威远堡。好在这几个关口之间有直达的道路,不需要绕道。 很快,听说前方可能有战争的老卒们爬上了马背,锦衣卫的缇骑也一个个威风凛凛的握紧了腰间的绣春刀。 老卒们眼中更多的是凝重,他们曾经跟鞑靼骑兵交过手,知道他们的厉害;而缇骑们眼中更多的则是兴奋,这群刚从窝里面出来的小牛犊,还不知道老虎有多厉害,他们很想尝尝这个厉害。 骑兵的速度,向来都是很快的。 二十里路程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可到了威远堡下面一看才知道,这里根本不曾发生战事,他们是看到平远堡那边的烽火才点燃烽火的。 本来守将还想派人去增援,但是害怕威远堡有失,守将只好退而求其次,点燃烽火,希望上面的人能看到。 张儒不敢停留,下令麾下所有骑兵加快速度,快马加鞭前往平远堡。 一个时辰后,到达平远堡,这里也没有发生战事,他马上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再次让大军奔驰,这次的目的地,是最西边的鸦角山。 鸦角山作为大同镇和山西镇的交接处,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正因为这里易守难攻,这里的城墙构筑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更为简单。 张儒猜测鞑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将鸦角山当做第一选择。敌人显然非常了解明军的作战方针,这种地方,不管是大同镇还是山西镇,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对方会派人去守。 一旦没人增员,只怕鸦角山不日就会被破掉。 此时,鸦角山关口鏖战正酣,明军本就擅长守城之战,而那些大大骑兵擅长的是长途奔袭作战。 城墙上的床子弩划破空气,发出惨烈的呼啸声,笔挺的钻出去之后,很快就会成为一串人马肉交错的糖葫芦。 那些鞑子跟大明交战这么些年,也有了不少心得,不仅准备了大量的棉被战车用来抵挡床子弩和城头箭矢的攻击,还有许多战士防骑了战马,临时砍树做成了云梯。 这些东西做工虽然简陋,可是却免了辎重的长途跋涉,省却了不少时间的同时还能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臂力强大的鞑靼神射手时不时会将箭矢射向城墙上面,躲在墙垛下面的人还好,那些正好往外射箭的士兵就惨了。一不留神,那如毒蛇一样的箭矢钻进胸膛之后,便再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双方你来我往,不时会有人死掉,城头的守军越来越少,滚油依然在不停往下浇,爬在云梯上的鞑靼骑兵一个不慎就会被滚油浇头,而后双手一松,带着惨嚎跌下城头。 东边已经有敌人开始登上城头,屠胡大喝一声,整个人飞上高空,足尖在那些袍泽兄弟身上一点,带着身边的亲卫朝东侧冲了过去。 几个明军费力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弓,这玩意根本无法给敌人造成太大的伤害,没挥舞几下,长弓就断成了几节。而后,锋利的鞑靼弯刀就刺进了胸膛。 第118章 :死战 那士兵抓紧敌人的弯刀,口中鲜血不停涌出,他一咬牙,整个身体瞬间前倾,本来还隔了一步的距离,被他这么一耍狠,两人成了鼻子碰鼻子。士兵手中没有武器,张开一张血盆大口,用力朝那鞑靼骑兵的脖子咬去。 温热的鲜血涌入口中,士兵用最后的力气用力吮吸着,那鞑靼骑兵脸上浮现出惊悚的神色,不消片刻,感觉握住弯刀的力量松懈了些许,他抓住机会,扭动了刀柄。 钻心的痛楚耗尽了那个大明最底层的士卒最后一丝力气,他颓然倒下,可是嘴巴没松开。 那鞑靼骑兵用力推了这士兵一把,脖子上的皮肉被不是很锋利的牙齿掀开,一块血肉含在那士兵口中。 鞑靼骑兵来不及管脖子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一柄大刀已经当头砸下。 前一刻还能动弹的脑袋,此刻如同西瓜一样裂成两半。白色的脑浆子和血混在一块,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一只大脚丫子踩在半边脑袋上,瞪大的眼珠子如气泡一样爆裂开来,而后,又一个鞑靼骑兵倒在了这个地方。 另外一边也开始有鞑靼骑兵登城,长矛一排排递出,将不少人推下了高大的城墙,可是随后,却有更多人顺着摇摇欲坠的云梯爬了上来。 双拳难敌四手,明军虽然悍勇,却终究比不上对方人多。三千老弱,面对一万铁骑,三比一的比例,根本不是对手。 一个个明军倒在血泊中,有不少人在感觉无力抵抗的时候抱着敌人从两丈高的关口城墙上摔下去。 下面是碎石,下去就没活路,可他们视死如归。 屠胡挥舞着大刀不停砍劈着,双臂酸痛无比,却依然在做着机械运动,他只希望多杀一个鞑子,就能让自己的兄弟少一些伤亡。 雪白的刀子刺进身体,仿佛失去了直觉一样,本能的用手臂往后抡了抡,一个带着帽子的脑袋就飞出了城头。 战斗在持续着,这次鞑靼人好像不打算轻易撤兵,不拿下鸦角山,他们绝对不会离开。 很多士兵都变得绝望了,很多士兵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努力。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卒一直到死,双手的紧紧抱着两个鞑子前进的腿,而那两个鞑子也因为他的禁锢,永远的留在了长城的城头上。 弯刀飞舞,在屠胡背上划出了一道三尺长的口子,鲜血喷出来之后,将那出刀的鞑子百夫长喷了一脸。 屠胡头也不回,抡起大刀往后面就是一刀,也不管砍没砍到人,大刀从右手换到左手,再次将两个鞑靼骑兵砍倒。 “噗嗤!”一支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箭矢钻进儿郎屠夫宽厚的身体,他慢慢低头,看了看肋下的末羽箭矢,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握着大刀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他不甘心,不甘心在没有杀够鞑子的时候死去,不甘心就这么看着这么多兄弟浴血奋战之后的鸦角山就此易手。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一切,都已经成了枉然。 他有些绝望的看了一眼身后,身后还站着的袍泽兄弟已经不多了,就那么几十个,却在面对数百围攻的鞑靼铁骑的围攻。 这些鞑靼骑兵就算不在马上,也是战斗的好手,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这一愣神的功夫,一条长矛扎进了他的大腿处,他身体抖了一下,扬起大刀。 这大刀举起来了,却再也没有落下,因为,三四根长矛齐刷刷的扎进了他的身体。胸口两支长矛,成了要他性命的死神勾镰。 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周围的鞑靼骑兵不放心的环伺着,他们害怕这个杀了他们数十个兄弟的敌军将领还能杀人。 有人不甘心的将长矛再次递出,插进了这个在大同边境征战二十年的老兵胸口。 大明的兵器,插进了大明边将的胸口,他死在自己人的武器手中,尽管那些武器的使用者,都是胡人。 几个鞑靼骑兵要拔出长矛,刚要有所动作,一个虬髯汉子正好转身,看到这一幕,用鞑靼语厉声喝止了他们的动作:“让他站着!他是英雄,就算是死,也不能倒下。” 黄色的日月龙旗上沾染了鲜血,迎风飘扬在鸦角山关城上空,最后几个老卒死死的守在这里,这里,是他们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这里,是值得他们用生命去守护的地方。 敌人占领鸦角山关城的势头已经挡不住了,只有他们这几个人,根本挡不住如潮水一样涌上来的敌人。 他们只想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守护好这面旗帜,这面象征着大明国体的旗帜。 三五成群的鞑靼骑兵围了上来,在没有上面命令的情况下,这些士兵没有发动攻击。至少,在他们看来,这些明军,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军官模样的鞑靼人走过来,用鞑靼语轻声问了几句之后,这人摸着虬髯胡须看着那面龙旗,用声音的汉话喊道:“投降吧!投降还有一丝生机。” 几人中看上去年纪最大的老卒颤抖着声音问道:“将军还活着吗?” 那将领正是在城头上让手下的士兵不拔出长矛的鞑靼将军,屠胡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愿意给这个对手最后的尊重。 同样,这些守卫着大明日月龙旗的士兵,也是值得尊重的士兵,所以,他很乐意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慈不掌兵,但是很多时候,都是被逼出来的,为了让更多人活,这些将领不得不忽视少部分人死。 他摇了摇头:“死了,都死了,现在鸦角山还活着的,就剩下你们这几个了。” 那老卒惨然一笑:“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老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来吧!鞑子们,要想弄倒我大明的龙旗,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几个老卒纷纷握紧手里的武器,准备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鞑靼骑兵很聪明,对付这几个人,没必要再让手下的兄弟去送死,要知道人在即将死亡的时候所爆发的战斗力,那是足以移山倒海的。 当他们举起手里的弓箭的时候,虬髯将军再次下令他们放下:“他们是勇士,应该有一个体面的死法。”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长戟,上前走到了几个大明边军的面前:“你们要一战,巴图别离奉陪到底。” 巴图别离,巴图蒙克的嫡长子,现年二十七岁,只是长得有些老成,所以看上去大约有三十岁了。 他和父亲不同,父亲长年累月侵袭大明的边境,是为了丝绸、茶叶、粮食。他从小就仰慕大明的文化,他希望得到一个公平的相处机会,这一点上,他和他的父亲是不同的。 但是现在鞑靼还是他的父亲在做主,所以他的劝告,根本就没用。 “杀!” 几个老卒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嘶吼,几个人围攻一个,在他们看来没什么不齿的,因为这个人是要侵犯他们家园的敌人。 巴图别离从小练武,号称鞑靼第一勇士,那不是浪得虚名的。别说是几个年老力衰的老卒,就是精装的汉子,这三五个人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长戟击穿了冲在最前面的老卒的胸膛,随意一带,将另外一个老卒的半边脑袋削掉。 最后,那个临死前用双手紧紧抱着龙旗的老卒被他一下弄断了脖子。这几次出手,都没有拖泥带水,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些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少承受了些许痛苦。 死亡,也许是这些边境老卒最好的选择,因为只有死了,他们才不会为失去鸦角山而心痛不已。 龙旗缓缓倒下,预示着这一场战争,鞑靼惨烈的胜利。 一万人对三千人,虽然是对敌人有利的攻城之战,鞑靼依然付出了六千人的代价,六千个草原儿郎,留在了大明的疆域上,永远都回不去了。 巴图别离眼中略带伤感,对手下人吩咐道:“这些人,能好好安葬的就好好安葬吧!他们虽然是敌人,却都是英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不少骑兵都被这些视死如归的人给折服了,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站在对立面的,所以,他们也只有在这些人死了之后,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屠胡的尸体就那么屹立在城头,没有巴图别离的命令,一个人都不敢动这个杀神的尸体。鞑靼骑兵看向这个人的尸体的时候,眼中更多的是敬畏。 此时,奔袭了八十里的援军已经到了不远处,隔了大概还有一两里地,张儒锐利的目光就看到了战场上的情况,他奋力的怕打这战马的臀部,拼了老命往前赶着。 他们的行踪很快就泄露了,事实上,张儒也没打算隐藏行踪,他们不是为了胜利而来,他们是为了救人而来。 他们还不知道,关城里的人,已经全部战死了。 巴图别离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出来,手下的百夫长就马上汇报了情况:“万夫长,敌军来袭。” 巴图别离脸色微变,大声下令:“备战!” 第119章 :援兵 留在关城外面的三千多鞑靼铁骑听到号角声后毫不犹豫的在几个千夫长带领下迎了上去,鞑靼骑兵雄霸天下,大明骑兵这样的手下败将,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 三千多对三千多,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战斗,同时,也是一场大明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硬碰硬的战斗。 被随处可见的袍泽尸首彻底激起了胸腔内部怒火的大明边军,和刚经历过一战死了不少人的鞑靼大军撞击到一起。 马背上的骑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勇士,马战功夫也非常了得。 双方甫一交锋,优劣立马就呈现出来了。 在草原上奔驰习惯了的鞑靼骑兵在遇到明军的武器的时候,都能够来个狡猾的镫里藏身,而明军中大多数人却不行。他们唯有用自己的胸膛限制敌人的武器攻击范围,然后用最后的力气将敌人拉下马来。 战马乱走的情况下,基本上只要下了马背,那就等于宣示了这些士兵的死亡。没几个人能够在战马的践踏下还能侥幸活命。 失去主人的战马奋力嘶嚎着,可它们挡住了别人进攻的道路,最终的归宿不是跟着本阵的战马逃离,就是敌人杀死,而后在铁蹄下被踩踏成肉泥。 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徒弟,战士们依旧在战斗。 鞑靼骑兵显得十分震惊,这些人到底还是不是人?很难想象一个垂死之人还能用血肉之躯将身边的同伴拉下去。 张儒冲在最前面,手里临时换上的长矛很轻松的挥舞着,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轻松。身边袍泽兄弟的惨叫声他听得到,可他无法去救每一个人,只有多杀敌人,才能让自己的兄弟少死一些。 长矛上下翻飞,将一个个鞑靼骑兵从马背上挑落,用力一甩,狠狠的砸在地上。双臂仿佛有无穷的力量,一直在支撑着他不断前进。 他的目标,是那座被鲜血染红了的鸦角山关城。 范统如同入了羊群的儿郎一样挥舞着手里的大刀,这个入伍不久的江湖汉子头一次遇到这样热血沸腾的场面,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了。他只知道跟随着那一袭黑色铠甲不停冲刺,将道路腾出来。 有他们两个在前面冲锋,加上一干老卒不要命的为新兵抵挡,锦衣卫缇骑的伤亡反而还没有边军大。 这一刻,他们再也没有边军和京军之分,他们再也不会说瞧不起边境苦寒之地的边军。他们是袍泽,是兄弟,是可以一起冲杀的兄弟。 关城上,巴图别离看着下面的战场,浓眉紧皱,一双眸子中充满了担忧,下面为首的将领他从未见过,身边经常个明军交战的千夫长也不曾见过。 可大明出了一个如此悍勇的将领,这让他感到心悸。 特别是那个青年将领的身边还跟着一员虎将。 他看了看那虎将,又扭头看了看早已死了多时身体却屹立不倒的屠胡,感觉这两人是如此相似。 不等他的感慨完毕,手下千夫长就开始了劝说:“图鲁博罗特,咱们撤吧!明军悍勇,若是先锋军全部折损,大汗会怪罪的。” 原名孛儿只斤。图鲁博罗特,后因为父亲达延汗孛儿只斤。巴图蒙克而改名巴图别离的虬髯将领犹豫道:“一万先锋军,战死奖金七成,就这么回去,父汗不怪罪,我自己都无法在部落立足了。” 那千夫长道:“那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里是明军的地盘,随时都会出现明军的援军,我们是孤军深入,大汗的大军离这里还有七十里地。这些人都是您封地里的子民,如果不走,那以后那颜就别想在大汗面前再有话语权了。” 那颜是一种尊称,对贵族领主的尊称,鞑靼本就是脱胎蒙古的存在,而且孛儿只斤这个姓氏,代表着巴图蒙克这一支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后代。 如果张儒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怀疑,为什么前世历史上到现在还只有十二三岁的蒙古小王子巴图蒙克,连儿子都这么大了?这巴图别离可是二十几岁的大小伙了,莫非历史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就这么撤了,我不甘心。”巴图别离闭上眼睛道。 千夫长暴喝道:“如果不走,那么多子民死在战场上,你回去怎么跟部落的人交代,他们是你的子民,也是你以后成为大汗的基础。没了这些基础,你怎么跟自己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争!” 这千夫长显然是巴图别离的长辈,说话还有点用,在他厉声呵斥下,巴图别离终于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现在来支援的明军还没有接近关城,就算那几千骑兵全军覆没,关城里的一千多人还是可以撤离的。如果等到明军打到了面前,那么就是他们想撤离,那些一心想着报仇雪恨的明军,也未必会放他们离开了。 撤退的号角吹响,交战的鞑靼骑兵如潮水一般退去,除了少数被明军缠上之后实在无法离开的士兵之外,大部分没有战死或者受伤的士兵,纷纷调转马头,朝关城方向汇合。 那些留下来的士兵为巴图别离的撤离争取了不少时间,等到张儒带着剩下的两千多人将战场打扫完毕之后,巴图别离带着人已经如风一般消失了。 范统打马要追,张儒喝止道:“穷寇莫追,先把受伤的兄弟送去救治,然后迅速入城休整,兄弟们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追击的话怕他们有埋伏。” 范统不甘心的调转马头,跟姜伟一起去处理善后工作。 他很想杀人,看着那些年轻人把命生生丢在战场上他就想杀人,那些都是他的袍泽兄弟,都是昨夜还跟自己睡在一个军帐里的兄弟。 可是军令如山,如果他不尊军令,那么张儒带领的这三千人,以后就别想打仗了。一个将领没有威信,那就跟一个男人没有下面那只小鸟一样,说出去会让人耻笑。 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明军提着尖刀不停逡巡,看到有喘气的鞑靼兵卒就会上前给一刀,不留俘虏,这是张儒从出发就下达的军令。 他们这次长途奔袭,根本没带粮草辎重,学习的就是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那种轻骑兵的攻击模式。以战养战是最好的方法,虽然这个方法会为后人所诟病,但是为了少死一些兄弟,张儒不得不这么做。 对这些伤兵而言,死或许是最好的解脱,因为明军不可能为他们治疗伤势,与其受尽伤痛折磨而死,还不如现在就被人一刀子弄死。 鞑靼人的尸体和鞑靼战马的尸体被堆成了一座小山,因为害怕出现瘟疫,所以范统打算一把火将这些尸体烧了。对待这些掳掠汉人的敌人,他从来没有什么仁慈之心。 这一点上来看,范统比巴图别离更适合当一个将军。 当然,这些小事情是不需要麻烦张儒的,如果换成张儒来下达命令,那结果也是跟范统下达的命令一样,全部烧了。 不说多了几百年历史知识的张儒对胡人的痛恨程度,就他出了大同城之后看到一个个被焚烧的村寨,看到一个个被****而死的妇女,看到一具具早已腐臭的尸体,他也不会假惺惺的说要为这些人挖坑埋葬。 战损清点出来之后,范统和姜伟拿着小本子禀报张儒:“禀将军,此战我放战死四百一十七人,重伤一百二十四人,轻伤六十五人。敌军战死一千二百六十人,无重伤,无轻伤。” 鞑靼骑兵之中重伤的和轻伤留下的人都被明军给杀了,自然不可能有受伤者存在。 张儒点点头:“锦衣卫战损如何?” 范统为难的看了姜伟一眼,带过来的几百锦衣卫里面很多都是大同锦衣卫千户所的,可这一战,死得最多的也是那些年轻人,这让他感到面上有些无光。 姜伟道:“锦衣卫战死三百六十九人,重伤一百二十三人,轻伤六十五人。” 张儒的脸色顿时就黑了:“这就是你们操练出来的锦衣卫?” 范统解释道:“这些大部分都不是北镇抚司的人,咱们北镇抚司的五百兄弟留下四百在大同,带出来的一百人只死了一个。” 张儒喝道:“还敢嘴硬,大同千户所的锦衣卫莫非就不是咱们锦衣卫的人了?战场之上,分什么北镇抚司和地方卫所。要不是那些老卒相助,死的人只怕会更多,你还有脸跟我狡辩。” 看出张儒是真的动了怒气,姜伟拉了拉想要顶嘴的范统,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张儒叹了口气道:“把战死的兄弟尸体收集起来,带进关城,所有人,随本将迅速进关。” 其实,在看到巴图别离的大军是从关城方向撤退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鸦角山关城,十有**是没有活口了。可他心里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能够找到几个活着的兄弟。 大军踏入关城,眼前的一幕幕将所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那些大同千户所的锦衣卫,更是有不少人看到地上的场景之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120章 :英雄 害怕被督帅训斥的锦衣卫马上就捂住了嘴巴,一个个憋着气,尽量不让那刺鼻的血腥味进入鼻孔之中。 不过这时张儒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们身上,他的眼睛,一点点巡视着战场,一点点的看着那残败不堪的景象。 鲜血染红了城墙,一个个明军死状凄惨,有人甚至连脑袋都找不到了。 地上一片湿滑,那是敌人和自己人的鲜血导致的,这场面,说血流成河都不为过。城头上被敌人的攻城云梯弄出了两个不大的豁口,那口子上还扒着一只带血的手。 张儒好奇的将脑袋探了出去,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那血手没动,可是那一面却突然挥出一把边军佩刀。 张儒往后一仰头,很惊险的躲过了这算不上快的攻击,而后,马上就有锦衣卫缇骑上前将那血手的主人从城墙另一侧拉了上来。 那是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瘦弱少年,身高只到张儒鼻子那里,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稍微显得有些大的边军军装,被锦衣卫按住之后,身体犹在抖动。 张儒朝两个缇骑挥了挥手:“是自己人,别伤了他。” 那小子突然如疯牛一般扑到张儒身上,双手用力在张儒身上击打着,好像在发泄心中的愤怒一般,任凭两个反应过来的锦衣卫缇骑怎么拉扯都没法将他拉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时候才来,为什么要等到所有人都死了之后才来!” 少年口中发出不敢的低吼,喉咙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不再打张儒,反而趴在他的胸口痛哭起来。 看得出来,这少年是真的很伤心。 张儒面带愧疚之色,不仅没让手下人继续阻止,反而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以他的身手,要躲避这么一个孱弱少年的攻击,那基本上简单得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可他没有躲避,这一顿打,是他心甘情愿挨的。 哭了好久,少年沉沉睡去,这时,一个锦衣卫从远处快步走来,到达张儒身边之后小声道:“看到了守将的尸体。” 张儒顺着那锦衣卫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远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经过一天跋涉,不少兄弟都累了,他吩咐一部分人收殓尸体之后,将怀里的少年交给范统,站起来迈开大步朝那黑影走去。 刚上城头的时候,他只顾着看满目苍夷的惨状,倒是没注意到远处还有一个这么大的黑影。 走到近前才知道,这竟然是鸦角山的守将,被杨荣所排挤的屠胡的尸体。 只见五六根长矛插在他的胸口和腹部,长矛上的鲜血早已经干涸,呈现出渗人的暗红色,长矛的底部顶在地上,正是有这些长矛的支撑,才能让屠胡站着没有倒下。 他的背上有一条三尺长的血口子,身上的铠甲早已残破不堪,如果不是从颜色分析,张儒甚至根本认不出这件已经被鲜血湿透的衣裳,竟然是大明边军的军服。 屠胡的眼睛睁着,眼中充满了不甘,一只手还是保持握刀的姿势,只是他死了之后,再没有那个力气握住陪伴了自己二十年,刀身上满是豁口的大刀了。 他的身边有五六具尸体,这些尸体全部都是鞑靼骑兵的尸体,方圆三丈之内,没有一具尸体是明军的。 张儒走到屠胡面前,看着他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却不肯闭上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悲伤。嗓子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屠将军,走好!”憋了很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说完他就伸手去想要让屠胡闭眼,可是连续动了三次,屠胡的眼睛都不曾闭上。 周围的士兵尽皆哗然,要不是有张儒这个九边总督镇在这里,说不定他们就会四散逃开了去。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诡异到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都感到害怕。 一个从宣府跟过来的老卒走到张儒身边轻声道:“将军,这是屠将军不甘心,他的死,朝廷不能没有半句话。” 沙场上有不少这样的传闻,大多数都被士兵传得神乎其神,不过张儒没有见过,所以一直没当回事。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大声道:“屠将军,一路走好!鞑子有小兄弟我替你杀,你放心,只要张儒活着一日,绝对不让鞑子的铁蹄踏上大明的半寸土地。” 说完,屠胡的眼睛依然没有闭上,张儒脸上开始露出怀疑的神色,那老卒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只好继续说道:“杨荣之罪,本将在战后自会问责,将军放心离开便是。你们都是英雄,整个鸦角山的战士,都是大明的英雄,你们的名字,本将会命人写进史册。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本将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杀上鞑靼王庭,让那些野蛮人看看,咱大明的儿郎,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来也奇怪,当他说出这些话之后,屠胡的眼睛,竟然奇迹般的闭上了。 张儒带头单膝跪地,将拳头狠狠的砸在胸口,对着屠胡的尸体,也对着这鸦角山三千死去的将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很多老卒都流出了眼泪,特别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卒,他们征战半辈子,为的,就是保护这大明的江山。 之后,张儒让人收殓了所有战死明军的尸体,那些残破到身首异处的尸体全部集中摆放在一处,那些完整的尸体则搬到了城墙下面。 这天气还是比较炎热的,所以就地掩埋是最好的选择。当姜伟问这些人的尸体该如何处理的时候,张儒却犹豫了。 谁都希望能够落叶归根,特别是这种常年在外镇守的边军,他们活着的时候陪在家人身边的时间就少,很多人都想死了之后埋进祖坟之中。 然而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将尸体运回去,只能就地掩埋。一旦爆发瘟疫,那么受损失的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鸦角山了。 “屠将军的尸体暂时留着,他不应该葬在这里。”范统第一时间道。 他看到屠胡尸体的时候,心里都对这个将军有了敬佩之心,甚至他还想着要是能成为这位将军麾下的将士,那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荣耀。 当然,他不是觉得张儒不好,只是这个死去的将军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强了。 姜伟反驳道:“这次的任务十分重要,我们根本不可能带着一具尸体跟鞑靼人作战。” 范统道:“怎么不能了,你们不愿意带着,我来带着还不行吗。” 老好人姜伟难得的坚持:“这是大人第一次带兵作战,我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不管是你带着还是别人带着,这尸体都不能带走。” 范统脖子一梗,就要开口骂人,张儒看情况有些不对劲了,喝道:“都给我闭嘴,现在还不是吵架的时候,留着力气战场上杀人去,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吵。范统,你是不是不累,不累的话帮着下面的弟兄去搬尸体去,那都是我大明的军人,必须要好好安葬。 姜伟,你一把年纪了,他是个愣头青,莫非你也是?尸体留不留,那是我做主的事情,你们两个吵什么吵,明知道跟他吵那是对牛弹琴,你还要跟他吵,莫非自己也成了牛不成! 屠将军的死,必须要有人负责,这个人不会是你们,也不会是杨荣,只能是鞑靼人。” 范统被他这么一吼,顿时没了气焰,姜伟则小声问道:“那将军,这屠将军的遗体,到底给如何处置?” 张儒叹了口气道:“屠将军是英雄,英雄就应该有英雄的待遇,但是这次我们根本没有时间为他举行英雄的仪式。实在不行,用石灰先保存遗体,等到援军来了之后,交给援军去办。三十万鞑靼大军,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巴图蒙克如此大的手笔,倒是让我感到十分奇怪。” 在他知道这次是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带兵来袭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奇怪了,他记得曾经翻看过史书,这巴图蒙克出生的时间可不是现在。难不成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够掌控强大的鞑靼部落? 正在他决定完毕之后,一个声音从军帐外响起:“这孩子一定要见将军,将军见是不见?” 孩子自然是在城头救下来的孩子,那是鸦角山守军唯一的血脉了。 张儒点头道:“带他进来。” 那孩子看到张儒之后没有丝毫惧意,冷冷地道:“屠将军说过,死后也要葬在边境上,为大明守好每一寸国土,将军不必麻烦了。” 张儒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孩子淡淡道:“鸦角山守军,你可以叫我鸦角山,也可以叫我守军。” 听到这个答案,张儒哑然失笑,点点头道:“好吧!守军,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那孩子看着张儒道:“我想跟着你杀鞑子。” 张儒摇头拒绝道:“不行,你太小了。” 孩子道:“我已经十七岁了,不小了,再说,我知道巴图蒙克的秘密。” 张儒挑了挑眉,显然这少年听到了自己之前说的话,他不动声色的问:“什么秘密?’ 少年孩子固执地道:”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沉思片刻之后,张儒还是决定答应这个孩子的要求,因为他心里真的有太多的疑惑,需要一个声音来给自己一个解释了。 第121章 :巴图1 得到张儒的肯定答复之后,孩子道:“进攻鸦角山的人叫巴图别离,不过我也听到有人叫他图鲁博罗特。 他称呼达延汗为父汗,应该是达延汗的儿子。至于他是哪个儿子,我不知道,不过他身边的人说要他提防那些狼子野心的弟弟,估计这个人应该长子。 达延汗的三个儿子里面,最没有能耐的是二儿子,长子和三子都是很有气魄的人。不过长子不为达延汗所喜,所以就算是我大明的探马,都不知道这位长子的真实姓名。 三子孛儿只斤。鞥格博虏,为人奸诈,一心想着要带着鞑靼大军蹂躏中原,所以他很得达延汗的喜欢。 几乎所有鞑靼部落都觉得,鞥格博虏是最有机会继承达延汗汗位的人,对于那位仰慕中原文化的长子,基本上没几个人看好。” 张儒心里有了计较,这孩子说的东西,貌似和自己知道的东西有很大的出入。 前世历史上的巴图蒙克又名巴图孟克,他可不止一个儿子,而且他是成化十年生的,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二岁。 前世历史上的巴图孟克是成吉思汗的十五世孙,这一点,跟孩子说的没什么出入,孛儿只斤,的确是成吉思汗的姓氏。 按理来说,现在的巴图蒙克还只是在叔母兼媳妇的满都海怀里吃奶的孩子,不可能有那巴图别离这么大的儿子的。 莫非历史出现了偏差?还是本来的历史并不是史书上写的那般轻松? 他脑地里在不停的想着这些问题,别人却不知道,还以为是大敌当前,让这位主帅乱了分寸。 自称鸦角山守军而不肯说出真实姓名的少年眼中更是很直白的出现了不屑的神色,显然,张儒纠结的时候露出的神情,让这个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少年觉得并非大丈夫所为。 姜伟干咳一声,张儒马上惊醒过来。 他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如果是在京城,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是在家中读书,或者在母亲怀里撒娇。但是现在你在边境,就必须学会杀敌。你说要我带你杀敌,我可以带着你,但是你要记住,绝对要听从指挥,否则,在战场上,谁都不能救你。” 少年自负道:“将军放心,我还没杀够鞑子,怎么会死。” 张儒正色道:“这世上多了是自信的人,可是死的人也有很多是过于自信的人。本将倒是觉得,就算是巴图蒙克带着三十万鞑靼铁骑气势汹汹而来,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够活着回去,更何况你这个半大孩子?你所说的秘密并不是什么惊天的秘密,本将还是决定带上你这个累赘,你可知为何?” 听到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将军将自己比作累赘,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愤怒,随即,那愤怒消失无踪:“属下不知。” 张儒将目光投向远方,一双漆黑的眸子略带爱上:“为了屠将军,为了鸦角山守军,为了这三千死在鸦角山的袍泽兄弟。” 少年的眸子再次湿润,这次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站在原地,不停的抽噎。 莫名的悲伤充斥每一个在场将士的心头,将军死战场,那可能是对军人来说最好的归宿,可是这么窝囊的战死沙场,绝对不是死了连眼睛都闭不上的屠胡想要的。 以杨荣和屠胡之间的关系,只怕如果这次来支援的不是张儒带领的三千宣府老卒,最后那位战死沙场的将军,将会成为督战不力的典型。人没有死,还有个辩驳的机会,人死了,留下一个少年,又怎么可能跟杨荣这样的一镇总兵掰腕子? 封建的官场积弊从来都不少,勾心斗角一点都不比朝堂上弱,只不过武将之间的勾心斗角,到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你死我亡的惨烈。 让人带着少年下去休息,张儒马上让范统将王周找来。 匆匆出京,而后到达宣府,点齐兵马之后马不停蹄的来到大同,一路风尘,自然不可能带上苏七七这个弱女子。 王周似乎厌倦了保护一个女子的生活,将手中一干事务暂时交给了手下的飙云骑之后,自己带着得力手下跟着张儒上了战场。 不过这些人都是暗中行动的,迄今为止,除了那两个不知深浅的锦衣卫女缇骑,张儒还没见过其他的飙云骑成员。 好在王周为了表示忠心,将所有人的名单交给了他。而他,也为了表示对王周的信任,当着这个年轻手下的面,将那份名单付之一炬。 王周一进军帐,张儒立刻让范统和姜伟到帐外戒备,随后,他严肃的看着王周道:“查,这个达延汗到底是什么来路。他的父亲是谁,他的兄弟姊妹又有些什么人,包括现在的鞑靼,是不是有一个叫满都海的女人,这个女人现在在鞑靼部落里面又是什么身份。” “是!”执行命令,王周向来不会打什么折扣。 不过马上,他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大人,咱查那达延汗也就算了,毕竟那是咱们的敌人,咱查一个女人干什么?莫不是那女人是鞑靼女人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大人是想让属下把她给抢回来?” 张儒深知这小子的脾性,笑骂道:“别废话,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再漂亮还能漂亮得过苏七七不成。” 王周撇撇嘴道:“那可不一定,这天下间的美人各有千秋,苦寒之地的姑娘未必会比那秦淮河上的女子逊色多少。只不过在有些人眼里,那些弱柳扶风的女子才是美人。” 张儒没好气地道:“好,既然你喜欢大手大脚******的女人,等什么时候把鞑靼给灭了,本将给你找个十个八个。” 王周马上拒绝道:“别别别,大人您就饶了我吧!十个八个还不得把我给榨干了,到时候还怎么帮大人办事啊!” “别混了,赶紧办事去,我要知道的这些消息,越快送回来越好。”张儒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王周也不敢再耍混了,点头答应之后转身出了军帐。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空荡荡的军帐中只剩下张儒一人,他脑袋里像是有一团乱麻塞住了一样,根本理不出头绪。 他希望这个达延汗不是前世历史上看到的那个达延汗,因为那个达延汗在弘治年间让大明的朝臣和天子可是吃尽了苦头的。同时,他又有些期盼这个达延汗是那个达延汗,这样的话,他就有机会跟他一较高下了。 这种矛盾的情绪在心里不停的冲突,本能的反应让他根本无法入睡,哪怕是吹熄了油灯之后,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他也是辗转难眠。 一夜无眠,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好在暂时没有战争,不然的话,姜伟和范统也不敢让自家将军睡到这个时候。 手臂上受了箭伤的少年早已起来,一只手虽然裹着不是很干净的纱布,另一只手却在老卒的带领下做着不是很剧烈的锻炼。 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是个能吃苦的孩子。 吃了一碗姜伟专门为他熬制的小米粥之后,张儒感觉精神好了不少,看着那个挥汗如雨却一脸倔强的孩子,他突然响起昨夜这个孩子面对自己浑然不惧的模样。 心里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当然,他只是这么觉得,没有说出去。事实上,这个孩子最后也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个了不得的人物,甚至在最后站在了他这个救命恩人的对立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正午十分,火头军的士兵正在埋锅造饭,两千匆匆赶来的大同边军到了。 好在关城里面存了不少粮食,三千人吃一两个月完全不是问题,多两千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大同边军看到大战之后的场景,大多唏嘘不已,为首千总看上去很是瘦弱,黝黑的皮肤紧紧的包裹着没什么肌肉的骨头。不过一双眼睛,却显得十分锐利,特别是看到那些鞑靼人身上剥下来的盔甲之后,他的眼中一丝兴奋的光芒,没有逃过张儒的眼睛。 要不是双方都认出了自己人的铠甲,这波人差点跟张儒的人打起来。 好在大家都会说汉话,而且鸦角山关城上依然竖立着大明的日月龙旗。 “末将救援来迟,请督帅责罚。”把总桀骜,却还有尊卑之分,连总兵杨荣都要单膝跪地叫上一声督帅的年轻人,哪怕他再厉害,也不敢不行礼。 张儒点点头:“起来吧!这事要担责任也是杨荣来担,轮不到你一个千总来担。本将麾下大军在鸦角山休整一日之后便要出发,那些鞑靼战马我全部要带走,你火速派人去大同要求杨荣继续派兵增援。两千人,守不住残破不堪的鸦角山。” 名叫石磊的千总坚定地道:“督帅放心,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等也决不后退半步。” 军人盲目的自信,让张儒感到有些无奈,他淡淡道:“这不是后退不后退的事,让杨荣派人来增援。如果他不肯派人过来,你可以直接告诉他,最好盼着本将死在战场上。” 说完,张儒就让人将石磊赶了出去。 第122章 :巴图2 张儒不是信不过这个精瘦的把总,他是不想让大明的士卒,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最后还和屠胡一样,险些背上丢失疆土的罪名。 一直在关城休息到那叫石磊的精瘦汉子让人去跟杨荣请求支援,张儒才带着人离开鸦角山关城,时间,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王周麾下的飙云骑来去无踪,暂时没有回报回来任何消息。 倒是那巴图别离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回去之后,巴图蒙克看到儿子带着一万人出去逃回来不过三千人大发雷霆。 在他的印象中,明人向来都是胆小怯战之辈,别说一万铁骑,就是三千人马都足以将鸦角山的守军吓得不敢出来。 然而,一直不为这个五短身材却胸有韬略的鞑靼大汗所喜的长子巴图别离,带着一万人进攻只有三千人的鸦角山,不仅没有成功占领鸦角山,反而铩羽而归。 跪在金帐外面的人大概有十几个,巴图别离在最前面,身边是他所在部落的大小头领。 他们已经跪了一天了,水米未进,可是他们不敢动,因为王帐里面那个小老头还没有发话。 这时,一个目光有些阴鸷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他的身材和大多数鞑靼勇士不同,别的勇士是壮硕,只有他,身材臃肿。 看到这人,巴图别离眼中闪过一抹希望,正要张嘴,却见那人对他使了个眼色,而后那个人的声音就传进耳中:“台吉先别说话,大汗正在盛怒之中。” 巴图别离只能认命的点点头,然后这人提高了声音:“图鲁博罗特,你个没用的东西,我怎么生出了你这样的畜生。那么多儿郎被杀死,你独自逃回来,算什么勇士。我不会再给你一兵一卒,带着你手下的人,将你在明人那里受到的屈辱,给本王一点点找回来。没听到的捷报之前,不要来见我。” 这人完全是以巴图蒙克的语气在说话,所以巴图别离在听完之后,站起来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帐。 巴图别离走后,这面目阴鸷的汉子掀开营帐走了进去,王帐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左右摆设着两个巨大的屏风,看那屏风的样式,应该是出自大明江南的好东西。 一张十分古朴的桌案显得跟雍容富贵的王帐有些格格不入,那是巴图蒙克第一战的战利品,从他当上大汗开始,就一直摆放在他的王帐之中。 软和的羊绒毯子上,巴图蒙克抱着一个年越三十穿着暴露的女子正在调笑,这面目阴鸷的人进去的时候,那女子正巧笑嫣然的将一颗剥好的葡萄塞进巴图蒙克口中。 “哦,安达,你回来了,来来来,我们一起喝一杯。”巴图蒙克十分流利的用鞑靼语和面目阴鸷的男子打招呼。(这里的鞑靼语,其实就是蒙古语差不多的语言) 面目阴鸷的男子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用鞑靼语结结巴巴地道:“恩安达,大敌当前,你还是好好享受这个尤物吧!我先出去,等你办完正事之后,我再回来。” 巴图蒙克连连摆手,这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十分豪爽地道:“不不不,你是我的安达,用你们明人的话来说,你是我的恩公,你救过我的命。有好东西,要跟你分享才对。这女人很好,如果安达也喜欢,可以一起玩。” 女子眼中的一抹异色逃过了巴图蒙克的眼睛,却没有逃过这面目阴鸷的男子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道:“我是明人,我们没有这个习惯的。安达如果高兴,送几个纯正的鞑靼姑娘给我就好。” 巴图蒙克搂着女子的手紧了紧,看得出来,这个看上去十分粗鲁的汉子还是很喜欢怀里的女人的。 他闻言哈哈大笑:“也对,你们明人最喜欢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处子。下面的事麻烦安达先处理,今夜,会有四个美丽的草原姑娘,为安达解乏。” 面目阴鸷的男子突然单膝跪地,单手抚胸:“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汗成全。” 巴图蒙克面色一沉:“安达可是又想劝本王不再进攻明国?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他任何事本王都能打赢。安达你是被明人抛弃的,为何还一心想着帮助明人?那些孱弱不堪的小鸡崽子,我蒙古帝国的铁骑,一定能够杀死。” 地上跪着的男子一只手在后面握了握,而后低头道:“不是此事,只是承蒙大汗看得起,收留了在下。但是大汗一口一个安达,传扬出去,怕是有损大汗威名,安达二字,还是私下里称呼更好些。” 巴图蒙克有些诧异的问:“这个称呼你不喜欢?” 地上的男子坚定的道:“不是不喜欢,只是怕大汗手下的人会有意见,?日终究是一个明人。听说已经有许多人对大汉收留?日表示不满了,?日不能让大汗丧失威信。” 巴图蒙克听罢哈哈大笑:“好吧!虽然本王的威信不是你的出现就会发生改变的,不过?日既然有这个请求,本王若不答应,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本王会叫你的。” 闲杂人等全部离开之后,巴图蒙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轻轻推了推怀中的女子,大手一边揉搓着某处丰腴,眉头一边紧皱起来,口中喃喃道:“?日,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果真是被明国豪族杀了满门的落魄武夫?” 怀中女子被他弄得娇喘不已,娇笑道:“大汗,别想那么多了,时间不早了,咱们睡觉吧!” 巴图蒙克面色一整:“满都海,本王告诉过你,在本王思考的时候不要打乱本王的思绪。如果再有下次,你会在我察哈尔的先锋军中看到你那个只有十二岁的侄子的身影。” 女子身子一震战栗,跪在羊绒毯子上不住请罪:“大汗饶命,大汗饶命,满都海再也不敢了。” 巴图蒙克露出狞笑,整个人趴在满都海身上,声音低沉:“不敢就好,要不是舍不得你这个尤物,你那看本王总是带着仇恨的小侄子,本王早就让人给杀了。哼,养虎为患,不是本王的作风。那小崽子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野心也越来越强,你最好让他收敛点,否则,他会死在这明国边境上的。” 满都海满脸通红,声若蚊蚋:“我会告诉他的。” 为了侄子,满都海不得不承受这个禽兽的凌辱,可是这个禽兽却十分聪明,事关机密就会让她离开。所以她现在能够依靠的,就是这具让巴图蒙克还有所怜惜的**了。 谁都没有看见,黑暗之中,一个人影就那么静静的趴在王帐的顶端,如同蛰伏的猎豹一样。 好在这人没有撕裂王帐将巴图蒙克杀死的想法,不然的话,只怕三十万鞑靼大军进发,马上就会因为巴图蒙克的死而变成一场闹剧。 黑影趴到凌晨时分才离开,这个时候,正是王帐亲卫换防的时候,也是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那黑影七拐八拐,很快就钻进了东北角一个很不起眼的帐篷里。 从那人的身法来看,这人功夫不低,从他对军营的熟悉程度来看,这个人一定是鞑靼内部的人。 黑影回到帐篷里,死掉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孔。 他将帐篷的油灯挑了挑,然后走到一张充满了汉风的床榻前,用力掀开了床板,伸手一抓,从里面抓出两个被捂住了嘴巴、捆住了手脚的黑衣人。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熟练的汉话道:“我可以让你们说话,但是你们不能大喊大叫。” 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最终,犹豫着点了点头。 名叫?日的阴鸷汉子将其中一人口中塞着的羊毛弄了出来,那人呸呸吐了几口口水,一脸仇恨的盯着?日:“叛徒,汉奸!” ?日从怀里掏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信件:“这个东西,你可以交给这次的最高统帅,如果有可能,最好是交给九边总督张大人。你们的命可以不要,但是这封信绝对不能有闪失。” 那人迟疑的看着?日:“你什么意思?” ?日淡淡道:“别问我身份的事,也别问我为什么,你只要将这信件交上去,上面自然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明天一早,我会带你们走出军营,不过战马没法给你们,这里离大同有八十里,你们要靠一双腿,在大军出发之前,将信件送出去。” 可以说话的黑衣人怔住了,另一个黑衣人则呜呜乱叫。 ?日将他口中的羊毛弄了出来:“有什么就说,说完就吃点东西休息,明天会很累。” “你是谁?”那黑衣人问出了一个近乎白痴的问题。 ?日将羊毛重新粗鲁的塞进黑衣人口中:“如果大明的探马都是你们这种白痴,大明亡国之日不远矣!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细作不是这么当的。” 两个黑衣人羞赧的低下头,的确,那个问题真的跟白痴一样。 将两人重新放回床下,?日躺下就睡,直到第二日凌晨,他才翻身从床上爬起,将两个黑衣人放了出来。 让两人穿上了鞑靼人的军服之后,他才带着两人朝军营外走去。 第123章 :巴图3 路上有惊无险,除了遇到一个表面上对?日十分客气实际上却对他十分不屑的千夫长之外,没遇到任何情况。 寒暄了几句之后,?日正要带着两人离开,却听那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千夫长突然调过头来喝道:“?日先生,你身边这二人是谁?” ?日不曾回头,声音低沉如地狱幽魂:“不该你知道的,闭上嘴。” 千夫长不以为意,三步并作两步拦住?日去路,小小的眸子对上?日阴森的眼睛,一只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弯刀:“?日先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我闭嘴?我看这两人行踪诡异,定是地方探子,布洛特负责大营巡防,有必要对他们进行全面检查。” ?日慢慢转身,本就阴鸷的脸上充斥着阴森,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自称布洛特的千夫长,一字一顿地道:“大汗令他们二人伪装之后进入大同刺探军情,你若再横加阻拦,休怪?日手下不留情。” 当看到那目光的时候,千夫长的身体下意识的缩了缩,好像在这个叫?日的汉人身上曾经吃过苦头。 那番话说完之后,他更是失去了问话的兴趣,既然是大汗交代的事,他自然不敢过问。 许多鞑靼将领都不喜欢这个在大汗面前很受宠的汉人,在他们看来,能够背叛自己祖国的人,都是长生天憎恨的,他们该被杀死在下贱的沼泽之中。 ?日给了布洛特一个警告的眼神,带着两人扬长而去。 出了大营之后,?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早已藏好的干粮袋子,指着东南方道:“回去吧!” 他没有巴图蒙克下达的真正军令,自然不可能为两人领取有编号的战马,所以他才说,这八十里路,需要两人用双脚走完。而且,他们必须赶在鞑靼大军到达大同边境之前。 二人轻装上阵,可谓发足狂奔。 两条腿的要跑过四条腿的,除了奔跑之外,还需要持之以恒。 目送两人离去之后,?日转身进入了军营之中。 此时,在大营中间的一个军帐内,几个千夫长正喝着马奶酒搂着从明人村寨掳掠而来的姑娘大声谈笑。 刚刚换防的布洛特阴着脸走进军帐中,一把抓起桌上一个羊皮袋狠狠灌了一口马奶酒,而后很随意的抹了一把嘴巴:“大汗太信任那个明人了,竟然把所有重要的机密的事情交给那个明人去做,一点都不相信我们这些草原勇士。” 人群中有千夫长嘲笑道:“布洛特,你是草原上的雄鹰,应该有雄鹰一般长远的目光。这好像是上次你对那个明人不服气,挑战他被打成肉饼的时候大汗说的吧!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把一切都给忘了?” “哲科别,你少说风凉话,上次你不也是被打得屁滚尿流吗?”布洛特不满的反讽道。 另外一个叫阿里布的千夫长扔给一人一袋马奶酒,手在身边少女的胸口揉搓:“都别争了,大汗什么时候信过我们,我们又什么时候真正把他当大汗看过。上次的事,还没完呢!” “小声点,你不想活了。”哲科别一把捂住了阿里布的嘴:“上次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个知道,这军营中有不少巴图蒙克的嫡系部队,你是想害死大家啊!” 布洛特不满道:“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怕什么!他身上流淌的根本就不是黄金家族尊贵的血液,他只不过是一只进了家门的野狼而已。要不是他拿小王子和可敦来威胁,我早就反了他了。” 哲科别皱着眉头道:“可终究他现在是名义上的大汗。” 阿里布推开哲科别的手,叹气道:“小王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的,这狗杂种自从满都鲁死后就成了草原上的大汗,各个部落没有不听他号令的。满都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没有给我们信号。” 另外一个千夫长道:“行了,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谁也别提。这野狼不死,我们总是要小心些才行的。满都海肯定有她的苦衷,我们只需要等待就是了。总有一天这头野狼会老,小王子会长大。到时候,就是黄金家族重建辉煌的时候了。要不是那明人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这野狼早就被杀死了。” 其他几个千夫长纷纷点头:“也只有这样期盼了。” 他们这种自以为机密的聚会,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聚会的时候,外面有人在倾听。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已经通过那个暗中倾听的人的嘴,传进了巴图蒙克的耳中。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次坏了他们好事的?日。 三十万人马,八十里连营,风马棋呼呼飘扬,两个憔悴的背影离大军大营越来越远。原本坚实的脚步变得虚浮,连喘一口粗气都觉得肺里面好像有针在扎一样。 因为战死才顺利进入锦衣卫的年轻湖北人被牟斌一眼看中,然后几经辗转,进入了连锦衣卫内部都没几个人知道的飙云骑。此刻,他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步走动着,身边,是父亲战死没多久的河北人。 两人并不熟悉,却因为这次的任务,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兄弟。 “小猴子,我跑不动了,你一个人走吧!”几乎是被同伴拖着的河北人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小声道。 年轻的眼眸中没有放弃,只有坚毅,他一言不发,蛮横的拖着那个几乎成为累赘的袍泽一步步往前挪动。 “把信送回去,别管我。”河北人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这信件的重要性,是他们两个都十分清楚的,只有在鞑靼大军进攻之前将信件送出去,这信件才有存在的必要。 小猴子苦笑道:“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回得去。” 能够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还有一个袍泽在拖累着自己,他自己可以死,可是不能让兄弟跟着自己死。 八十里地,那是直线距离,真正走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两人一路狂奔,路上遇到了鞑靼的游骑,连身上的干粮和水都丢了。一路不敢有任何停歇,又遭遇几波鞑子探马的追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身的精力已经损耗得差不多了。 眼看已经走了大半路程,想着马上就能轻松了,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想要停止脚步。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眼前看到的场景都变得虚幻,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敲打在心坎上,两人想要抬头看,却感觉有千斤重的担子压在脖颈上一样,根本无法抬起头来。 “咦,发现敌情,你警戒,你远离,我去看看。”一队五人骑兵出现在不远处,看到地上已经瘫软的两人,那队五人骑兵并没有马上上千查看。 上前查看情况的人显然是头目,他先是用腰刀小心的挑开了两个鞑靼人装束的飙云骑头上的帽子,直到确认两人已经彻底丧失战斗力之后,这才招手示意其他人过来。 “伍长,这俩人不会是鞑靼的逃兵吧?”几人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汉子,问话的人看上去是几人中最年轻的。 那被称为伍长的中年汉子瞪起眼睛道:“你见过哪个鞑靼逃兵逃跑的路线是往大同方向的?” 那人不服气地道:“说不得是仰慕中原文化,这才想着去中原呢!” 伍长大手一挥:“先捆起来再说,有什么回去问过便知。” 几个人纷纷上前,从马背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套马绳打算将两人捆起来,忽然,那被称作小猴子的年轻人突然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其实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什么人,完全是凭借本能反应捂住胸口,那里,有一封很重要的信件。 这还是他经验不足的缘故,若是干这一行久了的暗子,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这种事的。 “恩?”那伍长用刀尖挑开了年轻人胸前的衣服。 一块黑黝黝的牌子贴身放着,一封信件紧紧的压在牌子下面。 伍长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给他们喂点水,马上带他们回营。” 几个老卒都十分有经验了,知道这种脱水的情况下,捆绑只会将人害死,所以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捆绑这两人。 那块黑色的铁牌,很好的证明了两人的身份,也解释了为什么两个穿着鞑靼军服的人会在前往大同的路上。 信件被人拿走的那一刹那,小猴子晕过去了,几个老卒将他们挪进一旁的小树林,然后派出轻骑快速将信件送回大营。 锦衣卫的牌子,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到的,就算拿到了,也不可能这么完整,因为锦衣卫的牌子上面有一块小牌子,只要遇到危险,锦衣卫的人会第一时间将小牌子插进指缝。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两人真的是锦衣卫。 简朴的军帐内,张儒正在看地图,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大喝:“启禀将军,前方十里处发现两人,身着鞑靼军服,身上有锦衣卫贴身腰牌,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信件。” 第124章 :巴图4 张儒轻声道:“拿进来!” 十里地外看到鞑靼人装束的士兵,看来,鞑靼人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很快,范统就将信件接了进来,信封上的火漆还没有去掉,至少表面看来,这封信件还是原装货。 张儒马上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纸上面的字算不得好看,顶多是勉强能够认得出来,但是内容,却解开了张儒心中的疑团,同时也为接下来的战斗,开启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现任鞑靼大汗巴图蒙克乃谋朝篡位之逆臣贼子,真正的鞑靼小王子年方十二,由其叔母满都海养护,名巴图孟克。 巴图蒙克乃察哈尔部济农阿葛巴尔济扈从,谋害孛儿只斤。满都鲁之后,强占可敦满都海。 麾下千夫长为各部精锐,对其多有不服,然未表于外,隐忍不发。 此番出战乃巴图蒙克一言而决,麾下将士离心离德,我军可分而击之。 马!” 张儒看完之后,已经知道这信件是什么人写的了,他没想到,当初一个简单的想法,竟然会让马进忠打入了鞑靼内部。 不过马上,他的疑惑再次出现,马进忠不是去了建虏的地盘么?他怎么会出现在鞑靼的金帐之中? 那个叫马三的汉子因为做了某些不该做的事,最后无法在辽东镇待下去,只能带着妻儿去建虏的地盘。 信上没说他为什么到了鞑靼人的地盘,也没有说他的妻儿现在何处,更没说建虏那边是什么情况,这不由让张儒又多了许多猜想。 现在大敌当前,他不害怕那来势汹汹的三十万鞑靼铁骑,更不害怕朝堂上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老腐儒,他害怕的是建虏和鞑靼眉来眼去,甚至勾连朵颜三卫。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战不管怎么打,最后大明都会以失败告终。 说不得他这个九边总督,就要成为历史上最为年轻的被砍头的九边总督,这九边参将对鞑靼作战的将士,都会被大明百姓骂做卖国贼。 将信件烧毁之后,张儒将范统喊了进来:“让人好好照顾那两个兄弟,马上传讯回大同,大军整军备战。告诉杨荣,暂时龟缩不出,他要是敢贸然出战,老子回去之后砍了他的脑袋。” “末将尊令!”这一刻,范统不再是张儒的亲卫,而是一个战场上带着五百人的将军。 范统离开之后,姜伟进来了:“将军,我呢?” 跟了张儒这么久,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张儒主动请缨。 张儒笑道:“放心,不会忘了你的,后勤补给根本不需要人盯着,这次我们的目标是,迂回到鞑靼大军的补给线上。” 姜伟诧异道:“将军是要切断敌人的补给?” 张儒点点头:“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然后再切断敌人的补给线。现在兄弟们的口粮还有多少?” 姜伟道:“应该还够五日食用,再说了,现在兄弟们胯下一人三马,实在不行,可以杀马充饥。” 张儒严肃道:“杀马充饥那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做的事。这话你也就能跟我说说,如果跟那些边军兄弟去说,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给淹死了。让王周的飙云骑全部给本将撒出去,日落之前,必须要将敌人所在何处查清楚。你把咱们锦衣卫的人都分散到各伍长手里去,不拿出去练练,永远都是些长不大的孩子。” 姜伟点头道:“末将遵命!” 一系列的命令下达之后,张儒皱着眉头看着地图。 现在他带着大军离保安堡大概二十里,不远处就是土城,鞑靼大军有三十万人,进发的方向很有可能就是土城方向,暂时不知道过没过土城。 如果鞑靼大军进攻,那么肯定不会选择将三十万大军挤在一个地方进攻,极有可能会分兵。 三十万大军同时进攻一个堡垒,就是用人堆都能堆过来,哪里还需要其他的。再说了,鞑靼的三十万大军,也完全浪费在保安堡。 所以他分析,对方极有可能是在土城分兵,分兵之后,一路往右进攻大同右卫所在的老虎口,一路往左进攻丰镇,然后中间直取保安堡。 二十里地一个堡垒,一个堡垒顶天了也就五千人,只需要一万人马,就能拿下堡垒。当然,这是在鞑靼不计较伤亡的情况下才能搞的定的。 大明的骑兵虽然不行,但是步卒却十分精锐,特别是这种守城之战,床子弩就是骑兵的噩梦。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巴图蒙克的真实身份,张儒就不得不重新对鞑靼进行评估了。 如果是前世历史上那个达延汗,或许他会绷紧神经去对付对方,因为那是一个让中兴之主弘治皇帝都头痛的人物。 火筛、亦思马因、亦卜剌,这些人都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雄主,可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摆在了那位现在还只有十二岁的真正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手中。 他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绝对有他的过人之处。 锦衣卫终究是督查大明内部的结构,对外敌鞑靼的了解实在太少,很多边军都知道的事情锦衣卫却一无所知。 所以他在辽东的时候看似无意的将马进忠这颗棋子放了出去,本来想有朝一日这颗棋子能够成为建虏内部一颗最让人头痛的钉子,没想到,这颗棋子却阴差阳错的成了嵌入鞑靼的钉子。 并不是说这样不好,至少,对敌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方便张儒对付这个假的达延汗。 一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在心里萌生,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展开白纸奋笔疾书起来。这个想法尽管不是很成熟,但他还是想听听张安和杨荣等人的意见。 分化鞑靼,大胆而又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信中,他将自己的分析详细的说明了,同时表示自己有人在鞑靼王庭金帐之内,而且是假达延汗的亲信之人。 从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来讲,他是希望自己的建议能够得到认同的。但是从大的战略方向来讲,如果这个建议无法完成,那给大明带来的损失实在太大,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利用鞑靼内部本来就有的矛盾,再加上一个马进忠的激化,最后演变成鞑靼内部的火拼。 只要现在这个巴图蒙克不死,那么鞑靼内部的争斗就不会停止,只要鞑靼内部的争斗不停止,那些野心强大的草原人,就不会想着来侵略中原。 而这,并不是张儒的最终目标。 他的最终目标,是要将这些强大的草原野狼,变成家里的狗,变成被大明同化的存在。他们以后不会想着骑马杀人掳掠,他们不会想着扬起弯刀。他要让他们为了柴米油盐而头痛,他要让他们成为被驯服的猎犬。 一封书信写完,封好火漆之后交给手下的锦衣卫缇骑,用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回大同府。 然后,他带着三千人马快速上马,一面派出斥候刺探情况,一面让手下的人隐藏行迹。 不过这三千人九千马,要隐藏行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好在现在十分干燥,路上就是被战马踩踏出了痕迹,敌人也很难发现到底有多少人。 兵法上所说的逢林莫入在张儒这里几乎成了摆设,只要看到林子就会带人进去,然后放出探马,查清楚方圆五里以内的情况之后再继续前进。 这种谨小慎微的干法,让很多老卒表示不解,他们将这当成是张儒刚领兵作战不熟练的缘故,殊不知这是张儒刻意为之。 三千人马要对付三十万,那无异于天方夜谭,张儒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不听派出斥候刺探情况。要完美的避开敌人的大军,又要不被敌人发现,然后迂回到敌人的背后,出其不意的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他的打算很好,就是不知道这瞬息万变的战场,能不能让他如愿以偿的完成设想。 越往北走,能够隐藏人的林子就越少,快到土城附近之后,根本就没林子可钻了。 离土城十里地的位置,不时能看到鞑靼骑兵在荒原上纵马奔驰,王周手下的人干掉了几股人数不多的鞑靼斥候之后,感到压力变大了不少,回到张儒身边劝道:“将军,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鞑子好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派出来的斥候越来越多。” 张儒沉吟了一会后道:“找到道路没,三千人虽然不多,但是九千战马,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王周摇了摇头:“土城四周一马平川的,要绕过去比登天还难,如果真的要绕道,只有往回再走五里地,那边有一个坳,可以供人通过。” “范统,你带三百人留在这里断后,只要遇到鞑子的斥候,能够吃掉的全部给我吃掉。我们去之前经过的那个山坳,一个时辰之后,你带人跟上大部队。”张儒想了想之后,没跟王周吩咐,反而将战斗力相对比较强的范统叫了过来。 第125章 :糊涂 听到张儒让范统带三百人留下,王周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将军,范将军为人鲁莽,带三百人留下,只怕挡不住鞑子的脚步。” 范统眼睛一瞪:“王小子,你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的,老子鲁莽,要不要比划比划!” 姜伟劝说道:“你们两个别废话了,督帅自有主张。” 张儒也懒得解释,叮嘱范统道:“三百人你自己选,但是,这三百人交给你,你要完完整整的将这三百人给我带回去,否则你就别回去见我了。” 话说得有些重,但不这么说,只怕范统这憨货还真会不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之间的信任感越来越强,范统这个鲁莽的江湖汉子对军队的归属感也越来越强的。这是一件好事,可也是一件坏事。 好事就在于他不会在关键的时候跟张儒离心离德,坏就坏在这个年纪算不上大的江湖汉子,身上总是散发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草莽气息。这才出来几天时间,不少锦衣卫的小兄弟,就被范统带成了活脱脱的山贼土匪了。 做好战略部署之后,张儒带着大军往回走,为了避免被发现行踪,一路上他们都是步行。十里地,足够那些耳聪目明的鞑靼人听到马蹄声,所以他们有马都不敢用。 回到那个山坳,在山坳口做好标记之后,张儒带人开始穿越不长的山坳。 刚出山坳,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之后,他嘟囔道:“哪个不知道死活的王八蛋在骂老子。” 本来都对战争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的士兵们,听到主帅这句话之后不由心头一松,紧张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那个不知死活的额王八蛋此刻正在大同府内发飙,和他同官阶却不同级别的大同总兵杨荣坐在下首噤若寒蝉,几个大同和宣府的将领都不敢抬眼皮子看他。 “胡闹,一个个都在胡闹,他是九边总督,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带着三千人跑出去,那是去送死。杨荣,你难道不知道战场有多危险?你们一个个难道不知道他的重要性?”张安拍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着。 他和张儒之间某些共识,虽然不能说出来,但张儒的身份很重要,有他在,不需要他出现在大战的第一线,不需要他指挥部队作战,只需要往大同府里一戳,大明边军的士气就能噌噌的往上长一大截。 士气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左右战争最后结果的有力武器。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战争是因为有一个名将的存在才取得的胜利,那些御驾亲征的皇帝未必都是能征善战的名将,却能够让几百人在面对几倍于己的敌人的情况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一切,都是因为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加官进爵的希望、保家卫国的希望! 所有人都被张安骂得一声不吭,杨荣倒是想硬着头皮跟这个不怎么讲理的宣府总兵说道说道,可人家是镇字头将军,他只是征字头将军。 “马上派人联系督帅,恳请他回来主持大局。”张安最后下令道。 他和张儒商议的内容,可不包括这二愣子自己带着三千人跑到敌人后方去。他现在就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让那个在京城就让无数二三品大员头痛不已的混世魔王先一步来大同。 若不是心里对这个年轻人的拳拳报国之心十分欣赏,张安也懒得管他的死活。可关键是现在在皇帝心中这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将军的地位十分重要,要是这位出点什么事,他这个宣府总兵只怕也难逃劫难。 杨荣一听,整个人都呆滞了,心说大同府外面的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茫茫荒野的,你让我上哪找人去? 破例参加这次军事会议的马璁替杨荣问出了心中所想:“上哪找去?” 张安没好气地道:“不管你们到哪里去找,总而言之,必须要找到督帅。要是督帅有什么闪失,这一战不管我们是胜了还是败了,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将来东宫那位登基之后,便是我等身死之时。” 最后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悚然。 是啊!九边总督张儒,他不仅仅是当今陛下看重的年轻人,而且还是陪着太子爷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 下面的人马上开始动员起来,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慌张的神色,只有马璁表现得十分淡然。 张安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要求马璁留下。 杨荣眼中划过一抹狐疑之色,却也没有质问到底什么事。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张安盯着马璁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督帅所在的位置。” 马璁摇摇头道:“连副帅都不知,我一个小小的亲卫队长怎么可能知道。督帅做事从来都不会跟下面的人交代,这个问题副帅要问的话,应该问杨将军。” 张安微笑道:“老夫不需要问杨荣,老夫只需要问你就行了。如果知道督帅的行踪,就让人告诉督帅,这一战,没有他坐镇大同,张安打不赢。” 马璁挑眉道:“副帅这是要威胁督帅啊!” 张安皮笑肉不笑地道:“威胁又能怎么样,那小子能做出这等糊涂的决定,就不兴我这老头子给他上点眼药。” 他抓住了张儒迫切的想要打赢这一仗的心理,以这次大战来威胁那个现在已经到了敌军腹地的年轻督帅。 马璁双手一摊:“副帅见谅,末将现在也无法联系上督帅,几日前他倒是在鸦角山,但是现在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至于督帅去了什么地方,连鸦角山的新任守将石磊的不清楚,就更不要末将这个一直在大同府寸步不曾离开的总兵亲卫队长了。” 张安摆手示意不想听他解释:“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我的意思传达给督帅就行了。” 马璁无奈道:“好吧!我尽量!” 张儒在什么地方,如果说大同府有人知道,那么这个人必定是马璁无疑。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肯跟张安说,是心里对张安有防备。 他可不想督帅在战场上杀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敌人没让督帅趴下,反倒是自己人突然冒出来在心窝子上来了一刀子。 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后,马璁十分谨慎的打开了卧房的机关,进入机关之后,通过一条长达两里的地下通道,他成功到了大同府城外。 这里,有王周的人在等待。 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句话之后,将纸条塞进竹筒中,看着两个飙云骑的人用蜡将竹筒封好之后绑在一只苍鹰脚上,目送那苍鹰飞走之后,这才放心的重新钻进地道回到自己的住所。 不得不说,王周一手打造的飙云骑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办事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这一年之中,谢仑那财神爷弄来的银子,有七成是被王周这不厚道的小子给拿走了。当然,这也跟张儒对情报系统的重视不无关系。 张安在马璁告辞离开之后就派人盯着马璁,那些人在王周的宅子外面盯着,可盯了一天,愣是没有发现王周有什么不对劲。 回去禀报之后,张安的眉头都快拧成了结。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担心张儒。 一个九边总督,对大明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可是这次是九边总督联合三镇总兵共同对抗兵部命令之后做出的出战决定。士兵们之所以情绪高涨,就是看在那位年轻的九边总督身份不俗的份上。 如今,九边总督不在大同。 张安自己虽是戎马疆场的老将,要号令宣府的士兵自然不是问题,可没有张儒压制,要号令大同的士兵,只怕难度不小。 就更不要说跟大同总兵杨荣关系本就不是很好的蓟镇总兵李铭的人了,他们跑到大同来,要是能听从杨荣的号令才怪。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用鞑靼进攻,只怕大明边军的内部就要闹出矛盾。 光是抬出张儒的名号显然是不够的,只有他坐镇大同,张安才能够对几镇兵马下达命令,而这些命令的名义,都是需要以九边总督的名义下达的。 苍鹰的速度要快过骑兵的速度,张儒派出送信的人还没到大同,王周送来的密信已经随着苍鹰到达了战场。 此时,张儒率领三千骑兵成功绕到了还在土城没动的鞑靼大军后面,这一处被劫掠一空的村寨,暂时成了明军的落脚点。 纸条上字不多,只有几个:张安急,速回大同。 “姜伟,你怎么看?”张儒将纸条递给姜伟,问道。 姜伟看了看,讪笑道:“将军,咱是大老粗,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说着,他看向了范统。 范统这二货连信件都懒得看,直接摆手道:“老姜,你脑袋被马踢了,老子比你还粗,怎么可能知道。” 姜伟叹了口气道:“要是杨廷和那小子在就好了,他在的话,肯定能给将军出主意。” 张儒将纸条烧掉,笑道:“没事,不用管张安,把我们该做的事情做好就行,相信过不了多久,你老家伙就不会惦记着让我回去了。” 第126章 :此计可行 大军在小村寨整整得了三天,三天都是按兵不动。 而三天后,那一骑快马终于进了大同府,成功将张儒写下的信件交到了张安手中。 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件,张安根本不理会跪在地上风尘仆仆的锦衣卫缇骑,迈开大步就朝白虎节堂走去。 肃穆的白虎节堂内,所有宣府镇、大同镇的高级将领全部汇聚于此,这是张安到大同七天以来首次以督帅的名义召见他们。 早就知道张儒不在大同府的杨荣显然跟手下的将军们说了些什么,众人坐定之后,张安还没说话,那个长得十分阴柔说话也十分阴柔的大同副总兵就发难了:“张将军,你不是说督帅有令吗,现在督帅人呢?” 张安看了一眼杨荣,抿着嘴唇没说话。 大同副总兵对张安的态度很是不忿,不依不饶道:“没有督帅的命令,张将军贸然召见我等,莫非是当军令是儿戏不成!”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莫说本来这次战争是大同府的事,张安这个宣府总兵根本不需要掺和。就算是兵部的命令,张安作为镇字头的将军,也有足够的权限着急麾下将领开会。 杨荣站起来,反手给了自己的副总兵一个响亮的耳光:“闭嘴!” 自己和张安之间的矛盾,只有自己和张安知道,但是不代表手下人不知道。可在这种紧要关头,他是断然不敢跟张安作对的。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掂量得清楚的,能够让张儒特地从宣府请过来的张安又有什么样的本事,他杨荣最明白不过。 不是那位九边总督对他不信任,也不是他杨荣的官职镇不住这西北的几十万边军,而是他的能力,不足以应付这么大的战争场面。 自以为聪明的副总兵强出头之后反而被主子来了一巴掌,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张安不动声色的颔首,看来杨荣还是能够顾全大局的,本来他是打算将张儒的信件拿出来传看的,但是那大同副总兵的举动,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都不敢保证边军都是一心一意的,大明建国这么多年,虽然少有叛国投敌的将领,但是和敌军暗通曲款的将领却不在少数。这副总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杨荣下了面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一时的不忿而做傻事。 等到大家再没有人说话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安才缓缓开口:“督帅不在大同,我想在座的诸位十分清楚。督帅临走之前,将大同这边的所有军务全权委托于我,这一点在座的诸位可能不是很清楚。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鞑靼铁骑已经到了土城一带。 前些日子,先锋军更是将鸦角山守军屠戮一空,要不是督帅率领三千铁骑救援及时,只怕我等现在已经不能坐在这里好好聊天了。 大同十六堡,平时基本上驻军不会超过一千。如今从大同各卫调兵增员堡寨,人数最多的鸦角山堡寨已经有三千人了。 但是鞑靼大军有三十万,哪怕是把大同镇所有的兵力全部投进去,也不够提防那些野心勃勃的鞑子的。” 说了半天都不进入正题,杨荣有些不耐烦地道:“将军还是说正事吧,这些在座的诸位都清楚。” 张安点头道:“好,那本将就不废话了,从今日起,大同所有防线由大同镇边军和宣府边军共同防御,所有堡寨,增兵五百到一千人。各堡寨的统帅,选择有能者居之,任何不停将令之人,不管是宣府的兵还是大同的人,主将一律有先斩后奏之权。” 杨荣皱眉道:“这样怕是有些不妥吧!若是有人公报私仇,只怕” 张安大手一挥:“这一点杨将军不用担心,督帅早有安排,所有堡寨,都会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兄弟协同指挥。他们对军事一窍不通,不会影响主帅的决定,但是只要发现有人公报私仇,他们就会上报本将,届时,本将不会管什么香火情意,一律杀无赦!” 接下来,该是诸将表态的时候了。 张安也不含糊,直接看向杨荣。 只要这个跟自己有嫌隙的大同总兵站出来表示愿意听令,其他人不足为据。他自己的手下,难道还怕他们会不听自己的? 杨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他害怕张安趁着这个机会对自己的人下手,同时心里又觉得张安不会做这种不顾大局的事。两相矛盾之下,他竟然顿住了。 “杨将军不同意本将的想法?”张安沉声道。 杨荣一怔,站起来道:“敢问将军,这是不是督帅的命令,如果是,杨荣唯命是从。” 张安用力的点了点头:“这就是督帅的命令。” 杨荣深深看了张安一眼,将椅子往后一推,单膝跪地:“末将遵命!” 有他珠玉在前,手下那些将军们自然不敢再托大,怎么说张安也是级别比杨荣要高一级的镇字头将军。 下面的军务自然有杨荣手下的人去安排,张安只需要将方针定好就行了。 会议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可张安却只让杨荣麾下的人离开,单独留下了杨荣和自己的手下。这做派,那些大同镇的将军们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心里却不免起了疙瘩。 莫非就你张安手下的将军是将军,我大同镇的将军就连个小卒子都不如了? 其他人离开之后,张安将张儒的书信递给杨荣:“你自己看看吧!回去之后安抚一下手下那些骁勇之将,别让他们起了别的心思。至于他们要恨我,那是他们的事,有种有一天爬到老子头上对老子颐指气使,不然就让他们乖乖闭上嘴巴!” 杨荣的眼睛完全盯在了信纸上,张安的冷嘲热讽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饶是经过了不少风雨的边关老将,在看到张儒在信上提出的详细而又大胆的建议之后,还是免不了一阵心悸。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张安:“将军同意督帅的决定?” 张安本想在揶揄他几句,但看到他认真的神情之后,打消了临时涌现出来的想法,叹了口气道:“督帅现在人在外面,他的决定,谁又能真正反驳。” 杨荣失声道:“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真要是身陷囹圄,就算是大同镇和宣府镇加上蓟镇的几十万人马全部出关,只怕也难救出督帅啊!” 张安坐下来,手指的关节敲打着梨木制作成的桌子桌面:“督帅私自调集宣府和蓟镇的兵来大同,带着三千宣府老卒就敢出城去找三十万鞑靼铁骑的麻烦,哪一件都是掉脑袋的大事。这次决定分化鞑靼内部,不过是他习惯性的兵行险招而已。督帅很年轻,所以他很冲动。我们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们不能冲动。” “将军的意思是”杨荣有些不明所以。 张安解释道:“现在三十万鞑靼铁骑驻军土城,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会在这里分兵。巴图蒙克用兵向来不按常理,但是以他的性格,最难啃的大同右卫,他一定会派遣那些忠于鞑靼小王子的人去攻。 这样,既能磨掉我大明的兵力,也能排除异己,一石二鸟的奸计若是得逞,大明要面对的将士铁板一块的二十万鞑靼铁骑。 保安堡和丰镇的士兵都不多,防守也不是那么严密,现在临时调兵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一旦巴图蒙克进攻,调集再多士兵过去也是徒劳。 大同右卫的人现在已经调动了不少,留在老虎口的人马只有区区两千人,面对十万鞑靼铁骑,这两千人除非都是神仙,不然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攻击。 机动部队的人马不少,可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热不多,况且这些人还要分布到十六个堡寨中去,杯水车薪,难以为继。 宣府的兵马现在过来的不过三万人,能力有限呐!” 杨荣脸色凝重地道:“如果按照将军的分析,督帅兵行险招,却是可行的。” 张安正色道:“所以我们必须要给巴图蒙克造成一种假象,那就是我们的人不知道他的阴谋,我们的人会跟鞑靼人拼死到底。” “这样一来,大同右卫只怕会被打残。”杨荣感到一阵肉痛。 大同右卫那可是他精心打造出来的,六千人中三千是骑兵,现在留在老虎口的两千人,基本上都是骑兵。 张安闭上眼睛道:“慈不掌兵,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只能选择让少部分人去死。” 杨荣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再据理力争,大同右卫成为弃子,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张安看出了他的担忧,安慰道:“宣府大军会派三千人支援老虎口,哪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对不能让鞑子进入老虎口一步。” 杨荣不无讽刺地道:“将军倒是真舍得。” 对此,张安唯有苦笑。 为将之人,谁会舍不得?可是谁又能够真正舍得?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是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第127章 :亲戚 土城只是一座方圆不过三里地的小城池,城高一丈,功夫高的人不需要攻城云梯就能一跃而上。 东边比西边稍微宽一点的城墙上开了个口子,勉强算得上是城门,实际上那残破的木门只需要一匹战马的冲击便会支离破碎。 这里本来只是明军斥候的一个落脚点,以前倒是有不少百姓居住,后来鞑靼连年犯边,住在这里的百姓不是被鞑靼人掳掠而去成了鞑靼的下等人就是迁到了大明的大同府。 这次鞑靼三十万大军席卷而来,土城只是一座空城。 三十万人将土城挤得满满当当,不少不受重用的部落军队甚至是在城外驻扎。 习惯性带着金帐随军而行的巴图蒙克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躺在羊绒褥子上闭目养神,身边则是素手纤纤不停在他健壮的身体上按压的满都海。 金帐门口,站着一圈将领,这些人里面有何巴图别离一样手握几万铁骑的王子万夫长;也有只带着几百人就跟着巴图蒙克出征,想要再战场上分一杯羹的小酋长;最多的,则是手里有几千人马,实力不是很强却不容忽视的千夫长们。 对于大汗这种荒淫无度的做法,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就算他要像五胡乱华的时候的暴君石虎一般吃人心肝,大家都觉得不足为奇。 扈从出身的假巴图蒙克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执拗,有时候甚至是他自己亲信都受不了的,譬如说,每次召开军事会议都会让满都海伺候。 知道的人清楚他这是在震慑那些一心想着小王子长大之后能够推翻他政权的不良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一个睡死在温柔乡里的莽夫。 这次会议,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站在巴图蒙克身边的明人。 这个对巴图蒙克有救命之恩的明人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鞑靼的老巢之中,说的是汉话,行的是汉礼,他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跟鞑靼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 可是他可以在大汗面前站着,而他们,只能单膝跪着。 “阿里布负责主攻老虎口,你手下的人最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拿下老虎口。哲科别,你的人也带过去,阿里布不行了就你上。布洛特负责后勤供给,你们三部加起来也有四万多人了,别让本王失望。 图鲁博罗特,你一战丢了六千多草原勇士的”巴图蒙克一边眯眼享受佳人的按压,一边做出了军事部署。 “我不服!”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话头就被人粗暴的打断了,打断他话头的不是他正要训斥的长子图鲁博罗特,而是一向桀骜不驯的哲科别。 巴图蒙克猛然睁开双目,眼中精光四射:“哲科别,本王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断。” 哲科别梗着脖子道:“我汗,你让我和阿里布带人进攻老虎口,那简直就是要我们去送死。为什么不派其他人去,偏偏选择我们三个。” 聪明的哲科别看出来巴图蒙克想要借老虎口的大同右卫消灭他们这些口服心不服的反对者,所以才站出来据理力争。 巴图蒙克懒洋洋的道:“好啊,你嫌人少的话,本王可以再给你些人,布克、达鲁西倍的人,你也可以带上。加起来差不多七万人,你要是还给本王拿不下只有不到一万人的老虎口,你就不用回来见本王了。我大蒙古黄金家族,可没有你这样的扈从,一无是处。” 阿里布不满道:“貌似这些人都是不怎么听从大汗调遣的,阿里布怕将这些人带出去,会乱军心。” 布洛特也道:“大汗,明军现在也有不少人在边境上,不要这些人还好,要这些人的话,只怕会坏了大汗的大计。” 巴图蒙克很随意的挥了挥手:“就这样吧!那些人你们不要就不要,要的话本汗可以给你们。” 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却在冷哼,你们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好像自己很听我话似的。这次不借明军的手将你们打残,等那小狼崽子长大了,说不得会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去。 那胖乎乎的明人在巴图蒙克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巴图蒙克不停点头。 几个对巴图蒙克不满的千夫长互相看了看,又是哲科别第一个发声:“大汗作为黄金家族最尊贵的血脉,什么时候要对一个明人言听计从了?成吉思汗的威名,莫不是要在大汗这一代彻底消亡了。” 巴图别离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哲科别,闭上你的臭嘴,大汗做什么,轮不到你这个手下来置喙。” 阿里布冷笑道:“早就听说大王子向往中原文化,还有过恨不能生为明人的言论,没想到大王子还真忘了自己骨子里留着的是谁的血脉了。这是我蒙古的事,轮不到一个明人来插手。就算他是大汗的救命恩人,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巴图别离喝道:“你们三个一向都对汗王金帐传出的敕令阳奉阴违,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们又出来当搅屎棍。莫非觉得我父汗不配当这个金帐汗王?他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说三道四了?莫非你哲科别和阿里布,认为自己有那个能耐,坐在这金帐之中?” 这一番抢白,弄得几人哑口无言。 他们心里虽然对巴图蒙克不服气,可是这话也不能说出来啊!一旦已经将矛盾摆到了台面上,那就代表双方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以巴图蒙克那种容不得任何人的性子,说不定马上就会放弃对明国疆土的攻击,转而清理门户。 这,绝对不是满都海可敦希望看到的。 这,也不是那个只有十二岁却聪明过人的小王子想看到的。 布洛特双膝跪倒:“请汗王降罪!”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也认命的跪在地上:“请汗王降罪。” 巴图蒙克一直很平静的看着几人表演,等到他们请罪之后,这才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慢吞吞地道:“大战在即,本汗不想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们只要拿下了老虎口,本汗对一切既往不咎。 图鲁博罗特,这次你的任务很重要,不要再让父汗失望了。十天内,给父汗拿下丰城,让那些明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草原骑兵。” 巴图别离左手抚胸:“孩儿一定完成任务。” 巴图蒙克点点头,扬声道:“这次,本汗会带上中军亲自进攻平安堡。” 平安堡是三线之中最为弱小的堡寨,中军将近十万人马,如果进攻平安堡的话,需要三天就能拿下来。 他将最为困难的老虎**给了自己的敌人,将不是很难打却很难缠的丰城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却选择了其中最容易进攻的平安堡。不得不说,这一招算不得聪明,反而显得他十分昏聩。 哪怕是他的中军按兵不动,也不会让手下人有太多想法,毕竟,他是大汗。 可是他做出了攻击姿态,却选择了一个孩子指挥都能够拿下的平安堡,这就由不得那些心直口快的手下瞎想了。 他的亲信觉得他没有锐气了,他的敌人则对他愈发仇恨。 金帐议事很快过去,出了馊主意的明人胖子大摇大摆的在这位草原大汗面前坐下,慢条斯理地道:“大汗不用担心,这次,绝对能够让大蒙古内部,铁板一块。” 巴图蒙克皱着眉头道:“总感觉有些不妥,毕竟那也是我的儿子啊!” 名叫?日的中年胖子笑道:“大汗不必担心,大王子这次不会有事,反而会因为军功而得到更多人的拥护。明人无非就是靠着长城才能挡住草原铁骑的进攻,只要大汗的中军,能够打开一道口子,大王子那边的压力就会变小,到时候,这中原,都将是大汗的囊中之物。” 听他这么一开导,巴图蒙克疑惑顿消,看似无意地道:“听说你前两天带了几个人出去,今天又带了几个人过来?” ?日点头道:“恩,本来是亲信弟子,想让他们回去之后刺探一下明军军情的,不过这俩小子不放心我,就留下了一个照顾我。” “一个?据本汗所知,你今天带进来的可是两个人。”巴图蒙克乜着眼道。 ?日解释道:“只有一个是弟子,另外一个是他江湖上的朋友。” “江湖上的朋友?可不要是明军的斥候啊!你要知道,这次本汗举全国之兵进攻明国,可不是儿戏。”巴图蒙克一个鲤鱼打挺从羊绒褥子上弹起来,将身边的满都海吓了一跳,他坐起之后盯着?日严肃地道。 ?日不动声色地道:“大汗放心,这人虽然是江湖人,却也跟我那弟子有些亲戚关系,是远房亲戚,绝对信得过。再说不才也不会让他出去瞎逛,一旦发现他有什么不轨举动,不用大汗动手,?日会亲手诛杀。” 巴图蒙克脸上疑惑尽去:“行了,你去忙你的,记住,本汗让你做的事,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让人发现了,本汗可是不会认账的。” ?日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金帐。 第128章 :不可告人的目的 ?日走出金帐之后,没来由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巴图蒙克还是不太信任自己啊! 之前那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试探,巴图蒙克露出的狐疑目光,以及自己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带人进出,全部没有逃过巴图蒙克的眼睛。这一切,都证明,巴图蒙克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从略显拥挤的土城出来之后,那逼仄的气息总算是少了些许,回到自己那不大却很偏僻的营帐内,?日在外面咳嗽了一声,等到里面传出沉闷的木头敲击声这才掀开营帐走进去。 “末”单膝跪地,一字出口,后面的话被里面那个面容严肃的年轻人摆手制止。 年轻人伸手指了指四周,意思是隔墙有耳。 ?日将脑袋底下,一会后抬起头颅,站起来道:“回头我给你找个职位,别一天到晚待在我帐中。你那朋友靠不靠得住?大汗待我不差,你可别把狼给为师带进来了。” 年轻人道:“师父放心,此人做事鲁莽,却和弟子一条心,本身也是被明国那些官员迫害的人。” 两人一边对话,一边用炭笔在纸上奋笔疾书。 年轻人身着黑衣,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耳朵竖起来,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之后,年轻人朝?日点了点头:“好了,人走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日这才将炭笔放下,重新单膝跪地:“末将马进忠,参见督帅。” 偷偷离开大部队进入鞑靼大军大营的张儒,胆子不可谓不大,这事除了身边最为亲近的范统和姜伟知道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锦衣卫擅长易容的缇骑精心炮制出一个假的张儒坐镇大军,带着三千人跟傻子一样到处转悠,遇到小股鞑靼骑兵斥候直接干掉,遇到大股骑兵直接逃走。 一帮子老卒心里憋屈得厉害,可没人有那个分量跟张儒说什么,大家都憋着一肚子火,想看看这个九边总督的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好在他们不知道那个张儒是冒牌货,否则只怕张儒回去之后得让三千老卒拿唾沫星子给淹死。 这兵行险招的方式,一开始将化名为?日的马进忠吓得够呛,可张儒既然带着范统来了,想让他离开就没那么简单。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让张儒冒充他的徒弟进入鞑靼大军大营,这没逃过巴图蒙克的眼睛。好在那位不可一世的鞑靼大汗自己的屁股也不是很干净,一方面要应付那些对他貌恭而不心服的蒙古部落千夫长,一边又要防备战斗力相对来说没那么强却人多势众的明国大军。在需要倚重于马进忠的情况下,那位大汗没有深究这个年轻人的来历。 要不是张儒行事还算谨慎,只怕马进忠回来之后那一声末将就会让他们露了行迹。 “情况怎么样?”张儒拉着马进忠坐下之后,手指敲打着桌面问道。 诨名马三的马进忠自从接受那秘密的任务之后,身上已经没了大明边军的脾性,中规中矩地诉说着他再鞑靼这边的情况。 “督帅也看到了,巴图蒙克想用属下,可他又不敢用属下,因为属下终究是大明人。现在他自顾不暇,这三十万鞑靼大军看上去来势汹汹,实际上却是个绣花枕头。 夏季一场瘟疫让草原上的牛羊减少过半,要是不出兵掳掠,只怕鞑靼这个冬季很难熬过去。 这些能够征战沙场的士兵是一个很大的范统,将草原剩余的牛羊全杀了也只能让鞑靼三百万人勉强过冬。 但是他们不敢做这种涸泽而渔的事,所以在经过一次刺杀又勉强被属下救了之后,他带领大军攻明,目的只有一个。 让大明的边军为他杀掉一些不听命令的草原铁骑,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口粮,然后从大明掳掠一些粮食回去。 只要让他度过了眼前这个难关,要不了多久,鞑靼就能恢复过来。”马进忠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张儒,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会歪着脑袋思考,生怕会漏掉些什么。 张儒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我不是让你去建虏那边么,怎么跑到鞑靼这边来了?莫非鞑靼和建虏之间有什么交集?” 马进忠摇头道:“贱内虽然是建州人,却是下等人而已。要融入建虏的高层圈子,就算是有一个曾经在大明边军当将领的丈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建虏排外,可以接受家内和幼子,却接受不了我这个外人。 本来想在建州暂时找个活计,可逡巡半月,却无人愿意给末将机会。一切,都因为末将是明人。 建虏对大明来的人,不管是商旅还是普通人,都有一种莫名的仇视,倒是有不少软骨头的读书人跑到了建虏的地盘,真正能够留下来为建虏做事的人,并不多。 想着没有完成督帅交代的事,总不能就这么回来交差,鬼使神差之下到了草原上,这些草原人虽然在掳掠的时候极为蛮横,可是一些普通牧民却很是友好。只要你不是带着恶意过去的,他们会用最好的马奶酒来招待。 当然,如果你是带着恶意过去的,他们会用最强大的牛角弓和箭矢对付你。 在一户牧民家里打扰了将近一个月,那段时间,末将自己都差点将自己当成了鞑靼人。 所谓的达延汗巴图蒙克出游,在那户牧民的马场附近遭遇三百人袭击,在最后关头,我用手里的一石弓救了这个鞑靼最高领袖的命。 那老小子倒是很懂得知恩图报,不仅将牧民家里的马场扩充了,还让牧民家那跟我关系不错的年轻人当了百夫长。 之后,我就没有离开过金帐,一直都待在巴图蒙克身边,帮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说起过往,马进忠脸上充满了苦涩,任何一个大明的子民,都不会想着背井离乡到其他地方生活。哪怕这里的生活比故乡好,哪怕在这里的地位比在故乡高。 金窝银窝,终究还是比不上自己家里那个狗窝。 喝着家乡水,吃着家乡饭,只要能够穿上粗布衣裳,那就是顶满足的事情了。然而到了草原上,哪怕身上穿着的是只有贵族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那日子也过得十分枯燥无味。 张儒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你的长子,现在在辽东,他很好。” 另类的示好,是一个统帅对自己亲手送出去的棋子的示好。 马进忠难得的露出个笑脸,尽管那笑容里还是有些许苦涩存在,但这已经难能可贵了。 用力的点着头,似乎始终对这件事深信不疑:“督帅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这一点马进忠还是能够信得过的。” “他现在还小,我也还小,不方便带在身边,等他大一些了,我会亲自带到身边的。”张儒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 自从从辽东回去之后,一件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他根本没时间去管那个名义上的徒弟。 不过不管,不代表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弟子。 张儒答应过的事情,永远都会记在心头。 “督帅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马进忠主动问道。 张儒点头道:“是有很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插手。” “为什么?”按理来说,如果有重要的事,对鞑靼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的马进忠,无疑是最好的帮手。 张儒摸着鼻子,目光变得长远而深邃:“大明的百八十万边军,真正能够拉出来跟鞑靼人打的,不足二十万。这其中,又被大同镇和辽东镇占据了小半。这一战,鞑靼人能打,大明不能真打。 既然他巴图蒙克将如意算盘打到了大明的身上,那我就让他自己自食恶果。鞑靼的内部纷争,不应该有大明参与,至少,不能有大明边军参与。” 马进忠面色一肃:“保家卫国,那是军人的职责。” 张儒点头道:“我知道,策马扬鞭、马革裹尸,从来都是边疆将士的心愿。可是大明的军人可以死,但要死在进攻的路上。我不能容忍巴图蒙克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大明千千万万热血儿郎陪葬。” 马进忠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已经明白张儒此行的目的。 可他无法想象,这个年轻的九边总督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到底会有什么手段诱使巴图蒙克的手下起内讧。 好在他还算是个聪明人,没问。 就算他问出来,张儒也未必会回答,毕竟这种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天帮我安排一下职位,其他事情你不用管,等到鞑靼攻城的时候再说。”张儒吩咐了一句之后,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已经形成了雏形,现在这个计划需要他自己去慢慢完善。 范统如苍鹰一般盯着马进忠,让他浑身不自在,几次对视之后,感觉头皮发麻的马进忠干脆走出了自己的营帐,火急火燎的跑去跟相熟的军官打听有没有职位可以让那个名义上的侄子暂时担当。 第129章 :马弁 想睡觉马上就有人送枕头过来,这是最舒爽的事情。 当张儒慢慢将脑袋里那个计划完善的时候,金帐之中得到手下汇报之后的巴图蒙克则将正在说请的马进忠叫进了自己的营帐。 马进忠一进军帐,巴图蒙克直接来了个开门见山:“听说你想帮侄子找个差事?” “额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大汗,确有此事。”马进忠很配合的露出诧异的神情,然后颓然低头表示的确如此。 对他的反应表示很满意的巴图蒙克微微点头:“你侄子本事怎么样?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本汗晚上总是睡不安稳,不如,让他来本汗身边做个亲卫吧!” 稍微带着一点商量的语气,可神色却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马进忠面露喜色:“那自然是极好的。” 巴图孟克道:“你侄子不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恐怕很难得到那些勇士的认同,先让他做个马弁,暗中保护本汗。” 马弁,不过是牵马的小卒子而已,说暗中保护只是一种好听的说辞,实际上无非就是监视。 心里明白这一点,马进忠却没有马上答应,反而面露难色:“大汗,我那侄子生性比较骄傲,让他做一个马弁,只怕他不会乐意啊。” 这是表忠心的大好时机,他绝对不会放过。 有时候面对身居高位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示弱,而是抗衡。当然,这种抗衡是有技巧性的,绝对不能蛮横无理的抗衡,毕竟上位者可没几个是好脾气的人。 历史上那些看上去好脾气的大佬,下黑手的时候可是一个比一个狠,反倒是某些无道昏君,在对待某些感情上面,有着一种普通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执拗。 巴图蒙克故意板着脸道:“大战在即,你带着侄子进入军营,本汗不追究,因为你是本汗的救命恩人,更是本汗的安达。可是这终究是有三十万大军的军营,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入的,本汗不问他的来历不问他的出身,甚至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他不是明军太子,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若是他给脸不要脸,那还不如趁早离开,免得有朝一日坏了本汗和你之间的情谊。” 马进忠立刻有些惶恐的拱手赔罪,脸上挂着讪笑的中年人,此刻根本没有一点在辽东镇的时候那种张扬跋扈。 一番恳切的措辞之后,巴图蒙克很受用的点了点高贵的头颅,吩咐了几句马弁应该注意的事项之后,便放马进忠离开了汗王金帐。 随后,这位看上去英明神武的鞑靼汗王,立刻让人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三十岁美妇叫了过来。正所谓食髓知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跟这个美丽的可敦上床的次数越多,他就越是深陷温柔乡不能自拔。 也不是没亲信劝说他杀死真正的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更不是没人劝说他放弃对这个女子的宠幸,可他,置若罔闻。 在这个身材算不得高大,胸襟算不得广阔的鞑靼汗王心中,总有一种占有欲。能够占据昔日主子的妻子美丽的**,那是以前当奴才时的巴图蒙克想都不敢想的事。 能够当上不可一世的达延汗,也是他对这个女子朝思暮想之后铤而走险得到的回报。以后会怎么样他不知道,至少,现在来看,当初的铤而走险是值得的。 七年前,他发动政变为自己抢了一个肉枕头,七年后,他却因为对那肉枕头身上寄生虫的忌惮,亲手将另一个枕头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第二天,披上了满是羊骚味的鞑靼军服的张儒不住的捂鼻子,旁边鞑靼士兵投来异样的目光,却也没什么人敢上来撩拨这个大汗亲自点名的马弁。 马弁的工作就是大汗出行的时候牵马,比马夫稍微高级一点的地方就是,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跟亲卫一样站在金帐门口,而不需要在逼仄的马厩中闻着马粪的臭味庸碌度日。 进出金帐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人都是被巴图蒙克唤来的。 还有一天才发动总攻,暂时最重要的人事调动,除了化名?日的马进忠能够插手一部分之外,一切都是巴图蒙克亲力亲为。 这位好不容易才翻身做了主人的鞑靼大汗,走到哪里都不忘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那个三十岁正当年的美艳****。 一道道命令从金帐里发出,站在外面的张儒身体一动不动,心里却在直打鼓。尽管临行之前交代了不少,但对姜伟能不能带着三千精锐老卒躲过鞑靼的大部队,他还是感觉心里没底。 也不知道大同那边张安和杨荣会不会有矛盾,更不知道大同那边做没做好准备。 三十万大军劳军远征,动静实在太大,算不得是突然袭击。可大同的边军数量和战斗力,跟鞑靼的数量和战斗力,那是不成正比的。 如果当面锣正面鼓的对着干,大明的边军绝对不会是鞑靼精锐的对手。 那些从金帐里面传出来的命令自然不可能让张儒这么一个马弁知道,为了不让巴图蒙克有所怀疑,他连打听消息的想法都打消了。 白天不是最煎熬的,晚上才是最煎熬的时光。他一个黄花大处男,晚上听到金帐里传来带着兴奋的惨嚎,只觉气血上涌。偏生金帐这边没有其他马弁,他也不能像那些扈从一样跑到不为人知的角落自己解决。 憋了一个晚上,差点没将张儒憋得擦枪走火,好不容易得到大军出发的消息,他二话不说跑到马厩拿着那为战马清晰身体的水兜头淋下。一腔欲火稍微平息一些之后,他才将巴图蒙克的狮子骢牵出来带到金帐前。 在张儒呼唤之下,巴图蒙克将架子摆足后,这才跨上战马,带着大部队出发。 后面运送营帐的辎重部队和前面运送粮食的辎重部队会不远不近的跟着,以保证到达战场之后,能够及时搭建帐篷让士兵居住。 阿里布、布洛特、哲科别所部已经在阿里布的率领下直扑大同右卫所在地老虎口。出发时间比中军要早半个时辰的先锋部队,基本上也到了大同边城保安堡。 左翼巴图别离所率三万人马突袭丰城,不过暂时还没有动手。 按照巴图蒙克的意思,是要等到右翼阿里布等人发动攻击并且陷入胶着之后,中军这边同时发动对保安堡的攻击,让大明边军自顾不暇的时候,巴图别离再对丰城发动攻击。 丰城可不同于土城,那是一个方圆十里地的城镇,里面不仅有边军,还有不少大明百姓。虽然鞑靼来袭,大明已经在紧急情况下将百姓迁走了不少,可还是有不少故土难离的百姓不愿意离开。 有一个过了耳顺之年的老大爷好不容易挺清楚边军的劝说之后,留下了一断让所有边军无话可说的话。 他说老头子是大明的子民,在丰城生活了大半辈子,老头子跟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了感情。别说是鞑子的三十万骑兵,就是三十万天兵天将,老头子也不会走的。死,也要死在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那些年轻人才是丰城未来的希望,虽然老头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离了故土之后还会想着自己曾经是丰城的一份子,单只哪怕只有一个,老头子死也知足了。 去劝说的锦衣卫缇骑一个个沉默无语。 这只是一个大明最为普通的百姓,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很多名利场上的人到死都参悟不透的。 丰城八千守军,一万五千七百老朽,面对气势汹汹的鞑靼铁骑,毫无惧色。 这世上离了谁,日子都要照常过,没了那些聒噪不堪的千夫长在耳边喋喋不休,巴图蒙克一边扭过脑袋跟张儒有意无意的闲聊,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马车里面的佳人。 一天相处,从年轻人身上看不出什么来,谈话的时候,巴图蒙克也没有太过深入的聊重要话题。但是队伍的速度很慢,慢到张儒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不是出征的大军,而是游山玩水的商旅。 “你师父以前在什么地方隐居?”聊了几句之后,巴图蒙克将问题围绕到了?日身上。 那个现在充当他军师角色的救命恩人,出现得太过突兀,让他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张儒中气十足地道:“师父以前在龙虎山修行,不过他本身辽东人,祖籍建州。” 听到建州两个字,巴图蒙克眉头一挑:“哦,他不是明人?” 张儒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道:“严格来说,他是明人。但是师父的母亲是建州人,他父亲才是真正的明人。” “哦”巴图蒙克若有所思的看向远方,看来,?日说被明人迫害,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鞑靼最精锐的番子已经撒了出去,只要查清楚,那边就会来消息。 显得十分无聊的巴图蒙克开始东拉西扯,从建州的风光到超远的豁达,从大明江南的富庶到辽东、大同边境一线的苦寒。 二人聊着聊着,不觉之中就到了夜晚时分。 第130章 :鏖战老虎口 四十里外的老虎口堡寨是大同边境十六寨里面仅次于鸦角山的大堡寨,不仅是因为这里离大同右卫只有五里地,还因为老虎口后面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这里和鸦角山一样易守难攻,可城墙的高度却比不上鸦角山关城。据说是当年大将军徐达到达大同之后修建边城的时候没钱了,最后不得不将老虎口修葺得比鸦角山低一丈。 饶是如此,老虎口的关城城墙也有三丈多。 如果火器威力足够的话,这三丈多的城墙根本算不得什么,一炮轰过去,啥也没了。 可现在火器并不是那么多,科技也不怎么发达,就算是强盛如大明,兵部的库房里也没多少火器。匠作监那边造不出什么好东西,神机营也配置不了什么好东西。更何况这些鞑靼人从来都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弯刀和胯下的战马,所以他们不会使用火器来攻城。 巨大的床子弩是骑兵的天敌,一根儿臂粗的床子弩弩箭往骑兵密集的地方一射,一串七八个骑兵就连人带马变成了糖葫芦。 不过对付床子弩,鞑靼人也有攻城利器,那就是很古老却很实用的投石机。 这玩意就是一大网兜子加上牛筋制作的绳索,用绞盘发射,只需要有足够的壮丁拉扯和足够的石头投射就行。 投石机的攻击力很高,往往一个大石头落下去之后,当场就能砸死一些。碎了的石头飞溅起来的碎石是夺人性命的利器,没碎的石头在滚动的时候靠着那种强大的冲击力,就能够直接滚出去百八十丈。挡在路上的人除了死,没有别的路可走。 几次试探性攻击之后,双防互有损伤,在阿里布的提议下,鞑靼暂停了攻击。 他将另外两人叫到一块商量对策,同来的还有听他们命令官职却跟他们一样的千夫长。 “这一仗,很难打。”几天征兵备战,让阿里布有些心力交瘁,面对这些自己人,他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那野狼的想法,我们大家已经十分清楚了。明军不明白,只当我们是来打草谷的。以往常的经验来看,明军似乎不足为惧,可是我联络了城里的死间,一个都联系不上。” 布洛特幽幽道:“野狼要吃人,人不能坐以待毙。明人有句话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是我们势单力薄,无法跟那囚禁了小王子的巴图蒙克作对。” 阿里布点头道:“这一仗一定要打,至少要做出个样子来,不然那野狼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一力促成这次大战,无非就是想借着明人的手削弱我们的实力,我们不打,他就能找到把柄,我们打,就会消耗自己的实力。看明人的样子,估计是不死不休了,这样下去,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哲科别一直围着营帐在转圈子,听到阿里布这么说,他突然止住身形:“不管那野狼是怎么想的,这一仗都必须要打。草原上的勇士从来都不会被艰难险阻吓倒,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们运送明国的食物和衣服回去,不然,他们过不了这个冬。” 布洛特眸子深处充满了担忧:“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得不明知道是巴图蒙克可以设下的陷阱还要往里面跳。” 一个千夫长忍不住问:“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哲科别反问道:“什么办法?以前我们有牛羊的时候,都不愿意拿牛羊跟他们换粮食和衣服。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牛羊了,更不可能去换粮食。但是人要活着就要吃东西,就要穿衣服,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草原勇士要用什么东西,从来都会用手里的弯刀去争取,而不是所谓的别的办法。” 阿里布深以为然:“不错,这一仗必须要打,没什么别的办法可想。就算有办法,我们也不能去想。先不说明国人因为我们多年打草谷已经对草原上的勇士有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憎恨,就算没有这种憎恨,将黄金家族赶出中原大地的明国朝廷,也不会允许我们去想这样的办法。 同样,作为黄金家族的附庸,我们也不会放下心头的仇恨,去跟明国人沆瀣一气。” 布洛特眉头紧锁,像是在想什么,几人的谈话他都没听见。 阿里布推了他一把:“在想什么呢?” 布洛特双目无神,语气充满了无奈:“可是,这会让很多草原勇士死在这大同的边境,会有很多人得不到长生天的承认,他们连家都回不了。” 哲科别大声喝道:“醒醒吧布洛特,就算我们不打这一仗,难道那些勇士就能保证自己能够活过这个冬天?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想战场上有多少草原上的勇士回不了家,想想到时候会有多少兄弟姐妹真正的饿死在草原上。” 当头棒喝,布洛特马上变得清醒。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起来:“打,往死里打,但是不一定要攻陷城池,可以跟明军打得不亦乐乎,却不能让太多勇士送命。绝对不能让那狼子野心的的巴图蒙克的奸计得逞,一旦我们手下的人死得太多,只怕会让巴图蒙克没有顾忌,到时候他要杀了我们,易如反掌。” “你是我们的智囊,你定主意吧!”哲科别看着布洛特道。 三人之中,哲科别为人有些鲁莽,所以一般来说顶撞巴图蒙克的恶人都是他在做。阿里布为人沉稳,可是智谋不足,相对来说,巴图蒙克比较信任他。最聪明的人就是布洛特,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所有关于三人对付巴图蒙克的计策,都是出自他的脑袋。 这个胡子拉碴的鞑靼大汉,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智慧。 商量好计策之后,趁着夜色,鞑靼大军发动了攻击。 三百人的突袭部队,偷偷摸到关城下面,往城里射了几百带火的羽箭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响动了。 这种袭扰,大明边军显然已经习以为常,除了躲进了城垛后面暂避锋芒之外,那些大明的边军,竟然连反攻都不曾发起。当然,这也跟这些鞑靼骑兵撤退的速度太快有一定关系,城头的人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生在湖广承宣布政使司长沙府的林克敌已经在大同待了十八个年头,十八年的边疆生活,将当初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小子磨砺成了今日的粗犷大汉。 他的身体兵部健硕,相反,从外表看上去,他并不像是大大同右卫领兵一万两千余人的守备。身上兼了大同右卫偏将和老虎口守备两职的他,接到的命令是死守老虎口。就算战斗到最后一人,也绝对不能让鞑靼人的马蹄踏入大明的领土一步。 这个任务很重,重刀这个南方汉子有些难以承受。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沙场战死,那是很多男子汉最想做的事,当然,不战死,才是最好的。 接了任务,他就选择了一条慷慨赴死的道路,不管来的是谁,来了多少人,他都不打算退后一步。 站在不算太高却足以阻挡鞑靼铁骑的关城上,林克敌双目看着远处的鞑靼大营。这几天来,对方的反应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围而不攻,时不时派几百人出来送死,连云梯都不曾架设就直接鸣金收兵。 “林守备,这鞑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怎么带着几万人马跑我大明边境线上来观光来了。”不怎么通晓军务,但是为老虎口输送了能够提供大军消耗一个月吃食的大同富贾有些纳闷的问道。 这个小老头为了这一战可以说是散尽了家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年轻的时候胆子小,没敢加入边军,现在年纪大了,反而都想开了。以前的胆小怕事让他自惭形秽,所以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助朝廷的大军。 实际上却是因为他那个得罪了大同知府的儿子现在身陷牢狱之中,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请求能够在地方上说得上的话杨总兵替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美言几句。 当然,这些不为人知却人尽皆知的小九九,林克敌是懒得拆穿的。 他看着那延绵数里的鞑靼大军大营,捂着脑袋很头痛地道:“不知道,本将等着他们进攻,来多少,杀多少。” 多少也算是诗礼传家的富商老头显然不太习惯这位南蛮说话直来直去的方式,讪笑着背过身,走下了关城。 林克敌没有回头,嘴角噙着冷笑,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腰间那柄锦衣卫飙云骑千户王周赠送的绣春刀。 良久,等到腰间绣春刀的刀柄已经变得温热,他这才松开了手,静静的看着那黑漆漆的大营,心中不住咆哮:来吧!鞑子们!尽情的宣泄你们兽性,让你大明的爷爷们,教教你们,人,到底该怎么做。 因为战争,关城内几乎没什么百姓了,有的,只是披着甲胄的士兵,和某些实在没空回家只能让家人过来的士兵家眷。 这其中,就包括了林克敌特地从长沙府赶过来的妻儿四人。 第131章 :男儿何处不埋骨1 结束一天提心吊胆的煎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所不大的院子,小院子里已经升起炊烟,那个贤惠的南方女子正在准备着晚餐。 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林克敌伸手推开院门走进去,在灶台旁忙活的妇人回头一看,脸上的笑容如雏菊绽放,扯起围裙擦了擦手:“回来了。” 林克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恩,你先忙着,等会有事跟你说。” 大敌当前,他心情真算不上好,莫说大战在即他没那份跟家人增加感情的心思,就是有,生死未卜的前程也让他无法放下心头的大石。 很快,三菜一汤的家常便饭就在那个容貌平平却极为贤惠的妇人操持下端上了桌。 一脸书呆子模样的独子从里间走出,手里犹自拿着一本连书皮都没了的左转。 “复儿,吃了饭再看吧!”对十七岁的儿子,林克敌一向都是十分宽容的,本来还有几个孩子,却都夭折了。 一心想让儿子通过科举一跃而成为文人的林克敌是个粗人,但是他很羡慕那些在朝堂上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武将死无葬身之地的文人,所以他不想儿子走自己走过的路。 对父亲感情十分淡漠的林复一边看书一边吃饭,连理会自己那个粗犷性子的父亲的心思都没有。 妇人有些尴尬,笑道:“夫君这次怎么兴师动众的让人去长沙府接我们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林克敌怔了怔,眉头一下皱起一下舒展开,显然在心中思量怎么跟这个已经和自己相濡以沫近二十年的糟糠之妻说。 眼睛盯着书本却用余光打量父亲的林复冷冷说了句:“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掩掩藏藏的像个堂客们。” 林克敌有些尴尬,张了张嘴,想要训斥,话到了嘴边,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妻子于氏却十分恼怒的呵斥道:“复儿,闭嘴,怎么能跟你父亲这么说话。” 林复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站起来看向自己那个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实际年龄却只有三十多的父亲:“我可没有三五年不回家的父亲。娘,您慢慢吃,我吃饱了。” 于氏朝林复离去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化生子。” 林克敌摆摆手拉着自己的媳妇坐下:“好了,这孩子这么多年受了不少苦,别为难他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合格,怪不得孩子心里有怨气。你坐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丈夫脸上露出难得的严肃神情,于氏只好乖乖坐下。 林克敌长舒了一口气后,一边用筷子夹着那带着浓郁家乡味道的菜肴一边道:“这次叫你们过来,是督帅的意思。见一面,你们就要走,盘缠有人会出,可能,过不了多久他们会给家里送一笔银子。这笔银子你不用管,直接收下就是,你们母子以后的生活,军队会管。 回去之后多管管复儿,这孩子这些年受委屈不少,也的确难为他了。 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来是声音在不觉之中变得哽咽,二来,是有一只算不得温软的手,捂住了他满是胡须的嘴唇。 “可是有什么危险?”于氏焦急的问:“如果真的太危险了,咱们会长沙去,大不了这个官,咱不做了。” 林克敌粗糙的大手握住了那只比他的手小两号却因为务农而变得粗大的手:“别说胡话了,当了十几年的兵,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哪有离开的道理。 复儿出生懂事起就一直没什么父亲的概念,希望我战死沙场之后,复儿有一天想明白了,能带着我的孙子到我的衣冠冢前烧点纸钱。” 于是敛容道:“夫君,别说那些丧气话,答应我,活着回去。” 林克敌苦笑连连:“其他事我或许能答应,但是这事,夫君做不得主。鞑靼的鞑子愿不愿意让夫君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他连尸体能不能回去都不知道,更何况说活着回去。 大同右卫人数不少,可是要面对的敌人同样不少。这一次鞑靼倾巢而出,对于大同边境上的士兵来说,真的是个不小的考验。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到自己的家乡,他们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在战场上多杀一些敌人。 只有敌人死得多,自己人才会死得少。 这些从年轻时候就习惯了握刀而不是握笔的糙汉子,只懂得一些最简单最实用的道理。但是在敌人来的时候,他们都能够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的战刀。不管胜利还是失败,终归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战斗。 语气中充满了死志,却给妻儿带来了无限的惶恐。 他本来可以隐瞒,甚至不让军队将妻儿接过来。但是他没这么选择,一来是因为的确有很久没见过儿子和妻子了,二来,则是想借着最后一次机会,告诉那个仇视了自己十多年的儿子,你老子不是个孬种。 小家和大家之间的抉择,往往是最难的,特别是对林克敌之中一根筋的武夫来说。 然而,大是大非面前容不得他有半点小心思,所以他跟妻子说的话,几乎就是他要说的遗言。 夫妻二人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在一起,彼此之间感情算不得多深厚,林克敌也是个男人,他也喜欢那些面容姣好胸脯******大的娘们,可就算再不喜欢眼前的女子,她也是为自己生儿育女的。 拿了军饷之后也抱着尝鲜的态度逛过窑子,可林克敌心里放不下的,依然是那个他一直比较排斥却忘不掉的家。 不觉之中,泪水从七尺男儿的眼眶中无声流出。 于氏小心的为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夫君,你放心,妾身会好好照顾复儿的。” 林克敌随意的在脸上抹了一把:“一家团聚的大好日子,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老子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战死沙场。来,坐下来吃饭。” 于氏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哀愁,她甚至不知道在家中顶梁柱走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林克敌一边喝着不算太好的北地烧酒一边道:“刚才这事别跟复儿说。” 于氏用力点头:“夫君放心,妾身有分寸。” 林克敌点头之后,不停的往嘴里塞着吃食。 辛辣的味道从舌头上的味蕾一直传到喉咙里,最后进入胃部,进入心坎,他浑然不觉,依然在狼吞虎咽。 可能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能够这么安静的坐在家里吃东西了,可能这辈子是最后一次吃这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做出来的饭菜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以后。 一直在里间装出看书模样的林复其实随时都竖着耳朵,当听到从来都很严厉的父亲跟母亲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桌上的小菜被林克敌扫荡一空,末了,他才发现妻子没怎么动筷子。 不好意思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林克敌钻进了灶房,亲手炒了个不算什么名贵菜肴的鸡蛋,端着菜走出来后,他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 于氏心疼为他擦脸,却被他强行按着坐在了位置上:“这是夫君头一次下厨房,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无奈之下,于氏只好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口中。 成亲的时候觉得只是有些清秀的女子,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美丽,这是林克敌以前都没有发现的。 他就这么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她一筷子一筷子大口的吃着鸡蛋,时间就像定格了一般,全然没有注意到妻子脸上的为难。 碟子被弄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点油脂都被于氏用饭粒裹着填进了口中。米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洞庭湖畔出产的家乡米,是这个吃不惯面食的女子一路背过来的。 “我马上就要离开,明天应该会有锦衣卫的人送你们回去,回去之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拿锦衣卫给你们的腰牌去找长沙千户所的人帮忙。我若不死,便回去看你们。”林克敌看着光溜溜的碟子,心满意足地道。 于氏用力点着头,一双眼睛没离开过林克敌的脸。 双方沉默半晌,林克敌终于站起来道:“早点休息吧!我搜罗了不少书籍,也不知道有用没用,走的时候给复儿带上。” “不进去再看看孩子?”于氏依依不舍的拉住他的铠甲边缘。 林克敌顿住脚步,思考了一会摇头道:“算了,不过是徒增烦恼,别打扰他读书了。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这个掌控着上万人马的大同右卫偏将迈开大步走出了院子。 背影没有萧索,反而充满了决绝,那是为大明的亿万百姓征战沙场,他觉得很值当。 只是他到死也不知道,他第一次下厨被妻子吃光的那盘鸡蛋,其实没有放盐,他走后没有多久,从小院子里跑出一个疯狂的年轻人,迎风追了三里地,泪流满面,却终究没有追上他骑的那匹上等大明战马。 有些事,人不在的时候做,和人在的时候做,真的是两回事。 第132章 :男儿何处不埋骨2 烈火,放肆的灼烧着并不是很高的城墙,数不清的鞑靼骑兵放弃了朝夕相伴的战马,用步卒的方式爬上了攻城云梯。 厮杀声到处都是,站在城墙上,钻进耳朵里的不死惨嚎声、闷哼声,而是喊杀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以来一直都只是试探性攻击的鞑靼人突然像疯了一样攻城,而且攻城的次数比以前几天加起来还要多。 林克敌亲自在城头指挥战斗,不计其数的箭矢从城头倾泻而出,巨大的床子弩被投石机砸中之后四分五裂。 云梯因为被鲜血浸湿而变得湿滑,牛皮靴子踩上去之后一个不慎,一脚将身后的兄弟踹下了云梯。最前面那个鞑靼士兵险之又险的用手臂吊在云梯上,却可怜跟在他身后的六七个兄弟都被他这一脚送进了地狱。 有鞑靼士兵探头,马上就有明军士兵从城头伸出长枪,只需要轻轻一推,没有可靠立足点的鞑靼骑兵就会下饺子一样从城头掉落。 三丈高,不算很高,可是下面不满了箭矢和碎石,摔下去只能是个死。 偶尔有不知道说命好还是命歹的士兵摔在自己人的尸体上,勉强得意活命,却因为高处而下的震荡让他们浑身无力。 也许几天没攻陷老虎口,这些人就会比那些死了的倒霉蛋更加悲催,最后在饥寒交迫中死去。 手能动的人还好,能够用自己的弯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怜那些手不能动的,就只能眼巴巴的等死了。 “弓箭手,给我把西边的窟窿补上,奶奶的,人都死哪里去了,那边有鞑子冒头都没人看见。” “狗娘养的杂碎,用金汁浇,烧死他们那些王八羔子。” “舒乙,你愣着干什么,那边光膀子的汉子太厉害,给老子射死他。” 城头时不时传来的大明边军将领的呵斥。 一个只有一只眼睛却提着弓箭的家伙二话不说拿着弓箭就射,箭矢射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碎石也到了他脑后。 “噗嗤” 碎石钻进了年轻人的脑袋,箭矢射进了那个光着膀子的鞑靼大汉胸口。 鞑靼人的弯刀很锋利,长枪的枪头他们无法砍断,却能够将木质的枪杆弄断,一个手里拿着被削断了枪头的木杆发愣的边军士兵愣了一下,就这一会功夫,面前那个手长腿长速度还很快的鞑靼士兵就扬起弯刀割掉了他的脑袋。 越来越多的鞑靼人涌上城头,越来越多的战士战死沙场。 “大老粗,这场景,太过惨烈了。”身边年轻的士子轻叹一声道。 这个从江南赶来边境写诗的年轻人,很不凑巧的见证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又很不幸的被林克敌抓了壮丁。 姓刘名鹏字腾飞的年轻人上嘴唇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此时不大的眼睛里满是哀伤之色。 林克敌微微转头,看着这个生在南方却长着一副北方人骨架的年轻人淡淡道:“你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血吧,看到这种场景,你就不怕?” “怕!”刘鹏十分肯定地道:“非常怕!圣人都会怕这种修罗地狱般的场景,更何况我一个普通人。”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赶紧走吧!大明的读书种子不少,可是真正能够像你这样来边关走一遭的人已经不多了。”林克敌怀着好意道。 自古以来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不喜欢文人,廉颇蔺相如那样的将相和,千古少有。更多的是武将仗着一身功夫欺负文人,或者是文人靠着两片嘴皮和轻若鸿毛的笔一字定下无数人生死。 像刘鹏这样的奇葩,真的不多。 大明开国以来,太祖重武轻文,成祖重武轻文,然后一代一代的,渐渐变得重文轻武。 如林克敌一般的边关将领有很多,他们身上背负着守卫边疆的重任,如果真的用军功来计算,他们现在或许一个个都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了。 可是他们得不到自己应有的待遇,因为大明容不下那么多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于是一拨人渐渐沦落,成为喝着兵血还要驱使士兵送死的冷血动物,还有一拨人想着明哲保身,在应有的职位上一动不动就是几十年,更有人因为没法适应这样的生活,选择战死沙场。 平心而论,林克敌不想死,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想死,所以他好心好意开口劝说。 不料这个年轻人却有些不识好歹,对林克敌的劝说置若罔闻,只是十分认真的看着林克敌的眼睛:“请将军借不才利刃一柄。” 林克敌略显诧异:“你要干什么?” 刘鹏摸着上嘴唇的黑痣咧嘴无声而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杀人。” 林克敌十分坚定的摇头:“不行,你不是个杀人的料。” “兄弟们已经死了不少了,他们中很多人前几天还跟我谈过家乡的风景,很多人还跟我说过他们的妻儿子女。刘鹏现在不是文人,只是一个刚加入大同边军的普通士卒,请将军借某利刃。”刘鹏面容严肃,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两只手甚至都在慢慢颤抖。 身边的副将似乎不忍心看着这个年轻人就这么死在边疆上,绕到他身后想要一个掌刀将他打晕。 没想到刘鹏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还没等那副将动手就威胁上了:“如果你今天打晕我将我送出了老虎口,等我醒来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活着,我会让你成为大同边军的罪人,你死了,我会唾弃你的骸骨。” 林克敌朝副将使了个眼色,后者犹豫了一下,最终罢手。 倒不是说这个刀头舔血的汉子怕了刘鹏的威胁,而是林克敌不想年轻人的一腔热血被冷水浇灭。 “你要杀人,我陪你。”林克敌抬脚将地上一柄腰刀踢向刘鹏。 此时,正好有几个鞑子到了不远处,刘鹏怪叫一声,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之前已经观察过那些士兵的作战方法,聪明的刘鹏很快就有样学样,和人组成了战阵。 他的力量比不上军中的粗鲁汉子,可是他却能巧妙的带着身边的人躲过敌人的攻击。 几个呼吸之后,他的身上多了一条血口子,而那柄林克敌借给他的腰刀上面,也沾染了敌人的心头血。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林克敌露出惊异的表情,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竟然还能杀死鞑子。 涌上城头的敌人越来越多,之前显得有些轻松的战斗变得紧张起来,在亲卫的护送下,林克敌拿着长矛朝敌人冲了过去。 长矛在空中化作虚影,准确的钻进了一个鞑靼士兵的胸口,不等那士兵断气,长矛已经飞向了另外一个鞑靼士兵的脖子。 长矛所过之处,只看到鲜血喷涌而出,只看到鞑子的身体无力倒下。 林克敌的勇猛,很快引起了敌方将领的注意,一个侥幸上了城头的百夫长一边杀人一边慢慢往林克敌身边挪动。 看林克敌身上的铠甲就知道,这是明军的军官,如果能够拿下他的人头,说不得这次回去还能得到两个赏赐下来的美少女。 一想到那些美少女柔弱无骨的**,这百夫长就浑身充满了力气。 两只手拿着狼牙棒不停扫着,只要是挡在面前的明军,都会被狼牙棒扫飞。突然,他挥舞的狼牙棒顿住了,一柄不是很有力的大明边军腰刀,砍在了他满是利齿的狼牙棒上。 尽管那个出刀的士兵被磕得后仰,这百夫长依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怪叫一声,双手握着狼牙棒朝那年轻的士兵砸去。 当然,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去想这个年轻人身上为什么没有穿大明边军的军服,更不会想这么一个柔弱书生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 他唯一想的,就是杀掉这只可怜的蠹虫。 眼看狼牙棒就要落在年轻人身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注意到这个百夫长的林无敌恰到好处的递出了长矛。 “铿锵!” 长矛的尖端断了,狼牙棒上也掉了一颗利齿。 年轻人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低头看了看满是血迹的和缺口的腰刀,回头朝林无敌喊了句:“谢谢林将军。” 而后,他很识相的朝一边杀了过去。 像林无敌和那百夫长这样的战斗,可不是这年轻人能够掺和得了的。 感觉被人踩着脑袋在拉屎,那百夫长恼羞成怒的朝林无敌冲了过去。 长矛和狼牙棒不停在空中划出光影,两人的身法都十分快,甚至很多一旁的人都看不到两人的动作了。 战斗的地方,空出了一片大空地,不管是明军还是鞑靼军队,都不敢接近,害怕成为那被殃及的池鱼。 嘴角上有一颗黑痣的年轻人离两人最近,突然,这年轻人大喝一声,身体如箭一样冲了出去。 很多一边打斗一边观战的人甚至没看懂发生了什么事,电光火石之间那百夫长的狼牙棒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年轻人的胸口。 林无敌顾不得悲痛,提起已经断了的长矛用力送出,百夫长感觉有一股巨力将他推开,而后,胸口多了一根从背上透出的木棍。 第133章 :神秘来客 战斗进行到了紧要关头,双方的士兵都已经筋疲力尽,眼看鞑靼大军就要将老虎口攻陷了,林克敌一双虎目已经变得通红,甚至顾不得那个还在往外吐着血沫的年轻书生。 突然,鞑靼那边传来了号角声,已经上了城头的士兵如潮水一般退去,几个军官听到号角声一愣,很不甘心的带着士兵撤退了。 一个百夫长怒气冲冲的将弯刀插进了城墙的缝隙中,发出一声低吼之后,一脚将那已经被弯刀撬动的城墙砖踢飞。 好不容易才在这场艰苦鏖战中占据上风,不知道丢下了多少兄弟的生命,可上面的人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轻飘飘吹响了退兵的号角。 人命如草芥,真正的人命如草芥。 敌军莫名其妙撤退之后,林克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些杀红了眼的明军也都回过神来。 “胜了,胜了!”排山倒海的呼喝声从那些死里逃生的士兵口中发出。 林克敌没有半点喜悦之感,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这次鞑靼人骤然撤兵,老虎口内的两千多人加上大同右卫的八千多人,都会死在这里。 不过作为主将,他也没法在这个时候去打击那些刚刚燃起希望的士兵们,毕竟,如果不是他们在殊死搏斗,可能明军坚持不了这么久。 回到本阵,手下损失惨重的几个千夫长就怒气冲冲的冲进了主将营帐,其中一人显然资格够老,不像其他人一样对几个主将有那么多忌惮,一开口便带着怒气:“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勇士们辛辛苦苦才打开局面,你们怎么就突然下令鸣金收兵了。” 阿里布似乎对这个已经有了花白胡子的老人有些忌惮,笑道:“老那颜别生气,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撤军。” 那千夫长毫不领情地骂道:“保存实力,保存狗屁的实力,早不撤军晚不撤军,偏偏在这个时候撤军,莫非当草原上的勇士是任人屠戮的牛羊不成。你们要是真的想保存实力,那就不要让勇士们去送死,你们要想攻陷城池,就不应该在即将成功的瞬间撤军。” 阿里布讪笑道:“老那颜有所不知,这都是做给巴图蒙克看的假象。” 这时,那半老的老头突然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一个年轻人。 不看到这人还好,一看到这个容貌一点都不像草原人的年轻人,老头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阿里布的鼻子训斥道:“我说你们怎么成了缩头乌龟,原来是来了个明人。怎么,明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连部族里的勇士那年轻的生命都弃之不顾了,你们这样,是会被长生天遗弃的。” 草原上的人对长生天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在他们心里,就算生前做再多的错事,只要不被长生天遗弃,灵魂就能够去往天国。 这老头的话说得有些难听,哲科别忍不住道:“老那颜,我们也是为了成吉思汗的后裔着想。巴图蒙克根本就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他没有资格当达延汗。” “你们如果对巴图蒙克不满,自然可以让勇士们为了黄金家族而战斗,没必要让勇士们死在明人的刀枪之下。他们也是生命,他们也有自己的妻儿父母,他们不是你们想要他们死就能去死的牲口。”老头指着哲科别又是一通骂。 几人都是用鞑靼话对话,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貌似听不懂。 他站起来主动走到老头面前,一双眼睛射出寒光:“我是明人,我爱我的国家。可是现在我的国家却被奸佞把控,我的家人都是死在明人手里,我的孩子只有三个月就死在了襁褓中。你如果不相信我,我引颈就戮便是,这事怪不得几位千夫长大人,都是我的主意。” 他也是从几人的激烈动作中大致分析出几人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心里也没底。 万一要是猜错了,那老头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也说不定。 年轻人说的是汉话,没想到那老头竟然能够听懂,他刷额抽出腰间弯刀架在年轻人的脖子上:“你这个年轻人不怕死,我可以成全。” 年轻人闭上眼睛,淡淡道:“来吧!” 刀锋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这年轻人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十分淡定的站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布洛特一把抓住了牢头的手腕:“那颜,他不能死。” 老头执拗的问:“为什么?” 布洛特叹了口气道:“他是?日的弟子,是巴图蒙克的马弁。” 这话让老头放下了弯刀,随后他马上狐疑的问:“?日可是巴图蒙克的死忠份子,救了巴图蒙克的性命不说,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做。他的弟子既然是巴图蒙克的马弁,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几人相互看了看,纷纷将目光挪到了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正是张儒。 他笑了笑解释道:“我是巴图蒙克的马弁这不假,事实上我到这里来也是巴图蒙克吩咐的。我跟我师父不同,师父的人家人是被明人的边军弄死的,所以他伤心,恨不得多死几个明军。我不同,我的家人是被恶霸杀死的,是军人救了我。 不知那颜听说过知恩图报四个字没有。 不管是大明的边军还是草原上的勇士,那都是一条条年轻的生命,他们有资格活下去。 不管是巴图蒙克还是大明的皇帝,都没有资格让这些年轻人放下自己的家人去送死,更何况是白白送死。 所以,我要阻止这场无谓的战争。” 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张儒,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端倪,遂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今年草原上有瘟疫,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粮食草原上会饿死很多人?你难道认为你一个人能够阻止这场战争?你难道认为你能够左右巴图蒙克和大明皇帝的想法?” 张儒摇摇头道:“我从来都没这么认为过,也知道你们草原上发生了什么。正因为这样,我才要阻止这场战争。 草原上没有粮食? 不,有,而且不少,只是这些粮食都被巴图蒙克的人占据了,他们不肯将粮食分出来给你们,想让你们这些反对他的人饿死,冻死。 你们拿下了老虎口能如何?难道巴图蒙克不会让你们去攻打下一个老虎口? 杀了这么多大明军人,他们的确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一切的仇恨都是记在巴图蒙克身上的。 草原上的勇士没有过错,你们同样没有过错。 有过错的是发动战争的巴图蒙克,是破坏和平的达延汗,只有他死了,草原和中原才会变得平静。” 老头重新将弯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这老家伙脾气火爆得很,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 只是这次,他没有用力将弯刀往下压,只是一种威胁的态度而已。 他看着张儒,淡淡道:“我不管你是用什么理由让他们撤军的,也不管你目的到底是好是坏,反正这件事,我是记在你头上的。” 张儒浑然不惧:“如果那颜想杀我,可以杀了我。” 别看他表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实际上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 前世跟草原上的汉子打过交道,但那是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认识的,对草原上的汉子,他没有太多的恶感。 然而来了大明之后,不管是庙堂之上的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貌似都对草原上的人有着彻骨的仇恨。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了,前世认识的那些豪爽好客的草原汉子,跟这些蛮狠无礼,只知道靠弯刀说话的鞑靼蛮子,真的是一个种族的人吗? 出了大同府之后,带着三千人兜了几天的圈子,每过一个村庄,看到的都是遍地死尸,有三五岁的孩童被长矛插心,有七八十岁的老妪被凌辱,有三四十岁的青壮被砍掉头颅。 这,让张儒心中本来没有的仇恨一点点滋生。 对草原人有了一个时代的新认识之后,张儒很果断的想出了一个计策,一个谁都不能说只能埋藏在心里,等到百八十年之后看成果的计策。 老头的弯刀终究没有将张儒的脑袋砍下,他颓然放下弯刀之后好像老了十几岁,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帅帐。 到了门口的时候,他转身看着布洛特道:“我的人马,全部交给你,好好待那些儿郎们。” 布洛特用力点点头:“那颜放心。” 老头离开了,带走了一个草原汉子最后的期盼,带走了他所有的顽固和执拗。 布洛特被老头离去的冲击所感染,盯着张儒道:“现在,你可以说你的计划了,如果不能除掉巴图蒙克,我有一千种办法要你的脑袋。” 张儒气定神闲地道:“放心,这一战死的人不少,巴图蒙克应该很快就会有军令下来。再说了,有我在也不会漏了你们的底细。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联系所有可靠的人,随时准备好战斗。” “你要干什么?”哲科别脑子一抽,问道。 张儒冷冷道:“逼宫,杀巴图蒙克,迎回黄金家族的血脉。” 第134章 :阴谋 这句话,让三人产生了一种丹田热气上涌的感觉。 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这样的话,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敢说这样的话。 现在,这种话,竟然是从一个明人口中说出来的。 布洛特沉吟片刻后道:“好,我会联系那些人,在此期间,希望你不要离开帅帐一步。” 张儒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如君所愿。” 几人出了营帐,眼中都有惊喜之色,不过布洛特还是不怎么放心,在门口放下重兵把守之后才离开。 一个个鞑靼骑兵离开大营,有的去了保安堡中军驻扎的地方,有的去了丰城巴图别离进攻的地方。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三个千夫长总算是有了喘息的时间,重新聚到一块之后,布洛特感慨连连:“咱们仨算不算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那小子这么一忽悠,咱们就都听了,那死在老虎口的两万勇士,是不是白死了?” 连这头号谋士都有种抓瞎的感觉,其他两人更不知所措了,阿里布咬着后槽牙道:“如果那小子敢欺骗我,我会把他撕碎的。” “老那颜都没有阻止我们,那小子应该能够相信吧!”哲科别不太确定地道。 这小子是他亲自抓进来的,又是他亲自引荐的,如果真的出了状况,到时候他就是罪魁祸首。 也不是他要帮着张儒说话,主要是他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容易被人忽悠,要不然也不会被张儒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 当然,这个时候这几人都不知道张儒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怕是会对张儒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一个大明九边总督跑到他们面前来忽悠,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就是真有本事的人。没有九边总督这个头衔,三人或多或少会怀疑张儒的动机,有了这个头衔,他们只会深信不疑。 不过张儒并没有表露身份的打算,一来他不知道这个时代被称作鞑靼的蒙古人有没有后世的草原汉子那样的热情,二来,他也不好冒头出来。毕竟,老虎口战死的兄弟,都是大明的儿郎。而他们之所以会战死,或多或少跟自己有一定关系。 中军有不少兵马开始有异动,这一点巴图蒙克的亲信马上就发现了。 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巴图蒙克本能的察觉到了危机,再也没法抱着满都海在羊绒毯子上来回打滚的达延汗满脑门都是汗珠。 忽然,他朝外面大声喊道:“把?日叫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他就觉得这个?日能够给自己出主意。 在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哪怕?日出的是馊主意,他也愿意听,因为现在他真的算得上六神无主了。 能够攫取鞑靼的政权,完全是靠着武力在征服,那时候他兵强马壮,有的是人跟黄金家族的人死磕。可是现在不同了,他要面对的不仅有那些反贼,还有明人的军队,更有数不胜数的暗箭。而他的人,现在在身边的人算不上多。 没多久,化名?日的马进忠进来了,这个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活,单膝跪地叫了声大汗之后以飞快的速度站起来问了句:“什么事?” 巴图蒙克没顾上他态度的变化,忧虑道:“中军出现了小规模的变动,不少只有几十人几百人的部落将士卒纷纷撤到了后军,我感觉很不对劲,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 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是这个武夫一向的行事风格。 马进忠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地道:“大汗没有下达命令,就有人私自调兵遣将?可问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巴图蒙克道:“不是哪个将领做的事,而是各个部落的人,这个千夫长手下走掉十几个,那个百夫长带着人离开。” “这莫不是有人想谋反作乱?”马进忠很‘聪明’的提点了一句。 巴图蒙克十分担心地来回走动,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不停来回搓着:“我就是担心有人谋反,那些贼子一向对我貌恭而心不服,一个个狼子野心,这次本来想借着明人的手段除掉这些祸害,可是他们似乎已经意识到本汗的想法了。” 马进忠点头附和道:“他们也不是死人,肯定会想想对策。既然是这样,大汗还犹豫什么,只要将那些私自移动脚步的士兵杀了,就不会有人敢反抗大汗了。” 羊绒毯子里面裹着的满都海听到这话之后,不由对那个肥胖的明人投去了愤怒的目光,只是两人所处的角度不同,那明人没有看到她的眼神。 巴图蒙克颇为意动,不过还是有些举棋不定:“都杀了的话,怕是会让那些部族不满呐!” 马进忠冷冷道:“大汗是要做草原上的雄鹰还是那钻地洞的土狼,就要看大汗自己的意思了。这些人不死,总有一天会给大汗的宏图伟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有他们都死光了,大汗才能像成吉思汗一样,扬鞭四海。” 成吉思汗四个字,让巴图蒙克下定了决心。 可以说,很多草原汉子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就是成吉思汗,是他带着蒙古的大军征伐四方,是他让长生天的威名传遍了每一寸土地。 成吉思汗能成为草原之王,为什么我巴图蒙克不能同样成为草原之王呢? 很快,就有金帐亲卫带着人去了后军,看到一队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金帐亲卫,那些依然在不紧不慢后撤的鞑靼骑兵眼中有畏惧的光芒。 但是他们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们没有接到命令。 金帐亲卫陡然加快了速度,战马的奔跑速度将瞬间抽出的弯刀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锋利程度。 那些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亲卫竟然会突然发动攻击,很多人连抽出弯刀的时间都没有脑袋就飞上了半空。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少不明情况的士兵纷纷撤退开去。 骑兵将人群切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不等那些人再度聚集,就调转马头冲了回去。很多无辜士兵变成了刀下亡魂,没沾染一丝血腥的鞑靼大营,因为这些金帐亲卫的放肆,变成了一片血海。 “王帐亲卫造反了,他们要谋害大汗。”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摇摆不定的看客们被这句话勾动了怒火。 一个个草原汉子操起腰刀,二话不说就朝骑在马背上的骑兵冲了过去。 在战争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悍不畏死的,大明的边军如此,鞑靼大军中的士卒亦是如此。 许多人被煽动冲锋的同时,也有几个人藏头露尾的躲到了远处。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就是刚才叫嚷着王帐亲卫造反的家伙。 但是现场十分混乱,谁又有心思去关注几个怕死鬼呢!更何况草原人勇猛那也只是大概的评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勇猛无敌。 骑兵的冲击速度骤然减缓,挡在面前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不得不腾出手来对付这些横亘在面前的士卒。 弯刀收割生命的同时,手持弯刀的人也在被另外的人收割生命。 几个逃出包围圈之后又汇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片刻的士兵在几个呼吸之后四下分散,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营帐之中。 “呜呜呜” 周围被煽动的人实在太多,金帐亲卫的战斗力虽高,却遇到了双拳难敌四手的困境。战马没了速度,那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随便一个士兵的长枪就能在他们连皮甲都不曾穿的身上扎几个窟窿。 情急之下,有人吹响了战斗号角。 声音是金帐护卫独有的声音,躲在金帐内的巴图蒙克自然也听到了声音,他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王帐门口。 “怎么办?”这句话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已经离开了的?日。 看到这个每天以蹂躏自己为乐的男人陷入了困境,满都海没来由心里一阵畅快,她很希望那些勇士能够推翻这个残暴大汗的统治,让自己那已经十二岁的侄子亲政。 此时,亲卫营帐内,?日正在以大汗的名义下令:“勇士们,你们是蒙古最勇猛的战士,现在到了检验你们的时候了。杀了那些背叛者,让他们的骸骨在明国的国境内被万人唾骂,将这些长生天抛弃的畜生杀死。” 由于?日身份的特殊性,那些士兵倒也还算听他的号令,更何况他手里拿着的是大汗的军令。 一时间,其余听到救援号角都没有出发的金帐护卫全部骑上了马背,带着弯刀和荣耀,冲向了后军。 看着那些骑兵远去之后,?日突然将手伸进口中打了个唿哨,没多会,从四周的营帐中钻出不少鞑靼骑兵打扮的汉子,他们一个个身形十分矫健,而且速度很快。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日身边。 ?日,不,应该说是马进忠冷冷的看着王帐的方向下令:“兄弟们,随我杀敌。” 数百道魅影在空中划过痕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将金帐团团围住了。 第135章 :胜券在握 金帐内,无意中看到了满都海那幸灾乐祸的神情后,巴图蒙克顾不得外面的乱状,兽性大发,正压着满都海的娇躯在床榻上气喘吁吁。 冷不防金帐的门被一脚踢开,一个身材肥硕的汉子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停推进的身体。 那活儿一下就软了下来。 巴图蒙克恼羞成怒道:“?日,你要干什么,给本王滚出去。” 不料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谋士?日,却依然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眼中寒光四射,浑然没了那副小人模样。 巴图蒙克这才略显慌张的将身体用毛毯包好:“你到底要干什么?” 马进忠笑道:“不急,大汗有事先忙着,等您忙完了,我再跟您谈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能让你不经通报就闯进汗王金帐,可别告诉本汗,你是为了护驾。”巴图蒙克脸色阴沉。 从来都对他的话奉若神明的?日突然之间闯进来,而且一脸看好戏的姿态,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同时,他开始担心自己的金帐亲卫会受到阻挠,更害怕这个叫?日的人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马进忠瞄了一眼不曾将美妙**遮掩的满都海一眼,转而带着艳羡道:“大汗真是好福气,满都海可敦这样的尤物都能在你膝下承欢,属下羡慕得紧呐。金帐亲卫都去了后军,后军那边的反贼挺多的,属下护驾心切,过来看大汗是不是需要帮忙。” 巴图蒙克似笑非笑地道:“你不造反,本汗无忧。” 马进忠幽幽道:“我应该大概可能是不会造反的,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手下,怎么能说是造反?大汗莫不是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日要做什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是?日高看了大汗。” “你没有高看本王,是本王低看了你。”巴图蒙克怔了怔道:“你是谁的人,看在本王带你不薄的份上,能够让本王死个明白。” 马进忠走到一旁的圆桌前,端起桌上的马奶酒给自己倒了一碗:“大汗不妨猜猜。” 巴图蒙克道:“你应该不是阿里布和哲科别那几个蠢货的人,以他们的才智,还没法驱使你这样的人。建州那边跟我蒙古一向都是互通有无的,他们不可能派你来害本王。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明国了。” 马进忠将碗放下,拍了拍手掌:“不错,很聪明的大汗,可惜,你信错了人。” 巴图蒙克冷冷道:“不,本王没有信错人,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比阿里布那几匹野狼还要凶狠,竟然会对自己的安达下手,长生天不会原谅你的。” 马进忠一脸委屈:“大汗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叫马进忠,是大明边军的一份子,跟你口中那劳什子长生天可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了,是我救了你的命,是你自己叫我安达,你我之间既没有八拜之交也没有深厚情谊,自然也谈不上背叛。 你自己在鞑靼内部民心尽失,那是你自己的事。 有本事的话,你自己将哲科别等人杀了,让所有草原上的部落归附于你。可你偏偏选择来大明打草谷,真的将大明的边军当成了软柿子?” 嘴上这么说,马进忠在心里却在咒骂朝廷。 这次的事他多少有所耳闻,自然清楚朝廷的意思,如果不是有张儒这个愣头青九边总督在前面顶着,又有张安和杨荣两个总兵附和,只怕这场战争,大同边军根本干不过鞑靼的三十万骑兵。哪怕,是巴图蒙克内斗之后所剩下的骑兵,也不是一个大同镇二十多万人能够搞的定的。 当着外人的面,作为大明的军人他不可能去指摘自己的朝廷。哪怕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敢说太多。 巴图蒙克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好,?日,不就是蒙语中的马的意思么,我竟然还没有看清楚。” “现在看清楚了,晚了。”马进忠接口道。 没想到巴图蒙克不停摇头:“不,一点都不晚,怎么可能会晚呢。你们的计划很不错,想要分化蒙古内部的部落,让那小毛孩子来当达延汗。只是你们的想法未免太过简单了,能够跟本王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并且荣宠不衰的女人,又怎可能会相信你们这些明人的话语。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联系这个可怜的娘们。” 说着,他看向了床上的满都海。 马进忠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巴图蒙克的表现可一点都不像是被拿捏的模样,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脑中灵光一闪,他马上将手指上伸进了口中。 一个唿哨打出,巴图蒙克的怒吼声也传了出来:“杀!” 金帐外面的草皮一阵颤动,从草皮下面钻出一条条矫健的身影,这些人手里拿着弯刀,一个个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朝那百余锦衣卫飙云骑的高手冲杀了过去。 手都不曾从口中拿出,明晃晃的弯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马进忠惨然一笑:“真是百密一疏,如此大事,竟然坏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巴图蒙克轻蔑的笑道:“安达,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为了她们想要保护的东西,她们是可以付出生命的。” “你用小王子威胁她。”马进忠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有些绝望地道。 “不然呢,除了那个小崽子,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威胁到满都海可敦的。你们明人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我会随意的带一个人到身边,不问他的底细,不问他的来历,甚至不问他的目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在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就带着所谓的徒弟和远房亲戚进入大营并且还腆着脸皮为侄儿讨要官职的人? 你以为本王能够当上草原上的达延汗一切都是侥幸?”巴图蒙克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一脚将本来就有些踉跄的马进忠踹翻在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此时马进忠心里只有四个字:大势已去。 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被巴图蒙克玩弄于鼓掌之中。 就连一直以来都让他感到尊敬的张儒,此时在他心里的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显然他还是觉得张儒年轻了,考虑问题不是那么周全,才会让这一盘棋全部变成输局。 外面的战斗十分火热,后军那边的冲突在金帐亲卫大部队出现之后马上就平息了下来,冲动的草原勇士们变成了温顺的绵羊,除了那些真正想反抗的部落被彻底绞杀之外,没有太大的伤亡。 几千人的死伤,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倒是一百多飙云骑的人和金帐亲卫打了个不亦乐乎,这些人都是王周从大明各地搜罗来的江湖高手,马上功夫不见得有多厉害,可马下功夫那可是个顶个的强。 三五个鞑靼铁骑中的精锐对付一个江湖汉子苦战百八十招,愣是拿不下来,一个不提防还被那些人用很是刁钻下作的法子弄伤了。 好在这些人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离开,搞得那些鞑靼精锐没了战斗能力之后就退了。不然的话,鞑靼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所谓的勇士,才能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饶是如此,鞑靼亲卫也付出了近二百人的代价。 这二百人的代价,留下的只有五具尸体,五人中有四人是战死的,一人是在被俘之后自戕而亡的。 小二百尸体的代价,那亲卫千夫长也没脸跟巴图蒙克这个大汗邀功请赏,灰溜溜的将战损报到了围剿叛军的名单中。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己可以背负骂名,可不能让这些战死沙场的兄弟跟着自己一起背负所谓的骂名。 飙云骑的人走了,马进忠还在。 巴图蒙克将怒火发泄到了马进忠身上,二话不说就让人将他给拿了。 马进忠出奇的没有选择反抗,这个辽东汉子骨子里跟他的出生地一样寒冷,他坚信如果自己不想说,敌人无法从口中敲出一个字。 热烘烘的火炉烧起来,粗糙的十字架上就用铁链帮着这个肥胖的中原汉子。 巴图蒙克一如既往的将满都海揽在怀中,一双大手是不是在满都海怀中掏一把,那滑腻的感觉让他爱不释手。 “?日,我的好安达,你还是说出来吧!”巴图蒙克学会了明人的先礼后兵,并没有打算一开始就对这个救命恩人喊打喊杀。 化名?日的马进忠将脖子一梗:“巴图蒙克,你还是叫我马进忠吧!” 巴图蒙克喝了一口香喷喷的马奶酒,意味深长地道:“?日为马,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没那么重要。想活着就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不想活着,我不介意。” 马进忠呸了一口道:“老子也不介意,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巴图蒙克笑道:“好,你是条汉子,我是个娘们。”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站起来一个前冲,醋钵大小的拳头一下就擂在马进忠的腹部。 马进忠被打得眉头拧成了结,脖子上都冒出的青筋,依然是一声不吭。 第136章 :算无遗策 老虎口,帅帐内,桌案前,黑衣年轻人手握绣春刀,面前是六个一脸严肃年龄不一的黑衣汉子。 “发生了什么事。”年轻人沉声问。 地上黑衣人中一个中等身材面白无须的汉子小声道:“回大人,事情败露,我等冒死突围,马大人被抓了,生死不明。” 年轻人噌的站起来,眼中带着丝丝愠怒,握着绣春刀的手微微颤抖:“你们其他人呢?” 那汉子低声道:“还有七十八个兄弟现在就在鞑靼大营周围警戒,死了五个兄弟,剩下几人跟我们走散了,生死未卜。” 年轻人微微点头:“你们先下去吧!告诉王周,从北镇抚司调人前往鞑靼大营刺探,所有飙云骑做好战斗准备,等候命令。” 一挥手,地上跪着的几人纷纷消失在眼前。 坐在帅帐角落的布洛特似笑非笑的看着年轻人道:“张大人貌似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呀,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年轻人自然是张儒,听到这个蒙古千夫长戏谑的问话,他反倒是变得平静了:“需要你们出手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出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和布洛特一样坐在角落的阿里布不屑道:“早提醒过你巴图蒙克不容小觑,你不相信,现在好了,自己的人都被抓了,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把人救出来。” 他完全就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在看待这件事情,跟张儒说话也算不得亲近,反而,他骨子里还有些讨厌这个明国的年轻人。 几天前他们联络中军的自己人之后,心里藏不住话的哲科别就独自去找张儒,想要问问这个装神弄鬼的年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知道有人会阻止,所以连最亲近的两个安达都没告诉。 没想到他到帅帐的时候,两个安达已经在那里了。 看到那一幕,他心里不由一阵腻歪,不过马上,姓张名儒的年轻人就让他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了。原来这个年轻人害怕自己莽撞行事,故意让人瞒着自己。 张口一问,张儒没有丝毫隐瞒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身份不仅让哲科别咋舌,更是让性子最为沉稳的布洛特咋舌。 试想想,一个大明的九边总督,年纪轻轻而又位高权重的人物,竟然会不顾危险跑到鞑靼大营里面来。这种做派,无异于寿星公吃砒霜,等同于找死。 一开始他们不相信这个身份,直到年轻人手书一封射上城头之后,那洞开的城门才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张儒不是九边总督,他绝对没有那个能力和实力让跟他们交战过的老虎口守备将军林克敌将城门打开。 要知道鞑靼人的都是骑兵,有城门阻拦骑兵没法驰骋,但是没了城门,老虎口就成了狗嘴下的一块肉,他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当然,他们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转念一想巴图蒙克依然占据着所谓的汗王位置,这就让他们心里很是不爽了。再加上张儒在信件里写了什么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口头上听张儒说城门要不了多久就会打开。 在谁也不知道老虎口里面的情况之前,他们也不敢贸然让自己麾下的将士去送死。 彼此之间取得信任之后,张儒可以在老虎口驻军的大营里来去自如,几个千夫长也对他礼遇有加,直到今天,中军那边的事情败露之后,几人才露出自己的獠牙。 张儒没有出现他们意料之中的恼怒,反而依然十分平静地道:“别忘了,我们是盟友。巴图蒙克不简单,你们知道,我也知道,我手下的人都知道。可是我更不简单,这一点,只有我知道。” 哲科别是个急性子人,忍不住打击道:“就因为你是明国的九边总督?你真有本事就带着人把你自己的人给抢回来。” “你在命令我?”张儒眯了眯眼睛。 哲科别感觉到话里面的寒意,忍不住想顶嘴,被布洛特暗地里拉了一下之后这才作罢。 “我们是盟友,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不是我的下属。我请你们帮忙,你们不愿意帮可以不帮,但是你要想命令我,除非这大明的百八十万边军全部死光了。 我的人自然会救出来,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而已,等到什么时候确认你们那个小王子安全了,本将会通知你们动手。 别想着拿本将威胁大明边军,不然光是你们这几万人,还真不够大明边军吃的。”张儒威胁道。 几个鞑靼千夫长被张儒弄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没人再敢跟他顶牛。 与此同时,三千黑乎乎的铁骑在夜色的掩饰下正在快速奔袭,他们的任务,是去丰城给鞑靼大军一点颜色看看。 三千老卒早就卯足了劲想要跟鞑靼骑兵过招了,只是张儒这个主将消失,躲在大军之中的那个假张儒除了唯唯诺诺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所以这些人在范统的带领下东躲西藏不说,还差点被鞑靼的中军大军给发现了。 十分侥幸的躲过大部队之后,他们通过信鹰得到了命令,然后马不停蹄死命的朝丰城方向赶。 隆隆马蹄声敲碎了夜的宁静,巴图别离以为是丰城的守军发动突袭,立刻让所有人备战,可是当勇士们在寒夜上了战马之后,他们才发现,已经近在咫尺的马蹄声不是在大营的前方,而是在屁股后面。 听到外面的马蹄声,隐约间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喊杀声,年纪已经过了五十却锐气不减的丰城守备钱锐二话没说直接上马,不顾手下的劝阻,带着五百骑兵六千步卒冲出了丰城。 他说老子缩在这王八壳里面已经受够了,了不起就是个死,战死沙场对老子来说还是一种荣耀。 如果这是鞑靼闹出来的诡计的话,他这六千五百人很可能一去不回。好在这并不是鞑靼人的诡计。 六千五百人的生力军相对于数万的鞑靼人来说算不得多,却很好的让鞑靼人领教了什么叫做腹背受敌。 前面有三千骑兵左冲右突,根本没有一点章法,黑灯瞎火的情况下明军的夜视能力比草原上只知道吃肉食的鞑靼人要好,这个优势,使得鞑靼大军在一个交锋之后送掉了两千勇士的性命。 那些在马背上号称天下无敌的草原勇士好不容易调转马头,打算来一个反冲击将这三千蝼蚁彻底踩死,背后又传来了弓弩的声音。 巨大的床子弩在丰城守军还没有攻入鞑靼大军背后的时候从城头射出,借着火光,那些床子弩长了眼睛一样,一射就是一大串糖葫芦。 守军近了,床子弩倒是不再攻击,可那种明军专门打造的轻弩却又让这些人头疼了。 明军也不管射不射得准,反正都是步卒,一拨人跑慢点上弦,一拨人射击。奔跑了不过百八十步,射出来的轻弩箭矢已经上了十万支。 十万支箭矢就是一百支射死一个大大骑兵,那也被他们射死了一千人。更何况只需要十来支箭矢就能要掉一个大大骑兵的性命,那速度更是快捷无比。 巴图别离拼命挥舞着马鞭,大声呼喝着。 一条条军令从他口中发出,然后传达到每一个百夫长耳中。 终于,混乱的鞑靼大军总算是组织起了有力的攻击,每百人一队的鞑靼骑兵像疯了一样冲向了身后的步卒。 相对来说,面前的骑兵是难啃的骨头,身后的步卒才是最好对付的对手,所以聪明的草原人很机灵的选择了对付步卒。 眼看着骑兵越来越近,步卒之中有不少人慌了神,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没怎么上过战场的,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滋味。 在钱锐和他的亲卫砍了几个逃跑士兵的脑袋之后,步卒们这才硬着头皮往前冲。 步卒和骑兵的冲击,完全就是鸡蛋碰石头。 骑兵一阵风扫过,地上的轻弩落了一地,侥幸从战马马蹄下逃生的士兵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仅仅就是十个百人队一个冲锋,丰城守军就丢下了两千军尸体。当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怯战怕死之辈,只有他们会选择在战马到了跟前的时候放下武器趴在地上。 钱锐看到那些人找死的做法,想提醒都来不及了,只好策马向前。 十个百人队调转马头,打算再次发动攻击,却发现已经被夹在中间的步卒留下了一千人,一千冒着寒光的轻弩正对着他们。 看样子,对方是打算要将自己这些人分割出去然后杀死,几个百夫长不曾通气,就有一个百夫长率先带着百人队冲了上去。 用一个百人队消耗敌人的箭矢,然后其他百人队对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步卒进行虐杀。 留下一千人,钱锐虽然心痛,可却无可奈何。 战争,哪里会有不死人的,既然要死人,那就不是一个两个。 那些步卒生怕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纷纷加快速度,害怕身后的骑兵追上来将他们的脑袋砍下。 第137章 :杀千人而救一人1 原本和鞑靼骑兵有过短暂交锋的明军骑兵突然来了个大转弯,死了几十个人之后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跑。 打出了火气的巴图别离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咱草原上的汉子从来都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当惯了缩头乌龟的明军来欺负了。 于是乎,他马鞭一指,除了为了对付钱锐的步卒留下了一千人,其他人如潮水一般呼啦啦全冲出了大营。 钱锐瞬间就蒙圈了,心说盟军你们是脑袋被驴踢了?没见我这边还有几千兄弟在殊死搏斗?老子们可是看你们在外面孤军作战才出城相助的,你们倒好,把老子们往这里一扔,仗着战马的速度快,一溜烟没影了。 心里十分憋气,除了调教骂娘之外也没其他法子的钱锐只好重新聚拢麾下步卒,加上那可怜巴巴的几百骑兵跟以前鞑靼骑兵周旋。 要说这姜还是老的辣,老将钱锐麾下的人虽然都是步卒,战斗力比不上鞑靼的骑兵,可他脑子也不笨。 战马的机动性很强,可是他们转弯的速度却比不上步卒,老子要转身扭头就行,你要转身可不是随随便便转脑袋就可以的。 于是,刚刚还疲于奔命的一干步卒马上就成了四处乱窜的兔子,那些鞑靼骑兵除了偶尔捡几个漏网之鱼,还真没法形成合围之势。 反倒是钱锐指挥得当,时不时抽冷子给骑兵来一下,在奔跑的过程中仓促给弓弩上弦的步卒们十分狡猾的等到绕到了骑兵身后再动手。一轮箭雨下去,总有那么百八十个骑兵中箭。 打来打去,一场突袭战硬生生让钱锐打成了消耗战。 双方战斗将近两个时辰,最后钱锐以五千步卒、三百骑兵的战损换掉了一千鞑靼骑兵。 那些战马都是宝贝疙瘩,反正鞑靼大营里也没什么人了,他干脆从丰城又叫了一匹士卒将大营里能拿走的东西统统给拿走了。 临了,这老家伙心气不顺,一把火把鞑靼人的大营给烧了个通透。大火在夜色中映红了半边天红,丰城的守军看着那红红的天空欲哭无泪。 五千多人,就这么扔在城外了。 如果巴图别离能够回来,那他估计会欲哭无泪,不仅是牛羊被赶走了,就连帐篷都被烧了,他回来之后可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可能有的。 当然,他回不来了。 在这边大战落下帷幕的时候,那边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不管是耐力还是速度跟草原上的战马比都要强一些,毕竟是穷大同、宣府几镇之力弄出来的战马。平时就是林无敌那样的一关守备只怕都难弄到这样的好东西,张儒为了部队的机动性,愣是插科打诨威逼利诱将战马配齐了。 仗着战马比鞑靼战马优秀一丝丝,那些明军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来也奇怪,这些人其实是有机会将屁股后面的鞑靼大军给甩掉的,可是每次快要甩掉的时候,那些战马都莫名其妙放慢了速度。直到鞑靼骑兵的弓箭眼看就能射到他们了,这些人才继续催动战马。 前面冲锋的鞑靼士兵看到了这一切,可他们无法主宰几万人的动向,后面的巴图别离没看到这一切,如果他看到了,他一定会明白这是个圈套。 可惜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追了近两个时辰,双方的人马都有些累了,前面的明军突然消失无踪。 都已经吃了一嘴灰的鞑靼大军自然不肯这么善罢甘休,明知道前面可能出现陷阱都追了这么久了,不把你这三千胆大包天的明军吃下去,咱草原汉子的脸皮往哪搁。 前面的道路出现了分叉,借着月光勉强能够看到地上凌乱的马蹄印,可两条路上都有马蹄印,这下鞑靼的士兵们开始有些抓瞎了。 好在那些带队的百夫长都是人精,又是草原上经常策马的,对战马的了解程度不低,下马之后稍微一判断,就断定明军是从左边的道路走的。 巴图别离没二话,咬着后槽牙说了句干死这些明国小崽子。 然后,几万人马带着滚滚尘土冲向了左边的道路。 两里路外,一个土包后面趴满了人,每隔三五丈就有一人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姜伟和范统趴在最前面,后者偶尔将脑袋探出去查看情况。 马蹄声已经有些近了,范统不由心里一阵紧张,有些发虚的问道:“老姜,你说大人这计谋靠不靠谱,那巴图别离要是有点心眼,怕是不会轻易上当呐。” 姜伟沉声道:“马上就要开战了,你小子给我闭嘴,让手下的兄弟们小心点,只要敌人进入铁蒺藜阵,马上合围过去。” 范统识趣的闭嘴,可心里却像是蚂蚁爬一样难受,这计谋是姜伟告诉他的,而姜伟所知道的计谋又是从信鹰上面得来的。 倒不是姜伟不肯给范统看密信上的内容额,而是他打字不识一个,就算给他看了也是白搭。 姜伟好像感觉到范统有些难受,解释道:“大人的计策不管成不成功,对咱们这三千多人来说都没什么损失。大不了就是让那些人疲于奔命而已。以鞑子的操行,说不定就会追过来。只要他们追过来,铁蒺藜阵就能让他们人仰马翻。到时候路口的兄弟再出现横加阻拦,嘿嘿,咱们前后夹击之下,多个三万人马都能吃掉。” 说话间,马蹄声已经如雷一般响起,最前面的几十个鞑靼骑兵见一出了路口之后就是一片开阔地,不由自主的控马散开。 草原很辽阔,他们从来都不喜欢拥挤在一起,现在有了这么大一片地方,自然要散开队形方便后面的兄弟进来。 一开始他们还没觉得什么,反正战马在奔跑的过程中引起的颠簸不是很大,对他们这些经常骑马的人来说,再剧烈的颠簸都不是问题。 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最前面的几十匹战马突然高高扬起前蹄,马背上的骑兵没来得及反应就摔了下去,然后那战马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有的战马则充满了野性,不管不顾的撒开蹄子四处乱跑。 巴图别离在大军中央,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以为遇到了伏击,就下令让士兵加快冲刺速度。 这个昏到了家的命令可就害死了不少人,明明可以放慢速度来规避危险的鞑靼骑兵硬是直愣愣的闯进了铁蒺藜阵中。 战马惨烈的悲鸣着,后面骑兵的的速度已经完全被前面人仰马翻的鞑靼骑兵给降了下来。一条条埋在土里的绊马索冷不丁被拉起,只能原地打转的战马瞬间就被绊住了马腿。 绊马索上锋利的勾刺成了战马的噩梦,后面的骑兵只看到前面的人直愣愣的倒下,马上的战士没事,坐下的战马却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这时,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这马蹄声算不得大,在这种混乱的场面,根本没法引起太多人注意。 乱了分寸的鞑靼骑兵只顾着跟脚下的铁蒺藜和绊马索较劲,哪里管得了背后来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就这一个疏忽,背后的骑兵像一把尖刀一样插了进去。 明军还从来没这么酣畅淋漓的杀过,特别是那些宣府老卒,他们都是百战余生,本来就是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主。 一时杀得兴起忘了跟身边的人配合作战的大有人在,以至于一个明军老卒陷入几十个鞑靼骑兵包围之下,只要还活着,他们依然会奋力劈砍。 鞑靼骑兵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很快就反应过来对这些突袭的明军老卒来了个反包围,人头攒动之下,以前多尾随而来的明军杀了不下五千鞑靼骑兵之后被彻底围住了。 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姜伟这下有些急眼了,怒吼一声兄弟们上马冲,自己就一拍躺在土包后面的战马,完好的足尖一点就上了战马。 后面的人还没解决,前面突然又冒出一堆人,这下鞑靼人慌了神。 前面就是铁蒺藜阵,姜伟和范统各带一千人从两边绕道冲了过去,顺便还在已经准备了干柴和火油的铁蒺藜阵上扔了几个火把。 虽然不是月黑风高之夜,可有了火油主攻,那火苗窜起来的速度也慢不到哪里去。 等到范统的人赶到战团的时候,火苗已经笼罩了整个鞑靼骑兵的先锋部队。 前面的士兵只要战马还完好的就纷纷调转马头,他们可以战死,可他们不想被烧死。 然而,他们的面前终究有自己的兄弟在拦路,在生与死面前,很多鞑靼勇士做出了抉择,他们平静从战马背上下来,坦然的走进了火海中。 也有一些人露出了狰狞的一面,二话不说拿起腰刀就砍,这些人大体都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 有了两千人马支援,又是在以逸待劳的情况下,被包围的明军老卒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往往一个人被砍了几刀之后,还能拖着一个对手跌下马背,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只要下了马背,那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 第138章 :杀千人而救一人2 三五百轻骑兵在外面游荡,往往是停稳了战马在举起手里的弓弩射击。饶是如此,他们也只能保证尽量不伤害自己的袍泽兄弟。 巴图别离感觉情况很不对劲,怒喝一声带着身边的扈从朝后军冲去,他要逃出去,他也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扈从们忠心护主,起先用刀柄砸人,砸着砸着感觉不对劲了,照目前这个速度,怕是等砸开一条道路,后面的火也能烧到屁股了。于是,这些扈从也露出了獠牙,寒光闪闪的弯刀出鞘,毫不留情的朝自己人的脑袋上招呼。 一刀下去,半拉脑袋就被削掉,那白色的脑袋浆子和血混在一块,恶心到了极点,得亏是在晚上,要是在白天,还不知道有多少新兵蛋子看到这一幕会吐出来。 生拉硬拽加上一通砍杀,总算是清理了一条像样的道路,三五百扈从拥着巴图别离一股脑儿往前面冲,就希望后面那些还在死战的兄弟们能够拖住敌人的步伐。 漆黑的夜,只看到晃动的人影,压根就没法估算敌人到底有多少,只知道自己陷入了埋伏,想活着就只能突围。 事后侥幸逃出生天的巴图别离亲自从张儒口中听到只有三千几百人就破了他数万人的大军,这个戴罪立功的汉子吐出三升老血之后直接一命归西,搞得那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还对张儒老大意见。只是那时候的鞑靼元气大伤,已经不够资格张儒这个九边总督嚣张了。 再加上那个鞑靼小王子的身份。 轻弩伤人最是厉害,光是被那三五百轻骑射死的鞑靼士兵就不下五千人。从大战开始,一直到巴图别离带着人仓皇逃离,不少明军老卒手中的轻弩都崩坏了。 一战,杀敌两万四,自损一千八,活下来的人几乎人人身上的有伤。 肩膀上被穿了个窟窿的范统咧着嘴傻笑不已,一双眼睛时不时会瞟到那些无奈之下做了俘虏的鞑靼士兵身上。 姜伟的跛足上穿着一把弯刀,鲜血早已干涸,却让他原本就有些站立不稳的脚显得更加严重了。 一番厮杀之后,不少老卒嗓子眼里都在冒火,有人二话不说从死了的战马上面找到没有破损的羊皮囊子,也不管里面装的是马奶酒还是清水,一股脑就灌了下去。 等高兴的老卒们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之后,姜伟这才吩咐轻伤的兄弟搀扶重伤的兄弟找地方休整,顺便将那一千多鞑靼骑兵用长绳捆缚在一起。 本来按照范统的意思是要杀了这些俘虏的,因为张儒说这一战不留俘虏,可姜伟阻止了他的莽撞行为,至于这个锦衣卫老缇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范统一颗榆木脑袋就是想破了也想不出来。 原地休整对已经被打残了的三千突击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有些顾忌巴图别离会带着人卷土重来,但是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把那些重伤的兄弟都丢下,让他们在这大荒野上自生自灭。这样的事就算是那些兄弟要求他们做,他们也是做不出来的。 张儒临走前千叮万嘱,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尽量让更多人活下来,可如今,已经掉了一半多的生命,姜伟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 匆匆忙忙将战斗的大概情况写信塞进信鹰脚上的竹筒,姜伟带着人开始了艰难的等待过程。 张儒五天后才收到信鹰,当看到那一千八的字数的时候,张儒差点没将信纸给捏碎了。 他走出军营,让人找来了阿里布三人,直截了当地道:“我要离开,等我离开之后你们马上带人进攻巴图蒙克的中军,明军到时候会配合你们进攻。” 布洛特皱着眉头道:“保安堡只有不到两千守军,面对的可是二十多万的鞑靼骑兵,巴图蒙克要不是为了消耗我们的力量,那是断然不可能到现在都不发动攻击的。” 张儒看出了他的担忧,笑道:“放心,保安堡的人虽然不多,可是大同随时能够调动的人马却不少,保证不会让你们吃太多亏就是了。” 布洛特问道:“你已经不在军营内了,我们该怎么信任你。” 张儒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们之间的信任,不需要任何人质。说实话,张某人要想离开你的大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我一直都不曾离开,就是看在你们还算诚心的份上。” 布洛特拦住了张儒的去路:“如果但是一个保证,我没法让你离开。” 张儒眉头一挑:“你自信拦得住我?” 布洛特微微扬起脖子:“我一个人拦不住,还有我这几万兄弟能够拦得住。” 僵持了一会,张儒无奈道:“好吧,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的话。” 布洛特低头沉吟起来,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让张儒信守承诺,毕竟这是两国交战的大事,贸然相信一个敌军将领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不是个笨蛋,虽然骨子里还保留着草原人应有的刚烈的豪爽,但是他要考虑的问题却比阿里布和哲科别多得多。和张儒何谈,等于与虎谋皮,放他离开,等于放虎归山。 可是如果张儒一定要离开,他虽然能够保证手下的儿郎拦住张儒,却不能保证张儒被扣下之后自己的人受到巴图蒙克所部的攻击的时候,明军是不是还会插手进来。 思忖再三,他将皮球重新踢给了张儒:“你既然有诚意,那就自己说个办法出来。” 张儒哑然失笑:“好吧,一般的人在你们眼里应该也没那么重要,我不留下你们不会放心,但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不然的话,大同守军是绝对不会在你们鞑靼内斗的时候出手的。这样,你们中间选择一人跟我离开,名义上是贴身保护,实际上可以随时监视我的行动。” 哲科别用力点头,阿里布沉默不语,布洛特很干脆的拒绝了:“不行,你武功太高,就算是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张儒双手一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你们是不想互市不想救回自己的小王子了。” 布洛特沉声道:“不要用小王子来威胁我们,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放你离开。” 张儒沉思片刻突然道:“三天前,我带出大同关城的三千人破了巴图别离的三万多人马。” 布洛特瞪大眼睛:“你说真的?” 他不太相信张儒的话,要知道三千对三万,那可是十比一的比例,别说是战斗力不如骑兵的步卒,就算是同样的骑兵,明军比鞑靼军队也要逊色不止一筹。 哲科别嗤笑道:“风不大,可你也别闪了舌头,什么话都敢说。” 张儒笑道:“你们可以叫人去问。”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里布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儒点头道:“比珍珠还真。” “好,你可以离开,但是这一战结束之后,我要你亲自到大草原做客,商议小王子的继位典礼和商量互市的事。我们都不喜欢战争,但是我们不得不发动战争,只要你们明国不截断我们的口粮,我们是可以和平相处的。”阿里布忽然之间做出了决定。 布洛特还想再说,却被阿里布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将到嘴边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三人之中,布洛特是智囊不假,可真正说话管用的,还是阿里布,他才是三人之中的老大哥。 张儒微笑着抬手:“一言为定。” 阿里布抬起粗糙的大手用力跟张儒的手拍打在一起:“一言为定。” 就这样,一个明人和一个鞑靼人在大同边境就这样达成了同盟,临走前,张儒还带走了几匹连阿里布自己都舍不得骑出去的宝马。 一路策马狂奔,过了一个时辰就到了老虎口关城。 城头的守将依然是林克敌,只是他的一边臂膀已经没了,现在他的,是一个独臂将军。 守城的小什长不知道张儒的身份不敢贸然放行,就算他说出了九边总督的身份并且将腰牌扔上了关城那二愣子什长依然不敢将城门打开。直到惊动了在宅子里小憩的林无敌之后,张儒才顺利入城。 入城之后,他二话没说就对林克敌下令:“马上通知张总兵和杨总兵,增兵保安口,让所有骑兵在保安口待命,有大战即将发生。” 林克敌狐疑道:“督帅,其他关口不要留人吗?” 张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人还是要留的,不过不能留太多人,十六个堡寨,每个堡寨留下五百人,其他人全部调集到保安堡附近,随时准备攻击。” 林克敌点头道:“末将遵命。” 然后,就有人骑着快马朝大同府府城方向快速奔去,张儒则在林克敌带领下去了那所破宅子休息。 忙活了一通之后,两个将领开始闲聊,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那个江南来的名叫刘鹏却战死在西北战场上的士子刘鹏身上。 听完林克敌的描述,张儒唏嘘不已,看着林克敌的断臂,脑海中想象着那天的惨烈,张儒叹了口气:“你们,都是英雄。” 林克敌怅然一笑:“末将算不上什么英雄,那读书人才是英雄。” 第139章 :杀千人而救一人3 在沙场上几经生死的老将林克敌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他十分健谈,不觉之中,张儒也聊到了某些已成定局的计策。 言辞之中,多有悔恨之意。 特别是那场为了救马进忠而发动的突袭,让一千八百多老卒就这么葬身沙场,他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林克敌看出他有些情绪低落,问了句:“杀一人而救千人,在很多人眼中是值当的,可在某些人眼中却是不值当的。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难免会有个为他黯然神伤的人。对那些被罪犯杀死的人的亲人来说,罪犯该死,可对那个在乎他的人来说,罪犯不该死。杀千人而救一人,同样的道理,只要你认为值当,就行。” 张儒摇头苦笑:“一千八百老卒,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就为了一个马进忠,值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身陷囹圄而不救,这一救,搭进去一千八百人。” “你很年轻。”林克敌很不着边际的说了句:“年轻的时候最不怕的就是犯错,换一个九边总督,或许做不得你这么好。” 这个武将不是很会恭维,但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张儒不喜欢恭维,偏偏林克敌的话让他很受用。理性告诉他自己没有做错,感性却让他时时刻刻有内疚的想法。 一千八百老卒,看上去是十分庞大的数字,可是在这几十万上百万边军囤积的边境地区,一千八百老卒真的不算什么。 死一千八百人,让一万八千人甚至十八万人得以存活,这是大功德。 林克敌幽幽道:“督帅可能不知道,这边军的将士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除了偶尔去大同府城找找那一捏能出水的粉头,就是日复一日的巡防、训练。战争,对他们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事,特别是那些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新兵蛋子,最想要看到的就是战争。 当然,经历过战争之后,谁都不敢再说自己喜欢战争了。 毕竟战争意味着随时都会有人死去,这个人可能是昨天对你谆谆教诲的主将,也可能是曾经手把手教你骑马射箭的老大哥,甚至是那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闷葫芦。 见过血的兵才是真正的兵,但是大部分见过血的兵都死在了战场上。 他们的英魂在边境的上空游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兄弟。战场上短兵相接,死个几百上千人是很正常的事。 我还活着,那么多兄弟走了,要按照督帅的想法,岂不是林某人也要愧疚到死? 不,相反我很心安理得,因为我要替他们活着,替那些死去的兄弟好好活着,用我的双眼替他们看看这大明的盛世,看看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大明盛世。” 说到这里,林克敌再也说不下去了,刚毅的脸上划过泪水,那是男儿的泪水。 张儒沉默了,他不知道这位守备将军跟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多么深远,他只知道自己的一丝愧疚,让这位将军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也许是尸山血海,也许,是乱箭如林。 “来,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喝点酒。”林克敌举起酒坛。 军中的儿郎就是豪爽,不管做什么事都豪爽,喝酒从来不用杯子,饿起来吃饭也不用筷子。 喝了几口酒,聊了些家常事,说到那个已经没有丝毫娇弱模样的老妻,林克敌满脸都是幸福之色。 张儒哂然笑道:“老哥真是好福气,有嫂夫人持家,还有那么大个儿子。” 林克敌不无惆怅地道:“要说愧疚,我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我家那口子和那小子,当年她也是长沙府叫得上名号的大家闺秀,虽说家道中落,却也不是我这军中丘八能够染指的。排着长队想要娶她过门的豪门子弟还真不知道有多少,至少那些头戴冕冠的读书人就有一个什。 我家那口子就看上了我实在,不顾家人反对就下嫁了。 那可是真正的下嫁,我家徒四壁,老娘还目盲,老爹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那时候我也不是什么守备,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卫所士卒而已。 都说好男不当兵,当兵成死人的几率可比其他职业要多得多。 我那胡子一大把的老学究岳丈甚至当着面跟我说宁可他女儿嫁给一个跑堂的小厮也不愿意嫁给我。 可她就那样嫁给我了。 没有嫁妆,没有彩礼,甚至没有婚礼。 几个关系好的袍泽兄弟提着一坛子老酒几斤腊肉就算是庆祝过了。 新婚三月,我就来了边疆,中途回去过几次,每次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天。 到现在我家那小子都恨着我,恨我这个没用的老爹为什么不能给他娘老子一个安宁的环境,为什么我这个身居高位的老爹竟然不愿意在家里招几个奴仆伺候他们娘俩。 这次如果能不死,我就解甲归田,前半辈子献给了大明的边境,后半辈子,也是时候陪陪他们娘俩了。” 张儒一只手搭上林克敌的肩膀:“放心,你不会死的。” 他清楚林克敌为什么会不给妻子幸福生活,他也清楚林克敌为人如何,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将林克敌这个大同右卫偏将放在老虎口守备位置上的最重要原因。 他在敌营,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 而林克敌,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来,喝了这点酒,我带兄弟们出去,好好拿点像样的军功回来。”张儒微笑道。 林克敌一愣:“怎么拿?” 张儒神秘的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喝了酒之后,着急老虎口的几千守军,加上后来增员过来的五千人,一共七千多人马浩浩荡荡的打开关城出去了。 一开始,鞑靼大营那边做出了反应,但是很快,随着张儒麾下的飙云骑士兵打出旗语,那些鞑靼士兵竟然让出了一条道路。 好在张儒事先已经下了军令,不然某些不知道分寸的新兵蛋子说不定就拔出腰刀开杀了。 阿里布迎了上来,单膝跪地:“见过督帅。” 张儒下马将阿里布扶起:“咱们是盟友,你们不是我的手下,不用这么多礼。你看看,人我给你带来了,怎么打?” 阿里布皱眉道:“督帅,你的人大部分都是步卒,怕是不适合长途奔袭啊!” 张儒淡淡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你只要说该怎么打就行。” 阿里布扭头看向布洛特,后者上前几步道:“这几千人,太少了。” 张儒直截了当地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保安堡明日天亮之前就会有至少十万大军聚集,而且只会多不会少。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你们想怎么打就行。你们定好了方针,我的人就会随时配合你们行动。 记住,这次不是明军主动寻隙滋事,这是你们鞑靼内部的战斗,是你们要将巴图蒙克那个逆贼拉下汗位的战争。” 布洛特点头道:“现在巴图蒙克的二十万人马就在保安堡附近扎营,连营二十里,从这里到保安堡需要花费的时间大概是两个时辰,当然,这是步卒的速度。骑兵的速度估计一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 我打算让麾下的勇士率先出发,等跟巴图蒙克的人交手之后,就需要明军从保安堡内出来配合,到时候你这七千人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林克敌一双虎目瞪向布洛特,他觉得这个大胡子的鞑靼人对自己的督帅太过不尊重了。 张儒摆了摆手:“你放心,我不会拖你们的后退。你带着人先走就是,我的人随后就来。” 布洛特问道:“敢问张大人到时候怎么命令保安堡的人出手相助?” 张儒道:“保安堡有宣府总兵张安坐镇,自然不会出事,该出手的时候他不会手软的。” 布洛特单膝跪地:“请督帅与我们同行。” 他不想跟这个明人下跪,可是为了麾下这么多勇士,他必须下跪,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兄弟都死在敌人手中,而自己所为的盟友却成了作壁上观的渔翁。 林克敌横着向前一步:“督帅不可。” 张儒懒洋洋地道:“给我们战马,我们跟你们一起出发,但是要我丢下这么多兄弟跟你们一起出发,那不太现实。” 他说过要带着兄弟们拿军功,那就一定要让兄弟们拿到军功。 布洛特想了想后,看向了阿里布,他能出主意,但是做主的人还是阿里布。 阿里布微微点头:“好,我会让人准备足够的战马。” 鞑靼大军最不缺的就是战马,有时候为了机动,一人三骑的事情的出现过。 而张儒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没将老虎口关城里的两千战马带出来,能够坑鞑靼人一把的,尽量还是坑一些好。 反正鞑靼人不缺马,咱大明的战马可真不多。 准备妥当之后,由鞑靼大军领头,张儒带着七千人远远的跟着,一行人快速朝保安堡方向奔袭而去。 而此时的巴图蒙克,还在享受着折磨马进忠的乐趣,对这边的动静丝毫不知情。 第140章 :怯战者1 这几万人马声势倒是挺浩大,关键问题就是到了那边之后,发现二十万中军已经做好了绝对防御姿态,不少鞑靼骑兵开始踯躅不前。 没多久之前他们可都是金帐之下最忠诚的勇士,才不过这一点点时间就要跟之前的袍泽兄弟刀兵相见,这是任何人都不想的。 鞑靼士兵的怯战心思,张儒不会去管也懒得去管,毕竟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也相信盟友阿里布等人能够将麾下的将士摆平。 倒是林无敌从老虎口带来的七千人里面有不少和那些鞑靼骑兵一样扼住了马头。看那架势,似乎是被不远处那二十万骑兵给吓到了。 有这个动作的士兵基本上都有着一张稚嫩的脸庞,他们的眸子深处是深深的恐惧,甚至他们握着腰刀的手,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 连张儒都看到了自己兄弟怯懦,林无敌自然也看到了,他没有对这些人大家训斥,而是抱着一种包容的态度。 新兵蛋子,从来都是如此,没见过鲜血的他们可以对自己人作威作福,却没胆子在沙场上和敌人一决生死。 对新人,军中老兵一向都能够抱着宽容的态度。 可不想这一宽容,却让这些新兵闹出了不小的幺蛾子。 鞑靼骑兵那边很快就被各自的上司给说服了,抽出腰间弯刀玩命的对二十万严阵以待的精锐发动了攻击。 在那些人冲上去之后,张儒大手一挥,林克敌也带人冲了上去,而此时,却有两千来人依然不动。 他们畏惧战争,他们畏惧死亡。 张儒之所以没有带队冲锋,一来是林克敌的手下他自己指挥最好,二来就是想在后面督战,他身边那些锦衣卫飙云骑的人可没有跟着一起冲锋。 “都愣着干什么,上!”张儒喝道。 前面的喊杀声实在太大,短兵相交之间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基本上没几个新兵听到了他的话,许多人都是一脸茫然。 范统怒了,策马上前一鞭子抽在一个新兵肩膀上:“上!” 那新兵看到一脸怒容的范统,愣了一下,随后也露出怒容:“你凭什么让老子去送死。” 在那新兵周围几个士兵也对范统投来了不善的目光,显然对这个大个子指手画脚感到十分反感。连他们的将军都不曾管他们,他们不认为范统这个外人有资格管他们。 范统那可是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然后进入锦衣卫之后有弄出了赫赫威名的主,几个新兵蛋子,他自然不放在眼里,又是一鞭子抽出去:“当兵上战场,不打仗,要你们干什么。” 那被打了两鞭子的士兵彻底怒了,不知是以为范统不敢在这种场合杀他还是怎么的,他刷的一下就抽出腰刀朝范统砍去。 这下可把范统给惹恼了,他以为自己够嚣张,没想到今天遇到了比自己更嚣张的,马鞭卷住那新兵的腰刀,轻而易举的就将握得紧紧的腰刀从那士兵手里夺了过来。然后他双腿一夹马腹,一巴掌拍在战马脊背上,整个人飞上高空,很轻松的落到了对方马背上。 两只手抓住新兵的肩膀往身后一抛,那士兵划出一道抛物线,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跟新兵要好的几个新兵纷纷抽刀,也不管范统身上是不是穿着锦衣卫的袍服,二话不说就朝范统围了过来。 范统可不会怕这些二杆子,不过张儒重重的哼了一声,却让他下手留了几分气力。 几人像沙袋一样飞将出去,其他人再也没有敢上前挑衅的了。 可是这个时候,依然没有人听话前进,所有人都保持着最初的动作不动弹。 张儒一咬牙朝范统道:“范统,跟我杀过去,姜伟你带人盯死他们,不杀敌不要紧,可不要让他们坏事。” 带着怒气的九边总督从范统马背上拿起长枪率先冲了出去,飙云骑的兄弟倒是想跟着捞军功,可他们都是独来独往的汉子,这种军中的搏杀他们经历得少,还真不一定是那些鞑子的对手。再加上江湖人士一向就对朝廷比较不感冒,自称绿林好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些好不容易招揽过来的高手,那可都是张儒心里的宝贝疙瘩,姜伟就算想上战场也不敢带着这些人去。 于是,三五百锦衣卫和两千多新兵就这么对峙着。 前面杀了个血流成河,脑袋和断臂齐飞,鲜血共土壤一色。等到手臂上缠了白色布片的鞑靼大军和巴图蒙克麾下的精锐搅作一团之后,姜伟慢悠悠从怀里拿出了报讯的烟火。 保安堡那不大的城门豁然洞开,从里面呼啦啦涌出几万人马,当先的自然是冲刺速度十分快的骑兵,后面跟着的才是能够随时布置箭阵的步卒。 骑兵冲出保安堡之后没有加入战团,反而采取了包围的方式。 寻常时候用几万人马包围几十万人马那完全是在找死,可在这种情况下,几万人马却最好的发挥了作用。 轻骑控弩在外围射击,时不时还有步卒摆出的箭阵淋过来一阵箭雨,张安下了命令,不管不顾,只要不往明军多的地方射击就行。 这么大的战场,明军所在的位置自然不可能正好是自己人射箭的位置,而且两边人马的方向都不同,这边射箭,那边估计在一里地之外战斗。 张儒和范统就像是两支利箭一样彻底的刺向中军,由范统挥舞大刀开道,张儒在后面拿长枪为范统清理两边的蠕虫。 才一会功夫,两个人就彻底陷入了二十万大军的海洋之中。 辛苦鏖战的林克敌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紧张,无奈之下指挥手下人顺着两人拼死冲出来的空隙钻了进去。他本意是保护张儒,却没考虑到这是二十万大军。 他那几千人扔进二十万大军里面,压根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没多久就被反应过来的鞑靼大军给包围了。 范统是完全杀红了眼,大刀片子上挂着碎肉,身上完全被鲜血染红,一双眼睛如果不是还有些许眼白,根本找不到位置。 张儒在他身后还好点,脑袋上挂着来不及清理的碎肉末,身上的鲜血倒是不多。 奔袭的过程中,脑后生风,他猛然回手一枪将那偷袭的鞑靼士兵挑下马背,无意中回头,却正好看到已经被人潮淹没的林克敌所部。 张儒一枪扎在范统的马屁股上面,吃痛的战马彻底发狂,不管面前拦着的是人还是兵器,一路疯了一般的冲刺。 这种危险的时候,只有快速到达金帐所在的位置将巴图蒙克拿下,才能救人,不然的话,以他们这点人,还真有可能不是巴图蒙克的对手。 张安在保安堡城头拿着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千里镜看着下面的战况,一开始还很满意,等到他往人群中看去的时候,这才发现两只疯狗正在快速接近鞑靼金帐。 看清楚两人的面目之后,这位宣府总兵脸色煞白,气急败坏的将千里镜往地上甩去,好在他临时意识到这千里镜来之不易,又将手收了回来。另外一只手却是毫不犹豫的砸在了坚硬的墙砖上。 手指关节血肉模糊,拳头上传来的痛感他浑然不觉:“传令下去,所有人发动进攻,朝金帐方向进攻。” 杨荣不解的问:“怎么了?” 张安将千里镜往他手里一塞:“朝金帐方向,你自己看。” 杨荣接过千里镜,眯着眼睛朝那小洞口看去,看了一会,他吓得张大了嘴巴:“这家伙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张安冷哼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是怕回来之后我们埋怨,想要拿一颗人头回来平息我们的怒火。终究还是太年轻,要知道他有什么闪失,我们两个的脑袋只怕都保不住。” 杨荣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让人救援。” 张安叹了口气道:“这样一来,不知道有多少兄弟要惨死了。” 杨荣冷冷道:“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张儒一些简单的想法,反而会让更多的人死在战场上,这一点是他暂时没有想到的。 周围的明军突然发了疯一样冲刺起来,这让苦苦坚持的阿里布等人看到了希望,再看看周围,貌似已经找不到张儒的踪影了,他也带着手下那些兽性大发的家伙开始了反攻。 本来鞑靼大军就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己人突然打起自己人来了,现在明军又发动了猛攻,一时间,不少手忙脚乱的士兵被突然扑过来的明军送上了绝路。 步卒的箭矢不要命的往他们头上倾泻,现在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儒和范统两人离金帐越来越近,周围渐渐多了阻拦去路的人,饶是范统战力非凡,面对层出不穷的拦路虎,也感到有些力有不逮。 张儒猛然一拍马臀,战马窜了上去,长枪在空中疾点,几个呼吸的时间,站着的鞑靼士兵倒下一大片。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堆身着鞑靼军服的人,将脑袋上的帽子摘掉,对身边的所谓袍泽悍然发动了攻击。 第141章 :怯战者2 正是有了这些人的出现,张儒得意成功冲进了汗王金帐,紧张中,巴图蒙克脸上看不到一点大战的金帐,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大帐的门忽然被一脚踢开,脸上挂着狞笑的巴图蒙克整个人都呆住了。 看着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滴血的长枪,一双眼睛满是寒意,他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谁?” 张儒看了被绑住的马进忠一眼,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冷冷的盯向巴图蒙克:“我们见过。” 巴图蒙克仔细端详了片刻,猛然瞪大双眼,手颤颤巍巍伸出,指着张儒露出十分惊骇的表情:“你是?日的侄子。” 张儒缓缓摇头:“不,我不是。” “那你是谁?”巴图蒙克很白痴的问了一句,随后,他马上就意识到,年轻人能来到金帐,那外面的战斗 “大明九边总督张儒,你可以叫我督帅,也可以叫我张大人。”一边说着,他一边有意无意的朝巴图蒙克在靠近。 马进忠身边还有两个行刑的刽子手,他不好太过激怒巴图蒙克,只有接近了这个鞑靼的假大汗,他才能让那两人投鼠忌器。 轻微的脚步声很快引起了巴图蒙克的警惕,他指着张儒喝道:“你站住。” 张儒闻言停下脚步,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语气却依然十分平淡:“大汗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我一直都站在这里,没动。” 巴图蒙克狐疑的看向张儒,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转头向两个手下看去,大概是想询问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就在这当口,满都海突然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声尖叫给吸引了过去,独独张儒是个例外。 千军一发之际,腰间绣春刀出鞘,只见空中寒光一闪,锋利的绣春刀刀锋已经贴在了巴图蒙克的脖子上。 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张儒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身体往前去了四五部,抽刀动手,一气呵成。 巴图蒙克的脑袋还保持着回旋的动作,整个人却僵住了。 两个巴图蒙克的真正心腹动作不慢,马上用铁钩勾住了马进忠的喉咙:“放了大汗。” 张儒冷笑不已:“放了?你们没睡醒吧!老子带着这么多人,浪费这么多粮草,好不容易万军之中把你们的大汗给擒住,你说让我放了我就放了,你当老子是猪哇。” 其中一个汉子紧了紧马进忠脖子上的铁钩:“你不放了大汗我就杀了他。” 张儒做了个请的手势:“赶紧动手,这种没用的废物,老子可不在乎。大明的高手很多,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少这一个,你杀他一个,老子大不了就让兄弟们多杀几个鞑子给这位弟兄报个仇。倒是你们这么吓唬我,让我有点怕啊,我这人天生就胆小,要是手这么一抖,一不小心把你们大汗的脑袋给割掉了,你们岂不是罪莫大焉。” 一听他这么说,巴图蒙克不紧张,那俩人倒是紧张了。 这可是鞑靼的大汗,就这么被别人擒住了,如果大汗有什么闪失,他们两个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别人处置不了他们,可巴图蒙克的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这次鞑靼大军战败,那几位爷要弄死他们都跟弄死两只小羔羊一样简单。 巴图蒙克的反应让张儒感到不满,他很讲信用的抖了抖手,锋利的绣春刀就在巴图蒙克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血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张儒恍若不见,插在地上的长枪被拔出,顺势一脚将巴图蒙克往后面踹去,眨眼间,枪尖已经刺破了一个人的脖颈。 另外一人见状不对就要拿铁钩取马进忠性命,张儒足尖一点,长枪飞快递出,愣是将枪尖塞进了那铁钩的弯钩处。手腕一抖,钩子被震飞,那汉子捂着虎口,还来不及惊诧,长枪就刺穿了他的胸口。 等那汉子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之后,张儒这才飞快跑到马进忠身边,将他身上捆着的铁链拆开,小心将他平放在原本属于巴图蒙克的羊皮褥子上。 “老马,你怎么样?”张儒轻轻摇晃他的身体。 他不敢用力,因为马进忠身上已经基本上没几块好皮肉了,胸口到处都是烫伤和鞭伤,就连脖子上都有几道明显的勒痕。要不是胸口起伏还有点动静,马进忠看上去完全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摇晃了一会,马进忠费劲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神情焦急的张儒,他挤出一个微笑,十分虚弱地道:“督帅,我没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外面的大部队还在战斗,没有随队的医官,张儒只好让人压着巴图蒙克出去,让他下令停战。 期间巴图蒙克很不老实的不愿意配合,被范统狠狠的在脑袋上擂了几下这才不得不屈服。 收兵的号角莫名吹响,一些举起弯刀的鞑靼骑兵愣在当场,可那些明军不会停止战斗,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明军十分无耻的将腰刀送进了他们的胸膛。 连续三声号角声,将所有在作战的鞑靼士兵全部召集到了汗王金帐周围,当那些前一刻还在辛苦作战的草原汉子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大汗之后,一个个沉默了。不少人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也有不少人朝范统等人怒目而视。 可惜,目光不能杀人。 仓皇跑回来之后没什么大势力的巴图别离正在人群中,他的身边是他的两个弟弟。当看到父汗被人抓了之后,巴图别离的第一反应是救人,但他的两个弟弟可不这么想。 相对来说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能耐的老二畏畏缩缩,只希望那些明人不要杀了自己,却是有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的打算。野心勃勃的老三则一直指挥手下不动声色的靠近,妄图通过自己一己之力诛杀那些明军。 至于父汗巴图蒙克能不能在乱战中活下来,这不是老三考虑的问题,他仿佛看到了那金光闪闪的汗位在朝自己招手,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对自己俯首称臣。 几万人马的异动倒是将范统给瞒住了,可他们没瞒住极为注重细节的王周。 要不是这小子事先埋伏了人在金帐周围,张儒还真没可能这么快杀进去将巴图蒙克俘虏了当做筹码用。 大喝一声以示警告之后,巴图蒙克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条细长的血痕。 随后巴图别离就厉声呵斥自己的弟弟,问他是不是要谋杀亲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下了面子,而且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老三就是想自己的父亲死,也不敢再明目张胆。 无奈之下配合着飙云骑的人将阿里布那边还活着的一两万人全部接引过来,顺便把张安带领的几万明军步卒全部弄了过来。 所有鞑靼骑兵全部下马,扔下武器,引颈就戮。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肯听话的,至少老三的不少手下就不愿意束手就擒。 可在大多数人都没有动静的情况下,一旦有人跳出来捣乱,无非就是给明军杀戮的借口,王周眼睛都不眨一下连续砍了上百颗脑袋之后,那些脑袋堆积出来的小京观彻底震慑了向来桀骜不驯的鞑靼精锐。 这一战败了,明人如果不想闹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就绝对不会对这些士兵下手。这是大多数放下武器的鞑靼士兵心里的认知,却不是巴图别离等人的认知。 军中医官将马进忠用担架抬走了,张儒吩咐他们好生照顾之后就开口跟黑着脸的张安道歉:“总兵大人辛苦了,这次多亏了总兵大人出兵救援,不然小子怕是得死在这大同城外了。” 张安黑着脸一言不发,对张儒的某些举动,他依然在生气。 为将几十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胆的人。 杨荣倒是不好跟张儒板着脸,一来他没有张安那种底气,二来现在张儒好好的站在面前,至少他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 但是心里憋着气的他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太过亲热的反应。 知道自己的鲁莽彻底得罪了这两位大佬,张儒也不摆出九边总督的架子,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是拍胸脯保证又是赌咒发誓的。 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张安露出了一丝笑容,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张儒总算是能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了。 他不是忌惮张安,只是为自己的肆无忌惮真心实意的对这个边疆老将道歉。 强制性的镇压不起作用,还有将近十万的鞑靼骑兵和明军对峙,但是围绕在汗王金帐周围的鞑靼骑兵基本上已经成了俘虏。 双方现在都有自己的顾虑,鞑靼那边投鼠忌器,明军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儒清楚这种对峙是暂时的,所以他安抚好几个大佬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满都海,开诚布公地问:“可敦是愿意继续做巴图蒙克胯下的****羔羊,还是愿意辅佐小王子成为草原上的雄鹰?” 第142章 :怯战者3 这话是当着张安、杨荣等一干大明边军大佬以及巴图蒙克父子说的,听到这话之后,基本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明军这边的想法是督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莫非少了一个巴图蒙克,督帅还想要扶植另外一个鞑靼小王子出来? 鞑靼那边的想法则是,这年轻将军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些,就不怕我们来个鱼死网破,让那十万大军跟明军死磕? 满都海面色变得十分平静,一双眸子里毫无生气,口中说着十分流利的汉语:“这位将军说的两条路,结局不是一样么?” 张儒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风韵犹存的美人,不同于大明的女子,这个女人身上好像兼具了艰难女子的柔美和北方女子的豪爽。甚至,她骨子里还有一种湖广女子的泼辣。 许是被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敌军将领**裸的目光盯着,满都海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如果要谈,将军是不是将我那侄儿先带过来?” 张儒回过神来,点头道:“你侄儿本将自然会让你见到,不过在此之前,本将还是想问问可敦,这两条路,你怎么选。” 满都海脸上充斥着讥讽的神情:“如果是正常人肯定会选择第一条,可是我出卖了你们明国,让你的手下被巴图蒙克打了个半死,就算能让我那可怜的侄儿成为蒙古的大汗又能如何,无非还是你明国手里的傀儡而已。 将军能够说动那些忠心于黄金家族的草原将领,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将军想要控制草原上部落的发展,在大蒙古帝国元气大伤的情况下,简直易如反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巴图蒙克成为了你明国的阶下囚,我这个所谓的可敦也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将军以为,说那些所谓的条件,还有用吗?” 阿里布插嘴道:“可敦,我们” 满都海厉声呵斥:“你闭嘴!阿里布,你太让我失望了。让一个明国的将军忽悠几句就上了当,难道你想让草原上千千万万的勇士全部变成明国的附庸吗。” 还没开口说话就挨了一通骂,偏偏阿里布还没法反驳。 张儒只好帮腔道:“可敦,话可不能这么说,阿里布也是为了小王子才铤而走险的。再说了,我大明可没你想得那么下作,你们要的无非就是中原的粮食、布匹、茶叶,而我们要的是一个公平交易的场所。 以前大明和你鞑靼互市,每次破坏规矩的貌似都是草原人,你们没有银子可以用牛羊来换,可是却不能强抢。 当今陛下仁厚,你们每年都来打草谷,每年拿走的东西都不少,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陛下都没有兴兵讨伐。 现在我给一个机会互市贸易,一劳永逸的好事,阿里布将军早已答应,就是不知道可敦是什么意思。” 满都海瞪了阿里布一眼,随后眼中的愤恨变成了怨恨:“就因为他轻而易举的答应了你的要求,所以才会有这么蒙古的勇士死在这大同城外。 以前互市的时候也不全是草原汉子的错,他们一开始是拿出了牛羊来换东西的,可是你们明国的商贾却欺负草原人实诚,货物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的事情时有发生,粮食里面都是沙子。 你当草原上的汉子是任人欺辱的不成,莫非我们受了欺负还不能自己找回来。 找你们的官员诉说缘由,你们的官员非但不彻查真相,反而还将我们的人扣了,最后他们的家人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两人都是避重就轻的在说,两人所说的都是实际情况,但是又都不是各执一词的一方所说的那般。 互市的时候过错双方都有,具体的由头是怎么样的,现在谁也不知道,毕竟当事人已经都作古了。 但是部分草原人和中原部分商贾都有其劣根性,这就好比猴子笑兔子没尾巴,兔子笑猴子红屁股一般。 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有些牵扯不清了,张儒也不想跟这女人纠缠不清,挥了挥手道:“阿里布将军,好好劝劝你们的可敦。巴图蒙克和他的儿子们我先带走了,等你们让那十万对峙的士兵心服口服之后,再跟我说其他的。” 阿里布点点头道:“督帅放心,我会尽力。” 说完,张儒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汗王金帐,远处看着这边的鞑靼骑兵不敢妄动,生怕张儒会杀了巴图蒙克。 就这样,大几万明军带着死去兄弟的尸体回了保安堡,临走前留下几千步卒大摇大摆的打扫战场。当然,他们也没做得太过分,只是拿了一部分战马和鞑靼弯刀离开,留下大头给阿里布的部下收拾。 两千根本不把张儒的命令当命令的老虎口新兵这下算是真正慌了神,在几个胆大的新兵带领下厚着脸皮缀上了队伍末尾。 他们还觉得庆幸,庆幸这一战明军胜利了,不然他们可就惨了。 熟料刚一进保安堡的城门,张儒突然下令:“来人,把缀在后面的那两千多人拿下。” 新兵没经历过战阵,自然敌不过那些老卒,而且这些老卒里面还有许多都是已经杀红了眼的。再加上王周麾下的飙云骑一直都盯着这些人,所以保安口的老卒们很轻松就将这两千多人给拿下了。 在大家的簇拥下上了保安堡算不得宽阔的城头,张儒俯瞰下面,只见到处都是死尸,地上的泥土被战马的铁蹄犁了个遍,不少泥土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他静静的看着下面,对杨荣道:“我还有几千兄弟在外面,请杨宗兵派人出城接应,一路上只要留下印记,他们就能找到地方的。” 杨荣点头道:“末将遵命。” 张儒朝张安使了个眼色,厉声道:“把那两千多人给本将带上来。” 在飙云骑的押送下,两千人在城头排成了一条长线,一字排开的跪在城头,许多人惶恐不安,也有人吓得瑟瑟发抖。 “林无敌。”张儒喊了一声。 林无敌从人群中冒了出来,身上的箭伤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也不认为这点小伤需要治疗。 一把小小的折扇递到了张儒手中,折扇上还有丝丝干涸发黑的血迹。 那折扇,是一个南方士子随身携带的物品,也是那个文弱书生留下的唯一物品。 张儒扬起折扇大声道:这折扇的主人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来大同不过是负笈游学,不是来参军打仗的。 他叫刘鹏,他的尸体现在就躺在老虎口外面的墓地上,他临死前老虎口守备林无敌问了他一句话,你这样做值么,你本来是可以高中状元深居庙堂的人才,为什么要为了这场无谓的战争白白丢掉性命? 他说男儿何处不埋骨,纵然这是一场无谓的战争,但是看着那么多袍泽兄弟在战场上流血,让我抱着四书五经咬文嚼字,老子做不到。 你看看他,再看看你们! 你们是大同的边军,你们和他一样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可是他直面生死,你们却战场抗命。 这把折扇就是刘鹏,抬起头来,都给老子看着,看着这把折扇,想象它的主人是什么人。 文死谏,武死战!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看看这个死在大同边境的读书人,看看这个本应该在庙堂之上喷吐唾沫星子的读书人,看看这个不忍看更多兄弟死在边境的读书人。 你们一个个手握长矛,腰佩腰刀,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明的儿郎。现在,都他娘的给老子拍着胸脯问问自己,你配吗? 两千人,整整两千人怯战不前,不妨摸摸你们裆下那只鸟,看是不是还在。看着这把折扇,你们羞不羞,羞不羞!” 在场的老卒无不怆然,就是某些悍不畏死的新兵也是一脸愤然。 他们是战士,他们不想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时候,身后还有一群拖着自己前进步伐的袍泽,这些所谓的袍泽,不要也罢。 跪着的人里面有人泣不成声,似乎被张儒的这番话触动了;也有人一脸麻木,认为让自己活下去是理所当然的;更有人低头沉思,似乎在思考张儒这番话到底有没有到底。 然而所有人都保持了一致的反应,那就是沉默。 “张安,这两千人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处置?”张儒愣愣的看着身边的老将。 对于这些临时征召过来的士兵,张安心里直打鼓,他不知道张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回答。 见张安半天不说话,张儒又道:“你不说,我替你说,按照军规,战场抗命者,斩!” “督帅”张安下意识的想要求情,这些人都不是老卒,他们来当兵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张儒语气来了个大转弯:“不过,看在你们都是新兵的份上,这次暂且记着。从今往后,九边边军多一条军规,怯战者,斩!再有下次,本将的刀,会喝血。” 一群已经心如死灰的新兵顿时燃起了希望,马上在地上磕头不止。 飙云骑的人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真心悔过的自然会放过,那些依然一脸麻木的,很不幸的成了祭旗的祭品。 第143章 :真假小王子 经过几天磨合,巴图蒙克剩下的手下跟阿里布那边貌似达成了共识,鞑靼大军渐渐撤离了。 但是依然有四五万鞑靼骑兵不曾退走,这些人始终护卫在汗王金帐附近。金帐里的人是满都海,她在等待,等待张儒给她一个交代。 几天后,保安堡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与此同时大概两三百鞑靼汉子一人双骑直接冲进了大军之中。 为首的汉子被阿里布拦下,二人耳语几句之后,阿里布急匆匆带着那汉子进了汗王金帐。 “扎合台参见可敦。”为首的汉子面色黝黑,眼圈黑乎乎的,喘着粗气请安。 满都海坐直身体问道:”什么事?” 面色黝黑的扎合台毫不犹豫地道:“小王子失踪,保护小王子的三百多兄弟全部被杀,抓住了一个刺杀者,这人是明人的身份,但是他自杀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铁牌。 阿里布接过铁牌,看了一眼之后,恭恭敬敬的递给满都海。 满都海猛然站起来,一把抓过那黑黝黝的铁牌子,细嫩的手指摩挲着黑色铁牌上凸起的锦衣卫几个小字:“你说是明国人干的?” 这话不是对地上跪着的扎合台问的,而是对站在一边的阿里布问的。 她虽然依然是草原上名义上的可敦,可是没了巴图蒙克和巴图孟克,她什么都不是。这些黄金家族最忠臣的卫士,永远都只可能忠诚于黄金家族最尊贵的血脉。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明国那个少年将军,属下摸不透。”阿里布不太确定地道。 按照他对张儒的了解,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只有将小王子巴图孟克掌握在手里,才能够让鞑靼不敢再侵犯明国的边境。 可他又不认为张儒能够这么快速的从草原上的王庭将小王子抓走,要知道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部落驻扎,只要不是商旅,部落那些好客的草原汉子们也是不太欢迎外人来草原打扰他们平静生活的。再说了王庭的周围拱卫着将近十万大军,虽然比不上被巴图蒙克带出来的军队那么精锐,却也不是几万人能够拿得下的。 满都海气得直跺脚:“什么叫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我现在在问你,到底是不是明国人下的手。” 阿里布依然保持着应有的尊敬:“可敦,要想知道真相,只有去明国的地方亲自问张将军才知道。” “那你还不快去,小王子要是有个好歹,你提头来见。”满都海气急败坏的指着阿里布吩咐,此时,她全然不顾这个中年汉子是将她救出苦海的功臣。 阿里布脸上没表现出半丝不满之色,点头答应后出了金帐。 没一会,保安堡关城外就多了一个独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狼皮坎肩却敞着怀的汉子。那汉子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朝城头喊道:“请禀报张将军,就说阿里布求见。” 城头守将不敢怠慢,马上就去禀报了。 保安堡关城里有两个张将军,一个张儒一个张安。 好在这两个张将军正在一块商量事情,所以两人都知道了阿里布求见的消息。 张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一起去看看?” “看就看。”张安没好气地道。 没多久,阿里布就被带进了简陋的守备府,一见面,阿里布出其不意的给了张儒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 刻意表现出来的亲密,让张儒有些手足无措,他记得自己在鞑靼大军大营里,跟这位千夫长可没那么好的关系。 双方不过是互助合作的盟友而已,私下里的关系还没到一见面就给一个熊抱的地步。 张安面色古怪的看着张儒,却见张儒像憋坏了肚子一样,再看看阿里布嘴角促狭的微笑,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不动声色的哼了哼,张安大有兴师问罪之势:“督帅跟鞑靼人的关系倒是不错哇。” 都不用使眼色,张儒就很配合的解释起来:“张将军千万不要误会,在鞑靼大营的时候本将跟阿里布关系不错,所以他才会” 张安用了挥了挥手:“督帅没必要跟属下解释,只要督帅记得自己是大明的将军就行。你们有事你们聊,老夫先走一步。”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厅。 等到只剩下两人之后,张儒的脸沉了下来:“阿里布,你什么意思。” 阿里布淡淡道:“我什么意思督帅还不知道?倒是我有些不明白督帅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明明说好我们是盟友,又为什么要派人把黄金家族的小王子给掳了。” 张儒诧异的看着阿里布,嘴巴微张,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良久,才失声道:“什么?你说你们的小王子不见了?” 看他面色不似作假,阿里布又有些捉摸不透了,沉声道:“督帅还是不要装了,明人不说暗话,现在大蒙古帝国的实力大损,也对你们明国没什么威胁了。督帅还是把小王子交给我,让我带回去的好。” 张儒脸色骤然变冷:“好半天才明白,感情你是以为我掳掠了你们的小王子。别忘了,我们是盟友,抓你们的小王子,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阿里布双手一摊:“那这个东西作何解释?” 张儒将他掌心的黑色小铁牌拿过来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锦衣卫三个字,他一把将小铁牌丢回给阿里布:“这样的东西,你给我一贯钱我能在北平城给你造出一百块。我锦衣卫的人就算再笨,也不至于说带着身份标识跑到你们的大军之中去绑人。” 直到听到张儒最后一句话,阿里布才彻底放下心来。 本来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是在鞑靼的大军之中的,后来经过了马进忠的事,巴图蒙克害怕事情有变,就让人将小王子送回了草原王庭。 一般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他相信那时候正在他的军帐中的张儒也不知道这个消息。 “依督帅的意思,这是什么人要嫁祸锦衣卫?”阿里布皱着眉头问道。 虽然确定了张儒不是绑架小王子的人,可他也不能不管小王子的死活,就算那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象征,可依然代表着草原各个部落的凝聚力。 张儒猛的甩手:“我哪知道是什么人嫁祸锦衣卫,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这大明被本将得罪的权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几乎个个跟我有有仇。对锦衣卫,不少人恨之入骨,要我从这些人里面找出嫁祸者,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既然对方只是掳掠你们的小王子,定然有他们的目的所在。 如果他们需要你们帮助,自然会开出自己的条件,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联系你们的。”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可阿里布依然觉得心里不是很安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张儒一个手势打断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会让锦衣卫的人打听你们小王子的下落。” 见他一脸谨慎,阿里布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送走阿里布之后,张安从大厅后面饶了出来,笑容促狭:“你小子可真是蔫儿坏,那鞑靼的千夫长被你忽悠得摸不着头脑了。” 张儒自得一笑:“嘿嘿,我自己都被自己忽悠得不行不行了,更何况一个头脑简单的鞑子。对了,那小子那边怎么样了,他愿不愿意。” 张安为难的摇头:“那小子比巴图孟克大几岁,两人的模样倒是十分相似,可那小子一直念叨着自己是鸦角山守军,不肯去鞑靼王帐当大汗。” “烦请老将军把那小子叫过来。”张儒一边思考一边道。 张安没好气地道:“把老字去掉,老子可不老。” 张儒哑然失笑:“都自称老子了,还能不老。” 当然,这句小声嘀咕,对方并没有听见。 没一会,一个满脸桀骜的少年出现在张儒面前,少年比他矮小很多,但是年纪却比他小不了多少。 张儒沉声道:“你是鸦角山守军,你想没想过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少年清冷的声音钻进耳膜:“无时不刻不在想。”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张儒厉声道。 少年猛然抬头,盯着张儒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做鞑子,哪怕一天都不想。” 张儒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叹气道:“你知不知道本将为何让你去当这个假冒的鞑靼小王子?你可知道如果你真正掌握的鞑靼的权力,会为大明带来多少好处,会让多少兄弟袍泽免于死难?” 少年摇头表示不知:“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你必须要知道!屠胡死了,他就死在鸦角山,可是大明不止屠胡一个关城守备,也不止鸦角山的三千热血儿郎。你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其他兄弟步屠胡的后尘,也不愿意为大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张儒声嘶力竭的喊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那个在鸦角山城头屹立不倒的汉子,想起了那个死不瞑目的汉子。 少年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思考着,思考张儒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第144章 :人质 是不是答应,自称鸦角山守军的少年考虑了很久,回去之后在床上辗转一夜,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再次出现在张儒面前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 “督帅,小子愿意冒充鞑靼小王子。”少年收起了所有的倨傲,非常恭敬的单膝跪在张儒面前。 张儒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做出了决定,在鞑靼对大明没有彻底不构成威胁之前,你可能都要在草原上度过。你可能会有草原上的女子作为妻子,可能会在那里认识新的朋友。而的心里,却要时时刻刻记得你是大明的边军,你是鸦角山最后的一点血脉,你不是代表你一个人活,而是代表鸦角山那死去的三千英魂活着。” 少年十分认真的点头:“督帅,我都想明白了,不管以后到了何地,小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是大明的一份子。不管将来督帅有什么事要小子办,小子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办。只要成功成了鞑靼人的大汗,小子绝对不会让鞑靼人再有一兵一卒侵入我大明的疆土。” 张儒轻轻挥手,手在空中,猛然拍打在少年算不上宽厚的肩膀上:“现在不着急,反正他们的小王子不见了,要找到那小王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不是你和那小王子长得太像,本将还真不愿意把你给送到大草原上去受苦。过一段时间再说吧!要找理由也得过一段时间,总不能现在就把一个暮然长高了的小王子给他们送回去。” 鞑靼人虽然实在,可他们也不是傻子。 大军出发的时间不长,才不过半年而已,如果就半年时间小王子突然长高了不少,就是阿里布愿意相信,只怕和巴图孟克朝夕相处的满都海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现在少年还不知道说蒙古语,他会一点点,却不能精通,对鞑靼内部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生活习惯更是明人的习惯,就这么过去,要不了几天就会被当成探子给杀掉的。 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之后,杨荣带着人回了大同府城,张安也带着大批人马开始分批撤离,为了解决保安堡外面几万鞑靼人,张儒留下来跟阿里布等人周旋。 半个月时间,已经到了寒冬腊月的大同很冷,虽然比不上辽东的寒冷,可是在冷风中一吹,还是能够让人直哆嗦。 几万鞑靼大军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缩在大营的时间不短了,阿里布找了张儒不下十次,最后,他干脆直接在守备府住了下来。 这日,难得的阳光灿烂,张儒披着上好的虎皮大衣正准备好好晒晒太阳,冷不防一条人影从角落里窜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儒看清来人之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的表情:“阿里布,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里布瞪着一双牛眼看着张儒,一字一顿地道:“督帅,我们的小王子到现在都是下落不明,你答应过帮我们找到小王子,可是都过去半个月了,是不是该有点反应才是?莫非督帅口中的所谓盟友,完全是敷衍蒙古退兵的一个理由?” 张儒无奈道:“我现在不是没走嘛!你们的小王子一天没找到,我一天不会离开保安堡,我的人现在已经撒出去了,什么都没找到。对方的手段实在太过厉害,我的人又没法到你们的草原汗王金帐那里去调查。 大明疆域宽广,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说别的,就那些名山大川之中,如果有人想要隐藏,随随便便往里面一塞,就是找一辈子也未必找得到人呐。” 努力的解释成了敷衍的借口,阿里布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没有小王子,他们就不能名正言顺的接收那些只忠于黄金家族的部落。 那些人好不容易才摆脱巴图蒙克这个外来者的控制,怎么可能在让他们这些外来者继续控制自由。 草原上的汉子好打交道不假,可不是所有的草原汉子都能够听你解释的,没见到小王子,人家是宁可四分五裂,也不会选择所谓的团结一致。 毕竟,现在成吉思汗已经不在了,要恢复成吉思汗在的时候蒙古帝国的荣耀,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能够保持大多数部落团结一致已经非常不错了,而要保持这个团结一致,也必须有黄金家族的血脉说话才行。 “多久能找到人。”阿里布直截了当的问。 张儒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道:“我现在也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不如你先回去,等我找到了人,自然会给你送过去的。” “不行,不见到小王子,我是不会离开的。”阿里布十分执拗地道。 张儒不悦道:“你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我的人撒出去这么久,大冬天的可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看在你我之间还有那么点交情的份上,我是没有那个义务帮你找人的。你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你们草原上的勇士在这里呆着,然后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被冻死、饿死?” 阿里布抿着嘴唇不说话。 张儒又加了一把火:“现在找不到任何痕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你们的小王子已经被人杀人灭口了,要么就是这个人现在还没有出招。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要破坏你我之间的联盟,让你们对我失去信任,这样他们就能够在朝堂上打压我。 你屯兵保安堡外,就这几万人马,我还真没怕过。 我不打你,不是打不过你,完全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份情谊和一个承诺。可是朝堂上那些文官不会这么想,到时候一个勾结贼寇的大帽子扣下来,只怕我九边总督的官职就保不住了。 一旦九边没了我张儒,你觉得大明还会跟你们互市?” 阿里布的心理防线彻底松懈,他茫然的看向四周,口中喃喃:“可敦是管不住那些彪悍的部落的,我们该怎么办?” 张儒冷冷道:“现在趁着没有大雪封路,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大同,回到草原上帮助你们的可敦稳住局势。不然就算到时候我帮你们找到了你们的小王子,只怕你们都没法掌控草原上的局势。 那些部落什么心思你们不是不知道,以前能够忠于巴图蒙克,以后就可以忠于第二个巴图蒙克。没有黄金家族的血脉镇着他们,你们可敦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我。” 阿里布反问:“你值得我相信吗?” 张儒淡淡道:“至少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没有害过你。” 思忖片刻之后,阿里布狠狠咬了咬后槽牙,用力将脑袋一点:“好,听你的。” 说完,他迈开大步走出了守备府邸。 一路上畅通无阻,张儒还送了一匹快马给他,让他出城带着自己人的手下撤离。面子上的功夫已经做到了极致,接下来就要看阿里布的反应了。 两天之后,阿里布带着人拔营出发,张儒一颗悬了半个月的心,总算是能放回肚子里了。 松了口气后,张儒决定离开大同,京城那边现在都快闹翻天了,要不是皇帝一直压着,只怕早就有人来大同拿他问罪了。 走前的前一天,王周偷偷进了张儒的府邸,一进去闷不吭声,直到张儒问他要干什么他才幽幽道:“督帅,那小王子怎么办?” 张儒叹了口气道:“先留着吧,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小伙子让专人教,学习鞑靼人的生活方式,鞑靼人的话语,所有该学的东西都让他学会。” “马璁说想跟着督帅回去。”王周又道。 张儒摇头道:“不行,他留下,杨荣我依然不是很相信,而且现在我还没有问罪于杨荣,让他暂时消停呆着。他这次私下里问杨荣要的三千人马我都没找他麻烦,让他绝了这个想法,该带他走的时候本将自然会带他走的。” 说完了正事,王周依然赖着不走,欲言又止的看着张儒。 张儒没好气地道:“还有什么事?” 王周嬉皮笑脸地道:“督帅,那个,有一件小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您先答应属下不怪罪,属下再说可好。” 张儒将脸一板:“到底什么事?” 王周嘿嘿笑道:“您不说不怪罪,属下不敢说。” 深知王周脾性的张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小子说正事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可是如果说的不是正事,他又没必要再三请求自己不要怪罪。 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但是一时之间又没有抓住,他只好无奈道:“说罢,本将不怪罪就是。” 王周偷瞄了一眼张儒的脸色,确定自己不会挨骂之后才小心道:“夫人那边出了点事,她离开了宣府,现在不知所踪。” 张儒猛然站起来失声道:“你说苏七七消失了?” 王周道:“是的。” 张儒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王周将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听完他的叙述之后,张儒将眉头拧成了结,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145章 :回京 大雪覆盖了大地,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地上的积雪足有三尺厚,一脚下去直没膝盖,官道上的积雪虽然有人清扫,却依然让人寸步难行。 哒哒哒的马蹄声轻轻响起,饶是辽东边境出来的战马,在这样的场景下,也很难以太快的速度行走。 一行五百人将官道上积雪踩踏得四下飞溅,白色的积雪变得黑乎乎的,当头一人身着斗牛服,嘴里哈着寒气在战马背上一颠一颠的。 寒风从领子里灌进去,让那身着斗牛服的年轻人打了个哆嗦,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哈出一口冷气:“兄弟们,加把劲,快到了。” 前面是一座巍峨的大城,路上虽然行人稀少,这一片却十分干净,想来应该跟不远处那座雄城有关。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几个城门守卫一边跺着脚一边询问这一行人的来历,当年轻人身边的壮汉将一块黑色的小铁牌扔过去之后,士兵们很爽快的打开了城门一侧的小门。 入城之后,因为大雪的缘故,街上没什么行人,一行人骤然加快了速度。 从大同回来,一路上可以说是真正的风餐露宿,思忖再三才决定回京的张儒,带在身边的足有五百人。 这五百人有的是锦衣卫的缇骑,有的是边疆战功卓著的将领,还有的,是俘虏。 巴图蒙克父子三人被捆绑着送回京城之后,朝堂上攻讦的声音瞬间消失,为表天朝上国的大度,朱见深没有将巴图蒙克和他的几个儿子杀掉,反而封了巴图蒙克一个什么袭边侯。伺候的侍女直接从宫里调,小厮家仆也是宗人府训练出来的,至于护院,则选择了五军都督府的高手。 显然,朱见深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一个能够煽动三十万草原铁骑侵犯大明边境的大恶人。 按照京中武将的想法,这样的祸害还是杀了干净。 奈何朝堂之上不同于边镇之中,将领说话可没有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权势,稍微多说两句就会有一顶武夫乱国的大帽子扣下来。武将在沙场上杀人无数,可脖子上也只有一颗脑袋,试问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跟文人打嘴仗? 明面上少了对几镇总兵的攻讦,可暗地里针对年轻九边总督的闲言碎语却一点都没少,不是说他劳民伤财就是说他罔顾法纪。更有甚者,跑到本来就跟张儒不对付的万贵妃耳边瞎比比,正好被闲来无事的成化皇帝给听见,一气之下差点没将那本来有卵子的万家都察院小吏变成没卵子的东厂太监。 这边摆明车马炮要置张儒于死地,锦衣卫那边自然不会闲着,缇骑大肆捉拿喜欢嚼舌头根的家伙。 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么多百姓喜欢在茶余饭后说说当朝九边总督的功过是非,又岂是锦衣卫一帮缇骑想让他们闭嘴就能闭嘴的。 谣言非但没有消失,在某些有心人的促使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坐镇北镇抚司的牟斌一个脑袋两个大,就差没在北平城来个大杀四方了。好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张儒回京的消息,他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不然着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的牟斌,还说不定会做什么吓死人的事。 那些百姓的嘴巴毒,可再毒的嘴巴也比不上锦衣卫的绣春刀不是。刀子架在脖子上,看你还敢不敢说。 也幸好这家伙没乱了分寸,张儒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百姓列队迎接,却也没有人朝他扔臭鸡蛋。 刚刚粉碎鞑靼几十万大军犯边的九边总督就像一个路过北平的过客一样,悄悄进城,然后悄悄去了北镇抚司衙门。 许久未见,牟斌显得成熟了几分,看到张儒一脸风霜,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张儒身边,行礼完毕之后一把拉着张儒进了衙门。 堂堂九边总督回到京城第一时间不进攻复命,反而回了北镇抚司,这又是一个为人所诟病的大事。 不少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官员得到消息之后立马就着手写弹劾奏章,其中有六科给事中的人也有御史台的人,甚至六部的人都有不少。 私自调兵几十万,不管有没有正当理由,都不是一个九边总督该做的事。此事一旦开了先河而不处置,将来兵部的命令就出不了京城,到时候随便一个地方上的总兵都能够调动麾下的十数万大军到处乱窜,大明朝就会彻底乱了套去。 私下里关系不错又处于同一阵营的官员们开始频繁走动,商议着用什么手段弹劾才是最好的,商量着怎么才能让张儒这个雷打不动的九边总督彻底下位。 那些削尖了脑袋只想着往上爬的官员们可不管你张儒是不是带着几十万边军打赢了鞑靼,他们也不会管如果鞑靼三十万铁蹄踏进大同之后京城会危在旦夕。他们只知道你张儒是在没有兵部调令的情况下私自调兵,只知道你张儒这种做法是违背了大明军律的。 这事往大了说是你张儒意图谋反,往小了说你也逃脱不了不听朝廷号令的黑锅。 官员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锦衣卫的眼中,缇骑们忙活着将所有情报汇总送到北镇抚司衙门,没休息多久,张儒就被牟斌火急火燎的喊了起来。 揉着惺忪的睡眼,张儒不满的嘟囔:“牟斌,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何必让我来出主意。” 牟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我的指挥使大人,你可别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现在那帮子朝臣正在想方设法写奏折弹劾你,亏你还睡得着觉。” 张儒很无所谓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弹劾他们的,我做我的就是,何必理会那么多。只要陛下不打算动我,就没人能够动我,你以为就他们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家伙,能弹劾出个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牟斌唉声叹气:“唉话是这么说,可这次大人你的确是做错了事情。几十万大军的调动,那么多粮草的损失,都不是小问题。那些人抓住了大人的小辫子,多半是不会轻易放开的。特别是那些言官,上次被大人那么一折腾,那些御史言官对大人可谓恨之入骨。这次又有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保不齐他们就能忘了那顿板子打得屁股开花的疼痛再次出来招惹大人呐。” 他说的倒是实话,因为锦衣卫监控的对象里面,最多的就是这些御史言官。 别看一个个都只是七品的小官,可是这些小官却是能够让内阁一帮大佬都深感忌惮的货色。 太祖皇帝设置御史言官,本意就是为了让他们监察百官,只不过后来到成祖皇帝手中重新把有些变了味道的锦衣卫架构浓了起来,这才让这些言官的权力相对变小。 说是变小,实际上也没有变小,只不过原本没什么约束的他们,也有了锦衣卫作为约束而已。 朝堂上一个言官一封弹劾奏折,如果文笔一般可能没什么效果,但是一旦有几个言官共同弹劾,那可是皇帝都不得不重视的事情了。 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身上的疲倦去了几分,张儒一边吐着茶叶沫子一边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至于朝中朝臣的攻讦,我向来都不放在心上。这次调兵,我也是做好了准备了,仗打赢了,谁敢聒噪,谁就要倒霉。” 皇帝的态度决定一切,毕竟现在是封建社会。 牟斌还是有些担心:“他们攻讦大人大人有皇上保护,可是如果他们攻讦下面的人呢?下面的人可没有到大人这么大的权势,那些官员只要稍微下点绊子,就能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什么都不剩下。” 恍惚中,张儒好像又回到了杀气腾腾的战场,经历过一场杀伐之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比以前要浓郁了不少。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的牟斌喊了张儒一声,见他没反应,用力推了他一把。 张儒一怔,回过神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牟斌重复道:“末将说若是那些人将矛头对准下面的将士,我们该怎么办?” 张儒冷哼一声,站起来走了几步,煞气十足地道:“谁敢攻讦那些用命守护大明边疆的将士,谁就是想跟老子死磕。既然是死磕,自然没什么情面可留。你准备一下,所有准备在两天后大朝会上弹劾本将的官员资料全部搜集起来,他们的把柄也全部整理好,分门别类。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来动老子的弟兄。” 匪气十足的咆哮让牟斌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他用力点头道:“末将遵命。” 人还没走出房间,身后又传来了张儒的声音:“对了,让北镇抚司的人查一查,苏七七去了什么地方。连飙云骑的人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我担心她会出事。” 牟斌头也不回:“大人放心,此间事了,末将马上派人找七七姑娘。” 张儒恩了一声,大手一挥:“去吧!” 第146章 :使绊子 大朝会,皇帝御门听政,朝臣奏报的会议。 朱见深坐在纯金打造上面放了不知道多少个软垫子的龙椅上昏昏入睡,半年时间,这位大明的皇帝陛下又苍老了不少。 两鬓的白发之中已经很难找到黑发,脸色显得有些蜡黄,一双眼睛也显得十分浑浊。 要不是张儒回来了,这次大朝会他根本不会出现。 下面最前面的是一排身着绯袍的文官,文官边上是武将,但是那武将所站的位置比首辅刘吉要往后靠一点。 张儒进了大殿之后,直接往武将队列里一钻,按道理来说他是来迟了的,皇帝都坐上位置了,你才来,一个藐视君王的罪名就去不掉。 朱见深眯着眼睛好像没看见一样,任凭下面的文武百官嘀嘀咕咕的。 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熟人,事实上张儒在京城的熟人大部分都在宫里面,反倒是朝堂上他不认识几个老大人。 兵部尚书张鹏很谨慎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头做了个大拇指的手势,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手缩回了袖子里。 御史台那边的言官倒是对他行了注目礼,不过这注目礼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在其中,甚至有几人对他表达了**裸的敌意。 张儒将朱见深的糊涂功夫学了个十足,同样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十分坦然的站在队列之中。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梁芳尖锐的嗓音在大殿内回响,刺耳得很。 一帮子文武大臣显然习惯了梁芳的声音,倒没人对他的声音表示不满,只有张儒很不子爵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拿小拇指象征性的掏了掏耳朵。 户部尚书殷谦出班高举手中笏板:“臣有事要奏。” 梁芳替朱见深说了句:“有事奏来。” 殷谦头也不敢抬:“辽东大雪,十万百姓被封住退路,没有粮食过冬,大量难民冻饿而死,辽东分巡道请求朝廷拨粮赈灾。” 朱见深微眯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些:“户部可还有钱粮?” 殷谦道:“回陛下,有。” 朱见深没好气地道:“既然有粮食,你自己调拨就是,这种事情不需要问朕的意思。唐魏征说水能在手亦能覆舟,这道理莫非还要朕来教你。” 殷谦马上着急忙慌的跪下请罪:“微臣知罪。” 朱见深大手一挥:“以后这种事,户部自己能够做主就自己做主,不能做主就提请内阁做主。若是什么事都要朕躬身而为,朕要你们这些文武大臣做什么。” 殷谦站起来之后没有再说话。 朱见深一双小眼睛不停在大臣身上逡巡,干瘪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声音更是不带丝毫感情:“还有谁有事要奏?” 朝堂上出奇的没有人对张儒进行攻讦,甚至连使眼色的人都没有一个。 正在张儒和东宫一众官员感到纳闷的时候,皇帝朱见深缓缓开口了:“既然诸位爱卿无事可奏,朕提出点事,大家议一议。 前番大同边镇急报,说是三十万鞑靼大军犯我大明边境,大同十万守军远远无法阻挡鞑靼铁骑,请求朝廷出兵援助。 此事张鹏早已报请内阁批复,但是内阁不允,说调拨大军劳民伤财,恐怕有伤国本。朕那段时间身体违和,并未插手,任由内阁批复。 几日前大同捷报进京,说是三十万鞑靼大军土崩瓦解,多亏九边总督张儒调遣宣府、蓟镇兵马前往驰援,要为九边总督张儒请功,这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说出自己的意见。 开玩笑,为了不得罪张儒这个混世魔王,我们可是将奏折早就送到了内阁,相信内阁的阁老们也早就将奏折送到了陛下您的案头。现在倒好,你当朝问我们如何看待此事,我们还能怎么看待? 好半晌过去,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当面锣正面鼓的站出来指摘张儒。 见大家都不说话,朱见深朝梁芳挥了挥手,后者从龙椅旁边消失,而后抱着一堆奏折走了出来,将奏折往地上一放,他打开奏折朗声道:“逆贼张儒,私自调遣宣府、蓟镇几十万兵马,耗费粮草无数,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臣恳请陛下将其处斩,以正视听。这是都御史台郭勉郭大人的奏折。” “臣泣血禀奏,臣闻为臣者,当以君之忧而忧,当以君之令而令。今九边总督张儒矫昭令九边,集三镇人马,数十万兵戈以扛鞑靼。 弗论胜败,皆为大罪。 其谋逆之心,不容小觑,陛下若是继续放纵,臣当血谏皇极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是工科给事中肖扬肖大人的奏折。” “臣” “够了。”第三本奏折刚刚拿起来,梁芳还没来得及念,一声不大的低喝将他要念的内容都憋了回去。 说话的是朱见深,此事他的脸已经黑了,看那样子,是憋着一肚子怒火没有发出来。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十分平静:“这些奏折,都是昨日内阁刘吉刘大学士连夜送进宫的,朕在这大朝会上,就想问问诸位,是不是真的无事可奏?若是无事可奏,这些奏折朕就让梁芳送到御膳房去,若是有事可奏,诸位还是奏上来得好。” 刚好被梁芳念出来的两封奏折的主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看了看闭着眼睛假寐的首辅刘吉,皆是一咬后槽牙走出了朝臣的阵列:“臣等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刘吉貌似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一直都没有站出来说话,可朱见深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主动朝他问道:“刘大学士,此事,你怎么看?” 刘吉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唔,此事圣上圣心独裁,臣不敢妄言。” 朱见深步步紧逼:“是不敢妄言,还是不能妄言,亦或是不想妄言?” 刘吉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三者皆有之。” “如果朕一定要你妄言一番呢?”朱见深身体微微前倾,加重语气道。 刘吉躬身,脸上带着苦笑:“陛下要臣言,臣不敢不言,陛下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好,你就给朕好好说一说,你到底怎么看这件事。”朱见深重新将身体坐直,侧着身子,好像真的要听刘吉的高谈阔论。 刘吉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言官,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张儒脸上扫了扫,这才不紧不慢地道:“老臣以为,九边总督张儒有调兵之权,大敌当前,没有时间禀报兵部的时候,他这个九边总督自然责无旁贷。 但是这次鞑靼来犯,乃是在兵部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调兵,这个罪状,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张儒恃宠而骄,在朝堂上早有定论,朝中诸臣,畏之如虎。陛下又委以重任,朝臣无不惶恐。其为锦衣卫指挥使,指挥锦衣卫缇骑监视百官,本无可厚非,可锦衣卫欺人太甚,一夜之间竟然抓了不下二十官员。 巡查九边,乃九边总督分内之事,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多此一举调兵遣将,谋逆之心老臣不知是否有,但贪功冒进之心,却是绝对有的。 大同一镇人马便有十数万,而张儒依然从宣府、蓟镇调兵近二十万驰援,放着太原镇这个近地方的人不用,反而从蓟镇调人,其用心如何,老臣不得而知。 兵部未曾同意的情况下,他私自调兵,不曾跟兵部汇报任何情况,最后虽然惨胜,却在战斗结束之后放了四万五千鞑靼人离开。 不知这一点,张总督作何解释? 一战之下,大明士卒战死无数,多少家庭因为这次战争妻离子散,多少忠魂在大明边境上游荡。 若要归罪,此皆为张儒之罪。 宣府总兵张安,为人老成,却被张儒裹挟着做这种目无法纪之事,实在让人心惊肉跳。试问陛下身居京城,不知边镇情况,却有人能够在不需要兵部虎符的前提下调遣三十万大军。若是此人有贰心,是不是能够带兵直指京城? 老臣老矣,想问题不全面,张督帅还年轻,想问题也不全面,如今胜负已定,功过自然需要评说。 百姓怨声载道,士子奔走呼号,陛下若是有时间完全可以去京城的大街小巷走走,看看他们是说张总督厉害,还是在骂张总督凶残。 老臣以为,张总督此行太过任性妄为,虽不至死,却应小惩大诫。 削职为民,甚至流放九边,都是最好的选择。留他张儒一日,便是大明的祸患,有陛下在他尚且如此目无法纪” 说到这里,刘吉刻意将话留了一半。 那剩下的一半,自然需要朱见深自己去体会了。 谁都没想到一直跟棉花一样的刘吉竟然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对付张儒,就连皇帝都没想到刘棉花会这样。 好在张儒反应还算快,马上接口道:“刘大学士说得张儒就是那种该千刀万剐的大恶人,按照您的说法,是不是几十万边军苦战之后胜利的成果,也是不能享受的?” 他最担心的问题不是自己,而是兄弟们的军功。 刘吉毫不留情地道:“朝廷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已经非常不错了,军人死战本事天职,战死了就代表他们没本事,莫非还要朝廷给他们树碑立传不成!” 第147章 :老鲫鱼 这话一出,朝堂震惊。 特别是那些武将,纷纷朝身边的文官怒目而视,更有甚者差点直接朝那些文官动手了。 感情老子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闹了半天在你们眼里就是该死的丘八,感情你们可以只顾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就不肯管老子们是死是活。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朱见深,都被刘吉的这番话说得皱起了眉头。 张儒强行压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地道:“首辅大人的话,真是让张某人耳目一新,不知首辅大人可否给点时间,让张某说几个小故事?” 刘吉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张儒的打算,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说你的,老夫爱听就听,不想听自然会左耳进右耳出。 没得到答复,张儒也不着恼,一字一顿地道:“大同镇边境六百里,十六个堡寨之中有一个地方叫做鸦角山。 鸦角山的守备叫屠胡,他本不叫屠胡,但是一家十三口都死在鞑子的铁蹄之下后,他发誓杀尽天下鞑子,穗改名屠胡。 鸦角山守军只有三千,面对一万鞑靼先锋铁骑苦战三日,最后战死在城头,一直到死,他都没让鞑子的铁蹄染指半寸大明疆土。 他死的时候,是站着的。” 说到这里,张儒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周围官员的表情。 不少文官露出凄然的表情,少数人依然麻木不仁,倒是武将这边有不少人都低下了头颅,似乎是在为那位其实声名不显的鸦角山守备默哀。 “十六堡寨之中还有一个地方叫做老虎口,加上大同右卫,守军一共一万三千人,面对的是六万鞑靼精锐。 苦战半月,守备林无敌一只手彻底交代在了老虎口,七百亲卫死得只剩下十五个,这十五个人里面至少有十个后半辈子是做不了重活的。 大明的日月龙旗,在他们战死的时候依然飘扬在老虎口上空,没有援军,粮食不够,他们硬生生挡住了六万铁骑半个月的攻击。”张儒又道。 人群中有人嘟囔了一句:“说这些晦气东西做什么。” 那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在什么部门任职张儒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越过二三十个三四品官员一个箭步窜到那小官面前一巴掌将他满嘴的牙打得一粒不剩。 那官员哀嚎的声音让张儒感到厌烦,顺手一巴掌将他拍晕了之后,他这才转身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朝皇帝拱了拱手。 “大明的边军,都是一群提着脑袋保卫大明边疆的英雄,他们容不得任何人半句话的亵渎。”张儒抛下这么一句话,单膝跪地:“臣张儒咆哮朝堂,请陛下降罪。” 五军都督府那边马上有人跪下为张儒说清:“陛下,张总督情急之下所谓,并非他自己所愿,请陛下从轻处罚。” “陛下,我辈武夫向来不为人所看重,臣就是慢了一步,若是陛下要怪罪,请陛下同罚。” “臣愿为张总督分担。” “臣恳请陛下开恩。” 一场闹腾让朱见深的脸色变好了不少,他稍微掩饰了一下,沉声道:“此事暂不计较,等此事完结之后,朕在追究。” 不等皇帝说话,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这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的了,他们要是还跪着,只会让自己吃亏。 刘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不阴不阳地道:“张总督真是好威风,莫非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不成,竟敢当朝殴打朝廷命官。” 张儒冷冷道:“这种小人,本将打了就打了,你个老匹夫,能奈我何!” “你你”刘吉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可心里却已经气得快炸了,连说了两个你字,后面的话死活都说不出来。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更何况现在刘吉可不是占理的那个。 当庭殴打朝廷命官,又辱骂当朝首辅,成化帝竟然没有出言阻止,反而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将察言观色四个字领会到了极致的几个部堂纷纷闭口不言,这当口,可没人愿意去招惹张儒。 张儒变得更加放肆,伸出手指指着刘吉的鼻子骂道:“你个老鲫鱼,老子们在前线战场上杀敌,身上到处都是窟窿眼,你他娘的一句话轻飘飘的就要把几十万边军的军功抹杀,莫说老子不答应。就是老子答应了,鸦角山战死的三千老卒也不会答应,老虎口战死的数万兄弟更不会答应。” 不少武将为之动容,却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这当口是阎王打架,一般没那个身份的人不敢掺和,能够掺和的人不想掺和。 好不容易才拼搏出一个身居高位,没人想就这样倒在所谓的政治斗争之中,更何况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少有的文武之争。 刘吉缓了口气,目光熠熠,已经有老年斑的手在袖子中时不时握成拳头,只是自己年老体衰,打不过一个正当年的少年人,不然他只怕早窜上去动手了。 深呼吸几次之后,刘吉皮笑肉不笑地道:“为将者,应该身先士卒,可张总督却并不是这么做的。兵部命令不听从,你张儒是长了四只眼睛还是两个鼻子,凭什么别人听从兵部调遣,就你张儒好大喜功,要用边军将士们的性命去填鞑靼铁骑那个黑窟窿。” “再者,几十万边军的调动,几万边军战死,偏偏你张儒什么事都没有,他们听从的不是朝廷的命令,凭什么要朝廷给予他们抚恤。他们为一人战,非为天下战,自当是你给他们抚恤。”刘吉根本不给张儒说话的机会,又口水飞溅的说了一大通。 年纪大了,难免有些考虑不周全,语速快了难免说出不该说的话。 恰好张儒又是一个很会抓别人把柄的人,他懒洋洋的将双手放在后脑勺上:“这么说,首辅大人认为几十万边军成了张某人的私军?还是大明朝廷赋税不足,需要张某以一己之力养边镇数十万大军。” 几十万人被说成了别人的私军,这话除了当事人不能忍,皇帝也是不能忍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刘吉马上将矛头一转:“本官说的可不是那些人是你的私军,本官说的是你有谋逆之心。” 张儒冷哼道:“老子要是有谋逆之心大可将三十万鞑靼大军放进中原,到时候根本不需要边军出手,光是三十万鞑靼大军就足以将这北平城弄得满目苍夷。要说有不臣之心,老子倒是觉得你这老鲫鱼最有不臣之心,仗着自己是当朝首辅胡作非为,家人在博野没有良田万顷也差不了多少了。 多少良善人家被你这首辅逼得连饭都没得吃,多少青壮被你们弄成了佃农,这一点本将相信首辅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莫说多了,就说首辅大人在北平城内的十三处宅子,光是宅子里的书画,只怕比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把柄被人抓住,刘吉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他是脸皮很厚,言官的攻讦朝臣的弹劾他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因为他很会揣摩皇帝的想法,你贪心一点没事,只要把事情做好了,让皇帝觉得离不开你,就算你再贪墨皇帝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可张儒一番话可谓字字诛心,特别是那句书画比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摆明了就是要刘吉的老命。 皇帝是谁?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所有好东西肯定是皇帝第一个拿在手上,他不想要了才会赐给下面的臣子。 张儒说他在北平城有十三处宅子,以他的俸禄要买这么多宅子显然是不可能的,别人送这些宅子给他肯定就会让他徇私枉法。更何况一些连皇宫都没有的书画,不说出来没事,皇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说出来,事情就变味了。 果然,在张儒说完之后,朱见深原本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刘吉,他说的可是真的。” 皇帝发话了,刘吉可不敢端着架子,吓得一咕噜跪在地上喊冤:“陛下明察,这都是张儒攀诬之言。这竖子私自调兵,意图谋反,却攀诬老臣,老臣冤枉。” 倚老卖老的怂货,向来是不怎么讨喜的。 朱见深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有雄心壮志,人到中年却昏聩到了极点,好不容易老了老了,才有一点点君王的样子,偏生性子比较多变,对这些老人又下不去手。 朱见深嗯了一声:“有些东西,朕都知道,别太过分,劳累了一辈子,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不好。” 这句话虽然说得轻巧,对刘吉来说,却无异于一记重锤。 接着,朱见深对张儒道:“小虎子,你也长大了,有些东西,没必要那么较真。边军的功劳,朕记在心上,你也别为难这些老臣了。” 看那样子,皇帝是有息事宁人的打算。 张儒单膝跪地:“陛下明察,此番之战,大同镇战死三万余人,宣府战死一万七千余人,蓟镇战死两千余人。臣恳请陛下恩赐,将死战将士名字,永刻丰碑。” 第148章 :谁配? 本来已经因为皇帝发话而变得平静的朝堂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多少士卒战死沙场,从来就没有永刻丰碑的说法。 那些能够永刻丰碑或者青史留名的人,一般都是战功卓著的将领,谁会在意一个已经死了的小卒子? 兵部尚书张鹏头一次站出来跟张儒唱反调:“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大明边军战死者不计其数,开国以来更是数不胜数,此番战胜鞑靼,本就不是朝廷意思,若是再树碑立传,只怕会让百姓以为陛下穷兵黩武啊!” “张尚书此言甚是,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意见是张儒提出来的,结果这些大臣的做派,闹得好像是皇帝朱见深要给那些战死的将士树碑立传一般。 一个普通人被冤枉了心里尚且会不舒服,更何况是一个皇帝呢! 朱见深的脸色垮了下来:“朕三思过了,张儒这个提议倒是很不错,那么多为大明战死的壮士,不仅得不到应有的荣誉,反而还要饱受诟病。不管主将如何,士卒无错,为他们树碑立传,乃是应有之意。” “陛下,那群军中丘八,凭什么能够得到这么大的荣耀。”有人不满的站出来反驳道。 说话的是御史台的言官。 名叫郭松的言官很年轻,进了御史台之后一向都是默默无闻,可今日,他却在金銮殿上,对皇帝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个从江南道好不容易考取进士的年轻人,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我是个不怕死的言官。 所以,他根本没管周围那些武将杀人的目光,也没管身边同僚同情的眼神,只是直愣愣的看着龙椅上的朱见深。 朱见深怒极反笑,正要开口说话,张儒已经出声了:“凭什么?就凭他们讲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了祖国的边疆,就凭他们中间没几个能够活到老享受天伦之乐,就凭一群三十多岁的丘八连个媳妇都没有。” “张大人不妨问问满朝大臣,谁不是为国计民生绞尽脑汁、呕心沥血,光凭你说的那些,还不够。树碑立传,非圣人不可。一群连圣贤道理都不懂的丘八,不配树碑立传。”打定主意将张儒得罪到底的郭松选择性的忽视了张儒眼中喷出的怒火,故作镇定道。 御史台洪修恨不得跳出来一巴掌将这小崽子当场打死,连他都不敢当着一帮武将说这样的话,这年轻人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摆明了就是把御史台往死里坑。 可现在张儒和郭松在对峙,他又不好跳出去。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跳出去,只怕马上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开玩笑,在大明的朝堂上的确还没有出过武将殴打文官的先例,可之前张儒可是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帝的面打了一个文官的。 再加上对张儒的大名早有耳闻,洪修自然比郭松要清楚张儒做事的方法和分寸。莫名其妙挨一顿打,还是没处诉说的报答,他没那么蠢。 果然,张儒马上上前一步。 不过他没有马上动手,而是眼睛紧紧盯着郭松:“鸦角山的屠胡尚且不说,他死的时候眼睛闭不上,身体倒不下,就连巴图蒙克的儿子巴图别离都要叹着气赞他一声勇士。 三千老卒没有一个是面对大明方向战死的,所有人的脸,都朝着北方。 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不过十七岁,最老的已经年过半百,死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面除了仇恨和杀意,什么都没有。 死得最惨的那个半边脑袋到现在都没找到,身上插着三十七支箭矢,他手里还握着一个枪头,五指全部被枪头弄断了,但是他没有撒手。 老虎口守备林无敌丢了一条胳膊,胳膊上海缠着纱布他就敢带着人冲杀,他身上增添了十几道伤疤,随便一两道就能要人性命。 几万战死的儿郎里面,有的人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有的人刚娶了娇妻,可他们没有享受新婚之乐、得子之喜,死命的在为大明的疆土抗争。 更不要说随本将深入大漠的三千宣府老卒,一个个百战之兵战死在广袤的草原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白白便宜那些鹰鹫。 你说他们不配?” 郭松不知死活地道:“别形容你那些战场上的惨烈场景,从古至今,哪场战争是不死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张将军很年轻,特立独行,那些年过半百的总兵不曾提出来的问题,由张总兵提出来再合适不过。 可张总兵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么多士兵因为战死沙场而青史留名,你叫天下千千万万读书人如何自处?” 张儒应声道:“是啊,你们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官,也未必能够捞个青史留名的待遇。但是你别忘了,你们还活着,他们已经死了。” 郭松恨声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明百姓数以万计,死个几万几十万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张儒冷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都是陛下的臣民,你说四个几万几十万不是什么大事?那好啊!下次若是还有鞑靼犯边,请郭大人带着全家老小,到边境去做那几万几十万中的一员如何?只要郭大人能够做到,张某人就是拼将一死,也会让郭大人全家老小在丹青书卷上留下一笔。” 郭松到嘴边的话被逼了回去,很显然,他还是怕死的。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怕死,所谓的不怕死的人都是豁出去了的没有牵挂的人。郭松很显然不是那种没有牵挂的人,他也有妻儿老小,他也舍不得这花花世界。 莫说是慷慨赴死,哪怕是让他剃度修行从此了却尘缘,只怕他也是不肯的。 一场文武之间的交锋,两个主角的唇枪舌剑,从大体上来看,是张儒占了上风。 但是文官集团不松口,要让那些战死在边境的将士真正做到树碑立传,难度还真不小。就算是皇帝朱见深,要力排众议,也是不太可能的。 毕竟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明,还没到后世加强皇权的大清朝。 郭松落了下风,这场争辩的始作俑者刘吉自然要站出来说话,他不紧不慢的出班而立:“陛下能否听老臣一言。” 朱见深微微点头,不曾张口。 刘吉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清了清嗓子:“张将军所言固然有道理所在,但是郭松口不择言之下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大明疆域何止万里,百姓更是亿兆。九边将士便有百万,不算卫所军和京军,每年的赋税光是军费就要占据八成。 如此之大的开销,养着他们就是为了为国效力。 莫非等到鞑子欺负到头上了,还需要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用拿毛笔的手去对付那些拿着几斤重弯刀的鞑靼人? 三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老臣相信张将军也知道。 然而张将军却提出为那些死去的将士树碑立传,这对大明开国以来那些战死疆场的无名勇士又是何等不公?他们战死沙场,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这些后辈却能够得到那些前辈都无法得到的殊荣? 如果张将军这个提议是正确的,老臣以为,以太祖皇帝的英明神武,是绝对能够想到这一点的。” 抬出大明太祖朱元璋,这大山往下面一压,识相的人都会败下阵来。 难道还要对方说太祖皇帝朱元璋昏聩无能,比不上真正昏聩无能的成化皇帝朱见深? 如果真有人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估计不需要大臣们进行口诛笔伐,老了之后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朱见深也会在盛怒之下将之拉出去斩了。 张儒却是个异类,他避重就轻地道:“太祖自然英明神武,然而大明开国,那么多战死沙场的将士,根本无法统计不说,却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提出建议。太祖皇帝每日劳心劳力,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这就是臣子应该提醒的。 没有人提议,那就是臣子的过错而非太祖皇帝的过错。 而今大明承平,虽然经历过一些变故,却依然保留了国祚。 我们这些臣子既然想到了这一点,若是不提出来,那就是对当今陛下的不忠,对我大明的不忠。 你们平日里在朝堂上怎么攻讦张某人张某人都不会在意,但是攻讦那些辛苦为国征战的将士,那是断然不行的。 你们在朝堂上流的是口水,可是他们在战场上流的却是血汗,如果说他们都不配树碑立传,谁配!” 刘吉顿了顿,正要张口反驳,坐在龙椅上的朱见深已经不耐烦的挥手:“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文臣不知战事,武将不知朝事,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竖立典型是必须要有的,但是为所有人树碑立传,又是不现实的。朕思忖再三,决定为鸦角山三千多死去的战士树碑立传,让所有大明的将士都看看,为大明征战的人,是够资格将名字刻在碑上的。” 一锤定音,再无异议,因为没人敢有异议。 第149章 :帝心难测 回到东暖阁,朱见深的脸色明显变得红润了不少,他难得的不停傻笑,笑得一直跟随在身边做好准备随时搀扶的梁芳心里发毛。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后,朱见深眼睛微眯,笑呵呵地问梁芳:“老梁,今天是不是开眼界了,文武之争,哈哈,文武之争啊!大明自太祖已降,怕是还没有武将敢如此跟文臣针锋相对了。” 梁芳躬下身子道:“都是陛下给了张大人底气,不然,还没这么精彩的戏码看。” 朱见深不以为然:“小虎子可不是个怕事的主,朕事先没跟他通气,他也不知道朕是怎样的想法。不过他的表现倒是让朕开了眼界,好一个张虎子,朝堂上那番话,可是没给天下文人留半分脸面。” 梁芳笑道:“陛下圣明,容许张大人胡来。” 朱见深也笑道:“他可不是胡来。这小子从小就主意多,自从那次差点被汪直的人戕害之后,他更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说到这里,朱见深忽然皱了皱眉:“朕也不知是对是错,培养出一个虎将,不知道将来佑樘是不是能够驾驭得了。” 梁芳安慰道:“陛下大可不必担心,张将军和太子殿下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他会对任何敌人下手,唯一不可能的,便是对太子殿下不敬。” 朱见深翻了个身,不无担忧道:“朕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佑樘的性子有些绵软,偏生虎子的性格又太过刚硬。现在倒还没什么,朕若是有一天不在了,虎子那性格真要跟佑樘犟起来,只怕难以收场哇!” 话说到这份上了,梁芳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虽然数次有意无意的朝张儒示好,原因不过是张儒得圣心而已。如果张儒没了皇帝的庇佑,就算张儒的性格是睚眦必报的那种,他也不会太过忌惮。 东厂锦衣卫,从来都是在相互之间争斗的,谁赢谁输,看的都是皇帝的一念之间。 朱见深自顾自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朕在一天,虎子和佑樘之间就不可能出现什么裂痕。 对了,让你的人盯着固伦,她那边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反应?这刘吉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了,以前软绵绵的一个人,现在都敢跟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当面锣对面鼓的干起来。” 梁芳道:“回陛下,东厂的孩儿们盯着固伦公主一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不过那叫清茶公子的年轻人,倒是跟刘大学士会过面。谈话内容无人得知,估计跟这次朝堂上对张将军的攻讦不无关系。” “刘吉的性子向来绵软,突然之间强硬起来,定然是身后有后台。看来朕的内阁大臣们,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走了一个万安,又来了一个刘吉。罢了,刘吉也算是尽心尽力,得罪的人也没有万安那么多,就让他继续折腾吧!”朱见深慨叹道。 刘吉当内阁首辅也好,万安当内阁首辅也罢,内阁真正做主的人都不是他们。 只要固伦公主在,就算是皇帝自己,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当然,这也跟朱见深的性格有关,他要是真决定下四力气整治固伦公主的势力,完全可以采取一点点蚕食的方式。 他没有这么做,跟他那性格有很大关系。 心里想着这份亲情,却忘了自己生在了帝王之家,所谓的亲情,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梁芳迟疑问:“陛下,长公主那边” 朱见深无力的挥了挥手,好不容易因为张儒和文官集团斗法而产生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让她折腾去吧,朕还没死,这局面暂时还能掌控。到时候佑樘登基,也要有些事情做才是。咱们的九边总督张将军,可是个闲不住的人,让人给他找点事情做也好。” 张儒太年轻,可位置已经到了这么高的高度,朱见深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掌控。 至少现在他很清楚,如果要动张儒,铁定会成为大明下一位皇帝的朱佑樘肯定会出来阻拦。要知道这位虎子哥,在太子的心中,地位可一点都不弱于朱见深这个父皇。 梁芳点头附和:“老奴遵命。” “贵妃的身体可有好转?”朱见深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万贞儿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接近年关,在太医的调理下有过那么几天好转,可是却不容乐观。 那些太医院的家伙一个个害怕得要死,不敢说出实情,只是一直说调理调理。 实际上万贞儿的身体,她自己和朱见深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找不到对症的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朱见深倒是通过梁芳的嘴巴知道张儒认识一个乡野大夫,只是以张儒那种恩怨分明的性格,就算朱见深以皇帝之尊压他,他也未必肯将那个医术高明的老先生介绍给万贞儿诊治。 说到贵妃娘娘的病情,梁芳不敢赘言,宫里的人都知道,贵妃娘娘只怕是不行了。 看到梁芳的表情,朱见深不由一阵失望,他很希望那个像姐姐一样的女子和自己一起做神仙眷侣,可是他知道不可能。 “下去吧!有事朕会叫你的。”朱见深脸上闪过的失落神色没有逃过梁芳的眼睛,听到皇帝这句话后,陪伴了皇帝几十年的老太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 手指有意无意划过已经花白的鬓角,心中发出一声慨叹,迈着小碎步,一点点退出了东暖阁。 万家宅邸,宫里面藏了眼线的家主万通来回走动着,杂乱的步伐充分显示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前指挥使心中的焦躁不安。 一个面色沉稳的年轻人坐在客位上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曾经被张儒暴打一顿然后消失在纨绔之列的万天脸色阴寒,焦急的目光不停在那个年轻人身上逡巡。 “万大人无须担心,义父已经说了,就算到了是不可为的地步,他也能够保你万家一家老小周全。”年轻人将茶杯里所有的茶叶全部用手指勾入口中,有些含混不清地道。 身体一个停顿,万通转脸看向年轻人,目光中满是狐疑之色:“家姊在宫中,现在身体违和,这个时候辽东那位让你过来,到底是何用意。” 年轻人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大人也知道,辽东苦寒,将士们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户部的大人们每年给的军饷只有那么多,偏生义父又是个爱兵如子的人。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兄弟在雪地里挨冻,义父心里难受。此番进京,一来是告诉万大人义父自己的态度,二来嘛,则是想向万大人借点军饷。” “辽东军饷每年七十万两,莫非还养不了辽东的十二万边军。”万通怒道。 这怒气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的成分夹杂其中,谁都知道万家这些年因为万贞儿可是在京城弄了不少银子的。他的家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反正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家人,有人送银子他就敢收。 事情办成了银子自然不会退,而且那求人办事的人还会再次送上厚礼;事情没有办成也不需要担心,咱宫里有人,你的银子已经用完了。 如今姐姐在宫里大限将至,马上就有人上门来耀武扬威,万通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可他也清楚,如果没有这些人耀武扬威,一旦姐姐万贞儿走了,他万家,马上就会被京城的勋贵盯上。 更何况,如今朝堂之上还有一个权势如日中天的张儒,这人可是他的大仇人。 年轻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些问题可不是万大人需要考虑的,当然,这些问题也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够考虑的。义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莫非万大人舍不得这万贯家财?” “就缑谦空口无凭的一句承诺,就想从万某人口袋里拿银子,你们想得未免太美了些。”万通眼睛紧紧盯着年轻人,一字一顿地道。 年轻人笑了笑,撇开目光:“那位爷什么性格,不用小子多说万大人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有我家大人空口无凭的承诺,至少是一根救命稻草,万大人怎么不看看其他人,这个时候有谁敢跟万大人走动?” 这话,让万通无言以对。 他低头沉思片刻,最终败下阵来:“你们要多少?” 年轻人十分开心地道:“万大人是个聪明人,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半个月后离京,这次待了二十辆大车。” 一车装银万两,二十辆车就是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万通心里一沉,嘴上说道:“你们的胃口还真不小。” 年轻人没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万通。 他貌似一点都不怕万通会拒绝他的条件,因为这个时候,有一个手握兵权的人站在后面,无疑是万家最大的靠山。 终于,万通在年轻人灼人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半个月后,这二十辆大车会装满。” “多谢万大人慷慨,小子替辽东十二万边军谢过大人了。”年轻人笑嘻嘻的拱了拱手,然后迈开大步告辞离开。 第150章 :好兄弟 京城的暗流张儒可没放在心上,反正京城的暗流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不管是针对他自己的还是针对锦衣卫的。 为鸦角山三千边军士卒争得了树碑立传的机会后,他马上就带着兵部的命令回了锦衣卫,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二话没说就去了毓庆宫。 于情于理,这次私自调兵他就算不在公众场合给皇帝一个交代,也应该私下里给皇帝一个交代。 可不管牟斌怎么暗示,这家伙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执意先见太子再见皇帝。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今日朝堂上已经见过陛下了,看陛下的脸色貌似没有问罪我的意思,所以我干脆就晚一点再去见陛下。 面对如此惫懒的上司,牟斌除了无奈之外,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毓庆宫依然是那么恢弘大气,和以往来毓庆宫所见不同的便是,这次那些宫女太监看到张儒虽然依然会恭敬的叫张将军,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有几乎没有掩饰的愁容。 半年不见又苍老了许多的覃吉亲自迎接,除了皇帝和太后之外,只有张儒有此殊荣。 张儒在毓庆宫从来都藏不住话,当头便问:“这毓庆宫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如丧考妣一般,莫非是太子身体有恙?” 说那句猜测之语的时候,张儒明显变得紧张了不少。 他在心里默念,老天呐,你可别玩我,你要让太子出事也别选现在,老子也是有感情的人。 覃吉苦笑道:“将军看到太子自然就知道了。” 从对方的口气,张儒听出似乎不是太子身体不舒服,心中顿时疑窦丛生,太子身体无恙,为什么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的都跟倒了八辈子血霉似的? 七拐八弯之后,总算是在花园看到了朱佑樘。 见到朱佑樘的那一刻,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覃吉会跟自己卖关子,为什么那些宫娥太监都是那副模样了。 这哪里还是大明的太子殿下? 曾经唇红齿白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虽然身体有些柔弱,但是那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小时候生活环境不好,所以才会那样。 可眼前这个脱了形的人怎么可能是太子?一头黑发已经彻底失去的光泽,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了。脸色僵硬不说,连眼神也变得十分空洞。 身上穿着的蟒袍虽然是崭新的,但是上面到处都是褶皱。这要是以前的朱佑樘,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崔先生说过,着衣有着衣的规矩。 跟傻子相比,现在的太子朱佑樘就差嘴角少一些流出来的口水,上嘴唇没有挂着脓鼻涕了。 在他身边,身体已经长开了的小萝莉张窈夭一脸担忧的拉着朱佑樘的手,杏目中除了朱佑樘之外,再无二人。 张儒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低沉的声音如同地狱幽灵一般在耳畔骤然响起,将覃吉吓得抖了抖,老太监十分焦急地道:“太子殿下这是犯了相思病,大约半月前,太子殿下微服出宫,在。。” “等等。”张儒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太子微服出宫?谁允许的?陛下知不知道?” 覃吉为难道:“陛下知不知道老奴也不知道,张大人还是听老奴说完吧!太子一开始还没什么,就是看看京城民生而已。 途经迎春楼,看到一个姑娘之后,太子就走不动路了。 老奴心想那姑娘是风尘人物,殿下可不能纡尊降贵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子,于是就让宫中侍卫将太子殿下拉走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回来之后,太子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茶不思饭不想的,就是平时最喜欢的张姑娘来,他也是爱答不理,动不动就嘴巴里念叨着好美。 老奴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去太医院找了太医,可太医说太子殿下心有郁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也无能为力。” 张儒诧异道:“你确定,就一眼?” 覃吉用力点头:“老奴确定,双方隔了百八十丈,可就那么惊鸿一瞥,那妖女就把太子殿下的魂都勾走了。好在张大人及时回来了,长久下去,只怕殿下的身体会垮了去。” 张儒点点头:“恩,这事我知道了,你们事后有没有查那迎春楼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是普通粉头,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太子弄过来,等太子厌了之后,自然没什么事了。” 覃吉脸色变得凝重:“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事后老奴让人乔装打扮去迎春楼找那姑娘,可是问了半天都没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娘。本来还想借着这个由头让迎春楼关门大吉,那顺天府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好像不想管这个事情。 以老奴看,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很有可能,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妖女,就是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用来引诱太子殿下的。” 张儒沉思片刻后压低声音在覃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覃吉忽而脸色大变,而后脸色凝重的不停点头。 说完后,张儒朝覃吉挥了挥手,然后走到朱佑樘面前,伸出手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佑樘,该醒了。” 低声的声音没能传进朱佑樘的耳中,他很茫然的看了张儒一眼,而后继续将目光投向远方,就像是活死人一样。 张窈夭眼中有了些许身材,不顾未来太子妃的身份,这位张姓美女一把拉住了张儒的衣袖:“虎子哥,求求你救救太子。” 张儒点头,捕捉痕迹的逃过了张窈夭的素手:“你放心,佑樘是我兄弟,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张窈夭的脸色稍微变好了些,可眼中依然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认识朱佑樘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朱佑樘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头一次看到朱佑樘会失魂落魄。 心里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然而在这种时候,这个识大体的女子不是想着怎么自怨自艾,而是选择坚定的站在朱佑樘身边。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这就是封建社会很多女子的最终归宿。 已经确定会进入东宫的张窈夭,自然免不了会有这些想法,不管朱佑樘将来的心在不在自己身上,她都不会离开。 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这话说得虽然不全对,却也没有全错,以前朱佑樘还能跟张窈夭如胶似漆,如今为了一个见过一面的女子,他茶不思饭不想不说,连人都不认识了。 张儒有些担心,如果朱见深知道太子现在变成这个模样,会不会再次生起废储的心思。 喊了几句没能让朱佑樘回魂,张儒抬手毫不犹豫的给了朱佑樘一巴掌:“给我醒来!” 一巴掌没能将朱佑樘从梦境中敲醒,张儒没有罢手的意思,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毫不留情。 “啪啪啪!” 一阵急促的声音让张窈夭胆战心惊,她一开始愣在原地,因为她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帝朱见深,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大逆不道的打一朝太子。 这在市井中不可能见到,甚至在野史传说中也不曾出现过,然而,这一幕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打了几下之后,张窈夭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张儒的手臂,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号:“不要,求求你不要打了。” 张儒冷着脸道:“不打他永远都不会醒来,如果我的兄弟朱佑樘只是一个这样的登徒子,打死了算。张某孑然一身,黄泉路上自会与之相伴。” 这话说出来,证明他已经豁出去了。 他曾经为了苏七七辗转反侧,但是没有到失去分寸的地步,可是朱佑樘却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变成了木偶,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两世为人,让张儒对所有情感都格外珍惜,所以哪怕明知道苏七七来历不明,他依然忍不住想要靠近,因为他喜欢她。而对朱佑樘,这种兄弟情感又是无法磨灭的,不论如何,哪怕是当一个太平王爷,将自己所有的心胸抱负全部扔到一边,他也不希望朱佑樘变成一个傻子。 不是所有理想都不能抛弃的,不是所有性命都是那么珍贵的。 相比之下,他宁可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想大明将来的天子变成这个样子。 十几个巴掌下去,朱佑樘一边脸肿得老高,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角的血,潺潺流下,一旁看到此情此景的宫女太监无不胆战心惊。 终于,朱佑樘眼中有了一丝神采,他一把抓住张儒再次罩上来的手掌,含混不清地道:”死虎子,痛。” 张儒用力一甩手:“痛,你还知道痛,你还知道要脸。” 朱佑樘看到周围到处都是旁观者,脸色悠然一变,然后倒吸着凉气道:“一回来就打我,没这么做兄弟的。” “我在外面九死一生,回来之后看到自己兄弟变成了傻子,正打算让你回炉重造,没想到你竟然醒来了。”张儒冷冷嘲讽道。 宫娥太监四散而去,张窈夭这才小心翼翼掏出丝绢为朱佑樘擦拭。 朱佑樘低下头:“她很美。” 第151章 :她叫什么? 张儒一边揉着手掌一边道:“就算是天上的天仙,你也不该如此失态。当朝太子,竟然十几天不曾沐浴,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模样,走出去除了身上的蟒袍,谁会拿你跟当今太子做比较。若是我的兄弟是这操行,早点死了好,留着也没用。黄泉路上我会陪着你,保管你不寂寞。” 朱佑樘苦笑道:“虎哥,你是不知道” 张儒愤愤道:“知道个屁,我只知道我走的时候大明太子朱佑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回来的时候你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我只知道小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吃饱穿暖,让那些宫娥太监不再欺负你;我只知道你在成为太子之后跟我说将来要成为大明历史上直追太祖成祖的君王,让大明百姓幸福安康。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点太子的样子?” “我”朱佑樘张嘴想要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儒十分粗暴的将他的话给打断,沉声道:“那些看不起你的宫娥太监一共一百四十三人,有一百人被陛下秘密处死,其他人都被我杀了。你说你要当明军,我不仅和你一样跟随崔先生学文,更是跟随崔先生的儿子,锦衣卫第一高手崔克己习武。这两年来回奔波于辽东、大同、京城几个地方,风餐露宿,都是为了你的伟大理想。如今,你为了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子,竟然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当成笑话,你这么做,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对不起,虎哥。”朱佑樘呐呐道。 张儒喝道:“不,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是在天上看着你的纪姑姑。” 提到死去的母亲,朱佑樘不由感到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在张儒严厉的目光下,暂时没有流出来。 一番声色俱厉的呵斥之后,张儒双手紧紧抓住朱佑樘的双肩:“我们是兄弟,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哪怕是你害我,我也不会害你。” 这话发自肺腑,朱佑樘能够听进去多少张儒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由心而发。 终于,朱佑樘点了点头:“虎哥,你放心,我不会再沉湎下去了。” 张儒面色稍缓:“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朱佑樘眼睛微微上翻,回忆起来:“这毓庆宫看着挺大的,不过却没几个人敢跟虎哥一样说话。很多人都怕我,好像我是吃人的大虫一样。在宫里待着十分乏味,老伴又不让我去其他地方。我央求了好久,老伴才同意微服出宫。 宫外的景象真的不同于宫里,那些市井小民好像每一个都在为了一个半个铜钱疲于奔命,可是他们脸上散发出来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 这次出宫,我看到了很多我在宫里看不到的东西,最不能忘怀的就是那些百姓的笑容。似乎,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太平盛世。 可是就在我心满意足的打算回宫的时候,却看到几个京城的恶霸正在欺负一个弱小的女子,看到那个女子的穿着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大明除了那些为了生活奔波而发出笑容的百姓之外,还有这些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的小老百姓。 我没有动手,也没有让人动手,就是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在大明的百姓没有让我失望,有一个绿衣女子出现,救了那个被欺负的姑娘,只是那女子出现的速度实在太快,我只看到眼前绿光一闪,那几个欺负人的纨绔就倒在地上惨嚎不止。当我反应过来让手下人找寻那个绿衣女子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 直到途径迎春楼,再次看到那个女子,我才发现,我心动了。” 张儒忍不住皱起眉头:“就这样?” 朱佑樘很正经地道:“不这样,还要怎样?” 对张儒这种两世为人又行走过不少地方的人来说,这样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对于朱佑樘这种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小时候还备受欺凌的人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 他小时候就曾经期盼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将自己救出苦海,不过这种心中想象出来的人一直都不曾出现过,反倒是那个不声不响帮了自己母子六年的门监太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 张儒不是朱佑樘,所以无法理解。 朱佑樘也不是张儒,所以无法理解他的不理解。 “后来有没有查过那个女子的来历?”张儒问道。 朱佑樘道:“央求老伴派人去查过,老伴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好像迎春楼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说到这里,朱佑樘脸上闪过失落的神情。 随后,他的脸色渐渐好转,变成了兴奋之色:“那女子能够出现在青楼之中,定然不是什么干净身份,老伴不肯说出来也在所难免。不过老伴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这还多亏了李广那厮,他带着人通过东厂的关系找到了那姑娘的踪迹。只是那姑娘似乎不愿意见外人,李广的人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张儒诧异道:“莫非这人不是青楼女子?” 朱佑樘用力点头:“那是自然,她不仅不是青楼女子,而且还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会出现在迎春楼,但是李广告诉我的确切消息,足以证明她不是青楼女子。” 朱佑樘的话勾起了张儒的好奇心,他拉着朱佑樘坐下,自顾自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说说,那女子是什么来历。” “具体是什么来历东厂的人也没有查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迎春楼里没有她,她也是第一次出现在迎春楼。她功夫很高,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东厂的番子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像,这才跟我汇报的。”朱佑樘的眼睛里充满了甜蜜,好像现在跟他聊天的不是张儒,而是那个让他动心的绿衣女子一般。 “这次在边疆死了很多人。”张儒淡淡道。 朱佑樘脸色凝重的点头:“我知道。” “你是大明的太子。”张儒又道。 朱佑樘将脑袋低低垂下,声若蚊蚋:“我知道。” “不管她是什么来历,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肯定不会简单。你身边应该有人通敌,或者,是你见过的美女太少。”张儒的每一句话都直刺朱佑樘心扉,他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他。 朱佑樘猛然抬头:“虎哥,我不相信她有其他目的。” 张儒摇头道:“不一定,如果你身边有别人的人,他们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要排出这样的戏码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京城是天子脚下,莫说有五军都督府存在,就是顺天府的衙役,也不会容许当街欺凌弱女子的事情发生。毕竟这京城的达官贵人实在太多,随便撞到一个大人手里,那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你没有证据。”朱佑樘盯着张儒道。 龙有逆鳞,那莫名出现的女子,貌似已经成了朱佑樘的逆鳞。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这么跟张儒说话,因为他在心里觉得,不管怎么样都要给这个从小一直都关心自己的兄长几分颜面。 可是这次他没有照旧,而是有些气愤的反驳。 张儒没有在意朱佑樘的气愤,淡淡道:“你还不是大明的皇帝,就算是大明的皇帝,让一个跟青楼有瓜葛的女子成为你的妃子,你觉得朝臣会怎么说?” “我不管那么多。”朱佑樘没好气的道:“每个人都只会对我进行说教,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孤是大明太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可是你们一个个都将我当成孩子,当成那个拖着胎发的孩子。” 张儒冷冷道:“别人怎么看你我不知道,但是在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风雨来了,自然有我在前面顶着,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会趟平了让你过。她的名字你不知道,她的来历你也不知道,甚至你不知道她到底是男是女,是良家还是勾栏出身,你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说看上了。别人不会说你什么,因为他们不会去告诉他们的敌人该怎么做,他们只会在陛下面前说太子失德。陛下没有说什么不代表陛下不知道,太后没说什么不代表太后不知道。这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有陛下不知道的。”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并不是如你所说对她一无所知,至少我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她。”朱佑樘大声道。 心里底气不足,似乎只有提高声音,才能让张儒听进去。 实际上有理不在声高这句话说得是不错的,张儒并没有因为他声音大而改口,只是十分直接的问道:“你说你知道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家中有什么人?” “她叫苏七七,是大同人氏。”朱佑樘大声道。 张儒失声道:“她叫什么?” 第152章 :请辞 朱佑樘盯着张儒一字一顿地道:“她叫苏七七。” 张儒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他不愿意相信朱佑樘说的苏七七就是他遇到的那个苏七七,可是想到苏七七的神秘身份,这个苏七七又极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苏七七。 他突然有些埋怨老天,为什么让自己遇到苏七七之后又让自己最好的兄弟也看上了苏七七,为什么这个人不是别人,偏偏是大明的太子爷。 看到张儒这副模样,朱佑樘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自己说话说得有些重了,忙拉起张儒道歉不迭:“虎哥,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这么说话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对不起,对不起。” 张儒一只手悬在空中微微摆了摆:“没事,没事,没事。” 嘴里一直念叨着没事,身体站直,踉跄着脚步朝外面走去,门口的覃吉看到他之后打了个招呼他都没听见,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出了毓庆宫。 张儒有一句话没说错,这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什么是皇帝朱见深不知道的。 进毓庆宫的时候是满脸喜气,出来的时候如丧考妣,包括他和太子在毓庆宫内的谈话,都一字不漏的传进了朱见深的耳中。 按照往常的规矩,梁芳将每天发生的趣事跟皇帝说完之后就拱手站在一旁。朱见深的身体也不怎么样,要不是靠着梁芳每天说些让他开心的事,说不定卧病在床的不只是那位曾经风头无两的万贵妃,还要加上朱见深这个昏聩了半辈子的大明君王。 这次朱见深没有像往常那般开怀大笑,而是平静的看着梁芳问:“你说这回,这小子会怎么做。” 梁芳犹豫片刻道:“这个,老奴还真不知道。下面的人说,这次张大人受的打击不轻,估计短时间内没法缓过劲来。” “有没有查清楚那个叫苏七七的女子是什么来历?”朱见深的身体弹起来,身上的肌肉全部变得紧绷。 如果张儒没有太过失态,又或者说他的失态只可能是短时间的,那么朱见深一点都不会着急。不管绿衣女子还是红衣女子,不过是红粉枯骨而已,他不认为没有感情的积淀,亲生儿子朱佑樘和算得上半个儿子的张儒会因此而变得失了分寸。 可是梁芳说东厂的人观察张儒发现他可能短时间内出不来,朱见深立刻有些急了。 摆在明面上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这个大明君王所畏惧的,他最害怕的,是那些藏在暗处下黑手的。 几天时间过去,一无所获的梁芳小心道:“老奴无能,东厂的孩儿们都撒出去了,暂时只查到那个女子貌似是大同边镇来的。她在大同是什么来历还没查到,她家里有些什么人也没人知道。” 朱见深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看来又有人耐不住寂寞了,给朕严查,必须要查清楚这个叫苏七七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先是一场所谓偶遇勾了虎子的心,现在又出现一次偶遇让佑樘魂牵梦萦。让下面的人再查查,东宫是不是有人泄露了太子的行踪,只要有嫌疑的,第一时间控制起来再说。” 梁芳低眉顺眼道:“老奴遵旨。” 张儒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宅院里,房间十分干净,应该是锦衣卫的人经常打扫,不过他却没心思管干不干净,只是将靴子一脱,跳上了并不算温暖的小床。 朱见深在猜测他会怎么做,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按照前世的风格,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朱佑樘,这个妞是我先认识的。咱们是兄弟,你喜欢我也喜欢,那么咱们就公平竞争。 然而好歹也在大明朝度过了这么多年月,他的想法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幼稚。这是一个封建王朝,说白了就是皇权大于一切。 莫说现在大明朝还没有到分崩离析的地步,就是到了那个地步,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怎么看都是无法和一朝太子争女人的。 加上朱佑樘和他之间的兄弟感情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短时间内根本想不出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双全之法。 他心里现在很矛盾,人躺在床上,眼睛却怎么都闭不上。 一闭眼出现的只有两幅场景,一幅场景是朱佑樘得知他喜欢的人也是苏七七之后拔出短剑来了个割袍断义;另外一幅场景则是两人在战场上刀兵相见,最后,两人的武器全部进入了对方的身体。 思忖再三,他突然从床上翻身而起,连鞋子都不穿就赤脚跑了出去。 连续跑了大概十里地,到达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用力将两个躬身问好的锦衣卫缇骑推开,一脚踹开了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那厚重的朱漆大门。 然后,十几个缇骑从北镇抚司出发,只过了一刻钟时间,几个睡眼惺忪的老兄弟便出现在了张儒面前。 最先到达的姜伟看到张儒赤着脚,马上找来了靴子和火炉,紧随其后出现的牟斌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一言不发,最后到达的范统则揉着睁不开的眼睛直愣愣的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儒用前所未有的低沉语气道:“你们几个跟随我的时间都不短了,我对你们也是知根知底的。叫你们过来,是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 “大人,有什么事您吩咐。”姜伟很老实的点头道。 牟斌眉头轻皱:“敢问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大人为何如此狼狈?” 范统大大咧咧的道:“大人吩咐就是。” 张儒挤出一丝笑容,正色道:“为官的时间不长,但是遭遇的事情却不少,这大明的官场乌烟瘴气,文臣武将相互攻讦,只知道抓住对方的小辫子然后将对方拉下马,很少会想什么有用的东西。 大同一行,死了那么多边军将士,全部都是在我一念之间。 战争虽然胜利了,可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那些将士,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叫你们过来就是想提前告诉你们,明日我会上表请辞,你们自己好自珍重。” “什么?”三人均是大惊失色,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 “姜伟,你性子温和,很多争权夺利的事情都不适合你去做,我走了之后,如果能够不在锦衣卫做事就尽量离开锦衣卫吧!这是个吃人的地方,你这样的人在锦衣卫,只有被吃的份。”张儒看着姜伟道。 没等牟斌开口,他又转脸看向范统:“你和你师父都是江湖人,也许江湖才是最适合你们的场所。范无咎老前辈一身功夫神鬼莫测,当初为何会选择我这个无名小卒我从未探究,现在就算想要探究也晚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介绍你去边军,你喜欢杀敌,喜欢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所以边境比锦衣卫更适合你。” “牟斌,你是被我强行从北镇抚司抢到东司房的,现在回到了北镇抚司,职位也不低了。我心里那一点点愧疚,现在也可以消失了。你为人方正,锦衣卫虽然也有些陋习,但是有你这么个方正的指挥使,应该不会出现万通在位的时候那种糜烂情况。好好做好你的锦衣卫指挥使,让将来的陛下少操点心。”张儒最后对牟斌交代。 曾经犯过错却被张儒原谅了的姜伟握着脖子上那道细长的伤口没有说话,因为他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堵着一团东西。 范统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最为直白,他红了眼眶,双拳握紧,钢牙都快要咬碎了。 最为冷静的牟斌淡淡的看着张儒:“为什么?” 张儒故作轻松的笑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乏味了,想四处走走、看看。” “当初说过的宏图壮志已经消失了?说过要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的那个张儒已经战死在大同边境了?”很显然,牟斌对粘乳菇的这个解释并不是很满意。 姜伟拉了拉牟斌,却没能阻止他将话说下去。 张儒将姜伟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一言不发。 如果真的要说愧疚,可能他对牟斌是有愧疚之心的。把牟斌从一个普通的锦衣卫缇骑提到如今的高度,让牟斌做了不知道多少得罪人的事,而他,现在要走。 没有他在前面遮风挡雨,倒不是说牟斌无法独自面对那么多危险,而是牟斌面对的压力要比现在多数十倍乃至上百倍。 不想做过多解释的张儒直接离开了北镇抚司,只留下三个心腹或呆滞或愤怒的站在原地。 后半夜,才睡下没多久的朱见深被梁芳轻声唤醒,一封封了火漆的信件出现在他手里。 朱见深着急忙慌的将信件打开,一般这个时候除了十分紧急的事情,梁芳是不会劳烦他起床的。 看完信件上的内容之后,一向温和的皇帝朱见深难得的表现出了愤怒,他一把将信件撕扯得粉碎,而后暴怒道:“他想走,朕偏不让他走,一个女人而已,变成这幅模样,简直就是丢人。” 第153章 :心结1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梁芳十分担心地道。 朱见深喘着粗气,从梁芳手中夺过茶壶喝了一口,怒气冲冲道:“传令天门九卫,给朕查,查出那个叫苏七七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从现在开始,朕保养在身,告诉内阁的几个大学士,任何官员请辞,未得朕的诏书,一律不允。” 梁芳小声问道:“陛下,这怕是不妥。” 朱见深挑了挑有些稀疏的眉毛:“有何不妥。” 梁芳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皇帝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如果张大人执意要走,就算陛下没有诏书,他也能直接离开。” 梁芳说的这种可能不是不会发生,只是一旦张儒这样做了,后果可能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 让你留下的是皇帝,皇帝的话你不听,这偌大个大明朝,你能逃到哪里去? 朱见深冷哼一声:“朕就不信那小子能够不管他那些心腹手下的死活,只要他一日不归,朕一日杀一人,杀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逼得一个皇帝说出这种话,张儒也算是做到了前无古人。 梁芳躬身应和:“老奴遵旨,夜深了,陛下还是安歇吧!” 朱见深反而自己抓起大氅披上:“还安歇个屁,所有关于锦衣卫的资料全部给朕搬上来,你也别愣在这里了,赶紧让人查,三日之内若是见不到那叫苏七七的女子的详细资料,让天门九卫不用回来见朕了。” 盛怒的皇帝在油灯下看着那些杂乱无章的资料,一把年纪的梁芳连夜派遣第二批东厂番子前往大同查询。 深宫之内的消息知道的人倒是不多,特别是西暖阁内主仆二人的谈话,更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不过那些东厂番子的动作,还是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这有心人,就包括了当朝首辅刘吉和远在南麓庄园的清茶公子。 这二人凑到一块,基本上能够给大明朝堂带来一场惊涛骇浪,上次凑到一块就让几万战死的边军将士失去了树碑立传的机会,这一次,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 “你都听说了?”面对有些焦躁的刘吉,清茶公子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公子爷,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只要公主一声令下,老夫便能让张儒彻底消失在人世间。”刘吉信誓旦旦道。 清茶公子摆摆手:“刘大学士不要急着表功,你的儿子现在在龙兴谷过得很不错,公主殿下很喜欢他。至于张儒,没了九边总督和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帽子,他什么都不是。这样的人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对公主没什么影响。” 刘吉略显尴尬,不自然的摸了摸下颚花白的胡须:“可他圣心未失,若是有朝一日起复,只怕会对公主殿下的大计有影响呐!” 清茶公子脸色骤然变冷,拿起桌上的茶壶重重顿在石桌上:“你也知道他圣心未失,这个时候对他动手,只会让公主殿下的布置变得步履维艰。皇上毕竟已经当了那么久的皇上了,一个张儒让皇上方寸大乱,如果临死之前还跟殿下玩鱼死网破的戏码,哪怕是殿下,也未必挡得住。 你想保全自己的家人,这一点本公子可以理解,但是为了保全家人就要破坏殿下的大计,这种想法,你最好不要有。 本公子能够拿捏你的把柄,让你的儿子在龙兴谷俯首帖耳,就有本事不着痕迹的让你全家老小,一个个消失在这个世间。” “你”刘吉觉得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说话已经够低声下气了,没想到当朝首辅,在他眼里竟然如此不堪。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在龙兴谷,那不成器的孙子也消失有一段时间了,自己的屁股又不是很干净,他还是生生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好了,你回去好好做好你自己的事,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就是。张儒的事,在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不要有任何动作。皇帝那边可是让内阁不得同意张儒请辞的,如果你一不小心批准了,到时候人头落地的可是你刘大学士。”清茶公子老神在在的道。 以他的身份,还不能够直接不将当朝首辅放在眼里。 然而手里握着对方的把柄,他不怕刘吉给他使绊子,哪怕是没有固伦公主在后面做靠山,他也不怕刘吉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另外一边,一夜未眠的牟斌、姜伟、范统三人一大早就写信联系王周、马璁、谢仑仨人,将张儒要请辞的消息告诉他们,并且要求他们配合调查苏七七的来历。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自然能够知道些蛛丝马迹。 特别是牟斌这个一直坐镇京城的北镇抚司千户,太子在迎春楼看上了一个可能是风尘女子的姑娘,这个消息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住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甚至某些查探那绿衣女子消息的东厂番子,还需要每个月给锦衣卫某些百户上点贡品,这些消息,自然会流出来。 可怜心思单纯的朱佑樘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还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 锦衣卫的办事速度十分快捷,几乎是和东厂的人同时到达那个绿衣女子所居住的地方——正西坊。 还没到吃饭时间,正西坊里面基本上都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控制了。 外城的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冒出来十分蛮狠的将他们关在家里,有敢跑出来的立马就会被这些人抓住送走。 唯有最中央那栋属于某个富商的大宅没人接近,似乎那里面的人是这些汉子也招惹不起的。 大宅内,一个绿衣女子正对镜梳妆,身边的侍女手有些颤抖,似乎有些畏惧。 “红儿,别怕,该来的总会来的。”绿衣女子温声安慰。 那被唤作红儿的侍女非但没有心安,反而显得更加紧张了:“七七姑娘,你就放过我爹爹吧,现在外面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我” 苏七七摸了摸自己已经梳好的发髻,笑道:“京城沈家,曾经提出给大明太祖修缮京城的巨富之家,哪里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够威胁的。红儿,你别忘了,是你父亲求我帮忙,不是我逼着你父亲收留的。” 原名沈连红的女子是沈家的长女,也是当今沈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可是她现在却在为这个人相识不久的女子梳妆打扮。 她不想,可是容不得她不想。 “夫人,请做决定。”窗外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 苏七七从桌上拿起胭脂一点点抹在嘴唇上:“我说过无数次我不是你家夫人,你为什么总是执迷不悟。” 窗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家大人看上了你,你就是我家夫人,除非哪天大人说不要你了,你才不是我家夫人。” 苏七七一只手撑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地道:“外面那些东厂的腌臜货,我很不喜欢。” 窗外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在沈连红以为那人已经消失了的时候,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多久,正西坊上空响起一声凄厉的唿哨,随后,无数隐藏在角落的汉子纷纷窜出,一个个拔出腰间的短刃朝某些跟他们目的相同却身份不同的汉子脖子上抹去。 刀锋没有抹掉那些人的脖子,只是轻轻架在他们的肩膀上。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从大宅内走出来,朝不远处用刀驾着别人的黑衣人招了招手。那人十分果断的带着被自己挟持的人朝年轻人走去。 年轻人居高临下问道:“你们谁是领头的。” 被挟持的褐衣人闷不吭声,脑袋还没低下,脸上就挨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被打的褐衣人抬头朝黑衣青年怒目而视,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 黑衣青年冷冷道:“让你们领头的人出来,本将不会说第三遍。” 褐衣人依然闷不做声。 黑衣青年朝挟持者使了个眼色,那黑衣人毫不犹豫的用手里的短刃抹断了那褐衣人的脖子。 故技重施。又一个褐衣人被带了过来。 这次有了前车之鉴,那人很识趣的用特殊讯号将领头的人引了过来。 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钻进耳中,一个身材高大却十分瘦弱的汉子出现在黑衣青年面前,他左右看了看,朝黑衣青年拱手道:“东厂奉命办事,不知尊驾是何人?” 黑衣青年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黝黑的铁牌抛了过去,高瘦汉子一把捞起铁牌,定睛一看之后大惊失色。慌忙将铁牌双手递还给黑衣青年:“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黑衣青年挥手道:“这里的事,飙云骑接管了,一刻钟时间,正西坊内不能再有半个东厂的人。” 高瘦汉子为难道:“这” 黑衣青年冷冷道:“怎么,不想走?” 高瘦汉子咬了咬牙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兄弟不要让我为难。” “不想走就留下,反正尸体也是留下。”黑衣青年二话不说就打了个唿哨,没一会,周围就围满了人。 第154章 :心结2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青年举起手倒下一根手指头,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马上就有了动作。 “刷!” 锋利的短刃抹过脖子,发出一声清晰的撕裂声,不远处一个被黑衣人挟持的褐衣人被杀死。黑衣青年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瘦高汉子:“走,还是留。” 瘦高汉子咬紧牙关道:“我不能走。” 第二根手指和第三个手指接连倒下,又是两个褐衣人被黑衣人杀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连续几个人死去,每死一个人,黑衣青年都会冷冷的问一句你走还是不走,那瘦高汉子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脑袋颓然低下:“我走。” 得到确切答复之后,黑衣青年不再为难那瘦高汉子,左手伸出在空中做出一个弯曲手指的动作,然后其他人全部拿出轻弩对准那些已经恢复自由的褐衣人。目送这些人离去之后,黑衣人转身进了大宅。 重新回到窗下,黑衣青年脑袋微微低垂:“夫人,事情办妥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就算我跟你走,你家大人也未必会开心。”里面传来苏七七有些幽怨的声音。 她心里很纠结,本能的不想跟这个叫王周的年轻人离开,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还不肯离开的话,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犹豫着,彷徨着,心里空落落的。 沈连红小心打量着让父亲都以礼相待的苏七七,小脑瓜子飞速旋转,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这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魅力。 外面的两拨人很早就出现了,看得出来,两拨人背后的势力都不差,特别是东厂那边竟然出动了一个档头级别的人物。 这些东西是她父亲打听出来的,沈连红只是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她还不知道另外一拨人是什么来历。 外面的声音思考了很久:“我只是奉命行事,大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这次不把夫人平安带回去,我没脸继续在锦衣卫当差了。” 锦衣卫三个字,让沈连红忍不住张大小嘴,要不是自己反应及时,她估计已经尖叫出声了。 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和东厂,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存在,在皇帝的权衡之下,最终两者共存。然而东厂在普通人心中的恐怖程度要远远高于锦衣卫,倒是在官员之中,锦衣卫的名声要比东厂恐怖三分。 沈家作为曾经大明第一富户,经过沈万三的事情之后,九族都差点被灭了。现在还能够存活,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所以相对于其他大家闺秀而言,沈连红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 苏七七没注意身边女子的反应,自顾自道:“为什么这次你们锦衣卫的人出现,东厂的人也出现了?” 黑衣青年淡淡道:“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走。”苏七七又问道。 黑衣青年没有考虑,脱口而出:“因为你是我家大人的心结,你不在大人身边,大人就不会继续在锦衣卫,没了大人的锦衣卫就是没了牙的老虎,谁都可以欺负。” 苏七七笑靥如花:“没想到我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么重要,可笑,可笑,他却可以一声不响的带着人去大同边镇,把我一个人丢在宣府。” 黑衣青年面色一沉,解释道:“大同告急,朝廷不肯派遣大军驰援大同,大人也是无奈之下才做出决定的。几十万大同百姓危在旦夕,就算不是大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陷囹圄。宣府那边有我飙云骑三十余人保护夫人周全,又不是在战争前线,大人自然可以放得下。” 这回,轮到苏七七沉默了。 爱恨情仇,在她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本来对张儒那种胆大包天的性子很是欣赏,可是在宣府几个月孤独生活,却让她有些莫名怀念在外面的日子。 在无相的带领下离开宣府,连飙云骑在一段时间内都找不到她的踪迹,这一切,好像都是为了让张儒着急一般。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外面的飙云骑千户王周有些等不及了,他生怕东厂重新派人前来,语气有些急促地道:“还请夫人跟我离开。” 不太知晓个中缘由的沈连红也劝道:“七七姑娘,还是跟他离开吧!东厂的人没那么容易放弃,说不定此时就在哪个角落等着抓你。” 苏七七诧异道:“东厂的人为什么要抓我?” 沈连红欲言又止,憋了好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 一声若有若无的唿哨声响起,王周再也忍不下去了,伸手一拳将窗子打了个粉碎,然后大手一挥,一根长绳就甩了出去。 绳子恰到好处的将苏七七的身体捆住,王周足尖一点,在墙上用力一甩,苏七七已经跟着飞了出去。 宅子外面,四五十个飙云骑的江湖好汉被近三百东厂番子围住,可能是顾及到他们锦衣卫的身份,东厂的番子暂时没有大规模进攻。 一个面目阴森的老者站在番子中央,一双阴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那些毫无惧色的锦衣卫飙云骑:“干扰东厂办事,你们可知道后果。” 一个飙云骑士兵淡淡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别无他法。” 面目阴森的老者桀桀笑道:“听说你们还杀了我东厂的人?” “奉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牟斌牟大人之令,有胆敢阻拦飙云骑办事者,杀无赦!”远处飘来一个声音,空中一个身影带着一个被捆缚的绿衣女子飘然落下。 “你就是飙云骑千户王周?”面目阴森的老者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 王周点头傲然道:“我便是王周。” “老朽是奉皇命行事,你最好不要横加阻拦,否则,陛下盛怒,你只有死路一条。”面目阴森的老者似乎不愿意跟锦衣卫的人撕破脸皮。 王周懒洋洋地道:“据我所知,陛下有什么事情都是交代给锦衣卫来做的,自从汪直离开之后,东厂西厂貌似已经很久没帮陛下做过事了。” 面目阴森的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之色:“这不是老朽要考虑的问题,识相的就将你身后的女子交给老朽,这次的事,老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已经发生了的事,没理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锦衣卫自然会给你东厂一个交代,前提是你让开道路,让我带我家夫人离开。”王周针锋相对,一点都没有服软的意思。 “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面目阴森的老者将手举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东厂番子纷纷举起了手里的轻弩。 这边飙云骑的人虽然手里也有轻弩,但是几十张轻弩面对对方几百张轻弩,明显就不够看了。 王周不急不忙地道:“就这么撕破脸皮,貌似对锦衣卫和东厂都没什么好处。” 面目阴森的老者直言不讳:“张大人上表请辞,就是因为这个妖女,太子魂不守舍,也是为了这个妖女。陛下有令,找到妖女之后就地格杀,老朽已经跟你说了不少废话了,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哪怕是得罪你锦衣卫,老朽也不会放你们活着离开。” “兄弟们,备战!”王周冷冷下令。 锦衣卫的人,自从张儒成为实际上的领头人之后,从来就没怕过。各地卫所的锦衣卫在被牟斌换了一茬之后尚且如此,就不要说北镇抚司这边的人了。 “你不怕死?”面目阴森的老者依然没有下令动手。 招惹锦衣卫,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想做的。 然而,王周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一个小小的屈指动作,几十个飙云骑的江湖好汉就各自散开找好掩体并且射出了手里的弩箭。 几乎是在瞄准之后马上进行的射击,所以第一时间,东厂的番子就被撂倒了三四十个。 这下,就算东厂方面再不想跟锦衣卫闹掰,这事也没法收场了。 东厂的人也在寻找掩体,全部散开之后,王周已经带着人离开了正西坊。 而这边东厂的人被锦衣卫拖住,根本就没人能够追击,那面目阴森的老者追出去十几丈反而被四五支弩箭逼了回来,别的人功夫没那么高,更不敢冒险追出去。 锦衣卫的人以逸待劳,根本不会盲目射击,只有有人冒头并且有十足把握将敌人射杀的时候,他们才会动手。 一时间,正西坊除了东厂番子的哀嚎,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倒是有几个胆大的百姓打开窗子想要偷看,不过马上就有几支弩箭射在窗棱上,将他们的脑袋给强行塞回了房间。 一路狂奔,王周压根没想身后的苏七七是不是会武功。 跑出去几里地之后,王周依然在狂奔,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绳子应声而断。 他扭头一看,只见苏七七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半截断绳,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 “夫人,还是赶快走吧,东厂的番子马上就会追来了。”王周急道。 苏七七气定神闲的将身上的绳子解下来,一脸严肃的问:“他真的已经上书请辞?这次让你们来接我,不是他的意思?” 第155章 :心结3 王周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的夫人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赶紧走吧!” 苏七七固执的站在原地:“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本来有些头脑发热的王周也变得清醒了不少,他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发生了一些本质上的改变,具体是什么改变一时间他也没有头绪。 无奈之下,只好点头道:“是的,大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召集我等,说要请辞退出朝堂。可是大人为官时间不长,得罪的人却不少,一旦不在其位,想要谋害大人的人定然不在少数。没了大人,咱锦衣卫又得回到屈从东厂的窘迫境况。兄弟们私下里商量,觉得只有夫人能够劝大人改变主意,正好有兄弟从东厂那边探听到夫人的行踪,属下这才找过来的。” 十分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说不清到底这种情绪是什么。失落有之、伤心有之、解脱有之、凝重亦有之。 “他既然没有下令,你们为何要来找我。我在他心里的地位,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你们找我,可能找错人了。”苏七七冷冷道。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一般摸不透,王周娶了亲,对自家媳妇算不上好,还是头一次遇到苏七七这样的女子。 心谤腹非的想着若是这是自己家里的败家娘们,他说不得就要大耳刮子招呼,可偏偏这姑娘跟大人的关系都没确定,他一个做手下的,也没法越俎代庖。 王周闷不吭声的接近,走到面前大概四五步的时候骤然出手:“夫人,得罪了。” 能够成为飙云骑的千户,王周自然也不简单,从苏七七莫名其妙将身上的绳子解开的时候他就多了几分小心,所以出手的时候,他加大了力道。 然而,那双算不上粗糙的手非但未能如愿的扣住苏七七的肩膀,手腕反而被两根葱白一般的手指捏住了。 浑身有力气却使不出来,那两根手指就像是铁钳一样,死死的禁锢了他的自由。 惯用的右手不能动作,王周抬起左手一拳朝苏七七腹部轰去,这一拳用了十二分力量,若是打中了,苏七七说不得就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尽管伤了苏七七很有可能回去之后会让张儒生气,但是为了能够让大人回心转意,此时的王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一拳打在了铁板上。 那铁板,只是一只不是很大却很柔软的手。 “咔擦!” 可能是感觉到王周左手的力道比右手大,苏七七毫不犹豫的将王周右手的关节给卸了下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走,谁也没法勉强。” 说完,苏七七转身欲走。 此时王周算是知道为什么苏七七能够做到东厂番子包围住所的情况下还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了。 她根本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是一个高手,甚至是比张儒还要高的高手。 “夫人止步,属下还没死。”一只手的手腕被卸掉,另外一只手也受了不轻的伤,王周耷拉着两条胳膊叫住了苏七七。 苏七七头也不回:“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你觉得还有可能拦得住我?” 王周惨然一笑,脚下飞快动作,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再次拦住了苏七七的去路:“属下还没死。” 苏七七歪着脑袋问:“你很想死?” 一双冰冷的眸子紧紧盯着这个武功高强却行事诡异的女子,王周狞声道:“谁都不想死,可是锦衣卫有锦衣卫的规矩,上面交代的任务,只要人没死,就必须要完成。” “牟斌和你都是锦衣卫千户,你凭什么听他号令!”苏七七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气,这个年轻人实在有些不识好歹。 如果是在大同,她会毫不犹豫的将之打趴下,可这是在京城,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因为前一段时间无意中的举动,自己已经招惹了天大的麻烦。 王周淡淡道:“他们说锦衣卫是一条恶狗,也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大人不在,锦衣卫就是一条没了脑袋的恶狗,再凶悍也凶悍不到哪里去。为了保全锦衣卫的凶悍,我甘心听牟斌调遣。至少他的目的跟我一样,那就是让大人留下。” “他为什么要走?”苏七七忍不住问道。 折腾了大半天,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大明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张儒,突然之间会有归隐之意。 王周用受伤的左手将右手的手腕重新接了回去,剧烈的痛楚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好一会后,他一边揉着手一边道:“各种缘由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夫人想知道,只有自己问大人了。” “我说了我不是你家夫人。”苏七七有些恼羞成怒地道。 王周笑道:“在锦衣卫数万兄弟心里,在北镇抚司数千兄弟心里,你早就是夫人了。” “好,我跟你走。”苏七七想了想后点头答应。 两人快速朝北镇抚司行去,进了北镇抚司之后,由牟斌亲自带领,三百锦衣卫缇骑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张儒独居的小宅子。 准备好行囊随时出发的张儒其实没有地方可去,不过大明这么大的地方,不在朝堂官场,以他的本事,要找个谋生的活计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奏折上了三五本,一直没什么反应,他还不知道是皇帝不允许内阁同意他请辞,还在纳闷为什么刘吉明明几次三番被自己驳了面子,还不肯放自己离开。 掉漆的桌上摆着一封已经写了上万字的信,信是给朱佑樘的,在信中他详细描述了和苏七七的相识过程。他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某些想法在信上说出来,只是叮嘱朱佑樘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过于相信身边的阉人。 如同遗嘱一般的信件洋洋洒洒,夹杂着许多废话在其中,更多的,是张儒自身对这份兄弟感情的不舍。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做出的决定少有更改的时候,前世的老师都说他是一头死不回头的倔驴。 来到大明之后,性格上有些许变化,但这些变化不大,骨子里存在的某些东西依然存在,那是不可磨灭的印记。 屋子里没生火,跟屋子外面比起来,实在暖和不了多少。 张儒来回走动着祛除身上的寒意,那锦衣卫发的斗牛服已经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上,他现在穿着的,是自己用俸禄买的一件黑色劲装。 有些嘈杂的脚步声让他警惕不已,如今虽然九边总督和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还没有正式去掉,但对那些想要自己死的人,还是不得不防。 认真算起来,来到这个时代,他得罪的人还真不算上。 屈指一算,貌似十个手指头是数不过来的,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一帮子言官倒是不用太过在意。前后两任首辅、神出鬼没的固伦长公主、那位在深宫之中卧床已久的贵妃娘娘、手眼通天的外戚万通。 这些人里面随便哪一个出来,就足够将没有官职在身的他置于死地。 绣春刀放在斗牛服旁边,他腰间的武器换成了那个已经逝去的老师崔恭送给他的长剑。 文人佩剑,武将佩刀。 老师说,你文武双全,老夫送你一剑,望你以此剑披荆斩棘;你师父送你一刀,希望你用这刀,打出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可惜,那个有着花白胡子的老头已经作古,而他的儿子,自己的师父,还在锦衣卫担任指挥同知一职。 恐怕,自己的离开,最不开心的就是师父了。 一想到那个对自己从来不假辞色的师父,张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热天在锅炉房里面烤着,大冷天的已经结冰的护城河里洗澡,好像都是师父曾经在自己身上用过的手段。 思忖之间,脚步声已经到了耳边,院子外那扇不是很结实的木门被一脚踢开,寒气扑面而来。 定睛一看,为首之人却是老兄弟牟斌。 张儒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缩着脖子仔细看向人群,确定没有看到师父崔克己的身影后,他长舒一口气,猛然间,双眸发亮。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飙云骑已经找寻了不短时间的人,一个促使他这次会做出请辞决定的人。 磨人的小妖精——苏七七。 苏七七也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他,似乎现在这个将手拢在袖子里的他,不像以前她认识的张儒一样。 “属下恳请大人留下。”牟斌带头,单膝跪地,双手平举绣春刀。 所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缇骑全部单膝跪地,学着牟斌的模样将绣春刀平举在眉前。 雪地里,还站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黑衣的张儒,一个是绿衣的苏七七。 沉默良久,苏七七率先打破沉静:“为什么要走。” 张儒摸着下巴想了想:“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走。” “我想知道。”苏七七很干脆的道。 “我不能说。”张儒也十分干脆。 “你不说,我会永远消失,你永远也找不到我。”苏七七威胁道。 张儒笑了一声:“哈,不需要你消失,我会自己消失。” 心结来了,能不能解开,还要看张儒自己肯不肯解开。 第156章 :我是苏七七 气氛有些尴尬,牟斌很识趣的站起来:“大人,您跟夫人先聊,属下告退。” 张儒叫住牟斌:“不用离开,以后,不要这么称呼苏姑娘,强扭的瓜,不甜。” 感觉张儒今天有些不对劲,牟斌想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而且现在的情况,又不是他能主导的,只好将到嘴边的话重新憋了回去。 苏七七闻言冷哼:“不错,我跟他本就没什么关系,你们不要无端坏了我的清白。” 一公一母两个大人物打架,倒霉的很可能是一些小杂鱼。 很不巧,牟斌就是城门失火的时候被殃及的池鱼。 他不带丝毫犹豫的挥手示意其他人一起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将院子的门从外面给关上了。 “你也走吧,你的出现,可能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张儒淡淡道。 苏七七突然一个箭步到了张儒面前,纤纤素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了张儒的脸上:“王八蛋,不是我要招惹你,当初在大同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自己见色起意,死乞白赖的跑到白衣庙死缠烂打。” 一巴掌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上打在张儒脸上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道了。 张儒连脑袋都不曾移动一下,冷笑道:“在大同时候的确是我先招惹你,可你别忘了,去辽东、去宣府,可都是你自己去的。说不定大同之行,也是你们事先计划好的,只不过是等着我进入这个温柔陷阱而已。” “既然我在你心里这么不堪,你为什么要特地弄出一个飙云骑,为什么要让飙云骑的人跟苍蝇一样跟着我。本姑娘不是随便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招惹的,本姑娘有自己的追求者,可你把他给打跑了。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苏七七怒斥道。 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不快需要发泄出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苏七七不停的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你的人跟着我也就算了,打扰我的生活也就算了,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你却一次次的纵容? 你张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死在你手下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为什么明知我来历不明却还是对我那样宽容。 在我以为你能够托付的时候,你又不声不响的消失,把我一个人丢在宣府。 你心里有你的大义,我理解,可好歹也该跟我说一声啊!可你,什么都不说就去了大同边镇,带着三千宣府老卒,自以为了不起的跟三十万鞑靼铁骑掰腕子,你以为你是谁。 知道你回京了,我特地让无相爷爷带我来京城,无非就是将自己的行踪再次暴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可你不说原因,就要请辞,莫非这就是你的痴心一片不成!”苏七七歇斯底里的呼喝着,这一刻的她,所有风度都消失无踪了。 说完之后,她突然蹲下抱着双膝痛哭起来。 张儒不为所动:“在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之前,你说再多都是徒劳。” 为红颜冲冠一怒,这样的事他能够做得出来,可是如果要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因为红颜而丧生,这一点,他绝对做不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苏七七的身份不简单,只是有一份情夹杂在其中,让他不好太过追究而已。 暗地里有锦衣卫的人查过苏七七的底细,可是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就算是白衣庙附近的百姓,也只知道有一个无相老禅师,而不知道有一个喜欢穿绿衣服的小女娃苏七七。 “你从来就打消对我的怀疑,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苏七七平静下来,目光变冷,淡淡问道。 张儒点头道:“很重要,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可以说一见钟情钟的只是脸,不是情,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而已。但我将这种见色起意当成了感情,不会改变的感情。你是谁对我来说不重要,对我身边的人来说却十分重要,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 “从认识到现在,我没有害过你。”苏七七冷静道。 张儒皱眉道:“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苏七七冷笑道:“以前是不能说,现在,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以前你是九边总督,是锦衣卫指挥使,现在你是谁?” 张儒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苏七七淡淡道:“我就是那样的人,只是以前你没有看清楚而已。” “话不投机,说多了也是废话,还不如留着点口水,姑娘请回吧!”张儒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 他心情并不好,因为看到苏七七,他就能够想到朱佑樘为了苏七七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如果是别的轻敌,例如唐公子那样的人物,他说不定会让人抓起来暴打一顿。可那个轻敌偏偏是自己的兄弟,是自己根本就无法动手也不想动手的兄弟。 兄弟反目,为了一个女人? 爱恨情仇之类的东西最是麻烦,前世的时候被那个嫌贫爱富的女友甩掉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么纠结。 说实话,现在的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就这么放弃,他有些舍不得。 苏七七转身,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出,低落在地上。 或许,这一次的别离,是永别。 笨蛋,叫我停下来,叫住我啊!苏七七在心里默念着,一步一步慢慢挪动,可是身后一直都没有传来张儒的声音。 此时的张儒已经转身,钢牙都快要被他咬碎了。 他多想喊住苏七七然后将她拥入怀中,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因为他还有兄弟,有自己的兄弟需要自己去想。 那小院子不远处,得到消息的朱佑樘匆忙赶过来,可是二百多北镇抚司的缇骑却拦住了他这个当朝太子的去路。 “放肆,知不知道你们面前的人是谁。”覃吉推了拦住去路的缇骑一把。 那缇骑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没有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我们不会让开。” 站在朱佑樘身边的另外一个身着麻衣的老者拉了朱佑樘一把:“殿下,还是等等看吧!” 朱佑樘犹豫道:“虎哥是不是真的要离开?” 老者摇头道:“殿下放心,陛下不会让张大人离去的。” 就在这时,苏七七已经差不多已经走出了宅子的大门,以她的能耐,要将从外面上锁的木门打开那是很简单的事,所以在和张儒谈崩了之后,她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将大门从里面破开。 “夫人!”一干张儒心腹纷纷单膝跪地,不许苏七七离去。 苏七七脸上的泪痕未干:“你们让开。” 牟斌斩钉截铁道:“大人并非有心,请夫人原谅大人。” 苏七七寒声道:“莫逼我大开杀戒。” “夫人要杀,属下甘愿赴死,只求夫人原谅大人。”王周毫不犹豫的将腰间绣春刀递了上去。 这种近乎无赖的做法,反倒是让苏七七不知该怎么办了,下手吧,她实在是下不去手。不下手吧,这么多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她还真没法离开。 不远处,已经被麻衣老者拉着躲起来的朱佑樘看到苏七七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不少,他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要不是那麻衣老者拉扯的速度够快,他就已经从暗处冲出来了。 苏七七去意已决,牟斌也有些急了,如果苏七七离开了,那就是谁都没法让张儒回心转意了。 张儒是从宫里面出来的时候才变成这样的,在没有确认张儒因为什么原因而想要离开之前,他不能贸然找太子出面。 情急之下,他只好站起来大声喊道:“大人,夫人要走了。” 在他的启发下,其他人也站起啦朝院子里大声喊:“大人,夫人要走了。” 许是这些热血汉子多管闲事的做法让苏七七感动了,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瞬间,她整个人泣不成声。 喊了一会,里面的张儒依然没有反应。 牟斌无奈,换了一种喊话方式:“张儒,你是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么,夫人哭了。” 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槛的张儒身体一抖,猛然转身,快速朝门口奔去。 如风一般出了门,一跃而起跳进了包围圈,一把抱住那个让心痛又纠结的人儿,大嘴一张,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周围的锦衣卫都屏住了呼吸,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那估计几个锦衣卫大佬的眼神就能把他给活剐了。 突如其来的深吻让苏七七有些不知所措,她轻轻推了一把,没有将张儒推开,却被张儒的火热出动了情绪,索性主动迎合起来。 一番热吻后,张儒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迹,轻轻为苏七七擦去脸上的泪痕:“以后,我不会让你哭。” 苏七七看着张儒,品味着舌头上残存的张儒血迹的腥咸味道,一字一顿认真道:“我是苏七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苏七七,那个在大同你认识的苏七七。” 二人再次相拥,这次,锦衣卫缇骑们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笑声。 暗处,如丧考妣的朱佑樘目光呆滞,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迎春楼看上的女子,竟然是自己那个情同兄弟的奶哥哥的女人。 麻衣老者一只手搭在朱佑樘肩膀上:“现在殿下应该明白了。” 第157章 :不行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朱佑樘一把推开麻衣老者,愤怒的吼叫道。 一只手被推开,另外一只手稳稳搭在朱佑樘肩膀上,麻衣老者神色不变,手如铁钩。 “放开我。”朱佑樘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 麻衣老者心平气和地道:“殿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不能强求。陛下让老臣带殿下来看,就是为了让殿下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就将孤一个人蒙在鼓里,当我是傻子一般玩耍。”朱佑樘反手抓住麻衣老者的衣襟,气急败坏地道。 看到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太子爷这样的神情,老太监覃吉心痛不已,然而有麻衣老者在,他无法插手。 对方是皇帝的人,而且不是他们这样的阉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同于他们这些阉人。 张儒和苏七七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几乎已经是告诉所有人,我们两个私定终身了。 这个时代可不是张儒前世的二十一世纪,男男女女随随便便搂搂抱抱没事,现在就是给物接物都会让人误会。 能够在这算不上偏僻的地方相拥,那是要很大勇气的。 特别是苏七七作为一个女子,为了张儒,几乎将自己的贞洁都给搭上了。 “他们很开心。”麻衣老者没有正面回应朱佑樘的诘问,而是看着被小二百北镇抚司锦衣卫团团围住的一男一女不无艳羡地道。 “为什么要孤来承受。”朱佑樘神情黯然,谁也没看到,他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被自己的指甲将掌心刺破了。 “殿下是大明的太子,是将来大明的帝王,要承受的东西肯定比一般人要多很多。张大人是一时人杰,他为什么请辞,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麻衣老者淡淡道。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某位身居高位却闲着没事的老家伙弄出来的勾当。 按照他的本意,他是不愿意让太子承受这些东西的。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插手,他这个做手下的,只需要把上面交代的事情做好。 朱佑樘皱眉问:“莫非虎哥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 麻衣老者摇头否认:“他不知道,至少,那个叫苏七七的姑娘会来找他,他是不知道的。在毓庆宫的时候他突然之间神色大变,这一点覃吉是看到了的。当时殿下只说了三个字,就是这三个字,让张儒不顾形象的离开了毓庆宫。 只过了一天,他的奏折就到了内阁。 请辞,一个不过弱冠年纪却已经到了朝廷正三品大员的九边总督请辞,一个满怀壮志的青年官员请辞。 能够让人产生这样想法的事情不多,无非就是一个情字。 这世间最难懂的是情,最难以经营的也是情。为了保留他和殿下之间的兄弟之情,他甚至想要抛却自己和苏七七之间的爱情。” 老者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更多的是在为张儒说话。 朱佑樘本能的想到了张儒对他的种种关心,然而一旦目光触及到两个相拥的人身上,他心中总是难免出现怒火。 “这个人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能是孤。”朱佑樘轻声问道。 这话,与其说是在问麻衣老者,还不如说他是在问自己的父皇。 正如张儒所说,这京城的大小事情,没多少是能够瞒着他的父皇的,而他偷偷出宫的事,肯定也瞒不过父皇。 可是父皇却在知道情况的前提下,不对自己进行半点提示,哪怕是敲打都不曾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跟张儒有反目的趋向,差一点,两人就再也见不到。 麻衣老者摇摇头:“老臣也不知道,但是老臣知道,张将军敢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他的用意。” 朱佑樘冷哼道:“什么用意,无非就是女人比兄弟重要罢了。” 麻衣老者淡淡道:“殿下要这么想,老臣也没办法。” 朱佑樘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只是那握紧的拳头松了松,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依然紧紧相拥的两人。 过了很久很久,张儒才松开自己的怀抱,伸出手为苏七七拭去脸上的泪水:“此生,我张儒定不负卿。” 苏七七咬住红唇,踮起脚尖主动送上香吻。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人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携手进了院子后,张儒拉着苏七七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我离开朝堂,你离开你背后的势力,咱们携手行走江湖,做一对快乐的神仙眷侣,可好?” 苏七七没有说话,深深埋下的脑袋,却已经出卖了她。 张儒幽幽长叹:“身不由己啊!” 苏七七抬头,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不舍:“我不能离开,因为我一旦离开,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我不怕,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张儒将她的柔夷紧紧攥在手心,一脸认真地道。 苏七七眉头轻蹙:“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杀人的方法有很多,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明目张胆的刺杀的。我一旦离开,就是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杀不了你我,却可以对你身边的人下手,一个不行他们就杀两个,两个不行就杀三个。我不想将来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后,身上背负太多的罪孽。” “无相大师也是他们的人?”张儒很聪明的没有问他们是谁,也没有问是什么计划。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苏七七挤出一丝笑容:“无相大师不会掺和任何打打杀杀的事情,只有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他才会出手。” “无相大师是个好人。”张儒由衷赞道。 的确,这个老和尚虽然对张儒十分不客气,但是他一直都在保护着苏七七,这一点,张儒是十分感激的。 “是啊,他是个好人。”苏七七没来由叹了口气。 张儒笑道:“没事的,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 苏七七白了他一眼:“大明有那么多个子高的,凭什么要你去顶着。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在上面没有指示之前,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张儒将她的双手抓在手心轻轻揉搓:“放心吧!一切有我在。” 将脑袋轻轻靠在张儒宽厚的肩膀上,感受着他的心跳,苏七七轻轻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你还要辞官吗?”苏七七呢喃道。 张儒冷哼道:“不辞官了,现在,我倒是越来越想知道,你背后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我的女人做棋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么多血,让我的绣春刀好好尝一尝。” “答应我,不要杀太多人。”苏七七有些紧张地道。 张儒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我不会杀太多人的,不过如果有人想死,我是绝对不会手软的。找死的人,一般都需要一个送他们上路的人,而我,很不巧,就是这样一个人。” 苏七七笑骂道:“人家是个姑娘啊,老是在我面前说打打杀杀的事,也不怕吓着人家。” 张儒哈哈大笑:“你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听王周说,你功夫不低,将来要是成亲了,还不知道我打不打得过你呢!” “你敢!”苏七七捏紧小拳头轻轻击打张儒的胸膛:“你要是敢对我动武,我就彻底消失,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张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轻轻引导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以后不许用这样的理由来威胁我,我不会让你走,我要将你永远的锁住,锁在这里。” 甜蜜,充斥着苏七七的心头,这种感觉,让她浑身发软。 两人就在房间里紧紧依偎着,完全没管外面那些正准备偷听一番的锦衣卫缇骑。 牟斌在外面心急如焚,因为刚刚从手下那里得知太子殿下来过,他害怕太子殿下看到了这一幕,害怕自己大人和太子会失和。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锦衣卫能够如此横行无忌就是靠着自家大人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曾几何时,锦衣卫在东厂面前,那是需要俯首帖耳的。现在,锦衣卫的腰杆挺直了,他们不仅不需要俯首帖耳,反而会有人对他们百般恭敬。 一旦圣心不再,一旦圣眷消失,锦衣卫的待遇将一落千丈。 牟斌作为锦衣卫的千户,自然是站在锦衣卫的角度想问题。 而张儒不仅仅是站在锦衣卫的角度,他更多的,是站在自己的角度。 如果自己都过不好了,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张儒将已经在怀里熟睡的苏七七轻轻搬到床上,还没松手,苏七七明晃晃的大眼睛就已经睁开了。 “醒了。”张儒很温柔地道。 苏七七娇憨道:“早就醒了,只是不想睁开眼睛而已。” 张儒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什么时候去你家一趟,我上门提亲,娶你。” 苏七七一下挣脱了他的怀抱,十分惊诧地道:“不行!” 第158章 :新年 “为什么?”张儒表情讶异。 苏七七红着脸道:“我父亲,他他会杀了你的。” 只听说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还没听说过哪个老丈人会杀了自己的女婿。张儒一时间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神情呆滞的看着苏七七。 苏七七解释道:“我爹爹不喜欢我跟任何男子有瓜葛,曾放言我一辈子都不需要嫁出去,他养我一辈子。而且他脾气不好,要是知道我跟你私定终身,他肯定会雷霆大怒,到时候会杀人的。” 张儒有意无意的问:“你爹经常杀人么?” 苏七七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摇头:“没不” 张儒有些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年关,张儒的请辞奏折一直没有批复,倒是在确定张儒不会再次请辞之后皇帝朱见深将他叫进东暖阁谈了一个晚上。 除了老太监梁芳,似乎没人知道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谈了些什么,倒是第二天张儒很早去了北镇抚司办公,让牟斌和范统等一干心腹兴奋不已。 本来有想法跟牟斌掰腕子的新任锦衣卫千户周礼,一看到张儒回来之后,立马选择了偃旗息鼓。 他是袁彬的人,老大人都没有再过问锦衣卫内部事务,他这个所谓心腹,还真不够资格跟张儒这个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玩。 太子恢复了正常,自从亲眼目睹了张儒和苏七七之间相拥的一幕之后,这位以前还有些幼稚的太子爷变得成熟了不少。 当然,他没有跟张儒再次见面,每次张儒求见,他都是以学业繁忙为由拒绝了。外人以为太子爷和张儒之间已经分道扬镳,就连一直跟随在太子身边的覃吉都这么以为。 别人朱佑樘自然不会给出解释,但是对覃吉这个老伴,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因为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奶哥哥,所以他选择避而不变。 在覃吉看来,逃避并不是解决办法的最好方式,然而两个兄弟爱上同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或许逃避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开始张儒选择请辞,也是逃避方式的一种。只是到最后,他逃来逃去都没有逃过自己手下那些兄弟的算计。 要不是牟斌等人自作主张将苏七七给找了过来,说不定不用等到内阁同意他的请辞奏折他就带着那柄老师送的长剑出去行走江湖了。 临近年关,朝堂上少了许多攻讦,几乎每个官员关心的问题都放到了过年上面。 朱见深不是个喜欢吹捧的人,但是朝臣如果要对他进行吹捧,他还是很乐意的。没几个人喜欢别人指摘自己,有奉承的话自然比没有奉承的话要好很多。 一封封奏折上去都是夸赞皇帝如何如何圣明的,朱见深心情好的时候会让梁芳念一念那些奏折,权当笑料。不开心的时候这些东西一般都是直接用竹筐装了,送到御膳房当柴火。 北镇抚司那边也忙得热火朝天,大家都忙着过新年,基本上没什么任务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闲着吹水打屁。 这几天有指挥使张儒坐镇,大家忙得不亦乐乎。与其说是忙,还不如说是一边玩一边忙,轻轻松松,既不要动刀子也不要动弓弩,只需要准备好一双手就行。 在张儒正式进入北镇抚司坐班那天开始,崔克己就卸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任,好歹是张儒的师父,在自己徒弟手下做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张儒也没强留,反正以自己师父的本事,到哪里都能混得很不错,就算师父想就此归隐,他也能养得起。 不过崔克己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留下一纸书信告诉张儒皇帝有事要他做,具体什么事信上也没说,反正自从他离开之后张儒就找不到他人了。 这边原本死气沉沉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被打扮得耳目一新,所有锦衣卫缇骑都领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军饷,那些跟着张儒去大同边镇走过一遭的锦衣卫更是每人分到了十两银子。 那边毓庆宫内却没有丝毫喜庆的迹象,东宫的宫娥太监们倒是想要将宫里布置一番,奈何太子殿下一向心情不咋地,他们就是想将宫殿布置得喜庆点也是不行的。 别看太子爷心地不错,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布置宫殿而大发雷霆。 东宫潜邸的人将来可都是有希望步步高升的,没必要为了过年弄得喜庆点而让太子爷不高兴,平白失去了这么大个靠山。 苏七七就在张儒那小宅子里住了下来,两人没有夫妻之实,睡觉都是分房而睡。所谓礼节方面张儒还是恪守了,毕竟还没得到人家家里的同意,把人家女儿给睡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要是在他的前世那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不起就是早点把结婚证给扯了。 可现在是在大明,就是苏七七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住在他这个宅子里,外面就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了。 苏七七脸皮薄,几次想要搬出去住,张儒都没有同意。他反正脸皮厚,也没想苏七七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厚脸皮。 期间无相大和尚来过一趟,这一趟倒是让老和尚大发雷霆,跟张儒打了一场之后,累得气喘吁吁的无相大和尚把张儒揍了个鼻青脸肿。要不是苏七七心疼拦着,说不定有可能他会打断张儒的第三条腿。 那老小子就像是自己栽培了几十年的宝贝被人夺走了一样愤怒,打完之后抛下一句要是敢负了七七,老衲让你物体不全。 听到这样的威胁,饶是张儒已经练就了铜皮铁骨也不免菊花一紧。 大年夜,百姓们家家户户点起了红灯笼,一场鹅毛大雪将整个北平城染成了白色,红色的灯火点缀在白色的雪地上,煞是好看。 一直在龙兴谷不曾出来的固伦公主难得的进宫给皇帝请了个安,也算是皇家的一家团聚了。 张儒很幸运的进了皇宫,当然,顾及到朱佑樘的感受,这次他没将苏七七带上。虽然他觉得有些委屈苏七七,但是苏七七也很识大体,催促着他离家,自己则主动准备起吃食来。 皇帝赐宴,那样的场合能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肯定不会多,她要准备夜宵,让张儒回来能够有一口热乎吃食。 现在的苏七七,除了依然保持着处子之身,其他方面像足了一个小妻子。 参加晚宴的人不多,皇帝朱见深坐在主位上,身边左侧是老态龙钟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后,右侧是被人搀扶出来精神不振的贵妃万贞儿。 左边依次下来是长公主固伦、太子朱佑樘、外姓人张儒、兴王朱佑杬右侧则是一干公主。 朱见深举起白玉杯:“又是新的一年,一家团聚,大家满饮此杯。” 所有人站起来举起酒杯,就连那些还十分稚嫩的公主们都在自己母亲的带领下举起了酒杯。 桌前,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万贵妃。 不是她不想举杯,而是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不是周太后强行要求她来参加,她的身体状况,还真不能来参加这个酒宴。 喝了一杯酒之后,朱见深扶着万贵妃坐下,然后对其他人朗声道:“大家不要太过拘束,自己吃喝就行。” 都是自己家里人,皇帝朱见深也没了那么多皇帝的架子,显得十分随和。 朱佑樘脸色有些尴尬,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张儒。 像以前那样?他抢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而且那个女子貌似也是喜欢他的。形同陌路?不说从小到大这个奶哥哥为了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就说奶哥哥的父母都是因为保护自己而死,他就做不到。更何况彼此之间的感情很深,要他和张儒形同陌路,那比杀了他还难。 对张儒认错?私下里或许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是当朝太子,这种低声下气的事,他做不来。 让张儒对自己认错?他认识张儒这么久,知道张儒的性格,莫说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就算他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要他认错,只怕比登天还难。 心里两个小人正在打架,张儒主动将脑袋凑过来:“佑樘,有些事,我也不想,但是感情的事,真的没法勉强,对不起。” 话音一落,张儒已经举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水。 朱佑樘扭头看着张儒,苦笑道:“虎哥没有对不起我,感情的事的确勉强不来,祝虎哥和嫂子白头偕老。” 一杯酒水下肚,两人之间的隔阂少了不少,于是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 不觉之中,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酒桌上的人早已散去,只有朱佑樘和张儒两人依然在喝着酒水。 朱见深其实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两个勾肩搭背的孩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 “我不甘心,真他娘的不甘心,你说你长得又没我帅,背景没有我足,为什么嫂子就看上你了呢!”喝了酒之后,朱佑樘的话明显多了许多,他揽着张儒的肩膀开始胡说八道。 第159章 :酒后吐真言 张儒也喝了不少,脑子有些糊涂,并不知道皇帝就在身后,大大咧咧地道:“放屁,现在的姑娘喜欢的可不是文弱书生,我这样的真汉子才是那些姑娘们喜欢的。再说了,我在大同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了,你就看了她一眼,凭什么她就得喜欢你。哥告诉你,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再说了,张窈夭那小丫头片子对你痴心一片,你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不厚道。” “你一开始请辞,就是打算把她让给我了,现在把我说得什么都不是了,那才是放屁。”朱佑樘不满的嘟囔道。 张儒抬手找准朱佑樘的脑袋就是一下:“一开始我以为能够逃避,直到牟斌他们把她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一切根本就无法逃避。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那种情感,一直都会埋藏在心底深处。” 朱佑樘颇为吃味地道:“你占便宜就占在你先认识她,要是我先认识她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你。” “切,你以为你是太子就了不起啊!就算没有我张儒横在你前面,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不管是陛下还是朝臣,都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成为你的女人。别说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就是能不能进宫,都是个很大的问题。张窈夭那小丫头聪明伶俐,父亲又是朝廷大臣,陛下和朝臣对他们家知根知底,所以他们默许你们两个来往。苏七七是谁?连锦衣卫和东厂如此强大的机构都找不出她的确切身份,谁敢把她放在你身边。”张儒不以为然地道。 他喝了酒,但是脑袋还是清醒的。 有些话,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认为应该跟朱佑樘说的,他就会直言不讳的说。 小时候能说的话,没理由长大了之后就说不出口了。身份地位发生了变化,但是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发生真正改变的。 朱佑樘不满道:“你身份也不低,父皇是把你当做中流砥柱来培养,凭什么你身边就能够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我身边就不行了。” 张儒正色道:“因为你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会是你,大明朝只有一个太子,也只有一个皇帝。而我不同,如果没有我这个中流砥柱,大明人才济济,总有一天能够挖掘出第二个中流砥柱。我可以有事,你不能。” 一番话说得朱佑樘哑口无言。 尽管心里认同张儒这话十分有道理,嘴上却不肯示弱:“说得那么好听,不还是贪图苏七七的美色。” 张儒翻了个白眼,手掌再次不由自主的在朱佑樘脑袋上拍了一下:“我是男人,而且我是个正常男人,哪有不好色的正常男人。你不也一样,你能说你才跟苏七七见一面,你跟她之间会有什么狗屁感情?一见钟情,从来都是钟脸,哪里能够真正的钟情。我好歹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至少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 朱佑樘再次气结,在这个问题上,貌似自己再怎么狡辩也辩不过自己的奶哥哥。 他很聪明的将酒杯塞进张儒手中,成功阻止了张儒接下来很有可能会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 没成想张儒喝了一杯酒之后非但没有转移话题,反而更加滔滔不绝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你不理解。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苦心,到时候希望你还能够认真的跟我说,你喜欢过苏七七。 你是储君,自己跑出宫去也就算了,陛下难道会不知道?陛下在知道你自己跑出宫去的前提下,没有找你的麻烦,甚至朝臣都没有对你进行攻击,你以为那是自己做得滴水不漏? 全是狗屁。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更是你们老朱家的天下。 陛下知道却不说,是因为他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自制力,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估计早就有人告诉了陛下。 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所以他不会对你动怒,但是谁知道陛下心中对你这个太子是不是已经失望了? 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你就忘记朝堂上曾今有人攻讦你,说要换储? 那位不想你当皇帝的贵妃娘娘,现在虽然重病在床,可她终究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就有可能在陛下耳边吹一吹枕头风。 咱家陛下耳根子可软得很,心也太软。万贞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现在戒了丹药,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幽禁了。 我在九边巡查的时候蛢命交好那些总督,为了守卫大同甚至不惜违抗朝廷的命令,为什么?无非就是借着战争的机会交好那些总兵大人,这些人手里有兵权,一旦陛下有一天不行了,有人想要阻止你登基,这些人是要发挥大作用的。 大同边镇战死的将士有三万多,这还不是全面交锋的情况下战死的人数。鞑靼人自己内斗死了不少人,不然你以为就咱们那点兵马,能够打得过鞑靼的三十万铁骑? 记得你以前写信的时候对我多有埋怨,说我不该以身犯险,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你却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这次打败了鞑靼,下次他们还有可能卷土重来,只有一次性把鞑靼给打残了,甚至将他们的可汗换成我们的人,大明才能够真正做到高枕无忧。 我以身犯险,是为了确保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你我兄弟二人还有个地方可以去。 大明容不下咱们,还有个大草原。 我本来可以不理会内阁的意见直接离开,为什么我一定要等内阁的答复? 因为我要确定陛下的意思,给朝廷留下几分颜面,不能让陛下难做,也不能让朝廷难堪。毕竟,我是陛下亲自扶起来的九边总督,我是陛下钦命的锦衣卫指挥使。 我要走,对陛下来说,那是**裸的打脸。 你那个堂姑姑可是巴不得我快点离开这朝堂,只要我离开了,不管是大明九边的总督们还是锦衣卫的缇骑们,估计没几个人会听你这个太子的话。 到时候只要陛下身体一不好,她完全有能力控制后宫,然后矫昭,到时候别说你登基为帝,就是想要活下去,都很困难。 陛下考虑到这一点,不肯放我离开,所以我请辞的奏折一直没有得到批复。 那绝对不是内阁的人想要留下我,没入朝为官之前,我就已经将朝廷的一二品大员得罪了个通透,他们也是巴不得我走的。 苏七七回来找我,我很高兴,同时我也很担心。 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她的目标只是我,那么她大可待在宣府等我凯旋。可她没有这样,而是先我一步来了京城,在我回到京城之前让你这个偷偷溜出深宫的太子看到并且一见钟情。 然后我回来,得到消息之后,要面对的就是兄弟情和爱情之间的抉择。 左思右想之下,我还是决定将苏七七留在我的身边。 一来是我对她真的动了心,二来则是我不放心她。 如果说这个世上最适合看着她的人是我,那么最不适合看着她的人就是你。 佑樘,我不想你小时候说的愿望落空,我不想你因为一个女子而变成昏君,我不想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因为一个女人而有所改变。 很多话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你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我也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从小到大我没有害过你,将来也不会。” 一通长篇大论说完,张儒彻底沉默了,不停端着酒杯往嘴里送,不远处的朱见深看到他端着酒杯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朱佑樘也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 就连朱见深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准备好好敲打敲打刚刚才说过不少大逆不道的话语的张儒的时候,朱佑樘突然伸出手给了张儒一个大大的拥抱:“虎哥,谢谢你。” 张儒愣了愣,展演一笑,用力搂住了比自己瘦弱不少的朱佑樘。 这一幕,让朱见深发出了无声的微笑,梁芳静静的站在朱见深身边,脸上的皱纹变得深邃而细长。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皇帝发出这么由衷的笑容了。 解决了心头大患之后,朱佑樘和张儒明显开朗了不少,谈论的话题不再那么沉闷,反而天南地北的扯了起来。 张儒说辽东冷得撒尿都能冻住,朱佑樘就说有朝一日要带着朝廷大军御驾亲征,亲自去将建虏收拾了,同时好好看一看大明的辽东雪景。 张儒说大同的女子太难看,朱佑樘就说等大明富裕了就要南巡,好好去江南看一看那种说话都能挤出水的温婉女子。 张儒说京城某个勾栏的粉头不错,末了还补了一句是某丙告诉我的。朱佑樘马上接口说改天父皇要是不盯着,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眼看他们的话题越来越离谱,朱见深忍不住干咳了两声:“两个臭小子,赶紧回去守岁去,朕这里可不招待你们过夜。” 听到身后的声音,张儒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可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话皇帝有没有听到。 朱佑樘满不在乎的表情摆在脸上,拉了张儒一把,两人飞快的离开了。 第160章 :太子娶亲 新年过去,张儒往毓庆宫的次数多了不少,一来是兄弟俩之间的隔阂暂时解开了,二来则是朱佑樘的婚事已经提上了议程。 作为一国储君,他年纪也不小的,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他自己等得起,小丫头张窈夭可等不起。 总角之年就跟太子认识,并且一颗心全部悬在朱佑樘身上,现在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不成亲,她可就成老姑娘了。 加上成化帝朱见深感觉身体愈发不适,早点为太子办婚事,也算是了却皇帝的心愿,由内阁提出,礼部领头,锦衣卫协助的太子大婚,开始如火如荼进行。 寻常人家准备婚礼要花费的时间都不少,更不要说是太子的大婚了,户部那边直接拨出两万两白银给太子操办婚礼,其他银子从内库出。 这已经是非常大方的举动了,要知道,户部那帮子吝啬鬼,就是边疆大事都不肯出多少钱的,能够为太子婚礼出资白银两万,已经是看在太子十分懂事的份上。 有了银子,人自然有大把,毓庆宫的所有宫娥太监忙了个不亦乐乎,礼数方面自然有礼部专门的官员负责,宫中礼数则有皇贵妃身边的一些老宫女负责。 就连张儒麾下的锦衣卫,也被皇帝临时调配到了毓庆宫保护太子周全。 举国同庆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大清早,朱佑樘身上不知道被那些老宫女点缀了多少红红绿绿的家伙,就连张儒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面对那些摆着一张死人脸的老宫女也不敢多说什么。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初六,北平城的百姓都早早的出了家门,皇太子迎亲,大明开国百年来,还是头一遭。喜欢看热闹的百姓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景象,尽管他们不知道大明之后的百五十年也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大明礼制整体遵循周礼,在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的基础上,后续还有朝见皇帝、皇太后、皇后、行盥馈、谒庙等礼节。 繁琐的礼节能够把人给逼疯,然而要完成这些礼节才能成亲,这又是周礼必须要走的过场。 早该在一个月前去世却被朱见深用名贵药材吊着性命的万贵妃勉强在宫女的搀扶下露了个面就早早回宫了,大喜的日子,皇帝也不敢勉强让万贵妃继续出来,要是在这当口死了,那一桩好好的大喜事,就有可能变成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笑柄。 聘礼早就送到了张家,张窈夭的老爹,原本只是国子监生后来因为女儿要成为太子妃才被皇帝任命为鸿胪寺卿的张峦可以说是笑开了话。 这么好的事,不落在别人身上,偏偏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不开心才怪。 当然,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还想不到皇帝的打算。 外戚专权向来都是皇家所忌惮的,朱见深独宠万贵妃,让万家张扬跋扈了几十年,但是万家终究无法在朝堂上有太大的权柄,就是因为万贞儿本身不是出身什么豪门大族。 张窈夭的条件符合皇帝的要求,加上她为人十分机灵,张家又是书香门第,符合皇家的要求。 这老头自以为女儿成了太子妃,自己的地位就有了很大的提升,在张儒面前都有些眼高于顶。 这个时候张儒懒得跟他计较,他也没有太不识趣,事情就这么过了。 洞房花烛夜,累了一天的朱佑樘很不识趣的拉着张儒喝了个烂醉如泥,好几次有宫中教习嬷嬷来催促,都被朱佑樘呵退了。 看那小子的打算,好像新婚之夜是要跟张儒来个不醉不归。 张儒也拗不过他,一旦他想离开,朱佑樘就会拉着他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问是不是兄弟。 以这样的方式来抒发内心深处的愤懑,张儒可以理解,所以张儒一直都陪在他身边,哪怕是他岳父对自己冷嘲热讽,张儒都没有生气。 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出面,朱佑樘才放过张儒,老老实实回到东宫毓庆宫,跟自己的新婚妻子张窈夭行房。 是夜,朱佑樘是喊着苏七七的名字跟张窈夭行房的。 当两人彻底撕开男女之间大妨的那一瞬间,伴随着身体的疼痛,张窈夭脸上多了两行清泪。至于那一刻张窈夭是什么心情,除了她自己,没几个人知道。 喜事过后,又是回门又是分封,忙得不亦乐乎的朱佑樘和朱见深都没有时间理会张儒。倒是张儒有时间进宫,特地去看了看卧病在床的万贵妃。 此时的万贵妃已经完全没了人形,眼睛紧闭着躺在床上,身体瘦弱得不成样子,头上满是白发,额头上更是镶嵌着深深的皱纹。 看到昔日的仇人现在这个模样,张儒心里有些许不满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人总有死的那一天,而万贵妃的这一天,比想象中来得迟一些,却已经足够了。 陪在万贵妃身边的是一个老嬷嬷,看到张儒求见,老嬷嬷如临大敌,然而这个年轻人的身份,终究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抗衡的,所以她只能小心的盯着张儒,尽量不让张儒靠近万贞儿的床榻。 也许是天命使然,也许是造物弄人,在张儒刚在万贞儿的床边坐下的时候,这个已经陷入了昏迷的贵妃娘娘,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年轻脸庞,万贵妃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神色十分平静的对身边的老嬷嬷吩咐:“扶我起来。” 张儒主动伸手,将万贞儿扶起来,往她的脖子下面塞了两个柔软的枕头:“时间过得真快。” 万贞儿笑了笑:“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昨天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现在都已经这么高了。” “你不行了。”张儒将两只手放在脑后,懒洋洋道。 万贞儿伸出干瘪的手,紧紧握住张儒的臂膀:“能不能放过万家的人。” 她的语气十分恳切,甚至有恳求的味道在其中。人之将死,总有些放不下的人,而万家的老小,正好就是她放不下的。 临了临了,能够陪伴在身边的人不多,万家的人算是一批,另外,一直跟在身边的老嬷嬷算是一个。就连在自己病了之后经常会来探望的皇帝,这段时间因为太子大婚,也少了行踪。 “你觉得呢?”张儒态度不是很明朗。 临时起意来看看这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仇人,一开始是想看看,万贞儿临死前的绝望,等他真正看到已经病入膏肓的万贞儿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在战场上杀敌也好,面对那些刺客的刺杀也罢,他杀人不会手软。然而面对这样一个老妇人,他觉得自己那种看戏的心态都是极为残忍的。 “外人说你为人冷厉,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心软,我却认为,你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处于你的位置上,你做人做事,都必须狠辣些。这些年佑樘身边如果没有你,当今太子,只怕是要换人的。”万贞儿精神好了很多,笑眯眯地道。 这一刻,张儒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慈祥。 这是在周太后身上感受到过的东西,而这次,竟然是在以往的仇人身上感受到。 他没有答话,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都只是在做自己想做和应该做的事情。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只要不撩拨到自己的头上,他都可以装作没看见。 只有庸人,才会没有人攻击,只有死狗,才不会有人去撩拨。 万贞儿自顾自地道:“你是个好孩子,佑樘有你帮忙,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万家那几个孩子,其实他们本性都不坏,只是身份地位太高,让他们有些忘乎所以了。很多事情陛下不说,并不是陛下不知道,他只是重感情,不想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 可他是帝王,这样优柔寡断是不行的。 坏人,只有我能做。” “你是说当年害死纪姑姑的事,另有隐情?”张儒一下就抓住了要点。 万贞儿不置可否地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知道真相有什么意义?她死了,免了在这尘世间的爱恨情仇,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好在我也快死了,死了好,死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事了。” “害死那么多人,你后悔过吗?”张儒很是心平气和地道。 自己这种平静的心情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会出离愤怒,以为自己会对万贞儿冷嘲热讽。 万贞儿微微摇头:“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说后悔也没什么用。为了陛下,有些事做了就做了,就算是死,也值了。” 张儒闭上嘴,不再问什么了。 看到万贞儿又有睡去的倾向,张儒马上让那老嬷嬷去找皇帝过来,他害怕那是万贞儿的回光返照。 老嬷嬷有些迟疑的让其他人去禀报皇帝,自己一直盯着张儒,生怕张儒会加害万贞儿。 “能不能答应我,我死后,为我戴孝。”万贞儿突然向张儒提出了一个近乎无礼的要求。 张儒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他和万贞儿之间可不存在什么感情,甚至跟万贞儿之间没什么交流,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万贞儿会提出让自己披麻戴孝。 第161章 :披麻戴孝1 万贞儿的手抓得很紧,一点都不像将死的人该有的力道。张儒微微挣了挣,竟然没有挣开那只紧紧抓着的枯手。 沉默,良久的沉默。 张儒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想答应,可是又不忍心拒绝。 二人僵持到朱见深来了依然没有一个结果,看到被万贞儿抓着手的张儒,朱见深很明显的皱了皱眉。 看到皇帝的脸色黑了下来,老嬷嬷赶紧将事情压低声音跟皇帝解释了一遍,听完解释之后,朱见深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他慢慢靠近床榻,看着床上的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这一刻,万贵妃的手松了松,张儒赶紧将手抽了出来退到一旁。朱见深朝身后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朕和娘娘单独聊聊。”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朱见深轻轻坐下,两只手轻轻握住万贞儿已经只剩下皮包骨的手,目中含泪:“贞儿,撑住啊!” 万贞儿露出一个已经算不上好看的笑容:“陛下,不用伤心,人固有一死,活着也不过是在等待死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贞儿要走了,陪不了您了,您要保重身体,好好活着。” 她想伸手抚摸朱见深已经清癯的脸,可是手伸出来了,却怎么也够不到皇帝的脸。 朱见深主动将脸凑上去:“不,你不会有事的,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太医,太医。” 万贞儿顺势捂住了朱见深的嘴,虽然她知道因为自己生病,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在宫里随时候命。 但是自己的命自己知道,已经到了极限,再去为难那些太医也是枉然,能够用长白山的老山参将命吊到这个时候,那些太医也尽了自己的本分。 她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因为自己即将死去,而让皇帝再去迁怒另外的人。 “不用喊太医了,没用的,臣妾的身体臣妾自己知道。陛下,陪在您身边的日子,贞儿很开心,来世,希望还能够常伴陛下身侧。临走之前,臣妾有一个愿望,希望陛下能够答应。”万贞儿平静地道。 朱见深连忙拉着她的手连声道:“什么愿望,你说。” 万贞儿有些幽怨地道:“咱们没有孩子,佑樘和虎子两个孩子从小就跟臣妾作对,臣妾知道,在他们心里,臣妾一直都是恶人。可是两个孩子都是臣妾看着长大的,不管他们怎么看臣妾,臣妾心里都是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看。陛下让臣妾” 朱见深用手堵住了万贞儿的嘴:“你想要他们干什么。” 万贞儿十分认真的看着朱见深:“臣妾没有子嗣,不想死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佑樘臣妾就不强求了,臣妾不是皇后,没理由让当朝太子披麻戴孝。臣妾只想,在死了之后,虎子能够为臣妾戴孝。” 这个请求提出来,倒让朱见深有些为难了。 别人不知道两个孩子对万贞儿有多么敌视,他却是最清楚的。 那么多次针对太子的刺杀,那么多次张儒险死还生,虽说现在万贞儿已经病入膏肓,张儒和朱佑樘也都长大成人,要让两个本来骨子里就充满了执拗的孩子低头,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有些事情他不能让万贞儿说出口,因为他也在害怕。 皇帝自然有皇帝自己的想法,某些想法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甚至有些事情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能说,一旦说出去,那会酿成千古大祸。 “虎子自己答应了么。”朱见深试探着问道。 面对即将离开的万贞儿,某些拒绝的话,朱见深还真说不出口。 万贞儿费劲的摇了摇头:“他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朱见深道:“这个事,要他自己同意才行。” 张儒那脾气,朱见深可是领教过了,能够为了一个女子动不动跟皇帝说我不干了的臣子,他也是头一回见到。 加上现在张儒在朝堂上依然是属于孤臣,又有能力有又后台,他也舍不得让张儒离开,他有些怕,怕张儒会因为自己的无理要求而在此请求致仕。 万贞儿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竟然剧烈咳嗽起来。 朱见深慌了,忙喊太医。 门外一直在等待的太医们赶紧推开门跑进了万贞儿寝宫,一个太医顾不得身份的问题,抓起万贞儿的手马上开始把脉。 这花白胡子的老头皱着眉感受从手指指肚传来的跳动之后,松手双膝跪地:“臣无能为力。” 朱见深颓然瘫坐在床上,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在这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本来身体就有些不好,加上以前服食有毒的丹药次数不少,基本上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一番大起大落,瞬间就将他给击倒了。 两个太医着急忙慌的为皇帝把脉,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的,好不容易才将如丧考妣的皇帝拉回来。 万贞儿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朱见深不忍看到这一幕,伸手将后者的眼睛抚上。 然而,当他的手离开已经死去的万贞儿眼皮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奇迹般的睁开了。 张儒也随着外面的人一起进了万贞儿寝宫,别人进去没事,他一进去,皇帝朱见深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虎子,跪下。” 一脸莫名其妙的张儒腰杆挺直,没有下跪的意思,眼睛直愣愣看着皇帝,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朱见深厉声喝道:“朕让你跪下。” 张儒单膝跪地,一如既往的行了个武将礼:“臣张儒,参见陛下。” 朱见深道:“朕不是让你跪朕,而是让你跪贵妃娘娘。” 双膝跪地?张儒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臣不愿。” 朱见深目光变得冷厉:“朕不是在请求你,朕是要求你。” “如果陛下一定要臣下跪,请原谅臣抗旨不尊。”张儒斩钉截铁地道。 他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要是好言相劝,那我跪下也就跪下了,你要是威胁,那不好意思,老子脑袋有一颗,你拿去便是。 吃准了皇帝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杀了自己,张儒显得有些有恃无恐。 “来人,把这个忤逆不孝的狗东西给朕拉下去,打,狠狠地打。”朱见深怒了,朝外面的宫廷侍卫喝道。 这些宫廷侍卫名义上是隶属于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们只听候皇帝的调遣,就算张儒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使唤不动他们。 几个宫廷侍卫跑进来一看,跪在地上的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又看到皇帝一脸愤怒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去抓张儒。 张儒倒是没有反抗,任由两个侍卫将他架起朝外面拖去。 一干人等离开之后,朱见深招手叫过梁芳:“这小子就是个牛脾气,老梁,你带人去劝劝他,能不打尽量不打,就算他不肯低头,要打,也别打出个好歹来。” 拉人的是宫廷侍卫,他们不敢将张儒打出个好歹来,可打人的却是东厂的番子,没有上面的授意,又有皇帝的金口玉言,谁也不敢保证那些本来就对张儒恨之入骨的东厂番子会不会对张儒下死手。 梁芳疾步走出,很快就追上了架着张儒慢慢行走的几个宫廷侍卫,拦住他们去路之后,梁芳放低声音好言相劝:“张大人,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您又何必争这一时之气呢!听咱家一句劝,回去跟陛下认个错,陛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张儒一眼看穿了梁芳的想法,丝毫不留情面地道:“是陛下让你来的吧!梁公公,张某人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但是有些事,还真做不出来。麻烦公公回去告诉陛下,这廷杖,张儒受了,就是死,张儒也无怨无悔。” “唉你怎么这么轴呢,陛下也是一时间下不了台,又不是真的要对你进行廷杖。”梁芳急得跳脚,偏生心里明白在这位爷面前不能动怒。 这小心眼的主,要是真让他给记恨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给自己小鞋穿。 别看梁芳现在风风光光,可那是因为皇帝是朱见深,皇帝的身体不怎么好,现在万贞儿又走了,指不定哪天就得驾鹤西去。 到时候没了皇帝这个大靠山的他,可没能量跟张儒斗法。 张儒一言不发,任由两个侍卫压着他继续前行,到了行刑地点之后,他很光棍的往凳子上一趴,撩起斗牛服的后摆,十分好奇地道:“来吧!” 由栗木制成的廷杖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上面包着铁皮,铁皮上有倒刺,一棍子下去,顺势一拉,倒刺能够把人身上的皮肉撕扯下来一块。 梁芳在这里,得了示意的行刑太监自然不敢脚尖张开来个着实打,更不敢脚尖闭合来个用心打。只好双足平齐,来个轻点打。 第一棍子下去,张儒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这还是那些刽子手手下留情才会如此,若是真得罪了人,这一下照着腰眼来,再顺势那么一划拉,用不了几下,他就得嗝屁了。 饶是已经手下留情,十几棍子下去,张儒的屁股也开了花,雷声大雨点小的廷杖却没有停止,依然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张儒的屁股上划拉。 远远跟过来的朱见深看到这一幕,扭过头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又是十来下过去,朱见深忍不住了,大步向前,伸手制止了还在行刑的太监,居高临下道:“贵妃娘娘临终遗愿是让你为她披麻戴孝,你可愿意。” 第162章 :披麻戴孝2 臀部的疼痛险些没将张儒给痛晕过去,一片血肉模糊,让一旁的人都不忍直视。朱见深的目光自然不可能盯着张儒的屁股,他目视前方淡淡而言。 可这话进入张儒耳中之后却显得极为刺耳,就因为不肯下跪,你说打就打,把我打了个屁股开花之后还要让我给那女人披麻戴孝。对,你是皇帝,你牛,可我也不是随便你揉圆搓扁的货色。 咬着牙就是不肯答应,张儒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朱见深有些诧异的呢喃:“这就晕过去了?” 梁芳装模作样的将手凑到张儒鼻子下面试了试:“回陛下,估计是孩儿们下手没得个分寸,张大人晕过去了。” 朱见深不满的冷哼:“老梁,说服他的事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样,贵妃娘娘终究是他的长辈,临死前让他披麻戴孝也不为过。娘娘到现在眼睛都没有闭上,就是因为他没有答应这个遗愿。朕不管那么多,暂时秘不发丧,三日之后,等他这一身皮肉伤养好了,朕要看到他戴孝出行。” 抛下一个烫手的山芋给梁芳之后,朱见深大摇大摆的走了。 梁芳愣在当场,好一会才对趴在凳子上的张儒嘟囔:“我的张大人呦,你可把咱家害惨了。” 可怜张儒想笑又笑不出,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被几个侍卫送回府后,负责保护张儒安危的锦衣卫差点没将那几个送他回去的侍卫给活撕了。要不是张儒已经不需要撞死了,哼哼着让他们不要为难那些人,说不定北镇抚司那些下手阴狠的缇骑们,还真能把拱卫内城的几个名义上的袍泽弄出点好歹来。 好端端进宫,却背着一身伤回来,最心疼的莫过于苏七七了。 两人没有夫妻之实,但是某些情侣之间的小动作却是做过不少,所以她也没有丝毫避讳,将一干想要看张儒烂屁股的缇骑轰出去之后,马上按照张儒的指引从抽屉里拿出金疮药为他疗伤。 据张儒所说,这金疮药是师父遍访天下名义弄来的偏房,采用了数十味名贵中药材,对外伤有显著疗效。 药粉刚一接触那堆模糊的烂肉,一阵清凉的感觉就让张儒舒服得哼了出来:“他娘的,还好有师父留下的金疮药,要不然没有十天半个月,老子是别想下地行走了。” 苏七七心疼道:“皇帝也太过狠心了,你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他竟然还让东厂那些阉狗打你。” 张儒龇牙咧嘴道:“我说媳妇,这可怪不得皇帝,一般人要是跟你家相公我这样触怒皇帝,说不定早就脑袋搬家了。咱们陛下别的还好,就是对身边的人下不去手,心太软。那帮没卵子的货色哪里敢真吓死手打你相公,就算他们想,他们的顶头上司梁芳也不敢。” “说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不还是被打成这样了。”苏七七嗔道。 张儒嘿嘿直笑:“那是,听说那些文臣言官,可是巴不得挨一顿廷杖的。挨一顿廷杖,以敢于廷争面折而名扬天下,并且名垂竹帛,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死人人都怕,但只是屁股上挨几下,就能博得偌大的虚名,这顿打,怎么算都是值当的。” 苏七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你继续顶撞皇帝呗,多打几次,也好多名垂竹帛几次。” 说话之际,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了张儒身上的伤处,顿时,他疼得冷汗直流:“我说媳妇,你轻点,谋杀亲夫呢。” 苏七七一脸紧张的低头看了看之后,发现那些被金疮药敷好的地方并没有血丝渗出,这才放心将金疮药收起来。 香风飘过,留下一句活该,她便去厨房准备吃食了。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宅子不大不说,连个使唤用的婢女都没有,这也算是大明开国以来的一大怪事了。 当然,皇帝是赐过宅子给张儒的,只不过张儒觉得那宅子太大了,自己的俸禄也不高,养不起那么多的闲人,所以一直都没有去居住过。 倒是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兄弟,时不时的会去那里晃悠一圈,免得某些不开眼的蟊贼跑进去将贵重物品给偷了。 梁芳跟着张儒进了他的小院子,在苏七七为张儒敷药的时候他一直都在门口候着,听到小两口明目张胆的将东厂的人唤作阉狗,他一张老脸臊得就差没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 太监的风评向来不怎么好,就是怀恩和覃吉这两个在朝臣之中有不少人赞赏的人,在普通百姓口中,也是阉狗。 他们是皇帝的狗。 苦思冥想之下,是在想不到办法让张儒松口,一时间,梁芳也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劝说。 早在宫里的时候,他就看出张儒是在装晕,不过皇帝没有看出来,他也乐得给张儒一个面子,不拆穿他。 只是那时候他根本想不到皇帝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交给自己,不然他就是冒着得罪张儒的风险,也是要将这假象揭穿的。 趴在床上,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的张儒无意中翻了个身,这一下,可就遭罪了。 屁股很结实的跟床上的被子来了个亲密接触,伤口没有裂开,倒是将他彻底疼醒了。 一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如老树皮一般的老脸,老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容,张儒吓得赶紧扭头:“他娘的,大白天的,谁跑出来吓老子。” 梁芳讪讪笑道:“张大人,陛下在宫里说的话想来你也听见了,这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还请给咱家一个准信。” 张儒冷哼道:“原来是你丫,别的事都可以商量,这件事还真没得商量,让我给她披麻戴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陛下都奈何不了我,你想劝说我,莫非是想证明自己比陛下还厉害?” 梁芳小心笑道:“张大人就莫给咱家带高帽子了,陛下有言在先,让咱家劝说张大人,不管成与不成,咱家总得先劝说才是啊!再说了,贵妃娘娘现在眼睛都闭不上,那就是因为大人您没答应她的遗愿,若是到了出殡的时候娘娘的眼睛还闭不上,只怕到时候会有损我大明国体啊!” “少跟我打马虎眼,你没看见我现在趴着睡觉么,就我身上这伤势,没有三五个月,只怕连床都下不了。这披麻戴孝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们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不是,贵妃娘娘怎么说也是大明的贵妃娘娘,总不能因为张某人一个小人物,就停灵三五个月吧。所以我说啊,老梁你就回去跟陛下实话实说,随便找一个人给贵妃娘娘披麻戴孝得了,任何人都可以,就我不行。”张儒插科打诨道。 说话的语气哪里像当朝三品大员,完全跟街上的无赖地痞没两样。 这下,梁芳算是彻底没辙了:“要咱家怎么做张大人才肯答应。” 张儒冷笑道:“不用你怎么做,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是不会答应的。” 在原则性问题上面,张儒很少做出让步,除非。因为女人。 他可以为了苏七七变得没有原则,因为他在乎这个女人,所以他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很显然,万贞儿这个只属于朱见深的女人,还不够资格让他放弃自己的原则。 “如果张大人不肯的话,到时候陛下实在找不到人,只怕是会让太子殿下为贵妃娘娘披麻戴孝了。”梁芳缓缓道。 他不想威胁张儒这个他无法威胁的人,但是皇命难为,他不得不出言威胁。 张儒的软肋不多,最明显的软肋,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朱佑樘。 张儒的目光骤然变冷:“梁芳,你是在威胁本将?” 梁芳低眉顺眼道:“咱家不敢威胁张大人,咱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贵妃娘娘毕竟是皇贵妃,陛下看重贵妃娘娘,娘娘又没有子嗣,唯一可能为娘娘戴孝的,只有太子了。” 张儒道:“贵妃娘娘当真眼睛都比不上?” 梁芳点头道:“的确如此,估计到现在娘娘的眼睛都是睁着的,陛下无奈,只好让老奴来劝大人。” “明日我会进宫一趟。”没有说答应,也没有摆明了说不答应,张儒有些含糊地道。 让太子为一个皇贵妃披麻戴孝也不无不可,只是朱佑樘那性子张儒最清楚不过,看上去软软糯糯,实际上却也十分倔强。如果皇帝真的让他为万贞儿披麻戴孝,他牛皮气一上来,难免会跟皇帝弄出矛盾。 这个当口,出不得一点岔子。 崔克己留下的药很不错,第二天张儒勉强撑着身体入宫,看到盛装的万贞儿真的是双目圆睁之后,他选择了妥协。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死者的遗愿。 当他点头答应的那一刻,奇迹发生了,万贞儿一直睁着的眼睛,在那一霎,竟然闭上了。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好像对张儒的答案十分满意一样。 周围的宫女太监被吓得不轻,可没一个敢逃离的,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娘娘安心离开,不要诈尸。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三,皇贵妃万贞儿薨,皇帝朱见深恸哭不已,昭告天下,辍朝七日,谥万贞儿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以皇后礼葬之。 第163章 :打脸 出殡之日,皇帝恸哭昏厥过去,昏厥之前大呼:“万氏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皇帝都摆出了这姿态,不管是跟万贞儿有仇还是没仇的,都或多或少为这个可怜可恨的女人流下了几滴眼泪。 大明九边总督、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亲自身披孝衣,从皇宫出来之后,一路前行。 他的身边,是万家的嫡系子弟,其中就包括曾经跟他有过冲突的万通父子。 当万通得知姐姐临死之前跟皇帝指名道姓的说让张儒披麻戴孝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一直以来,不管是他还是家族的子弟,在姐姐眼里都是不成器的。 以前就算是姐姐恨不得将张儒千刀万剐的时候,对那个时候还是孩子的张儒也从来都不掩赞誉。 真正看到张儒替代万家的人站在最前面拿着孝棒,他还真有些不是滋味。按理来说,那个位置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儿子万天。 亦步亦趋跟在老爹身后的万天看张儒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在他看来,能够为自己的姑姑披麻戴孝那是天大的荣誉,他认为张儒抢了自己的风头。他并不知晓张儒心里的想法,也没有站在张儒的角度考虑问题。 万贵妃此举的深意,或许只有几个当事人清楚。 让跋扈得没变的九边总督、锦衣卫指挥使为自己披麻戴孝,第一是她真的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为自己送行,第二则是为了告诉那些对万家虎视眈眈的朝臣,老娘虽然走了,可是老娘的万家还没倒下。 不管是迫于压力还是心甘情愿,张儒此举也能够震慑朝臣。 至少,某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人,短时间内是不敢对万家动手的。 谁知道是不是万贵妃跟张儒之间达成了某些协议,谁知道张儒是不是继万贵妃之后万家的又一个大靠山。 队伍慢慢前行,阵仗前所未有的大,北平城内的百姓家中都挂起白幡,十六人抬着万贞儿的楠木棺材走在队伍中央。 不少百姓透过家中的窗子议论纷纷,有说这人不是九边总督嘛,怎么跑出来给贵妃娘娘当孝子了。 也有人说皇家就是钱多没地方花,弄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国库的财物。 他们的小声议论,自然没人能听到。 送葬的队伍正好经过一个地方,鸿胪寺卿张鸾的宅邸。 这个地方和其他宅子不同,别的宅子都因为贵妃娘娘新丧而挂起了白幡,只有他的宅子是喜气洋洋的红色。 若换在平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的女儿刚刚成为太子妃,有了东宫作为屏障,就算他不挂白幡,看在东宫的面子上,也没有几个不开眼的人会去撩拨他这个朝廷新贵。 可有些事不是人算就能算到的。 皇帝让张儒成了万贞儿的孝子,这已经让万家的人很是不满了。 偏偏在经过这里的时候,只有这一家是披红挂绿的,万通当时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碍于姐姐的丧礼,并没有马上发飙。 他儿子万天可没管那么多,眼看着队伍就要经过那里了,他一气之下冲到张儒面前拦住了整个队伍的去路:“你瞎了吗,看不到那一家挂着大红灯笼。” 张儒愣愣的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微微侧身打算绕过万天继续往前走。 本来就心情不是很好的他身上伤势大概复原了,将万天放倒不是问题,但万贵妃刚死,他就动手打万家的人,那未免有些对死者太不尊重了。 而且别人不知道这家宅子到底是谁家的,他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因为这宅子就是锦衣卫的人亲自挑选出来的。 已经做出了让步,万天依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加快步伐再次拦住张儒的去路:“有人在当朝贵妃的丧礼上披红挂绿,你这个做孝子的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张儒暗暗咬了咬牙,朝不远处一直跟随护送的一个锦衣卫缇骑使了个眼色,那缇骑快速跑到他面前:“大人有什么吩咐。” “去张家让人把门口的红灯笼给摘了,贵妃娘娘的葬礼,让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张儒淡淡道。 万天却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张儒的把柄一样,用力拉扯了对方一把:“好啊,我说你怎么能对这样的场景视若无睹,感情你跟这家是有关系的。不行,不能走,今天这事,要是不给我万家一个说法,我就去陛下面前告御状。” 张儒懒得跟万天做交缠,扭头平静的朝万通问道:“他的话,是否代表万家?” 万通思忖片刻道:“他的话虽然不能代表万家,但是这事,必须要给万家一个交代。” 因为姐姐过世,万家在京城的产业有很大一部分被人盯上,不管是田产还是店铺,总有些不开眼的人来找麻烦。 这段时间万通可以说没有一旦空暇时间去打探些什么,他知道嫁给太子的人是张窈夭,却不知道张窈夭的娘家,就是这个挂着红灯笼的宅邸。 张儒点点头:“停灵,等着!” 那锦衣卫缇骑看形势不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马上一个箭步上了台阶,十分粗暴的用绣春刀刀鞘拍打朱漆大门。 “谁啊!催命呢!”一个穿着粗麻衣的小厮有些不耐烦的将大门打开,嘴里不满的嘟囔着。 名叫张富贵的缇骑本是辽东千户所一名普通的锦衣卫,因为跟着北镇抚司一帮子不要命的家伙混了些时日,有幸跟着来了北镇抚司。 北平比辽东要好很多,至少这里的生活比辽东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所以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也很感激将他带到北平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一心想要帮张儒办点事,可张儒麾下的能人实在太多,他一没又独门技艺傍身,二没有绝世武功护主,所以他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过。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进入北镇抚司的时间虽然不长,跟在姜伟身边的时间却不断,所以他将姜伟察言观色的本事学了九成九。 心知大人已经因为此事生气了,他对那小厮自然没有好脸色,趾高气扬地道:“让你们家赶紧把这些大红灯笼和绸布摘了,贵妃娘娘驾鹤仙去,你们竟然还敢披红挂彩。” 小厮乜着眼看了外面的仪仗一眼,不屑地道斜眼看向张富贵:“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宅子就敢往里面闯,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富贵一脸森然:“我乃锦衣卫北镇抚司校尉张富贵,一切奉命行事,管你是谁的宅子,一刻钟时间内,若是不将所有红色的东西摘了换成白色,休怪某不客气。” 小厮用力将大门拉开:“来来来,让小爷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自家老爷水涨船高,连带着这种看门小厮的心气都提升了不少。要是往日张富贵说出自己的身份,这小厮说不得得立刻跪地求饶。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家的小姐已经是东宫正妃,他家老爷也是鸿胪寺卿,说起来,他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怎么说他这将来国丈门前的门子,也得是个六品官吧!是以,他根本没将张富贵放在眼里。 张富贵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家大人的脸上阴沉得都快要滴水了,心头一紧,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那大言不惭的小厮踹翻在地上:“锦衣卫办事,哪来那么多聒噪。” “锦衣卫的人了不起啊,锦衣卫的人就能随便打人呀,来人啊,救命啊!”小厮张狂的喊叫起来。 张儒此时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本来他没打算找朱佑樘老丈人家的麻烦,毕竟怎么也得给朱佑樘点面子。 可急于表现的张富贵却回错了意,竟然当着送葬队伍的面直接就将张家的门子给打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做派,怎么看都像是在削张家的面子。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阻止张富贵,锦衣卫的人有锦衣卫的尊严,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自己先把自己的面子给抹了。 随着那小厮的喊叫,从里面匆忙跑出好几个壮汉,一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这是张家的护院。 几个护院撸起袖子就要动手,看到张富贵身上的飞鱼服之后,他们立马就蔫儿了。虽然说这是国丈的家,可国丈也干不过锦衣卫的人呐! 不说朱佑樘现在还不是皇帝,就算朱佑樘现在是皇帝,只怕也不会为了他们几个外人,而跟自己的奶兄弟反目成仇。 张富贵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一个唿哨将十几个一直在街边巡守的锦衣卫招呼了过来,他二话没说就直接吩咐:“大人有令,把这些红色东西全部拆了,换成白的。” 声音不大,却正好落入了张儒耳中,张儒摇头苦笑,眼睛的余光则在观察万通和万天的脸色。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在观察万通的脸色,万天还上不了什么台面。 只见万通脸色稍有缓和,眼睛目视前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锦衣卫的人影响。 在护卫不敢动手的情况下,那些张府的下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门口一切红色的东西给拆掉,直到队伍重新出发之后,才有人着急忙慌的出了张府去找在外面有事的鸿胪寺卿张鸾。 不少朝臣得知消息之后都肚子里憋着笑,这可是当着大明满朝打太子老丈人的脸,而且貌似这一巴掌还不轻。所有人都在等待张鸾的反应,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第164章 :锦衣卫的报复 反倒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张儒跟个没事人一样,送葬完毕之后就将身上的麻衣和白色布匹全摘了,带着苏七七出城欣赏雪景去了。 京城的雪比不上辽东的大雪,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苏七七就像一个完全没有顾虑的孩子,时不时会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揉成团扔到张儒身上。张儒也不生气,就是站在雪地里傻乐,有时候也会用脚将雪花踢散吓唬苏七七。 两人在城外玩了个不亦乐乎,那头张峦被家里的管家找到,听到自己的管家声泪俱下的控诉锦衣卫的暴力行径后,老头气不打一处来。 还是在友人家里,老头就一甩手将好友家的茶杯给摔了个粉碎,而后招呼都不打,气冲冲的回了府邸。 想着找自己那个太子女婿好好诉说诉说,还没出门却迎来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身份不俗,也不是张峦这个鸿胪寺卿能够招惹得起的,被这人几句话一撩拨,张峦没有当场带人去北镇抚司找麻烦,心里却已经有了不悦之感。 说三道四的人不少,刘吉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面见张峦这样靠女儿发家的小人物当然不需要他一个当朝首辅亲自出来,只是让门下的管家跑了一趟。 他倒也没希望张峦能把锦衣卫的人怎么样,毕竟那是皇帝的私卫,张峦的身份再不同,要管皇帝的家事,那也是没资格的。 往大了说张峦只是皇帝的亲家,往小了说,他还是皇帝的臣子。 管家离开之后,张峦马上就招呼自己的护院头领过来压低声音吩咐:“今日在大门口闹事的那个锦衣卫,给本官找出来收拾一顿,只要不弄死,怎么对付他都成。” 护院统领是个江湖汉子,实在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才想着来北平混口饭吃,被张峦弄进张府之后他才清楚,这人竟然是当朝太子的老丈人。 不过一听说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爷要对付的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他马上犹豫了:“这样怕是不妥吧!老爷,那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张大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要是把那叫张富贵的人打了,招惹了锦衣卫的大人物,咱们可担当不起啊!” 张峦没好气的冷哼道:“你怕什么,本官都不怕,出了事自然有本官担着,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护院还有些犹豫,张峦毫不客气地道:“本官给你一口饭吃,你是本官看得起你,你如果不想做,有大把人想帮本官做。” 不做就走,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护院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丧礼上发生那么大的事,自然瞒不过皇帝朱见深,得知张儒闹了这么一出之后,皇帝只是置之一笑:“这孩子,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把怒火都发到了张峦身上,也不怕佑樘对他有意见。” 梁芳只是静静听着,这种事情,他从来不在皇帝面前乱嚼舌头根。 说这话的时候,朱见深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大,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认为张儒会因为一个普通的锦衣卫缇骑而大发雷霆。 锦衣卫的人当着几千人的送葬队伍的面打了张家的脸,张峦小肚鸡肠让手下人把带头的锦衣卫缇骑张富贵打一顿也正常。反正都是暗地里进行的,明面上的面子都保存了,大多数人都认为张儒没必要这样。 可张儒就是做了让人出乎意料的事。 从城外赏雪回来之后,张儒闲着没事白天的时候会在北镇抚司办公,晚上就陪着苏七七花前月下,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但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张富贵一头一脸全部都是血迹的被几个锦衣卫缇骑抬了回来,牟斌黑着脸查探他的伤势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家伙的左手已经完全废掉,一嘴的牙齿被打落得七七八八,肺腑有严重的内伤,就连命根子,也被人踹了一脚,变得肿大。 这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那简直就是致命的伤,好在张富贵平时喜欢习武,功夫不高身体却还算硬朗。 人被打了,事情也不算大,第一时间让北镇抚司的专职医官过来为张富贵稳定伤势,一边问那几个抬着张富贵回来的锦衣卫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问清楚了之后,牟斌的一腔怒火反而没了发泄的地方。 那些打人者身份不明,经过几个缇骑的跟踪倒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因为这个被查出来的身份,让牟斌有些左右为难。 鸿胪寺卿张峦,当朝太子的老丈人,太子妃的嫡亲父亲。 要换在以前,这样的人招惹了也就招惹了,不会有什么大事,凭太子和自家大人的关系,那根本不是事。 可现在太子虽然大婚,二人之间却已经有了隔阂,就算那明面上的隔阂已经消失殆尽,太子心中到底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知道。 万一要是锦衣卫找张峦要个交代,惹怒了太子,自己大人夹在中间只怕会十分为难。 怀着这样的心思,牟斌将事情隐瞒了下来。 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严令几个抬着张富贵回来的锦衣卫不许声张,却还是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 消息传到张儒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得知张富贵重伤,张儒在脑海中翻检了一下,马上就记起这人是在万贞儿葬礼上跑到张峦府上找麻烦的人。 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手下挺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张富贵都是锦衣卫的人,换言之,是他张儒的人。 从自己的小宅子出来,让锦衣卫的人带自己去了一趟张富贵的家。 不算大的小房子内住着一家三口,张富贵的妻子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他的孩子正懂事的用勺子给张富贵喂药。 还从来没有大官来过,那妇人显得十分拘谨,在张儒面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轻轻唤醒自家男人之后,妇人找了个沏茶的理由拉着孩子出去了。 张富贵挣扎着要起来给张儒行礼,被张儒一手按住:“不用起来,你有伤在身,躺着说话。” “对不起,大人,给您和锦衣卫丢脸了。”张富贵第一句话表达的是自己的愧疚。 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归根结底还是当初张儒的命令,但是他没有半点怨恨,因为如果没有张儒,他可能现在还在辽东那个苦寒之地守着一间破旧茅草房过活。 张儒沉声道:“你没有给锦衣卫丢人,你是好样的。好好养伤,家里缺什么就跟锦衣卫的兄弟说。你放心,你的仇,我会给你报。” 张富贵面对七八个人围攻,成功放倒对方五人,最后体力不支才被打倒,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战绩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反抗太过剧烈,那些张府的护院也不会这么下死手。只可惜锦衣卫的兄弟来得有些晚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受伤这么重。 想到大人如果要帮自己报仇的话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太子的老丈人,张富贵反而开口劝说:“大人,属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大人还是不要麻烦了。” 张儒傲然道:“这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这京城,还没几个是我张某人得罪不起的。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老子还等着你养好伤后给老子回北镇抚司干出点成绩呢。” 张富贵鼻子一算,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张儒故意黑着脸道:“把那点子猫尿给老子收回去,老子的手下,每一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可以流血,但是不要流泪。别跟个娘们一样的脆弱,这大明的江山,还有大把事情要咱们老爷们去做。哭,永远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老子能将你从辽东带回来,可不是看你喜欢哭。” 张富贵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用力点头:“属下知道,属下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张儒伸手轻拍他的肩膀:“好了,我先走,你在家好好养伤。” 离开张富贵那名副其实的蜗居之后,张儒立刻让牟斌召集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以前多缇骑待命备战,所有人准备好之后,这位不怕把事情闹大的小爷直接通过梁芳的关系从御马监调了一千多战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朝张峦府邸疾驰而去。 京城大街纵马,而且是这么多人纵马,很快就引起了五军都督府的注意。 人来了不少,可是一看领头的人和那些人身上的服饰,五军都督府的人都蔫儿了。 莫说张儒从大同的回来之后跟刘吉在朝堂上一番唇枪舌剑赢得了几乎所有武将的好感,就说他张阎王三个字的诨名,就足以让那些五军都督府的士兵望而却步。更何况锦衣卫北镇抚司几乎所有头头脑脑都出现在队伍之中,一般官职的人,还真没几个敢不要命阻挡他们的。 一千多人直接将张峦府邸给围了,张儒还算客气,只是一脚将那朱漆大门给踹成了两半,然后坐在马背上等着张峦出现。 以前听说过张儒的张峦哪里还敢出来,偷偷让人通知东宫那边之后,自己躲进了新修建的密室中,死活都不肯冒头。 第165章 :打你如何 报讯的人进不了东宫,塞了不少银子才让守在午门的宫廷侍卫勉为其难的将消息送进毓庆宫。 朱佑樘压根就没有管这种小事的打算,笑嘻嘻的问覃吉:“老伴,你说我这奶哥哥到底想干什么?” 经过苏七七事件之后,连覃吉也不敢保证朱佑樘和张儒之间的关系已经真正和好如初。他不敢说张儒坏话,只好笑道:“说不定是被那事压得喘不过气来,发泄一通罢了。” 朱佑樘幽幽道:“孤倒不觉得他是发泄,每次他看似莽撞的行径,最终都有一个十分清晰明朗的目标。这次肯定是孤那不识大体的老丈人惹恼了孤的奶哥哥,不然,他不会动用一千多锦衣卫缇骑将张府给围了。” 看太子语气中没有什么怨气,反而有些戏谑,覃吉大着胆子道:“兹事体大,只怕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朱佑樘挥挥手道:“不管那么多,父皇可不会对他怎么样。这事孤不方便出面,免得让奶哥哥误会。”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却从毓庆宫门口清晰传入了朱佑樘耳中:“殿下这次必须要出面。” 覃吉皱着眉头朝外面看去,之间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瘸着腿一步一步朝太子走来,他本能的拦在朱佑樘身前,警惕的问:“你是何人!” 中年人左手握住腰间佩刀,单膝跪地:“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姜伟,见过太子殿下。请殿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覃吉心神一松,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太过紧张。 能够突破午门宫廷侍卫防守,又能够一声不响通过东宫侍卫盘查的人,想来也不会是对太子殿下不利的。 朱见深一挑眉:“哦,是虎哥让你过来的?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孤必须要出面?”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一直跟随张儒的姜伟。 他左右看了看,小心道:“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朱佑樘淡淡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有事就说。” 姜伟执拗地道:“大人有令,此事除了殿下,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就连末将自己,对大人的安排也是一无所知。” 朱佑樘哦了一声,伸出手:“拿出来。” 姜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拿出已经封好火漆的信件。 朱佑樘接过信件,检查了一下信封上的火漆,确定完好无损之后,当着两人的面打开了信件。看完之后,他将信件放在一旁的烛火上一把火烧掉,直到那些信纸完全变成黑灰之后,他又用一根小棍子将灰弄碎。 做完一切之后,朱佑樘脸色轻松地道:“好,孤走这一趟。” 张峦府邸外,一排被锦衣卫缇骑控制的护院跪在大门两边,几个小厮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丫鬟婆子更是被吓得捂着嘴啜泣。 应该出现在宅邸里的张峦没有出现,倒是不该出现的人全部被锦衣卫拿下了。 “你们老爷哪里去了?”张儒蹲下,语气温和的对身体几乎已经趴在地上的一个小丫鬟道。 那小丫鬟已经被吓坏了,脸色发白的颤抖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小丫头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做了很多坏事的主,对锦衣卫的畏惧,倒是发自内心的。 张儒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另外一个小丫鬟面前,重复了自己的话。 亲自问了所有小丫鬟之后,没有任何人给出一个答复,张儒的脸色渐渐变得阴寒。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张峦作为一家之主没理由不知道。然而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张峦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自以为可以嚣张的老头,在刻意躲着自己。 感让人动锦衣卫的人,事情就绝对躲不过去。 今天就算是太子朱佑樘在这里,张儒也不会放过张峦,更何况朱佑樘那边的速度貌似有些慢,姜伟已经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既然张峦不出现,把家给我抄了。”张儒冷冷下令。 “慢着!”一个声音十分突兀的响起。 朱佑樘来得还不算太晚,至少在张儒的命令下达之前,及时的出现了。 张儒转过头去,却见太子朱佑樘满头大汗的站在锦衣卫的包围圈之外,发出声音的不是太子,而是姜伟。 阴沉着脸转身,慢步行走到朱佑樘面前,十分干脆的给太子行了个礼:“臣张儒,见过太子殿下。” 朱佑樘一脸和煦:“虎哥闹出这么大阵仗,是要闹哪样?” 张儒冷声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张富贵被鸿胪寺卿张峦张大人的家仆打伤,如今卧床不起,臣来此,只是找张大人要一个交代。” “虎哥,都是一家人,何必弄得这么见外,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大家关起门来私下里说,闹出这么大阵仗,没有必要。”朱佑樘好言相劝。 张儒一点都不领情:“有些事可以关起门来说,有些事却不行。张富贵是锦衣卫的人,他被欺负了,这个公道,就必须讨要回来。” 朱佑樘神色有些尴尬:“虎哥,就不能给孤一个面子?” 他一口一个虎哥,但是不觉之中,自己对自己的自称已经变了。 从我变成孤,那就已经不是站在私人角度来看问题了。 张儒目光坚定:“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如果臣在这里当着这一千多锦衣卫兄弟的面给了殿下面子,那我锦衣卫在张大人面前丢的面子,永远都找不回来。” “这么说,虎哥是决意要将事情闹大?”朱佑樘语气变冷,整个人都在发抖。 张儒淡淡道:“别的事情都好说,这事,不行。” 朱佑樘嘴角勾起:“哦,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好,这件事孤不插手,但是孤还差个侧妃,孤看苏七七姑娘就十分不错,不知虎哥肯不肯割爱?” 张儒眼睛一瞪:“你是在逼我揍你?” 朱佑樘反问:“你敢?” 说时迟那时快,张儒抬起拳头照准朱佑樘的腮帮子就是一拳过去。 结结实实的拳头砸在腮帮子上,让一干锦衣卫和东宫宿卫瞠目结舌,这位爷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当众殴打当朝太子。 朱佑樘用力一咬腮帮子,嘴角马上就有鲜血渗出,他也是十分难以置信的看着张儒:“你真的打孤。” 张儒冷冷道:“打你又如何。” “来人,把他拿下。”朱佑樘怒气冲冲地道。 东宫宿卫倒是想要将张儒拿下,可是锦衣卫这么多缇骑在一旁看着,再加上张儒凶名在外,他们一时间竟不敢向前。 殊不知张儒有如此底气,真正的来源正是被他打了一拳的太子朱佑樘,如今两人有反目的趋向,他们就是上去拿了张儒,锦衣卫的人也没几个敢吱声的。 再怎么说锦衣卫也不是张儒的锦衣卫,这是属于皇帝的亲卫。 见那些人没动,覃吉的脸色变得铁青,不等朱佑樘再次发号施令,抬手对准宿卫统领就是一巴掌:“殿下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被一巴掌打醒的宿卫统领这才带人上前,还算客气的让张儒束手自缚。 张儒也没有反抗,任由两个东宫宿卫将自己捆上,然后冷冷的看了朱佑樘一眼,就被人带走了。 朱佑樘捂着腮帮子道:“所有人够给孤滚回北镇抚司听候发落,谁要是敢再闹出幺蛾子,休怪孤翻脸无情。” 说完他转身离开,覃吉留下对一干锦衣卫叮嘱:“今日之事,任何人泄露半点出去,诛九族!” **裸的威胁,偏偏无人敢不听。 气势汹汹跑出去,来了个铩羽而归,所有锦衣卫都没有觉得掉了面子,他们反而在心里暗暗担心张儒的安危。 那可是当朝太子,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拳上去了,打了太子,这事会发展到一个什么地步? 虽然覃吉威胁锦衣卫的人不让传扬出去,但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张家住在繁华的仁寿坊,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不在少数,这一带居住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认识太子和张儒的人自然也很多。 消息一经传开,整个大明朝堂为之哗然,大家都知道张儒胆子大,但是谁都想不到他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则在暗地里等着看笑话,这些人都是知道张儒的背景所在的。 也有人担心不已,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和张儒关系不错的人。 处在深宫之中,还没从万贞儿死去的噩耗中出来的皇帝朱见深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此时他在东暖阁中眉头紧蹙,梁芳站在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张儒,他要做什么。”朱见深威严的声音钻进耳朵,这一刻,梁芳是多么希望自己听不见。 然而他能够听见,不能装作不听见,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奴不知。” “太子什么反应?”朱见深问道。 梁芳道:“李广那混小子说,太子殿下怒不可遏,扬言说要让张大人好看。现在张大人暂时羁押在毓庆宫内,其他情况,小李子也不知道。” 第166章 :再巡九边 毓庆宫内,单独关押张儒的房间里,两个年轻人坐在圆桌前,桌上摆着三荤两素几个小菜,左边的青年身边放着一坛子上好的状元红,右边青年身前则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 右边青年一边揉脸一边道:“虎哥,你那一下可够生猛的,我的脸到现在都疼。” 左边青年露出一个无良微笑:“那种场合,如果不动真格的,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咱们是在做戏。你配合得不错,不然这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唱下去。” “嘿嘿,虽然挨了揍,不过挺威风的,那么多让百官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缇骑,硬是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再巡九边了?”朱佑樘端起酒杯,滋溜了一口,好奇的问道。 张儒沉吟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先是你大婚,然后是万贵妃死了。不然我早就想着要去九边走一走了。现在九边之中我走过的地方只有辽东、宣府、大同三镇。蓟镇李铭在大同之战的时候有过接触,为人还算不错,却是典型的中立派,太原、固原、延绥三镇的总兵,我一个都没有接触过。你大婚的时候你那位皇姑没有出手,我跟你闹不和的时候你那位皇姑还是没有出手。这种平静,让我无法安心。” 朱佑樘满不在乎地道:“父皇春秋鼎盛,只要有他在,那些人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你急什么。” 张儒摇头严肃道:“你小子每天闷在宫里,连陛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都不知道。以前陛下身体就不是很好,现在万贞儿走了,他心里唯一的记挂就是你。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若是真有不幸的那天,如果我们不做好准备,只需要固伦长公主一句话,朝中大臣便立马会攻讦你这个太子。之前因为七七的事,你我闹得人尽皆知,这是一个把柄,那些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剩下几个边镇都是不确定因素,我必须要把这几个不确定因素排除。” 见他说的这么认真,朱佑樘也收起了戏谑之心,认真道:“你就这么肯定父皇会让你再巡九边?” 九边基本上都是苦寒之地,如果为了荣华富贵,他大可不必如此。可是他心里有自己的抱负,这个抱负需要他去这些地方走一趟。 骨子里有着属于自己的执拗,这份执拗,张儒从来都没想过放下。 他认真分析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这次就算你真的跟我大动肝火,陛下也会想尽办法保住我。保住我的方法很多,但是让我再巡九边,无疑是最好的办法。陛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如果他身体真的违和,一定会派我再巡九边。” “你又不是李淳风,还玩起了这么悬的东西。”朱佑樘笑着喝了一口酒。 两人的计划,瞒着所有人,除了他们两个自己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关押张儒的房间和朱佑樘的寝宫之间有一条密道,这个秘密毓庆宫内没几个人知道。幼年时期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朱佑樘的心很敏感。 玉壶里的酒喝完,朱佑樘就从密道离开了,那边,遍寻不到太子的覃吉急得满头大汗,皇帝召见,太子却不见了踪影,他作为东宫管事太监,又怎能不急。 看到朱佑樘从房间内走出来,覃吉眼冒金光,快步窜到朱佑樘身边低声道:“殿下,您这是去了哪啊!” 朱佑樘不好意思的笑道:“躲起来喝酒去了。” 覃吉还道太子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张儒而心烦气躁,所以选择喝酒,也就没有怀疑什么。 前来宣旨的小太监可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端架子,语气平和的告诉朱佑樘皇帝召见之后,就一脸恭谦的等着朱佑樘答复。 老爹要见儿子,朱佑樘自然不能说不见,淡淡说了句前头带路,他便只身跟着小太监朝东暖阁走去。 没了万贞儿的皇宫内院,敢对太子下手的人几乎已经消失。他那个皇姑固伦长公主的手虽然长,但是要在皇宫之中密谋一场刺杀太子的戏码,却还不够。所以朱佑樘没有像以往一样带几个人在身边,而是一个人跟着小太监走了。 进入东暖阁后,朱见深拉着儿子的手坐下,看着眼前面如冠玉气定神闲的儿子,朱见深心中多了几许温情。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朱见深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听说你跟虎子之间,闹了点不愉快?” 朱佑樘故作气愤地道:“张虎子太不给儿臣面子了,张峦虽然只是鸿胪寺卿,却好歹是太子妃的父亲。不过是打了锦衣卫一个小小缇骑而已,他就大动肝火在京城调兵,弄得五军都督府一帮老爷们全部跟着躁动。这也就算了,要是儿臣出面他肯善罢甘休,儿臣也不至于大动肝火,可他偏偏不听劝,还当众打儿臣。父皇您看,儿臣的脸现在都是肿着的。” 说着,他将脸凑了过去。 朱见深笑骂道:“别凑过来,朕还没瞎。虎子一向喜欢胡闹,这次怎么连你也跟着胡闹起来。他好歹是九边总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你说让人拿了就拿了,他颜面何存。” 朱佑樘板着脸道:“反正这事他要是不当众给儿臣道歉,儿臣跟他没完。” 朱见深嘴角挂起一抹戏谑的微笑:“朕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谁要是敢动他的虎哥,他就跟谁拼命。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朱佑樘不好意思地道:“那是过去,现在。” 朱见深脸一黑:“什么过去现在的,你是大明的储君,想问题做事情不能那么单一。要朕看,虎子这事一点都没做错,张峦这段时间水涨船高,以为自己很厉害,连六部尚书这样二品大员都给他送礼。 打锦衣卫,锦衣卫是天子亲卫,他打的不是锦衣卫,打的那是朕的脸。 张儒带着人去围了张峦的宅邸都是轻的,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随便他怎么弄都是对的,那是在给朕争脸。 偏偏你这个不争气的还跑过去凑热闹,有了媳妇就忘了爹,皇家的面子,不是你这么挣的。” 一通训斥,将张儒抬到天上,却把朱佑樘给贬到了地上。 朱佑樘被弄得面红耳赤,偏生还没法反驳。不管是站在臣子的立场还是儿子的立场,他都找不到反驳朱见深的理由。 “回去,好生跟虎子道个歉,让他来见朕。”和儿子见面不过片刻,朱见深就赶走了朱佑樘。 朱佑樘刚一离开,皇帝马上开始咳嗽,一直伺候在一边的梁芳赶紧地上毛巾。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之后,朱见深的脸色变得苍白,良久,他将白色的毛巾从嘴边拿开,一滩黑色的血迹在白色毛巾上显得格外刺眼。 梁芳看到血迹,不由发出一声惊呼:“陛下。” 朱见深用毛巾抹掉嘴唇上的血渍:“老梁,此事不得声张,要是有外人知道,朕第一个找你。” 目光如箭,刺人心扉,梁芳呐呐道:“陛下,还是让太医们来看看吧!” 朱见深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兴师动众叫太医,也不过是多苟活几日罢了。现在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事,你密诏刘太医进宫,这段时间让他留在宫内。” 皇帝想要隐瞒自己的病情,却说让太医进宫居住,这让梁芳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很诚恳地道:“陛下,刘太医若是留在宫中,只怕会引起别人的猜测。” 朱见深抬头看了梁芳一眼:“老梁,刘太医进宫可以有很多理由,可以是宫中娘娘病了,也可以是你病了。” 梁芳诧异的看了朱见深一眼,了然道:“老奴省得了。” 皇帝要找理由,肯定很简单。 朱佑樘将自己被父皇骂了一通的事情跟张儒吐槽完毕之后,又对张儒说了朱见深让他进宫的事情。在张儒的要求下,朱佑樘再次陪着张儒进入了皇宫东暖阁。 “来了。”朱见深懒洋洋的躺在软乎乎的被窝里,语气低沉。 张儒点了点头,抿着嘴唇没说话。实际上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朱见深的脸色,他发现,皇帝的脸色比万贞儿死之前,要黄了许多。 朱见深眼睛微眯:“你们兄弟俩的事,谈妥了没有?” 二人对视了一眼,张儒又道:“回陛下,已经谈好了。” 朱见深恩了一声:“既然谈好了,那就好。张峦那边暂且不要理会,如果他去东宫找你,佑樘你也不要理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说。 至于虎子,你现在留在京城不是什么好事,过几天启程,重新巡视九边,现在大明的九大边镇,你走过的地方不过三个,任重而道远啊!” 张儒单膝跪地:“臣遵旨。” 朱见深笑道:“好了,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你们自己去考虑,朕乏了,你们回去吧!” 听到皇帝这么说,张儒转身之后露出了一丝苦笑,看来自己的小动作,还是没能瞒过皇帝的眼睛。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这一刻让张儒觉得自己在朱见深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第167章 :蓟镇 回去之后,朱佑樘和张儒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想出对策。 第二天,张儒被押着去了菜市口,消息早已放出去,百姓们起了个大早,就是特地为了看热闹。 当看到乌泱泱几万人聚集到一起之后,朱佑樘在锦衣卫和东宫宿卫的重重保护之下亲手为张儒砍断了捆缚他自由的绳子。 而张儒,也投桃报李的当着几万百姓的面,躬身对朱佑樘行礼道歉。 这种事,在以前的张儒身上,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很多人都以为张儒不会这么做,在大家心里,他是一个宁可死也不愿意丢脸的人。 可是他让很多人都失望了,因为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对朱佑樘弯下了自己僵直的脊梁,让自己颜面扫地。 尔后两人共同喝了一杯水酒,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在锦衣卫的簇拥之下离开了菜市口。 一场热闹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很多人都不满意,不过没人敢去说什么罢了。 只有少数有心人观察到,在张儒和朱佑樘离开之后,两人很快就分道扬镳了,张儒还回过头朝朱佑樘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 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比之前大冷天看着两人作秀可要劲爆得多,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市井之中传开了。 太子和张儒失和。 紧随其后,张儒马上就重新踏上了巡视九边的征程,这不由又让某些有心人暗地里揣测个不停。 作为牵制其他八镇而存在的蓟镇与京营遥相呼应,属于预备防线。九边一字排开,延绵数千里,蓟镇算是最后的一道屏障。 阳春三月刚过,管道两旁的小树抽出绿芽,风还有些凉,却夹杂着春日的温润在其中。 外出踏青的人不在少数,但是遇到将近一千人的锦衣卫队伍,那些踏青的人大多数是在远处观望,心里猜测这是哪个京城大官出行,却少有敢于上前查看的。 此行不同于以往,队伍中有女眷、有稚童、也有老者。 马进忠那个留下来做人质的幼子被张儒从国子监接了过来,已经六岁的小家伙虎头虎脑,对张儒一点都不陌生。整个队伍之中,敢招惹张儒而不怕他生气的,这小家伙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板上钉钉要成为张儒正室夫人的苏七七带着三五个侍女坐着马车跟随在队伍中央,周围是锦衣卫缇骑的层层守卫。其中最为尽职的,就要属王周麾下曾经跟丢了苏七七行踪的两个江湖女侠了。 瘸了腿的姜伟一如既往的跟随,这次多了个重伤初愈折了一条胳膊的张富贵。 对这个有几分聪明的辽东汉子来说,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必须要抓紧这个机会,让自己有辉煌腾达的一天。 躲在西山过田舍翁日子的范无咎也被张儒以此行太过危险的理由请了出来,老爷子本来老大不愿意,在看到那个叫马同袍的小屁孩之后,老爷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眯眯的点头答应了张儒的请求。 只有马同袍这小家伙好像感觉到了不对劲,拼了命往张儒屁股后面钻。 北平到蓟镇不远,在张儒刻意要求的急行军下,八百多锦衣卫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到了蓟镇。 相较于辽东缑谦的欲拒还迎和宣府张安的冷若冰霜,蓟镇总兵李铭的迎接方式可谓礼遇有加。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出城三里迎接同时朝廷正三品大员的九边总督,这份礼节,不可谓不高。 一番寒暄之后,大队进驻三屯营,让手下的锦衣卫进入李铭早已准备好的营房休息之后,又安顿了家眷的休息住所,张儒这才提出要去军营看看。 蓟镇东起山海关,向西经卢龙、迁安、遵化、蓟州、平谷、顺义、昌平,到达居庸关南边的镇边城。重要关隘不少,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山海关。蓟镇八万多将士分散在山海关、九门口、界岭口、桃林口、刘家口、冷口、青山口、董家口、喜峰口、潘家口、龙井关、马兰关、黄崖口、将军关、墙子口、古北口、黄花镇、八达岭、居庸关之中。 八万多人真正分散下去,到每个关隘的人还真算不上多。最多的山海关也不过一万人马,其中骑兵只有八百,剩下的都是步卒。 大明边军也好京军也罢,战马的数量都少得可怜,蓟镇八万余人,主兵四万多,客兵四万多,可骑兵只有区区八千。 “督帅要巡视哪些关隘,末将亲自陪同。”李铭将架子放得极低,在张儒面前,他没有摆出一副和张安一样的老资格,而是十分谦恭。 越是这样,张儒越不敢小看他,咬人的狗通常都不叫唤,他们要咬人的时候总是那么出其不意。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喜欢和张安那种人打交道,人家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干脆见都不愿意见你。 如李铭这样的将自身姿态放得极低的人,让他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 这可真冤枉死李铭了,他和其他总兵不同,能够让皇帝任命为蓟镇总兵的,一般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当初张儒撕了兵部的敕令,张安亲笔书信请求他带兵增援,他之所以会带着人义无反顾的驰援大同,那都是得到了授意的。 而今九边总督张儒第三次巡查九边,第一站选择的就是他的蓟镇,他自然得到了上面的消息。 提高了警惕的张儒淡淡道:“这个不需总兵大人费心,本将自去就是。” 李铭笑道:“督帅既然来了蓟镇,李铭若是不亲自相陪,那传扬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说我李铭狂妄自大了。一年前一战,三十万鞑靼铁骑在督帅的运筹帷幄之下分崩离析,至今边镇百姓,可都在说督帅的好呢。” 张儒由衷道:“大同一战,非我之功,那是数万将士死战之后的结果。张某虽然活着,却是苟活,那些战死的将士,才是最伟大的。” 此时,他脑海中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鸦角山战死的屠胡,人死身体不倒,一双眼睛怒目圆睁;另外一个则有些模糊,那是一个叫刘鹏的江南文人,一袭青衣,面如冠玉,却沾染了不少血色。 见他陷入回忆之中,李铭识趣的没有打断他的沉思。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李铭才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可以,李铭情愿解甲归田,也不愿见到那么多袍泽兄弟血洒疆场。”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所有身居高位的人考虑问题都是站在大局方向。 李铭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因为当初还是太子的朱见深曾经叫了他一声李将军,他义无反顾的跟着朱见深,得罪了还是皇帝的朱祁钰,最后成为了守陵的士卒。大明的军户制度十分严谨,他一个人成为守陵之卒,不要紧,关键是他的子子孙孙都会成为守陵之卒。 好在后来朱见深翻身做了皇帝,他才再次有了出头之日。 张儒叹了口气:“有些信念,总是需要人去坚守的。李将军无需多言,本将在蓟镇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不会影响李将军的军务。” “末将随时听候督帅调遣。”李铭拱了拱手道。 张儒执意要自己巡视,李铭也不好强求,他的将令先一步到达各关隘,上面的人来巡查,他需要手下的儿郎以最好的姿态去应对。 一天时间,走了两个关隘,这两个关隘给张儒的感觉都算不错,特别是士卒,看上去十分又精神。 都说辽东出悍卒,这一次张儒对蓟镇的巡视,甚至让他感觉辽东的悍卒都有些比不上蓟镇的精兵。 当然,这是一种错觉。 他在辽东的时候冰天雪地的,所有士卒全部都裹着厚厚的袄子,在那种撒泡尿都能瞬间冻住的地方,谁能展现出什么狗屁精气神。 而现在是阳春三月,士卒们脱下了冬装,动作自然干练许多。 每个关隘标准配备是三成老兵带七成新兵,有老卒在,新兵们能够更好的适应战争,有新兵在,老卒们也能够充分发挥带头作用。 兵力的布置方面,张儒稍微看了下,他虽看过些兵书,却属于纸上谈兵的境界,所以在兵力布置方面他只能勉强看出李铭属于守将类型。 累了一天之后没有会住所,直接在军营住下,喜峰口的两千守军的驻扎地里,他和将士们同吃同睡。 顺带着,他也想了解一下这些普通士卒的需求。 起初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大人物,没几个人敢接近,在张儒刻意套了几句近乎之后,那些没什么戒心的糙汉子稍微放开了些。 什么他娘的、****的之类的混话都在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见张儒不着恼,一帮糙汉子胆子大了许多,一个带着河南口音的中年汉子凑到张儒身边神秘兮兮的问道:“老乡,你是多大的官,连千总大人都对您毕恭毕敬,你怎就能跟我们这些糙汉子谈天说地嘞?” 张儒笑骂道:“他娘的狗屁大官,一身皮而已,兄弟们怕的都是我身上这身皮,没了这身皮,往边军队伍里一塞,老子连个客兵都比不上。” 第168章 :闲聊 另外一个带河北口音的年轻汉子嗤笑道:“这酒可是个好东西呀,要不是你这大官来了,咱们一年都喝不了一回。” 军中忌酒,张儒巡查九边,特地让人买了几百坛美酒劳军。 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这种入口烧喉咙,喝完之后头痛的烈酒真算不得什么好久。但是对于边军将士们来说,这酒,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张儒咬了一口麂子肉,口中含混不清:“什么大官不大官的,都是边军的兄弟,你们要再这么恭维我,这酒可就没法喝了。” “中。”河南口音的中年人憨笑道:“咱说话可不会文绉绉的,有什么说什么,你可不能生气哈。你叫啥名字啊!看你年纪轻轻的就骑着高头大马,家里权势不低吧!” 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八卦的,边关上没有打仗的时候除了训练其他时间枯燥无味,这些无时不刻挂着一身臭汗的汉子,也是极为八卦的存在。 张儒笑道:“你们叫我虎子就行,家里老爷子有点本事,咱就打着他老人家的幌子四处闲逛。这不,被老爷子丢到蓟镇来学习,一开始我还不乐意,来了之后才觉得,还是边关好,跟一群血性爷们相处,比面对那些老娘们一样的腐儒要有意思得多。” 年轻的河北人微微皱了皱眉:“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些大人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存在,他们比我们要厉害,懂道理得多。” 憨厚的河南人一只手搭在年轻汉子手上:“是啊是啊!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腐儒嘞,那些真正的读书人,可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淳朴、干净,没有任何功利心在其中。 已经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的张儒主动将话题转移:“按照老哥这么说,你们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是啊!” 憨厚的中年人笑了笑,十分骄傲地道:“那可不,咱们都是九边各大边镇选拔出来的,蓟镇八万多兄弟,只要是主兵,就在战场上见过血。当今天子能把咱们放在皇城根下,那就是信任咱们。不说别的,蓟镇的军饷每年比大同和辽东都要多几十万两,可人数却比不上大同和辽东,就是因为有我们这些老卒在。” 张儒心中一跳,顺着中年人的话头道:“哦,莫非你们的军饷比他们要高很多?” 中年人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套话,而且他认为这没什么说不得的,于是侃侃而谈:“也不是说咱们的军饷比九边其他兄弟高,只是俺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能够活下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论战斗力,蓟镇老卒三千,能够顶五千大同悍卒。论军功,咱们这些老卒身上的军功加起来,只怕能够比得上咱大明开国的徐老公爷了。 那几十万两军饷也不全是用来发军饷的,大部分还是要投入到城池的修缮和关隘的防御设施增设上去。 就这样,咱们这些大头兵,愣是比其他镇的兄弟多一两银子一个月。” “哦,军中就没有贪墨军饷的情况?”张儒有意无意的问。 中年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年轻人已经抢先说了:“我说这位大人不会是朝廷派来查是不是有人贪墨军饷的吧?总兵大人家无余财,这是蓟镇八万多兄弟都知道的事,朝廷那边的大人们莫非不知道?” 这话,已经充满了敌意。 张儒认真道:“第一,我真不是上面派来查军饷的,只是以后很有可能会在边军待下去,我不得不问清楚情况。第二,李总兵的为人我十分佩服,我不会无中生有的闹什么幺蛾子。” 年轻人不满道:“这样最好。” 中年人嘿嘿笑道:“这位大人别生气,这小子就是性子直了些,倒没太多大毛病。要说这军饷有人敢贪墨,我老何倒是相信的,但是要说蓟镇谁敢贪墨将士们用命换来的银子,打死老何也不相信。 大人年轻,怕是不知道当年李总兵的胞弟贪墨军饷一事,要是知道这事,大人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张儒挑眉道:“愿闻其详。” 中年人压低声音道:“咱们总兵大人的胞弟,那可是跟总兵大人一样有从龙之功的功臣。两兄弟一个是总兵一个是副总兵,堪称李家二虎。 当年朵颜三卫作乱,建虏趁机对辽东镇发动攻击。那时候还不是缑大人当辽东总兵,辽东也没有现在那么多人。 辽东告急,兵部急调蓟镇三万多人驰援辽东,一战之下血流成河,建虏被彻底打趴下,朵颜三卫也不敢再蹦跶。可咱蓟镇的三万儿郎,也死了将近两万,两万人能够找回尸首的不过一万三千多。 朝廷下发抚恤银子六十万两,这件事是副总兵大人做的。 那些找回了尸体的兄弟的抚恤金散发下去,那些没有找到尸体的兄弟的抚恤金,却被副总兵大人截留了。 副总兵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毕竟下面的人难免出一两个吃空饷的家伙,他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没想到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人告到了总兵大人那里,总兵大人一怒之下命人将副总兵索拿至白虎节堂。文明情况之后,不听副总兵大人的解释,愣是逼着副总兵大人将那剩下的二十多万两银子全部搬了出来。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砍了副总兵大人的脑袋,然后提着自己胞弟的脑袋进京面圣。陛下宽宏大量,没有追究责任,朝中倒是有大臣攻讦总兵大人,不过都被陛下压了下来。 这事一过,整个蓟镇,再没有人敢贪墨军饷,再没人敢吃军饷。” 听他这么一说,张儒对李铭又多了一分理解,表面看上去,这位蓟镇的总兵大人貌似是个为了忠心六亲不认的主。 他不由再次问道:“老哥知道得这么详细,莫非。” 中年汉子傲然道:“想你老哥我,好歹也是当年跟着总兵大人走过南闯过北的人,一身伤,那颗不是打架斗殴得来的。这些事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咱总兵大人是个好人,你要是敢起什么歪心思,得先问问咱这蓟镇八万多兄弟答不答应。” 已经喝了不少烈酒的中年人说话也放开了许多,就连那河北口音的年轻人也再次凑了过来:“你这样的大官,咱也见了不少,身子骨不错,但是放在边镇熬几年,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我说兄弟你还是回去跟你家老头子说一声,别有事没事把自家儿子往阎王殿里塞,大明开国百年,入伍从军的热血儿郎不下千万,现在活着的还有几个?” 中年汉子点头道:“这话说得在理,看在你给我们酒喝的份上,老哥才跟你说这么多。一般人来了,无非就是装模作样的看看,别说坐在一起喝酒了,就是让他们跟咱多说几句话都难。你小子还不错,爽利,身上也有点血腥味,就是太年轻了些。还有,以后别老是说文人怎么怎么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大明上百万边军里面都有吃兵血的杂碎,就不要说那么多文人里面出几个杂碎了。 得罪了咱武夫,你顶多当场挨揍,得罪了某些口蜜腹剑的家伙,你可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张儒提起酒坛,猛灌了一口:“老哥的好意,我省得了。” 文人治国,武将安邦,各守岗位而已。 只不过张儒来到大明这个时代,看到了太多没有脊梁的文人,所以他不免对文人有了轻慢之心。 当然,这些轻慢文人的话,如果老师崔恭还在世,他是绝对不敢乱说的。 老夫子为人严谨,持身正派,要是让他老人家听到自己弟子这些话,说不得就得请戒尺打人了。 崔恭父子一文一武,两个人都是能够将张儒吃得死死的的存在,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让张儒所有的张扬跋扈消失一空。 酒越喝越多,不少士兵都酣然入睡了,张儒还在陪着两个海量的酒鬼不停灌酒。 三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某些话也说得没了边际。 要是平时,张儒问出如果陛下驾崩李铭会站在谁那边这样的话,这些血里来火里去的边军士卒保准会给他一个大白眼。 但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那河南籍的老卒愣是斩钉截铁的说只要陛下选择了继承人,总兵大人定然会坚定不移的支持新君。 第二天张儒离开之后,那些喝得断了片的士卒依然没有起来,接下来半个月,张儒马不停蹄的走遍了十九个关隘,每一个关隘,他都亲身上阵,跟那群边军喝了一夜的水酒。 当他重新见到李铭的时候,心里已经对蓟镇的兵马有了了解,同时对蓟镇总兵李铭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到脸色惨白了不少的九边总督,李铭大感诧异:“督帅为何精神不振?” 张儒拉着李铭的手直奔白虎节堂:“时间紧迫,本将在蓟镇待不了多长时间,走,有些事要跟你聊聊。” 一头雾水的李铭不知张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生拉硬拽着进了白虎节堂之后,依然是满脸茫然。 第169章 :交浅言深 将李铭按在座位上后,张儒开门见山道:“此次出京的目的,李总兵可能不知道,但是张某人没有瞒着李总兵的打算。接下来你我二人的谈话,出我口,入你耳,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李铭愣愣的点头,心中暗忖: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张儒凝神道:“陛下龙体违和,时日已久,贵妃万贞儿故去之后,病情有加重的趋势。而今大明看上去承平,实际上风雨飘摇,本将此行,就是为了试探九边总兵心中到底什么想法。” 李铭悚然而惊,站起来道:“陛下他。。” 张儒伸出手重新将李铭按回座位上:“李总兵稍安勿躁,听我说便是。陛下没有跟我明说,本将却知道一些内情。 太子年纪虽幼,却有人君风范,这一点陛下不担心,陛下担心的是,某系不想让太子继承皇位的人,会在他驾崩之后闹出幺蛾子。 九边重镇,屯兵百万,若是九边的总兵都不支持陛下,那么将来太子登得大宝,这位置,怕是也坐不稳。辽东缑谦态度不明,持中立态度,对这个老将军来说,谁当皇帝都是当,他不会管那么多,他只要保证辽东这一亩三分地不被胡虏侵略就行。 大同杨荣现在是典型的保皇派,他那边不会出任何问题。 宣府总兵张安,算是九边总兵之中最难搞定的,好在之前大同一战,好歹这位老将军跟张某也并肩作战过,到时候他就算不站在太子这边,也会来个两不想帮。 现在来蓟镇,巡视是借口,张某真正的目的,就是了解你这个蓟镇总兵的想法。” 听张儒说出了目的,李铭心中反而没了那些惴惴不安,笑道:“李某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督帅此举,有些多余。” “不!”张儒摆手道:“一点都不多余,蓟镇八万精兵,战斗力堪比辽东大同二镇悍卒,离京城的距离又近,若真有宵小作乱,出兵勤王只需要数日时间。本将跟你谈这些,是因为这段时间对你有一定的了解。” 李铭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对一个人的了解,可不是随便问几个人就能知道的。督帅说了解李某,倒是让李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总兵大人曾经为了忠心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应该很不好受吧!”张儒眯着眼睛笑嘻嘻道。 李铭猛然绷直了身体,随即马上放松,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督帅从那些兔崽子嘴里,掏出了不少东西。” 张儒翘起二郎腿:“那是,总兵大人的辉煌战绩,我不需要问下面的将士也能够知道,这些东西早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档案库里烂成了渣滓。倒是这件事没人知道,就连号称无所不知的锦衣卫,也没有这样一份卷宗。” 李铭心中隐隐作痛,半晌没有说话。 亲生弟弟的死,很大一部分责任是在自己身上。 当初所谓的贪墨军饷,其实并不是张儒了解的那样,其中的隐情,至今为止,只有李铭一人知道而已。 另外一个知道的人现在已经死了,就算尸体,也化成了枯骨。 见李铭不说话,张儒又道:“每年的三月寒食节,李大人都会去拜祭一个人,而且每次拜祭之后,都会默不作声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出来。想来,这件事一直都萦绕在李大人心中,是久久挥之不去的梦靥。回来的时候张某都在想,你李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世间,难道真的有为了所谓的忠心而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的畜生?” “闭嘴!”李铭站起来,双目如刀,死死的盯着张儒怒喝。 张儒一点都没有闭嘴的意思,继续自顾自道:“后来我就想啊,李大人的为人,似乎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而那些认可李大人的人,貌似都是不知道这份内情的。让人详细查探了锦衣卫的卷宗之后,刚刚接到飞鹰传信,貌似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卷宗之中,对李大人的评价也是极高的。 我很纳闷,你是怎么做到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还能得到这么多人认可的?” 他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之前还像是朋友之间的谈话,这一刻,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李铭深吸了一口气:“张儒,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儒冷冷道:“我的目的,我已经告诉了李大人,现在,李大人是什么态度,张儒想知道。” “你非要知道不可?”李铭冷冷道。 张儒摸着已经长出些许绒毛的下巴:“很想。” 李铭正色道:“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的亲生弟弟并不是死在我的手里,当年的事,就是陛下都知道的。贪墨军饷的并不是我弟弟,他背负一世骂名,不过是为了成全我这个做兄长的而已。 贪墨军饷,吃空饷的人,是我。 我李铭并不是别人眼里清廉如水的冀州总兵,并不是一个好兄长,也不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我只是一个利欲熏心,为了财货迷失了本性的边镇将领,是一个喝兵血的畜生。” 积压在心里的愤懑在这一刻彻底发泄出来,李铭双目通红,两手攥拳,面目狰狞如地狱之兽。 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张儒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才将心中的愤懑抒发出来,也不是因为张儒查到了某些东西找自己谈话,而是他要跟张儒同船,那就必须要有投名状。 他的秘密,变成两个人的秘密,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结实的大手拍上李铭不算宽厚却十分坚硬的肩膀:“坐下说。” 气喘吁吁了好一阵,李铭才算平复心情,一五一十的将当年的一桩旧案翻了出来。 当年他和弟弟李感同是宫中侍卫,两人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一方的,那时候的太子,还是朝不保夕的朱见深。 和太子结下深厚情谊的两人在朱见深当了皇帝之后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成了辽东镇参将。 对建虏一战,蓟镇调兵三万驰援辽东,而两人,是蓟镇那三万新兵的主将。 一战之后,新兵死伤惨重,活着的新兵不过三成,但是仗打赢了,而且主将是自己的人,皇帝朱见深自然要大加褒奖。 数十万两白银就这么送进了蓟镇,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李铭当时就有些眼花了,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弟弟李感的眼睛。 为了劝哥哥不做傻事,李感特地深夜找李铭详谈。 但是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连圣人都说温饱而思****,更何况李铭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 他完全没将弟弟的劝告放在心上,心安理得的将那数千没有姓名的士兵抚恤金贪墨之后,还大摇大摆的挥霍。 时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袁彬同样是天子近臣,他说的话,比李铭说的话要重要得多。 锦衣卫的人拿住了李铭的把柄,锦衣卫缇骑一夜疾驰五百里索拿李铭。这个时候,只要李铭将那些贪墨的银子交出来也就没事了,朱见深顾及到昔日情谊,或许会网开一面。 可是李铭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将锦衣卫的人给扣了。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袁彬为人虽然还算和气,可是做事手段却一点都不和气。 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袁彬请求带锦衣卫北镇抚司三千缇骑北去蓟镇抓人,皇帝朱见深也不好反驳。 毕竟贪墨军饷这样的大事,真正往大了说,那是会误国的。 总兵府被围了,李铭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错到底有多大。 这个时候,是他的亲弟弟李感站出来,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趁着李铭不注意一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刀留在了弟弟的脖子上,却砍在了李铭的心里。 他本想自首,但是从弟弟身上掉出来的血书,却是弟弟的肺腑之言,弟弟不想他死,所以宁可自己死。 于是,就有了后来李铭带着李感的脑袋在午门前请求宽恕的一幕出现,再然后,皇帝朱见深不忍心看见自己昔日的手下一个个死去,装作不知道糊弄了过去。经过那一番惊变之后,李铭痛改前非,就有了现在蓟镇八万士卒没有一人觉得上面有人贪墨军饷。 听完这个不算曲折却颇为让人心酸的故事之后,张儒唏嘘不已。 兄弟之间血浓于水的感情,是能够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生命的,可笑这世间却有太多人看不透这份血浓于水的情感,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要迫害。 李铭的投名状很重,重到他将自己背负的东西转移了一部分到张儒身上。 “陛下圣体违和,不知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请李大人做好准备,一旦太子登基有人从中作梗,本将要蓟镇八万精兵三天之内出现在北平城下。”张儒叹了口气,而后肃然道。 李铭拱手应和:“末将遵命!” 张儒点点头:“明日我会离开前往太原镇,这边你好好准备准备,特别是粮草和攻城器械方面,必须要准备充足。” 李铭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凝重的点头答应。 二人制定了一份简单的作战策略之后,又聊了一阵,这才离开戒备森严的白虎节堂。 第170章 :下马威 回到住处,随便吃了几口东西之后,张儒再次拿出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飞鹰传信。 信上的内容不多,可是表达出来的意思却让人悚然。 真正的真相可能跟李铭说的还有些出入,但是大致上相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当初之所以会放过李铭,是因为那个叫李感的人,临死前送了一封血书给皇帝,也送了一封给当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袁彬。 以李铭当初所犯的过错,让皇帝放过他可能相对容易,但是让耿直一生的袁彬放过他,那是非常难的事。 袁彬在锦衣卫历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之中,算是最为耿直的一个,做事不给自己留余地,活脱脱就是一个孤臣。 而李感一封血书,却让袁彬改变了注意,最终让李铭得以存活下来,并且依然掌控蓟镇数万士卒,这其中的猫腻,就由不得张儒不细想了。 李感是以什么身份劝说大明朝最有权势的那个人?又是以什么身份劝说大明朝最为难缠的那个人? 这一切都随着李感的死变成了谜团。 皇帝朱见深可能知道个中缘由,可惜张儒不好去问,就算他问了,朱见深也不一定说。袁彬那边倒是相对来说好突破一些,可老爷子走的时候把自己的心腹带走了大半,那些锦衣卫老人跟张儒可没什么交情可言。 唯一留下的一个心腹就是周礼,这周礼还是为了掣肘张儒才留下的。要周礼去探口风,说不定他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脸就能将张儒卖个一干二净。 如他自己所言,蓟镇是九边重镇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他宁可辽东镇那边出状况,也不愿意蓟镇这边出状况。且不说真到了朱见深驾崩的那一天五军都督府的那些老油条愿不愿意义无反顾的站在太子朱佑樘身边,就算他们肯,只要蓟镇李铭麾下这八万士卒往北平城外一戳,其中大部分墙头草肯定立马倒戈。 这样的结果,可不是张儒愿意看见的。 给京城的牟斌回了一封密信,在信中叮嘱他尽量查清楚当年的真相,然后累了一天的张儒就睡下了。 苏七七带着马同袍早早休憩,小家伙睡在一边的小床上,嘴角挂着甜美的笑意。 翌日,张儒起了个大早,昨夜闭上眼睛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暂时只能把事情放下,前往太原镇。 总兵李铭没有像迎接一样出城相送,连派人送别都没有,这让外人看来,就是张儒此行和蓟镇总兵李铭互生嫌隙,所以李铭才会态度大变。 张儒不以为意,一路上特意放缓马速跟在苏七七和马同袍乘坐的马车边,苏七七将马车上的帘子掀开,探出一张笑脸打趣:“我的张大将军,你不在前头领路,陪着我这个女眷算怎么回事。” 张儒笑道:“你是我媳妇,不陪着你我陪着谁去。他们自己自然会探路,难不成还让我这个九边总督自己探路。再说了,也没人敢让我以身犯险,我要是有个好歹,倒霉的可是他们。” 苏七七白了他一眼:“尽胡说,这次跟李总兵谈得怎么样?” 张儒神色微变,不过马上恢复了正常:“还能怎么样,这些都是军中大佬,带兵的时间比我活着的时间都要长。一个个可没怎么把我这个九边总督放在眼里,要不是看在我身上这身斗牛服的份上,他们怕是连面都不会让我见。” 苏七七没察觉到张儒脸色的细微变化,打趣道:“呦呦呦,我的总督大人受委屈咯。明知道人家不待见你,还要自己觍着脸往上凑。” “我说要辞官你又不让,现在为夫受了委屈,你还冷嘲热讽的,可真够让人伤心的。”张儒大大咧咧道。 两人的关系现在十分亲近,虽然男女之间最重要的那道防线还没有突破,但那根本就不是问题。只不过张儒在没有见到苏七七家人之前,不想过早的夺了她的处子之身。 苏七七俏脸一红,又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丢了过来:“好好好,都是奴的错,相公不要生气了。” 两个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打情骂俏,负责保护苏七七安全的飙云骑早就识趣的离开了,而唯一的小灯泡马同袍,正在颠簸的马车里打着小呼噜做着美梦。 张儒坏笑道:“不行,你要给点补偿才行。” 苏七七歪着小脑袋做思索状:“相公你要什么补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儿,张儒突然拍了一下马臀,在战马和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弯下身子,快速在苏七七唇上印下一吻,而后嚣张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哈哈,这就是补偿。” 苏七七羞臊得不行,忙将马车上的窗帘放下,捂着已经红透的脸庞在马车里,心中小鹿乱撞。 重新回到堆首,张儒前一刻还洋溢着笑容的脸布满寒霜,周围几个心腹可不知道自家打扰你到底抽什么风,没一个敢问的。 一行人以还算快的速度到达太原,太原镇总兵朵納脱和宣府总兵张安一样来了个闭门不见,压根就没把张儒放在眼里。 这朵納脱本身是北元人,可以说他是蒙古人也可以说他是鞑靼人。锦衣卫的卷宗之中,对这位总兵大人的描述极为详尽,也许是因为他的出身不同的缘故,就连他家里有多少人,这些人具体是做什么的,年纪有多大,在锦衣卫的卷宗里都有详细记载。 无数锦衣卫总结出来的卷宗中,对朵納脱的评价是:作战勇猛,刚烈有余而柔和不足,杀人如麻,性格暴虐。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在以儒家治天下的大明王朝,竟然能够成为九边重镇之一的太原镇总兵。 不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话,就说这朵納脱性格暴虐这一点,就绝对不适合在总兵的位置上坐着。 没人迎接,张儒也不着恼,带着人马准备进太原镇的治所偏关城。 可是上千锦衣卫缇骑,却让那守着城门的几个小旗如临大敌:“站住,什么人,路引拿出来。” 姜伟骑在马背上,从腰间摘下锦衣卫腰牌,随手一抛:“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姜伟,随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使、九边总督张儒张大人巡视九边,把路让开。” 那小旗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不去接姜伟随手扔出去的腰牌,任由腰牌掉在尘土之中不说,还乜着眼不屑的看着姜伟。 看着自己的腰牌掉进尘土中,一向好脾气的姜伟眼角跳动,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小旗手搭在腰刀上:“本官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也不管什么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到了这太原,就要下马接受例行检查,否则,本官有资格将你们当做奸细抓捕。” 姜伟怒极反笑,以锦衣卫的身份行走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不怕死的。 “哈哈哈哈哈,可笑,北镇抚司办事,你竟然敢横加阻拦,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脖子上到底有几个脑袋。兄弟们,护着大人进城,某倒要看看,这太原总兵朵納脱,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一声长笑之后,姜伟大手一挥,身后的锦衣卫策马上前。 已经到了队伍中央的张儒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姜伟的所为,他没有阻止,这就代表他不认为姜伟做错了。 高头大马并驾齐驱,战马的铁蹄可不是穿着皮甲的太原边军能够承受的,那小旗脸色大变,登时抽出腰刀大喝:“敌袭,鸣锣!” 姜伟翻身下马,将地上的锦衣卫腰牌捡起来小心擦拭干净,大步向前拦住了依然在挺进的几个锦衣卫缇骑的战马:“朵納脱要造反?” 小旗脸色大变:“本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按照军中条例,要入城就拿出路引,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姜伟淡淡道:“好一个不客气,小子,你胆子很大,大到连锦衣卫的人都敢阻拦,看来,这太原镇,真的要反了。” 那小旗手持腰刀指着姜伟的脸:“休得聒噪,是不是造反不是你说了算的,来人,给本官将这些奸细拿下。” 这句话,让在人群中的张儒都哑然失笑,这小旗说话也太不经过大脑了,你见过哪个奸细要进入敌人的城池刺探消息是这么大张旗鼓过来的。 心知这小旗可能是奉命行事,张儒也没有为难一个小人物的意思,策马向前朝已经有发飙趋向的姜伟叫住,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道:“给你半个时辰时间,去通知朵納脱来见本将。半个时辰朵納脱若是不到,本将自会向陛下请命,联合大同、宣府、蓟镇、辽东四镇兵马,平了你这太原镇。” 年过三十的小旗胆子是不小,可也能看出这个说话的年轻人跟之前说话的中年人身份完全不同。这回他不敢再反驳,急匆匆的转身朝偏关城内走去。 “锦衣卫的兄弟们听令,刀出鞘,箭上弦,谁敢异动,格杀勿论!”那小旗才走出去不过几步,张儒再次下令。 小旗陡然加快了行进速度,没一会,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第171章 :身陷囹圄1 原打算给张儒一个下马威的太原总兵朵納脱正在总兵府邸中挥舞狼毫,他从小在中原长大,对祖地草原,早已没了感觉。加上他全家都是大明的攻城,皇室对他们也算不错,所以他的心,一向都忠于皇室。 不然以朱见深那种谨慎小心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放一个跟鞑靼人有关系的将领在太原这样的重镇之上的。 从小练就一手好字的朵納脱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还没临摹完,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满头大汗的城门小旗就被亲兵带了进来。 “怎么回事?”已经察觉到可能是张儒到来的朵納脱丝毫不显惊慌,依然慢条斯理的临摹着。 那小旗单膝跪地:“禀大将军,有自称九边总督的人强闯城门,他们说。说。” 朵納脱淡淡问:“说什么?” 小旗一咬牙,干脆地道:“他们说,若是半个时辰内见不到大将军出迎,他就要上奏陛下,请求大同、宣府、蓟镇、辽东四镇联合出兵,平了咱这太原镇。” 朵納脱手一抖,一幅好好的字,愣是被这一下给毁了,他也没心思管是不是毁了一幅字,放下狼毫笔,语气有些急促地道:“这是那些锦衣卫的人说的,还是其他人说的?” 小旗连眼皮都不敢抬:“是一个年轻人说的。” “好大的口气,能说出这话的人,看来就是咱们那位名震天下的九边总督了。来人,更衣,随我去见见这位九边总督大人。”托着腮帮子沉思片刻之后,朵納脱还是决定去见见张儒。 敢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不少,只要不怕死的人够能说。可是能够真正做到这一点的人却不多,而张儒,正好是不多的人之一。 “哈哈哈,督帅大驾光临,末将军务繁忙,有失远迎,还请督帅见谅。”朵納脱人没到,声音已经先一步到了。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他对张儒的确有轻慢之心,但是以这样一个理由堵住张儒的嘴,张儒也不好因为他军务繁忙而怪罪他。 远远看去,就见一个红脸庞的彪形大汉骑坐在比周围战马要大一号的马背上,四月天虽不是很冷,却依然春寒料峭,这汉子敞着怀,浑然不觉寒冷。 他的眼睛不大,却十分有神采,弄弄的眉毛更是为这个蒙古汉子添加了几分英气,厚嘴唇上下都挂着胡须,两腮倒是没有大多数草原人都有的络腮胡子。 待他走到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之后,张儒这才翻身下马,装腔作势的扶起朵納脱:“将军辛苦了,陛下命本将巡视九边,本就是为了犒赏三军,将军军务繁忙还抽空出来见本将,本将真是三生有幸。”张儒似笑非笑的拉着朵納脱道。 他的手紧紧握着朵納脱的两臂,铁钳一般的手指正在用力,朵納脱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只好运气抵抗。 可是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不仅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一开始朵納脱还能勉强抗衡,渐渐的,他就发现自己的双臂完全麻木了, 十指因为血液无法流通涨得通红,被张儒捏住的小臂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知道,这位传闻中算不得大气的九边总督是真的生气了,一见面就给自己下马威,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心里虽然震惊,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道:“督帅莫非想要废了属下双臂。” 张儒淡淡道:“岂敢岂敢,只是久闻朵納将军有万夫莫敌之勇,初次见面,不免想要试探一番而已。” 说着,他松开了手。 此时,朵納脱的十个手指头的颜色已经接近乌青。 周围几个朵納脱的亲兵一看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要不是自家将军及时出口,这位年轻的九边总督只怕真会废了将军两只手去。 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眼神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双被朵納脱飞快藏到身后的手,张儒正色道:“朵納将军莫非没有接到锦衣卫的通知?就算将军军务繁忙,莫非没有交代手下的兄弟?” 朵納脱一愣:“督帅何出此言?” 张儒微微颔首:“看来将军也不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范统,过来。” “末将在!”范统一个箭步单膝跪在张儒面前。 “查一查那敢拦路的小旗什么来路,最好是问清楚是谁在背后唆使的。”张儒淡淡道。 范统抬头问:“若是那小旗不说怎么办?” 张儒喝道:“废物,锦衣卫有的是手段让人开口,若是不能让他开口,杀了他,你自己找出是谁唆使的。” 朵納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面前这位,可是摆明了在打他的脸。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只得将气全憋在心里。 范统领命带着两个锦衣卫直接将站在朵納脱身后的小旗给绑了,那小旗将求救的目光投到朵納脱身上,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对朵納脱的反应,张儒似乎十分满意,故作亲热的揽住了朵納脱的肩膀:“老朵納,走,进城。” 朵納脱站在原地没动,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督帅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了?” 张儒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怎么就过分了?本将只是在做锦衣卫该做的事情而已。这敢拦路的小旗,应该知道本将的身份,在此前提之下,还敢拦路,那就摆明了是为了分化你我之间的关系嘛。” 到嘴边的怒吼就这样硬生生被堵了回去,朵納脱心中郁闷不已。早就听说九边总督张儒是个难缠的主,没想到竟然这么难缠,早知道,就不该招惹。 这样的想法在他心里转瞬即逝,因为一个倩影,已经彻底充斥他的心头。 半推半就的跟着张儒入城之后,面对张儒我住哪里的问话,朵納脱有些恼怒的道:“督帅远来,一路风尘,末将的总兵府简陋,怕是会让督帅见笑。不若督帅先在客栈屈就一晚,等末将着人收拾收拾再行入驻?” 张儒十分大气地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是军中袍泽,又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只要有个地方睡就成,没那么多讲究。” 朵納脱为难道:“寒舍实在简陋,督帅还是。” 话未说完,张儒的语气已经骤然变冷:“怎么,莫非你这总兵宅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朵納脱要是再拒绝,可就真应了对方的话。想清楚这一点之后,他只好不情不愿的带着张儒去了总兵府。 偏关城内的总兵府并不像朵納脱自己所说那般寒酸,相反,和李铭那看上去豪华实际上破烂的宅子恰恰相反,这朵納脱的宅子表面上看去十分破旧,里面确实别有洞天。 朱漆斑驳的大门一推开便是一条长长的石道,道旁栽种着不少鲜花,鲜花丛中矗立着一座丈余高的假山。 过了石道转左,是一栋五进的独立宅子,宅子顶上的瓦片全部是上好的琉璃,两端飞檐雕刻的猛兽栩栩如生。 只是扫了一眼,张儒就似笑非笑的扭头看身边的朵納脱,朵納脱尴尬得快要将脑袋埋进裤裆里了。 他怕张儒来,就是怕张儒看到他宅子里面的奢华,以往要是有人来访,他一定不会带着走正门进来。就算是朝廷的钦差大臣,也少有住进他的总兵府的。 可眼前的人不仅仅是钦差大臣,而且还是九边总督,是少有的有资格进入总兵府的人。 要知道这总兵府可不是他朵納脱的私宅,这是朝廷赐给他的宅子,他可以在里面居住,也可以在里面办公。 再怎么说,张儒也是九边总督,没理由让他住在驿站。 “朵納将军这宅子,倒真是寒酸得紧。”张儒不无嘲讽地道。 没想到朵納脱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松了口气。 他一直都在山西长大,没有去过京城,还道是京城的奢华生活远远比他这偏关城的总兵宅邸要高档得多。再加上他为人比较粗犷,也没听出张儒那种带有讽刺的语气。 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当做临时居所之后,张儒很是做了一回欺主的恶客,二话没说直接将朵納脱给赶了出去。 即便如此,在到饭点的时候,朵納脱还是让人将饭食送了过来。用银针试了饭食确认无毒之后,张儒这才坐下进餐。 一口大馒头入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咯牙,他张嘴将口里的东西吐出来后,发现是一张纸团。 不动声色的将纸团打开,看完之后,张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讲纸团塞进了口中。 朵納脱表面上虽然对张儒保持着恭敬,不过私下里,这位手握重兵的太原镇总兵,却是连续鞭笞了四五个亲兵才稍稍解气。 入夜,总兵府内灯火通明,朵納脱仓促准备的酒宴上多了许多腰肢柔软、容貌妩媚的歌姬。坐在主位上的朵納脱时不时会走到张儒身边敬酒,他麾下的很多将领也纷纷站起身敬酒,看那样子,似乎是要用酒将张儒灌醉。 喝了几杯酒之后,张儒只觉一阵眩晕,看身边的范统同样身体摇晃,他心中大惊。 没想到,这朵納脱竟然会在酒里下毒,他莫非不想活了? 脑袋中最后一个想法呼之欲出,旋即,他就晕倒在了桌前。 见张儒倒下,朵納脱从主位上站起来,走到张儒身边踢了张儒两脚后哈哈大笑:“哼,想来太原作威作福,找死!” 第172章 :身陷囹圄2 跟随张儒参加酒宴的几个锦衣卫全部被朵納脱的亲兵捆了起来,一个个捆成‘大’字禁锢在十字架上。 专门用来用刑的炭火被端到了已经撤了酒宴的空地上,一干太原将领重新换上了铠甲,一个个神情肃穆的站在朵納脱身后。 “把他们弄醒。”朵納脱冷冷道。 两个体型彪悍的汉子****着上身从木桶中舀了凉水当头浇下,张儒打了个哆嗦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朵納脱脸上挂着狞笑站在自己面前。 “朵納脱,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张儒厉声喝道。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是语气却是十分狠厉,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是对方砧板上的肉。 朵納脱得意地道:“知道,本将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督帅先别急,您看您来太原,末将也没有好好招待。这太原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末将只有自作主张,给督帅一个惊喜了。” “你想造反?”张儒用力挣扎了一下,而后平静的看着朵納脱平静的道。 朵納脱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造反?这么大的黑锅您可不能让末将来背啊!您说您好好的在京城当你的九边总督不行么,偏偏要跑到边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找罪受。这也是遇到了末将这样的老实人,要是遇到镇守固原的那小杂种,您还不得当场让他带兵给围杀了。 您的身份跟咱们不同,您只要一有动作,朝野上下都得跟着动一动。 末将呢,也不会为难你,只需要你在这份供状上签上你的大名,顺便按个手印,末将立马就能放了你。” 说着,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 一个亲兵接过纸在张儒面前展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张儒在心里就冷笑开了。 这朵納脱明面上说不会为难自己,可是那纸上的内容,却一字一句都是要自己性命的。 承认自己勾结九边总兵,意图谋反,而且上面还有详细的时间和地点,涉及的朝臣多达三十多人。 这些人,随便一个拿出来放到太原,都是能够让太原官场抖三抖的角色,而且每一个都是手握重权的人。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或多或少跟太子朱佑樘有一定关系,或者说,跟九边总督张儒有一定关系。 如果张儒签了这样一份供状,那不管皇帝相不相信这件事,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到时候只要朝堂上有人将供状当做邸报发出去,那就是坐实了太子朱佑樘意图谋反篡位,九边总督张儒为虎作伥的罪名。 张儒啐了一口,哈哈大笑:“固伦长公主倒是好手段,终于忍耐不住了?” 朵納脱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完之后还在张儒的斗牛服上擦了擦:“公主殿下的意见,是要你张儒死无葬身之地,我这人心地善良,做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放心,只要你签了这供状,本将会给你留个全尸,顺便买口棺材给你的。” 一巴掌的力道很大,张儒用力摇晃了好久脑袋,才将脑中的昏涨之感祛除,他不顾嘴角留下的血,咧嘴一笑:“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签?” 朵納脱狞笑道:“现在我是刀俎,你是鱼肉,你说你能不签么?” 张儒冷冷道:“本将还真就不签,倒要看看,你这乱臣贼子能拿本将怎的。” 朵納脱瞥了一眼两个壮汉:“都说锦衣卫的刑讯手段冠绝天下,本将没机会领会,今日倒是有机会看看总督大人体会。也罢,既然总督大人一意孤行,末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来人,好好招呼你们的指挥使大人,老子倒要看看,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骨头,是不是比平常人要硬三分。” 两个****着上身的太原千户所锦衣卫有些畏首畏尾,严格来说,他们只能算是前锦衣卫,因为他们身上的锦衣卫官服,在张儒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就被扒了。 看两人动作有些慢,朵納脱不满的呵斥道:“人家都没将你们当成锦衣卫的人了,你们还顾念他的身份干什么。当初被清除的时候的满腹怨言,现在可以用在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了,你们该开心才是。” 牟斌上位之后对各地锦衣卫千户所的清洗是十分严格的,往往都是北镇抚司那边突然出动几百上千缇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突袭一个千户所,然后不论大小官员全部控制之后开始清查。 这两个汉子一个是有强抢民女的嫌疑,另一个则是经常从屠户那里买肉不给钱。以这样一个理由被清退,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所以两人心中有了怨怼之意。 然而,各人的事各人自己知道,这两个家伙暗地里所做的勾当远远不止这些。要不是锦衣卫内部的人想给他们一个体面的离开方式,只怕两人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如今让他们对锦衣卫都指挥使动手,他们两个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在朵納脱的厉声呵责下,不情不愿的两人终于一人拿起了皮鞭一人拿起了烙铁。 个子相对较矮的那个前锦衣卫手拿皮鞭甩了甩:“张大人,您还是把字签了吧,免得吃苦头。” 张儒正睁开眼睛淡淡道:“你在锦衣卫的时间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你什么时候见过锦衣卫的人会被刑讯逼供说出不想说的东西?之前本官还觉得牟斌的手段太过严苛,现在看来,将你们这些害群之马驱逐出去,一点都没错。” 朵納脱的亲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儒,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 高个锦衣卫似乎被激起了怒气,从炭火中抽出烧得通红的烙铁递到张儒面前:“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自己找死,就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那红彤彤的烙铁猛的印在了张儒胸口。 烤肉的香味顿时通过微风飘了出来,胸口传来的灼痛让张儒涨红了脸,脖子上和额头上隐约有青筋冒出,豆大的汗珠哗啦啦往下流淌。 那高个锦衣卫一直按压着烙铁,直到不再有青烟冒出,他这才松手,换上另外一块已经烧红的烙铁:“你现在不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大人,你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趁着老子还没发飙,老老实实将名字给签了,然后痛痛快快的去死。老子在太原千户所的刑房里可是弄倒过不少人的。” 痛得没什么力气的张儒咧开大嘴发出无声的笑,眼神中满是鄙视。 一看到那个眼神,高个锦衣卫忍不住又要将手里的烙铁按在张儒身上,他不喜欢这个眼神,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 他是一个小人物,偏偏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做一个小人物看待。 还没来得及动作,小个子锦衣卫的鞭子已经恰到好处的抽在了张儒身上,眼看同伴摆开阵势,那高个锦衣卫也不好再站在前面挡路。很随意的将烙铁往炭火中一塞,转身快走了几步站在矮个子锦衣卫身后。 鞭子是特制的,端部有铁钩倒刺,打在人的身上虽不至于如廷杖一般一下勾掉一大块皮肉,却能够留下许多深浅不一的伤痕。 这些伤痕在打下去的时候不会给人带来太大的痛楚,痛楚一般都是等到打完之后,用盐水擦拭的时候才会真正表现出来。 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加上祁阳难耐,要用手挠,可偏生手被束缚,根本就无法解决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不适。 这种刑罚的阴损之处就在于心理上的煎熬,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煎熬。 朵納脱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也想看看张儒能不能忍耐得了,两个心腹紧紧跟随在身边,生怕有人对朵納脱不利。 几十鞭子下去,张儒的上半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矮个子锦衣卫谄媚的捧着粗糙的海盐送到朵納脱身边:“大人,要不您亲自动手?” 他的表现让朵納脱的两个亲卫很是不屑,那笑成了花的脸,就像****一样让人嫌弃。 两个亲卫不喜欢这样,不代表朵納脱不喜欢,他很高兴的抓起矮个锦衣卫手里的海盐,迈开大步朝被捆缚住的张儒走去。 矮个子锦衣卫可能是腿脚比较短的缘故,为了追上朵納脱的步伐,一不小心脚下绕成了麻花,啪的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顾不得喊疼,他一个驴打滚爬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顾不得快,就快步朝朵納脱小跑过去。 两个亲卫跟随的步伐也被他这么一弄大乱了节奏,在朵納脱回头看的那一瞬间,高个锦衣卫忽然从炭火中抽出了烧红的烙铁。 一个箭步,高个锦衣卫便到了朵納脱的身后,两个亲卫还没来得及惊呼,烧红的烙铁就毫不犹豫的被塞进了朵納脱的肋下。与此同时,一柄被高个锦衣卫藏在靴子里的断刃出现在了朵納脱的脖子上,让他顾不得肋下的灼痛,一动都不敢动。 矮个子锦衣卫将拇指和食指塞进口中,打了一个唿哨,从四周的屋顶上,突然冒出了数十个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第一时间为张儒解开身上的绳索和铁链,而后扶着张儒轻声道:“大人,您受苦了。” 第173章 :身陷囹圄3 张儒有些吃力的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辛苦了。” 烙铁印在身上的时候,差点没将他给痛晕过去,一想到自己的计划,他愣是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的。 张儒受刑的时候,所有躲在暗处的锦衣卫都看到了,他们不敢出手,因为他们怕破坏了张儒的计划。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两个亲卫离开朵納脱身边的机会,只有这样,那两个心理压力十分巨大的锦衣卫才能够趁机制住朵納脱。 谁都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们清楚,在这总兵府内,绝大多数人都是朵納脱的亲信,一旦第一次交手失手,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对方一锅端了。 索性,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朵納脱肋下的衣服已经完全烧焦,肋下两团黑色的灼烧印痕十分明显,脖子上一条淡淡的血痕若隐若现,此时他咬着一口牙,眼睛紧紧盯着张儒,恨不得将张儒生吞活剥。 在身材魁梧的范统搀扶下,张儒慢慢走到朵納脱跟前,朝那高个锦衣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让开。” 在看到自家将军被制住的那一瞬间,两个亲卫已经带着一众总兵府扈从形成了合围之势。只是将军在对方手上,他们不敢贸然行动而已。 “休想。”朵納脱捂着肋下恨恨道。 话音刚落,他只觉眼前一花,脸上传来刺痛的感觉,随后,他的脸上就多处了一道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不想你们将军出事,统统让开。”高个锦衣卫神色阴冷。 两个亲卫闭口不言,左边一人有些松动,右边那人却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 朵納脱哈哈大笑:“哈蒙,不要让开,只要还在这总兵府内,他们就不敢对本将怎么样。” 张儒微微一笑,那高个锦衣卫随手一挥,又一道血口子出现在朵納脱脸上。 深吸了一口气,他语气平缓地道:“把路让开。” “你先放了我家将军。”两个亲卫异口同声道。 “随便吧!你们不肯让开,每一个呼吸,我就杀一个人,每一个呼吸,我就在你们总兵脸上加一道伤痕。张某人别的都怕,就是不怕死。”张儒皱了皱眉淡淡道。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不怕死,张儒同样也怕死,可是他相信,这个叫朵納脱的太原总兵,比自己要怕死得多。 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朵納脱脸上多了十五道血痕,而那些围住张儒等人的总兵府亲卫,也不声不响的倒下了十五人。 神机营的火器,锦衣卫的轻弩,从来都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武器。 这次锦衣卫从神机营调集三百火枪手,趴在屋顶上的不过十多个,但是却比另外二十多个拿着轻弩的锦衣卫杀伤力要大许多。 十五个人倒下了,朵納脱再也忍不下去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大声喊,就听到前面的两个亲卫下令让开了道路。 路虽已让开,人却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退出总兵府后,五百北镇抚司带来的缇骑已经在总兵府外面布置了一道防线。 总兵朵納脱在锦衣卫手上,没有他的调兵虎符,驻守在太原各关隘的太原边军根本不会轻易挪窝。 就算是朵納脱身边的亲卫亲自前往调兵,一般情况下那些守备之类的武将也是不会听的。 更何况这次朵納脱设陷阱诱捕张儒,可是将自己所有心腹都叫过来看热闹了,这些人被堵在总兵府内,连出去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调兵剿灭张儒带来的这一千来北镇抚司缇骑了。 迈过防线后,张儒松了口气,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瘫软。 人群中姜伟神色凝重的朝范统点了点头,而后朝锦衣卫下令:“围了总兵府,任何人胆敢有异动,杀无赦。” 接着,他带着几个锦衣卫将张儒抬去客栈,连夜将城中有名气的大夫弄了两个为张儒诊治伤势。 总兵府那边暂时可以僵持,但是大人这边绝对不能出事。对于曾经背叛过张儒而后被原谅的姜伟来说,锦衣卫已经不能说是他办事的地方,那个地方,更可以说是他的第二个家。 两个加起来怕是有一百五十岁的老大夫为张儒诊治完毕之后,纷纷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人胆子还算大,拉着姜伟到一边道:“这位军爷,病人身上的灼伤没有大碍,不过出了大汗之后又被阴风所侵,怕是受了寒。若要治疗灼伤,怕是不能退烧,若是先驱寒,又不能治疗灼伤。” 姜伟眼睛一瞪:“别跟我说那些废话,能不能治。” “这。”老大夫有些为难。 治疗灼伤的方子和治疗伤寒的方子中,有药是相克的,他不敢贸然用药双管齐下,心中又很是惧怕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时间竟连解释都说不出口。 还只张口说了一个字,姜伟已经大为反常的揪起老大夫的粗布衣衣襟:“治得了要治,治不了也要治,若是大人有个好歹,老子抹平了你那药尘馆!” 同样护送张儒回到客栈的王周则冷静许多,朝两个老大夫深深一揖:“二位老先生海涵,我这兄弟也是焦心。还请二位尽力而为,只要我家大人康复,某定当重金酬谢。” 两个老头行医半生,也算得上是人精了,哪能看不出两人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们也清楚这个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年轻人来历不凡,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再次诊脉之后,两人各自开出了方子,然后对张儒胸口的烫伤采取了保守的外敷治疗法,对张儒身上的风寒则采取了内服的治疗法。 这个时代的医药水平并不是很发达,草药的治疗效果不能说没有,却远远比不上前世的医疗水平。 两副药剂一下去,张儒当时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忽然浑身发烫,身上的皮肤变得通红。 这可吓坏了两个老大夫,要知道这个年轻人有事的话,他们一家老小可就保不住了。 一个满头大汗的找来清水为张儒擦拭身体,另外一个则火急火燎的将张儒胸口那绿色的草药汁给抹掉。 一直在旁边盯着的王周和姜伟都感到十分紧张,但是他们两个不懂药理,只能看着两个老头满头大汗的忙活,自己只能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干着急。 整整一个晚上,两个老头没有半分停歇,一直陪在张儒身边。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两个老头脱力瘫软在地上,其中一人喘着粗气低声道:“幸不辱命。” 姜伟一个箭步窜到张儒床前,伸手探了探张儒的呼吸,而后又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张儒的额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直到正午时分,昏睡了七八个时辰的张儒这才悠悠转醒。 胸口清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出了呻吟,而后两个盯着黑眼圈的汉子就一左一右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时的张儒十分虚弱,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却没能成功,王周赶紧在他脑后塞了两个枕头,扶着张儒躺坐起来:“大人,您慢点。” 张儒摆摆手:“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王周看了看姜伟,姜伟迟疑道:“那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朵納脱虽然在我们手里,但是被困在总兵府的人却没什么忌惮,几次想要突围出去,都被兄弟们压下来了。现在一千北镇抚司的兄弟和两千太原千户所的兄弟都守在总兵府外面。” 总兵府属于军事重地,一般来说周围没什么民宅,不过总会有人经过总兵府。所以在通往总兵府的各个路口,锦衣卫都布置了人手。不管是什么人,想进来可以,但是想出去,难。 张儒晕倒,一帮锦衣卫没了主心骨,自然不会贸然有所动作。所以双方僵持着,谁也不敢为难谁。 听到姜伟说总兵府那边还在僵持,张儒忍不住挣扎着要爬起来,王周忙道:“大人您先休息,那边的事属下搞的定。” 张儒忍不住骂道:“放屁,搞的定一晚上的功夫还能让那些人在总兵府里蹦跶,搞的定还需要借用太原千户所的两千人才能围住总兵府。你们将来都是要独当一面的,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跟在我身边,要学会自己拿主意。 王周不知道这一点,姜伟,你曾经带着三千宣府老卒在大同城外跟鞑子打过仗,难道连你都不清楚这一点? 总兵府有咱们的暗子,晚一刻,他就多一刻危险。 现在马上带人给我发动进攻,不用短兵相接,直接让神机营上,凡是敢于抵抗的,杀无赦。” 两人唯唯诺诺的离开,留下几个人保护张儒,临走前还特地叮嘱张富贵,就算是他的脑袋掉了,大人也不能掉一根毫毛。 有了张儒的命令,锦衣卫的人做事不再束手束脚,先是神机营开路,一通火枪乱放,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总兵府亲兵放翻一片,而后飙云骑的那帮江湖高手开始大开杀戒,只要是将手放在武器上的总兵府亲兵,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半个时辰时间,占地近三亩的总兵府被彻底端了,活着的人被压着捆缚在一起,死了的人尸体堆积如山。 这一战,锦衣卫北镇抚司三人战死,两人重伤,太原千户所战死七十三人,歼敌八百六十一人,俘虏一百一十四人。 第174章 :杀了就是 拿下总兵府里的大小将领之后,总兵府周围全面戒严,在太原千户所千户安金荣的带领下,总兵府正式被锦衣卫接管。 盖有朵納脱总兵官印的军令从偏关城发出,以八百里加急快速送往各地关隘。 张儒静静的躺在躺椅上,以前专门负责行文的书吏也十分安静的坐在桌案前,只有当那个相貌清癯的汉子说出一个名字的时候,他才会提起朵納脱用过的狼毫笔快速在军用信纸上奋笔疾书。 “黄榆岭守备关庸。” “宁武参将付雄华。” “雁门关守备李杰。” “龙泉参将廖勇。” 一大串人命从那面貌清癯的汉子口中说出,说完之后,他朝张儒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张儒叫住他道:“进忠,别急着走,陪我说说话。” 相貌清癯的汉子就是曾经被张儒当做暗子放进建州却莫名其妙出现在鞑靼大营的马进忠,之后大同一战明军大胜而回,不仅抓了真正的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而且还粉碎了三十万鞑靼铁骑的扣关阴谋。 没了假鞑靼大汗,马进忠自然要回归祖国怀抱,可他的妻子现在在建州,他的儿子在张儒身边,他自己却是无处可去了。 好在张儒没有忘记他的功劳,飙云骑中给他留了一个百户的位置,而且张儒严明,他在飙云骑不可能待太长时间,时机一旦成熟,就会让他单独组建一支嫡系部队。 不觉之中到了成化二十三年,万贞儿突然之间撒手人寰,张儒这才意识到皇帝朱见深活着的时间只怕不长了。 在京城策划了一出大闹鸿胪寺卿私宅的戏码之后,成功的被不谋而合的皇帝朱见深派出来再巡九边。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通知马进忠将能够用的人撒进了他没有巡视过的几个重镇总兵府。 他没有跟这些总兵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些总兵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了防范于未然,他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这次的事情证明,他的准备一点都没做错。 如果没有两个明面上被锦衣卫驱逐实际上在戴罪立功的两个锦衣卫帮助,如果没有马进忠事先将朵納脱的筹谋说出来,如果没有这些人努力将朵納脱的立场摸清楚,只怕,那天晚上,他张儒已经死了。 “马同袍我带来了,要不要见一见?”张儒笑道。 马进忠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灵动的色彩,旋即,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还是不见了,那孩子跟在大人身边比跟在末将身边要好很多。他父亲是个见不得光的地老鼠,末将不想他也变成这样一只地老鼠。” 张儒点点头:“你放心,我带他在身边不是为了让他当地老鼠的。” 马进忠笑了笑:“大人的话,属下一向都是相信的。” 张儒指着马进忠脸上的血痕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进忠摸了摸脸上已经血迹干涸的伤口,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张儒坐直身体,剧烈的动作扯动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马进忠一脸紧张地道:“大人,您没事吧!” 张儒还没说话,马进忠已经说开了:“大人您别生气,属下只是。只是羞于启齿。” “什么事让你这个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都羞于启齿了?”张儒好奇起来,心里跟十五个猫爪子挠似的。 见张儒少有的露出少年人心性,年纪比张儒大了将近一轮的马进忠满脸尴尬的解释:“此间事了,末将本来准备离开的。可是。” 张儒笑骂道:“有什么就说,别藏着掖着,不想说就闭嘴,滚蛋。” 原来,马进忠能够在短时间内进入朵納脱的总兵府并且被提拔成为总兵府的二总管,那是跟朵納脱最宠爱的小妾有一定关系的。 为了设计进入总兵府,马进忠安排了一出好戏,自己充当了那个救美的英雄,成功进入总兵府之后,那小美人依然对他嘘寒问暖十分关心。 朵納脱那段时间忙着对付即将到来的张儒,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自己的三妻四妾,那小娘们内心空虚,偏生每次关系马进忠这个救命恩人的时候对方都是爱答不理的。 人骨子里都有一种下贱风格,越是对她冷淡的,她反而越是想要了解。 一来二去之下,这小妾竟然想到了****马进忠。 可怜马进忠也是离开家好几年的老光棍了,自身不近女色不说,为了锦衣卫的事可是肚子里憋着一肚子邪火的。 一时没把持住,马进忠就成了那娇滴滴的小娘们的裙下之臣,当然,这也方便了他探听某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可是现在朵納脱被抓了,那小妾却在大战中幸免于难,要是别的还好,了不起一刀杀了就是。偏生她跟马进忠有了肌肤之亲,小娘们也够聪明,知道马进忠是锦衣卫的人而且朵納脱没可能脱身之后,竟然死乞白赖的缠上了马进忠。 要不然,好不容易有一次见儿子的机会,马进忠自己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哪怕他是一只见不得人的地老鼠,也总有舐犊情深的时候。 张儒闻言哑然失笑:“哈哈,本将听说过美人计,倒是没听说过美男计,进忠啊,你很不错嘛,一把年纪了还能来个夕阳红。” 马进忠老脸一红:“属下。”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喜欢的话收了就是,那么纠结做什么。朵納脱意图谋反,奏折本将已经派人以千里加急送回了京城。他一条老命肯定是保不住了的,连带着他的家眷只怕都要遭殃。你要是喜欢人家,救人一命,也算是一桩功德。你要是不喜欢,随便跟下面的兄弟交代一声,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也不是什么难事。”张儒笑嘻嘻的打趣道。 对于张儒的恶趣味,马进忠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站在原地,尴尬不已。 还没来得及准备措辞,又听张儒道:“孩子你还是去看看吧,不管你的身份能不能见光,同袍那孩子终究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每天要忙的事情一大把,没有那么多功夫管他,这段时间他很孤独。” 谈论到儿子的问题,马进忠总算是恢复了昔日的沉稳,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朝张儒拱拱手后,他轻轻退出了张儒的房间。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周,两人擦肩而过,连个招呼都没打。 王周进门之后马上转身将门关上了:“大人,事情办好了。” 张儒闭目点头:“那边怎么样了?” 王周踟蹰道:“朵納脱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兄弟们下足了苦功夫,他愣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王周,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吗?”张儒突然问道。 王周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既然没有不怕死的人,面对锦衣卫比死还可怕的刑讯手段,朵納脱还能够将秘密藏在心里,那就证明有些东西是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去保全的。查一查这老小子的家人现在何处,查一查他最在乎的人是谁,不要把所有的重心放在朵納脱一个人身上。”张儒懒洋洋地道。 朵納脱的身份算不上特殊,九边总兵中的一员,身上的军功比不上张安缑谦这样的老将,做事的魄力自然也比不上这二位老将。 从那一夜锦衣卫能够成功挟持他突破总兵府亲卫的包围张儒就看出,这个朵納脱也是怕死之人。如果那一夜换成是张安,只怕锦衣卫那点人,早就被太原镇的边军给吞了。 到那个时候,只怕意图谋反的就是他张儒,而不是如今押在太原千户所昭狱的朵納脱了。 王周不由有些赧然,创建飙云骑的时间不短了,在这种小事上还需要大人提点,他还真觉得面上无光。 张儒挥了挥手:“查清楚之后不用跟本将报备,如果他的家人都不在偏关城,甚至不在山西省境内,那朵納脱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直接送他上路。如果他的家人都在,那就用他的家人当做突破口。进忠说的那些人,全部给本将抓起来再说,谁敢反抗就杀了,这些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大人,跟老马有关系的那婆娘,好像不是很安分呐。”王周小心道。 之前看见马进忠从张儒的房间出去,他也不知道张儒又交代了马进忠什么重要的事情。之所以装作不认识,是以为马进忠的身份很复杂,连他都不敢说自己是认识马进忠的。 “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动手之前跟老马知会一声,别让他以为咱们是在卸磨杀驴。”张儒淡淡道。 看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而且神色有些疲惫,王周点头应和之后就轻轻退出了房间,随手将房门关上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他眼中出现了一抹兴奋的神色,他不怕冒险,他怕的是没有事做会让他埋没于锦衣卫这么多青年才俊之中。 大明九边重镇,站在百姓的立场他不希望出现任何变动,但是站在锦衣卫的立场,他恨不得将九边重镇搅个天翻地覆。 第175章 :小动作1 已经有几年没见到儿子的马进忠偷偷去了苏七七居住的客栈,因为张儒所做的事情都是锦衣卫的机密,所以一干老幼妇孺他并没有带在身边。 苏七七很喜欢虎头虎脑的马同袍,小家伙对苏七七也极为依赖,所以除了两个名义上教导马同袍的先生每天会定时给小家伙上课之外,其他大多数时间,小家伙都是腻歪在苏七七身边的。 在西山闲了两年时间却白了须发的范无咎一副老太爷姿态,正在享受马同袍一双小肉拳的伺候。苏七七端着青花瓷小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大门口站着几个体型相对于江南女子来说极为彪悍的飙云骑女缇骑。 整个客栈被锦衣卫的人占据,掌柜的拿了纹银百两之后选择了销声匿迹,留下两个专门伺候的小二噤若寒蝉。 大白天脸上却蒙着黑布的马进忠轻车熟路的上了客栈的屋顶,蹑手蹑脚摸到大厅所在的位置,将身子轻轻趴在了瓦片上。 屋顶上早已发现马进忠行迹的锦衣卫缇骑没有出声,因为在那个蒙面的青衣瘦汉出现的时候,他们看到一块锦衣卫飙云骑的腰牌。 轻轻将布满尘土的瓦片掀开,露出一丝不大的缝隙,马进忠眯着眼睛朝下面看去。 脚步响起的那一瞬间,人老成精的范无咎就绷直了身体,看上去依然是那么恬淡,但是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苏七七和马同袍身上。 屋顶上有锦衣卫缇骑埋伏,一般人上去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整个客栈周围至少有五十个精锐把手,所以范无咎才暂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马进忠就透过缝隙静静的看着儿子,小家伙正在苏七七怀里撒着欢,看苏七七的表情,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儿子。 看了一会之后,马进忠也算是勉强放下了心,他在外面出生入死,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建州那边的妻子有自己的老兄弟照顾,想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他最担心的反而是跟在张儒身边的幼子,因为他知道张儒很忙,对儿子的关注度肯定不会太高。只是他没想到,张儒本人虽然没有时时刻刻陪在儿子身边,那个已经被锦衣卫北镇抚司所有兄弟当成了嫂子的女子,却像陪儿子一样陪着马同袍。 悄无声息来又悄无声息离去,除了范无咎和屋顶上的几个飙云骑,没人知道有那么一株像是时间屋顶上趴了一个人。 离开客栈之后,疾步走了百余丈,马进忠飞快的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身后两个尾随的尾巴在街口停顿了一下,然后也跟着进入了小巷子。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条巷子竟然是死胡同,根本就没有出路。 巷子里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两丈高的墙壁一般人根本翻不过去,而马进忠,就这么消失了。 隔了四五条街的另外一条巷子内,嘴上多了两撇小胡子,身上的衣裳也变成了锦服的马进忠混进闹市的人群中,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尾随的两人无功而返,在街上买了两壶酒之后,携手回到了客栈,在进入客栈之前,两人还十分亲热的跟守在门口的两个缇骑打了个招呼。 捉拿太原镇边军将领的队伍都在回来的路上,三日时间,太原镇三关十九口三十九堡中忠心于朵納脱的一十七人全部被锦衣卫捉拿归案。 当然,捉拿的过程中不乏一些不愿相信军令的家伙,这些人都被锦衣卫缇骑以暴力手段直接拿下。 接管太原镇大小军务,过程算是有惊无险,这次太原边军来了个大换血,手里没有那么多高级将领的张儒只能够暂时将一些还没有倒台的将领提拔上来。 暂代太原总兵一职的,是老营堡守备胡九江。 一个无品级无定员的守备,只有在战时才会有的官职,变成一个同样无品级无定员的总兵,发生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九边总兵名义上无品级无定员,实际上在土木堡之变后已经有了定员。至少,九边重镇的总兵是不会轻易撤换的,他们的官衔可能不高,但是每一个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不管是宣府张安还是现在太原的朵納脱,每一个,手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鞑子的鲜血。 相当于从四品文官的守备大将,和相当于正三品的总兵大人,那可是天壤之别。正因为总兵名义上无品级,所以张儒这个九边总督的官衔,也只是按照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衔来算。说到底,他到现在虽然节制九边百万兵马,却依然只是一个三品官。 本来好处也落不到胡九江头上,实在是这太原镇被朵納脱经营得跟铁板一般,能够说得上话的游击将军,参将一个不落全部被锦衣卫给拿下来。 剩下一些个守备里面,也就胡九江身上的军功多一些,除此之外,他的底子也是最干净的,一直以来都是独善其身。 不然以他身上的军功,只怕当一个游击将军都绰绰有余,从军十三载,一直都在老营堡当守将,就是他不太喜欢曲意逢迎。 新任总兵走马上任之前,胡九江需要节制太原七万兵马,这个任务,很重。 所以在此之前,张儒特地将他叫到总兵府问他自己的意思:“胡九江,此番变故,非本将所愿,但是事急从权,你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这代理总兵,你是当?还是不当?是能当?还是不能当?” 戎马半生,谁不想混出个人样来,胡九江也不例外。 只是这个出身湖南长沙府的蛮子跟林克敌那长沙蛮子一样,都是不喜欢轻易低头的主。刀架在脖子上他都能不皱眉头,更不要说朵納脱半软不硬的威胁了。 有了机会,胡九江也不愿放过,立马拍胸脯道:“末将愿当!” 张儒点头道:“好,本将在太原盘桓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能给你的帮助也不多。你马上回去准备准备,对那些跟朵納脱关系密切的堡寨进行一次大排查,所有边军将士,不论是谁,都要进行一次排查。能够继续留下来用的人就留下,打乱编制重新安排,不能留下的,就。” 胡九江脸色凝重的点头:“末将省得了。” “去吧!锦衣卫的人会随时配合你的行动。”张儒高兴的道。 他喜欢聪明人,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三十郎当岁的湖湘汉子还算聪明。 张儒这过江龙打算整治太原的军纪,太原边军之中却也有一些人准备弄些小动作出来。 这其中最为突出的代表,就是宁武关参将付雄华麾下的游击将军褚洪。 褚洪字大用,为人机敏,跟付雄华相交莫逆,二人又是儿女亲家。锦衣卫百里疾驰前往宁武关捉拿付雄华的时候,就是这个褚洪站出来阻挠,最后无奈之下,锦衣卫的人才亮出总兵府虎符将付雄华就地处决。 付雄华死了,血腥味还没从宁武关散去,褚洪就紧锣密鼓的准备动手对付在他口中挟持总兵朵納脱的京城刽子手了。 宁武守军四千七百人,客兵九千二百人,算得上是守军较多的一个关隘。 作为总兵朵納脱心腹中的心腹,付雄华是因为身染寒疾才没能出现在诱捕张儒的酒宴上。褚洪自然知道总兵大人的想法是什么,所以在他心里,张儒这个九边总督,理所当然的就成了他的敌人。 对付外敌,明军向来不会手软,但是边军糜烂已经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现在的边军,大多数都是对付自己人在行,对付外敌,能不献城投降已经非常不错了。 宁武关戒备森严,新任太原总兵胡九江的任命官文都到不了宁武关,甚至连带着雁门关、龙泉堡、固关口的边军,都在褚洪的联系下有了哗变的趋势。 张儒手里的人拢共不过数千,就算将胡九江等人麾下的将士加起来,也不过万。 而站在褚洪那边的将士,多大五万余人,兵力极为悬殊的情况下,胡九江要将太原镇这一盘散沙的局面彻底掌控,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也不敢找张儒要太多支持,毕竟太原千户所的安金荣可以说是在全力配合自己。 要说这胡九江也算是胆大之辈,从锦衣卫的情报中得知固关口守备丁胜态度摇摆,他二话不说带着四五个亲卫直扑固关口。 当丁胜看到风尘仆仆的胡九江出现在城下的时候,当真是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胆子竟然这么大。 一番斗智斗勇之后,胡九江成功争取了固关口六千守卒,而后又联系其他关口。 半个月时间,这个长沙府的蛮子充分发挥了他骨子里的蛮性,成功将太原镇的三关、十九口、三十九堡成功控制在手中。 当然,在最后对付褚洪的宁武关的时候,他用了些手段,将褚洪以及一干心腹全部拿下,并且杀了宁武关想要反抗的一千多精锐士卒。 经过这一次,张儒对胡九江有了全新的认识,同时,一封为胡九江请命的奏折也通过锦衣卫的特殊运送渠道千里迢迢送回了京城。 第176章 :小动作2 北平紫禁城,朱见深难得去了办公的谨身殿,桌案上摆放着张儒从千里之外送回来的奏折,一份是言明捉拿太原总兵朵納脱的奏折,一份是保举原老营堡守备胡九江为太原新任总兵的奏折。 两份奏折里的内容都不太相信,只是简单的描述了一番此时太原的大体情况。 再次出巡,还没一个月又将一个总兵给拿了,朱见深多少有些恼怒,将奏折重重掷在桌案上。 这时,梁芳疾步走进谨身殿,一直走到朱见深身边才小声道:“陛下,密信。” 朱见深眉头一挑:“拿来。” 一封没有掀开火漆的密信从梁芳怀里到了朱见深手上,仔细检查火漆之后,朱见深撕开信封慢慢看了起来。 好半天,才将手里的密信递给梁芳:“你也看看。” 梁芳不敢接,嗫嚅道:“陛下圣心独裁,老奴还是不看了。” 朱见深将信纸往他手里一塞:“让你看就看,也好给朕处处主意。这些年对边镇疏于管理,这些人的胆子,都快能吞天了。” 可能是感觉到了皇帝话里面的寒意,梁芳下意识接过信纸,逐字逐句看完之后,他差点没将信纸丢在地上。 信件上的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不用亲眼看见,光是从那密信上,他就能够想象到张儒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之后,梁芳慨叹道:“好在张大人没出事,不然这朵納脱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拟旨,撤除太原总兵朵納脱一切职务,命锦衣卫将其捉拿归案,就地审讯。只要证据足够,锦衣卫可便宜行事。”朱见深黑着脸道。 梁芳点头称是:“老奴遵旨。” 信纸被重新放回桌案上,朱见深用手指摩挲着信纸,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等到梁芳将中旨拟好之后,朱见深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让梁芳盖上了玉玺。 一直以来他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张儒身后支持张儒的那个人,这一次,他依然要做出支持张儒的态度。 虽然明知道这道中旨一旦下达,朝堂之中攻讦张儒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支持张儒。 不管是大同的事还是太原的事,都不是小事,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偏偏,这样的事情却老是在发生。 这一刻,朱见深意识到,属于自己的大明帝国,其边镇边军已经糜烂不堪了。 之前张儒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从锦衣卫清除了那么多败类,让这个没过几天安稳日子的皇帝见识了军队的糜烂。而现在,张儒在短短两年时间内,连续拿下九边两个总兵,更让他意识到,大明边军,已经到非整顿不可的地步。 “你说,是不是他们已经被张儒给收买了?”沉思良久,朱见深突然问道。 梁芳一愣,而后缓缓摇头:“老奴以为不然,天门卫都是陛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武功卓绝,脑子灵活,最重要的是他们对陛下有绝对的忠心。莫说现在张大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就算知道他们的身份,以张大人的为人,怕是也不会对他们进行拉拢。” 朱见深轻恩了一声:“也有些道理,让人去做吧!虎子巡视九边,朕必须给予绝对的支持,近段时间朝中有什么人攻讦他,全部记住,不要理会。” 梁芳躬身道:“老奴遵旨。” 身边有什么人动了什么小动作,张儒一概不知,他没有在奏折里详细写事情的发生经过,一来是不想浪费笔墨,二来则是觉得大局已定,完全没有必要详细写出来。 大同总兵许宁被拿下的时候他这个九边总督屁股都没坐热,那时候皇上尚且没有说什么。这次捉拿朵納脱证据确凿,他也不认为皇上会说什么。 暂时还没有离开偏关城,以为他还在等朝廷的任命诏书。 胡九江当这个太原总兵他放心,可是别人当这个太原总兵,还得看他这个九边总督是不是乐意。 毕竟他不是皇帝,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对自己绝对放心,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重新冲京城派遣勋贵来当这个太原总兵。 不同于那些卫指挥使,九边重镇的总兵自永乐年间开始就一直都是朝中勋贵担任,经过土木堡之变之后,皇帝加强了对九边的管理。饶是如此,能够担任九边总兵的人,都是或多或少跟皇帝有一定关系的。 如张安那般纯粹靠军功上位的毕竟只是少数,可以说,除了张安和缑谦之外,其他七镇的总兵,基本上都是皇帝潜邸的老人。 如今张儒举荐的胡九江,在此之前朱见深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让他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放在太原总兵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张儒心里也没底。 这天下毕竟是老朱家的天下,老朱家愿意放谁下来当总兵,还得看皇帝自己的意思。 几天时间里,彻底放权的他算是难得的清闲了几天。 和苏七七两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只是多了马同袍这个小电灯泡,有些时候两人的亲密举动都有些不方便。 青梅煮酒,红袖添香,张儒伏案写信,苏七七素手磨墨,虎头虎脑的马同袍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倒拿着三字经,眼睛时不时瞥一下奋笔疾书的张儒。 小家伙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张儒的火眼金睛,他没对小家伙大加训斥,憋着笑写完给谢仑的信之后,故意板着脸走到马同袍面前:“今日先生让你的背的书,你背得怎么样了?” 跟苏七七十分亲近对张儒却有一种骨子里的畏惧的马同袍紧张的站起来,将书放下之后磕磕绊绊的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苟不教。” 张儒沉声道:“苟不教什么?” 小家伙一边揉搓着衣角一边朝站在张儒身后的苏七七投去求救的目光,他连看都不敢看张儒,生怕张儒会揍自己。 事实上,跟着张儒出来的这段时间,他跟张儒说过的话都没超过十句。平日里陪着他玩耍的是苏七七,教给他东西的则是两位先生。 苏七七在张儒身后做了个鬼脸,小家伙自作聪明的眼前一亮:“苟不教,猫不叫,叫起来,真好笑。” “噗嗤。”苏七七没忍住笑出声来。 张儒也差点没憋住笑,这小子脑瓜子很聪明,就是不肯用功,让他读个三字经,他能想到的东西绝对比三字经上的东西要多得多。 “哼哼,好一个苟不教猫不叫,自己看书,不懂的自己问先生,今天要是不把三字经的前二十句背下来,不许吃饭。”张儒将眼睛瞪得溜圆,一脸正经的威胁道。 苏七七娇声笑道:“你别这么凶,吓着孩子了怎么办。” 张儒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惯坏的。两位先生可早就跟我告了状,这小子平时不好好听讲,一说读书他就说杀猪,一说写字他就说要拉屎。他老爹希望他能够成为状元之才,再这样下去,别说状元,就是去辽东府当个教书先生都没人肯要。” “好了好了,这么凶干什么,将来咱俩要是有了孩子,可不许你这么凶。”苏七七拉着张儒的手臂撒娇。 马同袍则一脸坏笑的看着脸色变了又变的张儒,然后就被张儒一个眼神吓得赶紧埋头将书籍拿起来装模作样的读。 携手走出书房,张儒浑身一松,张开嘴无声的大笑起来。 苏七七丢了个白眼给他:“就知道你在吓唬他,这么小的孩子,有必要么。” 张儒捂着腮帮子正色道:“t他老爹为我出生入死,我不能看着他儿子成为一块烂石头。哪怕他是一块璞玉,也是需要雕琢的。这孩子不笨,就是调皮了些,不吓唬吓唬他,任由他这么玩下去,什么时候能成才啊!” 苏七七依偎在他怀中,呢喃道:“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忙,我们出去散散心多好。” “我现在就不忙,正好是踏春的好时节,要不咱们明天踏青去?”张儒在苏七七的发间深嗅一口,闭上眼睛道。 苏七七摇了摇小脑袋:“现在还不是时候呢,九边百万边军,你要巡视,时间肯定不充裕。很多小事都没法管,哪里有时间陪我踏青。” 张儒笑道:“哪里有什么事,在朝廷的诏书到达之前,我都是很闲的。再说了,大事忙完了,根本就没什么小事。” 苏七七作势一推:“是啊是啊是,什么事都有手下人去办,你自己乐得清闲。难怪我前几天看见姜伟偷偷摸摸的找人送信,原来你现在需要做的事,除了写信就没别的了。” 张儒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 记忆中,他这几天都没让姜伟送信,可是苏七七说自己看到姜伟偷偷摸摸找人送信,这让他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就前几天啊,我还在奇怪,他为什么要选择一个绸缎庄的掌柜送信。”苏七七若无其事地道。 张儒紧了紧搂着苏七七的手臂,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第177章 :密查 是夜,华灯初上,一道黑影悄悄潜入了太原总兵府邸书房。 书房内,手里捏着断成两截的毛笔的,是一个眉头紧蹙的年轻人。 那黑影轻轻将房门掩上,低声道:“大人,召见属下可有要事?” 年轻人将断成两截的毛笔放下,长舒了一口气:“让你的人盯着点祥荣绸缎庄,盯紧那里的所有人,不管平时他们跟什么人来往,具体做些什么事,都要汇报上来。” “是,末将遵命。”黑衣人十分干脆的应和。 张儒又道:“顺便帮忙查一查我身边的人,特别是那几个老兄弟,看他们有什么异动。”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才道:“遵命!” 张儒挥了挥手:“去吧,你的行踪尽量不要泄露,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来见过我。” “末将告退。”黑衣人转身离开书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翌日,王周跟平常一样拉着麾下的飙云骑新丁上蹿下跳,总兵府后院那个不大的校场被他们折腾的烟尘滚滚。范统陪着想要出来透透气的范无咎在花园散步,一老一少时不时会哈哈大笑,气氛十分祥和。 另一边,瘸了腿的姜伟已经和张富贵变得十分熟稔,对这个同样身体有残缺的后进,姜伟大有提携之意。 北镇抚司基本上是被牟斌掌控,南镇抚司那边主要负责锦衣卫内部的纠察工作,因为对各地卫所的清洗,所以南镇抚司那边大部分都是牟斌的人。 王周有王周的飙云骑,谢仑要经营他的商业帝国,马璁凭借大同一战也成功的成了大同中卫的指挥使,范统需要保护张儒的安全,带着那百十个亲卫和神机营的三百火枪手随时跟随张儒。就连那个游离在周围很少出现的马进忠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且他的势力是最为神秘的势力,除了张儒之外,别人不知道谁是马进忠的人。 唯有姜伟,表面看上去他一直都是张儒的心腹,张儒做什么事情对他也从来都不避讳,可是在所有人都独当一面的时候,只有他,没有任何变动。 好像他还是那个东司房对谁都能摆出一副笑脸的锦衣卫小卒,好像他一直任劳任怨的跟在张儒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没有半点怨言。 张富贵没有去巴结在张儒面前说话更重的范统,没有讨好手中权势不低的王周,反倒是跟姜伟十分亲近。 可能是因为彼此都有身体上的缺陷的缘故,姜伟也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一轮的锦衣卫十分照顾。 连续五天,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胡九江在锦衣卫的帮助下成功控制了太原镇的大小将领,对一些不服管教的直接撤职,对一些态度不明的人加强管理。只要是紧要位置的官职,都安排了自己人上任。 朝廷的任命诏书也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当宣旨太监成功将圣旨交到胡九江手上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在太原经营了十几年的朵納脱时代一去不复返。接下来,是胡九江的时代。 事情处理妥当,张儒决定择日离开,手下人开始准备行囊和一路上的吃喝用具,当然,最重要的是粮草。 这天一大早,姜伟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张富贵,左右看无人注意,姜伟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普通装束,然后从总兵府后院的狗洞钻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在街上晃悠了好几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之后,姜伟轻车熟路的去了祥荣绸缎庄。 看似随意的用大手抚摸着顺滑的绸缎,有意无意的跟那掌柜的闲聊了几句,姜伟扛起一匹苏绣,扔下一卷大明宝钞之后,迈开大步走出了绸缎庄。 掌柜的看都不看被姜伟仍在柜台上的宝钞,大手一扫,将宝钞塞进了袖中,然后露出笑脸招呼另外的贵客。 茫茫人海中,如果不是有心人,谁都不会注意到姜伟这样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人。一直在角落跟看店的妇人讨价还价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娘很恼怒的将一匹算不上华贵的锦缎扔在柜台上:“便宜一点不成吗,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妇人保持着微笑:“实在抱歉,这位夫人见谅,本店开业以来想来都是童叟无欺的,夫人若是不喜欢或者银子不够,可以看看其他的。” 五大三粗的婆娘可没因为几句夫人的称呼而眉开眼笑,反而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对此,那妇人只是报以轻笑。 从始至终,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店里所有客人的掌柜都不曾插手,也不曾站出来为自己的店子说话。 五大三粗的婆娘一走出绸缎庄之后马上就变了一副脸色,脚步轻盈的跟上了扛着锦缎的姜伟。 姜伟还没回到总兵府,那绸缎庄不知道被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直接给霸占了,所有客人被赶出来,只剩下一个衣着华贵的翩翩公子和一干家仆在店中。 掌柜的怕事情闹大,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可那白衣公子却不为所动。 “这位公子,在下忝为本店掌柜,手下人不懂事,若是有得罪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海涵。公子的下人受了委屈,需要什么赔偿,公子尽管直言。”掌柜的无奈之下,只得开出价码。 看对方的衣着,也不像是故意找茬的人,断然不会为了那几个钱而大动干戈。可偏偏看上去不可能闹事的人闹事了,这种反常情况,让掌柜的十分不安。他很希望对方接受自己的建议,息事宁人。 白衣公子大大咧咧的坐在手下人搬来的绣墩上:“你看本公子像是个缺钱的人么?” 掌柜的脸色微变,干笑道:“公子器宇轩昂,当然不是缺钱的人。本店本小利薄,想来也没什么东西是公子看得上的。手下人言语无状,让公子的人受了委屈,在下在此赔礼道歉。” 白衣公子冷哼道:“你这破店子,还真没什么是本公子看得上眼的,不过嘛,眼下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掌柜的帮忙。” 掌柜面色一凝,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不知公子有什么需要在下去做,只要在下能够做得到,在下必定竭尽全力。” 白衣公子朝身后的健仆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很识趣的跑去把绸缎庄的大门给关上了。 只见掌柜已经紧张的将手拢进了袖子里,白衣公子手一挥,身后的七八个健仆竟然纷纷从腰间抽出了短铳。 “本公子只是想知道掌柜的跟锦衣卫那个姓姜的瘸子是什么关系,掌柜的无需紧张。”白衣公子笑着道。 掌柜的手握着一柄短刃,可是这柄短刃他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有任何异动,那些人绝对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 他将手从袖子里缓缓抽出:“这位公子真是说笑了,在下不认识什么锦衣卫的瘸子,更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衣公子胸有成竹地道:“真的?如果不出本公子所料,此刻掌柜怀里肯定有一卷大明宝钞,而宝钞中间夹杂着些什么,本公子暂时不知道。不过本公子相信,只要搜上一搜,其中夹杂的东西马上就能呈现在本公子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掌柜的见藏不住了,露出一个狠厉的眼神。 白衣公子冷冷道:“姓张的在太原胡作非为,本公子找不到弄死他的方法,倒是无意中看到他手下有人经常进出你这绸缎庄,所以才来看一看。呵呵,本公子是什么不重要,只要掌柜的将那瘸子的身份告诉本公子,他日姓张的死了之后,本公子绝对不会让掌柜的吃亏的。” 掌柜的惨然一笑:“看来张总督在京城得罪的人还真不少,连神机营的火枪手都能请动。不过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消息,你休想。” 说时迟那时快,掌柜的突然猛的一拍胸口,雄厚的内劲直接将胸口藏着的宝钞拍了个粉碎,而后他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俯身朝那白衣公子冲去。 同时被控制住的妇人也有了动作,她直接将脖子往架在肩上的刀上一凑,用力一扭头,喉咙登时被割断。 白衣公子浑然不惧,眼见掌柜的扑过来,他一动不动,眼前的短刃仿佛根本不放在他眼里一般。 在身后的人发出惊呼的同时,那掌柜的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白衣公子猛然起身,一脚将掌柜踹开,蹲下身子用藏在脚腕处的匕首挑开了掌柜的衣襟,只见衣襟里的宝钞已经变成了粉末,他不禁摇头苦笑。 唯一的活口,也就是那个被雇佣来的店小二整个人都吓傻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衣公子淡淡道:“搜。” 一番翻箱倒柜之后,什么都没搜出来,白衣公子忍不住皱起了好看了眉头。良久,他突然看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店小二:“问清楚他家住何方,杀了,送些银子过去。” 说完,那些健仆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将绸缎庄大体恢复原样之后,白衣公子命人打开了绸缎庄的大门,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第178章 :为什么 门外没什么围观者,因为锦衣卫的人听到风声之后,已经快速封锁了街道。 白衣公子走出去之后,完全无视那些对准他胸膛的轻弩,撩起袍服下摆,只是将腰间一个白色玉坠给那锦衣卫百户看了看,便领着人硬生生挤开了锦衣卫的包围圈扬长而去。 太原千户所内,已经准备动身的王周身边坐着名为送别实为送礼的安金荣,地上跪着一个百户,这个百户,正是出现在祥荣绸缎庄外面的那个百户。 他看到那白玉吊坠之后马上就回来禀报情况,毕竟,祥荣绸缎庄死了三个人。 安金荣拍案而起:“什么,他们身上有南镇抚司的信物?” 王周朝那百户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那百户没做声,慢慢退出了房间。 王周走到门前将房门关上,对两个守在门口的飙云骑缇骑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才淡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安金荣急得满头大汗:“王大人,您可要帮我啊!末将可什么都没做,真不知道南镇抚司的兄弟怎么会找上门来的。” 王周神色平静,淡淡道:“怕什么,大家份属同僚,南镇抚司那帮人来太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他们不是来查你太原千户所,而是来查我北镇抚司的呢。” 安金荣不停的在王周面前踱步:“不瞒大人说,所有锦衣卫千户所里面,屁股干净的没几个。一年前的清查,太原千户所千户一人,副千户两人,百户十人,总旗二十人,现在还活着的不多了。安某一个小小的总旗,连升三级成为千户,也不是能耐有多大,实在是太原千户所再也找不出人了。哪次南镇抚司的人出动会有好事?又有哪次南镇抚司的人出动是能够轻易摆平的?他们来了,属下不得不担心。” 王周轻笑一声,细长的手指捻起桌上已经没了茶水的茶杯中一根湿透的茶叶:“贪心,谁都有。大人不反对你们的贪心,只要不做违背原则的事,大人不会过问。总旗如何,千户怎样,就算是朵納脱那样的当朝正三品大员又能如何?大人要谁死,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大人不想让谁死,谁要是敢死,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宁。随时保持对大人的忠心,一切,有大人在上面担着,你怕什么。” 话说完,他手里那根茶叶已经彻底成了碎末。 安金荣咬紧牙关,从怀里掏出一叠大明宝钞:“请大人救属下一命。” 王周接过宝钞捏了捏,心里不由大笑,看来这小子贪墨的东西还真不少,拿出来保命的银子都有上万两。 只是捏了捏,王周就将一叠宝钞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好好给大人盯着太原镇总兵府,不要出了纰漏,你这点银子,自己留着置办点宅子,对手下的兄弟好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大人那边还有大把的事要做。” 这样的态度,让安金荣有些不明所以。 不贪财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少。 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管做什么,不管在什么地方,没钱都是不行的。而且钱这个东西,没人会嫌多,不知道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多弄点钱。 王周走了,轻飘飘不带走一丝一毫,就连安金荣事先准备的礼物他都没带上。对他的态度完全捉摸不透的安金荣最后在张儒座驾离开太原之后,咬牙将上任以来收的东西都发到了下面兄弟手里。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王周离开太原千户所之后第一时间就将在太原看到南镇抚司同僚出入的消息告诉了张儒。对这件事,张儒的态度不是十分清晰,他只是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再没有下文。 怀里揣着一肚子疑问的王周趁着范统没事做就拉着这粗鲁汉子一起喝酒,席间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平时范统跟所有人的关系都看上去不错,所以不管是谁,都喜欢找他聊天。 听完王周满腹狐疑的询问之后,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喝着酒一边皱眉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根本就是大人调过来的?”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可大人身边有六百多北镇抚司的精锐,又有三百神机营的火枪手,要用人的话,太原千户所里还有两千八百多锦衣卫,他为何舍近求远,把南镇抚司那帮瘟神给弄过来?”王周分析道。 范统眼前一亮,那亮光一闪即逝:“大人的心思,咱猜也猜不透,只要做好大人吩咐的事情就行,何必想那么多。” 王周不无担心道:“别的倒是不怕,那些人若是大人叫来的还好说,就怕他们根本就不是大人叫来的。这帮瘟神做事,可不同于咱北镇抚司,他们向来都喜欢拿自己兄弟开刀,而且下手没有分寸。 牟大人那边也不会对南镇抚司的人怎么样,上次他们动手,咱锦衣卫光是各地千户所被拿下的千户就不下三十人。 这次他们来太原,如果是针对咱北镇抚司,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啊!” 范统似笑非笑道:“你真的这么以为?” 王周赧然:“咳咳,好吧!借他们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范统施施然道:“这酒,喝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你飙云骑的人手脚不干净,太原千户所的人手脚也不干净。事实上,整个锦衣卫,除了咱家大人之外,怕是没几个人手脚是干净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大人也不会贸然对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下手。给你两点忠告,那些人查什么,不要去管,也不要过问,要不了几天咱们就要离开太原了,别惹事。没有大人的命令,哪怕是那些人说要你协助,你也当做不知道,别给大人惹麻烦。” 说完,范统站起来走了,临走前还将王周买来的好酒带走了一坛。 王周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陷入了沉思。 两人的谈话不多,看上去范统什么都没透露出来,实际上却已经告诉了他太多信息。 南镇抚司的人突然出现在太原,既然不是擅自调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都是都指挥使张儒调遣过来的。 有什么事情是北镇抚司的人不适合动手的?千里迢迢从金陵将南镇抚司的人调派过来,而且一过来就将一个小小的绸缎庄灭了满门? 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北镇抚司或者说大人身边出了奸细,只有南镇抚司的人来查,才不会走漏了风声。 一个个人影在脑海里交替而过,王周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想着自己在太原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他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贴身保护张儒的范统,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武功很高,看上去木讷实际上却一点都不简单。 如果是他背叛了大人,那么范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提醒,而且范统如果真的背叛了大人,只怕大人早就已经死了。 排除了范统之后,他第三个怀疑的人不是跟张儒关系更为亲近的姜伟,而是调到张儒身边不久,看上去不怎么受重用的老实人张富贵。 他和马璁,都曾经是在边军待过的人,跟牟斌、姜伟这样的老人一样,跟随张儒的时间都不短了。 唯有张富贵,出身辽东边军,进入北镇抚司的时间不长不说,跟随在张儒身边的时间更是短得可怜。偏生这个大家公认的老实人又不喜欢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身上挂着一个北镇抚司百户的职衔,却喜欢跟随在同样只是锦衣卫百户的姜伟屁股后面晃悠。 最后一个,他才想到姜伟。 姜伟有过前科,因为那次前科,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半尺长的红色伤痕。可自从那次之后,姜伟在张儒身边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不曾出过半点纰漏。平日里跟其他人交流相对来说少一些,可是为人却很本分。 王周就是想破脑袋,也不觉得姜伟就是这个叛徒。 明天就要出发了,已经到了三更时分,王周在驿站里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爬起来,从床底下拿出剩下的好酒喝了起来。 一坛子上好的山西汾酒就被他喝了个干净,酒喝完的时候,已是晨光微曦,王周脑子一抽,翻身下床,床上飞鱼服,将已经喂饱了的战马牵出来,大喇喇的朝总兵府行去。 张儒还在蒙头大睡,冷不防房门被敲得震天响,他一个翻身摘下挂在床头的绣春刀一脚将房门从里面踹开。 门外,是两个呆若木鸡的飙云骑缇骑,站在他面前的,是红着一双牛眼喷吐着酒气的王周。 张儒揉了揉眼睛,眉头皱起:“出什么事了?” 王周一个箭步直接进了房间,自顾自的找了张凳子坐下:“大人,为什么要查自己的兄弟?” 张儒一愣,脸色下沉:“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该问的别问。” “都是跟着大人出生入死的兄弟,大人不给个解释,属下睡不着。”王周很倔强的盯着张儒,希望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可惜,看了半晌,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第179章 :小人与女子 张儒看着他一双通红的眼睛,本来心里还存在些许火气,在看到那副愁容之后,这火气彻底消失。 不过他没有好言相劝,也没有跟王周废话解释,而是将外面两个不知所措的飙云骑叫了进来:“把你们千户大人给本将拉下去醒醒酒,等他醒了再跟我说话。” 虽然两人都是王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招揽过来的江湖人士,对锦衣卫的认同感没有北镇抚司那些年轻人那么强,但是对张儒的话,这些热血汉子还是肯听的。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两人就夹着不敢挣扎的王周出去了。 几盆冷水当头浇下,王周的酒醒了大半。 脑子里稍微清醒一些之后,这小子也不敢再找张儒要解释,灰溜溜的回去召集人马,准备随时出发。 同福客栈内苏七七梳洗完毕,正对着铜镜怔怔出神,门口响起了一声咳嗽声:“咳咳,夫人,该出发了。” “范老,能聊聊吗?”苏七七不曾转身,自顾自对着镜子轻声道。 门口有两个飙云骑的江湖女侠,两人在范无咎这个江湖宿老面前,可不敢有任何桀骜。范无咎出现的时候,两人就悄无声息的退去了。 范无咎被张儒安排专门保护家眷的安全,平时有事没事都是跟在苏七七身边,两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直接推开房门,范无咎走进去开门见山的问道:“夫人有事?” 苏七七对着镜子道:“范老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莫非范老已经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范无咎冷冷道:“夫人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父亲大人来信,说对范老最近的反应有些不满意,范老是不是该找个时间,给父亲一个解释?”苏七七回头露出微笑,眼中却冒出了寒光。 范无咎白眉一挑,转身将房门关上,眯眼看向苏七七的背影:“苏大小姐是在用罗梦鸿来压老夫?老夫做事,轮不到任何人指手画脚,就算罗梦鸿对老夫有救命之恩,也不意味着他能够随意驱使老夫。” 苏七七转过身,慵懒的将手臂支在梳妆台上,歪着脑袋正色道:“范老做事,自然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只是小女子早就听说范老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父亲那边又十分焦急,所以才会贸然找范老聊天。 张儒步步高升,有小女子在,对我无为教利大于弊。倒是父亲让范老发展传人的事,一直都没有动静,不管是父亲还是小女子,都有些不解罢了。” 范无咎冷哼道:“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督帅对姑娘很不错,也有了求凰之意,连他自己身边都没有这么多高手保护。姑娘一心只想着罗梦鸿这个当爹的,全然不顾心上人,怕是有些无情了吧!” 苏七七语气变冷:“范无咎,本姑娘叫你一声范老是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当年你打伤无相爷爷的事,还没有完呢,莫不是你自己真的要找不痛快?信不信本姑娘只需要在张儒面前说你几句,你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范无咎淡淡道:“倒是不知道苏姑娘还有这等本事,督帅虽然喜欢姑娘,却还没有对你神魂颠倒的地步。范某人跟着督帅这么久,不曾做过任何对督帅不利的事,督帅怎么可能会相信你的谗言。” 苏七七傲然道:“不信?要不要试一试?看看是本姑娘的枕头风厉害,还是你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得来的回报厉害?” “老夫懒得跟你说这些没用的,罗梦鸿如果对老夫不满意,自然会主动联系老夫。如今老夫的徒儿在督帅麾下做事,督帅对老夫也是礼遇有加,老夫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你回去告诉罗梦鸿,就说他的救命之恩老夫早晚有一天会报答,但是为他发展信徒的事,就此作罢。此事,就算是老夫食言了。”范无咎有些恼怒地道。 说实在的,他范无咎武功高,能力不差,而且跟张儒关系算得上亲近,但是真要跟苏七七去比,他还真没有那个底气。 苏七七是谁?那是一个能够让年少得志的九边总督张儒跟太子翻脸的红颜祸水,那是一个让太子朱佑樘一见之下难以忘怀的尤物。 二人的关系亲近到了什么程度别人不知,范无咎算是知道得比较清楚的一个。虽然没有行周公之礼,却已经有了肌肤相亲。相比之下,论信任,范无咎不认为自己比得上苏七七。 而且他和范统投入张儒麾下的目的本来就有些不纯,哪怕在遭遇信任危机之后他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怕非但不能求得张儒的原谅,反而会让张儒以为他们包藏祸心。 现在得来的一切,不容易,范统不想失去。 君子有三戒,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既盛,戒之在斗,及其老矣,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范无咎自问不是君子,如今年老,这得,他还真没法戒。 因为罗清罗梦鸿的救命之恩,范无咎答应找机会接近一些朝廷的达官贵人,以他的功夫,要想成为一个达官贵人器重的下属,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投入了张儒麾下。 三千教徒,而且是三千军官级别的教徒,这就是罗梦鸿给他的任务。 一命之恩,换取三千无为教教徒,怎么算都划算。不管是对于罗清来说还是对于之前的范无咎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然而,当范统在张儒身边的地位越来越高,张儒对范统的信任度越来越高之后,他渐渐放弃了这些想法。 这个江湖上纵横了大半辈子的高手没有去过大同战场,但是从徒弟的口中,他听到了许多关于大同边军的故事。 越是听那些热血儿郎的故事,他越是觉得罗梦鸿的某些想法太过不切实际,三千军官,他要干什么? 造反?现在大明承平,虽然皇帝以前炼丹不理朝政,可是这两年皇帝对朝廷上的大小事情关心了很多。就算皇帝死了,当今太子爷是出了名的仁义之辈,有张儒这个奶兄弟帮助,太子未尝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可以说,时至今日,他已经没了那些当初的想法。 要不是苏七七突然冒出来告诉他,他还有事情没有做,也许过十年二十年,一直到他入土的那一天,他都不会想起,自己曾经答应罗梦鸿要为他手下三千军官当做无为教的教徒。 “范老的意思,是不打算兑现当初的承诺了?”苏七七冷冷问道。 范无咎点头道:“的确如此。” 苏七七猛的拍了一下梳妆台:“范无咎,别忘了你这条老命都是我父亲救下来的,为了救你,我无为教死了不少人。” 范无咎同样冷冷道:“苏七七,你也别忘了,为了保护你,死在敌人手里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督帅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连和太子之间多年的感情都不顾了。你不为别人想想,难不成就不能为督帅想想? 这些将士都是督帅麾下的战士,都是百战余生的战士,你难道对督帅就没有一点感情?督帅认识你的时间不算长,对你却是极好的。 所有身边的人都觉得你们两个会修成正果,可是你,在得到督帅的信任之后,竟然想着要帮助你的爹,那个大逆不道的罗梦鸿行造反之事。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问自己,这么做,你对得起谁!” 范无咎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苏七七的心坎上,她一下子变得呆滞了。 扪心自问,自己对张儒真的没有感情么?朝夕相处之间,难免会有一些莫名的情愫的出现,可这种情愫一直都被自己压着。 她曾经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过自己,我真的喜欢他吗? 没有一次,她得到过答案。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有人来催促了,站在门外的女缇骑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外说话。 范无咎扭头就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是很好。就算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就算张儒知道了不会怪罪,他都不想闹出什么误会。 没走出门口,苏七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说的话我会转告父亲,你可以继续充当你的朝廷鹰犬,但是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范无咎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等他离开之后,苏七七找了个理由稍微拖延了一下时间,然后才提着包裹出了门。 坐上轿子,面对张儒的嘘寒问暖,苏七七没来由一阵心虚,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跟张儒多说什么。 张儒还以为她身体真的不是很舒服,马上道:“不若停下来,等身体好了再走?” 苏七七一阵内疚,小声道:“没事,没大碍的。” 张儒有些踟蹰,掀开马车看了看苏七七的脸色之后,这才不是很放心的策马到了队伍前头。 马车内,苏七七低头垂首,声若蚊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也是小人,为何你如此信任。” 当然,这话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第180章 :哪来的二货1 一封书信将和范无咎交谈的内容大概告诉了她那个远在山西大同的父亲,苏七七安下心来陪伴在张儒身边。 很多事情她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她想,在张儒没有发现自己真实身份之前,和张儒多待一会。 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的确很奇怪,明明心里告诉自己对方是毒药不能太过接近,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接近。哪怕是蜷曲在毒药的怀抱中,也要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苏七七现在,就是这样。 延绥镇,又称榆林镇,总兵府驻榆林城。所辖边墙东起清水营,西达花马池,长一千二百余里。防守方式按照三路防守,总共下辖三十七座堡寨。 九边总督的到来,没有引起榆林镇总兵府太大的动作,总兵余子俊在榆林城城门口等待,欢迎的仪仗不多,只是几个总兵府幕僚和几个心腹卫指挥使。 他于成化十年督抚延绥,一开始携四万民夫筑长城,能够坚守至今殊为不易。朱见深感于他十多年来兢兢业业,委以重任,但是延绥少有战争,所以这位文人出身的督抚大人,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彪悍。 除去身上那身不是很合身的铠甲,随便穿上一套衣服,不管是谁看,他都不像是手握重兵的延绥镇总兵。 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没有一点武将的杀伐之气,脸上总是挂着笑,而且那笑怎么看都不是干笑。 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那张儒只能找到两个字:傻笑。 两个部堂级别的高官在前面寒暄,后面缀着一大堆人,进了总兵府之后,看上去好脾气的余子俊事事亲力亲为,就是为张儒的家眷安排住处,也是他亲自领着去的。 几个管事模样的家仆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表情。 丫鬟婆子神情倨傲,似乎一点都不将张儒这个远道而来的九边总督放在眼里,哪怕是余子俊再三叮嘱之后沏的茶,那开水也只是半温的。 余子俊喝了一口之后尴尬道:“督帅见谅,府中的下人不懂规矩,属下。” 张儒轻轻将几乎没什么温度的茶杯放下,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余总兵这待客之道倒是稀奇,张某一路行来,见过给我下马威的,见过前倨后恭的,也见过礼遇有加的,还是头一回见余总兵这样的。” 余子俊赧然,老脸一红,正要开口解释,一个声音已经从远处传来:“老头,老头,怎么今天弄出这么大阵仗,为什么都没人跟我说一声。” 张儒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余子俊,后者等那声音的主人大大咧咧出现在张儒面前之后这才朝那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大声呵斥:“混账东西,滚出去,没看见老子正在接待上官。” 骂完年轻人之后,余子俊凑到张儒身边小意解释:“属下骄纵,犬子言行无状,还请督帅海涵。” 年轻人的年纪看上去跟张儒差不多大,一张脸很白,嘴上的绒毛很浓密,此时正乜着眼看着自己的父亲。 “还不快滚出去!”见儿子没动,余子俊没好气的再次呵斥。 年轻人嘿嘿一笑,大步走上前,一把将自己的父亲推开:“哎呀,您就是九边总督张大人吧,您的威名我可是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器宇轩昂、气度非凡,不愧是名震天下的九边总督。在下余声,忝为榆林左卫卫指挥使。” 对一个不把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的年轻人,张儒心中本能的有了厌恶情绪。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微笑着点了点头,就看向了余子俊。 尴尬的余子俊想要给张儒一个解释,心里却是迟疑得很。 “督帅不要看这老家伙,这榆林镇名义上是老家伙做主,实际上是在下在做主。”余声笑呵呵的道。 他还没有看出张儒眼中的不满,还以为这个总督很好说话。 张儒心里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就算你跟余子俊是父子,余子俊因为某些事情对你言听计从,你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说这话啊! 要不是看到余声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他差点没将这小子当成傻子看待。任何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而眼前的人同龄人,似乎巴不得将自己的家丑外扬一番。 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余子俊,心里感觉这个余子俊,应该也是个故事不少的人。至于他的故事是不是精彩,那只有等锦衣卫的人调查清楚或者是余子俊心甘情愿说出来才知道。 几次跟张儒搭话张儒都不理会,余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面色微变,语气阴寒地道:“督帅莫不是看不起在下?” 张儒冷冷道:“你说你是榆林左卫卫指挥使,看到本将之后却是一口一个在下。本将是朝廷正三品的九边总督,你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卫指挥使,见到本将不行礼,反而还言行无状。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本将不计较已经是法外施恩了,莫非一定要本将将你拉出去重打三十军棍,露着腚围着这榆林城绕上几圈你才甘心?” 这时,经过张儒的提醒,余声才猛然想起,坐在自己面前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同龄人,他还是权势滔天的九边总督。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余声有些不知所措,关键时刻,不忍见儿子吃瘪的余子俊覥着脸为他求情:“督帅海涵,督帅海涵,是末将教子无方,才让他冲撞了督帅,督帅大人有大量,还请给末将几分薄面,饶过他这一回。” 张儒淡淡道:“要不是给你面子,你儿子现在应该已经被绑在囚车上游街了。好了,本将去外面逛逛去,你给本将找个地方安顿北镇抚司的兄弟。” 余子俊点头哈腰道:“末将遵命,末将遵命。” 狠狠的瞪了一眼犹自有些不服气的余声之后,张儒在余子俊的陪同下迈开大步离开了总兵府。 两人离开后,余声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属于自己父亲的位置上,一挥手,一旁伺候的侍婢便迈着小碎步到了跟前。余声伸出右手食指挑起侍婢娇俏白皙的小下巴:“这茶水,张大人可喝了?” 侍婢恭敬地道:“回公子话,张大人不曾喝。” 余声一把将侍婢拉到怀中,一只手鬼使神差的朝满面通红的侍婢怀中摸去,一边摸索一边道:“做得好,今夜侍寝,算是少爷赏你的。” 侍婢羞怯难当,听到这话之后不免心中小鹿乱撞。少顷,余声意犹未尽的从少女怀中抽出还带着女子体香的手,凑到鼻孔下闻了闻,自顾自道:“看来,咱们的督帅大人还是个讲究人呐!” 不等他慨叹完,送完张儒的余子俊正好从外面进来,一进大厅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气得他一口气不顺,差点没晕厥过去。 “你这逆子,你是要害死老子!”余子俊颤抖着手指着儿子余声怒喝道。 余声将怀里的小美人轻轻推开,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带一丝感情道:“三年前我就想害死你了,只是这延绥镇山高皇帝远的,一直没有机会罢了。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害你,小爷怎么可能轻言放弃。你要是怕死的话,现在去把督帅追回来痛哭流涕一番,说不定还来得及让督帅治小爷的罪。” “你。”余子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爹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绝了。 余声轻飘飘从自己老爹身边走过,连正眼都不曾给自己老爹。 出了总兵府,到了榆林城的街上,身边只带了范统和姜伟的张儒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他就像是个出来闲逛的富家子弟。 榆林城地处西北边地,来往的行商不少,大多数行商,都是来往于草原和大明的两地商人。他们将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运送到草原上,然后换回草原上的牛羊、野兽皮。 能够制作皮甲兽皮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商人随便运送,事实上不管是草原上的哪个部落,都是严禁这种买卖的。 只不过有利益就有人铤而走险,在大明和草原王庭的禁令之下,依然有不少人在私下里做这样的买卖。 九边之中许多边军都知道这一点,但是那些人给了打点的银子,只要那些人做的事不是太过分,这些苦哈哈的边军也乐得多一份收入。 再说了,商贾们每次出去也不只是带回来一些牛羊,有时候也是会有战马的。 大明战马稀缺,能够从草原上将上好的战马带回来,那对大明百利而无一弊,所以某些督抚级别的人物,也懒得管。 闲逛了一圈,正准备找个客栈吃口饭,一个身影拦住了张儒的去路:“哎呀,督帅大人让末将一阵好找啊!这都日落时分了,不见督帅大人回府,末将可担心得紧。这榆林城不太平,督帅大人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在身边,要是让什么小蟊贼惊了督帅,末将可就万死莫赎其罪了。” 说话之人五短身材,白皙的脸上透着一点点鸿运,正笑嘻嘻的看着张儒。 第181章 :哪来的二货2 张儒冷声道:“余声,你要干什么?” 余声故做亲热的拉住张儒手臂:“督帅大人来了,他余子俊这个延绥总兵不懂规矩,不代表咱榆林卫的人也懂规矩不是。督帅远来是客,末将怎么的也得尽尽地主之谊不是。” 拉了几下,张儒压根就没动弹。 余声暗暗心惊,他可是从小就举石锁熬力气的,一膀子力气虽然不至于说力举千斤,至少个三五百斤还是不在话下的。 被自己这么用力一拉,看上去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大官竟然能够一动不动,这就意味着对方的武功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余声松了手,干笑道:“督帅大人给个面子呗,再说了,末将可是有要事要向督帅大人禀报的。” 张儒眉头一挑,问道:“什么要事?” 余声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地道:“这事说出来惊天动地,不宜大张旗鼓,还请督帅进去一叙。” 指了指富贵堂皇的客栈,示意张儒进去。 很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的张儒本来不想跟这个将种子弟有太多关联,奈何心里痒痒,思索了一会,还是禁不住诱惑走了进去。 客栈外面看上去是客栈,进入之后一楼二楼也只是客栈,可是上了三楼之后,却是别有洞天。 陈设不似一二楼那般简朴,三楼外面的走廊都刷上了红油漆,楼梯口摆放着两盆花朵,一上台阶,莺莺燕燕的声音立马能让人酥了骨头。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这个衣着暴露脸上抹着厚厚脂粉的妇人一见余声脸上的笑容就绽放开了。一把将余声的臂膀搂入怀中,胸口被挤压得奇形怪状,中年妇人娇声道:“呦,余大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可想死奴奴了。” 余声微笑着在中年妇人的怀里掏了一把:“去去去,找几个粉嫩的姐儿过来,好好陪陪咱们这位九。九爷。” 本来他是想说九边总督的,感受到张儒那如实质性的杀人目光之后,到嘴边的时候硬生生将九边总督四个字变成了九爷。 老鸨对站在余声身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板着脸跟一块寒铁一般的张儒抛了两个媚眼,然后风情万种的扭着肥臀朝里面走去。 自有狎司带张儒等人去雅间落座,从那年纪不大的狎司对余声的态度来看,这余声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而且貌似余声和那老鸨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几个粉嫩嫩的小美人被带进了房间,他们所在的房间两边的房间全部被清空了,被请出去的客人老大不乐意,急得老鸨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给银子的。 好半晌,三楼最中间的甲字号房间内响起丝竹之声,一群女乐翩翩起舞,两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用人吩咐就开始对张儒发动了温柔攻势。就连跟着张儒上来贴身保护的范统身边,也有两个姿色不错的姐儿正在搔首弄姿。 “你要干什么?”在小姑娘伺候下喝了一口酒水的张儒面露不悦。 余声干笑道:“督帅大人不要介意,此间掌柜跟末将关系匪浅,此番来喝花酒,没人会告诉夫人的。” “你说有要事相商,就是告诉本将这里有不少水灵的大姑娘?”张儒淡淡道。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这余声到底想要做什么,看他在总兵府的做派,可一点都不像是余子俊那样的儒将教出来的儿子。 冷淡的语气中夹杂的寒意让余声打了个哆嗦,他一挥手,女乐全部撤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小姑娘在张儒身边伺候,他自己也揽着一个年约双十的姑娘上下其手。 房门关上,余声坐直身体:“末将此番,是想要告诉督帅,延绥总兵余子俊贪赃枉法的证据,请督帅为末将做主,为延绥镇五万将士做主!” “他是你父亲,以子告父,你觉得妥当?”张儒根本没想到他将自己神神秘秘的拖进这个看上去是客栈实际上是勾栏的地方,就是为了告自己父亲的状。 “自古忠孝两难全,莫非是他的儿子,我就一定要为他遮掩什么?末将是大明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应该最先为大明着想。”余声说得大义凛然。 “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这话是孔老夫子说的,你眼中可以没有你的父亲,可不代表本将就要听你的谗言,贸然对一个朝廷正三品大员动手。”张儒提高了声音。 不管是前世还是到了大明,他还没见过这么想要置自己父亲于死地的儿子。前世互联网上那些不孝子,可是都被曝光然后鞭笞得体无完肤的。 余声笑道:“末将相信督帅是个公正严明的人,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余子俊而官官相护。” 张儒眯着眼睛看着余声:“只要你拿出证据,本将自然会秉公办理。不过本将倒是很好奇,都说亲亲相隐,你为什么这么恨自己的父亲?” 余子俊是一镇总兵,在自己儿子面前的表现却极为怯懦,只是一个照面,张儒就看出,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余子俊在榆林城里有三个外室,每一个外室都不是他通过正常手段得来的。延绥镇边军总共五万七千余人,每年军饷都是报备六万五千人,那八千人的兵饷都是空饷,这些银子,全部落入了余子俊的口袋。 延绥镇的公仓在榆林有一座,但是里面的粮食却不多,五万多人马,大概只能吃三个月。要等到秋季朝廷税赋上交之后才会有新粮入仓。但是余子俊的私仓里却有不下十万石的粮食,这些粮食全部是他自行克扣下来的。 来往于边镇的商贾不少,这些商贾之中十个有九个是靠余子俊庇护。他们从中原走私瓷器、茶叶、食盐、乃至军中弓弩到草原上,换取草原部落的牛羊和兽皮,这些兽皮,有很大一部分是可以用来制作皮甲的。 延绥有匠作营,所有匠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的事却是为余子俊打造兵器。铁矿石都是余子俊高价从外地购买的,没人知道是什么人将这些矿石卖给他的。”余声好像没听到张儒的问话一样,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每一条,似乎都能够将余子俊置于死地。 但是张儒没有相信余声。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空口白牙就这么一说,如果自己相信了,那自己跟个傻子没什么区别。 榆林千户所的锦衣卫那边没有半点消息,九边之中的千户所之前就是北镇抚司整治的重中之重。现在九边重镇的锦衣卫千户,基本上都已经换成了北镇抚司的精锐。 虽然到了榆林城之后,榆林千户所暂时还没人来拜见自己,可不代表现在那个千户所的所有人都被余子俊收买了。 再加上私自买卖铁矿石和兽皮,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没有查实的情况下,断然不能贸然下定论。 张儒淡淡道:“为什么要置自己父亲于死地。” 余声懒洋洋道:“没什么,就是不想他活着而已。” 张儒笑道:“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放心,你说的情况本将会让锦衣卫的兄弟去查,如果查实,本将自然会查办。若是查出是你在背后捣鬼,那你到时候可别怪本将下手无情。” 余声嘿嘿笑道:“督帅大人说的是,末将自然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张儒朝范统使了个眼色:“让兄弟们查查,这榆林城里是不是有余子俊的私仓。” 他没有吩咐手下人查铁和兽皮方面的事,是因为不想在余声面前露了底。 范统点头答应,却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站在门口不动如山,任由两个姿色不凡的姑娘上下其手。 要不是有姑娘摸到他身上某些敏感部位已经有了反应,她们甚至会将他当成没卵子的太监。 毕竟没几个男人能够在美色面前保持镇定,也没有几个男人在这种场合下还能保持坐怀不乱。 张儒站起来道:“你好好享受,本将先走了。” 余声慌忙站起来道:”督帅何不吃些东西再走,这里面的饭食还是不错的。” 张儒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本将能够听你说这么多废话,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享受你的,本将还有事要做。” 走出客栈,张儒深吸了一口气,那让人意乱情迷的气味总算是消失了,他没来由松了口气。 和范统还有姜伟一起找了个不算起眼的小酒馆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张儒摸着肚子朝总兵府缓缓行去。 回到总兵府,张儒立马朝范统下令:“查一查那余声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顺便查一查,余子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二货儿子。他们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嫌隙,为什么余声巴不得自己父亲早点死。” 范统闷声道:“这不知哪里跑出来的二货,值得大人大动干戈?” 张儒沉声道:“此次巡边非同小可,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务必速战速决。姜伟,你走一趟榆林千户所,问问这里是谁做主,顺便问问,为什么本将出现,咱锦衣卫的人没有出现。” “末将遵命!”姜伟和范统领命而去。 从北平千里迢迢来到延绥的近千缇骑,在几个带头人物的吩咐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暗访。 第182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1 在总兵府里准备了一桌上好的菜肴,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独自等待的余子俊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等到张儒回来了,对方却只是说了句辛苦了就让人带着休息去了,连看都不曾看那一桌美味佳肴。 张儒的反应,让余子俊方寸大乱,他不是没听说过九边总督的赫赫威名,两年之内,九边重镇的总兵就有两个倒了血霉。一个许宁,因为贪墨的银两太多,被羁押在锦衣卫昭狱好一段时间后才秘密处死;一个朵納脱,才刚死没多久,尸骨未寒。 而今,这位杀人魔王又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加上家里有个逆子无时不刻想着要自己的老命,余子俊心急如焚。 暂时张儒还只是让人查,毕竟以子告父,很多话都是不可信的。 一个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人,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几成是可以相信的,还需要锦衣卫的人将真相查明白之后才能得知。 惶恐不安的余子俊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守在专门给张儒安排的院子外面了。 同院不同屋的苏七七看到余子俊后跟张儒说了一声,张儒淡淡道:“让他等着吧。” “你没有觉得这延绥镇榆林城有些怪怪的?”苏七七问道。 张儒笑道:“怪又如何,真要说怪异,这总兵府才是最怪异的存在。作为总兵的府邸,既是军事用地又是私人住宅,堂堂延绥总兵余子俊,却像怕极了他那个只是榆林左卫卫指挥使的儿子余声。 余声以子告父,恨不得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偌大个总兵府内,没有一个女主人,就连少夫人都不曾听下人们提起过,两个大老爷们跟一群半死不活的家仆,也不嫌闷得慌。” 苏七七有些担心地道:“这么古怪,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张儒淡淡道:“有古怪也是这对父子之间的古怪,我想余子俊昨夜肯定是睡不着的。让他再外面多等一会,只有他没有耐心了,才会跟我说实话。” 苏七七嫣然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探听家长里短的。” 张儒一把抱住苏七七:“可别小看了这些家长里短,有时候,这些家长里短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说昨日那余声将我拉进那种莺莺燕燕的地方,然后开门见山的说自己想让自己的父亲死一般。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一笑置之,现在嘛,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余子俊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连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容不下他。” “什么莺莺燕燕的地方?”论抓住重点,谁比得上一个正在恋爱中的女人? 自己精心分析,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张儒赶紧转移话题:“那什么,余子俊在外面等着呢,我先出去看看。” “站住!”苏七七在仓皇逃去的张儒背后喝道。 可惜,一个女人就是再强悍,也叫不住一个不想留下的男人。 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却拿张儒无可奈何,苏七七只好暂时将这笔账记下。 门外余子俊已经围着院子走了好几个来回,看见张儒出去,这位手握重兵的边镇总兵一个箭步就到了张儒面前。四十多岁的人了,单膝跪在张儒面前却是不带丝毫犹豫。 “督帅容禀!”余子俊悲声道。 张儒淡淡道:“何事?” 已经知道锦衣卫的人在查一些东西的余子俊站起来道:“请督帅借一步说话。” 张儒面色如常:“有什么就说吧!陪本将走走,边走边说。” 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决定来找张儒说清楚,可是事到临头,余子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几次话到了嘴边,却都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张儒也不问,只是慢慢的走着,似乎在等着他主动开口。 不觉之中,已经绕着小院子走了半圈,余子俊终于开口了:“督帅,不知昨日犬子跟督帅说了些什么?” 张儒面色微变:“你怕?” 余子俊苦笑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末将算不得能够造福一方的大官,却也是朝廷九边重镇的总兵之一。大明数万官员,真正屁股干净的也没几个。手下人说督帅派人在查末将,末将就知道,肯定是那逆子在督帅面前说了什么。那逆子恨不得早点害死末将,所以他的话,还请督帅不要相信。” 张儒摸着下巴,脑袋微微偏过去看着余子俊:“在我的人没有把事情查探清楚之前,你们父子二人的话,本将一句都不信。” “督帅不相信末将?”余子俊突然冒出一句。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张儒感到十分诧异,对方话里的意思,好像自己就应该相信他一样。 “督帅不相信末将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有些事,还请督帅不要查得太详细了,真要是往死了查,对督帅真没什么好处。”余子俊又道。 张儒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在威胁本将!” 余子俊摇头苦笑:“末将哪敢威胁督帅,只是督帅才来延绥镇不久,对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很多事情,并不是北镇抚司的人说查一查,就能真正查个水落石出的。末将纯粹是一番好心,还请督帅不要误会。” 对方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似乎这延绥镇的某些事情,查到最后,对自己真的没什么好处。 张儒不由沉默了。 是什么事情让余子俊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对自己拐弯抹角的说这些话?莫非延绥镇的军粮真的已经被人给贪墨了?还是那些违法乱纪的事,真的是余子俊做的? 院子后方有一块大青石,张儒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说说你儿子为什么对你恨之入骨?” 余子俊微微一愣,然后站在原地没动。 张儒撇了撇嘴:“怎么,不想说?” 余子俊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请督帅不要强人所难。” 张儒道:“本将不是强人所难,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儿子会对你恨之入骨。而且,这跟接下来锦衣卫的查案方向有莫大的关系,你要是不说,本将到时候真查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到时候只怕不好收场。” 犹豫再三,余子俊还是做到了张儒身边。 在张儒半威逼半好言相劝的言语攻势下,余子俊敞开了心扉,最终将那不可外扬的家丑全部告诉了张儒。 成化十三年到延绥主持筑城的余子俊年过三十,携妻小来延绥,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西安知府。可是那时候,他的日子虽然苦,但跟家里人的一起生活却是其乐融融。 儿子还不是现在这个视自己如贼寇的儿子,贤妻尚在。 但是之后对泯州栗林羌族的反叛事件发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时年十五岁的儿子认识了栗林羌族头领的女儿,两人私定终身,这事余子俊的妻子知道,他自己却不知道。 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余子俊明面上答应了栗林羌族的投诚,实际上,却是想要将栗林羌族一举拿下。不是他对栗林羌族有意见,也不是他两面三刀。 而是那时候的陕西,的确需要武力的震慑才能让大大小小的少数民族真正听话。栗林羌族是蹦跶得最厉害的少数民族之一,同时,栗林羌族相对于某些回回部落来说,又少了许多攻击性。 一场精心设计之下,栗林羌族三万多儿郎进入了明军的埋伏圈,然后全部战死,儿子的恋人,没有死在那一战中。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余子俊倒是真心希望那个刚烈女子死在那一战之中。 如果是那样的话,估计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然而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所以余子俊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蒙在鼓里的儿子从榆林左卫回来的时候,正好那个女子找上门来。儿子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如既往的带着那羌族女子进了总兵府。 然后,那女子当着儿子余声和余子俊父子的面,用弯刀隔断了贤妻的脖子,在两人的惊呼声中,那羌族女子挥刀自戕。 临死前,女子发出凄厉的嘶吼:“余子俊,我栗林羌族三万儿郎的性命,被你一个伏击夺走。今日,我杀你老妻,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儿子余声得知真相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从来都不喜欢跟人交际的他变得活泼了许多,他时不时就会拉延绥镇的将领出去喝酒,而且,利用自己的身份,他在榆林城内经营了许多只属于自己的势力。 对余子俊这个父亲,余声也是爱答不理,有时候父亲叫他一声,他都不会理会,当做没有听见。 余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因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而死,他一直都活在痛苦中。 所以,他希望自己的父亲早点死,也让自己能够早点解脱。 听完余子俊的叙述之后,张儒唏嘘不已,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183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2 “为什么不让本将查下去?”沉默半晌之后,张儒忽然问道。 相对于余子俊那不可外扬的家丑,他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余子俊会制止自己查下去。他本能的觉得,这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督帅真的想知道?”余子俊目光深邃。 张儒点头:“你以为本将就想知道你那些家长里短?如果不是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不让本将查下去,本将吃饱了撑的,会听你说这么一大堆废话。你的家事就是你的家事,只要不牵扯到国事上,本将无权过问。但是本将从京城带着王命旗牌巡视九边,就有责任将一些问题查清楚。你是清白的,本将就会给你清白,你不是清白的,根据问题的严重性,本将自会斟酌是不是拿你项上人头祭旗。” 余子俊眯着眼睛道:“如果说这件事参杂了德王、崇王、吉王、徽王以及凉国公吴瑾、安国公孙忠、保国公朱永、宁国公周能等一干勋贵,陕西巡抚兼延绥总兵余子俊只是他们的捉刀之人,督帅可还敢查?” “你说的是什么事?”张儒问道。 他不动声色,极力的掩饰内心深处的惊骇。 在京城的时候,那些勋贵还真没怎么放在他的眼里,因为这些勋贵除了保国公朱永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兵权在手里。 而且这些勋贵也知道他张儒和太子朱佑樘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找过他的麻烦,双方一直都是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势。 听余子俊说出一大串随便一个就能用勋爵将自己压死的人命,张儒心中的惊骇程度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余子俊道:“就算末将不说,督帅的人应该也能够查得到。九边重镇,不管是哪一个,都存在不少的问题,其中最为严重的问题,就是来往边疆走私的人和贩卖军粮的人。 我大明从九品武官的禄米是六十石、俸钞三十石,百万边军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普通军士是享受不了这么好的待遇的,他们很多人,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 待遇最好的马军每年领军饷二十四石,有家小的人可以领饷盐二十四斤,没有家小的人只有十二斤的饷盐。待遇最差的屯夫名义上是边军的范畴,实际上每年领到的禄米连十石都没有。别说养活一家老小了,就是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朝廷每年拨付大量粮草到九边重镇,但是真正到那些军士手中的钱粮,却远远没有朝廷拨付得那么多。 银子从户部出来,经过兵部这么一转手,就要去掉两成,再到地方上的巡抚或者总督手中,又要去掉两成。最后发放俸禄的时候,士兵们能够领到十石米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当然,咱们这些有着高官厚禄的人自然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还要那些大头兵做事的。 在保证这些士兵不闹出什么幺蛾子的前提下,我们尽量压榨军饷,吃空饷的事时有发生。 皇上日理万机,难不成还会来九边重镇巡视一番?莫不是皇上还会亲自跑到粮仓看看到底有多少存粮? 兵部也好,户部也罢,能够说得上话的大人们,可没少拿咱们的好处。拿了好处,谁敢说话? 虽然现在不是洪武年间,没那么严刑酷法了,但是陛下终究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要是让陛下知道他的江山已经糜烂如斯,说不得又得雷霆大怒,最后杀出一个人头滚滚。 督帅负责巡视九边,从来没人敢给督帅送礼,更多的人是选择给督帅难堪,希望督帅知难而退。为何? 因为督帅是东宫那位爷的奶兄弟,有足够大的后台,又深得陛下信任,所以没人觉得督帅是个贪恋钱财的人,到了自己口袋里的银子,谁想就这么吐出来? 末将好心让督帅不要查下去,真正原因就是这个。” 如果真的和余子俊所说一样,这种事情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其中又牵扯了这么多人和事,那么就算自己手握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要将这件事查个干净,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不说下面具体涉案的人到底有多少,光是余子俊报出来那一连串的人名,就足够让他就此罢手了。 皇帝虽然支持他整顿九边,但是那得有个度,若是这江山都让张儒给整顿没了,朱见深也不是傻子,断然不可能一如既往的支持的。 将整个朝堂全部掀翻?莫说朱见深没有这个魄力,就是回过去百年,到洪武爷手里,只怕也不能将整个朝堂全部都掀翻重来。 贪官自有贪官的本事,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官员,需要花费半个月甚至是几年的时间。莫说几百上千的官员一时间培养不出来,就是能够培养出来,也没那个时间。 “人心不足蛇吞象呐。”张儒喟叹不已。 余子俊也叹气道:“都说知足常乐,可面对这花花世界,谁又能够做到真正的知足。” 张儒点头道:“谢谢余将军的劝告,但是本将还是决定查下去。本将在一日,便要对九边重镇负责一日。贪墨军饷的事情不能杜绝,却也要降低才行。” 余子俊愣了一下:“督帅真打算以一己之力,跟整个大明官场为敌?” 张儒摇头道:“本将不想和整个大明官场为敌,也不想和那些勋贵为敌。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本将督九边之兵,那就要做好表率。能少一个贪官,为大明边军谋一分福利,那就尽能力去做。” “请督帅第一个查末将。”余子俊突然站起来单膝跪地。 张儒看着两鬓微白的余子俊,心中翻江倒海一般,这个看上去软弱无能的延绥总兵,是想用自己一个人的命,保全身后的那些人吗? 这种想法甫一出现,立马就被否定了。如果他真的想用自己的命去保全自己身后的人,他就绝对不会跟自己说这些。既然他跟自己说了这些,那就等于是将自己身后的人都给卖了,余子俊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去承担这些责任。 张儒站起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没理会跪在地上的余子俊。 过了两天,锦衣卫飙云骑的人才将查探到的东西送到张儒案前,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前,张儒对飙云骑的人是十分相信的。可是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他心中对飙云骑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 连延绥总兵余子俊都承认有贪墨军饷的事情发生,可是锦衣卫调查的卷宗里面,却只字未提。 那自作聪明的飙云骑百户还在卷宗上加了一句:种种乱象,均为攀诬。 攀诬?他张儒会因为余声无的放矢的话而严查榆林城,难不成就是为了攀诬态度还算不错的额延绥总兵? 只是随便扫了扫卷宗,张儒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王周,是谁负责调查此事,你把人叫过来。” 王周不明所以,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张儒淡淡道:“你把人叫过来就知道了。” 没多会,那负责查探余子俊底细的飙云骑百户就被王周领了进来,可能是王周问了他些什么,这百户一看到张儒,就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本就对这百户有所怀疑的张儒不免对他加深了怀疑,本还对自己麾下的人没有怀疑的王周不由怒喝:“站直咯,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张儒摆摆手,对那百户和颜悦色道:“你查探的卷宗本将看了,几十个人投入进去,几天的暗查,余子俊的屁股,果真是干净的?” 事已至此,那百户只能硬着头皮道:“末将无能,根据现在的情报来看,余总兵是干净的。” 张儒呵呵一笑:“说说,收了谁的好处,又收了多少好处?” 那百户一愣:“末将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周脸色大变,碍于张儒在场,他没有发飙。眼看自己的手下已经被大人怀疑了,那手下还是一脸无辜的模样,他不由怒从心中起,抬脚将那百户踹翻在地上:“大人问的是你收了谁的好处,收了多少好处!” 那百户梗着脖子道:“末将真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儒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百户:“本将一直都很相信飙云骑的兄弟,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将的信任的?余子俊自己都承认在这榆林城内有私仓,你带着几十个人出去,回来告诉本将这城内没有私仓?你是当本将傻还是自以为聪明,本将若是不知道些内情,会断定你收了好处!” 事已至此,如果还死不承认,怕是没用了。 百户抬头瞥了一眼王周,看到千户大人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气势没来由矮了三分。他整了整衣服,低头嗫嚅道:“末将知错!” 亲耳听到自己的人承认受贿,王周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脚,将还没有爬起来的百户再次踹翻。伸出的手指颤抖着指着百户的鼻子,怒斥道:“你。你。” 张儒站起来走到王周身边,拉住了暴怒的王周,而后转身静静看着那百户:“为什么?” 第184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财帛动人心,末将一时糊涂,收了贿赂,请大人责罚。”将脑袋深深垂下的锦衣卫飙云骑百户倒是很光棍,知道隐瞒不了了,索性就直接请求处罚。 “收了多少?”张儒淡淡道。 他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手下人已经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他要么就是对手下人进行惩罚,要么就是告诫一番轻轻放过。 “都在这了。”百户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两卷崭新的大明宝钞,看那面额,估计得有数千两之巨。 “他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办。”张儒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宝钞,不动声色地道。 财帛动人心,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是张儒并不认为这样的借口就能让飙云骑的人为那些不法分子大开方便之门。 锦衣卫是天子亲卫,所作所为都必须要对天子负责。而今为了一己之私,有人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的行为,是锦衣卫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张儒从来都不在乎手下的人贪多少,只要不坏大事,你就是贪污出格家财万贯,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反,如果你没贪污,反而把事情办砸了,那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跟随张儒日久的王周哪能不知大人的脾性,这话说出来了,就是表明态度可以给那百户一条生路。 至于这条生路怎么给,就要看他这个锦衣卫飙云骑千户会不会做了。 王周若想杀人,就算张儒不想杀人,那百户也是必死无疑。反正面子张儒已经给了,你王周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 “来人,拉下去,重打五十军棍。”随着王周一声呼喝,外面守卫的两个飙云骑走了进来。 这二人第一时间不是去捉地上的百户,而是看向了张儒。等到张儒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两人这才驾着那百户出去。 表面上看不出喜怒的张儒就这么静静坐在位置上,时不时端起茶杯喝口茶水,等到那被五十军棍打得奄奄一息的百户再次被抬进来之后,他这才淡淡道:“还活着没。” 百户气若游丝,挣扎着要跪下行礼,奈何屁股已经被打得稀烂,几次挣扎都挣扎不起来。 “这次打你五十军棍,让你长个记性,死了,是你活该,没死,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是你,就是王周也没有资格求情。行坐房那边盈利不多,但是每年供给北镇抚司的银子却不少。当然,比起你这一次性收万儿八千两宝钞自然是比不了的,但是至少,本将麾下的锦衣卫比袁彬和朱骥麾下的锦衣卫俸禄要高得多。 钱,谁都喜欢,哪些钱该拿,哪些钱不该拿,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杆秤。 本将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创建行坐房,就是为了避免有一天某位兄弟在抄家的时候多拿了些什么,没把人家贪官污吏弄死,反而让自己给栽进去。 飙云骑的人良莠不齐,有很多都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汉,但是也有一些是曾经有官司在身上的人。 我锦衣卫不问是非,不问缘由,将你们招揽进来,可不单单是为你们提供保护,你能做事,锦衣卫自然能够庇护,你若是不能做事,锦衣卫凭什么每年花费大把银子养着你这个闲人?”张儒从怀里掏出师父崔克己给自己留下的金疮药,一边为那百户涂药一边有些痛心疾首的道。 “末将知错了,末将保证,再也不会有瑕疵了。”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被张儒有些粗暴的上药方式弄疼了,等他抬起头来做保证的时候,脸上已经被泪水彻底湿透。 在那些血肉模糊的地方稍微用了些药后,张儒将药品塞进了百户的手中:“这些阿堵物,谁给你的。” 他指着地上的宝钞,语气低沉。 百户眼睛都不敢抬,抽噎道:“是一个叫卢飞的人给的,听说他是榆林官仓的仓大吏。” 这小子也是没眼力劲,他不说对方身份只说对方名字还好,一说对方身份,却让张儒真正怒火中烧起来。 他怒极反笑:“好啊!一个小小的仓大吏就能够让锦衣卫的百户为其说话,而且是不分是非黑白的说好话。张某现在当这个都指挥使不过一年多时间,麾下就出了这样的人物,倒是我张儒无能了。今日一个仓大吏能够让锦衣卫的百户是非不分,他日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就能用银子让锦衣卫的千户耳提面命。王周,这小子身上的百户官衣,扒了,什么地方有危险的任务就让他去什么地方,没有重新用战功将身上的罪孽洗刷清楚之前,本将不想看到他出现在本将面前。” 百户心里松了口气,好歹,还是给他留下了一身锦衣卫的皮。 王周神色复杂的让飙云骑的人将那已经没了官衔的百户抬了出去,然后一脸尴尬的单膝跪地:“末将识人不明,请督帅惩罚。” 张儒大手一挥:“行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盯着每一个人。不过下次拉人进飙云骑的时候注意一下,重点考察一下人品。” 这个世上有太多人品好的人不能办事,又有太多人品不好的人能够做事。张儒也不是一味排斥那些人品不好却能做事的人,他只是需要保持锦衣卫的独立性。就如他自己所说,今日一个仓大吏就能够让锦衣卫的百户是非不分,谁知道他日是不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就能让锦衣卫的千户耳提面命? 王周心有愧疚,在张儒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场面好不尴尬。 有意让场面尴尬一会好让王周长点记性,这本就是张儒的目的所在,所以过了一会后他又对王周道:“查一查那个叫卢飞的仓大吏到底什么来头,这次,我要你亲自查。” “末将遵命!”王周心中狂喜着领命而去。 已经有一个百户让飙云骑丢尽了脸面,就算张儒不叮嘱他,他也会亲自带队。毕竟要在一个人心中建立信任的形象,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要毁掉一个人心中信任的形象,可能只需要一炷香时间。 一件小事,已经让张儒对飙云骑的人产生了怀疑,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落在头上,王周自然会紧紧抓住。就算不能将功赎罪,至少也要告诉自己大人,飙云骑有败类不假,但是飙云骑的人并非每一个都是败类。 接下来几天,飙云骑的人化暗为明,开始在榆林城大张旗鼓的搜查起来,所有跟总兵府有关的产业他们都会派人盯梢,所有跟总兵府有过来往的人,他们都会派人尾随。 特别是榆林城内官仓的仓大吏卢飞,更是连出恭的时候都有人在盯着。 张儒的命令是查卢飞的来历,可如果能够将卢飞之外的其他人牵扯进来并且成功问罪,飙云骑的人绝对不会嫌多。 一时间,整个榆林城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不已。 总兵余子俊为此几天内多次登门拜访,但是每一次都被张儒拒之门外,他清楚那位年轻的九边总督就在不大的院子里,只是对方不愿意见自己而已。 面对所有贪腐手段都已经趋近成熟的九边重镇,的确需要张儒这样的雷霆手段。可是在余子俊看来,这看上去很是张狂的九边总督虽然权柄滔天,却依然无法跟自己背后的势力真正的做殊死搏斗。 所以,他还是怀着好心,想要劝一劝那个年轻人。 可惜,对方不给他机会。 五天后,一叠厚厚的卷宗重新送进了总兵府张儒的案头,这一次,所有消息都比上次要详细许多,甚至部分涉案人员,在卷宗上都有记载。 凭借这份由飙云骑千户王周亲手炮制出来的名单,张儒完全可以请出王命旗牌,将那些涉案的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延绥镇总计武官九千七百人,两千二百人,胥吏不计其数,其中已经被王周弄到了确凿证据的武将就有一千三百多人,文臣更是基本上个个屁股都不干净。 这样的数据也就是张儒再看,如果是朱见深再看,估计这位身体已经孱弱到了极点的皇帝得被气得一命呜呼去。 看完卷宗之后,张儒发现自己的某些想法还是太过幼稚,诚如余子俊所言,他的能力和实力,还不足以跟整个大明朝堂作对。 于是,在看完卷宗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让王周将已经失去自由的仓大吏卢飞捉拿归案,秘密投入榆林千户所小昭狱中。 从卷宗中显示的蛛丝马迹,张儒很快找到了这些犯案官员的共同点,似乎每一个官员,都跟那个小小的仓大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得出结论后,他决定,亲审仓大吏卢飞。 已经闲置很久的小昭狱里,某些刑具都生了厚厚的铁锈,那经过一番清洗之后至今只是代千户的中年汉子一脸赧然。看到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并没有因为刑具生锈而恼怒,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精钢打造的椅子上用铁链捆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十分淡然,在看到张儒之后,他微笑着跟张儒打了个招呼:“张大人,久违了。” 第185章 :故人 张儒黑着脸坐下,盯着年轻人的脸看了好一会:“你认识我?” 年轻人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下颚的胡须,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自由被禁锢,哂然一笑道:“张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人这个小人物了,小人却是记得张大人的。当年痛殴万天,张大人的雄风,可是让小人好生羡慕呢!” 经过年轻人的提醒,一个身影映入张儒的脑海。 同样是白衣,只是张儒印象中的那个白衣年轻人脸上写满了义愤,根本不像眼前的人这般恬淡。 “你叫王尚彬,出身商贾之家,有举人功名,暂时不曾考取进士。”张儒一字一顿地道。 他真的没想到,当初在一个小客栈里面遇到的人,如今竟然是以敌对身份坐在自己的对面。而且眼前的年轻人,脸上一点都没了当年的稚气,反而多了几许意味深长。 化名卢飞的王尚彬笑了笑:“承蒙督帅看得起,竟然还记得王某这个小人物。” 张儒也笑了:“在万家全盛时期敢怒骂万天的人,我自然要好好查一查才行。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个还有分傲骨的读书人,怎么就来延绥这种苦寒之地当一个仓大吏?” 他自然不认为王尚彬是混不下去了才跑到延绥镇来当仓大吏的,对方来此,一定有他的目的。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说出来督帅愿意放过不才?” “那要看你说出来的,有多重的分量,而你,在你身后的人心中,又有多重的分量。” “不才可替保国公向督帅问声好。” “这里的生意,保国公占几成?” 王尚彬伸出七个手指头:“延绥这边,七成,九边总计,三成。” “保国公如此倒行逆施,王兄就甘愿为虎作伥?”张儒挑眉问道。 王尚彬拱了拱手:“督帅还是叫我卢飞吧!来了延绥,卢某早已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他这么说有自己的考量,如果说事情败露,事后朝廷追究下来,以朱永的功勋和势力,未必会受到上面的责罚。而他作为真正的经手人,却不免会成为被推到前台来的傀儡。不想牵累家人,他只能忘记自己的本来姓名。 张儒正色道:“那么卢兄,你真的甘愿为虎作伥?” 卢飞笑道:“什么叫倒行逆施,什么叫为虎作伥?督帅才来延绥多久,巡视九边的时间又有多长,督帅怎知边军就真的已经糜烂?督帅久居京城,又知不知道京城那些文官吃相有多难看,不说别的,就说户部的大小官员,每年从军饷里克扣的银钱,就足以让一个小吏购置三品大员才能住得起的豪宅。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军饷?一石军粮,非战之时,到士卒手里的只有不过二两。” 张儒冷冷道:“这种窘状,不正是败卢兄这样的国之蠹虫所赐。” 卢飞拍掌道:“卢某今日所为,也许会让卢某背上一世骂名,但是卢某不后悔。卢某是个文人,出身商贾之家,却喜欢功名但在马上取这样的诗句。这大明九边大战不多,小战不断,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卒连个去处都没有,每月的抚恤饷银,最后也成了那些酷吏的囊中之物。卢某所为,不过是为了多保全一些老卒,不让边军寒了心而已。 我不否认,边军中也有不少败类,但是至少保国公不是,我也不是。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从朝廷来的银子里,能够少一些被人染指的,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们,能够少一些受冻饿而死的,哪怕卢某死后洪水滔天,又与我何干!” “大明不是你们的大明。”张儒瞪眼道。 卢飞浑然不惧:“天下却是天下人之天下。” 张儒偃旗息鼓:“查京官,本将没有那个权限。” 交谈一炷香时间,这是他头一回在交谈的过程中带上本将二字,之前,他一直都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跟化名卢飞的王尚彬交谈。 卢飞惨然一笑:“不才知道,但是督帅手里有王命旗牌,可以查边军将领。” 张儒叹了口气:“我时间不多,八月之前必须回京,现在是四月中旬,三个月时间本将必须快马加鞭巡完九边。不说其他地方,光是这延绥数万将士之中,几人忠奸凭本将手中那不到一千的锦衣卫,根本查不过来。” 卢飞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好的白纸:“不才这里有一份名单,倒是可以替督帅分忧。督帅可能做不到彻底将顽疾祛除,凭借这份名单,至少能够杀鸡儆猴。” 将纸卷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串串人命,包括这些人的官职,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延绥镇范围内所置办的产业和家庭构成。内容十分详细,堪比锦衣卫缇骑精心炮制出来的卷宗。 张儒不由对卢飞高看了一眼:“以前一直以为卢兄只是个读书人,没想到卢兄还是个刺探高手。” 卢飞笑道:“离京数年,不才一直扎根延绥,要是这点东西都拿不出,保国公大人哪里放心将我放在这里。” 张儒闻言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纸卷:“这是什么意思?” 卢飞淡淡道:“督帅可以将这个当做是保国公的见面礼,也可以当做是我这个受人滴水之恩想要涌泉相报的读书人的报答之物。当然,卢某最希望的,是督帅将这名单当做保国公的见面礼。” “你倒是对保国公死心塌地的。”张儒道:“保国公给了你什么好处,这种掉脑袋的事你也肯帮他扛。”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需要好处才会去做的,就像以前我在长沙府认识一个叫刘鹏的读书人,他最后死在大同边镇,连一份最简单的抚恤都拿不到手,他同样没有任何怨言。用拿笔的手拿到,死战沙场,在一块破石碑上留下一个名字,他也没觉得不值。”卢飞沉思片刻后道。 张儒猛然站起:“你认识刘鹏?” 那个在老虎口战死,却因为不是大明边军而拿不到抚恤,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亲族的读书人,他的名字现在就刻在老虎口关城外的石碑上。和他的名字一起刻在那块石碑上的,还有大同左卫和老虎口守军战死者一万三千七百一十四人。 这块碑,是当地老百姓刻上的,朝廷只是答应为屠胡和战死在鸦角山的三千老卒树碑立传,可没答应为这些战死的边军树碑。 百姓,用他们的实际行动,祭奠了已经魂归九天的英雄们。 卢飞解释道:“我和他是同年,他负笈游学,还来榆林城找过我,不过只是短短聚了几****就走了。那时候大同在打仗,听说他要去大同,我还劝过他,只是没想到,那日一别,竟然成了永别。” “他是个英雄。”张儒沉声道。 虽然看不起朝堂上很多只知道相互攻讦的文人,但是对这种真正视死如归,有着一身硬骨头的读书人,张儒还是打心眼里敬佩的。 也就是刘鹏在这个世上没有留下半个亲族,不然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他的亲人接到京城,给他们最好的生活。 “我不希望大明出现那么多英雄,因为出现英雄的时候,往往都是世道不公的时候。”卢飞不无感慨地道。 张儒点头应和道:“是啊,大明现在需要英雄,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大明不需要英雄。” 话题的转变,让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两人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尤其是认识刘鹏的卢飞,想到那个有些孩子气的同年,心中不由隐隐作痛。 半晌后,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卢飞小声道:“该文的话也问完了,不知道督帅对学生是杀,还是放?” 张儒撑颚思索了一会道:“保国公的礼物本将收下了,不过本将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卢兄能够转告保国公。” “督帅请说。”卢飞正色道。 张儒道:“京城风云变幻莫测,本将巡查九边,本就是为了防范于未然,所以,本将想要问保国公要一个态度,要一个陛下龙驭宾天之后,他到底站在谁那边的态度。” “哦,将军想让国公大人站在什么立场?”卢飞挑眉问。 他自然知道张儒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故意反问,不过是为了确认张儒的态度而已。 不认为他能做主的张儒笑道:“自然是站在太子那边,就算保国公实在不看好太子,也请保国公不要插手任何事情。毕竟南徐北朱,大明朝还只有这两位国公,手里是握着兵权的。” 徐自然指的是自成祖之后永镇南京的徐达后人,现在掌权的是第六代魏国公徐俌;朱指的则是八次领将军印信,如今实际上督延绥、宁夏、固原、甘肃四镇兵马的实权总督朱永。 张儒是朱永名义上的上司,实际上张儒如果不拿出王命旗牌,想让这位老国公俯首帖耳,基本上不可能。 听到他的要求后,卢飞莞尔一笑:“此事无需汇报国公,不才便可做主。督帅放心,有朝一日若是有人敢扰乱太子登基,延绥、甘肃、固原、宁夏四镇三十七万兵马,必会出兵勤王。” 第186章 :底气何在? “不是张某看不起卢兄,而是卢兄一个仓大吏,就算是保国公老大人在延绥的代言人,说这话,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卢兄说这话,底气何在?四镇人马将近四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莫不是卢兄想让张某听你一人之言,就这么打道回府?”张儒略带着惊诧的神情,满是怀疑的目光略过卢飞的脸,可惜,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卢飞只是低头想了想便脱口而出:“督帅好赌乎?” 张儒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反问道:“此事跟赌没关系。” “如果督帅愿意赌一把,就请督帅先把这延绥镇的事情处理妥当。反正卢某现在就在督帅手里,跑不掉。等到督帅将那些军中败类彻底清除之后,不才会再给督帅一份名单,这份名单里,写清了其他三镇涉案人员的性命。同时,这份名单之中,也有某些见不得人的把柄。权当是投名状,交给督帅。”卢飞低笑道。 张儒微微皱眉:“你就这么干脆的把保国公给卖了,你就不怕他老人家知道之后找你算账?” 卢飞哈哈大笑:“自然是有保国公授意,不才才敢在督帅面前大言不惭,不然,不才家中可是还有双亲要奉养的,这等掉脑袋的大事,不才可不敢擅自做主。” 如果真的如卢飞所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保国公在背后授意,那么保国公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了。 根据锦衣卫北镇抚司里的卷宗,张儒在巡视九边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延绥、固原、甘肃、宁夏四镇。因为这四镇的总兵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带过的兵,而这个人跟固伦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又多少有些不清不楚。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卢飞口中的保国公朱永。 如今卢飞突然跟他说是朱永在背后暗示,这种耐人寻味的答复,倒是让张儒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了。 “怎么,在太原和大同都能做到杀伐果决的九边总督张大人,也有为难的时候?”见张儒半晌没做出反应,卢飞忍不住激将道。 张儒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卢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能保证到时候保国公会率领麾下四镇人马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一方?据我所知,保国公这些年跟固伦长公主的关系可是亲近得很。那自号清茶公子的喜欢穿着白衣服四处乱晃的小白脸,可是不少将领的座上宾。甚至连保国公他老人家,也对这位清茶公子礼遇有加呀!” 卢飞闻言轻松道:“这一点督帅不必担心,卢某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就有把握让保国公坚定立场。” “你是什么人?”张儒忽然问道。 “重要么?”卢飞反问道。 张儒重重的点头:“对你来说可能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卢飞慢悠悠道:“其实,我的身份是什么,对你这个九边总督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对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重要。太子万幸,有你这样的人辅佐。” 这种恭维,张儒向来不予置评,神色平静的看着卢飞:“不管对谁重要,终究是十分重要的。不知道你的身份,却按照你的思路去做事,我会睡不着。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我从来都不会贸然动手,一旦动手,我就必须要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好,果然不愧是在京城将汪直逼走的始作俑者,果然不愧是在太原杀得人头滚滚的九边总督。”卢飞赞道:“督帅这种杀伐果决的性子,卢某佩服万分。至于卢某的身份,也不怕跟督帅直言,督帅可知保国公十三子一女中,最为宠爱的是何人?” 张儒点头道:“你说的可是永宁小郡主?” 卢飞笑眯眯点头承认:“当然是这位大小姐,她如今年方十六,正是二八芳华,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卢某万幸,正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且,卢某兢兢业业的跟着国公办事,国公爷有意将永宁郡主许配给在下。” 张儒没出声,兹事体大,光是一个保国公未来女婿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动心。 毕竟保国公有十三个儿子,长子朱晖更是风评不错的文武双全之辈,朱永虽然喜欢幼女,但是那也有个度。除非是保国公自己真心想要辅佐太子,不然就算卢飞成了保国公唯一的女婿,只怕也难以改变保国公的态度。 “督帅不觉得卢某一个没有成为保国公东床快婿的仓大吏,手里却拿着延绥镇边军将领贪墨军饷的证据,这件事很不符合常理么? 督帅不觉得卢某一个生意人出身的人,侥幸读了几句诗书,就能得到永宁郡主的放心,让人意外么? 督帅不觉得一个仓大吏敢在九边总督面前侃侃而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么?”沉默良久,还是卢飞率先打破沉静。 张儒凝神道:“很反常。” 卢飞自顾自的点头继续道:“自然很反常,不是因为卢某有多厉害,能够左右保国公的想法,也不是永宁郡主瞎了眼,会看上卢某这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卢某能够得到保国公青睐,还要多谢督帅大人才是,若不是督帅大人做出抗拒兵部调令,擅自调兵二十万抗击三十万鞑靼铁骑的壮举,卢某这个小人物,是断然入不了保国公大人的法眼的。 当了这么多年仓大吏,对延绥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生意人的本能,总是让在下喜欢抓些人的把柄。 有了督帅在大同那一场大胜,在加上两年内在下积累的资本,保国公这才对在下高看一眼。 倒是永宁小郡主是个意外,她看上了我,所以我就必须是郡马,这种事情,对于我这个普通人来说,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以我不会放过,也不愿意放过。” 张儒闻言愕然,现在的卢飞,身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当初那个敢怒斥万家倒行逆施的王尚彬的影子。 现在的他,看上去像足了一个只知道功名利禄的势利小人,这和他之前说到边军情况的时候的表情并不相符。 他如果真的是为了边军的士卒着想才贪墨军粮,那么他肯定不会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为了功名利禄而不顾一切往上爬的人,那么只能证明一点,他之前说的,都是说谎。 “你说我能信得过你?”张儒似笑非笑地道。 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这个老相识的怀疑,毕竟这是军国大事,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边军几十万人,太子一方少说也有数千人,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处理。一旦保国公的立场不坚定,只要在夺嫡之战中露出一点苗头,就很容易被固伦长公主那边拉拢过去。 尽管到现在为止张儒都不知道固伦长公主为什么对朱佑樘有那么大的恨意,但是只要是朱佑樘的敌人,那就是他张儒的敌人。挡在路上的绊脚石,要么就是直接粉碎,要么,就是踩着过去。 卢飞深以为然的点了一下头,随即马上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督帅现在肯定是信不过我的,不过如果我说保国公自始至终,就是站在陛下那边的,督帅又相不相信呢?” 张儒腾的站起来:“什么!” 卢飞笑道:“督帅无需紧张,保国公也有自己的考虑,他站在陛下那一方,不代表他会为难太子殿下。接下来,我想督帅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九边,该查的查,证据我会给你,但是能不能查出来,查完之后跟我的密报是不是相同,那就要看督帅的手段了。言尽于此,卢某先行告退。” “慢着!”张儒喝住了卢飞:“在没有将延绥那些胆大包天的武将拿下问罪之前,还请卢兄在这榆林千户所的小昭狱里,委屈一段时间。” 卢飞神态自然:“那是应有之意,某也没打算离开小昭狱,有你这个老相识在这里,某也不怕那些家伙对某用刑。” 张儒恩了一声,歪头朝站在旁边的姜伟道:“把人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杀无赦!” 这话是对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说的,不是对榆林千户所的人说的。 最让他信任的飙云骑中尚且有败类存在,就更不要说他完全没有交集的榆林千户所了,这些人可能连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何谈忠心? 将卢飞重新看押之后,张儒对姜伟道:“带人去捉拿这密报上的人,不管官职大小,一个都别放过。秘密抓捕,尽量不要让下面的士卒知道,以免引起哗变。” 姜伟愣了一下,终究还是低头领命而去。 以往抓捕的事情,一般都是范统在做的,张富贵到了张儒身边之后,抓捕的事情有一部分转交到了张富贵手中,让姜伟去抓人,还是头一回。 一切在暗地里紧锣密鼓进行,从京城带来的几百锦衣卫全部出动,为了以防万一,每一队抓捕的锦衣卫里面还配备了两名拿着短铳的神机营士卒。 第187章 :杀一个人头滚滚落1 作为曾经在太原镇带头抓捕过犯罪武将的‘前辈’,张富贵理所当然的被姜伟给带走了,他们这次的任务不可谓不重,要抓捕的五官,几乎占据了延绥镇武将的一半。 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身上背着不少军功的主,更有一些人是杀人如麻的小混世魔王。这些人自身的武力值高不说,麾下的人武力值也不弱。 就凭姜伟带的人,要将这些人全部捉拿归案,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倒不是说姜伟是个瘸子就看不起他,实在是他在锦衣卫的行事风格太过老实厚道,被他带出去的人几乎都不看好这次抓捕。 没人知道张儒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会将姜伟派出去执行抓捕任务,除了王周。当然,一群只想着建功立业的锦衣卫年轻缇骑们,自然没人会注意到,王周看着姜伟离去背影的时候,眼中露出的那一丝怜悯之色。 夜色朦胧,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作为延绥镇西路最重要的堡寨之一的定边堡内,守备孙康正抱着美姬在营房里打滚。 他在定边县有宅子有家人,本来是不用窝在堡寨中的,可最近上面风头紧,几个卫指挥使都火急火燎的回了自己的驻地。他一个小小的守备,论官职比不上那些卫指挥使,论后台也没有他们大,自然只能老老实实盯在自己的驻地。 当然,他也没太将上面来人放在眼里,所以不仅在自己那宽敞的单独营房里摆了美酒佳肴,还把定边县出了名的粉头给弄了过来。 一张樱桃小嘴正在卖力伺候他的粉头嘬得津津有味,孙康舒服得闭上眼睛静静享受。 冷不防,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孙康惊得跳了起来:“守备大人,外面有锦衣卫的大人求见。” 命根子差点被一张膻口咬伤的孙康心中气苦,不满的将身下满目幽怨的女子推开,随手将床头的皮甲往身上一匹,脚步不自然的朝外面走去。 他还道是榆林千户所的人过来了,那试千户钱贾跟他关系还算不错,锦衣卫的人也经常来定边堡巡查。毕竟定边堡后面是一个定边县,县城里面有不小五万百姓,外面更是零散居住着不下三万百姓。 锦衣卫的人来巡查,一般都是巡查是否有敌军细作、是否有贪墨军饷的现象存在。 对于孙康这种老油条来说,锦衣卫那种走过场式样的巡查,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一般一顿好吃好喝招待完毕,他们就会捧着肚子掂着钱袋子离开。 不过如今晚一般,已经到了亥时还有锦衣卫到来,倒是头一次出现。 出门一看,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脸,反而是几张杀气腾腾的陌生脸庞。孙康眉头一皱,但是看在他们身上飞鱼服的份上亥时拱了拱手:“敢问几位兄弟有何贵干?” 为首锦衣卫百户脖子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伤痕,除了这个为首的人之外,其他所有锦衣卫的手,都打在腰间的绣春刀上。 孙康瞬间明白过来,手下人说的求见,根本就是硬闯。 正在他脑袋飞速旋转的时候,那为首之人说话了:“足下可是定边堡守备孙康孙大人?” 对方嗓音沙哑,从他的语气中还真听不出什么来,不过那句孙大人,倒是让孙康悬着的心落下去大半。 露出一个笑脸,孙康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侧身一让:“正是本官,几位兄弟星夜兼程远道而来,快快请进,请进。” 为首之人身体未动,抬手制止了他的热情:“孙守备无需客套,末将此来,是奉九边总督张大人之命,请孙守备前往榆林城调查些事情,还请孙守备准备一番,马上随我等出发。” “张大人?什么张大人?”孙康愣了,他还真不知道有个什么张大人,片刻后,他有些呆滞的问:“你们不是新任命的榆林千户所的兄弟?” “末将出身锦衣卫北镇抚司。”头一次带拿人的姜伟笑眯眯道。 孙康闻言脸色大变:“来人,把他们给本官拿下。” 孰料,在他脸色发生变化的那一瞬间,姜伟腰间的绣春刀就已经被抽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孙康就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传入耳中,而后,一条细细的血线出现在脖子上。 他双手费劲的捂住脖子,希望血液不要喷出来,可是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根本就不是他一双粗糙大手能够捂得住的。指缝间不停有鲜血渗出,很快,孙康的脸上变得惨白,地上也积了一滩血液。 听到他呼喝的定边堡边军迈着急促的脚步出现在营房外,看到的是自家守备大人正好绝望的跪倒在地上。 一个脖子上有一条红色血痕的锦衣卫百户手拿鲜血淋漓的绣春刀,他身边一人手里举着一块铁牌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姜伟头也不回,寒声道:“经查,定边堡守备孙康,上任以来,多次克扣军饷,瞒报军功,九边总督张儒巡视九边,特命锦衣卫将其捉拿归案。孙康拒不配合,意图反抗,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姜伟,奉命就地诛杀!” 几个孙康的亲信嘴巴微张,还没有从孙康被杀的噩耗中醒过来。 良久,才有一人颤声道:“你们凭什么没有经过审讯就杀人。” 姜伟回过头,冷冷道:“锦衣卫有刑讯侦缉的权力,这是在成祖爷手下就定下来的。督帅说了,此番只诛首恶,若有胁从敢于揭发,可将功赎罪,若是胆敢反抗,杀无赦!” 九边总督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不会知道,哪怕是守备级别的五品军官也不知道九边总督张儒是何许人。但是听到总督两个字,他们就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了。 虽然是心腹,但是孙康已死,为一个死人效忠,很明显是十分愚蠢的举动。 只是片刻思忖,几个孙康的心腹就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人头砍下,尸体埋葬!”姜伟干脆利落的吩咐随同而来的几个锦衣卫办事。 一番嘱咐后,他这才对那几个已经放下武器的边军将领问道:“你们谁的军职最高?” 几人相互看了看,一个下颚留着短髯的汉子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定边堡骑兵千总郭淮。” “此番问罪,不会问及你们这些人,如果有人为虎作伥贪墨了军饷,自己交出来,以后好好做人,督帅说了,一律既往不咎。郭淮,此事交由你处理,今日起,你暂代定边堡守备一职。三日内会有总兵府任命文书下达,三日内,清理所有将士名单,重新报备总兵府。”姜伟语气急促地道。 跟着他来的几个锦衣卫心中都在感慨:没想到姜百户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是个这样的猛人。二话不说一来就杀了一个正五品的守备,还敢站在这里大义凛然的吩咐其心腹做事。 姜伟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手下的异样,吩咐完毕之后,让一个锦衣卫留下,自己则带着其他人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定边堡。 连番奔波,延绥镇下辖三十七座城堡,在五日之内,被姜伟带人跑了个遍。 当然他自己不可能跑遍所有的堡寨,莫说延绵一千二百里的防线就算是骑着千里马也一来一回也需要三天时间,就说要办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般的好的。 毕竟和定边堡守备孙康一样,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守备只是极个别存在,大部分守备都是很配合的领着锦衣卫的人巡视军营,然后妄图用金钱美色当做糖衣炮弹将锦衣卫的年轻缇骑们打倒。 一旬之后,所有小队归队的日子到了,张儒给了时间本来就不多,一旬时间还是姜伟尽力争取而来的。 延绥总兵余子俊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没,那么多正五品官职任免,可都是从他的总兵府发出去的。和其他任免命令不同的是,这次的任命书上,加盖了张儒的九边总督大印。 带着王命旗牌走动,手持九边总督大印,张儒有权处置正二品以下所有官员,不管是边军将领还是地方巡抚,只要是他看到对方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可以便宜行事。 这是朱见深的信任,也是他身上的担子。 临近午时,不算灼人的日头下已经站满了榆林三卫人马。几乎所有人都回来了,唯有张富贵领着前往清水营的人没有回来。 所有士兵都在等着,只有等他们回来了,在点将台下的誓师大会才能真正开下去。 午时一刻,是张儒给出的最后期限,这个期限必须要回来复命,因为这是军令。他不认为张富贵会延误时间,他倒是心中隐隐担心,有精兵五千的清水营出了变故。 午时一刻很快就要到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已经有人看到,不远处一骑正在慢慢接近。 战马的速度很慢,好像是在慢慢走,根本就不是快马疾驰,张儒脸色微变:“范统,接应。”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第188章 :杀一个人头滚滚落2 被范统接应回来的除了一个身上有至少三十道大小伤口,人已经气息奄奄的锦衣卫之外,还有张富贵亲笔写下的血书。 那早已体力不支的战马,好像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般,在范统将马背上的锦衣卫扶下来的那一瞬间,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范统却仿佛看见那战马在闭上眼睛的一瞬,脸上的表情是解脱。 将锦衣卫直接抱上了点将台,马上就有军中医官跑过来诊治,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医官,因为他们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子俊和余声父子倒是了然于心,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肯定是清水营那位卫指挥使闹出来的幺蛾子。 良久,医官摇了摇头:“督帅,他。没救了。” 张儒上前一步:“已经死了?” 医官摇头道:“还有一口气,但是他失血过多,末将无能为力。只能让暂时清醒一下,不过也是饮鸩止渴,他只怕活不过三天了。” 张儒铁青着脸,咬了咬后槽牙后道:“让他醒来!” 医官从身边的布袋里面抽出一根手指长的银针,然后慢慢扎进了那重伤锦衣卫的胸口。 只是一下,那锦衣卫就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一看到面前的医官和医官身后露出半边脸的张儒,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医官抓住了张儒的小腿:“督帅,救人,救人呐!” 张儒蹲下,一把抓住那锦衣卫的手:“你放心,我会救人,你有什么遗愿?” 他开口第一个问题问的不是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是这个锦衣卫有什么遗愿,因为他不知道医官的一根银针能够让这个锦衣卫的兄弟支持多长时间。 听到他的问话,余子俊微微侧目。 从一个统帅的角度来看,慈不掌兵,张儒最应该问的问题是清水营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以便让其他兄弟做好准备。这样,也可以避免大规模的死伤。 站在一个军官的角度来看,张儒也应该先安抚这个锦衣卫的情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张儒问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不可取的。 别看余子俊本是文人,看问题却是看得十分透彻的。 那锦衣卫愣了愣,语气急促道:“清水营卫指挥使哈尔图扣押锦衣卫百户张富贵,派兵镇压因军饷问题哗变的步卒营,斩杀步卒两千余人。如今清水营严防死守,据悉那哈尔图已经有意图率领剩下的三千边军士卒投奔鞑靼人了。” 清水营出关便是河套平原,一马平川,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到达鞑靼人的地盘。 虽然那些名义上的鞑靼人地盘上面的鞑靼人不多,但是明军从来不曾孤军深入过。一旦哈尔图率领三千边军进入草原,再想将其追回来,只怕是难于登天了。 现在鞑靼跟大明的关系是紧张中带着和平,紧张是鞑靼的铁骑随时都有可能进犯大明边境,和平是因为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如今还在张儒手中。 来不及思考,张儒当机立断道:“说出你的遗愿,本将送你上路。” 身上这么多伤,人活着是十分痛苦的,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那锦衣卫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惨然一笑:“属下有两子,按照锦衣卫的规矩,只能有一个儿子进入锦衣卫,属下想请督帅破例一回,让属下的幼子,也有加入锦衣卫的权力。” 张儒沉重的点点头:“放心去吧,你有这个资格。” 一般老百姓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从军,因为大明是士大夫和天子共治天下,只有读书中举,才是真正的出路。 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搏杀,命好的可能博一辈子能够弄个将军头衔,命不好的只怕死了都没人知道。 可这锦衣卫却想让自己的儿子加入锦衣卫,不是因为锦衣卫是一个不同于边军的军队,而是因为锦衣卫有张儒这样的人存在,让他看到了希望。 一刀子很爽利的将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送进了地府,张儒带着沉重的心情怒声道:“兄弟们,你们看到了,这点将台上摆着的,都是贪墨军饷和吃空饷喝兵血的武官的人头。你们中可能有认识他们的,也有可能跟他们关系还不错。 但是他们现在死了,因为他们触犯了大明的军法。 本将巡视九边,就是为了将这些蠹虫全部杀死,让他们再也无法知法犯法!本将不想看到边军的兄弟们拼死拼活在战场上拼杀,回来之后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置办不起! 现有清水营卫指挥使哈尔图意图谋反,兄弟们精忠报国的时候到了,你们,可愿随本将前往清水营杀敌!” 三卫人马无人应和,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余子俊身上。 少数几个将领的目光倒是在余声身上,只是那目光,只是余光而已。 张儒没有继续说话,看这种情况,他心里也有了计较。看来这延绥镇的兵马,还是掌控在余子俊手中的。 尴尬的情况持续了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站在张儒身后的余子俊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愿往!” 随着他这个带头的人一跪下,下面三卫将近两万人马全部单膝跪地,手按刀柄:“末将愿往!” 榆林城离清水营不过四百余里地,两万人马留下了左右两卫一万四千人,张儒亲自带着榆林中卫的六千人马不停蹄的赶赴清水营。 没有抓住那个逃脱的锦衣卫,追杀的人回去禀明情况之后,清水营卫指挥使哈尔图势必会采取逃脱措施。 毕竟一个清水营只剩下三千人了,以三千人对抗大明百万边军,那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 不说百万边军,就说延绥镇的三四万人马,就足以将他那三千人马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没来得及处理的几十颗人头就那么放在点将台上,有专门的卫所士兵看守,总兵余子俊镇守榆林城,防止其他卫所发生哗变。 六千人马携着滚滚烟尘,带着张儒和数千将士的怒气,冲向了清水营。 清水营内,哈尔图和几个心腹大将正在商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刚刚得到的回复,那个身受重伤的锦衣卫已经跑了。 “将军,咱们真的要跑到鞑靼人的地盘上去?”虽然是心腹,但是各有各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离开这片故土的。 哈尔图眼睛一瞪:“事已至此,我们还有回头路可走么?上面的人已经决定将咱们当做弃子,这些年你们收的好处也不少了,就算去了草原,你们也能够过上好的生活。” 说是这么说,草原上能有什么好生活可过?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除了遍地牛羊就是青草,身上就是有大把银子,也没有地方花销。让这些刀头舔血的人在草原上放马牧羊,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就是,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们为朝廷征战,落得一身伤,朝廷没有半句话不说,还让锦衣卫的那些孙子来找咱们的麻烦。”另外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大喇喇的道。 “不用管那么多,咱们带着那十几个锦衣卫的人去,也算是纳了投名状了,鞑靼人虽然不好相处,也比在这鬼地方受朝廷的鸟气要好。”有人附和道。 唯一一个不愿意离开故土的将领瞬间哑火,众口一词,他如果再提出反对已经,只怕走不出这营房。 “就这么决定了,明日一早,离开清水营。”哈尔图当下拍板。 他本来就是草原人,对于草原上的生活一点都不陌生,所以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至于手下人是不是能够习惯草原上的生活,那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谁还管得着别人的死活。 此时的哈尔图还不知道,张儒正带着六千精兵,连夜奔驰着来找他这个叛徒的麻烦。 夜深,微凉,风起,恰到好处的将马蹄声掩盖住。 经过一番内乱之后,清水营的守备并不像那个死去的锦衣卫所说的那样森严,反而显得有些松散。 上面的决定不是下面的小士卒能够决定的,可下面的人里面,却有不少人是不愿意离开故土的。 贪墨军粮军饷,没有他们的份,他们也只是捡上面的人指缝里漏出来的好处,这好处不多,勉强能够养活全家而已。 如果没有那些贪墨军饷、军粮的武将,他们用自己的军饷同样能够养活一家人。而正因为有了这些人,他们才无法养活自己的家人,反而要靠别人的施舍和怜悯,才能够养活家人。这样一来,那些本来是坏人的武将成了好人,他们反而要对那些人感恩戴德。 没人愿意离开。 但是他们不得不离开。 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惊动了守卫的士卒,看到一个个明晃晃的火把组成的长龙,本来军心就算不上坚定的清水营士卒彻底崩溃了。 一时间,呼喝声、求救声、奔跑声不绝于耳。 第189章 :杀一个人头滚滚落3 营房内已经收拾好金银细软准备天亮逃离的哈尔图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顺手就抄起了挂在床头的腰刀:“怎么回事!” 门外守卫的扈从传回急促而低沉的声音:“回禀将军,有马蹄声接近,人数不下一万。” 清楚明军早晚有一天会来,但是哈尔图没想到明军来得这么快。 连夜奔袭四百里,硬生生的将他堵在了营房里。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的哈尔图将战甲随意往身上一套,快步走了出去:“马上点齐人马,随本将杀出去。” 护卫在他营房周围的大概也就三五百士卒,其他人都是分散在其他营房里的,守卫在外面的士卒更是少得可怜。 平日里都是对着清水营外面的河套平原,如今突然之间转而对准了自己的故土,不少守卫的士卒都很松懈。 张儒率大军一到,关口的士兵四下逃逸不说,甚至还有人直接跑去打开了关城的城门。负责守门的哈尔图亲信抽刀连杀数人,这才阻止了打开城门的速度,城门半开,大股敌军无法长驱直入。 是的,对于他们来说,昔日的袍泽,已经变成了敌人。 一马当先的张儒全然没有一军主将的觉悟,绣春刀一挥,口中发出暴喝:“兄弟们,杀敌!” 话音还没落,他双腿猛然一夹马腹,那跟他还不算是很契合的战马就如利箭一般窜了出去。范统见状大惊,扬起绣春刀的刀鞘在马臀上用力一拍,策马跟了上去。 关城上射下零星的箭矢,这些箭矢的目标,全部集中在张儒身上。作为哈尔图的心腹,也是边镇征战的老卒,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中谁是领头之人。 此时的张儒就跟一个不怕死的愣头青一样策马疾驰,除了时不时抬手用绣春刀将箭矢格挡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眼瞅着就到城门口了,忽然间,一根长长的绊马索从土地面窜出来,好死不死的横在了战马的马蹄前面。 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的张儒重心不稳,跟着朝地上倒去。在这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张儒脚踏脚蹬,足尖用力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 战马嘶鸣倒地,张儒顾不得看倒下的战马,几步疾走,径直朝半开的城门杀了过去。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范统惊出了一身冷汗,没了战马的速度,在箭矢的攻击之下,就算是武林高手只怕也难以抵挡。 就连他师父范无咎,号称是能够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江湖高手,面对军队万箭齐发的时候,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城头上的箭矢依然在射出,频率依然不高,夹杂在大队人马中的神机营把司官刘琦目眦欲裂,朝手下的神机营将士怒吼:“他娘的,给老子看准了打,督帅要是有个好歹,你们都给老子脱了军服穿囚服去。” 这个刘琦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神机营上万人的编制,把司官不下百人,张儒会选择他,也是因为他的这个特殊身份。 倒不是这个刘琦本事很大,也不是他后台很硬,而是他有一个读了几句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负笈游学跑到战火连天的大同边镇,最后战死在老虎口的布衣兄弟——刘鹏。 本来张儒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京城长沙府的人不少,带着浓郁南方口音的人也不少,他和锦衣卫的人都没有那个精力去在乎一个小小的神机营把司官。 只是无意中听人说一个神机营把司官跑到大同边镇接回了一具尸体,运送回长沙府后才会京城。而这件事恰好在锦衣卫的侦查范围之内。 神机营的军官也好,士卒也罢,都是不能轻易离开的,因为他们身上都有神机营的秘密,这种秘密,是绝对不能传扬出去的。 能够得到陛下眼里的红人,当朝九边总督的青睐,刘琦自然是感恩戴德。这次来,不仅将神机营右哨骑兵子营的三百精锐带了出来,而且每人都配备了长枪和短铳。 现在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督帅大人有危险,刘琦怎能不着急。 三百人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这个楚地蛮子行事手段十分鲁莽,脾气也暴躁,但是对手下人却是掏心窝子的好。所以这三百人可以说都是能够为了他一句话而慷慨赴死的勇士,经过他这么一通呵斥,三百神机营火枪手骤然提高马速,瞬间脱离大队。 一声令下,名为霹雳炮的长枪直接开始吞吐夺命的火花。 城头上的士兵本来就不多,被三百杆霹雳炮这么一砸,畏首畏尾的城头守军算是彻底哑火了。 这玩意准头不足,但是架不住人多,三百人一起发动攻击,威力还是不小的。 几个被打成筛子的叛军的尸体被扔下,那守将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带着剩下的人逃离了城头。 他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只希望哈尔图能够成功逃脱,至于他自己,在这种危难之际,他却是忘了想的。当然,哈尔图承诺,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他的妻儿老小,自然有哈尔图去照顾。至于哈尔图会怎么照顾他那个二八芳华的小妾和他那个刚到及笄年纪的女儿,那就不是已经死了的他能够管得了的了。 叛军的反抗十分微弱,在看到只有张儒一人进来的时候还有几人围攻张儒,当看到后面气势汹汹的范统和一帮红了眼的火枪手之后,这些叛军彻底被吓软了腿。 有人直接将手里的长戟往地上一扔,整个人趴在地上求饶不止;有的人一边往前奔跑一边脱身上的皮甲,意图告诉朝廷大军,他们无意与朝廷为敌;还有的人双膝跪地,就这么直愣愣的跪着。 没了战马的张儒速度一点都不慢,他追杀的都是那些手拿兵器不停奔跑的叛军,至于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的其他人,他管都懒得管。 清水营堡寨接近河套平原的那一面,城门洞开,哈尔图已经带着大队人马从这里撤离。 临走前,这老小子还不忘给后面的人添堵,在城门口放了一把不大不小的火。只不过天不遂人愿,这火没烧多久,就被天上突然降下的大雨给淋灭了。 堡寨内的情况被控制住,张儒重新骑上战马:“范统,派人将这些人看住,待我将哈尔图的人头拿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范统没说话,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跨上了一匹战马。 让大人以身犯险,可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 时间紧迫,张儒也没空跟范统废话,凌厉的眼神扫过余声,后者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之后,他带三百火枪手和五百边军扬长而去。 论战马速度,张儒麾下的战马自然比哈尔图的战马要精锐许多,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马,不是哈尔图那些临时拼凑出来的战马。 论反应能力,张儒麾下的延绥精锐也比哈尔图麾下的清水营边军要厉害许多,特别是那些根本不需要瞄准就能杀人的火枪手。 哈尔图比张儒先离开不过一刻钟,由于临走的时候携带了许多金银财宝,甚至还有几辆马车,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为了在鞑靼人面前有一个合格的投名状,跟随张富贵同来的几个锦衣卫都被杀了,唯有他这个百户,还活着。 半个时辰的追击,很快,就能够看到哈尔图带领的叛军队伍了。 当然,哈尔图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但是现在还没有出河套,现在名义上还是在大明的地盘上,他除了勇往直前,再没有第二条路。 转身投降?那是死路一条。 明军越来越近,等到了两军距离只有百丈的时候,明军呈扇形朝哈尔图带领的一千来叛军围了过去。 特有的轻弩直接上弦,火枪也全部压好了火药,随时能够动手,只等张儒一声令下。 前面是一道不大的土坡,叛军的速度因为土坡而有所延缓,趁着这个功夫,轻身上阵的延绥边军顺势围了上去。 八百人围一千人,勉强围住之后,哈尔图勒马止步,调转马头看向马背上的张儒,眼睛微眯,扬声道:“你就是张儒?” “叛贼哈尔图,本将率大明天军在此,还不快快下马受降。”张儒喝道。 哈尔图大笑道:“笑话,老子既然敢杀了那两千不听话的王八羔子,就没想着再在大明仰人鼻息。你只有八百人,我有一千人。” “那又如何!”张儒扬手,所有边军纷纷扬起了手里的弓弩,火枪手更是长枪短铳一起出手,纷纷对准了哈尔图所部。 看到弓弩,哈尔图脸色不变,看到火枪之后,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虽然说火枪手只能够发动一轮攻击,但是火枪在近距离的杀伤力比弓箭要大很多。那些钻进皮肉里的铅子,可是随随便便就能要人性命的。 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哈尔图故作大气地道:“张儒,你可敢与本将一战!” 第190章 :杀一个人头滚滚落4 张儒摸了摸鼻子:“我凭什么要跟你战。” 哈尔图到了嘴边的话被张儒憋得说不出来了,他也没想到,张儒这么年轻的人,竟然能够无视他的激将法。 说理由,哈尔图自然说不出来,只好找出一个是不是男人的由头,想要再次激怒张儒。 作为大明边将,又是一个卫指挥使,哈尔图年过四旬,也算是征战沙场的老人了。以前对鞑靼人下手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被他的激将法激怒,最后被杀。 可惜,他今天面对的不是一心逞英雄的草原汉子,而是一个被崔恭这种大儒教育了数年的大明读书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张儒真算不上是武将,从学文习武的时间开始,他更接近于一个文臣。只不过九边总督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让他变成了文武双全的将领。 “兄弟们,动手,一个不留。”张儒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朝麾下的将士下令。 “慢着!”在明军即将动手的那一刻,哈尔图大声喝道:“放过我的这些兄弟,我愿意领死。” 张儒缓缓摇头:“在你杀了那两千不愿意远离故土的士兵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取死之道。他们既然愿意跟着你背叛自己的祖国,本将实在找不到理由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就不怕你手下的人有死伤么?”哈尔图威胁道。 张儒冷冷道:“本将说不怕,想来你也不信。你这样的背主小人,自然不会明白什么是忠心为国。兄弟们,告诉这个叛贼,若是有死伤,你们怕不怕!” “不怕!”身后延绥边军传来了如雷怒吼。 他们只是小小的士卒,拿着军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求生活,在战场上用钢刀保护自己和身边袍泽。他们最简单的想法就是不要有战争,不要让自己的妻儿子女受到任何欺负。他们的想法是最简单的,也是最直接的,所以边军的汉子们,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叛徒。 一个叛徒的出现,可能会让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袍泽兄弟葬身战场。 “杀!”话音一落下,万箭齐发,弓弩不要命的射出箭矢,火枪手在第一时间没有动,等到弓弩射完之后,那些叛军准备反攻,火枪手马上就填补上空白。 一个个叛军被箭矢射倒,被火枪的声音惊了的战马开始不受掌控的乱跑,就连明军这边的战马都有了异动,要不是那些骑兵都在拼命安抚坐下的战马,只怕这边的战马也会跟着叛贼的战马一起陷入骚动。 哈尔图拔出腰间的腰刀用力一甩,刀鞘直接插进一名神机营士兵的胸口,他大喝:“兄弟们,杀出去。” 叛军残部开始反攻,战马在他们疯狂的抽打下加快了冲锋速度,尽管有许多战马在没有接近的时候就被射到了,却还是有不少叛军冲到了包围圈的边缘。 他们利用袍泽的尸体,利用战马的掩护,一点点靠近。 对于这些叛军来说,越是接近包围圈,突围的希望就越大。只要有机会逃离,他们就能够活着,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可以不要命的冲。 谁都不知道下一刻谁会惨死,也许大家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厄运,但是为了那份微薄的活命机会,他们不得不竭尽全力。 哈尔图连杀几人,凶悍无比,正好那个位置的边军来不及更换弓弩中的箭矢,被他趁机杀乱了阵脚。张儒见状朝那边掩杀过去,范统一声不吭的跟在张儒身边,亦步亦趋。 小卒子金二牛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看着那大刀片子就要落下来了,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全是大刀的影子。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柄横亘里伸出来的绣春刀救了他的命。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紧接着,沉重的马蹄挨着自己的屁股跃了过去。 哈尔图力气很大,在马背上用大刀也占据了一定优势,张儒手里的绣春刀虽然也是百炼钢刀,但是两个交锋之下,却也留下了两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最先支持不住的不是手里的绣春刀,而是完全承受力量的战马。 随着那战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张儒的攻势也跟着弱了。范统没有追击拨马逃跑的哈尔图,反而勒马想要看张儒的伤势。 张儒怒道:“给老子追,不把他的脑袋给老子砍下来,你就不用回来了。” 他没有受伤,只是手臂被震得发麻而已。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时候一个腰子翻身,让他扭了脚,但他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范统愣了愣就追了上去,不过几个呼吸时间,距离哈尔图就只剩下两个马身的距离。这样僵持不下跑了将近两里路,范统再也忍不住了,一只脚从马镫里出来,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四肢猛然用力,双脚往后用力一蹬。 哈尔图还在庆幸身后的追兵只有一人,猛然发现眼前突然变黑了,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朝自己笼罩而来。 “刷!” 战马轻快的驮着没了脑袋的哈尔图的尸体快速朝前面奔去,几十丈之后,那尸体掉在地上,战马转眼就失去了踪影。一颗人头在草地上滚了十几个圈,静悄悄的歪倒在草丛之中。 范统抓住战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之后刀尖一挑,哈尔图的人头就被绣春刀捅了个对穿。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敌军除了二十几个活口之外,其他人全部被诛杀,反观榆林中卫这边也是损失惨重,五百人的队伍,还留着囫囵个的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倒是神机营的人没什么损失,毕竟他们手里的火枪杀伤力不俗,一般叛军不敢接近。 几轮弩箭压制,然后又是火枪手压制,依然付出了两百多人的代价,这让张儒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什么时候大明的边军,战斗力已经低下到了这种地步?这还是时不时会有战争发生的边军,若是江南的卫所军,他们的战斗力,又会低下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张儒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明两百年之后会被一股股农民起义军弄得烽烟四起,最后却被入关的女真人摘了胜利果实。 想到两百年后被鞑子占据的江山,张儒就不免想到数百年之后被外夷侵略得抬不起头来的满清政府。不知什么时候,拳头已经紧紧握住,他仿佛听到了金陵城中那三十万无主孤魂的悲情控诉,仿佛看到了那些穿着黄色军装的岛国小矮子在挥舞着屠刀作威作福。 浑身一抖,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之中,张儒紧咬钢牙:不,我绝对不能让堕落下去,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大明变得更加强大。 主帅的想法自然没人知道,这也只是张儒一个人暗地里给自己下的决心而已。 被解救回来的张富贵浑身都是血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他看到张儒之后竟然挣扎着要行礼。 张儒一把扶住他:“辛苦了。” 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张富贵直接晕了过去,边军军卒马上抬着他去找医官,一番抢救之后,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元气大伤,需要好好休养才能恢复。 范统回来了,他带着哈尔图沾满了白色脑浆的脑袋,一场延绥边军叛变的闹剧,总算是到了收场的时候。 张儒带着人压着俘虏连夜回榆林,剩下的人暂时留在清水营驻防,一回到榆林城,张儒马上令余声带榆林中卫两千人赶赴清水营堡寨驻防。 俘虏一个不留,回到榆林城之后聚集三军将士,将这些就地诛杀,脑袋悬挂在校场旗杆上,以示警戒。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行动,让余子俊见识了什么叫做雷厉风行,也让本来不怎么把张儒放在眼里的余声对生起了佩服之心。 不过余声要杀父亲的心依然不死,所以张儒才会将榆林中卫悉数派遣到清水营驻防。余子俊担心再出一个哈尔图,坚决不同意张儒的这个决定,但是张儒是他的上司,张儒决定的事,他就是不同意,也没法更改。 事情落下帷幕之后,除了余子俊心里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之外,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太大意见。毕竟这件事的速度太快,半个月时间就解决了,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边的事情,张儒在奏报里面详细写清楚了禀报皇帝朱见深,在信中,他特意提到了边军有糜烂的趋势,请求朱见深重视。 接下来几天,由于阴雨连绵,张儒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选择留在延绥。 几天内,他经常跟余子俊把酒言欢,席间不免会谈到余子俊的儿子余声。对儿子,余子俊有愧疚也有愤恨,然而终究虎毒不食子,他也没请求张儒惩罚儿子。 倒是张儒主动提出说愿意将余声带在身边,当时余子俊没有答应,张儒也就没放在心上了。等到他要离开的时候,余子俊却是主动将榆林中卫的卫指挥使余声送到了张儒的面前。 当然,这是后话了,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张儒离开榆林城的时间,比他预先设想的时间要晚了半个月。 细雨中,一行五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为首之人相貌清癯,一双眸子里冒着寒光。身后的四人都是身材魁梧,每一个看上去都十分强壮。 这些人到达榆林城之后,直奔总兵府。 第191章 :有恶客远道而来1 “什么人!”总兵府门口的亲卫按住腰刀,往前横了一步。 来人有五个,最前面的人身长七尺,身形较瘦,后面四人身高差不多,都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 头前一人朝亲卫拱了拱手:“大同罗清,求见九边总督张大人,还请这位军爷通禀一声。” 罗清罗梦鸿,这个苏七七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同时也是无为教教主的邪教人物。在范无咎出尔反尔之后,最终还是找上门来了。见准女婿张儒倒是其次,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让苏七七跟张儒做个了断,让自己跟范无咎做个了断。 答应他罗梦鸿的事,可不能说不做就不做。 亲卫乜着眼朝罗清伸手:“路引。” 在大明没有官府的文契,也就是路引,那是很难在外面行走的。这就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走到哪里,警察都有资格查你的身份证。 罗清扭头,身后一个彪形大汉马上从怀里掏出了路引。那亲卫看完路引确认无误之后,这才转身进了总兵府。 余子俊的书房内,鸠占鹊巢的张儒正在处理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紧急送过来的公文。一般锦衣卫的情报搜集,都是由普通缇骑搜集交到各自的百户手中。百户通过挑选之后,将自己认为有用的情报汇总汇报给千户,再由各千户所汇报到北镇抚司。北镇抚司里的百户千户一层层把关过目之后,这才会送到指挥佥事的案头。 而那些最重要的情报,往往都是需要指挥使亲自做决定的。 本来锦衣卫的公文都是牟斌在处理,但是在某些很重大的问题上面,他还是需要汇报张儒的。 “干什么?”飙云骑的人拦住了禀报的亲兵。 亲兵低头哈腰道:“大人,外面有个自称大同罗清的人,说要求见督帅。” 总兵府亲兵算是可以横行无忌的人,可在锦衣卫的人面前,他们可丝毫不敢拿自己亲兵的架子。 守在外面的是飙云骑的一个小旗,他没听说过罗清这个名字,却也不敢自专,飞快的跑到书房外禀报:“大人,有自称大同罗清的人求见。” 拿着公文签字的张儒闻言心中一跳,持毛笔的手停在空中,直到一滴浓墨滴落在公文上才回过神来:“领他去偏厅稍事等待,我马上就来。” “是。”外面的小旗很干脆的转身离开,然后亲自领着罗清等人去了偏厅,让总兵府的下人泡了茶,陪着小心等着张儒出现。 小旗走后,张儒马上朝外面喊了一声:“去请范老过来。” 正在含饴弄孙的范无咎被飙云骑的人请到了书房,正一头雾水,张儒焦急的声音已经传入了耳中:“范老,罗清来了。” “那是你老丈人,关老夫什么事。”老家伙直接玩起了无赖。 张儒急道:“范老,你可不能一推二六五啊,他罗清来,可不只是找我一个人的麻烦。你答应要给他发展三千军官教徒的事都没影,现在他来了,你以为你能够置身事外不成。” 范无咎眼睛一瞪:“你个小兔崽子,你拐了他的女儿,他肯定是先找你麻烦。再说了,罗清这个人老夫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其人心思缜密,做事不留后路。哼哼,这回,你小子要是不好好给他一个交代,只怕是逃脱不了了。” “范老,您就别玩晚辈了,到底该怎么办,您给句话啊!”张儒无可奈何的道。 罗清的身份不只是一个无为教教主这么简单,如果这么简单的话,他只怕听到罗清拜访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准备五百刀斧手。可罗清还是苏七七的老爹,这问题就有些严重了,总不能让人直接把自己的老丈人给干掉啊! 这个态度,让范无咎还算满意,他笑了笑:“该怎么办怎么办,别让他看轻了。只有他觉得你有资格跟他的女儿在一起,你才有一丝的机会,记住,要做到不卑不亢,罗梦鸿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小人。” 张儒脸色沉重的点点头,跟范无咎打了个招呼之后,整了整衣服,朝偏厅走去。 偏厅内,客座上坐着的罗清面沉如水,上好的信阳毛尖泡出来的茶水他是一口没动,此时,他心里在想,等会见到那小子的时候,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跟对方说话。 正思索间,张儒已经走进了偏厅。 一进来,他就开门见山地道:“你就是罗清?你找本将有什么事?” 他知道罗清的身份,但是罗清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他要装作自己不知道罗清的身份。 罗清站起来拱拱手:“在下罗清,山东即墨人士,此番从大同而来,是为了寻找小女。听手下的人说,曾经在张大人的队伍中见过小女,故而冒昧上门。” 作为罗教的创始人,罗清三岁丧母,七岁丧父,是叔叔婶婶养大的。出身于军人家庭的他,曾经在北直隶密云卫从军。正是因为那几年艰苦的军旅生涯,才让他有了传教的想法。 成化六年开始,罗清就开始四处云游,不少寺庙和道观里都留下过他的足迹。成化十八年,已经融合了佛教净门白莲宗、禅门临济宗、道家老庄思想、道教正一派、全真派教义的罗清正式开坛传教。 这些资料,锦衣卫的卷宗里面都有。不过因为罗清传教暂时还没有触犯到统治阶级的利益,所以锦衣卫并没有将这件事当做十分重要的事情汇报到张儒这里。 连这些卷宗,都是张儒在得到范无咎的交心之言之后,特地从北镇抚司的卷宗密室里面取出来的。 目光灼灼的老丈人一开口就是说要找女儿,张儒不由一阵头大,干笑道:“罗先生先坐,有什么事咱慢慢说。” “多谢张大人抬爱,罗某如今一介草民,不敢过分叨扰大人。还请大人将小女唤出来,让草民将小女带回去严加管教。”罗清有板有眼地道。 范无咎跟张儒说了自己的身份和罗清的身份,就是没有说苏七七是罗清派遣到他身边的红粉密谍。所以在面对罗梦鸿的时候,张儒就算心里对苏七七有所怀疑,也不敢过于放肆。 “咳咳,这个事情嘛,说来话长,罗先生稍安勿躁,坐下来喝口茶再说。”张儒干咳一声道。 罗清闻言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马上道:“现在张大人可以说了?” 屁股还没有完全落到凳子上,听到罗清的话之后张儒一下就坐了下去:“可以可以,不瞒罗先生,本将和令嫒情投意合,正有意上门求亲。不过朝廷有不少事情要做,这才耽搁了行程。不过既然今日罗先生来了,张某就有话直说了,我想取七七,不知罗先生意下如何?” 逼迫得太紧,张儒索性就懒得管那么多了,直接说,罗梦鸿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懒得考虑。 罗清闻言愣了愣,然后不动声色地道:“张大人位高权重,罗某一介草民,七七也是生长于市井之中的女子,怕是高攀不上大人。” 张儒笑道:“没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这就够了。现在只要泰山大人点一点头,等忙完巡视九边的事之后,小婿马上就可以去大同上门提亲。” “大人慎言,七七云英未嫁,罗某也并非大人的泰山,还请将军大人顾惜名声。”罗清将脸一板,有些严肃的道。 他来之前想过张儒的千百种反应,还真就没想到过张儒竟然是这样惫懒的态度。 作为一教教主,手底下也有数万教众的罗清,自然不愿在张儒面前露怯。 还别说,他这么将脸一板起来,还真有几分威势。张儒没被吓住,他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倒是有了反应。一个个眼神能把人杀死,好像就等罗清一句话,他们就要上前将张儒撕碎一般。 张儒依然带着微笑:“泰山大人不要这么说嘛,小婿知道一直没有拜会泰山大人是小婿的错。可小婿是朝廷命官,陛下看得起小婿,才会委以重任,还请泰山大人海量汪涵,原谅则个。” “你与七七可有父母之命?”罗清呛声道。 张儒摇头:“没有。” “你与七七可有媒妁之言?” “没有。”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父母之命,你凭什么叫我泰山大人。” “我和七七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你是她的父亲,出于尊重,我当然要叫你泰山大人。”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罗清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张儒脸色微变,干笑道:“泰山大人若是不同意,小婿自然只能用自己的诚意打动泰山大人,直到泰山大人同意为止。” 罗清站起来一摆手:“你不用再说了,不管你拿什么样的诚意出来,我都不会答应你跟七七在一起的。你跟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不合适。” 对方这么不给面子,张儒的语气也变冷了:“话可不能这么说,谁跟谁合适,不是旁人说了算的。罗先生来榆林,莫不是就为了告诉本将,你罗先生的女儿,跟我张儒是两个世界的人?” 本来要走的罗清顿住脚步,猛然回头:“我是她父亲,我说你们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第192章 :有恶客远道而来2 两人都是不肯轻易低头的主,一时间,气氛变得极为尴尬。 几个不识好歹的彪形大汉握紧了拳头,飙云骑的人自然也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他们都是江湖人士,面对同样是江湖人士的几个彪形大汉,他们还真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只等对方一动手,他们立马就要让这些人血溅当场。 “看来泰山大人是铁了心要棒打鸳鸯呐。”张儒不无感慨的坐下,长叹一声。 罗清屏住呼吸道:“把七七交出来。” 张儒冷声道:“罗清,真要是撕破脸皮,你那些散布在大明各地的信徒只怕一个都跑不脱。今天作为一个父亲,你要从我手里将七七带走很简单,不管是站在情还是理的角度,我都没有留下七七的正当理由。但是将来你的信徒如果要发展,只要他们做一点违法乱纪的事情,我锦衣卫数万人绝对能够第一时间将他们捉拿归案。” 罗清面色大变,他没想到,张儒竟然将他的底细调查得这么清楚。 还不等他心里的震惊过去,又听张儒道:“无为教暂时没有做出任何对大明不利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都没找你的麻烦。你让范老接近我,然后发展边军武将作为信徒的用意何在,不用我明说。如果真的将这个理由放在台面上的话,只怕不仅是你,你身边所有人都逃不过一死。” 良久,罗清眯着眼睛道:“你在威胁我。” 张儒耸耸肩:“随便你怎么想,当本将是在威胁你也好,当本将是在好言相劝也罢,本将言尽于此。苏七七是我的女人,这件事京城所有大小官员、锦衣卫数万兄弟、无数边军将士都知道。你今天要将他带走,我绝对不会阻拦,但是张某的脸,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打的。你打我的脸,我就杀你的人。” “你敢!”罗清涨红了脸:“别以为你位高权重就能为所欲为,我无为教只是教人向善,没有半点反叛的心思。” 张儒冷冷道:“没有反叛的心思?没有反叛的心思你罗清会让自己的女儿接近本将?没有反叛的心思你会用范无咎的救命之恩威胁他为你招募三千武将信徒?不说别的,光是三千武将信徒这一点,就足以让你人头落地了。更何况,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个尺度,可是掌控在锦衣卫手中的。” “竖子,倒行逆施,你会遭报应的。”罗清气急败坏的道。 这个时候的他,身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无为教大圣人的模样。 张儒慢悠悠端起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倒行逆施的人不是我,是你。老子既然对苏七七动了情,你再想将她从我身边夺走,那就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了。等忙完了朝廷的事,我自然会亲自去大同求亲。你到时候同意的话,咱们好说,你要是不同意,老子三天给你送一次人头,上书朝廷将无为教列为邪教。老子倒是要看看,你罗梦鸿到底有多厉害,到底能不能跟朝廷作对。” 大明朝还没建立之前,朱元璋自身就是出身于明教的。那时候明教和白莲教、弥勒教等教派共同抗元,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只不过后来这天下成了老朱家的天下,这些教派就成了邪教。 朱洪武自身就是教派出身的人物,自然知道教派对江山社稷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笼络人心,聚集钱财,串联官员。屁股底下皇位还没有完全坐稳的朱洪武,可不想出现自己被那些教派人士推翻的情况。 现在民间也存在教派,只是这些教派都没有成气候,朝廷的某些地方官员也懒得去管这些不成气候的教派。 罗清一手创建的无为教,算是这些教派里面比较有实力的教派了。成化一朝政治算不上清明,皇帝甚至可以说是半个昏君,但是民间的教派终究没有掀起什么大浪来。白莲教自从永乐年间被清洗了一次之后,数十年隐匿不出。 连白莲教都要暂避锋芒,罗清可不认为自己那个通过行贿这种低劣手段才得以保全壮大的无为教,有本事和朝廷抗衡。 心中一番权衡之后,罗清无奈的垂首。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心道:这小子如果真的喜欢七七,我该怎么办?已经有官员对无为教表示不满了,我是不是可以暂时借着他的名头让那些官员忌惮?此子前恭后倨,显然也不是好相与之辈,能够以弱冠之龄,两年之内闯下赫赫威名,想来也不是随便可以拿捏的主。如果打着他的旗子做事,会不会引起他的不满?会不会让他对七七产生怀疑? 不!他说他知道七七是我派过去的,那就证明他早就对七七产生了怀疑。可是七七一直都留在他的身边,这就证明七七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哼,小子,既然你要娶我女儿,那就得庇护无为教。 你且嚣张着,等我无为教壮大之后,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怎么处置我无为教。 打定主意之后,罗清挤出一丝微笑:“恭候大驾,今日老夫受教了,不过无为教的发展,还请贤婿照拂一二。” 张儒笑道:“这是自然。泰山大人舟车劳顿,先请下去歇息歇息,待小婿让人准备好晚宴,再请泰山大人一叙。” “甚好。”罗清很顺从的跟着被张儒一招手叫来的飙云骑下去休息了。 从剑拔弩张到云淡风轻,所花费的时间只有一个眨眼的功夫。表面上的功夫已经做到了极致,至于具体会如何实施,除了两位当事人,没人知道。 罗清一走,张儒带着人慢慢走回书房,一回到书房,他马上就展开信纸开始奋笔疾书。 书写了半个时辰,一封还算像样的密信正式出炉,用火漆将信封封口之后,张儒将站在门外的飙云骑叫进书房:“让姜伟过来一趟。” 没多会,一头雾水的姜伟出现在张儒面前。 张儒直截了当地道:“姜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这件事,必须要办妥,不能出任何纰漏。” 姜伟认真的点了点头:“大人请吩咐。” “将这封信送回京城,亲手交给牟斌,让他请袁彬老大人亲自写一封奏折面呈陛下。告诉牟斌,让他给你五百人去大同,密查大同无为教信徒到底有多少。这些人的家在何处,从事何种工作,家里有多少人,事无巨细,全部要一查到底。”张儒严肃的的吩咐道。 这件事必须要派遣信得过的人去,而且这个负责密查的人必须心思缜密,办事小心谨慎,容不得有半点好大喜功的心思。 他身边符合这一点要求的人不多,范统为人太过粗鲁,做事不细心,王周虽然掌管着飙云骑,可是他太年轻,有时候冒冒失失。牟斌倒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只可惜牟斌现在在北镇抚司忙着跟周礼斗法。 亲近的人里面,能用的就剩下一个姜伟了。 虽然对姜伟产生了某些方面的怀疑,但是现在手下实在没有可用之人。而且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这件事上,姜伟不会背叛自己。 胆子落在肩上,姜伟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平心而论,他宁可大人一点重要任务都不交给自己,因为那样的话,他会少一些内疚。大人对自己越是信任,将来大人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就会越伤心,而那时候,自己也会越内疚。 姜伟带着人快马疾驰离开了榆林城,这一切都是瞒着苏七七进行的。就连罗清来了榆林,张儒也让手下人瞒着小院子里的苏七七。 暂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心爱的人解释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爱的人。 他很希望苏七七能够主动跟自己解释一番,哪怕是谎言,他也愿意接受。可是苏七七没有解释,心安理得的跟在他的身边,心安理得的将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告诉罗清。 一切的一切,他知道却没有阻止,都因为一个情字。他爱她,所以不想拆穿她伪善的面具,只希望这个面具永远都不要摘下来。 然而,自欺欺人总要有个限度,当晚宴过后,张儒醉醺醺的回到小院子的时候,面对苏七七如秋水一般的眸子,他知道,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有什么想要跟我说吗?”苏七七一边帮他将外面的斗牛服脱下,一边温柔的道。 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张儒的反常,引起了苏七七的注意。 张儒张了张嘴,转身一把搂住苏七七,轻轻嗅着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清香,久久无语。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扶着苏七七的酥肩,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今天我见了一个人,他叫罗清。” 苏七七闻言浑身一抖,接着贝齿咬住了下唇:“你。都知道了。” 张儒表情痛苦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要你亲口对我说,罗清说的都是假的,都是放屁。” 苏七七抬手拨开了张儒的手臂,转身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道:“不,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连自己父亲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罗清什么都跟张儒说了。实际上,罗清只是问张儒要人,其他的,一概没说。 第193章 :有恶客远道而来3 张儒脸上写满了失落,一次小小的试探,就让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子承认了一些没有影子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很可悲,前世就是被人抛弃的文弱书生,这一世,好不容易来到大明,九死一生之后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份真真切切的感情,能够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 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忙忙碌碌一场空。 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终究是为了接近自己才会和自己相识,终究是带着目的来到自己的身边的。 他走到苏七七面前,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苏七七抬头,脸上已经满是泪花。 听到张儒的话之后,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一样道:“好!我说。” “我认识的你时候,的确是偶然相识,如果不是后来你死缠烂打不要脸皮跑到白衣庙去闹腾,你我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的父亲,叫罗清,他是罗教的创始人。当父亲知道你是九边巡查将军之后,就让我接近你。之后的大同、辽东、宣府、京城之行,都是无为教的可以安排。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真的喜欢上你,这段时间虽然你陪在身边的时间很少,可我却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有一刻是在做自己了。 你提过要去见我的父亲,我一直都不肯告诉你父亲是什么人,就是害怕失去。有些东西得到的时候艰难,失去的时候却十分容易。 你是朝廷大员,我是邪教教主之女,你我之间本不该有任何牵扯的。我费尽心思接近你,不过是看上了你九边总督的身份,通过你这个身份,我可以为父亲、为无为教发展更多的教徒。” 说到这里,苏七七已是泣不成声。 情之一字,最是让人难以捉摸,情之一字,也最是让人魂牵梦绕。多少次睡梦中醒来,她希望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多少次沉重的现实却在无时不刻的告诫她,这根本就不是梦,这是**裸的现实。 心里五味杂陈,张儒没有说话,敞开怀抱,将她揽入怀中。 一直以来他对苏七七都没有完全信任,红粉骷髅,向来都是让男人难以把持的。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有朱见深这个醉倒在万贞儿怀里的帝王作为前车之鉴,就算他对苏七七的感情再深,他也会保留些许理智。 孑然一身,他不会保留这些理智。可他身上背负着锦衣卫数万人的生命,背负着这个时代唯一的朋友朱佑樘的生命。 爱情是盲目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度以为自己能够跟苏七七就这么平淡的过下去。可是罗清的到来将他美好的夙愿彻底击碎,碎成了粉末。 怀疑归怀疑,真正从自己心爱的女人口中听到这些话,还是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看到苏七七流泪的样子,他心疼不已,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却还是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是什么人,很重要么?”张儒在她耳边轻轻呢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这一刻,张儒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重要!”苏七七轻轻捶打张儒的胸膛:“如果我不是无为教的人,如果我不是刻意接近你,我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你的身边,我可以无所顾忌的跟你说话。不需要暗中跟父亲有任何书信来往,不需要。” 话未说完,张儒一口叼住了她的樱唇。 口舌交融,这一刻,两人都陷入了忘我的境界。 余子俊专门腾出来的小院子里,罗清铁青着脸坐在已经朱漆斑驳的方桌前,拳头紧紧攥着,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了一样。 四个体型相似的彪形大汉站在他的身份,每个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竖子,欺人太甚尔!”良久,罗清一拳重重落在桌上,将桌上的茶水震得四下飞溅。 几人中看上去年纪稍长的那个小心道:“教主,外面都是朝廷鹰犬,要把圣女平安带走,只怕不容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留在这里还是?” “杀出去就是,怕他个鸟球,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要娶圣女。教主,您说句话,我马上去把他的人头给提回来。”另外一个汉子粗声粗气道。 罗清满脸阴鸷的道:“都给我闭嘴!现在是人家砧板上的肉,还大言不惭,真个不知死活的是你们。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鹰犬手里拿着弓弩对准着门口,只要你们出去有任何异动,他们的弩箭会毫不犹豫射进你们的胸膛。” “他不是圣女的。”一直没说话的一个汉子小声嘟囔。 这嘟囔声虽然小,却还是落入了罗清的耳中。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罗清忍不住怒道:“对朝廷的大官来说,别说是无为教的圣女,就算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正妻,要改变他们的主意也是难于登天。这小子不简单,瞒着七七把一切都查清楚了,然后用无为教数万教徒来威胁老夫。蛮干,只会让我们自讨苦吃,对付他这样的人,只能智取。” “那怎么办?”最先说话的汉子问道。 “等!”罗清斩钉截铁道。 现在,除了等,他想不出其他办法来对付张儒。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身边没有太多信徒,而且这些名义上保护自己实际上却是看守自己的人是锦衣卫的人。 他相信女儿苏七七能够带给他惊喜,毕竟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很听话的。 只是罗清并不知道,女儿也有长大的时候,长大了,多情的女子难免会为自己的情郎做一些让自己父亲不满意的事。 张儒和苏七七共有的小院子里满园春色管不住,那娇喘声直接将飙云骑一干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汉子给逼到了外围。马同袍那小家伙在一听到苏七七尖叫的时候迈动着小肉腿就要硬闯张儒的睡房,好在有范无咎这老不羞看着,这才没让张儒落得个无地自容的下场。 被抱着掠出去数百丈之后,马同袍还眨巴着大眼睛天真的问范无咎:“范爷爷,黑脸叔叔是不是在欺负七七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跑啊?我们跑了,七七姐姐怎么办?” 因为每次看到张儒,张儒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所以马同袍这小家伙打心眼里对张儒有一种畏惧。 在他心里,苏七七既是姐姐,也是老娘,老娘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就算是给自己吃穿的黑脸叔叔也不行。 范无咎被这天真无邪的话逼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还好老爷子养气功夫还算不错,很快就用天上的飞鸟转移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将而自己余声交给张儒比较好的余子俊终于下定决心找张儒说情,可人没到小院子,就被飙云骑的人拦住了:“大人正在办事,还请总兵大人稍候。” “办事?还请这位兄弟去通禀一声,就说本官有要事求见。”余子俊一愣,然后道。 他自认为对一个普通的锦衣卫缇骑,他已经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想他余子俊好歹也是一镇总兵,何曾对一个普通小卒子如此这般。 不料那缇骑却面色古怪的道:“总兵大人,您还是下午再来吧!督帅正在办要紧事,我等也不敢去打扰。” 余子俊的脑袋滴溜溜转开了,办事?办什么事?这么紧要,而且是将所有内部守卫的缇骑全部给赶了出来? 他马上想到府上亲兵说过昨日有来历不明的人求见总督,而且还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总督大人。 回想麾下亲兵的描述,他越来越觉得那些人跟传说中的锦衣卫密探有些相似。难道是保国公那边出了问题?莫不是这位总督大人不仅想拿下那些贪墨军饷的人,还想将自己这个延绥总兵一道拿下? 不得不说,男人有时候胡思乱想起来,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后余子俊知道张儒在办的事情是那种事之后,羞愧得连面都不敢跟张儒见,干脆直接让手下人将儿子送了过来。 此时张儒依然在耕耘,初为人妇的苏七七面色潮红的依偎在张儒的怀中,手指在他胸口的刀疤上打转。 “你是我的女人了,你终于是我的女人了。”张儒像个傻子一样重复着一句话。 苏七七翻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嗔道:“以后你可要好好怜惜奴家,不能让奴家受了委屈。” 张儒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是我媳妇,谁敢欺负你,老子调锦衣卫把他给灭了。” “如果这个人是我爹爹呢?”苏七七略带幽怨道。 已经成了张儒的女人,她不得不考虑张儒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她害怕,害怕两个人跟仇人一样。 张儒闻言面色一冷,随后凑到苏七七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如果你爹爹愿意相安无事,我不会招惹他,如果他做得太过分,我也会忍让。” “谢谢!”苏七七将脸贴在张儒胸口,闭上眼睛。 第194章 :回你的大同去 在榆林城几日盘桓,女儿一直都没来找自己,倒是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延绥总兵余子俊曾上门旁敲侧击,罗清有些坐不住了。 可张儒这几天鬼影子都不曾见到,问那些锦衣卫也是一问三不知,问得急了他们则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不相信,杀了我啊! 拿这些人彻底没辙的罗清没办法,值得让手下的几个人在总兵府内四处找寻。可这总兵府又不是他罗清的后院,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想里里外外挖地三尺,可也得人家总兵府的亲兵愿意才行。 四处碰壁之后,回来一说,谁都没有收获。 当他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问到张儒的踪迹的时候,已经是总督行辕要启程前往固原的时候了。 憋了一肚子火的罗清带着人气冲冲离开总兵府直奔城门口,留下来看着他们的锦衣卫倒是没说什么,十几个人骑着马不紧不慢的缀在他们屁股后面。反倒是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卒直接将几人给弄下了马背。 前头就是钦差行辕,你他娘的在后面纵马狂奔,你不要脑袋老子还要脑袋呢! 不知罗清身份的小卒如是说。 饶是罗清养气功夫了得,也被这小卒子弄得火冒三丈。当下之际,可不是跟一个小卒子别苗头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塞进那卒子手中,连马都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前面还在跟榆林官员寒暄的张儒等人。 已为人妇的苏七七没有选择见自己的父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坐在马车中心中惴惴不安,只希望丈夫能够快点带着她离开这里,能够多一日的安宁,也比现在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要好些。 余子俊没来送行,只是让人将余声给送了过来。对父亲从来不假辞色的年轻指挥使大人是被绑过来的,如果余子俊问他的意见,他一定不会同意。对儿子脾性深有了解的余子俊干脆省却了问他意见的环节,直接让自己的心腹手下把余声给绑了。 榆林知府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张儒到榆林这么久,他这也是第二次看到张儒。总兵大人不在,自然是他来负责送行。 “部堂大人此去固原,路途艰险,还请一路小心。他日回到京城,希望部堂大人不要忘了在阁老面前帮下官美言几句。”小老头有些激动的说着。 他这也纯粹是病急乱投医,一般在地方上为官,都是个肥差,边镇除外。在边镇为官,好处没有那么多不说,还要受军中丘八的气,甚至有时候,还要面临鞑子的屠刀。虽然说保国公掌控的地方,对他们这些文官没有太大的影响,甚至相对于没有被保国公掌控的地方来说,他们拿到的好处还要多一些。但是这个叫郭芳的小老头,还是希望尽早调离,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 他不知道张儒跟京城那些文官的关系极为恶劣,但是好不容易见到京城来的钦差,他也只能抱住大腿了。 这次送了不下两万两的大明宝钞,外加大量的奇珍异宝,为的,就是能够早日脱离苦海。 张儒笑眯眯道:“郭大人放心,本将自会放在心上。” 同样是来送行的卢飞也道:“府台大人就不要瞎操心了,有督帅帮您说话,定然是事半功倍。” 郭芳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甚好,甚好,还得有劳部堂大人了。” 就在这时,外围吵吵嚷嚷的声音传了进来。 罗清想要闯进圈子里,可是却被神机营把司官刘琦给拦住了:“什么人!” “我是罗清,我要见张大人。”罗清脸色很不好,心里憋着气。 刘琦可不管你心情好不好,冷冷道:“我管你是谁,现在榆林官员在为督帅送行,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赶紧滚开,否则,本将有权将你就地诛杀!” “你敢!” 四个彪形大汉怒目圆睁,要不是看在周围都是锦衣卫和边军的人,自己又是势单力薄,说不得他们已经动手伤人了。 好在这边的嘈杂成功吸引了张儒的视线,很快,就有两个飙云骑缇骑过来朝刘琦拱了拱手:“刘将军,大人说让他们过去。” 刘琦没好气的瞪了罗清等人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拿着短铳的几个手下放下武器,让开一条不大的道路放行。 罗清怒气冲冲的挤开几个文官,指着张儒的鼻子骂道:“张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女儿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张儒目光一冷,率先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只见马车的帘子已经被拉起来,露出苏七七美艳绝伦的脸。 看到那张脸之后,张儒压住心中火气,十分恭敬的朝罗清躬身行礼:“泰山大人莫要为难小婿了,我与七七已有夫妻之实,待小婿忙完公务之后,自会去大同登门求亲的。” 这个时代,一个年轻男子说和一个年轻女子有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和一个男子有染,却是伤风败俗的大事了。 张儒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一来是倚仗自己九边总督的身份,二来则是告诉罗清,你别太过分,你女儿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带回去也没人敢要。 罗清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卢飞也看出张儒和自家老丈人关系不咋的,当着媳妇的面又不好做恶人。他扒开了一脸看好戏的榆林知府郭芳,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大量罗清:“你什么你,督帅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就回你的大同老实待着。你家女儿能够得到督帅垂青,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跟个刁民一样不识好歹。” “卢兄!”张儒低喝一声制止了卢飞继续说下去,再不喜欢这个老丈人,他也要给媳妇几分面子。 不能前几天才夺了人家的完璧之身,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再次一揖:“泰山大人稍安勿躁,此间事了,小婿定会去大同给泰山大人一个交代。” “七七,你是走,还是留。”罗清拿张儒没有办法,只好将压力施加到女儿苏七七身上。 不管张儒表现得多么强势,只要女儿说一声走,这场交锋,他就算赢了。 可是身后的苏七七没有说话,双目含泪看着自己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走还是留,不是一个字那么简单,那相当于一份责任。一旦选择了,她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四个彪形大汉中有一人跟张儒年龄相仿,他殷切的目光一直在苏七七身上打转,奈何苏七七眼中只有张儒和罗清,根本没注意到他。 整个队伍都变得安静了,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苏七七做出抉择。 “师妹,跟师父回去吧!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你跟我们回去,清白没了我不在乎,别人不敢要你,师兄要你。”这个从小由罗清养大,对师妹苏七七一往情深的汉子终究没能按捺住心中最原始的呼唤。 当着几千边军和一千锦衣卫的面,**裸的给了张儒一个大耳刮子。 似乎是这个汉子的话让苏七七做出了决定,她毅然决然的摇头,然后从马车中走出,对准罗清跪下:“爹爹,女儿不孝,不能跟您回去。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一日是,一辈子都是。” 在讲究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的大明朝,苏七七的举动赢得了包括郭芳这个老学究在内的所有人的尊重。 不少人在心里慨叹,督帅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个女子。 张儒黑着脸走到苏七七身边,将她扶起来,细心为她拂去裙摆上的尘土,然后搂着苏七七走到罗清面前,很恭敬的弯腰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直视那说话的汉子:“你。可敢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熟悉他的范统和王周看到张儒这副表情,马上就知道,大人已经动了杀意。不用招呼,直视两个手势,飙云骑的几个好手就朝罗清等人慢慢围拢过去。 “说又如何,师妹跟我回去,我马上就敢跟她拜堂成亲。”名叫罗孚的汉子浑然不惧。 在爱情面前,就算是生性懦弱的人也有胆大的时候,更何况罗孚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害怕张儒和罗孚再起冲突的苏七七陡然抓紧了张儒的手臂,她希望他不要动怒。 可惜,盛怒之下的张儒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在罗孚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抬手一巴掌扇在罗孚的脸上:“我的女人,不是你能够觊觎的。这样的话语,我不想再听到第三次,那样的想法,你最好永远永远都不要有。” 一巴掌打得罗孚嘴角和鼻孔里都冒出了鲜血,也彻底碾压了罗孚的自尊。 他抬起拳头想要还以颜色,却被罗清抬手阻止了:“罗孚,住手!我们走!” “爹。”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苏七七的呼唤。 罗清顿了顿,继续朝前走,又走了十几步这才中气十足的道:“你好自为之。” 第195章 :最后一站 小小的风波很快就因为罗清的离去而平息,仪仗再次上路,队伍里多了几辆车辙很深的大马车和一个满脸不情愿却只能跟着通行的余声。 由于多了几马车的金银珠宝,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许多,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就到了六月,张儒心急如焚。 固原一趟走,总兵陈泰表现得极为谦恭,不仅亲自陪着张儒巡视了重要的关隘,还亲自将张儒给的名单上所有人都给抓到了固原。 陈泰的职位并不是持着大将军印的总兵,他是固原兵备道的道员,掌管着已经成镇却不曾设置总兵府的固原兵马三万余人。 各大关隘的巡视当然只是象征性的巡视,已经六月了,根据张儒自己所记得的前世历史,还有两个月,成化帝朱见深就要不行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巡视完九边,然后回到京城帮助朱佑樘。 没有人在京城帮助朱佑樘的话,京中十二团营和龙骧三营的人可不一定会帮助太子登基。到时候如果那位野心勃勃的长公主殿下冒出来给那些将领一些好处,只怕朱佑樘就要面临被圈禁的危险。 一旦太子倒台,张儒这个靠着东宫而崛起的九边总督,也会随着新君上位而彻底失去恩宠。 他的敌人很多,为了锦衣卫的兄弟和自己的奶兄弟,他不能容许是这样的事情发生。 余子俊和卢飞给出来的名单十分详细,抓捕这些人也花费了一些功夫,但是在固原兵备道的帮助下,只用了不到二十天时间,就将那些人明正典刑了。 一路巡视,一路都有人人头落地,张儒在边军士卒心中的形象也越来越接近阎王爷。不少士兵私下里议论,都不是叫他督帅,而是跟京城某些纨绔一样叫他张阎王。 这不是什么好称呼,当某次张儒在陈泰的陪伴下不小心听到士兵议论的时候,一脸尴尬的陈泰一怒之下下令将那两个议论的边镇老卒重大五十军棍。而对此,张儒只是一笑置之,不仅没有怪罪两个边军,反而还不疼不痒的将陈泰训斥了一顿。 很难想象,四五十岁的兵备道道员大人在年轻的九边总督面前噤若寒蝉。 成化二十三年六月二十八,张儒巡视固原,斩贪墨军饷之边将七十四人,固原镇校场的大旗上,又多了几十颗用石灰腌好的人头。 当日,张儒马不停蹄出发,前往下一站——宁夏镇。 宁夏镇总兵哈希德是地道的回回人,大明在甘肃宁夏这一代采用的基本上都是用当地少数民族的人作为将领的方式。回回人有自己的教义,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中原文化的影响,但是他们有自成体系的生活方式。 这种生活方式,哪怕是在张儒前世的新中国也依然存在,民族问题,一向都是一个大国最为头疼的问题。 大明放弃河套之后,蒙古人直接在河套平原牧马放羊,西北门户洞开,大量军卒退守宁夏。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宁夏变成了一个汉胡杂居的地区。 来自大明各地的边军大部分都是光棍,而宁夏本地的兵丁因为常年跟鞑靼作战,剩下了很多女子。 哈希德从小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从血统上来说,他还是一个纯正的回回人,但是从思想和精神上来说,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汉人了。 正因为这个重要因素,加上哈希德出身回回大族,他的家族在宁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些穆斯林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成化帝朱见深才在成化十八年将宁夏镇总兵的位置交给他。 同时,成化六年冒出来的固原兵备道也充分发挥了作用,一方面是可以随时支援宁夏这边的回回军队;另一方面,未尝就没有看着哈希德的意思。 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朝堂之上的士大夫们可不敢将一个重镇交给一个异族,就算迫不得已将这个重镇交给了异族,也需要用其他同族去看着。 哈希德有王位在身,虽然只是一个郡王,在勋爵上却比张儒要高很多。 所以虽然是初次见面,哈希德在给张儒的钦差身份下跪磕头之后,就轮到张儒给哈希德见礼了。 他依然没有选择跪下,只是行了个拱手礼。 这样的举动引起了一众回回将领的不满,但在哈希德的压制下,那些将领没有当场发作。 当张儒将需要抓捕的名单交给哈希德之后,彼此之间的矛盾才算真正爆发出来。哈希德当着张儒的面将那份名单撕得粉碎,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大人,现在这份名单已经没有了,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事实上,这名单上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汉人军官,一份九十四人的名单,回回将领只有三个。哈希德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跟张儒为难什么,因为没有必要。 可是心眼算不得大的哈希德对那一跪耿耿于怀,所以他准备为难张儒。 张儒不以为意地道:“王爷,在这种小事上为难末将,有意思?” “你觉得没意思?”哈希德冷冷道:“你觉得没有意思,本王却觉得很有意思。” 张儒不卑不亢道:“末将奉命巡视九边,王爷这么为难末将,怕是不好吧!” 哈希德淡淡道:“不然呢?本王听说过你张儒的大名,在京城你横行无忌,因为有太子殿下撑腰,在九边你为非作歹,因为有九边总督这个头衔撑腰。可来了宁夏,你还想目中无人,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大明藩王?” 一个隆鼻深目的少数民族,一个血统纯正的汉人长篇大论,偏偏这个汉人还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样的情况,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都是很少见的。 张儒很不幸的成了当事人。 聪明的他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在刚见面的时候的态度无形之中得罪了这位名义上的大明藩王。 想明白了之后,张儒故作低声下气地道:“末将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但是末将有末将的坚持,在京城面君,末将尚且能够不跪,没理由来了宁夏见了王爷您就下跪。难道王爷认为,自己比陛下还要英明? 男儿膝下有黄金,有些坚持,就算是把末将的脑袋给摘了,末将也是不会做出任何改变的。那份名单上的人,王爷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帮,宁夏指挥所的人应该能够将这些人捉拿归案。 至于王爷麾下的将领,末将没想法去追查。”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你给我面子,我就能够给你三分颜面,你要是不肯给我面子,撕破了脸皮,到头来对谁都没好处。 哈希德也是聪明人,很识趣的道:“既然张将军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宁夏这一亩三分地上横行无忌,本王自然不会横加阻拦。” 对于张儒来说,只要这个本地的土著不横加阻拦,拿下那些边军中的败类根本就不是大问题。 保国公朱永给的这份名单不可谓不重,只要能够将名单上的人尽数拿下,那么大明的九边将会清净很长一段时间。 旗杆上悬挂着一堆人头,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顶风作案。 接下来几天,哈希德对张儒避而不见,张儒也懒得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倒是锦衣卫下手速度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犯罪的将领尽数捉拿归案了。 汉人的将领最好处理,宣布罪状之后一刀把人头给剁下来,然后用石灰腌好,往旗杆上一挂就完事了。 那三个回回将领却让张儒头痛了。 他跟哈希德说的是不会动回回将领,可是名单上却有三个回回将领,如果动了这些人,哈希德会不会一怒之下把钦差行辕给围了? 对这些人,张儒是打心眼里有些发憷的,他们是一群疯子,做事从来都不管手段不手段,也不会顾及后果。 清末的回乱,张儒可是曾经细心研究过的。 那三个回回将领的人头还没落地,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来找张儒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内都对张儒敬而远之的哈密王哈希德。 “张将军,听说你抓了几个人?”哈希德开门见山地道。 张儒点头道:“是的,抓的几个回回将领,正觉得有些棘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 哈希德冷冷道:“把人放了。” 语气坚定,毋庸置疑。 张儒的语气也骤然变冷:“王爷说要我放人我就放人,莫不是王爷将大明的王法当成了摆设不成!这三人罪证确凿,若是就这么放了,你让本将如何服众。” 哈希德阴测测的看着张儒:“张将军,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要是敢杀了他们,会招惹灾祸上门的。” 张儒怒道:“甭管什么灾祸,我张儒接着便是。” 哈希德不再说话,扭头就走:“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 张儒没说话,冷冷的看着哈希德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但是他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哈希德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果然,才过了三天,大麻烦来了。 第196章 :回乱1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门外来了上千回民,他们嚷嚷着让督帅把那三个犯事的回回边将放了。”宁夏千户所的一个校尉跌跌撞撞的跑进千户所营房内。 由于宁夏总兵哈希德态度冷淡,张儒没有选择入住总兵府,而是将钦差行辕整个搬到了宁夏千户所的营房。 “慌什么。”张儒不悦地皱了皱眉:“锦衣卫有这么多人在,北镇抚司的缇骑都在营房里,就上千回民而已,他们敢动手你们就不敢打回去?” 这校尉并不是北镇抚司出身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 平时,面对那些回民的时候,他们大多数都是采取忍让的态度,全然没有锦衣卫该有的张扬跋扈。 被张儒这么一说,那校尉很明显的愣了愣:“可是总兵大人那边。” 张儒不悦道:“你们是锦衣卫的人,不是宁夏总兵府的人。没拿武器的人百姓,拿了武器的就是乱民,谁敢动,你们就要敢杀。杀一个不行,就杀十个,杀十个不行就杀一百个,杀一百个还不行,了不起全部杀光。” 朝廷对少数民族一向采取的都是怀柔政策,所以在很多时候,这些人也挖空了心思利用这种政策做一些不法之事。 反正地方官员也不敢管,真冒出个敢管事的人,也得面对哈希德的雷霆之怒。宁夏知府换了不知道多少了,现在这个刚刚上任不过半年,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得了命令的锦衣卫们一出去就白开了阵势,近千宁夏千户所的缇骑全部按住腰间的绣春刀,明晃晃的弓弩对准了千户所外面拿着铁棍锄头叫嚣的回民百姓。 “督帅有令,瓦希德等人贪墨军饷,鱼肉相邻,杀卫所边军以冲军功,罪无可恕。尔等休得胡搅蛮缠,速速散去,再有闹事者,杀无赦!”血统是回汉混血的宁夏千户所千户苏里曼大声喝道。 回回受到的中原文化影响终究比不过蒙古人,他们信奉的是真主安拉,他们的教义和中原文化有太多的冲突。 但是伊斯兰教教义上的某些东西本意还是好的,只不过某些心术不正的人有心利用之后,就渐渐变了味道。 当然,这些好的东西,放在一个传统汉人身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哪怕张儒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真正看到一些教义的时候,也不免心里发毛。 聚集的回回百姓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只是吵吵嚷嚷,少数手里拿着武器的人面对锦衣卫的劲弩,也不敢太过聒噪。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苏里曼也不敢贸然下令射杀,那些百姓也不敢贸然动手攻击。 眼看情况越来越复杂,聚集起来的回回百姓越来越多,范统的杀心也上来了,他一把推开苏里曼,大声喝道:“一炷香时间,马上撤离,一炷香时间之后,还有人干聚集在千户所营房外,全部射杀!” “大人,不可啊!”苏里曼一把拉住范统,急忙道:“不少锦衣卫都是本地人,这些聚众闹事的人里面,难免有他们的亲人,大人这是要逼他们造反呐!” 范统撇嘴轻蔑笑道:“好啊,既然有人是他们的亲人,作为大明的军人,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劝说。来人,传令下去,让所有回回锦衣卫全部放下武器,给他们半柱香的时间劝说自己的亲人,一炷香时间之后,若是劝说无果,杀无赦!” 面对如此强势的范统,苏里曼有些怒了:“你在这里发号施令,可有督帅大人的命令,没有命令,我宁夏千户所可以拒不执行。” “他执行的就是本将的命令。”张儒的声音恰好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神机营的人在刘琦的带领下纷纷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枪,火枪有意无意间,在对准那些回回百姓的同时,也对准了宁夏千户所某些特征明显的锦衣卫。 张儒相信并不是所有回回人都是坏人,但是这些被煽动的人,就算明知道他们不是坏人,张儒也绝对无法放过。 只要这些人里面有人敢发动攻击,他就敢将这些人当做乱民处置。 苏里曼敢跟范统争执,却不敢跟张儒唱反调,当张儒站出来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范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无可挽回。 张儒目视前方,吵吵嚷嚷的百姓瞬间安静了不少,等到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叫嚷,他才一字一顿地道:“瓦希德罪不容恕,抓捕他的命令是本将下的。你们之中很多人不明真相,以为包围本将行辕就能让瓦希德逃出生天。 那些撺掇你们出来闹事的人大部分都跟瓦希德有关系,他的妻儿,他的子女不想他有事,此事无可厚非。 可是你们想没想过,被瓦希德害死的将士,他们的妻儿子女,难道就希望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上么? 哈密卫指挥使,战功卓著,光是送到京城的人头,就有数百颗。可是这数百颗人头,有九成是咱大明边军自己兄弟的。瓦希德就靠着这些兄弟的脑袋,一步一步往上爬,他的手上,沾满了兄弟袍泽的血。 莫说本将容不得他,大明百万边军,同样容不得他。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往轻了说是聚众闹事,本将可以将你们尽数抓捕流放三千里。往重了说,你们这是聚众造反,所有参与者,按照大明律,都是要抄家灭族的。 本将不愿多造杀戮,但是如果有人相死,本将不介意送他上路。大明的边镇,不容许任何不和谐出现,各安本分,本将不会怪罪。若是有人因为别人煽风点火而想闹出点动静,哼,锦衣卫何在!” “在!”周围发出如雷般的怒吼。 “抽出你们的绣春刀,让那些不长眼的人,见见血!”张儒怒喝道。 “是!” “铿锵!” “铿锵!” “咔擦!” 北镇抚司的缇骑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神机营的端起了火枪,弓弩手也都将弓弩的机括上膛。 几个胆小的闹事者脸色煞白的躺下,一些撩拨的人开始朝后面退去,不明真相被煽动而来的百姓也开始心生退意。 队伍末尾,有一人发足狂奔,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随后,那些围拢的百姓如潮水一般退去,比来的时候速度要快很多很多。 声势浩大的聚众闹事,就被张儒几句话轻描淡写的打发了,倒是有主动闹事的人想要挽留那些百姓,可奈何抄家灭族的威胁实在太大,没几个百姓愿意再听他们忽悠。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张儒朝苏里曼冷冷道:“盯住那些形迹可疑的人,不要放过一个,三天之内,要是撬不出东西来,自己摘了帽子滚蛋。” “是!” “范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三天之后,本将要闹得满城风雨。”张儒再次吩咐道。 “大人,闹大了,对咱锦衣卫可没什么好处哇。”范统不无担心地道。 张儒笑道:“不闹大一点,那背后扇阴风的人可就不会那么满意了。把事情闹大了,咱们才能将那背后的人挖出来。” “末将遵命。” 经过锦衣卫的刻意宣扬,很快,市井之中就有流言蜚语传扬开了,说什么九边总督这次来是有意要拿哈密王开刀,说什么哈密王私卖盐铁给草原部落。反正只要是黑锅,就有人往哈希德身上扣。 总兵府内,哈希德脸色阴沉,他的面前跪着几个胸口染着血迹的麻衣汉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王养着你们干什么!几十个人,竟然被一个人几句简单的话给吓了回来,你们还有脸跟本王说已经尽力了。” 为首的麻衣汉子差不多将脑袋都伏到地上了,他语气悲怆的解释道:“王爷,属下等人真的尽力了,那些愚民根本不肯继续听我们的蛊惑。张大人一句抄家灭族就将他们所有的胆气都给吓回去了。属下等人侥幸逃脱,可是却被苏里曼的人盯上了,属下还是好几个兄弟拼死保护,这才逃出来给王爷报讯的。” “你说什么!”哈希德脸色大变。 他本来就是想给张儒使绊子,让张儒连是谁主使的都不知道。可自己的手下太笨,竟然杀出重围之后直奔总兵府。 在宁夏,他并不怕张儒,但是朝廷的百万边军,他怕。 大明经过土木堡之变之后,元气大伤,已经没了成祖皇帝的时候那样的底气了。可是就算大明已经没了那样的底气,对于哈希德来说,依然是一个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成化皇帝算不上明君,朝臣也算不得能臣,可是对百姓的控制却是极强的。 “愚蠢,收拾一下细软,滚,越远越好,如果有锦衣卫的人抓住了你们,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哈希德眼中迸射出寒光,这寒光一闪即逝。 几个手下连滚带爬跑出了总兵府,趁着夜色,朝城外行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总兵府的时候,总兵府外面,几道黑影分散开来,一直远远的缀在他们身后。 第197章 :回乱2 “苏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几个手下离开之后,哈希德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心腹幕僚苏舍人。 苏舍人,字存德,宁夏本地人。 从小就跟随父亲流落江南的苏舍人,是在父亲死后才知道自己回回人的身份。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他毅然决然选择回到故土。 回来之后,辗转之中入了哈希德的法眼,然后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取得了哈希德的信任,成了王府幕僚之首。 一般情况下,只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哈希德只要问苏舍人,就一定能够得到满意的答案。但是这次,苏舍人出奇的沉默了。 哈希德急道:“姓张的欺人太甚,本王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王爷三思。”苏舍人开口了,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劝哈希德不要轻举妄动。 “为何?”哈希德奇道。 苏舍人思忖着道:“王爷可曾认真翻阅过关于这位张总督的情报?前些年他声名不显,可近两年却成了陛下跟前红得发紫的大红人。 西厂大太监汪直困守南京,想回京却不能;东厂大太监梁芳在他面前也不得不小心行事,如履薄冰。 贵妃娘娘归天之后,万家的权势被锦衣卫打压得再也抬不起头来,那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更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巡视九边,以雷霆之势将大同总兵许宁拿下,并且列出其贪墨巨额军饷的证据,许宁死在锦衣卫昭狱不得翻身。而后联合宣府、大同、蓟镇人马对鞑靼一战,将鞑靼三十万大军打得溃不成军。 鞑靼人好不容易组织的攻势在他面前如一张白纸一般,只是用手指头一戳,就彻底破了。如今鞑靼的各部落龟缩在大草原上,连河套平原都不敢轻易深入。 要不是五军都督府那边害怕鞑靼人卷土重来,不让宁夏的边军重新回到河套平原,只怕现在河套平原已经回归大明了。 这样的人,看上去行事莽撞,可实际上大巧若拙,王爷可不得不防呐。” 虽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腹幕僚分析的都是正确的,哈希德却还是嘴硬道:“他现在手里兵不过一千,将不过几个,莫非本王还怕了他不成!” 苏舍人不紧不慢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要王爷多多提防这个张儒,不要将他想得太简单而已。” “哼,你既然不肯给本王出主意,本王就自己对付他。”哈希德没好气地道。 在他心里,张儒终究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这世上惊才艳艳的年轻人很多,他并不认为张儒有什么特殊。 如果真要说特殊,顶多就是张儒的后台比一般年轻人要厚实。 面对一意孤行的哈希德,苏舍人默默摇头,暗地里叹了口气,一颗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回到家,苏舍人马上就对那个出身回回贵族的妻子道:“这几天把家里的金银细软收拾一下,咱们准备走了。” 不算聪明但很贤惠的妻子不禁诧异的问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苏舍人叹气道:“一条康庄大道摆在面前,咱们王爷偏偏选择钻那没有出路的死胡同。王爷待我不薄,可为了咱们的孩子,我苏舍人也不得不当一回背主忘德的小人了。不说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回江南去。” 女人家可不会讲什么大意,自家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苏舍人的女人很听话的收拾起来。 宁夏千户所内,张儒和苏七七牵着手在营房里四处晃悠,经过白天的事情之后,不管是回回身份的锦衣卫还是汉人身份的锦衣卫,都对张儒佩服得不行。 放眼整个宁夏镇,有几个边军将领敢说自己在那样的场合下能够淡然处之?有几个将领敢说自己能处理得比张儒要好? 要知道那是上千的回回人,闹得不好就是一场民乱,一旦产生民乱,在这个遍地都是回回人的宁夏镇,就算锦衣卫有一万人,只怕也无济于事。 带着女人进军营,那可是军中大忌,可张儒不仅带着女人进军营,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带着女人巡营。 屁股后面跟着屁颠屁颠的小肉墩马同袍,几个飙云骑的江湖汉子亦步亦趋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贴身保护。 虽然牵着媳妇的手,可张儒的思绪已经飞到天边去了。 聪明的苏七七也看出了张儒的心不在焉,遂问道:“相公为何眉头紧锁?” 少了三媒六聘那道程序,两人的夫妻关系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二人都是不拘小节之辈,便没管那么多了。 张儒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在想你这小媳妇什么时候能够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苏七七羞红了脸蛋:“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张儒很强势的一把将苏七七搂住:“你是我媳妇,现在是,将来是,一辈子都是,你不给我生孩子,莫不是要我到外面去找个狐狸精来生。” “你敢!”苏七七杏目一瞪,两根如葱白一般的手指已经很准确的掐住了张儒腰间的软肉。 张儒立马告饶:“哎呦,哎呦,我说媳妇,咱有话好说成不,你这是谋杀亲夫知道不。” 苏七七嘿嘿冷笑:“行啊,老娘谋杀亲夫,然后再殉情就是,也省得你去外面找狐狸精生孩子,让我心里不痛快。” 两个人的打情骂俏,简直给周围那些苦哈哈的锦衣卫造成了一万点伤害。不说还没成亲的后生,就说已经成亲了的汉子,也不禁想起了自家可能姿色算不上出众的婆娘。 笑闹了一会后,张儒正色道:“已经七月天了,也不知京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怕。” “怕什么,真要出了什么变故,大不了咱们不要这官位,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侠侣。”苏七七满不在乎的道。 之前为了父亲罗清的大业,她劝说张儒继续在朝堂上待着,因为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只要能够掌控这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就能够对父亲的大业有帮助。 然而,当真正发现自己泥足深陷之后,才发现爱情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张儒和父亲撕破了脸皮,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了,她这才发现,之前的想法是极为幼稚的。 现在的她,已经不在乎张儒是不是身居高位的九边总督,也不在乎张儒是不是手里握着兵权。她在乎的,是他能够多一点时间陪在自己身边,在乎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张儒苦笑道:“媳妇,有些东西,不是说抽身就能抽身的。佑樘是太子,但他也是我兄弟,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锦衣卫那么多兄弟,从我进入锦衣卫就开始跟着我的人不在少数。一旦太子不能成功登基,这些人的下场都会极为凄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大明是老朱家的大明,就算我走了,能走到哪里去?” 听完情郎的解释,苏七七没说话,柔夷握住了张儒微冷的手。 当然,两人的举动对那些丘八来说,是**裸的持续性攻击,这攻击造成的伤害,当事人是没法知道的。 不知何时出现在营房屋顶上的范无咎手抚长须:“年轻就是好哇,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咯。” 他一双眼睛不由在自己的徒弟身上滴溜溜打转,心想什么时候这不开窍的小子能够给老夫找个儿媳妇? 没等张儒将秀恩爱进行到底,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的范无咎就飞身下了屋顶,直接拦住了张儒的去路:“小子,有事跟你商量。” 张儒一愣:“怎么了?” 范无咎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朝前面走去,七拐八弯之后,左右看了看周围无人,范无咎这才道:“求你个事。” 张儒不禁哑然失笑:“前辈有事吩咐便是,何必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范无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事不是我自己的事,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的事。你看老夫也是一把年纪了,范统也年近三十,这些年跟着老夫颠沛流离,他也没得跟着落。自己的个人问题也因此耽搁了,你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广,有暇的话,帮范统那小子张罗张罗。” 闹半天,原来老爷子是想抱孙子了,张儒很爽快的点头道:“等太子登基,范统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范无咎佯怒道:“太子登基,等太子登基老头子怕是入土了,不行,这事,你得抓紧。” 张儒苦笑道:“我的范老前辈,这事也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你也得问问范统自己的意见不是。再说了,我如果胡乱给他塞给媳妇,他不乐意,不得恨死我啊!” 范无咎撇撇嘴道:“老夫不管那么多,反正你得赶紧帮范统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张儒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范无咎直接了断的留下一句话,你要是不给他解决个人问题,我就把苏七七带走。这话一说完,老流氓扬长而去,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张儒。 其实这也怪不得范无咎,谁让范统进了锦衣卫之后,连他这个师父的话都不怎么听了,有事没事都是大人说大人说挂在嘴边。所以这种事,范无咎不找张儒才怪。 第198章 :回乱3 哈希德有心要给九边总督张儒一点颜色看看,一计不成,自己的心腹幕僚又不肯出主意,哈希德自己想出了一连串馊主意。 接下来几天,表面看上去宁夏镇是风平浪静,实际上哈密王府和总兵府的人,却是搞了不少的小动作。 趁着夜色,几道黑影接近宁夏千户所营房后方的校场,校场上停放着钦差仪仗和几辆马车,马车里面装着的都是张儒一路收的礼,金银珠宝无数。 由于马车停放的地点是锦衣卫宁夏千户所的营房,所以没有派人看守,只是有几个飙云骑的缇骑守在旁边。 几道黑影慢慢接近,每个人都很小心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已经到了那不是很警惕的飙云骑脚下,为首一人才发出一声闷哼。 “嗖!” 短小而锋利的匕首脱手而出,劲道十足的钉在一个飙云骑脖颈上。 另外两个飙云骑的缇骑也被几道黑影扑倒,刀锋干脆利落的划过他们的脖颈,从开始到结束,只用几个呼吸时间。 从江湖上招募来的飙云骑精锐,在这些人手下,竟然是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马车前面没套马,要将这么多金银珠宝悄无声息的运走基本上不可能,所以几道黑影当机立断,直接选择了纵火。 小小的火苗燃起,几道黑影飞快的朝营房外急掠而去,等到火势大了之后,那些锦衣卫反应过来叫嚷着救火,这些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地上留下几具温热的尸体。 与此同时,宁夏城外三十里的过隆庄内,数十个身着夜行衣的汉子十分粗暴的将已经陷入沉睡的百姓从睡梦中吵醒,然后用明晃晃的刀子逼迫着所有人到村外的打谷场集合。 这是一个回汉杂居的村寨,村中的回回人对大明有很深的归属感,他们大多数都是无法在自己的部落生活下去,然后辗转之下被汉人接受的回回人。 “督帅大人可说了,一个都不能放过,兄弟们都上点心。”为首的黑衣蒙面人用拗口的汉话大声道。 “放心吧,这些刁民的脑袋明天就能送到千户所里面,到时候军功不会少了大人的。”一个手下笑嘻嘻地道。 村里正是个小老头,一把年纪的小老头有些绝望的看着那些手拿凶器的蒙面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们抓起来。” 为首黑衣人狞笑道:“老子们是京城来的人,督帅大人说了,这次来要带军功回去,可是大同一役,鞑靼鞑子闻风丧胆,可不敢再来招惹咱们了。嘿嘿,没办法,只有委屈你们了。” 杀百姓以冒军功,这是边军经常瞒着上面做的事,但是如今日一般,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带着几十个人将一个村子三百多人全部聚集道一起杀掉,这里正还是头一回见到。 趁着老头愣神的瞬间,也不知是好心还是恶意,那黑衣首领毫不犹豫的用手里明晃晃的钢刀将老头的脑袋割掉了。 鲜血喷射三尺高,彻底将那些老幼妇孺给吓到了。 一时间,也顾不得是不是有人拿着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几乎所有百姓都开始躁动起来。 “都他娘的不想活了,安静点。”为首的黑衣人有些暴躁的一脚将一个年轻人踹翻,手中尖刀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年轻人的胸膛。 连续杀死两人,人群中有孔武有力的汉子眼毛凶光。 “兄弟们,动手。”随着这黑衣首领的一声招呼,那些黑衣人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一个个宛如杀神一般走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百姓是无辜的,可为了自己的前程,谁会管这些百姓的死活? 孙二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侥幸没有加入边军。就算是哈密王前些年打着浇灭鞑子的旗帜,也没让他上战场。 可他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仗着自己的老子是村正,这小子可没少敢让村民恼怒的事。但是他做的事都是无伤大雅的,村子里的年轻人非但不反感他,反而都对他挺信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脑子还算灵泛的年轻人彻底恼怒,当眼睁睁看着尖刀刺入自己心爱的姑娘胸膛的那一瞬间,出离了愤怒的孙二牛忽然之间暴起,撞开了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黑衣蒙面人,然后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年轻人人站起来对那些人发动了攻击。 手里没有武器,当撞开了一条道路之后,孙二牛和几个兄弟只能夺路而逃。 身后尸山血海,他们管不了,只能快速逃命。 黑衣首领显然没想到竟然还有不怕死的敢于反抗,楞了一下之后朝自己的手下怒喝:“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追。” 一开始,那些黑衣人还紧紧跟在身后,但是慢慢的,那些后力不继的黑人放弃了追击。 孙二牛如一滩烂泥一样躺倒在一个小土丘上,喘着粗气看向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一双眸子变得通红。 “阿爹、小莲,这个仇,二牛一定给你们报!”拳头狠狠砸在地上,鲜血涌出,孙二牛浑然不觉。 这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七八个村庄,这些村庄离宁夏镇的距离都不是很远,但是这些村庄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村子里面聚居了大量的汉人。 当宁夏镇城门口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年轻人,每一个年轻人身上都带着浓烈的汗臭味,而且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路引。 这些人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马上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他们得到的命令却是放这些人进城。 这在守备森严的宁夏镇,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尽管有些士兵不理解上司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军人的服从性还是让他们选择了闭嘴。就这样,将近百人的无证人员成功进入了宁夏镇。 宁夏千户所内的张儒还在研究接下来该怎么去甘肃镇,两个锦衣卫一快一慢进入房间:“报,督帅,有不明身份人员在千户所外徘徊。” “报!有贼子深夜入千户所,将督帅的几辆马车尽数烧毁。” 张儒放下地图,淡淡道:“马车的事,你们不用去管,查一查那外面徘徊的人是什么人。” 隶属于飙云骑的汉子低头道:“手下的兄弟抓了个舌头,这些人都是年轻人,都是附近村庄的百姓,他们说昨夜有锦衣卫屠村,他们自知没有本事跟锦衣卫的人作对,所以想要找机会刺杀大人。” 张儒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周出现在门口:“大人,哈密王亲带大量边军,将千户所给围了。” “恩?”张儒噌的站了起来。 “走,随本将出去看看。”他脸上挂着浓浓的怒意,二话不说扶着绣春刀率先走了出去。 千户所外,满头大汗的宁夏千户苏里曼领着一干锦衣卫跟哈希德的人对峙着,外面是明晃晃的刀剑,里面则是紧张的锦衣卫手拿弓弩。 “王爷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莫非是要将整个宁夏千户所都给剿了?”张儒人还没出现,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出现了。 哈希德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大人是钦差,本王自然不敢将整个宁夏千户所给灭了。但是本王治下最近不是很太平,这次来,想要问钦差大人要个说法。” 张儒站在门槛上,歪着脑袋问:“哦?不知是何事让王爷大动干戈?” 哈希德大声道:“昨夜有锦衣卫的人连夜屠了几个村庄,杀死百姓近两千人,本王镇守宁夏十余年,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他们都是本王治下的百姓,本王有责任为他们讨个公道。” “王爷一口咬定是锦衣卫做的祸事,不免有些武断了。世人皆知张某代天巡守,来宁夏不过一旬半的时间,连宁夏镇有多少村庄都不知道,本将怎么可能会下屠村这样的愚蠢命令?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张儒冷笑道。 哈希德一出现,他就猜到,这屠村的事,肯定跟哈希德有莫大的关系。 哈希德朝身后一招手,满脸血污的孙二牛出现在张儒面前:“昨夜有人黑衣蒙面,将村中老少三百余口全部赶了出来,他们口称督帅需要军功回京好给皇帝一个交代,然后大肆屠戮。可怜我那七十岁的老父和未过门的妻子,竟然就这样被他们给杀了。” “此话当真!”张儒上前一步,眼睛一瞪,大声道。 孙二牛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自然当真!” 哈希德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似乎,已经吃定张儒了。 张儒冷冷道:“苏里曼,你倒是说说,昨夜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苏里曼还以为张儒要替死鬼,急忙撇清:“督帅,昨夜我们都是在营房里休息,可没有一个人出去啊!” 张儒缓缓点头,再次看向眼中喷火的孙二牛:“这位小兄弟可否跟本将说说,那些人说话的特征?” 要是换一个人,只怕还真说不出什么来,可孙二牛是个胆大心细的主,所以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 第199章 :回乱4 “那些人说老子们是京城来的人,督帅大人说了,这次回去要带军功,可是大同一役,鞑子闻风丧胆,可不敢再招惹咱们了。嘿嘿,没办法,只有委屈你们了。”孙二牛一字不漏的将昨夜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刚听完孙二牛的复述,张儒和锦衣卫一帮人都变得面色古怪起来。 良久,张儒才和颜悦色地问:“他们说话,可是说的官话?说话是否流利?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孙二牛回忆了一下道:“他们说的话倒是官话,不过没有大人这么流利,至于现场是不是留了东西,草民不知。当时只顾着逃命了,根本不敢多停留半刻。” 张儒心里慨叹哈希德为了构陷自己布置下偌大棋局的同时也充满了怒火,为了私人恩怨,这个畜生竟然无视数千百姓的生死。 他猛然冷哼道:“范统,带人去各个村庄查!那些被血洗的村庄,全部给本将查一遍,但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即刻汇报。老子倒要看看,想构陷我锦衣卫的人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哈希德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让范统带人去查,马上拦路道:“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人,钦差大人不让别人去查,反而让锦衣卫的人去查,怕是不妥吧!” 张儒乜着眼阴沉的看着哈希德:“那按照王爷的意思,本将该如何是好?” “宁夏镇的边军不少,正好不是战争时期,如果钦差大人不介意,本王倒是愿意让麾下的将士帮忙。”哈希德不阴不阳地道。 他这话说得很毒辣,如果张儒不同意让他的人协助调查,那么这血洗村庄的矛头就会指向锦衣卫;如果张儒同意让他的人一同调查,万一要是发现什么留下来的马脚,他的人随时都能够毁灭证据。锦衣卫这黑锅,背在身上就再也难以卸下来了。 本以为张儒会找借口,不料他却欣然点头:“好,正好我锦衣卫麾下的人手不够用,这事还得麻烦王爷了。孙二牛,你暂且跟在本将身边,看看本将到底是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 “这。”孙二牛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张儒。 哈希德又阻挠道:“孙二牛是重要证人,跟着钦差大人,大人认为妥当?” 张儒冷冷道:“如何不妥当,张某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跟着,那就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今日孙二牛全须全尾的跟着本将,来日查明真相之后,本将也能让他全须全尾的站在银川城所有百姓面前。” “本王倒是不怕孙二牛出什么事,只是夜长梦多,若是孙二牛突然改了口风,那九泉之下的数千百姓。”哈希德不怀好意地道。 听到哈密王这么一说,本来就有些犹豫的孙二牛马上断了念头,他摇头拒绝道:“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大人可以查,但是请大人给一个时间。如果大人查出来了,请大人告知一声,至于草民的安全,还请大人放心,王爷自会派人保护的。” 哈希德接口道:“是极是极,张大人终究还是太年轻,考虑问题不是很周全呐。” 张儒无奈点头:“这样也好,五日之内,本将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哈希德阴测测笑道:“兄弟们,走,张大人,那本王就静候佳音了。” 张儒拱了拱手:“王爷好走,不送。” 待那一大群王府侍卫离开之后,张儒这才对王周沉声道:“持我将令,马上前往固原和延绥二地调兵。让人通知银川城内所有汉人将领,做好作战准备。” “末将遵命。” “张富贵,带人给我盯紧哈希德的一举一动,不管他见了什么人,或者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们的人都要知道。” “末将遵命!” “苏里曼,好好查一查你们的人,看看其中有多少是回回人,顺便告诉这些人,这段时间不要出去,最好是待在千户所内。” “末将遵命。” 连续几道命令下达下去之后,张儒一个人走回了千户所中。 几个心腹手下都出去了,只有刘琦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还没走回住的地方,张儒猛然转身对刘琦道:“刘把司,这段时间,这宁夏千户所肯定不会太平,还得麻烦你带人保护贱内。” 刘琦笑道:“督帅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末将分内之事。督帅放心,只要刘琦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一个人踏入宁夏千户所内。” 张儒赞许的点了点头:“恩,这样我就放心了。” 刘琦不解的问道:“督帅要调固原、延绥两地的边军,为何不调甘肃镇的边军?凉地士卒作战勇猛,人数虽然比不上延绥边军,可是距离宁夏近,战斗力也不逊色于延绥边军。” 张儒淡淡道:“凉地最多的是什么?” 刘琦挠了挠脑袋:“沙漠。” “本将问的是凉地最多人是什么人。”张儒提点了一句。 刘琦眼前一亮:“回回人。” 张儒点点头道:“对,回回人,哈希德是哈密王,哈密卫离甘肃镇很近,隶属于甘肃镇。甘肃镇的总兵虽然是汉人,可是他麾下的将士却大多数都是回回人。你说我要对付的是回回人,让回回人来打回回人,合适么?” 刘琦心中一跳:“督帅莫非是要将这哈密王连根拔起?” 张儒摇头道:“宁夏、甘肃凉地的回回人实在太多,要连根拔起殊为不易,但是这个哈希德,是绝对不能留了。莫说他对本将有莫大的敌意,就是他对本将没有敌意,光凭他让手下的人屠戮了两千多老百姓,本将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让这样的人镇守大明的边境,对大明没好处,对东宫也没好处。 当年河套平原上的人之所以会战败,就是因为哈密王不肯派人驰援。如果当初不是这个胆小怕事的哈希德坏了好事,只怕现在河套平原依然是我大明的。” 刘琦不由慨叹道:“多亏了督帅促成的大同一战,现在河套平原依然在大明手中。” 张儒摇头苦笑:“不,现在河套平原依然在鞑靼人手中。我大明的边军不敢驻扎到河套平原去,那些草原上的部落时常会来河套平原牧马放羊,光凭这一点,咱们就不能自欺欺人。当年大同一战,是我的错。” “不,督帅没错,如果不是督帅,只怕大明的半壁江山已经没了。”刘琦斩钉截铁的道。 张儒叹气道:“可是那一战,死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你的堂弟。” 刘琦目光坚定,看着张儒单膝跪地:“刘鹏死得其所,他是为大明力战而死,是督帅给了他报效朝廷的机会,是督帅给了他青史留名的机会。他九泉之下有知,只会对督帅感恩戴德。” “罢了,这个问题不要再纠结了,功过是非,留给后人评说去。你先去布防,本将有事要忙。”张儒随口吩咐了一句,迈开脚步急匆匆而去。 没能成功血洗锦衣卫千户所,哈希德很不满意,其实不是他手下的人不愿意动手,而是他自己面对那些劲弩和火枪的时候,心生怯意,连发动进攻的命令都不曾下达。 一回到王府,哈希德就发了一通怒火。 紧接着,数十骑飞快的从王府离开,朝银川城周围的村寨、部落,飞奔而去。 “奉王爷命令,临时征调各村士兵,你们李村一共两百七十人,出壮丁六十个。”王府侍卫乜着眼居高临下的朝战战兢兢的村中族老道。 “可是又有战争发生?”族老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 那侍卫没好气的一鞭子抽在族老脸上:“老东西,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们只要把人出齐了,其他事情自然有人带着你们去做。” 挨了一鞭子,族老也不敢问了,只好吩咐家里的后生赶紧去村里召集人手。 很快,一个个村寨的人被召集到了一起,由王府亲卫带领着朝银川城浩浩荡荡而来。 负责查探真相的范统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缇骑和一干王府亲卫一个个村庄查探,可是查探出来的结果,却让他脑袋都大了。 不是不干净,而是太干净了,现场除了一句句鲜血淋漓的尸体证明真的有人对村庄进行了血洗之外,所有痕迹都被抹除干净了。就连村庄,也被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杀人者一把火给烧了。 想要一堆废墟里面找证据,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再加上不管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群王府亲卫跟苍蝇一样盯着,锦衣卫的人想要伪造证据也无从下手。 七个村寨全部走完,一无所获的范统回去复命。 听到范统说完情况之后,张儒本来就很阴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了。 几个心腹手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张儒会突然之间暴怒。 他们没有等来张儒的暴怒,而是再次被分散出去,不过这次张儒没有让他们调查什么,而是让他们带着锦衣卫的人,潜伏在哈希德经常出入的地方。 想了一下午,张儒总算是想明白了,要破除这一切,最可靠的方法,就是拿下哈希德。 第200章 :回乱5 “交出凶手,还我们一个公道!” “京城来的钦差了不起啊,百姓的命不是命吗?出来,姓张的钦差给我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该死的汉人,你们可以杀我们的人,我们就不能杀你们的人吗!走,跟我走,去银川城杀人去!” 一大清早,宁夏千户所外面就聚集了一大群身着回回服饰的人,他们或情绪激昂、或动作粗鲁。虽然还不至于敢对锦衣卫的缇骑们发动攻击,却一直在推搡。 最外围的北镇抚司缇骑可谓苦不堪言,这些人打又打不得,骂你也得能够骂赢对方。一张嘴比不上十张嘴,更何况围住千户所的回回人,可不止是十个。 张儒干脆窝在千户所里面不出来,任由外面的人如何闹腾。 他不出来给个交代,那些人也不愿意走,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有人说要去城内杀人,外围警戒的锦衣卫急了,张儒这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保证那些人不进千户所,其他人全部撒出去,谁敢乱来,杀!” 带着浓烈杀气的命令一经下达,千户所外除了留下数十人警戒,其他人全部急匆匆离开了千户所。 银川城内的汉人遭殃了,很多汉人百姓大清早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冷不丁就被人一拳砸倒在地上,紧接着,那寒光闪闪的尖刀就刺进了他们的胸膛。 那些有看家护院的富商大贾还好些,气势汹汹的回回人尖刀那些膀大腰圆的护院,心里也怵得慌,一两个人不敢贸然进攻。可怜那些家里几口人,没权没势的升斗小民,就是出去买个菜,也能把小命给买没了。 回回人源源不断的进入银川城,聚集在千户所外面的回回人越来越多,同时,在城内为非作歹的人也越来越多。 范统宛如杀神下凡,一柄绣春刀已经被他砍得满是缺口,抬手又是一刀将一个挥舞着柴刀的回回人砍翻在地上,绣春刀好死不死的卡在那回回人的脖子上。手腕一抖,脑袋掉在地上,绣春刀的刀口又被崩掉一块。 城内形式不容乐观,这已经是他砍倒的第三波乱民了。这些作乱的回回人不同于手无寸铁的百姓,真正搏命的时候,他们手里那些不算武器的武器,随时都能要人性命。 分散在城里各个方向的锦衣卫遭遇的情况基本上差不多,几乎每个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都沾了血。 红了眼的回回人不要命的朝那些民宅里面冲,见到人就杀,看到姿色好的女子就按倒,完全没了人性。在他们身上,只有兽性。 随着乱民的增多,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锦衣卫的动作,几个乱敏不怀好意的挥舞着板砖和菜刀,慢慢朝范统围拢过来。 “他娘的,老子信了你的邪!”范统一把将身上血迹斑斑的飞鱼服扯下,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拿着绣春刀,如虎狼一般朝那几个乱民扑去。 城内种种乱象,都变成一个个冰冷的文字放到了张儒的案头,同样,王府内的哈希德也从手下人那里听来了不少东西。 两人的表情各异,张儒是一脸凝重,哈希德则是大笑连连。 “大人,外面的兄弟撑不住了,至少有上万回回人进入了银川城,现在城内不少百姓被无辜杀害,城内光是走水的地方,就不小二十处。”浑身浴血的王周单膝跪在张儒面前,语气悲怆。 他王周好歹也是在大同战场上三进三出的铁血汉子,可是面对这些残忍的暴民,他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张儒将他扶起后道:“稍安勿躁,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让兄弟们都自己小心点,不要以身犯险,那些乱民要闹,让他们闹去。叮嘱百姓,轻易不要出家门,最好是能够聚集到一起抵抗乱民。去官绅家里打个招呼,护院多的人家里塞点百姓进去,尽量保证百姓的安全。” 王周怆然道:“没法保证了,乱民实在太多,他们见人就杀,见人就砍,不管是不是回回人,只要是活人他们就动手。范统现在音讯全部,飙云骑有数十个兄弟惨死。大人,咱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张儒语气变冷:“王周,你难道要本将放着那么多无辜百姓的生死不管?龟缩在千户所里面,你觉得本将心里好过?” “那大人为什么不下令平乱!”王周梗着脖子道。 飙云骑的人都是他一手招揽的,有些江湖汉子一腔热血,只是报国无门。他们身上背着血债,他们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王周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着一切。 可是让王周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兄弟惨死,他做不到。 张儒有些焦躁地道:“你当我不想平乱不成!延绥、固原两镇的兵马未到,宁夏前卫、宁夏左屯卫、宁夏卫、宁夏右屯卫、宁夏中屯卫都是哈希德的人,他们都是回回人的身份。你让我调集这些人平乱?他们不来添乱已经算是不错了,让他们平乱,无异于与虎谋皮。 南路邵刚堡、北路平虏城、中路灵州、西路中卫、东路后卫中倒是有不少汉人将领,可是有回回将领掣肘,就算本将的将令到了他们手里,他们能带多少兵过来? 怕等不到他们的援军到达银川,他们就已经被哈希德派人给剿了。 大明现在经不起折腾,至少,在两镇人马没有到达银川之前,这宁夏经不起折腾。百姓是大明立国的根本,不容有失,速速传我将令,所有锦衣卫所属,尽全力保护城中百姓。” 王周红着眼睛转身就走,虽然他不想让手下的兄弟这么窝囊的死去,可是张儒说的话,他无从反驳。 “慢着,把神机营的兄弟也带出去。”张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王周身体顿了顿,缓缓转身:“大人,夫人的安全。” 张儒喝道:“费什么话,赶紧去,夫人的安全自然有人保护,不用你操心。真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也怨不得你们。” 三百火枪手在王周的带领下急匆匆离开千户所,顺便,还将围在千户所外面的回回人给驱散了不少。这些人围着千户所,倒是不会给城中百姓造成太大的伤害,反倒是那些已经走了的人,已经祸害了不少百姓了。 几万人的暴乱,三百火枪手过去也是一勺盐扔在池塘里,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不过火枪的震慑力还是有的,只听到一声巨响,一个人就这么倒在血泊之中,这变故着实吓到了不少人。 短暂的杀戮,只是让那些已经丧失人性的人麻木一会,马上,如潮水一般的反攻就开始了。 范统带着的几个锦衣卫已经尽数倒下,这些人功夫都不弱,可是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就算他们再厉害,也难以抵挡。 飞舞的搬砖呼啸而至,一下就能直接将一个人砸到,只要到了地上,想要爬起来,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 范统费劲的挥舞着手里几乎废掉的绣春刀,地上是一堆的尸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了,他只知道,面前那些拿着武器的回回人,依然有那么多。 “嘭!” 一块板砖砸在背上。 剧痛的感觉传遍全身,范统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刀,刀锋贴着一个回回人的脖子划过,鲜血喷涌,湿透了他的后背。 “杀了他!” 不时从人群中传出十分生硬的汉话,柴刀不要命的朝范统身上招呼,他已经将刀挥舞得密不透风,还是有搬砖趁着空隙打在他身上。 “嗖嗖嗖。” 劲弩的破空声从远处传来,瞬间,就有十几个冲刺在最前面的回回人倒下。 紧接着,一队衣甲鲜明的边军出现在街道尽头,每一个士兵手中都拿着明军的制式武器,他们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杀!”随着为首参将一声令下,士兵挥舞着屠刀冲进了人群中,只要看到拿刀的,那些士兵就不会手下留情。反倒是那些拿着板砖的回回人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只是丢了拿武器的手臂而已。 突然冒出来的救兵让范统愣了一下,随即,他再次扑入了人群中,开始挥舞绣春刀大肆杀戮。 这些人死不足惜,这些人罪恶滔天。 杀杀杀!范统眼前只有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字,杀,将这些人都杀光,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与此同时,其他暴乱的街道上也多了一些衣甲鲜明的士兵,这些士兵无一例外,都是全副武装,只要看到乱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动手杀戮。 所有活着的锦衣卫都懵了,从银川知府手里借来的汉人衙役也懵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杀神? 银川城的城门口,三十多个城门守军一字排开跪在地上,在这些守军身后,是上百个脑袋。而他们的前面,站着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人。 腰佩长剑的长髯中年人看都不看这些守军,大手一挥,身后近两万士卒哗啦啦涌入了银川城内。 第201章 :噩耗 “末将延绥总兵余子俊,见过督帅!”张儒面前跪着一个长髯中年人,正是延绥总兵余子俊。 张儒伸手扶起余子俊,动情道:“余总兵,多谢了。” 余子俊谦虚道:“分内之事,督帅无需挂怀。” 说话间,他的眼睛四处乱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张儒看出他的担心,笑道:“余声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城内平叛。我的将领才发出不过五天时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余子俊哂然一笑,随即面容一肃,从怀里飞快的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匹,展开之后肃然道:“圣旨下,九边总督张儒接旨。” 张儒连忙单膝跪地行武将礼:“臣,张儒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九边总督张儒,已到及冠之龄,巡视九边,劳苦功高,特赐字文轩,钦此!”余子俊大声念着圣旨上的内容。 心中感慨张儒圣眷正隆的同时,也不免对皇帝这种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个九边总督而已,用得着皇帝有圣旨这样公开的形式为他赐字? “臣领旨谢恩。”张儒接过圣旨,小心交给手下人。 余子俊将脑袋凑到张儒面前道:“保国公朱老大人让末将转告督帅,陛下病危,请督帅火速回京。” 张儒悚然而惊:“此话当真!” 余子俊闻言苦笑:“这种事,末将不敢胡言。若非陛下的诏书到达,保国公的密信同时送到,末将怎么可能先将人马调派到宁夏来。” “京中情况如何?”张儒担心的问道。 余子俊道:“督帅无须担心,有国公大人在,京中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倒是督帅这边,事情貌似有些棘手哇!” 张儒冷冷道:“你们既然已经来了,也是时候收网了。哈希德欺我太甚,真当锦衣卫是那么好招惹的不成!” 余子俊进言道:“边关重地,还请督帅快刀斩乱麻,以免出现变故。” 张儒点头道:“这个余总兵大可放心,本将自由计较。还请余总兵督促城中兵丁,保护百姓,切莫让那些回回乱民,再扰百姓安宁。” 哈密王府内,哈希德听说余子俊率领大军三万气势汹汹而来,气得一巴掌将茶几打成了碎片:“好大的狗胆,他余子俊没有兵部文书,没有五军都督府调令,凭什么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本王的地盘。沿途的卫所将领都死了吗?他们到了银川才知道消息,就没有一个人回来告诉本王!” “王爷息怒,余子俊携圣旨而来,名义上乃是对九边总督张儒宣旨,沿途将领自然不好横加阻拦。”心腹手下小声道。 哈希德怒道:“放屁,谁宣读圣旨会带着几万人马的?你们也不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哪次宣读圣旨不是翰林待诏或者宫中内侍宣读,什么时候宣读圣旨需要一镇总兵出马了?” “王爷,现在怎么办?”手下人不敢辩驳,但是他们心里也没主意,只好问哈希德该怎么办了。 哈希德脑袋里也跟一团乱麻似的,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要回头也难了。那些回回百姓进入银川城容易,让他们离开,可不是他哈希德一句话就能说动的。 毕竟大好的银川城,已经被那些**害得不成样子了,死去的百姓里面,有不少汉人,同样也有不少无辜的回回人。 如果要平息民乱,那么这些回回人势必要受到严惩。可是这些人都是哈希德让麾下的王府亲卫亲自从一个个村寨里面找来的,他下令严惩这些人,天知道这些人到时候会不会将他给捅出来。 一旦事发,那可不是简单的几句解释和请罪奏折能够解决问题的,依着京城那些文官的性子,只怕又得闹出一番血雨腥风。 “速请苏先生。”哈希德将苏舍人当成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身后的管家一愣,随后小心翼翼道:“王爷,苏先生三日前就走了,不是王爷派他前往江浙公干的么?” “本王什么时候。”哈希德如被掐住嗓子的公鸭一般,后面半截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已至此,他总算明白过来,那位苏先生,已经看到是不可为,提前离他而去。 颓然瘫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哈希德有气无力的对管家道:“传令各卫所,让他们带兵来银川。” 管家急道:“王爷三思啊!贸然调动边镇兵马,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哈希德目露阴狠之色:“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本王还管得了什么诛九族的大罪!整个宁夏镇都在本王的控制之下,朝廷那些腐儒如果不想本王举起反旗,就不会贸然降罪与我。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去办!” 这次,对他一向言听计从的管家没动,而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中有冰冷,有失望。 哈希德抄起手边的茶杯扔向管家,气急败坏地道:“还不快去,一定要等到张儒那庶子带兵把我这王府给围了你才甘心不成!”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九边总督带着数千锦衣卫和帮闲,把王府给围了。”说什么来什么,哈希德话音未落,好像为了响应他的话一样,一个亲卫跌得撞撞跑进了王府正厅。 哈希德如散了架的骷髅一样浑身都没了力气,他双目无神的看向前方,口中呢喃:“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护卫倒是忠心耿耿,也顾不得身份的区别,站起来抓住哈希德就往内院走:“王爷,属下护送您离开。” 就在这时,寒光一闪,那扶着哈希德的亲卫浑身一僵,紧接着,一颗大好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下。 哈希德惊骇莫名的回身,目光正好对上管家一双冰冷的眸子。 “为什么?”哈希德下意识问道。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但是这歉意转瞬即逝,他挺直了脊梁道:“王爷,属下对不住您,但是属下生是锦衣卫的人,死,也是锦衣卫的死人。” 哈希德惨然一笑:“张儒,真个好深的算计,竟然安排了人手在我身边。” 短暂的沉默过后,锦衣卫整齐的步子打破了沉静,当先一人,正是身着斗牛服的张儒。 一看到张儒,哈希德瞬间变得激动,他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飞扑向张儒,同时抽出了腰间别着的匕首。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掉张儒,只要张儒一死,他或许还能够博得一线生机。 可惜,他低估了张儒的实力,也低估了张儒的个人战斗力,匕首还在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腕却已经彻底弯了。 那匕首对准了他的胸膛,张儒只是用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捏着他的手腕,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哈希德狞声道:“张儒,你不得好死!” 张儒冷冷道:“这话,应该是本将对你说,放心,本将现在不会杀你,我会把你交给银川城内的百姓处置。也好让他们看看,大名鼎鼎的哈密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小人。” 一想到要面对的是百姓的愤怒,哈希德瞬间怂了,痛哭流涕的哀求道:“不要,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张儒一甩手,哈希德脚步踉跄的跌倒在地,身后的锦衣卫马上将绣春刀架在了这位哈密王的脖子上。 “事已至此,求我是没用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京城我面见陛下都不曾双膝跪地,凭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哈密王就让本将跪下?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残杀数个村庄数千百姓,当时杀人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今日?让王府亲卫逼迫回回良民到千户所闹事,最后酿成惨剧,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又有没有想过今日?”张儒毫不留情的呵斥道。 回民在银川城内的大肆杀戮,的确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那些无辜的百姓惨死屠刀之下,还在襁褓中的幼儿被践踏而死,花季少女被****而死。一个个死者的惨状,仿佛印刻在脑海中一般。 就凭这一点,他也绝对不会放过哈希德。 已经知道必死无疑,哈希德反而释然了:“成王败寇,本王技不如人,怨不得任何人。本王不后悔,如果再给本王一次机会,本王依然会去做。” 张儒将脸凑到哈希德面前,一字一顿的问:“我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惑,你让这么多人惨死,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值么?” 哈希德呸了一口道:“做都做了,管他值不值。你死了我活着,那就是值当,我死了你活着,那就是不值当。” 他倒也光棍,知道张儒不会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索性就光棍到底。 张儒很轻松的避过了口水的攻击,背着手走到主位上坐下:“所有人进入王府,挖地三尺的查,所有罪证汇总之后出安民告示公示,然后讲所有材料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事情告一段落,张儒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反而,他的心情变得沉重了不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沉重的来源到底是皇帝的病危,还是边军的糜烂。 第202章 :老而弥坚的保国公 锦衣卫将哈密王府弄了个天翻地覆,从王府内搜出白银七百三十万两、窖藏美酒五千余坛、东珠三百七十颗、钢刀七千柄、圆盾两万块、火枪五百杆、弓弩箭矢无数。 堆积如山的武器和堆积如山的银子,就这么**裸的摆放在大家面前,哈希德的脸色变得惨白。 看到那些银子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慌张,但是看到那些兵器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你一个异族藩王,收集这么多银子情有可原,朝廷也不至于会因为你贪墨银子而治你的罪。顶天了就是皇帝下达中旨训斥一番,不会再有其他后续动作。可是你一个异族藩王,王府之中的后院密室里藏着这么多的兵器,这就不是简单的贪墨问题了。 造反,从来都不是君主所能容忍的。 “将王府所有人等全部拿下,一一审问,签字画押之后将证据和哈密王一同送往京城。”张儒冷冷吩咐:“顺便去各卫所查一查,看是不是按人头如期发放了军饷,若是不曾发放,凡是有贪墨军饷情况的将领尽数拿下,这些银子暂时封存在银川府库,锦衣卫可随时调配。” 余子俊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已经呆滞的哈希德,可能是物伤其类,看到和自己同为总兵的哈希德落马,他心中唏嘘不已。 由于时间问题,张儒只是粗略的处理了一下宁夏镇的大问题,至于那些乱民之类的小问题,他在走的时候全权交给了银川知府何平。 盘桓两日,在中年知府的送行下,钦差行辕打道回府。 一路上,有余子俊的三万人马亲自护送,沿途的官员拜帖张儒一概不接,他现在急着回京城。一旦皇帝驾崩,京城肯定会掀起血雨腥风。 尽管他在边镇已经做了不少努力,但是没有到真正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不知道那些总兵官到底会不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一边。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太子朱佑樘,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充足的准备。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进入山海关之后渐渐变少,最后,张儒麾下只剩下近千的锦衣卫随行。 回到京城,已经是七月中旬,太阳如火一般炙烤着大地,马蹄过处,带起阵阵尘土。管道上的行人急忙闪避的同时破口大骂,待看清那马背上骑兵的服饰之后,不管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还是四肢粗壮的乡村泼妇,都不约而同三缄其口。 锦衣卫,可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够招惹得起的。 当然,如果这些普通百姓知道马背上的骑士根本无暇找他们的麻烦,说不得他们还得费尽心思的唾骂一回。 德胜门外,北方勋贵之首的朱老国公带队,东宫侍讲学士李东阳等一干亲太子派官员悉数到场迎接。 虽然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跟老国公朱永没什么交集,但一见面,张儒还是立刻翻身下马对朱永行了个晚辈礼:“晚辈张儒,见过朱老国公。” 一见面就行礼,而且行的是晚辈礼,朱永很是高兴的将张儒夫妻,佯作不悦:“胡说,本国公哪里老了。” 张儒讪笑道:“是极是极,老国公一点都不老。” 朱永笑着拍了拍张儒的肩膀:“你个小促狭鬼,嘴上说本国公不老,却一口一个老国公。这次巡视九边,可有什么收获?” 张儒笑道:“无非是为大明社稷奔波而已,收获自然不小,一路上收了不下三十万两的银子,这算不算收获。” 东宫一派的官员,包括李东阳在内斗蒙圈了,这是怎么回事?朱老国公一向都不喜欢跟官员打交道,怎的见了张总督熟悉成这样了? 特别是李东阳,他作为东宫侍讲学士,算得上是朱佑樘的半个老师了,跟随太子这么长时间,他可从来不知道张儒跟朱永的关系竟然这么铁。 其实最为纳闷的应该是张儒,他自己都不知道朱永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熟络,要不是看见朱永出现,他是绝对不会对朱永行晚辈礼节的。 不管站在什么立场,朱永都是值得自己尊敬的。这位老国公早年随父亲朱谦征战,英宗皇帝获释归来时,朱谦就带着朱永见过英宗皇帝。 后来夺门之变,得到英宗皇帝的亲自召见,之后天顺四年巡抚边疆,天顺七年领三千营,兼领神机营,风头一时无两。 朱见深继位之后,都督十二团营,但是三千营仍然在他手上,成化元年和尚书白圭领兵平荆、襄盗乱,成化六年再次挂印出征,平甘肃毛里孩叛乱。 成化十四年加封太子太保,成化十五年挂靖虏将军印东征,得胜还朝之后进爵保国公。 前后八次挂大将军印出征,身上的军功如果放在永乐年间,那是可以封王的存在。这位老国公虽然一开始就被成化帝朱见深刻意打上了东宫的烙印,可是实际上,老国公一直都保持着中立态度,不曾偏倚。 这次突然出现在迎接张儒的队伍中,而且是领头人物,身边跟着一众勋贵,这无疑是给朝臣一个信号,掌控着京城禁军十二团营的保国公,已经彻底的倒向了东宫。 二人并肩入城,后面跟着一大群身着绯袍的大明高官。 保国公拉着张儒的手压低声音道:“小子,你在延绥卖了老夫一个面子,这次老夫可是把你的面子给卖足了。” 张儒也压低声音道:“国公爷莫非这么缺钱,边镇重地,那里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朱永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手里没银子就没人,没人就没权力,没权力咱们这些勋贵就是大明的蛀虫。再说了,为了一两千万两的白银,失去十二团营十万将士的支持,孰轻孰重,你还是掂量得清的。不瞒你说,将来太子登基,你这个九边总督迟早是要将帅印交出去的,到时候少不了给你封个侯爵。 大明的勋贵可不都是靠朝廷养着的废物,朝廷每年的军费就要耗费国帑数以百万两计。咱们都是军功在身的人,要是不找点别的出路,凭咱们大明的国库,哪里支撑得起这么庞大的勋贵集团。” 张儒不满的嘟囔:“军费也是出自国库,说得冠冕堂皇,还还是从国库里面来的银子。” 朱永解释道:“咱们也是无奈,总比军费全部被那些武将贪墨了要强得多。你现在只是九边总督,等你有朝一日成了勋贵,就知道其中艰辛了。” “国公爷如此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殿下这边,就不怕长公主殿下怪罪?”张儒属于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永翻了个白眼:“妇人而已,就算真有武后的雄才伟略,要在大明朝堂上翻江倒海,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以为陛下手里的天门九卫是干什么吃的?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固伦那些小动作?陛下只是碍于亲情,懒得跟那妇人计较而已。” 张儒淡淡道:“这些话,可从来没人跟晚辈说过。” 朱永道:“老夫现在跟你说也不晚,反正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咱们这些勋贵来钱的渠道很多,比如说南京那位,他的来钱渠道就不是军饷,江浙一带的富商巨贾,十之**都要对那位俯首帖耳。海上贸易得来的东西,也有很多是要进入南京魏国公的私库的。边关那些将士,除非是为首武将太狠,不然一般都是能够保证生活的。辽东的屯田,已经大部分进了边军士卒的口袋,你说那个妇人能够给将士们更好的东西?她拿什么给?就拿每年从海上得来的那点银子?还是凭借名下的产业?” “看来国公爷一点都不担心长公主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啊!”张儒似笑非笑道。 朱永说的这些,他前世从历史书中看到过一些,但是并不全面,来到大明之后,他更是对勋贵集团的一些东西一无所知。 今日老国公突然跟他说这么多,他不禁在心里开始揣摩老国公的用意,这老国公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难道他就不怕锦衣卫的人查? 不觉之中,两人已经进了内城,张儒没有回自己那破旧的小宅子,而是直接进了皇宫。 穿宫牙牌他是随身携带的,方便随时进宫,对于他这种天子近臣来说,拿着穿宫牙牌不算什么新鲜事。 成功进宫,一个小太监带着他进了东暖阁,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草药味,已经颇显老态的梁芳垂手站在床榻旁,床上是瘦弱不堪脸色灰白的皇帝朱见深。 看到张儒后,梁芳躬下身子在闭着眼睛的朱见深耳边轻声道:“陛下,张大人回来了。” 朱见深猛然睁开双目,只是那眼神已经不再凌厉,他费劲的在梁芳搀扶下坐起,朝张儒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虎子回来了,来,过来,到朕身边来。” 张儒没有上前,而是先单膝跪地行礼:“臣张儒,参见陛下。” 朱见深喘着粗气没说话,殷切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算得上是皇帝肚子里蛔虫的梁芳则小声道:“张大人,陛下让你上前来。” 张儒依言上前,仔细打量朱见深,发现彼时的皇帝,已经没有一丝他熟悉的样子了,鼻子一算,忍不住就想流泪。 第203章 :托付 泪水低落,正好落在朱见深已经只剩下皮包骨的手上,皇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傻孩子,哭什么,朕不是神,朕也是人,是人就有死的时候。” 听到这话,张儒再也忍不住了,突然跟个孩子一样趴在朱见深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朱见深制止了梁芳的搀扶,任由张儒趴在身上痛哭流涕,这一刻,这位昏庸了大半辈子的大明皇帝,就像一位年老的长者。 人都是有感情的,张儒性子冷漠不假,可他也有他自己在乎的人,也有他坚持的本心。就像一心想让太子朱佑樘登基一样,他同样不希望朱见深这么早死。 他才四十岁,他本来还有大把时间去治理这个江山。可是他的身体被丹药毁了,他的精神被万贞儿的死毁了。 待张儒的哽咽声稍稍平息之后,朱见深才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问道:“听说这次在宁夏,遭遇了不小的挫折,怎么样,还能习惯么?” 张儒抽噎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朱见深自顾自道:“很多东西不能看表面,当然,也不能太深的去挖掘。你也不小了,文轩二字,是崔恭崔老夫子对你的期盼,也是朕对你的期盼。 朕这一生,功过是非自然是留给后人去评说,但朕知道,朕的过,要大于功。 佑樘小时候的经历很惨,你是一只陪在他身边的人,你们之间有一份情分存在。朕不知道这份情分到底能够存留多久,但是朕希望越久越好。 你这孩子外冷内热,外刚内柔,最受不得委屈。为了佑樘,你受了不少委屈,往后,可能你会受更多的委屈。 朕不怪你和邪教教主的女儿眉来眼去,也不怪你在九边杀了那么多将领。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佑樘将来是大明的天子,任何人都能对他不满,唯独你不能。 以弱冠之龄巡视九边,是朕对你的一种历练,也是一种培养,你不可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 张儒用力点头:“陛下放心,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不是刘大耳朵,佑樘也不是那扶不起的刘阿斗。朕不需要你死而后已,朕只需要你每时每刻都记得,你是佑樘最坚定的后盾,你是他的兄弟,便足矣。”朱见深有些感慨地道。 说实话,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真正看透张儒,所以他对张儒总是保留着一种戒心。这种戒备,是替儿子戒备的,作为一个父亲,他更担心的是儿子将来能不能驾驭张儒这样的权臣。 是的,才刚满二十岁没有多久的张儒,已经成长为大明的权臣了。 “陛下,臣省得了。”张儒听话的点头。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让皇帝伤心。 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可能随时会撒手人寰,如果没有这位昏君的庇佑,他和太子只怕活不到现在,所以他想最后保有一点点孝心。 朱见深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好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也许久不曾见着佑樘了,该去看看他了。” “臣遵旨。”张儒恭敬的拱手,然后又跪下给朱见深磕了个头,这才慢慢退出东暖阁。 毓庆宫内,每日从内阁送来的奏折已经让朱佑樘忙得焦头烂额了,加上父皇身体不好,他心里担忧,所以才短短半个月时间,他就瘦了许多。 “宁夏总兵、哈密王哈希德王府中秘藏钢刀数千柄,弓弩箭矢无数。”奏折是张儒的奏折,奏折上的每个字,都像钢针一样刺痛着朱佑樘的心扉。 他清楚大明风雨飘摇,却不清楚,大明竟然已经危险到了这样的地步。 朱笔在奏折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敕字,然后朱佑樘将狼毫笔狠狠搁在桌上:“老伴,你说将来孤登基之后,能不能将这些蠹虫全部清除掉?”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覃吉小心道:“殿下无需担心,不过是些许宵小而已,只要殿下将来亲勤政爱民,老奴相信,大明一定会重现辉煌的。” 朱佑樘眼中充满了疑惑:“是么?孤怎么觉得千难完难呢?这大明的江山,已经被这些蠹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将来孤该如何治理?唉。真希望父皇的病能够早日康复,孤这肩膀,还担不起这么大个江山。” 覃吉闻言正色道:“殿下,这样的想法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了。殿下是大明的储君,是大明将来的皇帝陛下,这江山是陛下的,也是殿下的,将来要子子孙孙传下去的,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朝臣本就对东宫不是很满意,若不是张大人用血腥手段压着,又有陛下的青睐,那些朝臣只怕早就开始攻讦了。” 朱佑樘苦笑道:“是啊,孤很没用,就靠着父皇和虎哥在撑着。” “殿下这话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没有殿下,就没有张儒今日。陛下如今重病卧床,殿下应当勤政自勉,怎能妄自菲薄?”张儒人没到,声音已经传进了毓庆宫书房。 这毓庆宫,也只有张儒一人能够长驱直入而无人阻拦。 朱佑樘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儒面前,一把抓住张儒的双臂:“虎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张儒不着痕迹的挣脱了朱佑樘的双手,单膝跪地行礼:“臣张儒,见过太子殿下。” 他这一举动,是为了告诉朱佑樘,你是太子,我是臣子,君臣礼仪不可废。同时,他也是为了告诉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帝,我张儒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绝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覃吉不是很喜欢张儒的脸。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直到今日,他依然不喜欢。 碍于朱佑樘的情面,他才会对张儒拱手叫一声张大人,可是心里,他从来没将张儒当过一回事。 一个靠着太子的青睐,靠着后宫太后的青睐崛起的年轻人,他并认为能够在大明朝堂上闹出多大的风雨。 但是近日,看到张儒跪下对朱佑樘行礼,这个从小看着朱佑樘长大的老太监,头一次眼中有了对张儒的赞许。 当然,仅限于一丝赞许的神色。 朱佑樘手忙脚乱的扶住张儒,神情焦急地道:“虎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何必行这些需礼。” 张儒站起来正色道:“殿下是大明的储君,张儒是臣子,臣子面君,就应该行礼。礼不可废,若是微臣恃宠而骄,将来还有何人会将殿下放在眼里。” 虽然一口一个微臣,但是他的口吻,依然带着教训在其中。 没办法,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用一个兄长的身份跟朱佑樘说话,哪怕现在朱佑樘已经长大了,一时半会,他也改不过来。 朱佑樘像不认识他了一样看了他好一会,这才突然抬手摸了摸张儒的额头:“你没发烧吧!这里是毓庆宫,这里没外人。” 覃吉忍不住插嘴道:“殿下,张大人说的有道理,礼不可废。” 朱佑樘有些不满地道:“老伴,怎么你也跟那些腐儒一般,虎哥是孤的兄弟,兄弟之间,哪来那么多俗套。” 张儒猛然跪在地上:“臣惶恐,求殿下莫要折煞微臣。” 朱佑樘大惊失色:“虎哥,你这是干什么。” 张儒斩钉截铁道:“殿下是大明的储君,张儒说到底只是一个外臣,礼不可废,请殿下三思。将来殿下登得大宝,群臣俯首,天下人都看着殿下,殿下还能以兄弟视臣,臣不胜感激。可殿下不能不顾皇家威仪,纵使殿下将臣当兄弟,也只能埋藏在心里。” “虎哥,你我兄弟,真的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朱佑樘脸上写满了失望。 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张儒一回来就这么强调君臣之礼,不明白这一趟九边之行,为什么让张儒改变了这么多。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那个有危险就将他往身后一推的虎哥,更喜欢那个他做错一点事就对他大加训斥的虎哥。 张儒目光灼灼:“需要!不为感情,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很有需要。” 良久,朱佑樘叹气道:“你先起来说话。” “臣多谢殿下。”张儒一丝不苟的再次行礼,这才站起来。 朱佑樘神色复杂的看着张儒,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冷漠,少顷,他才失神问道:“虎。张大人,父皇真的不行了吗?” 他是个聪明人,在知道张儒一进京城就去了东暖阁的前提下,很容易就想到张儒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见外。 如果他的父皇短时间内不会有事,张儒依然可以跟他以兄弟相称,因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变成大明的皇帝。可是如果朱见深时日无多,那么张儒就有必要把君臣之间的关系分清楚。 张儒用有些沉重的语气道:“陛下卧病在床,身子骨已经很弱了,殿下。要做好继位的准备。” 听到这话的朱佑樘脚下一个踉跄,好在有身边的覃吉搀扶,这才没有跌倒。 “我宁愿不当这个皇帝,也不想父皇有事。”悲呼一声之后,泪水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第204章 :消失的姜伟1 张儒同样双目含泪:“殿下珍重,生死自有天命,趁着陛下还没走,殿下应尽人子之孝。” 就算张儒不说,朱佑樘也会在朱见深身边尽孝。 然而张儒特意提这么一嘴,却有他的目的所在,那就是让太子用孝道,堵住固伦长公主在朝堂上的嘴。 尽管保国公朱永信誓旦旦的说固伦长公主不过一介妇孺,翻不起什么大浪,张儒还是觉得有必要做一些准备。 二人抱头痛哭一番之后,张儒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毓庆宫。 在他离开之后,朱佑樘马上就让人将铺盖办到了东暖阁。父皇身体健康的时候他没有尽孝,如今,他要趁着最后的功夫,好好尽一尽孝道。 整个大明,终其一朝,都是以孝治天下,十几个皇帝之中,孝宗皇帝朱佑樘,又是最为注重孝道的一个。 趁着天还早,张儒没回安置了苏七七的新落成的九边总督府,也没回自己那破旧的小宅子,而是直接去了北镇抚司。 正在处理公文的牟斌和周礼站起来给张儒行了个礼,前者被张儒叫进了指挥使的公房,后者则继续留在原来的地方处理繁杂的文案。 “大人近来清减了不少。”牟斌率先打破沉默。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怎么样,这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坐得可还舒服,要不要再高深一步?”张儒戏谑道。 平心而论,牟斌算是张儒最早一批的手下,如今王周等人都已经有了跟他齐平的职位,他依然是一个北镇抚司的千户。几个心腹手下里面最为辛苦的是牟斌,每次升迁最为艰难的也是他,张儒心里对他,多少还是有几分歉意的。 牟斌淡淡道:“大人费心了,这千户的职位牟斌已是勉力而为,断不敢奢求其他。” 对张儒,他始终保持着手下应有的礼节,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不会在张儒面前表现出任何情绪。 “能者多劳,手下这么些人,也就你能帮我分忧。”张儒笑眯眯的拉着牟斌坐下,亲自给牟斌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牟斌谦虚道:“大人谬赞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恭谦有礼的牟斌让张儒心中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他喜欢自己的手下跟自己随便一些,不喜欢什么都是有板有眼的。 可惜,牟斌就是这么一个有板有眼的人。 公事房内的周礼心不在焉的处理着各地千户所送回来的情报,忽然,一份情报映入眼帘,请报上熟悉的名字让他惊骇莫名。 顾不得张儒还在牟斌谈心,他急促的敲响了张儒的公事房:“大人,末将有要事禀报。” 张儒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进来。” 周礼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将手中的情报高高举起:“大同千户所急报,锦衣卫上中所千户姜伟,于成化二十三年七月初一失踪,大同千户所锦衣卫千人,帮闲三千余人遍寻大同府,找不到姜伟踪迹。有驿站小吏证明,姜伟可能骑快马离开大同,直奔顺天府。” 张儒还没动,牟斌已经惊得站了起来:“什么?可查到他去了什么地方?” 周礼冷冷的瞥了牟斌一眼,而后看向张儒,等待张儒训话。 张儒站起来,伸手将牟斌按着坐下,然后将周礼扶起来,顺手接过了周礼手中的密报。 看完密报上的内容之后,张儒慢慢的将密报撕成碎末:“查!” 他没说明是让谁查,周礼很自然的拱手:“末将遵命!” 牟斌冷声道:“大人可没说让谁查,你这么想着要查姜伟失踪之事,莫不是想要排除异己?” 周礼同样冷冷道:“谁不知道锦衣卫牟千户的威风,咱锦衣卫千户之上有镇抚使二人、指挥佥事二人、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使一人。除了指挥使张大人之外,整个锦衣卫无人敢在牟大人面前说个不字。” 牟斌不无嘲讽道:“本官受指挥使大人差遣,自然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必某些尸位素餐之人,整天只想着争权夺利。” “够了!”张儒忍不住出口训斥道。 麾下两员大将争吵,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们之间可以有明争暗斗,但是将官司打到自己面前,那就不是他能够容忍的了。 张儒板着脸训斥道:“你们看看你们像个什么样子!一个是上前所的实权千户,一个是上后所的实权千户。怎么闹腾起来跟个市井泼妇一样? 周礼,你是袁老大人留下来的人,说实话,本官对你不是很信任,因为本官进入锦衣卫的时候,你就是本官的顶头上司。但是你做事勤恳,和牟斌之间偶有摩擦,本官交代的事情却能够一五一十的做好,这让本官很满意。 牟斌,你是我第一个拉进东司房的人,也是本官的心腹。 本官有话直说,现在锦衣卫需要的不是明争暗斗,我要的是一个团结统一的锦衣卫,不是一盘散沙。” 牟斌神情淡然拱手请罪:“大人教训得是,末将知错。” 周礼脸上仍有不服之色:“末将不知错在何处!” 眼睛紧紧盯着周礼看了好一阵之后,张儒才道:“你的确没错。周礼,这北镇抚司应该不怎么适合你了,明天,收拾行囊,去南镇抚司那边当个指挥使。你既然对牟斌不满,以后这锦衣卫的内部纠察,本官就交给你。放心大胆去做,但是不能无中生有,要是让本官知道你公报私仇,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周礼大喜,马上跪下表示谢恩。 对于周礼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说南镇抚司指挥使是从三品的官员,从品级上就比牟斌大一节,就说锦衣卫内部纠察,他就能随意拿捏牟斌。 对于牟斌来说,这却是是一个**裸的分权信号。 牟斌在北镇抚司的权柄实在太大,张儒这两年一直都在外面奔波,对锦衣卫的掌控完全是依靠牟斌。 周礼离开之后,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牟斌:“让周礼去南镇抚司,你可有什么看法?” 牟斌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拱手道:“大人思虑周全,属下认为并无不妥。” “行了,你心里也别有疙瘩,留着这么个人在北镇抚司跟你闹心,还不如让他到南京去。省得他在北镇抚司不停给你使绊子,让你事情都做不好。镇抚使季大人已经七十多了,不日便会卸任,周礼走后,你就先当个镇抚使,好好管着北镇抚司。”张儒轻描淡写道。 牟斌没拒绝,十分恭敬的单膝跪地:“属下多谢大人抬爱。” 这次,张儒没有扶他,而是很淡漠道:“牟斌,我一直以为你我之间,不该如此见外的。” “大人是大人,属下是属下,这点区分还是要有的。”牟斌很固执的表达自己的观点。 尽管,他已经从张儒的语气中察觉到老上司的不悦,但他还是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结,张儒索性转移了话题:“姜伟的事,你怎么看?” 牟斌沉吟片刻道:“请恕属下直言,姜伟平日在北镇抚司少与人交流,属下对他不是很熟悉,可姜伟是有过前科的,只怕。” “我不相信他会害我。”张儒打断了牟斌的话头。 平心而论,他真的不相信姜伟回出卖自己,也不相信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背叛。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害怕,是因为龙兴谷还有一个固伦长公主。 牟斌一点面子都不给:“就算大人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大同千户所的人不会无中生有去得罪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实权千户。” 是啊!事实就摆在眼前。 姜伟不仅在没有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擅离职守,而且瞒着自己来了顺天府。不论是张儒还是牟斌,都不认为这是合适的举动。 心中天人交战了好半天,张儒终于做出了决定:“周礼调派南京,你负责查一查。十四个卫所各出一部分人手,你亲自去五城兵马司那边打个招呼,告诉他们,最近有人持有锦衣卫腰牌进入,随时汇报锦衣卫。” “大人决定了?”牟斌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问道。 对张儒的为人,他算是比较了解的人之一,这位看上去冷面寒心的上司,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念旧情的人。对敌人可以坐到冷面无情,对自己人,却永远都下不了手,哪怕这个自己人只是曾经的自己人。 背叛是最为可耻的,也是张儒最不能容忍的。 他要查,是想要查清楚之后给姜伟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张儒没有说话牟斌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默不作声的跑到公事房将一堆密报搬到张儒的房间之后,他才带着几个亲信离开。 大家都知道指挥使大人回来了,所以不管是新人还是老人,做事都格外卖力些。除了几个跟周礼关系很近的人忙着为周礼离开准备送别之礼外,其他人都竖着耳朵等着指挥使公事房内的动静。这可是个在指挥使大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就这么放过了,天知道猴年马月才有这样的机会。 第205章 :消失的姜伟2 从正午时分一直处理到日落时分,总算是将一堆有用没用的公文处理完毕,顺便还做出了批示,锦衣卫专属的驿卒纷纷骑上快马,前往各地宣读指挥使大人的意见。 在镇抚司里吃了个便饭,顺便问了问北镇抚司那些新老兄弟的近况,旁敲侧击之下,倒是问出了不少问题。 比如说周礼和牟斌之间的冲突已经发展到下面的校尉身上,支持牟斌和支持周礼的人在八二之数。 又比如说曾今被他带着在西山亲自训练出来的兄弟已经大部分都当上了百户,那些兄弟无时不刻都在等着他继续带着他们建功立业。 对情况做了一个大致了解之后,张儒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周礼这一步棋,算得上是神来之笔。将来哪怕牟斌权柄滔天,他也不怕牟斌将整个被镇抚司都变成牟斌的。 回到九边总督府,苏七七看到一脸疲态的张儒之后很温柔的为他按摩身子,柔弱无骨的手指在肩膀上灵活跳动,让张儒差点没舒服得呻吟出来。 那一脸恬淡的模样,大有醉死温柔乡而不悔的意思。 直到张儒身心放松下来之后,苏七七才很随意的问了句:“相公有心事?” 张儒嗯了一声,眉头微皱:“有点小事,挺烦的。” 苏七七一边按压着他的太阳穴一边道:“可是在为宫中那位担心?” 张儒苦笑道:“宫中那位不需要我担心,我担心的是锦衣卫的事。这个姜伟,真够让人头痛的。” 苏七七蹙眉问其故,张儒于是顺口将姜伟消失的事情跟苏七七说了,不过他没有告诉苏七七,姜伟是在什么地方消失的。 派遣姜伟去大同监视无为教的人,本就是有几层意思夹杂其中,一方面是为了试探姜伟,另一方面则是需要有人盯着无为教的一举一动。罗梦鸿自身不算是造反派的头目,可他整出来的那一套教义,却被白莲教给利用了。 现在白莲教还是蛰伏期间,可谁也不知道白莲教的余孽藏在什么地方。有无为教广受教徒的大同,定然有白莲教余孽存在。 苏七七想了想道:“他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儒语气不忿:“就算有难言之隐他也可以言明,都是老兄弟了,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一声不响就消失,骑着快马掩饰行踪往京城跑,他要干什么!” 苏七七推了他一把:“是姜伟不肯跟你说,不是我不肯跟你说,你朝我吼什么。” 张儒歉然一笑:“有些激动了,媳妇别生气哈” “相公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大动肝火,让下面的人查一查就行了。”苏七七蹙眉道。 张儒叹气道:“已经让人在查了,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苏七七很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夫妻二人谈话之际,京城城墙根旁却有一个穿着蓑衣头戴草帽的汉子正在扒着什么,他双手费劲的扒拉着,好一会之后,一个正好能够容一人进出的狗洞就被他扒了出来。 蓑衣汉子很麻利的钻进了狗洞,然后又用泥土将扒拉出来的狗洞掩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起身匆匆朝城内飞奔而去。 大晚上京城没有执行宵禁,依然有很多百姓在街上游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汉子将身上蓑衣和斗笠摘掉,在茫茫人海之中还真难以被人发现。 绕道仁寿坊,汉子钻进一条胡同之后,敲响了隐藏在胡同里的门。 少顷,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干啥!” 汉子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飞快的在那人面前一晃,然后里面的人脸色大变,一把将汉子拉进了门内。 一进门,领路的人就将汉子带进了西侧的一间房,将土炕上的席子一拉,一脚下去,土炕上多了一个大洞。两人钻进洞中,眼前出现一条地道,在地道里拐了好几个弯道之后,这才进入一间烛火通明的房间。 房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汉子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前,端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口:“陛下圣体如何?” “陛下近日时常昏睡,偶尔清醒也很少进食,怕是时日无多了。”领着汉子进来的年轻人满脸担忧。 “这次紧急召我入京,恐怕是陛下要做最后的安排了。你找个时间安排一下,我的时间很紧,面圣之后必须马上离开。”汉子语气急促地道。 “其他几位大人。”年轻人嗫嚅道。 汉子眼睛一瞪:“我回来就行了,其他几位大人自然有他们的任务,不出意外,应该还有几个会回来。到时候陛下私印所下的圣旨,我会一一交给他们。不该你考虑的问题你不要多问,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 年轻人立马唯唯诺诺的点头:“小人知道,那大人先歇息,小人马上去安排,不出意外,明日大人就能见到陛下。” “去吧,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汉子随口吩咐了一声。 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将所有的痕迹都洗刷赶紧了,那些撑着伞在外面游荡的百姓也各自回到了家中,将一身的雨水抖落。 五城兵马司把总赵四无精打采的背着蓑衣四处巡查,本来这大雨天他是不愿意跑出来受罪的,可锦衣卫那帮大爷说了,要紧盯这几天进京的陌生面孔,特别是拿着锦衣卫腰牌的人。 这不,白天刚过,还以为自己能够休息片刻的赵四还没来得及把脚上的靴子脱掉,就被一个锦衣卫百户给赶了出来。 “娘的,不就是身上穿着的皮跟老子的不同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让你跪下来磕头认错。”赵四不满的嘟囔着,随口一口浓痰吐出。 抖了抖靴子上的泥水,他迈着八字步继续朝前方行去。 等赵四走远之后,就在刚才他经过的地方,一个东西正慢慢蠕动,一会后,一个人影冒出,脑袋上顶着已经被雨水稀释的浓痰。 浑身湿透的神秘汉子在脸上抹了一把,脚下急速动作,没一会,就消失在城门口处。 那不知名的胡同口那扇黑乎乎的小门再次被敲响,已经躺下的年轻人无奈披衣打伞,再次将那扇已经若干年不曾开启的小门打开。看过令牌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年轻人又带着这个浑身湿透的汉子进了西侧房间内的地道。 “笃笃笃。”地道密室里骤然响起敲门声。 躺在床上已经入睡的汉子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手已经握住了一柄利刃:“谁!” 门外传来年轻人谦恭的声音:“大人,又有一位大人来了,可能得委屈大人将就一晚。” 里面的汉子神情略微放松,手依然紧紧握着利刃,慢慢将房门打开,待看清楚年轻人身后站着的汉子之后,这才将利刃放下:“你先去休息吧!” 浑身湿透的汉子一进房间就开始脱衣服,里面的汉子一脸惊愕:“老吴,你怎么也来了?” 被唤作老吴的汉子一边脱衣服一边道:“一言难尽,天子诏令发出,谁敢不回来。咱们可不是那几位老前辈,他们可以不动,咱们不能不动。” “赶紧休息,明天会有人安排咱们进宫。”原先就在房间内的汉子催促了一声。 老吴笑道:“这小子可比他老爹差远了,陛下让这样的人跟咱们接头,就不怕咱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 原先就在房间内的汉子没好气地道:“咱们是天子亲卫,又不是杀人狂魔。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让那小伙子听见。别到时候吓着别人了,咱们还不讨好。” 老吴还想再说,那汉子已经开始催促了:“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夜昏睡,第二天一大早,负责接应的年轻人就给两人送来了热腾腾的早点,等两人吃完之后,年轻人带着二人上了胡同口停着的马车。 挂着内务府牌子的马车飞快的在街上狂奔,没用多久,就进了内城。 入城之后,马车上的两人已经换上了马车上专门准备的黑衣黑裤黑帽子,然后,就有一个小太监带着二人朝东暖阁走去。 东暖阁外,梁芳亲自迎接,门口的大汉将军视若无睹,直接放行。 将两人带进东暖阁之后,梁芳转身出了东暖阁,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老太监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道这是一大早皇帝陛下亲自吩咐的。 两人一进东暖阁,马上就跪下行了个大礼:“末将参见陛下!” 朱见深努力睁开眼,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两人,轻声道:“起来吧!” 二人站起来后,身体笔直的站在床前等待朱见深吩咐,与此同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打开了捂住脸的帽子。 如果张儒在这里,他一定会惊骇万分,这二人他都认识,而且其中一人,正是他让锦衣卫大肆搜寻的姜伟。 另外一个人他也不陌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这个人是曾经在辽东总兵府出现过的吴光。 第206章 :天门九卫1 “自己找个地方坐吧,这次就回来了你们两个,朕的话,你们记在心里,顺便带给那几个老东西。”朱见深语速很慢,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等两人坐下之后,朱见深才看向吴光问道:“人都通知到了,那些老东西还是不愿意回来见朕?” 吴光赧然道:“陛下恕罪,掌柜的什么脾性,陛下比臣清楚,既然他当初说出了此生再不相见这样绝情的话,只怕不等陛下走,他是不会回来的。” 朱见深闻言陷入了沉思中,恍惚间,他好像想起了当初登基的时候的一幕幕往事。 没人敢打断皇帝的沉思,等他自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之后,一直保持一个动作没动的两人这才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罢了!”朱见深悠然长叹:“前尘往事,他们放不下,朕不怪他们。朕时日无多,大明的江山社稷却不能乱。固伦那丫头喜欢胡闹,朕在的时候,她闹腾不起来,但是朕一旦不在了,这京城,只怕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吴光,勒索万家的事,朕可以不计较,回去想办法让缑谦保持中立,至少,不要让他的辽东边军掺和进来。 姜伟,你在锦衣卫,这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最熟悉的就是你们,拿上这些罪证,好好跟那些官员谈谈心,告诉他们,大明不能乱。 虎子那孩子性子执拗,你拐弯抹角的劝说一番,他若是不肯听,便随他去吧!有佑樘在,这小子短时间内不会做什么有害大明皇室的事情。” “陛下,大人怕是已经对臣起了疑心。”姜伟很担心地道。 朱见深笑道:“张文轩很聪明,你也不笨。他对你起疑心,你就打消他的疑心。天门九卫你是老八,连吴光都能办到的事,你没理由办不到。当然,你要是乐意觍着脸皮找那几个老家伙帮忙,朕是没意见的。” 吴光似是有意冲淡这种悲伤的气氛,主动道:“陛下放心,听说这张总督在宁夏大开杀戒,把个鼻孔朝天的哈希德都弄成了阶下囚。有这样的能臣辅佐,太子殿下定然无忧。” 朱见深却不愿意冲淡这种悲伤气氛,再次将问题扯到了交代后事上:“太子暂时还是不要见了,等将来他坐稳了这个皇位之后,你们再面禀新君不迟。万一要是佑樘不成器,你们几个必须保证太子的安全。朕信得过的人不多,你们九个就是,别让朕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天门九卫各自有各自的任务,分散在全国各地,来一趟京城不容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朱见深不得不将后事交代清楚。 吴光强笑道:“陛下正值壮年,不会有事的。” 虽然知道是自欺欺人,可吴光还是不愿相信,昔日意气风发的皇帝陛下,如今已经成了形容枯槁的老人。如果说皇帝快死了,这个事实,他一时之间真的接受不了。 朱见深苦笑连连:“连你这个最不喜欢恭维的滑头都跟朕说恭维的话了,你还说朕正值壮年。朕的身体朕清楚,不然朕也不会让你们千里迢迢赶回来。等会陪朕吃饭,吃完饭后,各自离开。” 吴光闻言马上红了眼眶,姜伟则坐在凳子上无声啜泣。 三人又聊了很久,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梁芳将饭食送进东暖阁,几人还在聊天。朱见深看上去起色不错,出奇的吃了一碗小米粥。 一直到入夜时分,重新用帽子罩住了脸部的二人,这才在宫中软轿的护送下离开了皇宫。 梁芳揣着一肚子疑惑却不敢问,既然皇帝瞒着自己,那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他是天家的家奴,陪在皇帝身边几十年,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朱见深倒是没想那么多,等梁芳重新在身边伺候的时候便似笑非笑的问梁芳:“是不是很想知道那几个人的身份?” 梁芳一怔,点点头,然后又猛然摇头。 朱见深嗤笑道:“想知道他们的身份不难,听朕给你讲个故事就行。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朕可以保证,这个故事会十分精彩。”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梁芳就是再不想听,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和:“老奴洗耳恭听。” 朱见深换上了一副回忆的神色,眼睛微微眯着,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这要从朕的父皇说起了,土木堡之变,父皇身陷囹圄,朝臣不愿付出任何代价,让朕的叔父当了大明的皇帝。 瓦剌人讨不着好,只好将父皇送回来,他们打的主意不错,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两虎相争,到头来只怕会两败俱伤。等到父皇和皇叔闹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他们趁火打劫的时候。 我那皇叔不简单,他想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且他在位时间不长,却已经对皇位产生了依赖感。 挥斥方遒的感觉,谁人不喜欢?万人之上的尊荣,谁又放得下? 父皇不出意外的成了阶下囚,而朕,那时候也是岌岌可危。太子之位虽在朕身上,可朕却知道,那个皇位,已经快要不属于朕了。 夺门之变,父皇将一切都抢了回来,那是他的江山,那是他的天下,应该是他的。 在这期间,朕的身边有九个人,这九个人都是东宫护卫,但是他们的心,却是在朕这边的。 多少次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叔想要用卑劣手段置朕于死地,都是他们挺身而出舍命相救。朕将他们称为——天门九卫。 可惜,有些人死了,不能陪着朕看这盛世江山了。 九个人,朕登基的时候还活着的,有五个。 这么些年过去,又死了两个,还剩下三个老家伙,却因为贞儿的事,死活都不肯见朕。朕知道朕炼丹求长生非明智之举,朕也知道,朕不是一个明君。 可是没想到,朕都要死了,他们还是不肯原谅朕。 天门九卫,九卫一体,荣辱与共。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朕当了二十三年皇帝,见过太多太多貌忠实奸的臣子,唯有他们九个,真正做到了这一点。 天门九卫,是朕的守护者,没有他们,朕活不到现在,甚至不可能当上这个九五之尊。将来,他们会成为佑樘的守护者,子子孙孙,万世传承。” 从未听说过的秘辛从皇帝口中说出来,梁芳听完之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身为一个太监,他非常清楚,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梁芳的神情落在朱见深眼中,这位已经油尽灯枯的大明皇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瞧把你吓得那样。你放心,朕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将来做天门九卫的引路人而已。朕若真对你动了杀心,光是内库的事,朕就已经砍掉你的脑袋了。” 不得不说,朱见深真的是一个念旧的人,他可以因为梁芳多年伺候而不过问梁芳贪污的事,也可以放纵固伦长公主胡作非为。 在这位幼年受过无数折磨的皇帝心中,情分,比什么都重要。 “老奴多谢陛下开恩。”梁芳感激涕零,这份感激,是由心而发的。 朱见深淡淡道:“朕说过,将来会有人找你们算账,好在这两年你还算聪明,没把那孩子得罪狠了。” 梁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老奴一天是陛下的忠仆,一辈子都是陛下的忠仆。老奴不敢妄想将来荣宠不衰,只盼能有一个安乐晚年。” 话音刚落,朱见深的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便剧烈咳嗽起来。 梁芳一个箭步到朱见深身边,伸手轻轻拍打朱见深干瘦的脊背,而后恭敬的将丝帕递上。 朱见深接过丝帕,捂着嘴好一阵咳嗽,整个东暖阁都能听到皇帝的咳嗽声,半晌,这咳嗽声才渐渐变得微弱。 待朱见深将手帕从嘴边拿开的时候,那手帕上已经多了一团黑色的血块。 梁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丝帕,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朱见深也看到了血块,本就蜡黄的脸色瞬间变白:“记住,今日你什么都没看到。” “陛下,宣太医吧!”梁芳心急如焚道。 朱见深摇了摇头:“太医的药,太苦了,他们又没法让朕活下去,顶多是延长些时日。与其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还不如早些离去得好。朕做了一辈子昏君,如今已经到了大行至时,何必再让那些太医陪葬。” 梁芳绝望的点点头,一边轻抚朱见深的脊背,一边递上茶水让他漱口。 生死,最看不透的东西,每个人都要经历。看到朱见深痛苦的模样,梁芳心如刀绞。某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能够替皇上去痛。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并不是说梁芳心地善良得接近圣人。梁芳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几十年的相处,尽管他是奴才,对皇帝,依然有人类应该有的感情存在。 东暖阁内发生的事,张儒并不知晓,姜伟和吴光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正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对着堆积如山的情报发呆。 第207章 :天门九卫2 三天了,整整三天,五城兵马司那边都没有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按照时间,姜伟这个时候该到京城了才是。 沉思中的张儒并不知道,那个瘸了一条腿的心腹是钻狗洞进入京城的,他更不知道,这几天他处理公文的时候,那个老实人已经趁机离开了京城。 手里拿着情报,心里却是一阵烦躁,很是心浮气躁的将狼毫笔阁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值房,正看见牟斌伏案工作,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姜伟的事,五城兵马司那边还没传回消息?” 牟斌站起来朝他点点头:“大人,这个姜伟,怕是不简单。也许他有别的渠道进京,也许。” “也许什么?”张儒挑眉问。 牟斌性子直爽,很少有这么说一半留一半的时候。 “也许他并不是来京城了。”在张儒逼问下,牟斌还是将心中猜测说了。 虽然都是张儒麾下的老兄弟,牟斌和姜伟之间却并不那么熟悉。作为东司房的老人,姜伟不太乐意跟被张儒从北镇抚司衙门抢来的牟斌有过多交流。同样,心高气傲的牟斌也不太喜欢总是跟癞皮狗一样跟在张儒身边的姜伟打交道。 “把人撒出去,无论如何,必须要将姜伟的行踪掌控在自己人手中。”思忖片刻后,张儒下令道。 命令下达,马上就有下面的人紧锣密鼓的传达,看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张儒心中满布疑云:姜伟,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姜伟和吴光离开京城之后便分道扬镳,姜伟没有回大同,而是骑着快马去了长沙府;吴光也没有回辽东,而是去了浙江宁波府。 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到了湖广布政司的地盘上,姜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湖广尚处于蛮荒之地,民智不开化,虽然湖广粮食产量很高,但是这些粮食不能留在本地,大多数都是通过漕运到了北方。 都说穷山恶水多刁民,这湖广,刁民委实不少,就那些因为实在没有粮食而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百姓,姜伟一路上就遇到了三波。 这些人手里的武器很简陋,能有把铁锄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大部分手里拿着的,都是木棍、板砖之类的武器。 但是这些人的彪悍却一点都不比边军士卒逊色,肚子都吃不饱了,谁还管得了死活? 这些人可管不了姜伟身上穿着的是锦衣卫的飞鱼服还是什么,光是那华贵的锦袍,就足以让他们以身犯险了。 当然,这些本来是老百姓的土匪,也不认识飞鱼服。 能够成为让皇帝当成心腹的天门九卫,姜伟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在北镇抚司藏拙,不过是不想在张儒面前露出马脚。但是面对这些刁民,他不需要藏拙。 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干土匪打倒在地,可湖广百姓骨子里的蛮性爆发,却也给他招惹了不小的麻烦。 三五颗人头落地,根本对那些人起不了任何震慑作用,只要还能动,他们就敢在你背后抽冷子来一下。 当姜伟到达长沙府的时候,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不大不小的伤痕。 拿着锦衣卫的腰牌畅通无阻的进入长沙城,破旧的长沙城比不得京城繁华,街上百姓的穿着也大多以布衣为主。不过姜伟倒是看到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那就是街上时不时就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士子辩论着什么。 一路问了好几个行人,这才问清楚岳麓书院的所在,昔日天门九卫剩下的三个老家伙中,就有一个在岳麓书院当看门。 书院门口,几个士子唾沫星子飞溅的在说着什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手拿扫帚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落叶,根本没人注意到姜伟的到来。 事实上,姜伟的穿着站在岳麓书院外面,跟这个传承了四五百年的书院有些格格不入,周围的人都穿着粗布衣裳,就他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 被人忽视的感觉不是很好,姜伟主动走到几个士子身边拱了拱手:“敢问几位兄台,可认识书院看门的老人许海?” 士子们被打断,有些不悦的瞥了他一眼,然后纷纷扭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姜伟压着心中的火气再次开口询问:“敢问。” 话没说完,其中一个士子便很不满的打断了他的询问:“有没有点家教,不知道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么。” 典型的南方口音,一般人乍一听还真有可能听不懂,不过姜伟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见多识广之辈,所以愣了一下之后还是猜测出了这个士子话里面的意思。 将一个简单的询问上升到了家教的高度,姜伟立马不乐意了:“在下出口询问,兄台若是不愿说,直接说便是,何必辱人家门。” 一个高个士子大声道:“哦,锦衣卫啊,我跟你港,长沙府这么大,还冒人敢这么跟我们港话的。我们在这里谈论诸子学说,百家经义,你一个大老粗跑过来打断我们的辩论,说你没家教是轻的。” 姜伟忍不住冷哼道:“感情这湖广布政司的人,都是这么不将道理之辈,看诸位也是读书人,却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模样。真不知道你们这诸子经义是怎么读进去的,看来我问错人了,不好意思,叨扰了!” 几个士子被他不阴不阳的嘲讽弄得面红耳赤,大明开国以来,太祖皇帝大兴官学,像岳麓书院这种私学,不免没了开下去的底气。 几任长沙府知府都是对岳麓书院十分在乎,时不时会鼓励当地富商大贾出资修葺,可惜,偌大个岳麓书院,修缮需要的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迄今为止,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也不过是让岳麓书院多了几分生气。 这些学子大多数都是寒门子弟,出身贫寒而无法入官学,可是自身又一心向学,这才不得不托庇于岳麓书院。 今日争论的便是官学好还是私学好,几人中有一人乃是官学士子,这才有了争端。姜伟这么一插进来,反倒是让他们陷入僵局的争论有了破解之法。 当姜伟说他们的诸子经义怎么读进去的时候,几乎所有士子,都将苗头对准了这位京城来的锦衣卫千户。 读书人可不怕你什么锦衣卫,只要他们觉得自己是对的,哪怕是你把他脑袋剁下来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特别是这种有功名在身却没有当官的贫苦士子,他们心中坚持的儒家正理,可比那些在官场上混迹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油条要强烈得多。 堂堂锦衣卫千户被一群读书人给围住了,这可让姜伟犯了难。这些读书人打又打不得,骂他又骂不过。 正在他急得抓耳挠腮想要抽出绣春刀大杀四方的时候,扫地的白发老头冷哼一声,重重将手中扫帚掼在地上:“书院重地,吵什么吵,还有没有点风度了。” 那些士子回头看到老者,似乎都对老者比较畏惧,一个个骂骂咧咧的散开了。 姜伟怒气未消,却也知道白发老者是一番好意,遂拱手致谢:“多谢老丈,敢问老丈,可知这岳麓书院有个叫许海的看门老人?” 老者乜着眼问道:“你这小伢仔,找许海有什么事?” 姜伟自然不可能跟这白发老头说什么机密之事,找了个由头搪塞道:“晚辈乃许海的远房亲戚,家中有长者过世,特来报丧。” 白发老者哦了一声:“许老头出去了,你有什么跟我港也是一样的。” “额。这个,兹事体大,晚辈还是当面跟许海前辈说比较合适。不知老丈口否告诉晚辈,许海现在何处?”姜伟笑道。 白发老者哼声道:“说吧!京城出了什么事?” 姜伟迟疑道:“您这是。” 白发老者突然变了一副面孔,模样依然那模样,可是身上的气势却变了许多,他看着姜伟冷冷道:“陛下身边的人是越来越不得力了,你这么蠢,陛下知道么?” 姜伟先是一惊,而后大喜:“您就是许海许前辈?”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让一个锦衣卫千户千里迢迢来长沙府找我,京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许海不满道。 天门九卫剩下三人分布在天南海北,基本上都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许海本身是长沙府人,自然回到了长沙府。 本来以他的身份要当长沙的卫所指挥使都不是问题,可他不愿意,朱见深也就没勉强。 姜伟小声道:“前辈,陛下病危,只怕时日无多,陛下希望,你们能回去看看他。” “之前的紧急召见就是因为陛下病危?”许海一怔,喃喃道。 姜伟点点头,不再说话。 “走,马上启程。”许海一个愣神之后,马上冲姜伟吩咐道。 老头是朱见深身边的老人了,跟朱见深的感情不浅,一听说朱见深病危,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马上回到京城,见皇帝最后一面。 当年的事情已经发生,而且过去几十年了,心中纵有芥蒂,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第208章 ;躁动 两匹快马从长沙府出发,一路狂奔,直奔京城。 两天后,宁波府也有三匹快马疾驰上路,他们的目的地一致,都是京城。 皇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张儒往毓庆宫也跑得越来越勤,每天除了在北镇抚司处理必要的公文之外,就是在东宫和太子一同商议。 苏七七在九边总督府很是无聊,朱佑樘出了个鬼点子,给同样很无聊的张窈夭找了个不错的玩伴。 每天都要酉时才能回家的张儒一回到家就会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饭菜,当然,如果这些饭菜里面没有苏七七妙手弄出来的‘佳作’,他会更开心些。 朱佑樘似乎已经对苏七七成了张儒的女人这件事认命了,和张窈夭之间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现在的相濡以沫,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张儒,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张窈夭依然有着畏惧,只要张儒在的时候,她基本上不会跑出来找朱佑樘。甚至有时候苏七七盛情邀请之下,这位太子妃夜宿九边总督府,也因为张窈夭害怕张儒,让堂堂九边总督只能在书房屈就。 和苏七七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没了无为教和罗清这两道坎,两人已经没了任何顾忌。 不过张儒好像没有带苏七七回大同求亲的意思,一个好好的大闺女,就这么被他藏在了九边总督府。当然,不管是知道苏七七身份的还是不知道她身份的,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没有一个敢在背后嚼舌头根的。 牟斌坐镇北镇抚司,那些缇骑可能不会管这种闲事,可一开始加入锦衣卫的三百人,他们可不会放任任何人亵渎指挥使大人。 最近京城的锦衣卫都有些不同寻常,锦衣卫下辖十四个卫所除了上前所之外,其他卫所所有校尉都撒了出去。就连那些帮闲,也有自己的任务。 龙兴谷外面的树林里多了许多樵夫,路上多了许多卖货的货郎,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身材魁梧。 朱见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张儒做这些准备工作无可厚非,至少在他看来,这是必要的准备工作。 不过在保国公朱永眼里,张儒的这些小动作,都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缇骑们散出去没几天,朱永的儿子朱晖就找上门来了,这个后军都督府的七品小都事大人一登北镇抚司的门就点名道姓的要见张儒。 对京中勋贵不陌生的锦衣卫自然不敢阻拦,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张儒。 在不知道小公爷见自己是什么目的的前提下,张儒很客气的将朱晖请进了值房,二人坐定后,张儒就开始问对方的来意:“不知小公爷来此,有何贵干?” 朱晖年过三十,他老子没死,所以他还是个小小的后军都督府都事,平常人见了他都是叫小公爷,张儒当然也不例外。 “张帅不用这么客气,父亲让我跟你多亲近亲近,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偶有闲暇,就上门叨扰一番。”武夫出身的朱永对儿子的教育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当然,成效是有的,只是效果不大。 与人交谈的时候那种文绉绉的口气,朱晖学了个十足,但真要让这位少年时期就随父征战沙场的的武将跟一帮子文人谈经论道,那就有些为难他了。 张儒有些不太习惯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笑道:“我最近可忙得很,小公爷亲自登门,怕不只是跟我亲近亲近这么简单吧!” 朱晖想了想道:“那是自然,在下此来,乃是奉命向张帅提个醒,家父说,张帅这么大张旗鼓的让锦衣卫盯着龙兴谷那边,实在是没有多大必要。” 看得出来,朱晖搜肠刮肚的想措辞,实在辛苦。张儒干脆直截了当地道:“朱兄没必要太客气,若是看得起,朱兄不妨叫我文轩。” 本来在说正事,张儒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朱晖很明显的愣了愣。 随后,他马上反应过来:“可憋死我了,你早说啊!” 张儒道:“你进门没说几句话,我怎么早说。朱兄回去告诉老国公,就说他老人家的好意完备性心领了。但是现在非常时期,未雨绸缪还是很有必要的。” 朱晖一撇嘴:“我老子说你让锦衣卫盯着那边就盯着那边,可一个龙兴谷山上树本来就不多,突然之间冒出来几百个樵夫算怎么回事?他还让我问问你,最近脑袋是不是让门夹了,怎么一向聪明的人变蠢了这么多。” 张儒闻言一窒,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感情这朱晖骨子里就是个糙汉子,说话都没个把门的。 清楚对方是一番好意,他解释道:“这只是一个震慑作用,没其他意思。越是明目张胆,他们越不敢乱动。” 朱晖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行了,你先忙着,晚上有个晚宴,地点在玉竹轩,到时候我派轿子来接你。” 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让朱晖很识趣的告辞离开。他也清楚,眼前这个好说话的年轻人另外一重身份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 张儒笑道:“好,我一定去。不过不用轿子了,告诉我时间,我骑马。” 已经走了半截的朱晖连头也不回:“大晚上的骑马,你也不怕五城兵马司的人把你拿了,随便你吧!反正你们锦衣卫的人可比五城兵马司的人牛气。” 小公爷朱晖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该办的公务还得办。 桌上的公文都分门别类做好了记号,牟斌认为重要的就放在最上面,略微重要的放在中间,不怎么重要的放在下面。 不过能够经过百户、千户、镇抚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层层过目之后,还放在张儒案头的情报,都是极为重要的。 在公文上写上处理意见,然后分门别类放好,一些紧急情报还需要时不时唤北镇抚司的缇骑进来把处理意见传达下去。 忙碌的一天很快便过去了,期间苏七七很是贤妻良母的送来了一锅鸡汤,当然,这种简直可以和北镇抚司密库专人调配的毒药媲美的鸡汤,很自然的被张儒当成了赏赐赐给了下面的人。 当几个接过鸡汤的时候喜上眉梢,喝完鸡汤之后差点没背过气去的缇骑一脸幽怨的看向张儒的时候,张儒选择性的无视了手下幽怨的目光。 入夜,软轿如期而至,几个轿夫很恭敬的在门外等候,自告奋勇将门房和管家一肩挑的范无咎摆出一副没门敬不让进的姿态,直接将几个苦哈哈的轿夫拦在了外面。 一骑快马疾驰而至,黑色的神骏如黑夜中的闪电,在九边总督府外停下。 张儒翻身下马,朝范无咎打了个招呼:“范老,烦请告诉七七,就说晚上有约,不回来吃饭了。” 坐在板凳上打盹的范无咎头都不抬:“自己跟丫头说去,老夫没空。” 老爷子的脾气张儒早就摸透,他贼兮兮的凑到范无咎耳边道:“锦衣卫即将退下来的季大人有个孙女,容貌德行都很不错,范统最近见了那小姑娘一样,貌似。” 眯着眼睛的范无咎猛然睁开双目,眼中精光四射,忽然站起来朝内宅走去,边走边说:“督帅放心,老夫不会多嘴,夫人也不会怪罪。” 看着火急火燎的范无咎,张儒忍不住摸着鼻子笑骂了句:“老狐狸,不给好处就不动。” 几个轿夫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他们还真没见过这么没大没小的仆人,也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主人。 这里是九边总督福,自然没他们多嘴的份,顶多也就是回去之后跟自己家里人说说。锦衣卫的名头,别的地方的人不知道,京城的人却是知道的。 一个轿夫老老实实在前头带路,其他轿夫抬着轿子吭哧不停的跟着,张儒独自骑着马。 到得玉竹轩,轿夫识趣的从怀里拿出请柬,马上就有小二将张儒那匹上好的狮子骢战马拉去喂食,又有清秀小厮引着张儒朝楼上雅间行去。 雅间内歌舞升平,显然宴会已经开始一阵了,几个舞女在台上放肆的扭动四肢,身上薄薄的春衫让人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一进门就看见几个看不到脸的华服公子将脑袋埋在咯咯笑个不停的风月女胸口,往里一点的人则稍微矜持一些,只是上下摸索着。从脑海中翻检的记忆有些模糊,不过其中几个勋贵他还是认识的。 张儒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里坐。 说实话,来大明这么久了,他还没来过这这种地方。 看这架势,简直跟前世自己听说过的那个劳什子海天盛筵有得一拼。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国公朱晖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呀,文轩来了,你可是来晚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场中某些人连头都没抬,只顾着跟身边的歌女调笑,最里面坐着的几个倒是对张儒投来了目光。大部分目光是善意的,当然,也有不善的目光。这道不善的目光,来自于张儒的一个故人,泰安郡王——朱祐樬。 第209章 :酒酣耳热后 “来来来,大家安静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朱晖大咧咧的朝那些正在品尝半点朱唇的勋贵们。 听到未来保国公的话,除了最里面的几人,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就连之前娇喘连连的青楼女子们,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能够让未来保国公亲自介绍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这位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身上背着无数军功的九边总督张大人,来,为了表示欢迎,满饮此杯。”朱晖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一群人立马附和。 大明的勋贵,是最为特殊的一群人。 一方面,他们是国家最大的蛀虫,每年从内库里面拨出来的银两,完全足够打造一支不下十万人的劲旅。 另一方面,他们又是保障大明国祚的根本,每次作战,基本上都是这些勋贵冲在最前面,死的往往也都是勋贵。 当然,自永乐年之后,很少会有国公级别的勋贵战死沙场,不过死的勋贵依然不在少数。 朱晖很自来熟的拉着张儒朝里面走去,一路上认识或不认识的勋贵们都会高高举起酒杯以示敬意。 最上首的位置自然是朱晖自己的,就连泰安郡王朱祐樬都没那个资格做,毕竟这是朱晖做东。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朱晖拉着张儒直接做到了主位上,还亲自躬身为张儒斟满了酒杯:“今天请文轩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介绍介绍咱大明最金贵的一群人。” 这故作亲近的姿态,张儒倒觉得没什么,朱祐樬心里却是腻歪得不行了。 他本来跟张儒就有仇,而且掰腕子还不是张儒的对手,但是张儒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就连他老爹德王都不好动,就不要说他一个泰安郡王了。 朱晖很熟络的为张儒一一做了介绍。 坐在里面这张桌子上的人身份都很是不俗,凉国公蒋琬的儿子蒋兴、蠡国公梁珤的孙子梁涛、涞国公孙镗的小儿子孙直、荣国公赵辅的侄儿赵囿、宁国公周能亲自到场。 大明成化年间封出来的国公,基本上都有人到场了,另外还有几位承袭爵位几代的国公。一桌桌敬酒,一桌桌认识,张儒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次简单的晚宴,这晚宴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大明勋贵的一次小聚。 除了他张儒之外,整个玉竹轩里面坐着的,都是有勋爵在身的人。 一轮酒敬下去,张儒有了几分醉意,脸上多出两块酡红,不过精神依然是清醒的。 等到被朱晖拉着重新回到主位坐下之后,张儒才压低声音道:“陛下圣体违和,你在这里大宴宾客,不要命了。” 其他勋贵可能不知道皇帝病危的消息,保国公却是知道的,作为保国公的继承人,朱晖也知道,所以张儒这话是单独对朱晖说的。 朱晖翻了个白眼:“来赴宴的没人会说出去,他们自己也有参与,再说了,要问罪,谁能问罪满朝勋贵?” 张儒悄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牛!”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朱晖很是大言不惭的道。 张儒皱眉问:“你让这么多人聚在一块,要干什么?” 朱晖淡淡道:“这事可不是我折腾出来的,那是我家老爷子折腾出来的。既然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的立场考虑问题,自然要多拉一些人出来撑场面才是。你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也是东宫的红人,先让你来见见这些人,将来你这小阎王杀人的时候,也好有个分寸。” 张儒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听谁说我是个小阎王了,长公主那边只要不动,我没理由去招惹这些皇亲国戚。” 朱晖嘿嘿笑道:“你以为他们不会动?” 张儒翻了个白眼:“这话可是保国公老大人说的。” 朱晖不屑道:“我老爹手握十二团营十万人马,他怕什么,该怕的人是你。” “到底怎么回事?”张儒伸手抓住朱晖的手臂。 他是武将,一身功夫更是曾经的锦衣卫第一高手崔克己手把手教出来的,饶是同为武将出身的朱晖,也有些招架不住。 痛得龇牙咧嘴的朱晖只得告饶:“你先松手。” 张儒松开手没好气地道:“说。” 朱晖这才颇为幽怨的压低声音道:“最近有个叫清茶公子的很是活跃,给不少勋贵家送了礼钱,看来那边也知道陛下身边的消息了。今天把这些勋贵叫过来,就是让他们看看你,顺便也让你看看他们。有些态度不是很明显的,顺势敲打敲打,也省得将来麻烦。” “这也是保国公的意思?”张儒问道。 朱晖笑道:“嘿嘿嘿嘿。” “哪些人是收了礼的?”张儒又问道。 朱晖道:“这就要你锦衣卫自己去查了,我只是知道有人收了礼,具体哪些人收了礼我可不知道。不过今天没来的公爷,没来的侯爷,是最有嫌疑的。” 张儒叹道:“这事有点棘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朝中清贵大臣都不敢招惹勋贵,你让我去招惹他们?” 朱晖贱笑道:“能不能让咱们闭嘴,就要看今天这酒能不能喝好了,酒喝好了,你拿几个人,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还是不会有人跟你过不去的。不过这酒要是没喝好,我劝你还是别动那些人为好。” 勋贵,大明最为特殊的一群人,连文官都不敢招惹,锦衣卫虽然是天子亲卫,却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些人。 土木堡之变之后武将势力抬头,然后朱见深打压了一部分,现在武将已经没了当初的气焰。可如果有人就这么无视勋贵集团,那就大错特错了。 朱晖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至少,这个盟友没有等到勋贵们发动的时候再告诉自己。 心里有了计较,张儒无奈端起酒杯,开始跟周围的人推杯换盏。 一桌子敬酒一轮,轮到泰安郡王朱祐樬的时候,这位老熟人可不怎么给张儒面子,冷哼一声连酒杯都不端。 “小王爷是不给下官面子?”张儒嘴角勾起,语气放冷。 朱祐樬不屑道:“本王凭什么给你面子?” 张儒揶揄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王爷好歹也是大明的郡王,为了当初一点鸡毛蒜皮的小时,有必要么?” 朱祐樬不无嘲讽地道:“你张大帅近年来混得风生水起,巡视九边、大战大同,身上的军功也不少,何时将我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勋贵放在眼里过。” 张儒道:“这话可就说得过分了,张某人对边疆武将狠是事实,可张某貌似没有动过你们一根汗毛。郡王真要跟张某过不去,张某也无可奈何,这酒,你喝酒喝,不喝,我不强求。” 几位身份几位显贵的公侯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朱晖赶紧过来劝说:“二位都是朱某的客人,可不要失了和气呀!小王爷大人大量,那些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张大人也是给了面子,何必闹得不可开交。” 张儒的面子他可以不给,朱晖的面子他可不能不给,朱祐樬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起酒杯。 可他端起了酒杯,张儒却不动了。 朱祐樬一挑眉,厉声道:“你什么意思,消遣本王不成!” 张儒淡淡道:“不敢!张某忝为九边总督,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小王爷给了张某一个台阶,张某岂能不下。不过张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答应。王爷若不答应,这酒,张某就算喝了,也不安心。” 朱祐樬咬着后槽牙道:“你在威胁本王?” 张儒笑道:“不敢不敢。” 朱祐樬见他脸色不像是消遣的意思,这才面色稍缓:“本王倒要听听,你的不情之请到底是什么?” 张儒笑道:“张某和小王爷之间,只有一点关于东司房的小小误会,没必要闹得不可开交。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今日张某就借小国公的花,献小王爷这个佛。今日说开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如何?” 朱祐樬凝眉道:“你这是要讲和?” “怎么,小王爷不愿意?”张儒道:“末将先干为敬,小王爷愿意既往不咎,便喝酒,小王爷若不愿,末将转身就走。” 这时,他们已经吸引了房间内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朱祐樬的身上。 皇上身边的新贵红人和大明的勋贵杠上,这将是十分精彩的戏码。 很多人心里想着张儒和朱祐樬能够就这么翻脸,那样才算真正的好戏登台。 可惜,朱祐樬让他们失望了,在张儒将杯中酒水一口闷干之后,朱祐樬歪着脑袋想了想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紧张的气氛因为朱祐樬的举动而变得轻松,等朱祐樬将酒杯放下之后,朱晖就一只手揽住一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这样才对嘛,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把脸皮撕破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张儒和朱祐樬的脸色都有缓和,渐渐的,在推杯换盏之中,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起,到最后,酒喝了不少,两人相互抱着,简直好得跟多年老友一样。 第210章 :生死之道 有了一场酒宴作为铺垫,张儒和朱祐樬之间的情义急速升温。 朱祐樬是个头脑十分简单的人,并不是说他蠢,而是这位泰安郡王不是很喜欢勾心斗角,有些事,他明明心里清楚,却懒得去想,懒得去管。 骨子里,他更像是一个愣头青,如果剥去他那华贵的外衣将他放到仁寿坊随便一条小弄堂里,以他的脾性,绝对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张儒也是个很豪爽的人,对自己身边的人,他可以好到冒泡,对敌人,他可以狠到没朋友。 两人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一来二去,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连朱晖有时候看到他们两个时不时的一起在北镇抚司‘秀恩爱’都颇为吃味地说你们两个真该一个为男一个为女。 当然,这话说出来之后免不了被两个无法无天的年轻人一顿暴走。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朱晖也不在乎这些,只觉得跟这两个年轻人放下身份的相处方式十分惬意。 张儒每天必去的地方就是东暖阁和毓庆宫,而且每天在皇宫待的时间都不短,宫中有内侍甚至说张儒比朱佑樘还要孝顺。 不过说出这话的内侍第二天就永远消失了,梁芳动的手,一般人找不到什么痕迹。 朱见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醒着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内阁几个大学士担起了治国的重任,太子朱佑樘暂时监国,很多不懂的地方,这位东宫的太子爷不是问那些学识渊博的内阁大学士,而是问身边的覃吉和张儒。 对覃吉的信任,源于十几年的陪伴,对张儒的信任,更多的是有一份亲情夹杂在其中。 作为朱见深中途相认的儿子,除了和太后那边的关系还算好,朱佑樘跟其他皇子皇女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一来那些皇女皇子不怎么认识这位太子爷,二来朱见深的可以保护也让他少了很多和家人相处的机会。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十三日丑时,锦衣卫大汉将军忽然紧急出宫,分别前往九边总督府、内阁大学士刘吉府、内阁大学士刘珝府、右都御史屠滽府。 “笃笃笃笃笃!”夜深,张儒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翻身起来握住绣春刀,猛然想起这是自己的九边总督府,复又放下绣春刀,带着睡意问道:“什么事?” 门口锦衣卫校尉语气气促:“大人,皇宫来使,陛下病危,请大人即刻入宫觐见。” 张儒闻言慌忙从床上爬起,胡乱披衣而起,趿着鞋子就将门打开了。 门外,心急如焚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已经等了一阵了,看到张儒衣冠不整的出现,这位大汉将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着张儒就走。 畅通无阻的进宫,东暖阁内已经传来了朱佑樘的啜泣声,梁芳侯在门口,看见张儒仿佛看到了救星:“张帅,您可算是来了,陛下要见您。” 进入东暖阁后,张儒一咕噜跪在地上:“臣张儒,参见陛下。” 朱见深还在跟朱佑樘说着什么,听到声音后,这位大明皇帝无力的挥了挥手:“起来吧!” 张儒一个箭步到了床前:“陛下。” 朱见深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朕,时日无多,虎子,你是第一个进宫的。朕有事要交代,你先且在一旁站着,朕和太子说说话。” 朱佑樘哇的一声哭了:“父皇,不,我不要你有事。” 虽然贵为东宫太子,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还没满十七岁。 “傻孩子,人总要死的,朕也是人,朕不是神。”脸色灰败到了极点的朱见深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有气无力地道。 “虎哥,你最有办法了,你能帮我把父皇救回来,对不对,对不对!”朱佑樘一把抓住张儒,疯癫如魔。 张儒无奈摇头,他是有很多办法,可是朱见深已经油尽灯枯了,莫说他前世不是医生,就算他前世是医生,只怕也难救回朱见深的性命。 说话间,几位内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都到了,一干忠臣基本上都到了位。 朱见深这才对跟着张儒进了东暖阁的梁芳道:“让他们都进来。” 紧接着,等床前跪满了人之后,朱见深这才唤过张儒,如枯枝一般的手紧紧抓住张儒的手:“虎子,两年历练,你羽翼未丰,朝中要拿捏你的人,却也不敢胡乱下手的。往后,太子要靠你辅佐才是。你二人自幼相识,亲如兄弟,答应朕,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佑樘失去你这个兄弟!” 很难想象,皇帝的临终之言,竟然是对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说这话。 别人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张儒却是明白的,皇帝没有朋友,朱见深如此,他老爹朱祁镇亦是如此。可是朱佑樘不是这样,这位太子爷骨子里太过仁慈,对身边的人同样重情重义,他需要一个朋友。 自己手里握着重兵,虽然说兵权朝廷可以想收回就收回,但是一旦太子继位,张儒的权势只会增加。只要让张儒成了气候,将来难免发生某些不愉快的事。 “陛下放心,臣活着一日,便是大明的屏障,臣不死,谁也别想伤害佑樘。”张儒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他说话的时候,是哽咽着说的。 对这位皇帝没太深的感情,可终究还是有感情的。纵使满朝文武都觉得成化皇帝昏聩,他对张儒,终究是不错的。 朱见深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几个跪着的内阁大学士:“太子继位,朝纲不稳,尔等需竭力辅佐太子。朕一生褒贬,自有后人评说,尔等一生褒贬,亦当由后人评说。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清楚,切莫自误。” 意味深长的话,貌似是在敲打某些人,跪在地上的群臣,已经有不少流下了冷汗。 “钦命太子朱佑樘为大明正统,诏书朕早已写好,待。”说到这里,朱见深突然急促喘息起来。 他费劲的捂住胸口,脸色通红,双目圆睁,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子一样。张儒和朱佑樘飞快的伸手想要将朱见深扶起来,手还没碰到皇帝,就见朱见深脑袋一歪,身体完全瘫软。 “太医,太医。”朱佑樘嚎啕大哭,张儒在悲痛莫名之际,还没忘了喊太医。 老态龙钟的太医急匆匆进入东暖阁,手在朱见深脉搏处停顿片刻,忽然瘫坐在地:“陛下。驾崩了!” 朱佑樘疯了一般扑在朱见深身上大哭起来,跪在地上的群臣也或多或少挤出了几滴眼泪。 当然,有些人是真哭,有些人是假哭。 梁芳也想学着太医瘫坐在地上,还没倒下却被张儒扶住了:“传令御马监,加强防范,传令内廷禁卫,未得太子诏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廷。” 如雷霆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才将梁芳失掉的魂魄拉回现实之中,他知道,现在什么人都能乱,唯有他和张儒不能。 一连串急促的命令从张儒口中下达,那些跪着的大臣没有一个站出来反驳的,大家都知道,张儒这么做是为什么。 一直到凌晨,悲痛欲绝的朱佑樘才昏睡过去,由几个梁芳的亲信小太监抬着去了西暖阁休息。面对一干朝臣,张儒可就没了好脸色:“各位达人,陛下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继位诏书和礼仪安排,还得麻烦诸位大人了。” 刘吉点头哈腰道:“这是自然,张帅无须担心,我等会办妥。” 不觉之中,已经年过六十的刘吉已经将对张儒的称呼都变了。 其他朝臣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纷纷唯唯诺诺的表示不会让事情出现任何变故。 张儒很满意的点点头:“既然这样,礼部尚书周大人留下,其他人各自回去准备吧!” 安排完毕之后,锦衣卫十四个卫所纷纷出动,连带着朱永老国公麾下的十二团营全部加强了对京城特别是内城的控制。 皇帝驾崩,新帝继位,向来都是朝纲不稳的时候,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都是非常有必要的行动。 龙兴谷,朱见深继位之后给朱见深添了不少麻烦的固伦长公主得知朱见深已死的消息之后,整个人变得呆滞,口中呢喃:“皇帝哥哥,你怎么就走了呢?” 身边伺候的侍女仆人没有一个敢吱声的,就连一向受固伦长公主宠幸的清茶公子,也不敢做声。 “传令下去,动手。”良久,回过神来的固伦长公主这才下令。 清茶公子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发动了。 一离开龙兴谷,清茶公子就回南麓庄园准备了,他知道身边有锦衣卫的人盯着,但是他无所畏惧。 京城内,随着皇帝朱见深的死,渐渐掀起了诡异的云波。这诡异的气氛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不少人提醒吊胆,大家都在担心,担心某一天某人的屠刀,会毫不留情的落在他们的脖子上。 刘吉府邸,头发花白的刘棉花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张只有寥寥数语的宣纸,久久无语。 第211章 :兄弟话 翌日一大早,用一天时间安排了个大概的张儒入宫求见朱佑樘,朱见深如今停灵,礼部在准备皇帝大行的礼仪,朱佑樘伤心也只能窝在毓庆宫内。 每天都有奏折通过司礼监送到毓庆宫,尽管伤心,朱佑樘还是强打起精神在处理国家大事。 坐在案头处理奏折的朱佑樘一脸疲态,眼眶红肿,刚哭过不久,在覃吉的劝说下,这才勉强拿起朱笔批阅奏折。 覃吉迈着小碎步出现在毓庆宫正厅:“殿下,张大人来了。” 朱佑樘愣了愣,飞快放下朱笔,大声道:“快请。” 张儒进入正厅之后,单膝跪地行了个武将礼:“臣张儒,参见太子殿下。” 有了上次的说教,朱佑樘这次没有执拗的要求张儒不要客套,有些激动的说:“快快请起。” 张儒起身,径直走到桌案前,语气低沉:“殿下,节哀。”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这一茬,朱佑樘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虎哥,我没有父皇了。” 悲切的语气,让覃吉都忍不住老泪横流起来,张儒鼻子一算,伸手想要拍打朱佑樘的肩膀,手到了半空,却又缩了回来。 现在是朱佑樘最为脆弱的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安慰,可是自己是臣子,自己不能不分尊卑的安慰。 看他的动作,朱佑樘索性趴在一堆奏折上大哭特哭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做好成为一国君王的准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朱见深十年如一日将朱佑樘带在身边,教他如何处理国事,教他如何驾驭群臣,可是心理上面,朱佑樘依然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可能在其他臣子面前他能够摆出一副君王的面孔,可是在最熟悉他的张儒面前,他却怎么都做不出这种姿态。 张儒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等着朱佑樘哭完之后,这才不顾身份的伸手帮朱佑樘擦掉了两腮的泪痕:“振作起来。” “那么多大臣,那么多心怀不轨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朱佑樘心里完全没底,有些彷徨道。 张儒斩钉截铁道:“你是大明的皇帝,等先帝出殡之后,你便要继位。这些朝臣和武将,你不喜欢,可以换,换一些听话的,你喜欢的人上来。但是现在你不能乱,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盯着咱们,你乱了,所有站在你这边的人都会乱。我们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不能白白送给别人机会。” 朱佑樘一愣:“皇姑就这么不想我当这个皇帝?” 张儒冷哼道:“何止是不想,先帝仁厚,不曾对他们动手,可是他们的篡位之心,却没有丝毫消减。殿下放心,有臣在一日,他们就翻腾不起什么大浪来。现在十二团营和腾镶四营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些宵小,闹不起来的。”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朱佑樘眼中满是期盼的目光。 张儒坚定的点头:“殿下放心,臣不死,殿下可安枕无忧。臣答应过先帝的事,就算是死,也会做到。只要臣在一日,就断然不会任由这些宵小作乱。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百,杀一百。” 他的话,让朱佑樘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心里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担心自己无法治理好这个国家,担心父皇走了会有人为难他。 覃吉在一旁不咸不淡的道:“张帅的杀心,未免有些太重了。” 张儒毫不留情地道:“杀心不重,怎么震慑那些宵小,覃公公若是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本将可以将锦衣卫交给你,本将倒是愿意作壁上观,看看覃公公是怎么兵不血刃的将那些宵小拿下的。” 覃吉看不惯自己,张儒知道,但是他没有跟覃吉之间起什么冲突,一来怕朱佑樘难做,而来这个老太监除了狗眼看人低之外,对朱佑樘还算忠心耿耿。 可是现在是危急关头,他可不想平白生出什么事端。 朱佑樘也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火药味,赶紧拉着张儒道:“虎哥,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张儒道:“殿下这些日子暂时处理国事,其他事情有朝堂官员去办,礼部那边会拿出章程来。” 静观其变,是朱佑樘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张儒最好的选择。 作为当政者,朱佑樘可以选择暂时躲避,张儒却不行。他是九边总督,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每天要处理的锦衣卫公文就不在少数,更何况城内锦衣卫已经传来了龙兴谷那边异动的情报。现在,他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决不能出半点纰漏。 “罢罢罢,这些事情,有劳虎哥了。”朱佑樘有些怅然道。 张儒笑着安慰道:“先帝给殿下留下了一个江山,殿下切不可松懈。” 朱佑樘脸色微变,沉重的点头:“孤知晓了。” “臣告退。”听到这声孤,张儒就知道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了。朱佑樘已经将自己放到了大明的统治者这个身份上来,他担心的自暴自弃将不会出现在这个性子绵软却行事果决的帝王身上。 前世看历史书,不管是当朝的臣子还是后世的人,对这位大明的中兴之帝,评价都是非常不错的。 出宫之后,纵马疾驰,回到北镇抚司没多久,就听手下人汇报说有神秘人求见,张儒皱着眉头让人将那求见之人带到了值房。 门外,是飙云骑的五六个好手,这些人都是王周专门派来保护张儒的。虽然他知道张儒身手不弱,但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来人用黑色的带巾斗笠将脸和头都蒙住了,牟斌出现的时候他都不曾摘下面罩,当看到张儒后,这人这才将脸上的面罩摘了。 看到这张脸,张儒着实吓了一跳。 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刘吉。 张儒做了个请的手势,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吉:“刘大人忽然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这刘棉花以前可是给自己使过绊子的,张儒不得不小心对待。而且刘棉花能够在朝堂上这么久还屹立不倒,肯定有他的本事所在。 正统十三年中进士,宦海沉浮二十七载才入阁,入阁之后十二年岿然不动,这份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刘吉苦笑一声,知道张儒对自己印象不佳,苦笑道:“老夫贸然造访,给张帅带来不便,还请张帅不要介意。” 张儒淡淡道:“本将是个武夫,不喜欢弯弯绕绕,刘大人有什么请直说。” 刘吉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用双手展平之后递给张儒:“这是长公主给老夫的。” 张儒乜了一眼纸条,只见纸条上写有两个字:动手。 他漫不经心的将纸条放在桌上,中指和食指微微弯曲,开始轻轻敲打桌面:“阁老神神秘秘的进入北镇抚司,给本将一张这样的纸条,用意何在?” 刘吉深吸一口气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同一战,老夫的确联合两都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反对过为那些战死沙场的武夫树碑立传。其中有长公主殿下的意思,也有老夫自己的意思。大明文武向来相互轻贱,本官乃是文臣,没理由赞同。原本长公主殿下要求老夫在陛下驾崩之后联合六科给事中和两都御史弹劾张帅拥兵自重,并且乘机鼓动废君之事。 吉乃三朝老臣,自知废君之事可大可小,长公主此法可谓倒行逆施。 而今满朝文武,敢和长公主殿下争锋者,为张帅一人尔。 老朽不愿倒行逆施,故特来求见张帅,只求张帅能看在老朽还没老糊涂的份上,不要在意老朽之前的刻意刁难。” 大明的文官都是不怕死的主,可是明面上的不怕死,不代表他们真的不怕死。文臣们顶着皇帝干,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忠臣一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文臣也不在少数,分散在大明各地的文官不说,光是京城就有不少。 刘吉能够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识时务三个字。 当十二团营重兵布放,锦衣卫十四个卫所纷纷调动,这老家伙就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故而在看到长公主的命令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联合两都御史,而是先找张儒把事情说清楚。 看他表情不似作伪,张儒忍不住问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她凭什么认为几个言官就能让大明天子易主?” 刘吉舒了口气:“这个就不是老臣能知道的了,长公主经营这么多年,在京城乃至大明各地都有不小的势力,不容小觑。” “小不小觑那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就行。好了,刘大学士的好意,张某已经收到了,接下来还请刘大学士跟那些言官好好说道说道,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张儒站起来笑道。 能够得到刘吉的投诚,这对他来说,真的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满天下,这么多莽夫糙汉都好收服,唯独这些读过书的文官最是让人伤脑筋。 让刘吉敲打那些言官,也是一种保护刘吉的措施,毕竟,固伦长公主那边,也是乐得看到刘吉拜访言官的。 第212章 :出殡日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四,已经停灵将近二十天的朱见深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在礼部朝臣的操持下,一切礼节都按周礼办,京城百姓家中也挂起了白幡。当然,这些都是朝廷要求的,如果按照那些百姓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他们会躲起来偷笑。 成化帝朱见深,在百姓眼中也好,在朝臣眼中也罢,都算不得一个明君。这样的皇帝死了,换上素有贤名的太子继位,对大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谨身殿内,礼部尚书周洪谟手持明黄色圣旨,宣布将皇帝朱见深送进陵寝。朱佑樘一脸悲戚的带着朝臣朝皇宫外走去,一路上都有锦衣卫守护,张儒更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朱佑樘身边。 茂陵是朱见深的陵寝,不过出殡不是入葬,只是将棺材抬着在内城绕一圈,茂陵现在都没修,还只是工部和礼部的一个大概想法而已。 真正修建茂陵,要等到朱佑樘登基之后,然后才命令工部礼部户部一同修建,还要选择合适的督造之人才行。 出殡的礼节做完,朱佑樘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接下来改元,和大赦天下之类的事情的都要进行,事情十分繁琐。 百姓们可以自发为大明皇帝送行,不过愿意来送行的百姓,都只能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要面对一堆锦衣卫的监视。 可能是朱见深在位的时候太不得人心了,京城前来送行的百姓并不是很多,走了一半路的时候,加入队伍的百姓才渐渐多了起来。 文武百官之中也有人不愿来送行,可是他们是官员,就算心里再不想来送行,礼数还是要到的。 百姓不同,他们想不来送行就不来送行,一个皇帝死了,有多少百姓自发送行,就要看你在位的时候是不是得民心了。 一开始朱佑樘的脸色很不好看,后来看到有百姓加入队伍这才有所缓和。他感激的看了张儒一眼,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心不甘情不愿来送行的百姓,多半是受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威胁。 一天忙碌终于过去,回到毓庆宫的朱佑樘仿佛散了架一样,同样陪了一天的张儒则什么事都没有。 朱佑樘喘着粗气道:“虎哥,你身体可真好。” 张儒严肃道:“陛下,过不了几天就要继位了,还是不要如此称呼微臣为好,陛下若真要亲近,可唤臣表字文轩。” 朱佑樘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拗不过你,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免得你家那母老虎又跟窈夭说不该说的话。” 之所以叫苏七七母老虎,是因为放下芥蒂之后朱佑樘有一回拉着张儒喝酒,回去之后苏七七满肚子怨气,第二天就跟张窈夭说了闲话。 结果心思单纯的张窈夭当夜二话不说就直接将朱佑樘给按翻了,一夜过去,朱佑樘第二天差点没成软脚虾。 看到朱佑樘喘粗气的模样,张儒不自觉的想起了前世看到的史书,貌似这位大明的中兴之主,只做了短短十几年的皇帝就一命呜呼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紧:“殿下,还需加强锻炼,身体要紧啊!” 许是紧张的语气太过急切,朱佑樘竟然愣了愣,过了一会才道:“虎。。文轩未免太谨慎了。” 张儒讪笑道:“额,没,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离开了毓庆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佑樘忍不住嘟囔道:“有点不正常。”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登基大典如期举行,这几天一直都没发生什么事,所以在礼部的安排下,朱佑樘终于要当皇帝了。 大臣入殿,皇帝就坐,张儒就站在原来梁芳站的位置,不同的是他是武将,不是宦官。当礼部尚书周洪谟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开始宣读后,整个大殿都变得安静了。 “惟我祖宗圣圣相承,膺天明命,为华夷主,其创业守成、神功圣德,诚度越往古矣。暨我皇考大行皇帝嗣统,深仁厚泽,覆冒海隅,二纪于兹,而忧勤求治之心犹宵旰靡遑,因臻违豫,遽出缀衣。忍闻凭几之言,猥以神器之属。哀疚方殷,罔知攸措。时亲王、文武群臣、下及耆老军民,合词伏阙劝进者至于再三,辞拒弗获。乃遵遗命,以九月初六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 顾兹付畀之重,深惧仔肩之难,勉图弘济。 一惟恢张治道,惠绥黎元,用底阜成,跻于熙皞,庶衍皇明亿万年无疆之祚,其以明年为弘治元年。夫当居正体元之初,宜布更新恤下之典,合行事条开示于后。 自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日昧爽以前,官吏军民人等有犯除谋反、叛逆、子孙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杀、故杀、蛊毒、魇魅杀人并强盗党恶失机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文武官吏、监生、知印承差、旗军匠、校舍余人等有为事问发立功运甎运灰运炭追罚马匹,做工纳米,摆站煎盐炒铁了哨发充军,伴仪从膳夫等项悉皆放免各还职。役宁家随住其文职官吏、监生、知印承差原犯贪淫者发回原籍为民,武职原犯侵欺枉法并科歛害军者仍于原卫差操,不许管军管事。 盐粮国用所资,近年以来钦赏数多及被内外势要之人奏讨奏买,存积常股并盘割私余盐,斤搀越支卖夹带私贩以致上损国课、下夺民利。诏书到日,各该巡盐巡按御史即查前项盐课除已支卖外,其未支掣者俱各住支还官。今后行盐各照地方不许越境贩卖,各边开中引盐及籴买粮草俱不许势要及内外官员之家求讨。占窝领价,上纳亦不许。巡抚管粮等官狥情受嘱违者,巡按御史紏举。 在京各营在外各边及各处军卫有司,骑操孳牧寄养走递马骡驴牛并种马马驹四户马。自成化二十一年十二月终以前一应亏失被盗埋没等项,并有例停候买补者悉皆蠲免。若有已补在官者,照例起解交。收该管人员,敢有交通作弊事发治以赃罪。 成化二十一年十二月以前各处拖欠税粮马草秋青草束屯种子粒农桑丝绢门摊商税户口,食盐、米钞诸色课程,银课、鱼课差发金银供用厨料果品并上林苑监牲口等项并一应岁办买办、采办物料药材除已徵在官者照旧送纳,未徵之数尽行蠲免。” 一大串的内容让人头晕眼花,反正张儒是没怎么听进去,一直到末尾的时候,他才算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最后是重臣的官职封赏,还有先帝陵寝的葬地。 “钦命内官监太监黄顺、御马监太监李良、太傅保国公朱永、九边总督张儒、工部左侍郎陈政提督军士工匠营造。” 看着圣旨上的字,周洪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然后才接着道:“钦命九边总督张儒为定边侯,食禄三千石,享万户赋,世袭罔替。 保国公朱永为太子太师” 话音刚落,周洪谟还没有念完,朝臣就哗然了。 张儒是什么人?他不过是太子东宫的近臣而已,虽然两年来立功表现不错,可是也不能随便封侯啊! 周洪谟也是有苦难言,他虽然是礼部尚书,可是继位诏书并不是他一个人拟定的,这东西还是要经过皇帝和内阁认可才行的。 内阁那边对张儒这个定边侯的爵位没有任何意见,新皇倒是有意见,可人家的意见是觉得给张儒一个侯爵小的,应该直接封为公爵。 最后要不是张儒自己推辞不受,手不定新皇就已经将继位诏书上的定边侯改成了某某国公了。 人家的感情摆在那里,你们想要改变也不太可能,再加上周洪谟是刘吉一系的官员,刘吉都没说有意见,他自然不可能提出反对意见。 朝臣们议论了一阵之后,在周洪谟的干咳声中总算是变得稍微安静了些,张儒面带怒气,目光不停在那些议论得最为凶悍的人脸上逡巡。 有这么一尊杀神盯着,按理来说那些言官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可偏生就有不怕死的。不等周洪谟再次提高声音将诏书念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满就站了出来:“陛下三思啊!” 朱佑樘面露不悦:“李满,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李满一愣,然后十分愤慨地道:“微臣知晓今日乃新皇登基之日,但是臣有话不得不说。大明开国,非军功卓绝者不得封爵,今日陛下趁着登基大典,妄图封九边总督张儒爵位,敢问陛下,开了这个先河,是否他日不论是否有功之臣,只要谄上媚主之人,便可封公封侯?”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将张儒比喻成谄媚的谄臣也就算了,可将朱佑樘比喻成昏君,这对一个刚登基为敌的新皇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刘吉恰到好处的站出来训斥道:“李满,滚回去,有什么事过了今日再说。” 也不知这位是邀买直命还是真的不通人情,竟然梗着脖子道:“今日陛下若不给天下人一个解释,臣宁死!” 第213章 :京城乱1 “你这是在逼朕?”朱佑樘在龙椅上如坐针毡,朱见深教了许多的驭人之道,可他头一天登基为帝,还真有些束手无策。 和李东阳同为东宫讲官,在这次登基中被提拔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的刘健不紧不慢出班站定:“李满,张大人奉先帝之命巡视九边,诛杀贪墨军饷的国之蠹虫许宁、哈尔图,粉碎哈密王哈希德意图谋反的阴谋,驱三十万鞑靼虎狼之士于大同边城之外,此等军功,岂止区区一个侯爵?莫非李大人认为自己能耐比张大人大?立下不世功勋而朝廷不赏,你是欺新君年幼还是想让朝廷颜面尽失?” 李满敢站出来发难,自然有自己的同道。 刘健话音刚落,户科给事中郝平立马跳出来道:“说到所谓军功,郝某倒是要跟刘大人好生说道说道。张儒代天巡守九边,擅杀九边总兵,身为朝廷重臣,不知以身作则,反而滥杀无辜,然后让锦衣卫炮制所谓证据。朝廷不予追究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凭什么给他封爵!三十万鞑靼铁骑扣关而来,张儒一无兵部调令,二无五军都督府大印,擅自调动蓟镇、大同、宣府近二十五万兵马,战死者三万有余。 私自调兵已是重罪,朝廷不问罪已经是看在他将三十万鞑靼大军击溃的份上,他还不知足?真要落得个人头落地,他才心甘情愿不成?” 郝平的话,引起了很多言官的认同,有些刘吉打过招呼的言官看了刘吉一眼之后,选择了闭嘴。那些没有依仗的言官可就不管那么多了,很快便嚷嚷开了。 “陛下,大明的爵位金贵,非军功卓著者不可轻易授予啊!” “陛下三思啊” 稀稀拉拉跪下十几个言官,其他文武大臣却没有动静。 朱永摸着胡子闭目养神,身边的一众勋贵也都面色古怪。 作为大明的勋贵,除了保国公之外,他们还真不介意多一个张儒这样的强权新贵来充实勋贵队伍。 要知道,以往和文臣的交锋中,勋贵可是很少胜利的。就算偶尔得胜,某些劳苦功高的老狐狸也会被朱见深叫进御书房骂一通。 就在大家争论不休之际,牟斌则在太和门外来回打转,他十分着急,可是却不能进去。 一个大汉将军见牟斌神色焦急,问了句:“牟大人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牟斌眼前一亮,凑到那大汉将军身边道:“还请兄弟进去告诉张大人一声,就说城中叛党作乱,请大人马上出来。” 叛党二字,让那大汉将军彻底乱了分寸,也顾不得正是大朝会,马上就朝里面走去。 一众绯红官袍里面突然冒出一个穿着黄色金甲的大汉将军,那是极为显眼的,可是文官们都在大声争执着,除了坐在龙椅上的朱佑樘,根本没人看到这大汉将军。 “张大人,牟大人有要事相询。”大汉将军压低声音走到张儒身边,顺势拉了一下张儒的衣袖。 牟斌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一般小事,他绝对不会在上朝的时候找自己。 张儒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顺势跟着大汉将军悄悄离开了。 刘吉看到张儒离开,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六部大佬同样看到了张儒要走,但是刘吉都没说话,他们自然也不好说话。 倒是那些叫嚣着要新皇处置张儒的言官依然在口水飞溅的诉说着张儒的罪状,什么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的词都出来了。 出了太和殿,张儒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牟斌已经急切开口:“大人,城中数十股乱民作乱,遇人就杀,口中全部念叨着今上罪过。” 张儒皱起眉头:“新皇登基不过一日,能有什么罪过,在东宫的时候太子陛下可是洁身自好,从来都不做任何逾矩的事。” 牟斌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牙道:“他们说新皇宠信佞臣,爱慕青楼女子,坏了大明朝纲。” “狗屁!现在城内情况如何?”张儒冷冷道。 牟斌道:“情况暂时被控制住了,但是依然有不少乱民没有被抓住,这些人身手都不错,很多身上没有功夫的兄弟都着了道。那些人好像是刻意针对锦衣卫的,着了道的兄弟都没能活着回来。” “走!”张儒只说了一个字,可这一个字里面,蕴含的杀意却十分强盛。 出了宫门之后,回到北镇抚司,张儒二话没说调集十四个卫所的千户开会,等那些千户到达北镇抚司的时候,新的战报也同时送了回来。 当然,十四个千户所来的并非都是千户,也有副千户。上中所的姜伟千户就没到,他人现在都不知所踪。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北镇抚司下辖十四个千户所就战死五百多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有锦衣卫身份却在锦衣卫内部从事文职工作的。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儒盯着手下那些千户道。 十四人全部羞愧的低下了头,几万人严防死守,却还是被乱民混了进来,并且在城内大肆打砸抢烧,这可是打锦衣卫的脸。 外城八坊中的宣北坊、白纸坊,内城二十坊的澄清坊、金台坊、明时坊、日中坊、北居贤坊全部出现了乱民,这些人第一时间攻占商铺,殴打行人,杀戮百姓。就连皇城六坊中的仁寿坊、明照坊都同时出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说!”张儒看着卷宗上的内容,怒道。 有人嗫嚅道:“大人,这也不能怪咱们,兄弟们都紧紧盯着,五城兵马司那边根本不配合,放了这么多人进来,兄弟们也难以抵挡。” 本来只是一句小声嘀咕,没想到却引来了张儒的雷霆之怒:“什么?难以抵挡?京中十二团营十万人联合驻防,我锦衣卫只是协防,大股的乱民自然有十二团营的人去对付,你们只需要对付小股乱民。你竟然跟我说你们难以抵挡?是你们的能力有问题,还是敌人真的太过强悍?” 手下人被骂了,牟斌脸上也没光彩,但是张儒正在气头上,他几次张嘴,都不知该如何劝说。 “马上滚出去,给我查,查到一个抓一个。这么多乱民进城,没理由城内没有策应之人,把这些人给我救出来,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人头。”张儒没好气地道。 那千户有些不满的道:“大人,北京城很大的。” “你如果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这个千户的位置,你可以让出来。”张儒冷冷道。 这时候,牟斌再也坐不住了,劝说道:“大人,锦衣卫人虽然也不少,可是那些乱民神出鬼没的,怕是难以顾全。” 张儒淡淡道:“有能力的人不会说废话,没能力的人才喜欢找理由。” 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留情的扫了牟斌的面子,张儒也算是小小敲打了一下志得意满的牟斌。这段时间牟斌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了,整个北镇抚司只知有牟斌而不知有张儒,这样的结果,可不是张儒想要的。 挨了骂的千户们回去之后召集手下百户发了一通怒,下面的人才算真正着急起来。张儒这个锦衣卫大佬可是很少会骂人的,突然冒出来骂人了,所有千户对自己的位置都感到紧张。 毕竟十四个千户里面有将近半数的人都是牟斌扶植的,但是只要张儒一句话,他们就必须卷铺盖走人。 城内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锦衣卫缇骑大肆抓人,只要是乱民出现过的地方,就会有锦衣卫缇骑盯着。凡是知道这些乱民来历的人,锦衣卫都开出了高额悬赏。 举报一人,赏银三十两,抓捕一人,赏银百两。 这样的高额悬赏,可是让不少京城的闲汉都动了心的,只要抓住十个八个的,就能保证十年吃穿不愁,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不说那高额悬赏,就说抓到了人之后,就能够锦衣卫扯上关系,京城中这么多大小官员,是个人都要给锦衣卫三分面子。到时候他们这些闲汉,岂不是还能接着锦衣卫的名头做些事情? 这样想的人很多,可真正敢跟那些受过训练的乱民真刀真枪对着干的人不多。有银子不假,可也得有命花才行。 齐三儿就是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正东坊在十天前就有陌生人出入,他那时候没怎么在意,还当是哪个街坊邻居的亲戚。 当锦衣卫贴出告示的时候,他不由心中一动,莫非这些人就是乱民? 那拨人大概有三十个,都居住在正东坊东头的大宅子里,宅子的主人是个致仕的户部员外郎。这位员外郎早就已经死了,宅子现在的主人是谁,一直都是个秘密。 齐三儿偷偷摸摸找到了相熟的活计,那活计叫薛九,身份是锦衣卫的帮闲,他跟薛九这么一说,心思活络的薛九马上就汇报了跟自己相熟的锦衣卫。 这可是大功一件,要是成功了,他们在京城的锦衣玉食,就不用愁了。 锦衣卫那边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就发动人手将这大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亲自到场。 第214章 :京城乱2 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将那还算豪华的大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十四个千户副千户级别的锦衣卫紧紧跟随在张儒身后,宅子里的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直顶着不开门。 几个叫门的锦衣卫实在没办法,开始抽出腰间绣春刀对准大门一顿砍劈。 张儒有些看不过去了,歪头对王周道:“张富贵呢?让他过来,他叫门可是一把好手。” 王周道:“张富贵被老姜带到大同去了。” “那我亲自去叫?”张儒淡淡道。 王周心中一凛,马上推开身边的人,带着两个飙云骑上前去。 这家伙也是个猛人,直接让两个飙云骑的江湖高手飞上院墙,跳进院子去开门。 里面的人显然没有料到锦衣卫会用这一招,瞬时间都愣住了。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两个飙云骑的高手已经开始痛下杀手。 锋利的绣春刀抹过脖颈,带起一阵血花,等到安歇身着粗布蓝衣的家丁回过神来,一人已经杀了三人直接将顶门的门栓给踢开了。 没了门栓和人的压制,大门不费吹灰之力就被锦衣卫给弄开了,那些家丁正打算动手,蜂拥而至的锦衣卫直接将他们给围了。 家丁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身在天子脚下,算得上是见过阵仗,可何曾见过数千锦衣卫这么大规模的阵仗。 一时间,兵器纷纷落地,有人跪地求饶有人一言不发,但是动作出奇的规整,每个人都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搜!”随着张儒一声令下,锦衣卫分散开来,朝院子里疾驰而去。 大宅西厢房密室,拥挤着三十多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这些人神色慌张,门口几人都将耳朵贴在墙上。 “香主,怎么办?”其中一人有些紧张的问。 这个人是三十多人里最为年轻的一个,不知是这密室内太热还是太紧张,他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被唤作香主的一个年约五十的汉子,留着山羊胡子,一张脸上堆满了皱纹。 他闻言低声呵斥道:“什么怎么办,放心,他们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开口的人挨了训斥,他们只能静静等待,要么就是锦衣卫无功而返,要么就是他们这些人悉数被擒。 宅子很大,大约花了半个时辰,锦衣卫的人才将宅子里面所有的人都聚集到前院,可是这些人里面并没有齐三儿和薛九说的陌生面孔。 一些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的低声啜泣,有些家仆则是满脸莫名其妙。 张儒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如果动用这么多人查不到任何真凭实据,朝中那些言官肯定又会大肆攻讦。 现在太子登基,皇位还没有完全坐稳,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还没等他开口训斥,在京城有二三十个帮闲的锦衣卫小旗黄图已经发现他脸色不对,几个箭步窜到宅子的主人——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身边,飞起一脚将其踹翻:“说,你家最近是不是有陌生人出现!” 那中年人捂着胸口哼哼唧唧了老半天还没起来,直到黄图将绣春刀驾到他的脖子上他这才慌忙开口:“小人,小人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黄图气急败坏想要继续动手,却被王周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停住了手脚。 张儒走到中年人身边,温和笑道:“这位大叔,锦衣卫办事讲究一个公正。有人看到你家最近有陌生面孔出入,可你这个一家之主却说什么都不知道,是你在说谎?还是我的人在说谎?你说我是信你呢,还是信他们?” 中年人脸色灰败:“大人要这么说的话,小人也没办法,反正小人是清白的,大人要用莫须有的罪名定罪,小人无话可说。” 张儒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本官是锦衣卫指挥使,本官说了锦衣卫办事讲究一个公正,就绝对不会用莫须有的罪名将你下昭狱。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从实招来,如果真要出动锦衣卫的侦缉高手,只怕到时候你这宅子被挖地三尺找出来的人,足以让你家抄家灭族。能购置这么大的宅子,闯荡出一点名堂不容易,还请这位大叔不要自误。” 这番话让中年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他目光变得坚定:“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在说话的时候,那不经意瞥向西厢房的眼睛余光,却被张儒看了个正着。 张儒站起来朝王周道:“带人去西侧和东侧,两个地方必有猫腻,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中年人瑟瑟发抖起来,忽然一个翻身抓住张儒的脚:“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从实招来。” 张儒抖腿震开环抱,冷冷道:“现在再说,晚了。” 王周麾下什么高手都有,其中不乏溜门窜户的梁上君子也不缺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这些人找东西是一把好手,而且有自己的方式。 没一会,就有人发现了西厢房一面墙上的端倪,这墙看上去严丝合缝,但是那缝隙却让江湖出身的汉子们感到不正常。 于是,在王周无声的命令下,一个个身手矫健的汉子开始翻箱倒柜摩挲起来。 找了好半天,都没有找到机关所在,最后还是重新派人回去找张儒借来了锦衣卫擅长机关的高手,这才打开房门。 密室的大门一开,里面握着兵器手心已经出汗的三十多个汉子便冲了出来,看到亮光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两个机关高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砍倒在地。 接着,飙云骑一干江湖人也扑了上去,到嘴的肥肉,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身边有袍泽战死,那些江湖人下手也没了分寸,在锦衣卫这边严密配合的攻击下,三十多个各自为战的汉子很快便溃不成军。 西厢房不大,有人想要趁乱逃走,脑袋刚伸出去,迎面而来的的弓弩就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所有乱民都不敢再贸然往外冲,而是下了死手跟那些飙云骑的高手决战。 渐渐的,人数越来越少,锦衣卫这边的人越战越勇,王周反手一刀将人撂翻,大喝道:“留活口。” 凡是被他砍倒在地的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手脚的筋全部被挑断,而他们却没有死。反观其他飙云骑的对手,却是死伤惨重。 只用了一炷香时间,王周这边就带着十多血淋淋的活口和二十来个人头出现在张儒面前。、 人头就是军功,边军将士不例外,锦衣卫同样也不例外。 看到人头之后,张儒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特意走到黄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干得不错,让下面的人盯紧点,偌大个京城,应该不止这么几只小杂鱼。” 黄图受宠若惊:“末将遵命。” 一个小旗在自己面前自称末将,张儒不禁哑然失笑,随口问道:“你现在在锦衣卫哪个千户所?” 黄图道:“末将锦衣卫东司房黄图,曾经跟大人在西山训练过。” 张儒笑道:“这我记得,还在东司房?犯了什么错?” 他的确记得黄图,当初跟着他去西山训练的人,每一个他都能够叫出名字,现在除了那些已经死了的,黄图算是唯一没有升迁的东司房老人了。 一直都很忙,也没有过问一个小小的小旗为何没有升迁,这次机会来了,张儒才有此一问。 黄图看了牟斌一眼:“因为某些小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 张儒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牟斌,然后吩咐道:“此间事了,给他一个百户的职衔。王周,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一定要从他们口中挖出东西来。” 大人发话了,牟斌也不敢有异议,只好点头。 王周则是一脸轻松:“大人放心。” 锦衣卫大队人马出动,将正东坊的大户拿下,这消息马上成了正东坊的大新闻,一时间,市井之中传闻不断。 有说新皇登基触怒老天的,也有说锦衣卫排除异己的,更有甚者,甚至说这是因为新皇并不是先帝亲生,老朱家那些藩王要将当今天下废掉的。 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很快就在市井中传开了,人言可畏,锦衣卫的人虽然多,可也禁不住这么多人闲话。 正在张儒一筹莫展的时候,黄图主动求见,并且对张儒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买菜的坊市里就多了许多长舌妇,那些长舌妇口中所说又是另外一种说法,说的还是有关皇家的秘辛。 她们众口一词,说的是英宗皇帝朱祁镇和代宗皇帝朱祁钰之间的往事,说是代宗的女儿要谋朝篡位。 这种消息,却以最快的速度在百姓之中传开了,相对来说,这个消息的可信度,比之前那些传言要高许多。 谁都知道代宗皇帝朱祁钰的皇帝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大明的正统乃是朱祁镇那一支。 两种流言交替传开之后,事情再次找上门来,才过两天,北平城内十三家卖米卖粮的大户全部关闭了自己啊的米铺,有人连夜全家暴毙,有人闭门谢客。 第215章 :京城乱3 “娘希匹的,固伦那老娘们是不是觉得咱锦衣卫好欺负?”张儒听到消息之后拍案而起。 除了姜伟和马璁之外的几个心腹尽数到场,就连一直负责做生意的谢仑也来了。听到张儒的怒骂,几人齐声道:“大人慎言。” 关于封侯的决议没有在朝堂上说出个章程来,因为当事人已经离开,抓着不放的言官们最后一拳打在棉花上,新皇朱佑樘干脆直接拂袖而去。 所以锦衣卫的人现在还是叫张儒大人,而不是侯爷。 “慎言什么,她敢这么做,难道老子还不能骂了?牟斌,你亲自带人去,把这些米粮商贩请过来。”张儒吩咐道。 牟斌赶紧应下,然后急匆匆准备离去。 还没离开值房,张儒又道:“要是遇到什么不开眼的,直接捆了送过来,固伦那边应该还安排了后手,多带点人。” 不管是受了威胁还是真的不想开业,这中间肯定有固伦长公主的动作。 牟斌带着人走了,王周却告诉张儒一个消息:“大人,姜伟回大同了,消息刚送回来。” 张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现在不是管老姜的时候,先把固伦的事办妥了再说。” 他现在的确没有那个精力去深究姜伟到底是什么来头,因为眼前的事情实在太过棘手。 京城几十万上百万的百姓,每天都要吃粮食,这么多米粮铺子关张大吉,那些没有粮食的百姓定然会闹腾。 作为天子脚下的皇城,绝对不能乱,一旦皇城乱了,那么整个大明就会跟着乱,大明一乱,老朱家的江山便岌岌可危。 “那咱飙云骑?”王周问道。 张儒冷冷道:“飙云骑带着人给牟斌压阵,如果那些粮商是被人威胁,那么他们的家中肯定有固伦的人,牟斌带人过去一旦跟那些人起冲突,飙云骑的人就给本将直接动手,先杀他几十上百个,不要手下留情。” 王周领命道:“末将遵命。” 剩下范统和谢仑还留在值房内,范统是个憋闷性子,张儒不吩咐,他就不会主动提出要做事。谢仑掌控着锦衣卫的私产,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他也帮不上忙,所以也没说话。 对粮商那边做了安排之后,张儒随口问道:“老谢,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最近关于商号的情报我都没来得及看。” 谢仑神情一肃,马上开始细心解释起来。 如今的谢仑是文轩商社的大掌柜,手下已经有了五个小掌柜,这些掌柜里面只有三个是坐贾,还有两个是来往辽东和中原的行商。 三个坐贾经营的都是皮毛生意,其中一人负责草原上的牛羊皮和牛羊肉生意来往,另外两个负责经营辽东出来的珍稀皮毛。当然,这三个掌柜手下,私下里还是可以售卖野山参之类的珍品的。 不过这些药材,没有关系是很难买到的,毕竟能够救命的东西,谢仑也没打算卖太多出去。, 两个行商负责各自负责一条线路,一条大同到草原,一条辽东到中原。 每年能够带给锦衣卫的收入大约二十万两,这二十万两不是纯收入,只是毛利,真正的纯收入不过五万两左右。 说到这里,谢仑有些惭愧地道:“属下无能,暂时只能做到这个样子。” 张儒点头道:“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是别人经营,只怕还闹不出你这么大的规模。有什么难处直接派人来跟我说就是,你解决不了的事情,锦衣卫可以解决。” 谢仑皱眉道:“大人,最近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咱们的商队已经成熟,不管是辽东的胡子还是草原上的马匪,我们都打点过。可是最近这些胡子和马匪却不是很听话,经常有事没事为难咱们的商队。半月前,一批价值五万两的货就被辽东最大的一伙胡子给截了。” “那些人什么来头,有多少人?”张儒问道。 谢仑道:“那些人都不是辽东本地人,大部分都是蒙古、女真人少数是活不下去的汉民。不过匪首熊光头,却是个地道的汉家汉子。这伙人大概有将近三千人的规模,能够作战的随时保持在两千左右。商队护卫不少,可是跟这么多的胡子硬来,咱们不是对手。” 张儒奇道:“没跟辽东千户所那边的人说?” 谢仑摇头道:“说了也没用,辽东千户所那帮人都不肯听话。千户所里的人跟这些胡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也不肯把脸皮给撕破了。” 张儒皱眉道:“那你可以直接去找辽东总兵缑谦,他应该能够出手帮助。” 谢仑苦笑道:“大人,末将锦衣卫千户的身份不能随便暴露,毕竟末将领着的是商队而不是锦衣卫的缇骑。以一个商队首领的身份去见缑总兵,只怕还没说完就会被轰出来。辽东那帮人的作风大人是知道的,末将没这个本事。” 辽东民风彪悍,大明开国之初,辽东百姓不过十万,现在光是边军就有数万之多,百姓虽然不喜欢那种苦寒之地,却也能够在那边讨个生活。加上现在辽东商贩日渐增多,能够从辽东那边将人参、貂皮这种名贵物品运出来的不在少数。边军的腰包渐渐鼓了,反而没了那种拼命的心了。 “商号的事情不能放下,我手书一封,你带去辽东交给缑谦,看看我在辽东还有没有面子。如果他依然不肯出兵相助,那你也别跟他们起冲突,带着人暂时离开辽东,那里的事情我会派人去处理的。”张儒沉吟半晌后,才做出自己的决定。 现在京城的事情很多,他无法放开手脚,只有等京城这边的事情落下帷幕,他才能腾出手脚去对付缑谦。 守卫边关几十年的老将,可不是哈尔图和许宁这种根基不厚的家伙。真要是把缑谦拿下,别说辽东数万边军答不答应,就是现在跟锦衣卫关系好得蜜里调油的老国公朱永都不会答应。 缑谦可是这位老国公的老部下,动他的老部下在,怎么着也要跟他打声招呼才行。 张儒这边在北镇抚司内交代事情,那边五城兵马司却扣住了三个人。 三人都是老者,其中一人须发皆白,一人满脸皱纹,最后那人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实际上已经过了耳顺之年。 得了锦衣卫的招呼,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敢疏忽,真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可不是他们能够担待得起的。 等了这么多天,正当进城的不管是谁,只要是青壮都会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拦住询问一番。可是怎么看这三个老者都不像是乱民匪首之类的存在,正好值守城门的锦衣卫小旗黄心中纳闷,却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黄图用自认为威严的语气朝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喝道。 缩在人堆里的把总摸着下巴道:“黄大人,这几人身上藏有利刃,看上去不是善于之辈,所以小的们把他们拿下了。” 一听到几人身上藏有利刃,黄图立马来了精神,大喝道:“来人,拿下!” 只听了一句话就下令拿人,几个老者都是一愣,随后马上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就冷哼道:“锦衣卫现在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几个小杂鱼都敢对老夫们动手,让你们管事的出来。” 黄图傲然道:“我就是管事的,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非常时刻带兵刃入城,我就能将你拿下。” 看上去很年轻的老者挑眉问道:“这话可是你们指挥使说的?” 黄图道:“上面的命令,不是我们下面的人能够过问的,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分内之事就行。少废话,全部拿下,甭管他们什么身份,进了昭狱,保准全部招出来。” 这话说得有些无法无天,就连五城兵马司的把总都觉得黄图有些太过傲气了。 几个老者闻言面露怒色,花白头发的老者冷笑着从身上摘下一块腰牌:“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夫是不是你能拿的人!” 铁牌不大,上书北镇抚司上中所,后缀百户。 这些人是锦衣卫?黄图进入锦衣卫的时间不长,可锦衣卫真的有这么老的缇骑么? 他努力翻检记忆,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锦衣卫有这几位这样的人物,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好啊,竟然还敢伪造锦衣卫腰牌,找死。兄弟们,上,全部拿下,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那被层层围住的三个老者中最为年轻的那人忽然脚下一动,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到了黄图面前。 紧接着,黄图就觉得脖子一凉,一根三尺长的铁棍紧紧贴在脖子上。铁棍上有倒刺,如果老者要杀他,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就行。 黄图也算是临危不乱,被这等杀器贴着脖子,他依然保持着镇定:“所有锦衣卫,弓弩上弦,就地射杀!” 手下的兄弟犹豫了,他们一个小旗手下只有两把弓弩,这弓弩要是乱射,很容易将黄图也射杀。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赞许,见那些缇骑不敢动,老者这才道:“去把你们指挥使叫过来,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听到老者这么说,黄图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些人真的是锦衣卫的人? 第216章 :京城乱4 黄图还想再说,已经有发现不对劲的缇骑着急忙慌的朝北镇抚司跑去。 没多久,一头雾水的张儒带着王周和数十个飙云骑缇骑过来了。 因为刚给皇帝送行,张儒的身份又不同于其他大臣,所以张儒头上还缠着白布。他是在宫里长大的,也算得上朱见深半子,这种身份为皇帝戴孝,也没人敢说半句是非。 看到张儒头上的白布,几个老者突然双膝跪地,脑袋触地,狠狠的磕了九个响头。 须发皆白的老者神情悲戚:“陛下,老臣,回来晚了!” 说罢,几人就在城门口处痛哭起来。 正好看到这一幕的张儒愈发头大,默不作声的走过去,一直看着几个老者,等到那些老者好不容易才从悲伤的情绪中回到现实,他这才准备张口询问。 话未出口,黑发老者已然出言责难:“你就是这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你手下的兵就是这样的?把个五城兵马司弄得乌烟瘴气,来往行人全部搜身,好大的威风呐!” 知道自己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敢这么说话,这证明这几个老者不是失心疯就是真的跟锦衣卫有关系。 张儒不敢小觑,拱手道:“敢问几位是何来历?” 黑发老者伸手入怀,王周领着飙云骑立马将已经上弦的弓弩对准了黑发老者。 老者视若无睹,冷笑一声,一块黑色的铁牌飞向张儒,从这铁牌飞行的速度来看,劲道不小。张儒也不敢托大,身体稍稍让开一些,在铁牌即将到达眼前的时候忽然伸手,一把捞住铁牌后,他脸色微变。 铁牌入手冰冷的质感没有缓解手掌上传来那种火辣辣的痛感,将铁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之后,张儒反手一扔,铁牌如来时一般飞向老者。 老者不闪不避,伸手一抓,直接将铁牌抓在手上:“现在,你知道老夫的来历了?” 张儒不卑不亢道:“诸位虽然是锦衣卫的老前辈,可也不能倚老卖老无理取闹。先帝大行,新皇登基,朝纲不稳,京城有乱民作祟,一夜之间屠戮过百,如今京城十三家米粮铺子尽数关闭。晚辈是锦衣卫指挥使,自然要肩负守卫京畿的责任。今日多有得罪,待京城事了,晚辈在摆酒赔罪,请几位前辈委屈一下,跟晚辈走一趟北镇抚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几人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于是几个老者老老实实跟着锦衣卫的人去了北镇抚司,围观的百姓也随即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轰散。这些大头兵害怕锦衣卫的人,可不代表他们会害怕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一行人回到北镇抚司之后,张儒以晚辈的身份让出了主位,说实话,他到现在依然是一头雾水。这些人的身份,他依然不知道。 之所以愿意缓和关系将人带回北镇抚司,一来是不想将事情扩大,给那些藏在暗处的宵小可趁之机;二来则是北镇抚司内部防卫森严,一般人来了只有任由锦衣卫拿捏的份。 双方坐定,王周、黄图各自按刀站立张儒左右,上首是三个老头子。 老头子们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张儒,让他浑身不自在,几次张口想要询问,都被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把话逼了回去。 除了在师父崔克己身上,他也只在范无咎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杀意。 在边关走了一遭,他也清楚,没有百八十条人命,是散发不出这么强烈的杀意的。 良久,几个老头好像对张儒失去了兴趣,这才由白发老者出声发问:“你这小娃娃就是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 他问话的口气没有半点恭敬可言,完全就是长辈对晚辈的讯问。 没搞清楚对方来历之前,张儒也不好发作,只能点头道:“正是。” 白发老者露出一个无声而轻蔑的笑容:“新皇登基,城里闹出的乱子不算小,你可想出了什么对策?” 张儒恭声道:“晚辈愚钝,已经安排锦衣卫的人去找那些粮商,也抓到了几个舌头,现在正在昭狱审问。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问出消息来了。” 三人脸上的不屑之色更盛,那黑发老者很不客气地道:“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过办事还算稳妥。你以为能够从那些被抓的人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你以为这些粮商既然敢不开店铺,锦衣卫的人就能随便拿捏?” 张儒有些不满地道:“还请前辈教我。” 头发花白的老头眼睛一瞪:“怎么,听你那口气,很不满我们这些老头子对你指手画脚啊!” 张儒不说话表示默认。 身边的黄土和王周则攥紧了刀柄,对方身上的杀气虽然旺盛,可他们也不是怕事的主。 特别是王周,能够进入锦衣卫并且有现在的生活,可以说一切都是张儒给的。如果谁要是敢对张儒不敬,他们这些张儒一手带出来的年轻人,绝对敢拼命。 双方气氛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关键时刻,那看上去是三人首领的白发老者淡淡道:“好了,都一把年纪了,别为难小孩子。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先帝眼光不错,能够有这样的把兄弟,也是今上之福。年轻人,把你手下最精锐的人马给我们三个,老夫送你一份莫大的功劳。” 张儒没有马上答应:“几位前辈有锦衣卫腰牌,可晚辈并不知道几位前辈的身份,所以,恕难从命。” 黑发老者好气又好笑的道:“胡头,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轴啊?许老大好心好意帮他,他反而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白发老者看了张儒好一会才道:“让你手下的人都出去,老夫告诉你身份。不过你要想好了,知道我们的身份之后,你将承受的是你现在承受不起的重担,将来一旦有什么事,可能最先死的除了我们之外,第一个就是你。” 张儒淡淡道:“大丈夫无所畏惧,了不起不过一死而已。王周、黄图,你们出去。” “大人”生怕张儒出事的黄图和王周头一次没有对张儒下达的命令唯命是从。 张儒提高声音道:“把我当兄弟就出去。” 又犹豫了好一阵,王周拉了一下黄图,两人这才离开客房。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黑发老者站起来关上门,白发老者这才道:“胆气还算不错,老夫的身份很简单也很复杂,今上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明面上我只是长沙府岳麓书院的一个看门老头,实际上我们是先帝身边的天门九卫。” “天门九卫?”张儒口中呢喃着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黑发老者接口道:“是的,天门九卫,先帝身边最忠臣的护卫。那些老兄弟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现在活着的老东西,就剩我们三个。此番回来,本来是为了见先皇最后一面,没想到先帝已经走了。” 说话很少的花白头发老者也道:“你手下那个年轻人很不错,如果锦衣卫的人都跟他一样,我大明便安稳了。可惜,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你见不到我们,参见新皇之后,我们便会离开。” 跟张儒这样一个晚辈,几人自然不可能说某些不能说的秘辛。 几人的身份一摆出来,张儒才发现留下来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心让几人离开,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三个老头像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似乎对他的表情十分感兴趣。 脑袋里转了几百个弯,转到最后怎么都转不过来的张儒摇头苦笑:“看来我真的不该探听。” 白发老者笑道:“现在知道,晚了。把你手下最精锐的人交给我们,三天之后你看成果便是。不过你要告诫你那些手下,最后对我们言听计从,我们这几个老东西的脾气可不是很好,怕到时候收不住。” 张儒点头道:“晚辈这就去安排。” 黑发老者不满的冷哼:“许老大,你也就是闲得慌,他这么大个锦衣卫,十四个千户所,数万人拿不下区区乱民,还有脸要咱们帮忙。” “褚洪,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白发老者训斥道。 挨了骂之后,黑发老者马上变得服服帖帖。 稍微做了些安排之后,张儒将十四个千户所的所有千户和一众百户全部叫了过来,将曾今跟自己在西山练过的人都选了出来。 飙云骑可能算得上是锦衣卫最精锐的部分,可是那些江湖人桀骜不驯,可不一定会听几个老东西的号令。真正最为精锐的,就是这些被他亲手带出来的士兵。 如果拿那些江湖人跟这些人单打独斗,这些人十有**会被飙云骑的江湖好汉打趴下,可如果是团队作战,那么那些江湖人唯一的结局便是被全歼。 得了张儒的命令,这些人没有丝毫怨言,直接跟着三个老者离开了北镇抚司。 几个老者离开之后,张儒直接进宫求见皇帝,顺便将朱见深临死前一直都在身边的梁芳叫了过去。 第217章 :京城乱5 梁芳虽然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过他的日子却没以前好过的。 朱佑樘身边的人变成了东宫潜邸的老太监覃吉,他这个掌印太监只能靠边站。 一听说九边总督突然入宫并且要求见自己,半截身子入土的梁芳的心立马凉了半截:这位小爷不会是要秋后算账了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进入乾清宫,抬眼小心一打量,发现不管是皇帝还是张儒,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梁芳的心又沉了几分。 以大礼参见之后又朝张儒拱了拱手,梁芳小心道:“不知陛下召见老奴有何吩咐?” 朱佑樘沉声道:“梁芳,你从实招来,父皇临终之前,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梁芳下意识答道:“老奴不哦,先帝的确跟老奴说过一些事情。” 朱佑樘坐直了身子:“什么事情?” 梁芳瞥了一眼张儒,闭口不言。 张儒拱手道:“臣先告退。” 朱佑樘眉头一皱:“梁芳,有事就说,文轩不是外人。” 如今已经不是朱见深当皇帝了,面对新皇的金口玉言,梁芳可不敢再拿捏身份,遂小心道:“先帝跟老奴说,有个天门九卫,以锦衣卫千户身份行走大明各处,盯着各处的藩王。此事事关重大,先帝嘱咐老奴,等陛下登基之后再将此事告诉陛下。天门九卫身份只有九卫自己和先帝知晓,老奴知道几人,不过不知他们的姓名。” “一问三不知,父皇莫非就是这么交代你的!”朱佑樘冷声道。 梁芳嗫嚅道:“陛下见谅,老奴不过是天家家奴,先帝爷不可能跟老奴说太多机密。不过先帝说了,如果他走了,那些人就会自行进京。” 看梁芳的神色不似作假,朱佑樘也没深究,和张儒对视一眼之后,他大手一挥示意梁芳出去。 待梁芳离开之后,朱佑樘才问道:“文轩,你说的那天门九卫,真的有这么玄乎?” 张儒沉吟道:“玄乎不玄乎臣不知道,不过三个老头敢跑到北镇抚司说三天解决京城乱象,光是这份胆魄,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陛下且放心,三日内见分晓。” 朱佑樘嗯了一声:“对了,前些日子的事,朕” 张儒笑道:“陛下宽心,一个侯爵而已,没必要跟朝臣杠上。对这些一身傲骨的文人不能用太激烈的法子,只能徐徐图之。” 侯爵之位,如果说张儒完全没想法,那肯定是假的。 他刚来大明的时候,可是想着要好好活下去,慢慢的目标变了,想要帮助朱佑樘登基为帝。如今朱佑樘成功当了皇帝,虽然依然有不少人不愿意太子登基,可是朱佑樘成为大明皇帝已经是既定事实。 按理来说,他这个时候应该选择急流勇退,但巡视九边的时候看到的种种,让他想起了四百年后那个鞑子建立的朝廷是如何被外夷欺辱的。数百万老百姓无家可归,易子而食的事情时有发生。 想到这一切,他不由心中一痛。 特别是那场惨烈的南京大屠杀,更是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大明的军队把那弹丸之地的岛国给横扫了。 然而现在大明内忧外患不断,他必须坚守岗位,让大明一步一步走向强盛。 有了新的目标,这个侯爵之位,他志在必得。 有了爵位,就意味着他能够成功进入勋贵集团,进入了勋贵集团,就代表他能够得到半数朝臣的支持。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完成有朝一日带领大明军队横扫岛国的夙愿。 朱佑樘歉然一笑:“这些年,你为朕做得太多,朕不会亏待你的。” 张儒忍不住道:“自家兄弟,客套什么。” 朱佑樘没好气道:“是谁说君臣有别,是谁说要立规矩?跟朕称兄道弟,你就不怕坏了规矩?” 说话间,朱佑樘脸上始终挂着促狭的微笑。 张儒哭笑不得,这句自家兄弟乃是由心而发,根本没过脑子。结果还被年轻的皇帝给拿捏住了,偏生他还反驳不得。 见他神色窘迫,朱佑樘哈哈大笑:“哎呀,我的虎哥,你也有哭笑不得的时候。” 又聊了几句,张儒拱手道:“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先告退。” 朱佑樘不满道:“你就不能多陪我聊会。” 当了皇帝之后,他愈发了解什么叫做孤家寡人了,身边的小太监也好老太监也罢,每一个看到自己都是战战兢兢。 往日里在朝堂上口若悬河的大臣们,除了那些御史言官依然能够梗着脖子跟他说话,内阁几位大学士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唯一能够跟他说笑的,只有张儒。 张儒宽慰道:“陛下,等此间事了,你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大醉一场我都没意见。不过现在长公主那边已经动手了,咱们要是不还以颜色,只怕会让人瞧不起的。” 朱佑樘无奈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张儒道:“臣遵旨。” 匆匆回到北镇抚司,一干精锐被三个老头带走之后,锦衣卫的力量薄弱了许多,所以他必须要做周密的计划。 另一边手下多了几百锦衣卫的三个老头带着这些人直接将十三家粮商请了出来,去请这些人的时候,还和牟斌带着的人遇上了。 这些粮商的嘴都像上了铁箍一样,他们的家眷全部不在城内,范统连个威胁的东西都没有。白白耗费了一天时间,什么都没问出来。 十三人有十二人受了刑,锦衣卫的手法独特,可以让这些人痛不欲生的同时又不至于重伤而死。 一字排开跪在地上的十三人,每个人的精神都濒临崩溃,要不是最后一丝保全家人的念头支撑着,只怕他们恨不得马上就死去。 许海将一头白发抓得乱糟糟的:“你们已经尝过锦衣卫的厉害了,当今天子仁厚,不想在先帝大行之际遭太多杀戮。你们最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不仅是你们,你们的家人都是死路一条。” 唯一没受伤的掌柜惨笑道:“这位大人说得轻巧,我们的家人都在那些人手中,如果说了,只怕他们会死得更早。” 许海淡淡道:“你们不说,锦衣卫没法营救,只有知道那些人的身份,我们才能动手抓捕。就算抓捕过程中造成一定死伤,也比全部死绝要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你们的家人能躲到哪里去?” “我们连我们的家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救?”那掌柜的死到临头,也没了畏惧。 胡头忍不住怒道:“锦衣卫还不能让你们相信?这些宵小迟早会死,你们不愿意说,老子也不勉强,许老大,干脆全杀了算了。” 褚洪也道:“这些人留着也没用,死了清净,大不了在顺天府做点手脚,粮食照样得卖。这粮食从官仓里面出来,他们能卖得,别人自然也卖得。” 许海扭头看向黄图:“小子,你觉得呢?” 几个老头对黄图有好感,其他跟黄图一起出来的兄弟倒没觉得腻歪,毕竟两年了,黄图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小旗。有不少升官的兄弟想要拉他一把,都被牟斌给压了下来。 事实上,对牟斌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只手遮天的做法,最为不满的,就是这些张儒亲自带出来的老兄弟。 黄图想了想道:“为大人计,杀了痛快。” 许海毫不犹豫道:“那就拉出去都杀了,所有人集合,准备快马疾驰大同,把他们的家人也连锅端了。” 本来已经认为死定了的十三人中有几人猛然抬头,就是他们这个动作,他们几人都被提前拉了出去。 许海扬手,制止了想要将其他人拉出去的锦衣卫,淡淡道:“现在你们可以说了。” 毫发无损的掌柜站起来道:“一月前,有歹人到了小的的宅子,说是有大买卖要做,小的一开始不相信他们,可是他们给出来的利润太大,小的起了贪念,就将他们留在了宅子里。 没想到,这竟然是引狼入室。 当夜至少有上百歹人在这些人的策应下进入小的的家,将小的的家人尽数控制,家中护院全部被抓住。 他们说要小的停止粮食买卖,否则就要将小的的家人全部杀光。 小的等他们下了命令之后就关闭了自己的铺子,后来锦衣卫的大爷们找小的问话,小的为了家人的周全,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许海问道。 掌柜的道:“小的也不知道,不过这些人行事极为诡异,功夫也很高,小的偶尔听到有人说过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这掌柜没有受刑,因为他是第一个主动交代情况的。 有了他带头,其他几个掌柜也纷纷跪在地上求饶:“求大人救小的家小性命,小的死不足惜,可小的的家人是无辜的。” “胡头,把压出去的那个人重点审问,必要时候,也可以动你的手段。”许海凝眉道。 三人各有各的本事,这胡头的本事,就是能够让人在不觉之中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而那些掌柜,却不知道这一点。 第218章 :京城乱6 一夜审讯,总算是有了结果,当胡头将卷宗摆到许海面前的时候,被抓去重新审问的几个掌柜的脑袋也同时被送到了北镇抚司。 在一众锦衣卫眼里,这几个老家伙已经差不多成神了,锦衣卫用尽手段都没法问出来的东西,他们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许海自然有自己的用意,指挥使张儒太年轻,年轻气盛的人难免会心高气傲,他们把自己弄得神秘些,就是为了告诉张儒,别看你锦衣卫人多,可老子们也不是吃素的。 所有东西送到北镇抚司之后,许海带着精锐离开了京城,去向未知。 张儒看着一沓厚厚的卷宗,冷笑不已:“来人,所有人集合,派人知会朱老国公一声,带人给本将围了南麓庄园。” 卷宗中的口供显示,这次出动的不仅有白莲教,还跟那位长公主殿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张儒现在的能力和地位,自然不可能带人把龙兴谷给围了,不过围掉一个小小的南麓庄园,顺手将南麓庄园的主人清茶公子抓回锦衣卫拷问一番还是没有问题的。 十二团营表示不出动大军管锦衣卫的闲事,但是他们的人也不会协同锦衣卫抓捕清茶公子。 老国公的这点小心思张儒根本就不在乎,十二团营拱卫京畿,他们有自己的任务,只要他们不出面阻拦就行。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奔南麓庄园,不过声势浩大的锦衣卫到了这边之后,就发现扑了个空。 南麓庄园最外面的路上用木头柱子绑着几个不能说话的锦衣卫,这些人都是王周事先布置在南麓庄园周围的探子。 将几个探子放下来一问才知道,狡猾如狐的清茶公子早就躲到龙兴谷那边去了。 他那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去了有长公主庇佑,一般人可不敢轻易登门造访。 “放火,烧了。”张儒没好气的吩咐。 兴师动众而来,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牟斌道:“这么好的庄子,烧掉未免可惜了。” 张儒冷冷道:“你要是觉得可惜了,就带人守着这庄子,等什么时候那小白脸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把人抓回北镇抚司。” 牟斌没有说话,不过不满的表情谁都看得出。 张儒不管不顾的扬长而去,跟着他离开的只有王周麾下的一小撮人,剩下的人不管是百户还是普通力士,都选择留下来陪着牟斌。 不觉之中,锦衣卫几个大人物之间,已经开始有了裂痕。 作为张儒的嫡系手下,王周在看到没有多少人跟随的情况下不满的嘟囔:“这牟斌也太过目中无人了,暗地里勾结那些文官也就罢了,现在连大人的话都不听了。” 张儒训斥道:“都是自家兄弟,别说那么多废话。” 还没回到京城,在路上就遇到几匹快马,那些快马看到大队锦衣卫立马驻马不前,一问才知道,城中又有乱民作乱。 这次的动静依然不小,顺天府的衙役全部出动了,都没能将那些乱民镇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保国公朱永亲率十二团营镇压民乱,现在勉强控制了大局,但是依然有小顾乱民在城中肆无忌惮的打砸抢烧。 这些人就像是地道里的老鼠一样,官兵一到,他们立马溜了,官兵一走,还不等百姓心里松一口气,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就会再次冒出来作乱。 “提高速度,回京。”张儒一声大喝,率先扬鞭而去。 半个时辰后,回到京城的锦衣卫全部得到同样的命令:联系所有锦衣卫帮闲,控制京城所有下九流人物,对京城进行清扫。 混迹在社会最底层的牛鬼蛇神,往往知道很多高层不知道的事情,只有控制了这些人,抓捕那些乱民才会变得容易。 锦衣卫缇骑大肆出动,只要发生过民乱的地方他们都会出现,整个京城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街上基本上没了行人的踪迹,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谢仑在京城的商铺也被洗劫了,好在他身边有不少飙云骑的人,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那些人没有刻意针对的对象,只要不是他们的同伴他们就敢下杀手,曾经当过捕头的谢仑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他亲眼看到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因为父母被杀而痛哭流涕,可是那些经过他身边的乱民却没有半点怜悯,直接一刀就结果了这个孩子的性命。 他甚至冲动的想要冲出去救人,要不是身边的江湖汉子拉着,只怕他也遭了毒手。 仁寿坊东边突然传来的喊杀声,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商铺门口的街上,只见一道道身影从四周小巷子里窜出,将四五个蒙面汉子围在中间。 看到那些从小巷子里窜出的身影,谢仑心中大定,锦衣卫的人终于回来了! 被围住的几人背靠着背,周围都是冷冰冰的弓弩箭矢,他们不敢妄动,因为一旦动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带队小旗紧咬牙关,手中的绣春刀都快攥出血来了,他在等待,等待这些所谓乱民心里防线奔溃而发动攻击。 如果就这么围杀上去,锦衣卫这边势必会有不小的损失,这样的赌注,别说他一个小旗坐不得主,就是百户大人也做不得主。 僵持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乱民终于奔溃了,为首的汉子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兄弟们,冲出去。” 小旗临危不乱,沉声道:“瞄准手脚,射!” 上面的命令是要留活口,一个人头二两银子,一个活口有五两。 弓弩射出,目标全部是这些汉子的手脚,眼见突围无望,那为首的汉子突然将手中兵刃一横,在脖子上用力一抹。 血洒当场,锦衣卫抓活口的计划也落了空。 其他几人有样学样,很快就都摸了脖子。 好在现场还留了一个活口,这人因为双手都被射伤,根本没来得及抹脖子自尽。 小旗走过去用刀尖戳了戳地上的尸体,指着受伤的乱民道:“捆起来,请郎中医治,其他人把脑袋剁了,尸体搬走。” 吩咐完毕后,小旗不满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娘的,挡老子财路。” 没成想,这一脚却踢出了一桩大功劳,一脚下去也没得轻重,好死不死踢在死去乱民的腰间,一块铁牌哐当坠地。 小旗捡起铁牌一看,心中顿时乐开了花:“他娘的,竟然还是条大鱼。来两个人,搜搜他们身上,把所有东西聚集到一起,跟我去见大人。” 周围的缇骑没看到铁牌,也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不过良好的服从性还是让他们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小旗的命令。 搜检完毕后,银子自然入了缇骑们的口袋,至于其他东西,则被小旗用一个小布包包着背在了背上。 收拾妥当后,小旗正要转身,冷不防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在门口来回踱步了几圈,小旗走到门前,抬手敲门:“末将求见千户大人。” 里面一直在观察外面情况的谢仑没吭声,身边两个飙云骑的汉子则将目光投向了他,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见里面没有动静,小旗再次敲门:“属下求见千户大人。” 谢仑眼珠一转,示意身边的汉子将门打开,自己整了整衣冠,淡淡道:“何事?” 小旗将身后的布包递到谢仑面前:“发现白莲教余孽,请千户大人转交张帅。” 这可是一桩大功劳,如果他将这个包裹交上去,只要交到张儒手上,足以让他成为一名百户,甚至是副千户。 可是这人没有贪心,而是将包裹给了王周。 谢仑一愣,而后笑道:“这泼天功劳,你舍得?” 小旗咬了咬牙:“属下舍得。” 谢仑接过包裹,走出房门道:“带我去见张帅。” 听到谢仑这么说,那小旗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肉痛,这可是大功劳啊! 跟着谢仑去了北镇抚司之后,北镇抚司门口堆积如山的人头却是将他吓了一跳,跟了张儒之后从商的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多血淋淋的人头。 不过他也只是一怔,就迈开大步走进了北镇抚司。 听说谢仑求见,本就有事要交代的张儒马上就让人将太带进了值房:“什么事?” “给张帅送礼来了。”谢仑笑呵呵的将包裹递了过去。 将包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全是白莲教的信物,还有一些书信来往。书信中提及了不少京城大人物的名字,这些名字,是这些证物里面最宝贵的财富。 看完之后,张儒笑道:“你小子不错啊,守着个商铺还能找到这些东西。” 王周将身体往左一移,让出了身后局促不安的小旗:“这个可不是我的功劳,是这不贪功的小旗拿下的证据,不过他甘愿送出来给属下。属下也不能在锦衣卫做别的事,拿他的功劳也没用,干脆给大人弄个人才。” 张儒挑眉道:“哦?不错啊!好,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在锦衣卫任何职?” 第219章 :京城乱7 小旗对张儒还是有些畏惧,听到问话小声嗫嚅:“属下夏普。” “从今天起,你就是东司房的百户了。回去好好办差,任命文书和官府明天让人给你送过去。”张儒笑道。 看到夏普,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滋生,或许这个不贪功的夏普,是一个不错的执行者。当然,现在他还不能完全信任夏普,必须要观察一段时间再用他。 东司房作为张儒自己的老巢,无疑是最好的历练场所。 荣升百户的夏普喜滋滋的离去之后,张儒指了指椅子对谢仑道:“坐吧,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特地跑一趟,可是有什么事?” 谢仑讪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帅爷,那什么,听说北镇抚司最近杀了几个粮商,那个” 提到这个问题,张儒不由皱起了眉头,死了几个粮商,人头用石灰腌好放在北镇抚司衙门门口,自然瞒不过任何人。 他担心的是这些粮商死了之后,京城会不会粮价大涨。民以食为天,京城的百姓面对那些所谓的乱民没有可战之力,那是因为他们想着活下去。可是一旦没了粮食,让京城的人活不下去了,他们怕是连官兵都敢对付。 “你想接手?”谢仑主动提出来,张儒马上就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了。 这对文轩商行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只需要派人去顺天府那边做个文书,然后让顺天府尹放话盖印便可。 但是这么多生意突然被巧取豪夺,张儒怕引起那些粮商和他们背后靠山的反抗。毕竟这些粮商只是台面上的人物,真正做主的,却是他们背后的人物。 谢仑点点头:“这是商行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以后很难遇到。有了这几家粮商,商行每年的进项能够翻几番。” 张儒闷声道:“太多,我们吃不下,吃相太难看的话,只怕会有人抓锦衣卫的小辫子。”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吃相太难看的话,的确容易让人抓住小辫子。 谢仑毫无顾忌的问:“帅爷如今在朝堂上面临的攻讦还少?” 张儒摇头:“不少。” 谢仑又问:“帅爷可曾畏惧朝堂那些酸腐之人的攻讦?” 张儒又摇头:“怕个球。” 谢仑这才笑道:“既然帅爷不怕,那何必顾虑那么多?锦衣卫想必知道这些人背后的靠山是什么人,只要锦衣卫出面敲打,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再说了,以文轩商行现在的实力,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帅爷如果怕攻讦,那么把某些不怕死的勋贵拉进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经他这么一提醒,张儒眼前大亮:“哈哈,谢仑,你真乃本将的诸葛先生!好主意,那些腐儒敢攻讦我,未必就敢攻讦朝廷勋贵。” 想通了关节之后,张儒二话不说马上就让人联系保国公朱永和泰安郡王朱祐樬。勋贵里面,也就跟这两位关系不错,这好处,给别人还不如给他们。 虽然这其中有坑人的味道,毕竟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二位就算明知是个坑,也会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朱永那边自然不可能亲自出马,派来了跟张儒称兄道弟的儿子朱晖,朱祐樬倒是亲自来了,带着几个家仆横行无忌,差点跟锦衣卫的缇骑起了冲突。 一进值房,朱祐樬这大嘴巴立马嚷嚷道:“我说文轩,你有什么好事找咱们呐?” 先一步进入值房的朱晖笑容满面:“郡王请坐,这次文轩可是给咱们送来了一桩泼天富贵。” “什么富贵?”朱祐樬一愣,锦衣卫的能耐他知道,可他不认为张儒是个生财有道的高手。 打打杀杀可能张儒很在行,这一点在整个京城,朱晖的老子称第一,也就张儒敢称第二。可论钱财,锦衣卫除了去京城酒楼、妓院里面收孝敬之外,貌似没什么来钱的渠道。说得好听点锦衣卫有监察百官的职能,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地方官进京,那冰敬、碳敬可从来都没想过给锦衣卫一份的。 朱晖卖了个关子,看着张儒不说话。 后者会意问道:“郡王对粮食可感兴趣?” “粮食?你不是想打劫官仓吧?”朱祐樬大惊失色。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小爷貌似没有不敢干的事,真要是打劫官仓,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张儒肃然道:“你这脑袋里面整天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本官是朝廷命官,锦衣卫是天子亲卫,怎么可能知法犯法。最近京城的乱象你们也看到了,有些不开眼的粮商断了百姓的口粮,被锦衣卫抓了一匹,意图谋反的有不少,所以都秘密处决了。这些粮商的位置空出来了,锦衣卫没那么大的肚子,所以叫你们两个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这个想法和胆量一起吃下去。” 朱祐樬失声道:“杀了多少?”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些粮商背后站着的可都是朝廷大员,什么尚书侍郎的都是小菜一碟,听他老爹说,有人背后甚至站着的是一个内阁大学士。 张儒轻描淡写道:“七个,也不算太多,这些人都窝藏了人犯。” 朱祐樬刚想劝说,一听窝藏人犯四个字,马上就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的确,锦衣卫如果找这样一个理由杀掉七人,朝廷那些大官们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无法在这件事上指摘锦衣卫为非作歹。 毕竟新皇登基,立马就有人跳出来闹事,这往大了说根本就是意图谋反。这样的罪名,不管是侍郎还是尚书,甚至是阁老都难以承担。 想清楚其中关节之后,朱祐樬直截了当地道:“分我多少?” 张儒淡淡道:“七家商铺,我要三家,你们一人两家。” 朱祐樬朝朱晖挑眉问:“你什么意思?” 朱晖懒懒道:“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反正也不是他张文轩的人情,我们还得帮他抵挡言官的攻击,勉勉强强吧!” 两人表态了,朱祐樬兴奋的一锤椅子:“奶奶的,干了。” 一拳不知轻重,砸得有些重了,话说完之后,他捂着手不停吸凉气。这一幕,倒是让朱晖和张儒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敲定之后,张儒亲自送两人出门,还没到门口,就见一个个锦衣卫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往这边走。 朱晖忍不住问道:“文轩,你这么杀,还得杀多少?” 张儒狠狠道:“有多少杀多少,作恶之人,死不足惜,还不了百姓一个太平日子,绣春刀永远高举。” 两人都被张儒话里面的杀意吓得打了个寒战,朱祐樬心里甚至想:辛亏朱晖从中撮合,不然跟这位爷成为敌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离开之后,张儒马上召集人手对京城数十个坊进行了再一次清洗,良家百姓早已得到锦衣卫吩咐闭门不出,这些杀戮,就在青天白日下,放肆进行。 另外一边,龙兴谷内固伦长公主面如寒霜,她的面前跪着清茶公子和两个汉子,清茶公子清秀的脸上有两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看来这些年本宫真的太放纵你了,我老朱家自己怎么斗都可以,那是我们的家事。你竟然敢牵扯白莲余孽,你这是要造反吗?”固伦长公主怒不可遏,再次伸出纤手在清茶公子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清茶公子不顾嘴角的血迹,呐呐道:“属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公主的大业。” 固伦长公主一脚将清茶公子踹翻:“放屁,煽动百姓打砸抢烧,威胁粮商不得卖粮,你这是在乱我大明根本。勾结白莲教,那等反贼,你就不怕本宫百年之后被祖宗唾骂么。” 清茶公子不说话了,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大业为重,不过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老朱家有一个不能触犯的逆鳞。 这天下姓朱,姓朱的内斗,那是朱家自己的事,可是一旦有外人掺和进去,那就不是内斗不内斗的问题了。 假设固伦长公主有朝一日夺得了大明的天下,成为武则天那样的女帝,勾结白莲教这个污点,也会被士大夫写进史书,成为她一生永远都磨灭不掉的劣迹。 “马上联系你控制的人,让他们停止一切活动。新皇登基已经不可更改,本宫的命令,九边各处总兵全部不听,就连缑谦也保持了缄默。一众勋贵全部站在新皇那边,那张文轩拉拢十二团营,大势不可更改。”固伦长公主没好气的下令。 她虽然是女人,但是却有男儿的豪气,朱见深在位的时候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这位皇兄一直以来对她都很好。 她是一个公主,更是一个女人,某种不该有的莫名情愫,让她一直按兵不动。 只是她没想到,看上去软弱的皇兄一直都没对她动手,死后却做出了自己的布置。 莫说清茶公子所为不是她能够容忍的,就算是她能容忍的,这天,只怕也翻不了。 等清茶公子和几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汉子离开之后,这位长公主殿下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摆驾北镇抚司。” 第220章 :京城乱8 北镇抚司衙门口堆满了人头,京城的警戒不曾放松,但是那些乱民已经被抓了个七七八八,百姓们也渐渐的敢出来行走了。 许是碍于北镇抚司衙门口杀气太盛,许多百姓宁可绕道而行也不愿意走捷径经过北镇抚司。少许几个胆大的看到那堆积如山的人头之后,开始大肆宣扬。这些所见,也就成了他们向别人炫耀的资本。 忙碌的锦衣卫们依然在不停奔走,北镇抚司这边却迎来了一位谁都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来人一袭宫装,白纱罩面,身边跟着的是面白无须的宦官,左右护卫的是孔武有力的护卫。 锦衣卫终究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即便有眼力劲的力士清楚这些人来历不凡,依然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张儒的命令。 拦驾,询问,通禀,放行。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哪怕是微风吹起了宫装女子的面纱,眼睛的余光看到那清丽绝伦的面孔,也能保持表面上的宠辱不惊。 “请!”守门的缇骑板着脸吐出一个字。 自始至终,几个守在门口的缇骑的右手,始终都按在腰间绣春刀的刀柄上。 看到这一幕幕,固伦长公主心中哀叹:能够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败在他手下,不冤。 值房内已经准备好香茗,翘着二郎腿的张儒早已在主位上坐定,等固伦长公主出现,他才站起来很随意的拱了拱手:“不知长公主大驾光临,张某多有怠慢,还请长公主殿下见谅。” 有心探探张儒深浅的固伦长公主冷冷道:“都说张总督是大杀四方的杀星,连张阎王这样的外号都能有的主,什么时候变成了酸腐书生?” 张儒不卑不亢道:“学生虽是武将,却师从崔恭崔老先生,长公主殿下可别被流言蒙蔽了眼睛。” “听说最近张总督很是微风,这北镇抚司外面的人头都堆成了小山,本宫此来,不过是想问问总督大人,这杀戮,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固伦长公主自顾自坐下,也不管那茶水是不是干净的,端起来就喝。 张儒坐下笑道:“些许宵小,不足挂齿,自然是杀到宵小干净的时候才能停下。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我这个外人,是不会容许任何人染指的。” 语气略带恭敬,但杀意却毫不掩饰。 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也知道双方不太可能成为朋友,但是现在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确切的说,只要皇帝朱佑樘没有流露出对这位皇姑的杀意,哪怕强势如张儒,也不能轻易动她。 毕竟她是皇室,张儒要顾虑的不仅仅是一个固伦长公主,还有那些各地的藩王。 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能够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长公主,你让藩王们如何能够安生?天知道这锦衣卫指挥使会不会再次对老朱家挥动屠刀? 固伦长公主冷哼道:“张总督好大的杀心。” 张儒微笑道:“慈不掌兵,臣也是没有办法。先帝临终前谆谆教诲,臣铭记心头。先帝对臣有养育之恩,臣能做的,就是为大明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固伦长公主心中暗忖:这张儒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看样子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心思回转一阵,她微微一笑道:“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真相,要罪魁祸首伏诛,要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这些,长公主殿下可能给我?”张儒傲然道。 固伦长公主愠怒:“不知轻重的黄口小儿,你知不知道大明边境有多大,知不知道大明有多少百姓。连太祖也都不敢说的话,竟然从你口中说出来了。” 张儒冷笑道:“我能不能做到,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倒是眼下,长公主殿下亲自登门,恐怕不只是想问问张某人想要什么吧!你要保的人,是我要杀的人,彼此之间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这一点,你应该懂。” 固伦长公主叹了口气道:“清茶所谓,我若说我一概不知,你肯定不信,但这是事实。他跟随本宫日子不短,本宫不忍看他惨死锦衣卫的屠刀之下,本宫可以给你一个交代,请你放过他。” 张儒摇头拒绝:“这不现实,他勾结白莲教,已经是触犯了陛下的底线。陛下仁厚,可不代表陛下可以任人欺负。朝中大臣帮你这个长公主说话那是他们蠢,你给了他们好处他们就忘了做臣子的本分。我没忘!先帝待我恩重如山,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个清茶公子而已,我不放在眼里。长公主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张某接着。” 如果固伦真的有那个底气,她根本不会亲自登门。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张儒才能够肆无忌惮。 “京城二十三家商铺,城外两天五千亩,北直隶一百三十五家商铺,你可以随时派人接收。本宫不日便会将地契和账本送过来。”固伦长公主淡淡开出了条件。 张儒摇头不语。 固伦长公主又道:“白莲教在背部六省的香堂,只要我们知道的,全部可以交给你。” 张儒依然不表态。 这下,固伦长公主有些急了:“你到底要什么?” 张儒轻笑道:“说实话,长公主殿下说的这些,我都想要,谁也不会嫌钱多。可是张某人有张某人的底线,所以很多东西即便张某人自己想要,也要考虑到陛下的感受。张某要的不多,除了长公主刚才说的那些之外,张某还要长公主的一句承诺。” “什么承诺?”固伦长公主问道。 张儒肃然道:“张某在一日,长公主再不得干扰朝政,再不得行谋逆之事。只要长公主殿下能够答应这一点,张某可以保证,我在一日,大明无人能够欺负长公主殿下分毫。” 心里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可是当张儒真正开出他想要的条件的时候,固伦长公主还是犹豫了。 她这么多年结交朝臣,一来是为自己寻求保障,二来则是准备大业。但是张儒一下就掐住了两个要点,这让她根本无法马上做出决定。 这一犹豫,张儒倒是放心了不少。他不怕她犹豫,他就怕她一口答应。 如果对方一口答应,他反而不会相信这些。 当然,就算是固伦公主犹豫之后答应,锦衣卫也会随时盯着龙兴谷,盯着固伦长公主身边每一个亲信的每一个动作。 “王周,去刑部一趟,发下海捕文书,捉拿钦犯清茶公子。”张儒冷冷下令。 他这是在给固伦长公主压力,迫使这位长公主做出决定。 果然,话音刚落,固伦长公主就失声道:“慢着!” 张儒歪着脑袋问:“长公主殿下想清楚了?” 固伦长公主颓然道:“好,本宫答应你,但是你不得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张儒点头答应道:“可以,只要他们不再做违法乱纪之事,张某绝不会对龙兴谷的任何人动手。”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敲定了一些东西之后,让固伦长公主写了张所谓的条子,然后张儒亲自送公主殿下出门。 这一幕,很多人看到了,而且这一幕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固伦长公主亲自登门,请求锦衣卫放过龙兴谷一干人等。这样的传言在市井中的传播速度很快,而京城乱象的矛头也直指龙兴谷的长公主。 第二天,清茶公子亲自将地契和账簿送到北镇抚司,并且在北镇抚司衙门外背着荆棘跪了一个多时辰。 这事,自然又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京中百姓聊到张儒的时候,纷纷翘起大拇指。 就连某些本来对锦衣卫没有什么好感的官员,也在私下里称赞张儒办事老成。毕竟如果不是张儒以雷霆手段命令锦衣卫诛杀乱民,谁也说不准他们的家人会不会被乱民伤害。 京城内的损失降低到最大的限度,十三家粮店重新开业,购买的百姓比平时多了许多,毕竟这大半个月时间,已经让百姓家中的余粮损耗一空了。 在谢仑的刻意控制下,粮价不增反减,保国公那边的掌柜虽然颇有怨言,却也不敢多嘴多舌。 天门九卫的老头许海带着一干锦衣卫远赴大同,联合已经回到大同的姜伟展开了一次大行动,大同数十个白莲教香堂被连根拔起。至于那些无为教的,许海倒是没有为难,毕竟这些人还没闹出什么乱子。 一串串血淋淋的人头被装进盒子里运回京城,张儒干脆命人在城外用人头筑起了京观,场面十分浩大。 一役,从大同运回来的人头就有数千个,加上京城那上千人头,京城百姓谈锦衣卫色变。唯独对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大家都保持着良好的态度。 乱了大半个月的京城终于恢复了平静,可是大明朝堂上,却又变得不平静了。虽然张儒已经努力保持了锦衣卫的吃相,并且拉了两个国公,那些吃了亏的一二品大员,却并没有打算善罢甘休。 大朝会,百官之中除了几个内阁大学士,竟然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个人到位,其他人等,全部称病不朝。 第221章 :商议对策 主弱臣强的局面,在永乐年之后已经初露端倪,到成化年间步入高峰,群臣不朝,着实让新登基为帝的大明皇帝朱佑樘慌了手脚。 紧急召见礼部右侍郎刘健、吏部尚书邱濬、九边总督张儒、内阁大学士徐浦、内阁大学士刘吉入御书房商议。 “诸位爱卿,谁能告诉朕,朕该怎么办。”朱佑樘语气深沉。 这些人里面有他的老师,有的他兄弟朋友,也有他的臣子。 可以说,这些人是朝堂上他现在能够信得过的少数人,抛开刘吉不说,刘健是东宫讲官,是他的老师、邱瑞是他提拔起来的吏部尚书、张儒跟他的关系亲如兄弟、徐浦是万安被罢免之后替补的阁老。 作为唯一跟东宫没有多大关系而只是凭借做人留任的内阁大学士,刘吉需要一个机会让自己重新获得圣眷。所以在别人都皱着眉头想对策的时候,这位一听说罢朝就已经开始算计的老政客马上站出来道:“陛下,百官罢朝,无非是上次陛下不停群臣劝谏的后果。加上这段时间锦衣卫做的事情不少,也让不少官员有了逆反之心,这才会出现如此局面。陛下只需要下旨安抚,相信朝臣中明事理之人,不日便会负荆请罪。” 刘健毫不客气地道:“阁老此言差矣,陛下登基,朝中不少言官大肆攻讦,陛下仁厚不予追究,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陛下若再下旨安抚,皇家威仪何存!” 文人抱团,不管怎么说,刘健都是文官集团的一员,可他这次,却没有站在文官集团那边。 好在在场的人没几个是喜欢大嘴巴的长舌妇,不然真要传扬出去,他这个礼部侍郎可能不会有大事,他家里的子侄却做那被殃及的池鱼了。 邱濬沉吟道:“刘大人此言差矣,刘阁老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这安抚要有分寸,而且不能一味的安抚。咱们都是文人出身,那些人什么嘴脸别人不清楚你我最清楚不过。陛下若是太过软弱,只怕他们便会蹬鼻子上脸。若是太过严厉,又难免和朝中大臣离心离德。” 朱佑樘淡淡道:“那这分寸该如何掌握?” 徐浦挑眉问道:“陛下是想要成为明君,还是想和先帝一样维持朝堂不变?” 被老爹一手提拔起来辅佐自己的老臣突然发问,朱佑樘有些懵了,一会后问道:“成为明君如何?维持不变又如何?” 徐浦毫不避讳地道:“臣万死,先帝留给陛下的江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陛下要成为明君,那就必须清楚朝堂上一切宵小,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致仕的致仕。陛下若是想维持一成不变的局面,老臣已经年老体衰,只能请求致仕。” 朱佑樘站起来道:“朕,自然是要做明君的。” 徐浦深深看了朱佑樘一眼,然后缓缓跪在地上:“老臣愿为陛下马前卒,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朱佑樘疾走两步将徐浦扶起,明亮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而后看向张儒问道:“文轩可有妙计?” 从小到大,很多鬼主意都是张儒出的,要不是身边有一个不怕死又很聪明的张儒,他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下意识的,朱佑樘就想到了张儒。 这次来议事的人都是文官,除了张儒是个读过书的武将。 可偏偏这样一个武将,却能够跟一帮子上了五十岁的老家伙平起平坐,这不得不说是皇帝朱佑樘对他的信任。 张儒连眼皮都不抬:“臣倒是赞同徐阁老的说法,做任何事都得恩威并施,某些官员只是害怕,某些官员是不满,还有一些官员完全就是被所谓的文人大义给裹挟了而已。分寸必须要掌控,做这事的人就会得罪人,而且不在少数。陛下若不嫌弃,臣,愿为陛下,做大明孤臣。” 孤臣?什么是孤臣? 孤臣就是皇帝对你信任的时候满朝文武谁都不敢动你,一旦你犯了错皇帝不信任你了,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会帮你。 历来做孤臣都是很苦的,有的人急流勇退还能苟活余生,有的人最后却是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听到这话,徐浦不由看了张儒一眼。 不管在他心里还是在他眼里,张儒一直都是靠圣眷存活在大明朝堂的人,尽管他现在勾结勋贵在朝堂中有了帮手,徐浦却从来没将他当个人物看过。 原因很简单,张儒实在太年轻,纵观历史,他没见过哪个年轻人能够在太平盛世翻腾起什么浪花。 这番话,让本来对张儒没什么好感的文官们暂时提升了一点对他的好官,但要说彻底改观,那根本就不是几句话能够解决的问题。 朱佑樘很感动的抓住张儒的手,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看到张儒凌厉的眼神之后才发觉不妥,不尴不尬的将手放下,他转身朝徐浦问道:“朕若放手,阁老和文轩可能助朕稳定朝纲?” “老臣万死不辞!” “臣定不负所望。” 两种截然不同的应和方式,前者出自老成持重的阁老徐浦,后者出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张儒。 一老一小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笑,而后又跟其他几人敲定了初步方针,吃了一顿皇帝赏赐的膳食之后,这才各自离开了皇宫。 这边厢朝中重臣一离开,那边厢梁芳已经带着几个浑身笼罩在黑色袍服中的神秘人出现在了朱佑樘面前。 一看到梁芳,朱佑樘便面露不悦:“梁芳,你来干什么?他们又是谁?” 他一直都看梁芳不爽,要不是现在覃吉在某些方面还不是很熟练,他根本懒得理会梁芳这样的佞臣。 颇有自知之明的梁芳也清楚新皇对自己的态度,很恭顺地道:“陛下,这几位便是先帝给陛下留下的天门九卫。” 朱佑樘面色稍有缓和,哦了一声道:“摘下面罩。” 许海为头的三个老家伙听话的摘下面罩,然后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臣,许海、褚洪、胡头参见陛下。” “快快请起。”一开始以为几人是壮汉的朱佑樘在看到三人面容之后,马上收起了倨傲态度。 要知道他们可是连父皇驾崩都不曾回来的人物,而且能够被父皇倚重为天门九卫的人,值得他礼贤下士。 将几人扶起之后,让人给三人搬来了座位,朱佑樘这才道:“几位辛苦了。” 许海一脸淡漠:“臣的命是先帝给的,为皇家办事,不辛苦。” 说实话,对这位新皇帝,许海没什么太多感觉,毕竟他只是一个朱见深身边的护卫,从来没跟朱佑樘打过任何交道。 朱佑樘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几位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海躬身道:“听从陛下安排。” 朱佑樘又道:“这样吧!你们几个年纪也大了,就留在朕身边吧!天门九卫应该还有人,这些人朕没见过,他们什么时候能来见朕?” 父亲留下的势力,他想要握在手中。 许海淡淡:“陛下不用着急,既然陛下做了安排,有我们三个老家伙在京城,只要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有一个在,陛下就不要担心。先帝给他们做了安排,短时间之内,他们不会暴露身份。” “就是朕都不能知道?”朱佑樘奇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布置,但是这种神秘的感觉很不好,他很不喜欢这种脱离了自己控制的感觉。 当上皇帝之后,不得不说这位一向仁厚的太子殿下在某些方面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 许海笑道:“臣也不知道先帝做了什么安排,那些小娃娃对先帝言听计从,可不代表他们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朱佑樘颇为失望地道:“罢了,既然是父皇做的安排,朕也不过问了,三位以后就先统领禁军吧!” 这本来是个不错的福利,但是却被许海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请陛下见谅,臣不能答应。” 朱佑樘问道:“为何?” 许海答道:“先帝说过,臣等是地老鼠,是不能见光的。臣等可以在暗地里保护陛下,可以训练一支队伍出来,却不能抛头露面。” 都是老头子,虽然违逆了自己的意思,朱佑樘也不好拒绝,只好勉强点头。 让覃吉安排几个老头子住下之后,他马上又让人将刚回到北镇抚司的张儒请了回来。一见面,对张儒毫不设防的朱佑樘便道:“父皇给我留下了天门九卫,找时间让你们见个面。” 张儒笑道:“此事臣早已知晓?” 朱佑樘瞪大眼睛:“什么?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朕?” 张儒道:“知道他们会来见陛下,臣就没说。况且那样的场合,也不适合说天门九卫的事。” 他说的是上午在御书房谈事情的事,朱佑樘马上明白过来。 闲聊了几句之后,朱佑樘几次试探都没问出张儒想怎么对付朝中大臣,最后只能作罢。到了饭点,朱佑樘留他吃饭,却被张儒推脱掉了。 家里,还有一个女子在等着自己,这个女子没有名分,没有地位,她只是一个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的女子,而且,是自己心爱的女子。 第222章 :花前月下 张儒离开之后,覃吉忍不住对沉思中的朱佑樘道:“陛下,天门九卫的事,老奴以为。” 朱佑樘剑眉竖起:“以为什么?以为朕不应该跟文轩说?以为朕不该将天家所有的秘密告诉他一个外人?以为朕应该提防他? 覃吉,朕告诉你,他是朕的兄弟,他在朕心里的地位并不只是一个臣子。整个大明所有人都有可能离朕而去,只有他不会。 你在东宫这么多年,不是不知道他用自己的命救了朕多少次,也不是不知道他所有的凶悍都是为了保护朕! 以后,朕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永远不想。” 头一次看到朱佑樘暴怒的覃吉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他不是想要干政,而是本能的想劝朱佑樘一句。 自古以来,皇帝没有朋友,那些妄想成为皇帝朋友的人,最后没几个留了好下场。 他出言劝告,对张儒对朱佑樘,未尝不是一片善意。只是这善意,被朱佑樘很自然的当成了歹意。 张儒回到家中,饭菜尚温,佳人等候。 昏黄的油灯下,苏七七撑着下巴看着门口,直到看到张儒的身影之后才露出雀跃的神情。 心爱之人脸上的喜色被张儒看在眼里,他不由心中一暖,一个男人在外面再苦再累,回到家,能够有这样一个女子等着自己,夫复何求?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已经习惯独守空房的苏七七语气中没有任何埋怨。 张儒伸手抱住她,大嘴微闭,很不顾形象的在苏七七唇上啃了一口:“哎呀,我要是再不回来,你就要变成怨妇了。” 苏七七俏脸微红:“有下人看着呢!不要脸。” 张儒眼睛一瞪:“这是我自己的宅子,我跟我媳妇亲热,谁敢放半句屁。” 苏七七没好气的拍打了他一下:“行了行了,都回家了,还摆你拿九边总督的威风,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饭菜还热,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儒瞥了一眼桌上卖相依然不是很好的菜肴,苦着脸道:“娘子,咱能不能让厨子重新做。” 苏七七有些失落的道:“奴家知道手艺不佳,可奴家已经尽力了。相公若是不喜欢,奴家下次不做了便是。” 身边从市场上买回来的小丫头很没有眼力劲地道:“大人,这可是夫人花了好半天时间做出来的,她。” 话没说完,苏七七的白眼就投了过来。 小丫鬟虽然平时没大没小,那是因为苏七七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可张儒在的时候,这位草莽出身的女子却十分在意家里的规矩。 好在是这个小丫鬟说话,她只是给了个白眼,若是换成那些家丁,只怕早就已经被人拉出去打屁股了。 张儒拉起苏七七的手,轻轻抚摸着。 摸了几下之后,他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原本滑不溜秋的手,怎么就多了这么多褶子? 低头一看,只见苏七七手指上到处都是刀口,一条条刀口看上去不是很大,可是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在一起,却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忙得根本没办法回家,脑海中不由出现了一个女子来回奔走在厨房的身影。 他动情的将苏七七拥入怀中:“娘子,辛苦你了。” 一个深情的拥抱之后,张儒拉着苏七七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不知道是什么食材做成的菜肴塞进口中,一边吃一边连道:“恩恩,好吃。” 对自己的手艺依然不是很自信的苏七七虽然这段时间跟着厨娘学了不少菜肴,但是看张儒吃得欢实,有些尴尬地道:“相公,要不,让厨子再做几个菜吧!” 张儒没有说谎,这才的卖相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可以,尽管远达不到好吃的地步,却也不是很难吃。 嘴巴里塞满了东西的张儒用力摇头,口中含混不清道:“不用不用,真的还可以,你自己常常就知道了。” 苏七七有些不敢相信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一会后,这才展露笑颜。 她也有些饿了,为了等张儒回来,每次她都要等到很晚才会吃饭,有时候张儒夜不归宿,她甚至就直接趴在桌前睡了,连饭都不吃。 吃过饭后,夫妻二人自然要做些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那俏皮小丫鬟自然不能贴身伺候。小丫头倒也乐得自由,二话没说拉着几个老妈子就去了前院。 临走前小丫头还很是体贴的把几个飙云骑的高手给拉走了,两个粗壮汉子瞪眼要训斥,却被小姑娘一句不想死就赶紧走给吓了回去。 别人没见识那位主母的彪悍,他们两人可是见识过的,谁家的媳妇能够一掌把一面墙给劈成两半?张儒他媳妇能!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房间内的气味变得有些古怪旖旎,疲惫不堪的苏七七已经进入梦乡,张儒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却是久久不能入睡。 半夜,张儒小心翼翼的披衣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明月目光深邃。 床上的女人突然睁开双目,两行清泪不觉之中便从眼眶中滑落,无声的湿透了枕头。 张儒此刻脑海里只有大同两个字,这次的乱民作乱是固伦长公主联合白莲教弄出来的手笔,也正因为这样,天门九卫中的老头许海带着人从大同带回来几千颗人头之后,回到大同的姜伟再次对大同的烧香众进行了清洗。 至于自己那位便宜老丈人是不是受到了牵连,张儒暂时还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最为难做的是床上躺着的女子。 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有了些许睡意的张儒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床上,等身体彻底暖和了之后,他才重新将尤物揽入怀中。 手指扫过滑腻的肌肤,张儒在苏七七耳边轻轻呢喃:“对不起!” 苏七七浑身一颤,背对着张儒的脸上再次出现眼泪,她樱唇微张,无声的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翌日一大早,张儒就披甲出门了,在他出门后不久,苏七七也随之起床。 两夫妻感情和睦了许多,可是依然有一根刺横亘在两人心头,这根刺叫无为教。 白莲教打出来的旗号变成了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这种旗号是无为教独有的。就算罗清站在大家面前说无为教给白莲教没有任何关系,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姜伟的清洗,对朝廷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然而对于无为教罗清来说,却是不小的打击。 他是怎么想的,连他的女儿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张儒了。 从目前的种种来看,罗清只是单纯的想传教,可是从那次范无咎所说的三千边军将领教徒一事上,张儒却不得不联想到造反二字。 默许姜伟的某些行为,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 或许换一个人当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罗清的无为教只怕会被连根拔起,而张儒当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不管是他还是下面的人,都会看在苏七七的面子上给罗清留一条活路。 罗清的日子很不好过,这段时间锦衣卫隔三差五就会上门做客,每次来都是几十上百号人,每次来都是核对是不是又有信众加入无为教。 “教尊,姥姥那边想见您。”身为罗清义子的罗浮进门禀报。 心绪不宁的罗清一怔,然后直接回绝:“不见,告诉她就说这段时间我不方便。” “可是姥姥那边的人。”罗浮迟疑道。 罗清用力挥手:“不管她那边的人是什么态度,我说不见就是不见。我只想发展我的无为教,不想卷入谋反的漩涡之中。朝廷没有**到那个地步,他们做那些无用功,根本就是让那些年轻人白白送死。” “什么时候罗教的创始人也有这等慈悲心肠了?”话刚说完,已经有人闯了进来。 罗清很不客气地道:“不请自来,这就是你们白莲教的规矩?姥姥一把年纪了,也不怕晚节不保?” 进门的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妪,老妪拄着拐杖,神兵跟着一个身着劲装英姿飒爽的女子。 也不等罗清请她坐下,老妪便自己找了凳子坐下了:“他老朱家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家人要闹腾,老婆子只是顺手帮了一把而已,这有什么过错?” 罗清冷冷道:“就是顾忌到姥姥对我无为教有帮助,我才会让范无咎去发展边军香众,可姥姥似乎忘了我的初衷,我并不是想造反。” “可事实上无为教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你要造反,你说你不想造反,谁信?”老妪脸上是自信的神情,认识老妪的人都不敢小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罗清沉声道。 当初收留这些人是看这些人可怜,可是没想到养虎为患,连他身边的很多人,现在都走到了老妪的阵营。 老妪笑道:“你我同气连枝,老婆子自然不会害你。听说七七那丫头找了个京城大官做夫君,老婆子想让她帮忙办点事。” “不可能!”罗清一口回绝:“七七跟了那个年轻人是她自己的是,如果可以,我宁愿七七跟我再无瓜葛。” 老妪并没有打算罢休:“可你们之间血脉相连,也不是想割舍就能割舍的。老婆子看着七七那丫头长大的,自然不会害她。” “此事休提。”罗清愤然道。 第223章 :白莲 经过上次跟张儒的交锋,已经让罗清认识到彼此之间的差距,那个年轻人不怕他,甚至不怕无为教。 他有朝廷做靠山,如果真的要撕破脸皮,不管是无为教还是白莲教,都无法跟那个人作对。 老妪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拄:“罗清,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朱洪武夺了天下之后,昏君辈出,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白莲教不过是顺势而为。为千千万万百姓谋福利,何错之有!” 罗清目光直逼老妪:“你确定,有朝一日你白莲教得了这个天下,比老朱家要做得好?你看看你手下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些江湖莽夫,有几个读书人?这些莽夫可以打天下,难道他们就能治天下? 白莲教各堂香主,在你白莲教还没有得到天下之前就安于享乐,若真被你们得了天下,这万千百姓指不定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就是白莲教造反的一层遮羞布,不管是上面的人还是下面的人,很多人都清楚,造反不过是一句空话,他们要的是富贵。 富贵险中求,哪怕是背负反贼的罪名,只要能够生前过得好,哪管得了身后事? 遮羞布被罗清无情撕破,老妪再也忍不住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罗清,别以为少了你无为教我白莲教就不能成事。今日所言,你来日不要后悔!” 罗清淡淡道:“罗清办事,从来不后悔。” 老妪恨声道:“好好好,老婆子也不跟你做意气之争,你拿女儿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老婆子自问在京城还有几分能量,你放心,教中的兄弟会好好招呼七七姑娘的。” 罗清猛然站起,目眦欲裂:“你敢!” 老妪冷冷道:“你看老婆子敢不敢!” 罗清突然朝罗浮道:“罗浮,把这老妖婆拿下!”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罗浮这次却没有动手,而是怯生生的看着老态龙钟的老妪,嗫嚅道:“师父,我觉得唐婆婆说得也有道理。” 罗清勃然色变:“你现在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罗浮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如果师父能够说服七七回到我身边,我绝对不敢忤逆师父的意思。可是师父不能,师父面对那姓张的的时候甚至连高声说话都不敢。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师父,这不是我那个敢作敢为的师父。我要的不多,我只想陪在七七身边,哪怕她不喜欢我,只要我能够守护她就行。可是连这个机会师父都不肯给我,你要我怎么办?” 姓唐的老妪笑道:“他不肯,老婆子给了。” 罗清心知大势已去,眼中满是失望:“就因为这个?” 罗浮没有回答,他内心深处十分痛苦,这个人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师父。如果不是师父把他抱回来,他可能早就跟那些流民一样成了街头的饿殍。可以说,在罗浮心中,罗清是他的师父,更是他的父亲。 可是他心里有个结,那个在自己受到师父惩罚的时候会偷偷给自己送馒头的小师妹,那个看到他受伤心疼的为他上药的小师妹,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 不,他不能容忍这一切发生,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师妹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把她夺走。 张儒,我要你死! 然而师父的不合作,让他伤透了脑筋,这个姓唐的老婆子给了他机会,他就必须要抓住,哪怕因此而委屈了师父,他也在所不惜。 唐姓老妪淡淡道:“罗浮,把你师父捆起来。” 已经绝望的罗清闭上眼睛,静静等着最疼爱的徒弟来捆缚。 不了这次罗浮依然没动:“姥姥,他是我师父。” 唐姓老妪冷哼道:“是你师父又如何,你已经选择了背叛,难道你以为不制住他就能够得到他的原谅?赶紧动手,莫让老婆子等久了。” 罗浮不为所动:“他是我师父,一天是,一辈子都是。我可以为了某些执念背叛他,可我绝对不会伤害他。姥姥如果觉得白莲教有能力踏平无为教,罗某随时奉陪。否则,就请姥姥别用命令的口气跟罗某说话。” 老妪面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浮冷冷道:“我敬你年纪大才叫你一声姥姥,无为教是我师父的心血,也是我的心血,谁要毁了我们的心血,我就杀了谁。无为教和白莲教只是合作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瓜葛。七七回归之日,便是两教各奔东西之时。如果姥姥一定要玩个鱼死网破,无为教恭候!” 罗清神色复杂,表情十分痛苦。 一方面,他在心里担心女儿的安危,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这个背叛自己却不肯伤害自己的徒弟跟白莲教的合作是与虎谋皮。 双方僵持了一会之后,最终以唐姓老妪服软告终,她默认了彼此之前合作的关系,同时也告诉罗浮,如果有什么需要白莲教支持的事,可以随时派人通知她。 唐姓老妪离开之后,罗浮扑通一声跪倒在罗清面前:“师父,对不起!” 罗清无力的挥了挥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由于女儿苏七七从小是跟着大和尚无相长大的,罗清和女儿之间的感情虽然深厚,可女儿对发展教徒一事却不是很上心。 所以罗清大部分的期望,基本上都是寄托在既是徒弟也是半子的罗浮身上。无为教慢慢暗中发展壮大,其中甚至有不少人是读书人,但是这些人与其说控制在罗清手中,还不如说是控制在罗浮手里。 罗清只是无为教名义上的教主,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罗浮。 只不过一直以来罗浮做任何事情都会请示罗清,所以旁人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罢了。 一般人看不出来,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唐姓老妪却一眼就看透了,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罗浮。 如果没有那个死心塌地跟着朝廷大员的苏七七,打死罗浮他也不会背叛如亲生父亲一样的罗清。 可惜,很多人在爱情面前都是盲目的,不管这份爱情是不是属于自己,他们都会做一些蚍蜉撼树之类的蠢事。 罗浮无疑是这种人中的佼佼者。 瘸了一条腿的姜伟这段时间很忙碌,无为教那些头头脑脑基本上都被锦衣卫盯上了,最近他还发现了许多不寻常的事,那就是无为教的教众之中,竟然夹杂着白莲教教众。 这个发现让他夜不能寐,连续一旬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倒是大同府有数十个村庄被这位睡眠不是很好的锦衣卫千户给闹了个天翻地覆。 今日,大同千户所门口又多了三十多颗人头。 白莲教反贼的人头,一共九百四十六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大同千户所门口。 姜伟的某些举动触怒了白莲教的一干头领,那一阵微风都能吹倒的唐姓老妪尚未发话,便已经有宵小盯上了姜伟。 十三个黑衣蒙面人趁着夜色潜入大同千户所营房,一声不响干翻了四五个值守的明哨,好在姜伟做事向来谨慎,又有带着三千宣府老卒在大同城外草原上窝了一段时间的经历,那些来去如风的白莲教精锐还是被暗哨发现了。 凄厉的哨声响彻夜空,还在睡梦中的锦衣卫缇骑们翻身下床,连衣服和鞋子都来不及穿,第一时间就握住了床头的绣春刀。 刀在人在,这是锦衣卫百年来一直都恪守的一个准则。 十几人进入有几千人的营房,完全就是泥牛入海,折腾了半个时辰,十三个血淋淋的人头很齐整的摆在姜伟面前。 被吵醒的姜伟瞥了一眼那些依然带着不甘神色的白莲乱匪,眼皮都不抬:“全部拿下去用石灰腌好,找时间送回京城。” 似乎是为了赎罪,这位千户回到大同之后就一直在跟白莲教作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大好局势被锦衣卫破坏得千疮百孔,白莲教内做主的几个头目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无奈之下,有人想起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太婆,于是一干香主堂主相约而来,只为老祖宗能够给个计策。 满头银丝的老妪自顾自的剥着手里的橘子,这玩意金贵,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南方运过来的好东西。 小心翼翼的将橘瓣那层薄薄的外衣掀开,将里头橘黄色的果肉塞入已经没了几颗牙的口中,老妪意犹未尽的砸吧了几下干瘪的嘴唇:“就这点小事?” 下首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一个粗壮汉子粗声粗气地道:“老祖宗,你是不知道那狗官的手段,只要落到他手里,不管是男女老少,第二天保准人头落地啊!” 白莲教的香众很多都是生活贫困的老百姓,对白莲教也只是一种盲目的信任,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这些人是绝对不介意将自己知道的同伴落脚地供出来的。 也正是以为这样,姜伟才能以雷霆之势将那么多烧香之人抓起来。 “你们都回去吧!这事老婆子会让人处理。”唐姓老妪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吩咐身边有着天姿国色的女子扶着自己离开。 第224章 :杀人 白莲教的情况没人比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更清楚,那些堂主香主之类的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鸟。许多都是托庇于白莲教,这样就可以免除被官府盘剥压迫。 如果不是因为白莲教内部的矛盾太多,各处香堂根本不齐心,名唤唐赛儿的老妪也不至于那么心急火燎的对罗清的无为教伸爪子。 从永乐年到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十年了,那个曾经呼风唤雨闹出很大阵仗的白莲圣女,如今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好不容易有了收拢下面的人人心的机会,唐赛儿不打算放过。姜伟死了的话,或许下面的人会看在这个面子上,对总坛这边多几分恭敬。 在那个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安排下,一场针对姜伟的刺杀暗中成型。 此时,姜伟还被蒙在鼓里。 一封书信将这位在大同大杀四方的锦衣卫千户搅得心神不宁。 信是京城来的,写信的人,是曾经对他极度信任如今却对他极度怀疑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那个年轻的大人似乎觉得一剑的伤患无法抵消所谓的二次背叛,急哄哄的要姜伟给出一个交代。 已经成了姜伟嫡系心腹的张富贵小心将纸条在油灯下烧掉,又将纸灰戳碎,这才小心问道:“姜叔,现在怎么办?” “你带人把人头送回京城去,告诉张大人,就说姜伟早晚有一天会给他一个交代。”姜伟沉吟半晌道。 “那这里。。”张富贵不无担心的问了一句。 大同不比京城,大同总兵杨荣虽然跟自家大人有关系,可是他是军方的人,很多东西还是需要地方官府来配合的。 大同的白莲教香众很多,新皇登基他们跳出来闹腾,京城来的锦衣卫抓了一批,现在姜伟又抓了一批。 张富贵要离开,他们的心腹势必会带走一批,到时候姜伟身边的防卫自然就弱了。 姜伟大手一挥:“这里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我自有分寸。还有,这次的任务很重要,这些人头里有很多都是白莲教的骨干,半路的安全,你一定要保证。” 他很清楚,作为一个两次背叛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在张儒心里是什么地位。 他唯一能够保证自己继续在锦衣卫待下去的,就是拼命证明自己对锦衣卫是有用处的。只有这样,张儒才不会将他赶出去,一旦锦衣卫那些年轻人成长起来,只怕他这个缺了一条腿的老将,就要面临离开的下场。 翌日一大早,张富贵就带着三百人用大车将人头装好启程回京,姜伟没有出门相送,他突然接到密报,说李庄有白莲教余孽活动。 带着四五十人匆匆赶去,李庄表面上没有看不出任何端倪。老百姓们依然在忙碌着,村口几个孩童正在追逐奔跑。看到一大队身着飞鱼服的人出现,所有小孩瞬间跑了个干净,倒是有胆子大的躲在谷堆后面偷偷窥探。 一行锦衣卫直奔街尾,这里一家姓赵的外来户,听说就是李庄的传头。 四五十人将不大的房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个身手矫健的锦衣卫二话不说就将门踹开了,不等灰尘落尽,门口忽然传来两声闷哼。 一个锦衣卫身体前倾,另外一个捂着胸口倒退数步,口中呼喝:“大人快走,有埋伏。”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再次钻进了这个锦衣卫的胸口,这下,这锦衣卫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结阵!”姜伟大声喝道。 锦衣卫虽然脱离真正的军人阵列已经很久了,但是张儒出任指挥使之后,很多以前丢掉的东西又被拿了起来。 用张儒的话来说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一开始一帮子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还觉得这话危言耸听,真正见过几次阵仗之后,他们才发现那位年轻的指挥使大人所言不虚。 一个个袍泽兄弟战死,一张张熟悉的脸瞬间变成死灰色,这一幕幕,依然还深深印刻在这些算不上年轻的锦衣卫脑海中。 光是对白莲教作战,就有不下三百锦衣卫永远的留在了大同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锦衣卫井然有序的防御阵型总算是完成了。 手里有盾牌的人纷纷拿出了盾牌抵挡箭矢,没有盾牌的则缩在后面。 “进攻!” 姜伟面无表情的下令。 如果是平时,他绝对不会下这样的命令,但是今天不同,对方既然敢在村尾埋伏,定然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与其让手下的兄弟不顾伤亡的突围,还不如让兄弟们先将眼前埋伏的人拿下。 一开始,锦衣卫前进的步伐还算坚定,因为里面射出来的零星箭矢根本伤害不到躲在盾牌后面的他们。 忽然之间,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喊杀声,这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打乱了锦衣卫的部署。尽管姜伟和几个百户歇斯底里的呼喝着不要乱不要乱,某些年轻人的脚步还是乱了。 这一乱,马上就给了里面的人可趁之机,停顿了半晌的弓箭再次射出,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夺走了三个锦衣卫的性命。 喊杀声渐近,翻眼望去,四面八方乌泱泱都是人头,不少人手里拿着的武器只是一根简单的木棍。 亲信百户马上涌到姜伟身边:“大人,属下护着您先走,快!” 姜伟冷冷的瞥了百户一眼:“你让我放着这么多兄弟不管,就这么灰溜溜的逃回去?” 那百户一愣,随即焦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人离开了,兄弟们的仇就有报。大人若陷进去了,兄弟们只怕连个报仇的人也没了。” 周围听到这百户说话的锦衣卫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上就有人接口:“是啊,大人,您快走吧!” 姜伟十分固执的摇头:“不行,我不能让兄弟们以身犯险,要死一起死。放心,如果老子死了,锦衣卫自然会为老子报仇。” 苦劝无果,瘸了腿的姜伟却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飘了出去,一记漂亮的刀花过后,地上躺下三个手拿锄头的壮汉。 有人倒了,那些百姓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变得更加凶悍了。 锄头、砖头、石头不要命的往这些锦衣卫身上招呼,一开始姜伟还能带着人勉力支撑,没多久之后,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挨了几下的锦衣卫终于扛不住了。 一群乱哄哄的百姓加上房子里几个射冷箭的家伙,给锦衣卫这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就连姜伟自己,左臂也多了一条不大不小的伤口。 “杀!” 百姓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也激起了锦衣卫的血腥,手里有兵刃的锦衣卫杀起人来可比那些乱民要干脆利落。不过半柱香时间,地上就多了百余尸体。 有人倒在血泊中悲号,有人被宛如魔神的一众锦衣卫吓得连连倒退。 这时,人群中有人忽然高呼:“兄弟们不要怕。这些狗贼只有十几个,我们有几百个,杀了他们,无生老母便会降临。” 还别说,这一声呼喝的作用还真不小,原本有些退却的乱民再次围了上来,这一次,他们的进攻比之前的进攻还要猛烈三分。 “啊!”一个锦衣卫半边脑袋被一锄头挖掉,临死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悲吼。 姜伟目眦欲裂,怒骂道:“干,老子弄死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刀舞狂风,眨眼间又有四五个人被他砍翻,那个被挖掉半边脑袋的锦衣卫是他手下的一个百户,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一个百户。 锦衣卫这边人越打越少,不断有人中招倒下,乱民渐渐威龙,最后,被围住的只剩下姜伟一人。 绣春刀上多了许多缺口,姜伟单膝跪地,一只手拄着绣春刀,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和身上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 他喘着粗气看着渐渐逼近的乱民,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绣春刀平举:“来吧!老子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进攻激烈的乱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剩下姜伟一人之后,他们竟然没有马上动手,似在等待什么命令。 忽然,一支利箭从乱民身后射出,从一个中年乱民的后脑灌入。 现场已经没多少打斗了,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给射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官府的大部队来了?不少乱民心里暗忖。 这次出来能够拿到实打实的好处,对这些活不下去的乱民来说,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所以明知道危险,他们依然甘心赴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接着,又是二三十支箭矢射出,每一只箭矢都能准确的射中一个乱民。 面对四五十个拿着绣春刀都没乱过的乱民这下是彻底乱了。 人家手里有弓箭,更何况这些人还骑着马,他们手里的武器在人家面前就跟玩具似的。 乱民意乱,隐藏在乱民中的白莲教教徒也都跟着一哄而散。 至于那小屋子里放冷箭的人,似乎早已离开,好半天都没见屋子里有什么响动。 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翻身下马,姜伟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不等他道谢,那疲惫的躯壳已经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身长七尺的姜伟轰然倒地。 女子皱眉蹲下,按住姜伟的脉搏,然后松了口气,朝马上的人道:“先带回去吧!顺便报官。” 第225章 :彪悍女人 官府的人来得倒是挺快,同来的还有一干锦衣卫,不过死去的乱民都是没有身份的,所以要查,也无从查起。 浑身浴血的姜伟自然被锦衣卫的人救回去了,连带着还有十几个重伤濒死的校尉。不过顾虑到这女子以及马上的一干豪强是姜伟救命恩人,他们的来历又颇为棘手,大同千户所千户唐龙还是礼遇有加的将这一干人等请了回去。 遭逢大劫,锦衣卫这边除了唐龙还能做些主之外,其他人都如无头苍蝇一般。试问连京城来的千户大人都着了白莲乱匪的道,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还能怎么办? 加急快件绝尘而去,两日后赶上了张富贵带领的队伍,只是打了个照面换了匹马,那缇骑便抛下大队人马继续朝京城奔驰而去。 知道姜伟受伤的消息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救治姜伟,安顿那绝色女子为首的绿林豪强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直到听郎中说姜伟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唐龙这才想起给京城报信。 牟斌拿了密信看完之后也不敢自专,直接差人将信件送到了正在跟泰安郡王朱祐樬、小保国公朱晖把酒言欢的张儒手中。 本来欢快的气氛因为一纸书信而变得凝重起来,信是锦衣卫拿过来的,心思颇为缜密的朱晖很识趣的端茶送客。 张儒告了个罪便马不停蹄的回了北镇抚司,一张信纸已经差不多让他攥出水来了,等到那皱巴巴的信纸到范统和王周手中的时候,只能依稀看到上面的字迹。 最不愿意同室操戈的王周大骇:“这怎么回事?” 范统看完之后也是一言不发,张儒某些动作他是知晓的,但是张儒没有下令拿下姜伟之前,他不会做任何动作。哪怕是在张儒面前进言也不会,因为这个看上去粗鲁的江湖汉子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他跟王周不同,王周有一个名叫王恕的爷爷,而他只有一个叫范无咎的师父。 张儒阴沉着脸,气息有些紊乱,双手紧紧攥拳,一双眼睛快要瞪出来了。 牟斌站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出,认识张儒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张儒有这等表情。 “牟斌守住北镇抚司,王周,把你飙云骑的人全部给老子叫齐了,范统回去跟夫人说一声,我要去大同。”张儒竭力保持冷静,其实内心深处,早已烈焰滔天。 姜伟虽然背叛过自己,可是他依然是自己的兄弟。 他不住的在心里呐喊:“我的人,我能动,别人动,就得死!” 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的范统已经为他准备好行囊,同时带回来一个不知是好事坏的消息。主母苏七七神色坚定的表示要跟着张儒去大同,范统劝了几句无果,只好回来请示张儒。 张儒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次去大同如果单纯的只是为了杀人,那他肯定不会答应带苏七七一起去,可是这次不仅是去杀人,还要解决白莲教,他觉得带上苏七七没什么坏处。 更何况,总这样把人家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藏在九边总督府也不是个事,这次去大同,还得好好跟自己那位便宜老丈人好好商议商议。 不管是许海这几个老头子从大同带回来的消息还是姜伟突然失踪之后回到大同送回来的情报,都证明了无为教和白莲教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儒从来都不是一个因私废公的人,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跟不待见自己的老丈人谈一谈。 这次带去大同的人只有三百人,这三百人却是他绝对嫡系带出来的,都是那些百户手下的亲信。 至于王周的飙云骑和范统的护卫队,这两支队伍在张儒没出发之前就已经出发了。 不请示皇帝,堂堂九边总督贸然出京,这可不是小事。 当然,为了避免朝堂大员的攻讦,张儒还是派人进攻请示了朱佑樘。 他的多此一举在朱佑樘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百官罢朝,恐怕短时间之内朝堂上不会有任何对张儒的攻击。 打定主意要封张儒为定边侯的朱佑樘和打定主意不让张儒封侯的朝臣,现在站在对立面上,真正要冰释前嫌,除非是国家除了大乱子,抑或是有一方露怯。 离别年余,大同依然是那个大同,锦衣卫的大肆缉拿并没有让大同府多几分血色,倒是姜伟遇刺,让衙门里的人紧张了不少。 姜伟没有大碍,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没醒,唐龙全面收缩锦衣卫力量,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对锦衣卫已经掌控的几个白莲教香堂动手。 上面那位的怒火,或许需要这几个香堂香众的鲜血来平息。 张儒来了,带来了满腔怒火和三百锦衣卫的杀气。 当看到床上面白如纸的姜伟之后,这位九边总督兼锦衣卫都指挥使彻底怒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唐龙,一字一顿道:“调集锦衣卫所有人马,对大同府周边县城、村寨进行搜捕,所有跟白莲教有牵连的人一律先抓起来再说。逐一审问之后,普通香众送去屯田,死忠份子审完之后,一律杀无赦!” 憋着一肚子火气的锦衣卫没人敢反驳这样的命令,即便有些人知道这样的命令可能会给大同府带来不稳定因素。 等张儒安排了一切之后,唐龙才凑过去小心道:“大人,姜千户还有一位救命恩人,属下暂时把人扣了,如何处置,还得大人您来定夺。” 那绝色女子的出现是在太过凑巧,容不得生性谨慎的唐龙不心生疑窦。要知道那李庄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要说是在村尾杀人,就是在村头遇了埋伏,短时间内也很难传出去。 而这绝色女子正好碰巧带着二三十个有弓箭在手的绿林汉子经过,而且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骑着马的。 听了唐龙的分析后,张儒也对那女子的身份产生了兴趣,迟疑片刻,他决定去见见这个被锦衣卫名义上保护实际上软禁的江湖女侠。 “你们锦衣卫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我就该让那瘸子被乱民砍死。”不等张儒说明来意,性子颇为泼辣的漂亮姑娘就劈头盖脸的来了一通怒骂。 张儒讪笑道:“抱歉,让姑娘受委屈了,手下人办事小心了些,张某此行,特来向姑娘道歉。” 被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骂,张儒不能说甘之如饴,不过心里倒是没什么不爽。 那可是能够跟妖女苏七七放到一个级别做比较的大美人,他是男人,也不好跟一个大美女太过计较。毕竟这事,锦衣卫这边做得有些过分了。 女子一袭红衣,面如寒霜:“没必要道歉,这次算是我多管闲事了,你放我和兄弟们离开就是。至于我的身份,你大可以去查,本姑娘姓江名采薇,河南信阳人士,这次来大同,是吊唁外祖柯雄的。” 唐龙闻言微微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已经经过了锦衣卫的查证。 张儒揶揄道:“采薇姑娘见谅,手下人太过莽撞了,说是遇到了千古难遇的绝色仙子,要留着等本官来处置。本官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这厢有礼了。” 这话里面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我锦衣卫不是怀疑你跟那些歹人一伙,而是手下人自作主张想把你当礼物送给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饶是泼辣大胆的江采薇也被张儒这番露骨的话给说得面红耳赤,她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呸,不要脸,既然现在已经查清楚了,你这大官什么时候能放我们离开。” 张儒笑道:“没看到采薇姑娘之前,张某一句话就能放姑娘和诸位信阳府的好汉离开,见到姑娘之后,本官倒是突然不想放姑娘走了。” 江采薇柳眉一竖:“你什么意思?” 张儒淡淡道:“没什么意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某也不例外,不知姑娘能否留下,与张某共赏边塞风光?” 很不合适的话通过一个很不合适的时机在一个很不合适的地方被张儒以一种很不合适方式说了出来。 江采薇闻言脸色大变,周围几个大同千户所的缇骑也是面色古怪,唯有唐龙心中满是疑惑。 在他的印象中,自家大人貌似不是一个色急之人,不说大人身边已经有了苏七七那等绝色,就是大人又看上了这姑娘,以大人的身份,也不至于如此露骨的留人。难道这姑娘的身份有什么问题不成? 想到这里,唐龙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江采薇抿着嘴唇不说话,张儒一双贼眼则放肆的打量着她那被劲装包裹而显得凹凸有致的身材。 这一刻,张儒看上去就是一个色胚。 “你到底想怎么样?”良久,江采薇带着怒气道。 张儒道:“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跟姑娘亲近亲近而已。” 江采薇抬手抓起桌上一个茶壶,二话没说砸向张儒,而后暴跳如雷:“给老娘滚!” 唐龙抽刀劈碎茶壶,一脸紧张的看着江采薇,张儒则神色不变,突然哈哈大笑着转身:“给本官看住她,要是让她走了,你们提头来见。” 第226章 :一缕红尘一缕烟 平素老成的指挥使大人突然变得像欺男霸女的纨绔,唐龙几次张口想要询问,最终却没有问出口。 张儒虽看出了手下人的疑惑,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在他眼里,唐龙暂时只是他的手下,还没有到心腹的地步,就算需要解释,也不是对唐龙。 没回千户所,让唐龙带着人回去,他自己则一个人上街晃悠去了。 临时换了身衣服的张儒手里拿着折扇,怎么看都像是个翩翩公子,而不是手握重权的锦衣卫指挥使。 时不时将脑袋凑到街边摊贩身边讨价还价几句,顺手拿起摊贩摊子上的东西尝几口,然后在小商贩们鄙视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没人注意到这个翩翩佳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宅子,也没人注意到这青年公子在宅子里呆了多久。 “什么情况?”被小厮引着进入内院之后,一个瘦竹竿一样的中年人神色恭敬请张儒坐下。张儒屁股还没有坐稳,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中年人呵呵道:“没什么大情况,前段时间他离开大同,过了半个月再次出现在大同府城。一路上都有人跟着,不过他警惕性很高,才不过百里就将我的人给甩掉了。” “就没有任何发现?”张儒皱眉问道。 中年人摇头道:“没有任何动静,只知道他去了京城,具体用什么方式进入京城的,没人知道。大人也知道,我手底下那些人,比不得飙云骑的人。” 论厮杀,飙云骑的人单体攻击力是最高的,论刺探,却是这个中年人麾下的人更为精锐一些。 张儒沉吟道:“也对,你继续盯着,现在人都已经昏迷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状况。让你的人查一查信阳姓江的大户,顺便查一查柯雄什么来头。重点查一下一个叫江采薇的女子,秘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中年人疑惑道:“大人怎么突然对一个女子感兴趣了?” 张儒道:“姜伟遇刺,是一个陌生女子救了他,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中年人点头表示自己知晓,眼中仍有疑惑。 张儒又道:“你可知道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中年人摇摇头:“莫非那女子是人间绝色?大人莫不是又看上了别的女子?” 张儒翻了个白眼,差点一口气不顺厥过去,板着脸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有七七在,我哪里有旁的心思。你知不知道我见了那女子一面之后,那女子给我的感觉是什么?” “什么?”中年人接过了话头:“大人年轻嘛,有些事难免的,属下也是男人,不会取笑大人的。” 张儒摇头道:“进忠,不瞒你说,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这江采薇和苏七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两个人出生的地方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两人身上的气质,却让我感觉十分相似。 七七什么身份你是知道的,姜伟在大同府搅了个天翻地覆,白莲教的很多香堂都是被他端掉的。偏偏在他遇刺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气质跟七七相似的人,这容不得我不怀疑。 姜伟背叛过我,背叛过锦衣卫,可是他至今没有做任何伤害我和锦衣卫的事情。在他没有彻底背叛之前,他依然是我们的兄弟。 然而这个刻意接近的江采薇却很不简单,她武功不低,身边的好手不少,那些绿林汉子我见过,怕是每个人手上都有几条人命的狠人。 有这样的家世,又突然出现在大同,又很巧的救了锦衣卫的千户,你不觉得奇怪?” 中年人正是马进忠,他奉命调查姜伟,但是一直都没调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闻言,马进忠神情一肃:“大人的意思是说,夫人和这江采薇很有可能同出一门?” 张儒脸色沉重的点头:“恩,很有可能她们之间是有联系的。这事我暂时没问七七,连王周和范统我都没说。你先查一查那个叫江采薇的人是什么来头,查出来之后让人把情报送给我就行。记住,你的行踪只有我能知道。” 马进忠认真道:“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在这边做事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找唐龙,别亲自出面,拿我的令牌去找他便是。”张儒叮嘱道。 马进忠笑道:“大人放心吧!属下要是有难处,肯定会找大人帮忙的。哦对了大人,那自称鸦角山守军的少年,这段时间进步不小,鞑靼那边几次派人来大同,都被杨荣挡了回去。您看这少年什么时候给人家送回去?” 张儒一脸轻松:“这事最着急的不是我们,是那帮草原上的鞑靼人。没事,先让那小子学着,什么时候能够不露出马脚了,什么时候把人送回去。” 沉默了一会之后,马进忠突然问道:“大人,犬子。” 张儒笑道:“你放心,同袍那孩子很好,七七把他当成了亲生的,平日里有什么都不会亏待他。这孩子很聪明,我给他找了两个先生,说不定将来能给你老马家抱个状元回去也说不定。” 马进忠喜道:“多谢大人栽培。” 张儒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栽培不栽培的。那孩子我也挺喜欢,就是太忙了,抽不出空来。不过有范老和七七在,那孩子走到哪都吃不了亏。” 一听到有范无咎贴身保护,马进忠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别人不知道范无咎什么能耐,他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这边的事,你还得多盯着点,特别是贼心不死的鞑靼那边,你的人最好能够早日渗透进去。”张儒有些忧心地道。 大明边患,最为严重的便是鞑靼,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过不了几十年,东南沿海那边的倭寇就要兴风作浪了。 不是说现在沿海没有倭寇,只是还没有几十年后那么猖獗而已。 马进忠试探着问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张儒道:“有备无患而已,鞑靼元气大伤,但是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侵入大明的机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准备。早晚有一天,我要带着大明军队打到草原上去的,现在多一个人渗透,以后就多一分胜算。” 历经几次生死的马进忠在听到这话之后,也不免捏紧了拳头。作为边军的一员,作为一个大明的热血男儿,谁都希望有挥兵草原的那一天。 别人说这话他可能不相信,可是一力促成了大同一战的张儒说这话,他信。 “对了,你的人必须保证家小在你的控制之下,我要的是绝对忠心,否则,只会在战争来临之际让兄弟们平添损伤。”张儒再三叮嘱道。 汉奸最为可耻,可是很多人抵挡不了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的诱惑。张儒自己都不敢保证将那些暗棋的家人掌控在手中到底能不能保证那些人的绝对忠心,他只能说自己尽能力去做。 马进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说遵命,只说了一句我尽力。 分析了一下大体局势,张儒便直接撒手不管,除了让马进忠随时准备人手盯着姜伟之外,他没有做出其他要求。 天色不早了,张儒起身准备离开,一直憋着一个问题的马进忠在送张儒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将问题问出了口:“如果那江采薇真的跟夫人有关系,大人怎么办?” 张儒身形一顿,神色复杂的看向远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也不知道真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马进忠抬手拍了拍张儒的背:“走一步是一步吧!大人也不用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张儒苦笑不已:“借你吉言,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及时通知唐龙那边。” “大人放心。”马进忠用力点点头,然后目送张儒离去。 张儒一出门马上又恢复了一副纨绔姿态,只不过已经临近黄昏,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而已没人在意他这个纨绔怎么没带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仆。 回到千户所,一脸无辜的唐龙顶着一脸青肿出现在张儒面前,眼里写满了委屈。 张儒奇道:“怎么回事,被谁打的?” 唐龙怯生生的瞥了范统一眼,不敢说话。 张儒抬头一看,只见范统和王周都是一脸怒气,他马上反应过来,估计是唐龙自己带人回来没让人保护他,所以才会让范统王周雷霆大怒。 很轻松的笑了笑,走到范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事,出去瞎晃了一圈,你朝人唐龙发什么火啊!” 王周不冷不热道:“大人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已经有老姜这个前车之鉴在那摆着了,大人就不能带几个人在身边?” 范统则哼了一声不说话。 张儒苦笑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太紧张了,我的身手你们还不知道,这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范统瓮声瓮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张儒故意活跃气氛:“呦呵,咱范大将军还知道拽文了,奇迹啊!” 范统别过脸去:“姜伟醒了,大人去看看吧!” 说罢,他和王周像是商量好的一样,纷纷傲娇的离去,留给张儒两个硕大的背影。 第227章 :君子坦荡荡 卧床不起的姜伟经过一段时间的昏迷,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脸色蜡黄。 喂药的小婢看到年轻俊朗的指挥使大人,俏脸微红,而后放下药碗,连大气都不敢出便退出了房间。 姜伟微微挣扎,一股柔和的力道按住了肩头:“你重伤在身,别起来了。” “大人,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脖子,后面半截话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张儒笑道:“什么也别说,把身体养好才是紧要的。” 稍稍舒缓了一下情绪之后,姜伟变得平静了不少,正好张儒端起了小瓷碗,他呐呐张嘴,一口苦涩的汤药入口,让这个面对刀剑不曾皱眉的汉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张儒一边喂药一边笑:“怎么,大老爷们还怕苦?你身上二十三道伤痕,致命伤九道,能够活下来,还真是个奇迹了。” 姜伟神色黯然:“末将有负大人所托,罪该万死。” 一口汤药顺势塞进姜伟口中:“少跟我说这些废话,我的兄弟,任何一个都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白莲教乱党,对了,你那救命恩人很不错呢,长得挺漂亮,就是性子彪悍了些。” 恍然中,似乎有那么一个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可是努力回忆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姜伟费劲的晃了晃脑袋:“属下想不起来了。” 将最后一口汤药塞进姜伟口中,张儒轻轻将碗放下:“想不起来就别想那么多,那女子来历还有待查看,你要真看上了,也不急于一时。” 姜伟老脸一红:“大人就不要取笑属下了。” 张儒哈哈大笑:“姜伟啊姜伟,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会害羞呢!看来你不是想不起来,你是不想想起来,那姑娘胸******大,倒是个好生养的。” 姜伟嗫嚅道:“大人” 张儒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养好伤再说。不过我可有言在先,那姑娘若真是凑巧救了你,只要你喜欢,就是我亲自跑一趟信阳也会帮你把这******弄到手。若是她不是偶尔出现,那” 姜伟淡然道:“属下省得,大人莫要开属下玩笑了,那女子什么来历什么长相属下一概不如,怎会起觊觎之心。” “好了,我帮你报仇去,你好好休息。”张儒站起来准备离开。 转脸,脸上一片冷漠,心中不住哀叹:姜伟啊姜伟,机会我已经给了你,你要是再不知道把我,你我二人,只怕只有割袍断义了。 沉重的脚步如同重锤一样一下一下敲打在姜伟心坎上,不仅仅是张儒在焦急,其实姜伟自己也在焦急。 他几次张口,几次都没能将那句大人等一等从喉咙里说出来。 眼瞅着张儒已经快走出门口了,姜伟突然大声喊道:“大人等一等。” 张儒猛然转身,面带笑意:“老姜,你这句话,说得可真够晚的,再玩一些,只怕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了。” 姜伟闻言一怔,随即马上明白过来,这只是一种试探。 “说说吧!”不等他回过神来,张儒已经到了身边。 姜伟苦笑道:“想必大人早就对属下产生了怀疑吧!第一次背叛,属下就跟大人说过,属下对大人,对锦衣卫没有任何恶意。” 张儒道:“我可以容许我属下的刻意隐瞒,但是我不喜欢我兄弟对我藏着掖着。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秘密,有些秘密是不能宣之于众的,这我很理解。 可是我不得不为锦衣卫数万弟兄考虑,不得不为我身边的人考虑。” 姜伟道:“大人我话,我理解。我的身份很神秘,神秘到如果不是大人到了东司房,我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天门九卫?” 张儒一怔,随即释然:“看来,你跟许老他们一样,都是天门九卫的人。” 姜伟点头:“属下是天门九卫的人,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其他人就算是太子都无法命令我等做任何事。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除了陛下,谁都不知道我们到底在执行什么任务。先帝大行,我们回宫见了一次陛下,所以属下消失了一段时间。 属下对锦衣卫从来都没有恶意,当初进入锦衣卫,是因为末将有自己的任务。 只不过后来大人锋芒毕露,末将的任务目标就变成了大人,先帝需要一个为当今圣上遮风挡雨的忠臣,可他不需要一个权倾朝野的能臣。 大人当初的表现虽然不错,可是表现出来的一切,却像足了能臣而不是忠臣,所以陛下让属下随时观察大人的一举一动,观察大人是不是有那种心思。” 说到这里,姜伟有些羞愧的闭上了眼睛。 他口口声声说对锦衣卫没有恶意,可是如果张儒真的有左右朝纲的心思,只怕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朱见深。 这还不算对锦衣卫有恶意,那什么才算? 张儒不以为意:“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你,你的职责所在。有件事一直横亘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没问你,今天,我要一句实话。” “什么?”姜伟问道。 张儒道:“当初你所谓的背叛算不得背叛,但是你毫不犹豫的挥刀自刎,如果当时我没有及时把你救下,你岂不是白死了?” 姜伟咧嘴一笑:“大人多虑了,能够进入天门九卫的人,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他们或许没有很强大的势力,可是他们却有足够的自保能力。那一刀,只是属下做样子罢了,实际上就算大人不让人救治,卑职也死不了。” 张儒恍然大悟:“看不出来,平时最是闷不吭声的姜千户,竟然是我锦衣卫心思最为缜密的一个。这么说,当初你在东司房装傻充愣,也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姜伟摇头否认:“那倒不是,当初在东司房,正是属下韬光养晦之时,谁能想到,就那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模样,竟然还入了大人法眼。” 张儒笑骂道:“你个老小子是说我没眼光是吧!好在事实证明,本将的眼光是不差的,随便招揽一个人,竟然是神秘的天门九卫中的一员。” 姜伟默然,好一会之后才沙哑着声音道:“待属下身体康复之后,属下会离开锦衣卫。” 张儒摆手道:“放屁,好好的在锦衣卫待着,谁也不会赶你走。都是为陛下做事,没什么彼此可分的。我当初怀疑你,是因为你竟然拥有信鸽,那绸缎庄的掌柜,就是我让人做掉的。早知道你是先帝的人,我也没必要对他们下杀手。” 姜伟苦笑:“大人,那时候属下也是没办法,毕竟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陛下进行的。” 张儒眼睛一瞪:“放屁,我要是真的敢瞒着先帝,你以为先帝会在我凯旋之日在朝堂上帮我说话?我要做的事,早就通过了密信禀报了先帝,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看来倒是末将误会大人了。”姜伟赧然道。 “以后有什么事,大胆去做便是了。”张儒大喇喇道。 别看他平时都是冷着脸,对什么人都不冷不热的模样,实际上他是个很念旧情的人。这一点,他和朱佑樘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之间唯一的不同除了身份之外,就是朱佑樘比张儒要心软许多。哪怕是面对敌人,朱佑樘也不能像张儒那般痛下杀手。 沉默片刻,姜伟突然问道:“这些年跟在大人身边,属下也看到了许多。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没说,今日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大人能够告诉属下,大人做这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儒看着姜伟,目光极为深邃,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 想了想之后,他很坦然道:“一开始,我只是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毕竟万氏要杀太子和我,我不能坐以待毙。 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很多事情也清楚了,我就想着能够让今上登基,保住自己的一世荣华富贵便好。天天带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到处游山玩水,做个闲散之人,未尝不是一件惬意之事。 直到巡视九边的时候,看到边军表面上英姿勃发,实际上却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我突然生出一种想法,此生是不是能够带着我大明的热血儿郎,去一遭那广袤的草原上,好好扬一扬我大明的国威? 今上登基,京城乱象频出,数日之内数千百姓无辜被杀,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太平,而是整个大明的太平盛世。 可能,我这一生,注定要为大明快马扬鞭。我的手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凡是在我面前拦路的,我都会尽力去推开,推不开就绞杀。 因为,那是我的梦!” 恍惚间,又想起了数百年后金陵城内惨绝人寰的屠杀,他不由自主握住了拳头。 姜伟半晌没说话,直到察觉到张儒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指关节渐渐发白,他才不顾身上的疼痛骤然高声喝道:“为大明盛世,末将愿为大人马前卒,万死不辞!” 一声暴喝,总算是将张儒重新拉回了现实,他神色古怪的看着姜伟:“就算背上一世骂名,也在所不惜?” 姜伟目光灼灼:“大人不惜名,末将何足惜!” 张儒站起来哈哈大笑:“好,好,好。养好身体,兄弟带你大展宏图!” 第228章 :小人常戚戚 两个男人一番简单的谈话之后,就达成了攻守同盟。此时的两人都不知道,就今天这番简单的谈话,却让大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出房门,叮嘱两个伺候的婢子小心伺候之后,张儒便带着人离开了大同千户所。 埋伏锦衣卫,刺杀锦衣卫千户,这个仇,必须由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报。 寡妇村是大同府的村寨,村子里的男人基本上都成了战场上的孤魂野鬼,在这个守节为先的时代,除了少数几个恬不知耻的妇人改嫁之外,这村子里其他妇人基本上都选择了守寡。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大义上,没人敢指摘这群可怜的女人。 村子里看上去很平静,十几个孩童在晒谷场上玩得不亦乐乎,浑然不知大人们此时正在干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莲儿双十年华,没加入寡妇村之前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连那已经过了不惑之龄的知县大人都对她垂涎三尺。 最后还是那个在大同卫当把总的丈夫棋高一着,二话没说把她娶了回来。 可惜,一场大战将她的男人夺走了,她也成了寡妇村唯一一个守着处子之身的寡妇。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吴莲儿这种没受过什么教育却将三从四德看得比命还重的人门前,却没什么所谓的是非。 邻村的泼皮无赖不止一次上门骚扰,都被这位刚烈女子用丈夫的长刀给吓走了。 可是今日登门的这些人,不同于以往的泼皮无赖,哪怕是她绝望到将那柄吃了不少鞑子鲜血的长刀架在了脖子上,对面几人也不过是歪着脑袋用嘲讽的眼光看她。 已经完全没了正经人模样的隔壁王寡妇一边享受着身边汉子粗糙大手在胸口的揉弄,一边娇声劝道:“莲儿妹子,你就听嫂子一句劝吧!你家男人都走了一年多了,你还守着干什么。他们只知道保家卫国,可咱们这些可怜人却没人管死活。当家的不在,随便什么下三滥的东西也敢跑上门来调戏。前几日要不是童先生,只怕妹子你就遭了毒手啦。” 容貌俏丽脸色煞白的吴莲儿将长刀紧紧贴着白皙的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手里的兵刃就会被人夺走一般。 那白皙的脖子上硬生生被锋利的刀锋压出一条红痕,她忍痛眉头都不皱一下:“王家嫂子,人各有志。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那是你自己的事,莲儿只想为夫君守寡。” 怀抱王寡妇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童先生,何必跟这小娘皮说那么多,现在寡妇村就这小娘皮不听话,依我看,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直接把她剥光了扔床上,保准童先生当夜就能当新郎官。” 被唤作童先生的男子身材修长,一身长衫紧紧贴在身上,脸色很是白皙,下颚留着不算很长的胡须。 跟身边一帮袒胸露乳的糙汉子相比,这个童先生显得十分儒雅。要不是长衫的袖口还有一些已经干涸而未清洗的黑色血迹,谁也不会将童先生跟一群悍匪联系在一起。 王寡妇算是找到了好靠山,一个月前这帮人来寡妇村,强行要求一众女人信奉无生老母的时候,王寡妇也不是没想过和吴莲儿这般抹脖子自尽。可是当那些人拿出食物给已经饿得皮包骨的孩子吃的时候,她彻底没了死志。 自家男人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军军卒,比不得吴莲儿家的男人,一开头的两年她还能靠抚恤勉强养活自己和孩子,可是现在,她已经没那个能力抚养孩子了。 多年不尝肉味的王寡妇在上下两张嘴都尝了尝肉的味道之后,便再也舍不得死了。 在她的帮助和劝说下,寡妇村九成九的人家都心甘情愿的将家中为数不多的钱财交给了这些号称能够拯救她们的汉子。 更有不少有些姿色的妇人愿意自荐枕席,成为这些汉子榻上的玩物。这些汉子也不错,总是能够变着法弄些不错的食物来满足她们的口腹之欲。 这位童先生一开始不曾出现,但是他出现之后,包裹自家新男人在内的所有糙汉子貌似都对这个文弱书生很是畏惧。王寡妇也不是没在他面前卖弄过风骚,可这书生就像是被骟了的老驴一样,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 好在还有一个吴莲儿,让这位有柳下惠之风的童先生彻底动了春心。 此刻童先生板着脸,也看不出什么喜怒,王寡妇又道:“莲儿妹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正值青春年华,没个男人嘘寒问暖,莫非你要守着你那男人当一辈子寡妇不成。童先生他们来了之后,也没断过咱们的吃食,这日子,总比往年要去隔壁庄子请人要来得好。 童先生一表人才,又是读书人,哪点不必你家那死鬼好。人家不嫌弃你是个寡妇,你倒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听嫂子一句劝,莫等到嫂子这年纪再后悔,要知道那帮天杀的当官的,当初可是说了不会短我的抚恤的。 你别看你现在每月还能拿到银钱,再过个几年,等你家那个死鬼认识的人都忘了这一茬,你再看看,你的日子可有现在好过。” 吴莲儿神情不见半点松动,咬着下唇不说话。 一直你没开口的童先生终于开口了:“莲儿,跟我走。” 说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吴莲儿猛然将利刃往脖子上压了压,许是压迫的时间太久,那长刀又太多锋利,脖子上立时有鲜血流出。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死给你看。”吴莲儿尖叫道。 童先生目光阴鸷,但是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你真以为就凭你手里那把破刀就能挡得住我?我不喜欢用强,所以带着兄弟们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了一个月,就是想等你心甘情愿的点头跟我离开。如果你还是不肯走,我不介意用点别的手段。我就不信,把你这个还是处子之身的俏寡妇就地正法之后,你还能跟我闹出什么幺蛾子。” 吴莲儿面色惨白,哆嗦着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童先生终于撕开了自己伪善的面具,狞笑道:“尸体尚温,我不介意。” 那阴森森的语气让王寡妇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见过的坏人不少,可是如童先生一般的坏人,她还真没见过。 童先生话里的意思她是明白的,要不是胸口那只粗糙大手作怪的捏了某处一点红,说不定她已经尖叫出声了。 吴莲儿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早有死志的她将脖子上的长刀猛然一拉。 就在这时,童先生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到了她身边,当她用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所有力道都用到了空处。 吴莲儿有些绝望的瘫软在童先生怀中,面对那张清秀却狰狞的脸,她唯有在心底对死去的丈夫说一声对不起。 “嘭!”院子里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木屑四下飞散。 屋子里的七八人都听到了响动,马上就有两个汉子转身拔刀而出。 外面没传来什么声音,接着,两个拔刀出去的汉子胸口插着他们自己的兵刃倒飞了回来。 抱着王寡妇的汉子脸色大变,怒吼道:“有锦衣狗,兄弟们,杀出去。” 童先生抱着吴莲儿不肯撒手,脸色却比那几个汉子好看不少,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粗壮汉子口中的锦衣狗。 “嗖嗖!”两声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还没走到门口耀武扬威的糙汉子就被直接射中了脑袋。 王寡妇哪里见过这等惨烈场面,当场吓得尖叫起来。 一夜夫妻百夜恩,好歹是做过露水夫妻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这让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一声尖叫之后,王寡妇很幸福的晕了过去。 可怜猎户人家出身的吴莲儿却没那种幸运,她亲眼看着几个汉子被当场砍杀,脑袋就像是被人提起来的蹴鞠一样飞上高空。热血洒下,将本就不大的房子染成了鲜红色。 童先生慢慢将地上的刀捡起,然后放在了吴莲儿的肩上:“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 本是一心求娶的美人,这一刻却成了他手里的人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够逃出生天,他相信以自己的本事能够再次闯出一番名堂了。女人多得是,吴莲儿只会是他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 已经走进院子的几人面色阴冷,身上穿着的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飞鱼服。 飞鱼服这东西,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穿的,一般的千户所力士校尉,顶天了也就是穿一身所谓的锦衣而已。能够穿飞鱼服的人,基本上都有军功在身,而能够这么大规模装备飞鱼服的,除了北镇抚司,就只剩下南镇抚司了。 姓童名杰的书生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看到来人之后,心里头有了几分绝望,却还是做了了垂死挣扎的准备。 领头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手中的绣春刀还在往下滴血,他看都不看吴莲儿,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童杰:“要杀赶紧动手,她死了我好她报仇。” 第229章 :杀一是为罪 童杰闻言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们是官府的人,你们就不怕有人指摘?” 领头的年轻人淡淡道:“整个寡妇村十之**都是白莲教的香众,那些不愿信教的人都已经被白莲教杀了,有你们这伙人三十多颗人头,没人会指摘我们。” 童杰心中大骇,他虽然带着三十多人来了寡妇村,可是除了杀了一个冥顽不灵的老寡妇之外,他们可是没造过杀孽的。 听这位锦衣卫大官的口气,似乎是要将寡妇村的所有人都屠戮一空,然后嫁祸到白莲教身上。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带着握刀的手都开始颤抖,原来,朝廷的鹰犬,才是最为凶狠的伪君子。 吴莲儿浑身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就连将脖子往那柄长刀上凑一凑的力气都没有。她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王寡妇,然后闭目等死。 那大官的话她也听见了,话里面的意思她也清楚,所以她做好了死的准备。 “你是谁!”僵持一阵,对方没有动手,童杰再次有了底气。 “张儒。”年轻人淡淡吐出两个字。 童杰大惊失色:“你是锦衣卫指挥使!” 张儒点头承认:“不错!” 童杰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静,好一会才道:“为了咱们这小猫两三只,你风尘仆仆从京城赶过来,值当?” 张儒冷冷道:“你杀我锦衣卫四五十兄弟,伤我锦衣卫千户,这已经犯了我锦衣卫的底线。手下人吃了亏,老子不给他们找回来,老子还算哪门子锦衣卫指挥使。这次不给你们白莲教一点厉害瞧瞧,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呵呵,现在锦衣卫里的大人物,真是越来越没脑子了。要是往常,想要弄死一个百户都千难完难,如今,不仅送上门来一个千户,还捎带着连指挥使都跑出来了。”童杰脸上并没有将死的绝望,反而,他眼中划过了一抹释然。 似乎锦衣卫的到来对他来说不是一种灾难,反而是一种解脱。 张儒皱眉看着他,不等他接下话茬,童杰的脸已经变了颜色。从煞白到青紫,再到黝黑,只用了一刹那时间。 童杰瘫软在地,连带着那柄沾染了不少鞑靼人鲜血的长刀也随之跌落在地,金属与地面接触发出的铿锵声,总算是让吴莲儿醒悟过来。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从地上弹起来,飞也似的躲进了人群之中。 尽管这些锦衣卫身上都是汗臭味,尽管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可是这些人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手臂正好被抓住的范统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偏偏还没法发作,谁让抓住他手臂的是一个娇滴滴的俏寡妇呢! 擅长毒药的锦衣卫马上上前查探,确定童杰已经身死之后,那年过五十的老缇骑面无表情的朝张儒拱了拱手:“大人,他死了。” 张儒叹了口气:“随便挖个坑把人埋了,搜一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带人排查一下寡妇村,凡是烧香的,一律抓走。” 范统看着张儒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不知道面对一肚子怒火的兄弟们,自己的劝说之语该如何说出口。如果不是甄别的难度太大,姜伟也不至于到处撒网,那四五十个兄弟也不至于会落入敌人的圈套。 这些只想着活得好一点的百姓,他们拿着白莲教给的粮食和银子,你今天抓了人明天放了,他后天就敢继续在家里供奉弥勒像。 哭哭啼啼的女人们被锦衣卫缇骑用不是很客气的方式赶了出来,有人破口大骂:“你们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你们这些天杀的。” 也有人痛哭流涕:“当家的,我对不起你!” 更有甚者二话不说就对那些孔武有力的锦衣卫挥起了拳头,尽管她们的拳头绵软无力,但是盛怒之下的锦衣卫还是动了手。 几刀鞘下去将两个不要命的泼妇打得头破血流,便再也没人敢跟这些凶神恶煞的朝廷命官动手了。 吴莲儿很机灵的缠上了不懂得拒绝的范统,不管范统去什么地方她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好像离开了这个高壮汉子之后她马上就会被歹人欺负一样。只要范统稍微露出少许怒容,她马上就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范统有火都发不出来。 几个跟范统还算熟稔的飙云骑高手调笑道:“老范,你这次算是捡到了,这么漂亮一大姑娘,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范统红着脸不说话,如果地上有动,估计这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吴莲儿则跟个小媳妇一样躲在范统身后,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那些煞气十足的锦衣卫。 张儒这边解决了不大不小的一股白莲教众,那边王周带领的人却是实打实的跟白莲教来了一次激烈碰撞。 七十多个锦衣卫突袭周庄,二话没说将周庄的几个骨干拿下,还没来得及打道回府,马上就被临近村庄的教众给围了。 依靠着那些建筑物,江湖高手们各显其能,倒是让外围教众短时间内不敢再贸然发动进攻。锦衣卫这边没折损几个人,那边的教众倒是死了不少。 可王周急啊!他带过来的七十多人都是飙云骑中的好手,可外面围着至少五六百教众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是实打实的硬拼,他这七十来人只怕早就已经折损干净了。好在有老道的江湖人告诉他扬长避短的法子,这才算是保住了这帮锦衣卫的元气。 他现在只能等待援兵到来,不然以他这点力量,迟早得被外面的人给吞了。 张儒那边他不抱希望,因为两人的路线截然相反,倒是手下几个百户都在周围不远,他只希望那些人能早点办好事情来支援。 一次次试探性的进攻被锦衣卫的劲弩吓了回去,丢下几具尸体的白莲教教众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香主,点子太扎手,大伙都不敢冲了。”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胆子却大得出奇的刘二茂凑到头发花白的香主韦兴身边道。 他算是韦兴比较看中的年轻人,也是小李村的传头。 韦兴年过五十,精力却极为旺盛,这次出击有些突然,他还在床上享受同村郭子那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曼妙的身姿,就被人从床上拉起来了。 本来心里有些火气的韦兴没好气地道:“告诉他们,如果天黑之前不把这些人拿下,大家都得死。” 别人不知道被困在里面的人是什么身份,韦兴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他本来就没想着跟这些号称天下第一卫的锦衣卫死磕,可是现在箭在弦上,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他也没办法了。 似乎看出了韦兴情绪不对,刘二茂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香主,要不让那帮西边过来的二杆子去蹚浑水?” 韦兴眼前一亮:“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些回回人本事不弱,不过,他们肯不肯还是个问题。” 刘二茂拍着胸脯道:“香主放心,只要把里面的人的身份透露给那些人,不愁他们不动手。” 韦兴笑着拍打刘二茂的肩膀:“二茂啊,这次你算是立了大功了。要是真能把里面的人拿下,回头我当了堂主,你就是香主。” 刘二茂喜不自胜:“多谢香主提拔。” 说完,他一溜烟跑远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刘二茂气喘吁吁的带着十五六个头上带着白帽子的汉子跑了过来。刘二茂身体已经算不错了,经过这么一通跑,却也是气喘吁吁,可他身后的十几个汉子却是面色如常。 为首的汉子不算高大,站在刘二茂身后反而显得很矮小。不过这人十分粗壮,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 那人走到韦兴身边问道:“里面的人真的是锦衣卫?” 韦兴搓着手道:“千真万确,几位都是高手,我们的人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得麻烦诸位了。” 粗壮的回回汉子饱含深意的看了韦兴一眼:“如果你撒谎,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韦兴练练摆手:“哪敢欺骗诸位大人,他们都是锦衣卫的高手,为首一人,听说是锦衣卫的千户。” 粗壮的回回汉子二话不说,直接挥手示意手下人准备进攻。 这些汉子还真不同于韦兴的那些乌合之众,他们很快就分散开,呈扇形朝村口围拢过去。 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至于让弓箭有大规模杀伤的可能,也不至于让身边的兄弟失去保护。这样的阵仗,如果有边军的人在这里一定能够看出,这是边军的手笔。 接近射程之内,马上就有劲弩从村口射出,两个戴着白帽子的汉子很干脆的往地上一趴,身体猛然翻滚,竟然将劲弩躲了过去。 剩下的人依然在快速逼近,地上的几人则选择匍匐前进,这样,里面的弓箭手只能对那些站着的人发射箭矢。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里面射出来的箭矢也越来越密集,猛然,那粗壮汉子足尖疾点,几个纵越便直接进了村口。 其他人紧随其后,冒着箭矢冲了进去。 第230章 :屠万是为雄 门口的锦衣卫缇骑猝不及防之下,一柄弯刀从天而降,他瞪大眼睛,只来及用手中的弩箭去格挡。 咔擦一声,弩箭应声而断,锋利的弯刀将这个缇骑劈成了两半。 另外一侧的锦衣卫急忙将手中弓弩对准了回回人,可惜,一箭射空,那汉子反而欺身而上。 这锦衣卫也不是庸人,飞快的放下弓弩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铿锵!” 绣春刀和弯刀接触之后迸射出火星,在黄昏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一个接触,锦衣卫的汉子马上意识到不对,对方的力道很大,手里的绣春刀险些脱手。 自知不敌的锦衣卫脚下一滑,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接踵而至的一击,然后伸手拍在那回回汉子的肩上,借着巨大的推力,飞快的朝村子里疾驰而去。 两招不曾得手,回回汉子用回回话喊道:“冲杀!” 马上,听到这声呼唤就有四五个回回汉子交替掩杀上去,功夫不算太低的锦衣卫跑出去二十多丈,硬是被一个回回汉子掷出的弯刀砸倒在地。弯刀透胸而过,那锦衣卫用剩下的力气依然在地上爬行。 已经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锦衣卫赶紧分出两人,锋利的箭矢暂时延缓了几个回回汉子前进的脚步,但是当那两人将胸口挂着弯刀的锦衣卫拖到安全地方的时候,那锦衣卫还是断了气。 王周双目通红,紧咬钢牙道:“兄弟们撑住,大人很快就会带人来救我们了。” 事实上,这句话只是安慰手下人人心的话语,张儒能不能带人来救,没人比他更清楚。 几个回回汉子倒是越战越勇,悍不畏死的打法让飙云骑的人都望而却步,士气低落的情况下,回回人只付出了三个人的代价就杀死了锦衣卫十七人。 眼看着身边的袍泽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王周心急如焚,挥刀挡住当头劈来的一刀,不顾虎口生疼,这位张儒的爱将揉身而上。 和他交手的回回汉子显然没料到王周会不退反进,从交手的力道来看,他感受到这个汉人的力道比自己弱很多。 也就是一个愣神的功夫,王周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小刀,这小刀很顺利的将回回汉子的腹部撕开。 单手用力握住小刀往下一划拉,王周狞声道:“给老子死去。” 剧痛让回回汉子险些连弯刀都握不稳,那钻心的疼痛让他本能的将弯刀往下一劈。好在王周及时将这汉子的肚子剖开了,弯刀下降的力道小了不少,只是在他背上留下一条三尺长的大口子。 王周的伤,彻底激起了那些飙云骑江湖汉子的血腥。旁人不知道王周什么来路,他们是知道的。 这个以书生身份进入边军然后得到锦衣卫指挥使张儒赏识成功建立飙云骑的千户,不仅仅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心腹爱将,还是对这些江湖汉子有知遇之恩的恩人。 锦衣卫们怪叫着扑向一众回回汉子,弯刀无情的在他们身上留下伤口,绣春刀也同时还以颜色。 双方你来我往鏖战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锦衣卫这边人人带上,能够站着喘气的不足二十人,回回人那边全军覆没,除了那个为首的粗壮汉子还有一口气在,其他人都已经死透了。 外面将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韦兴一直有些拿捏不定,刘二茂已经几次兴奋的请求进攻他都没有同意。 锦衣卫缇骑的战斗力怎么样他很清楚,手下这些乌合之众要对付落单的锦衣卫可能没问题,但是面对成队的锦衣卫,韦兴不认为他们有这个能力。 “香主,这个时候还不进攻,到头来那些回回人只怕会找咱们麻烦呐!”刘二茂不无担心地道。 韦兴冷冷道:“你以为面对这么多锦衣卫,那些没脑子的回回人还能活着出来?不急,等里面没什么打斗声了我们再进去。现在进去,只会让兄弟们增加伤亡,那帮锦衣狗,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刘二茂将脑袋颓然垂下:“香主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他很不服气,想他刘二茂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英雄人物,什么时候爬过?锦衣卫又如何,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韦兴已经顾不得心腹手下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了,他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声音。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里面的打斗声一弱下来,我马上带人打进去。 可是让他感到纳闷的是,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里面依然是喊杀声震天,丝毫没有弱下去的迹象。那些回回人敢打能拼他知道,什么时候锦衣卫也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了? 生性谨慎多疑的韦兴刚冒出派人进去查看的想法,马上就自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之前因为不知这些人的底细让手下人盲目进攻,折损了不少人,现在已经让手下人不满了。如果这种时候还让人上赶着送死,说不得还没将里面的锦衣卫拿下,手下的人就已经反了。 他想当堂主,可他也不想当一个光杆司令。 连续扫了七八个村子,杀了几百人抓了上千人的张儒回到千户所后,从大同总兵府借来的马璁早就带着人等在那里了。三路人马之中,唯有王周率领的飙云骑没有回来。 来不及跟马璁寒暄,张儒皱眉问:“王周去的那几个村子路程比我们要近,怎么还没回来?” 马璁轻松道:“王周那小子的能耐大人您还不知道,他估计又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再说了他手下有几十号江湖好手,出不了事。” 范统也笑道:“王兄弟估计不会有什么事的。” 唯有唐龙脸色稍变,欲言又止。 张儒看到这个细微举动,忍不住问:“唐龙,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唐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王千户可能遇到麻烦了,他去的几个村子白莲教教众是最多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白莲教的死忠份子。还请大人赶紧派人救援,去晚了只怕会出变故。” 张儒脸色大变:“你怎么不早说。” 这个时候,也不是追究唐龙责任的时候,他马上对马璁道:“马璁,让你手下的骑兵跟我走。” 一众人等急匆匆跨上战马,马不停蹄的朝王周出发的方向行去。 在王周的周旋之下,外面那些投鼠忌器的白莲教教众没有发动攻击,可是渐渐的锦衣卫的声音弱了,不是他们不想发出呼喝,而是他们的嗓子已经哑了。 声音小了,外面的韦兴胆子就变大了,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就这么放过,那就意味着到手的堂主位置没了。 这次不等刘二茂说话,韦兴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很快,乱糟糟的白莲教众开始杂乱无章的发动攻击,先是十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探路,在看到满地的尸体之后,很多胆小的人连继续前进的勇气都没了,直接找个地方就开始大吐特吐。 要不是有韦兴色厉内荏的在那里威胁着,只怕这几百人会马上逃走一大半。 白莲教说得好听是为百姓谋福祉,实际上不过是一帮自私自利的家伙为了让自己过上好的生活而变相盘剥普通百姓罢了。 在天灾**出现的时候,这些人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菩萨模样,拉拢人心,然后逼迫百姓烧香,等那套歪理邪说深入人心之后,就是他们拿报酬的时候了。 从成祖永乐年到成化年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是被白莲教逼迫而死的。当然,这些罪孽,最后很多都被算到了朝廷头上。 二十几个带伤的锦衣卫神情冷漠的看着渐渐逼近的白莲教众,王周一马当先,绣春刀横在胸前。 “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死了,咱们的名字会永远刻在石碑上,活下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我们。”王周沉声道。 事已至此,在绝大多数人以为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这帮刚经历过一番生死的兄弟。 没人说话,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有人想着自己那个娇滴滴的姘头可能以后日子要不好过了,有人想着某个江湖侠女似乎跟自己有一个不得不说的约定。还有人记得自己跟自己的弟子说过将来封侯拜相的期盼,更有人想着已经入了土的亲人。 气氛十分沉重,王周反而变得轻松了不少:“兄弟们,怕死吗?” 队伍中最为年轻的江湖汉子小声道:“怕个球。” 王周笑道:“没事,生,我们一起生,死,我陪着。” 没人在这个时候劝说王周离开,因为大家都知道王周的性格,他不是一个在危险的时候能够扔下兄弟不管的人。这一点,王周跟张儒很想,也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汉子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马蹄的轰隆声让本就小心谨慎的白莲教众彻底乱了分寸,那一瞬间,王周眼中精光四射:“兄弟们,大人带着援兵来了,杀!” 乱民就是乱民,没有什么纪律可言,求生的希望要远远大于荣华富贵,所以,王周和一干活着的锦衣卫蚍蜉撼树般的反击,让这些人彻底乱了分寸。 第231章 :愿为马前卒 马背上的骑士手里的马刀很锋利,砍人头的时候甚至不会受到半点阻碍。急匆匆而来,只是一个冲锋,除了跑得快些的白莲教众,只要挡在前面的,基本上都成了孤魂野鬼。 韦兴命大,被刘二茂这个心腹拉了一把才险之又险的从马蹄下逃得性命,他不敢在看身后,拔腿就跑。 刘二茂反而没有动,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不得不说这个大同土生土长的刁民有几分胆气,面对气势汹汹的大同边军,他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跪地求饶。 以为能够逃出生天的韦兴被一支箭矢毫不留情的贯穿身体,不甘的倒在了这片生他养他的热土上。 刘二茂抬头看着马背上最前面的气势,眼中只有希冀的目光。 曾几何时,在那个家徒四壁的小草房里,他拉着病入膏肓的老母说母亲,孩儿总有一天会衣锦还乡。 战马鼻子里呼出来那种湿漉漉的气息近在眼前,刘二茂屏住呼吸,仰着脖子看着马背上的张儒。 张儒这时候正在回头吩咐,等到一干边军将受伤的锦衣卫抬起来运走,将尸体全部板上车之后,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战马前面,有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仰着脖子看着自己。 “你不怕死?”张儒淡淡问道。 他不是大发善心,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奇特。 从穿着来看,这少年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不过这小李庄里面已经没什么百姓了,有的只是乱民,这普通百姓的身份自然只能排除。 一个乱民,白莲教教众,竟然在领头香主被一箭射死之后,在那么多汉子跪地求饶依然被砍掉脑袋之后还能保持这份镇定,足以让张儒高看一眼。 刘二茂语气正常:“怕,但是怕还是要死,还不如装出一副不怕的样子。”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张儒嗤笑道。 如果不是这少年实在太过镇定,而且身上没有一丝懂得武功的迹象,他甚至会以为这少年是白莲教特地选出来刺杀他的江湖高手。 刘二茂深吸了一口气道:“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还不如不跑,留点男儿血性。” 张儒道:“听你说话的口气,不应该跟白莲教这样的反贼有太多瓜葛才对。不得不说,年轻人,你已经提起了我的兴趣。” 也不怪张儒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白莲教里面除了那些真正的死忠份子,很少会有人这样视死如归。 但是眼前的少年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白莲教的死忠份子。 刘二茂苦笑道:“无非就是为了讨口饭吃,好好活下去罢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跟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比不得,我们会为了一口吃的而拼个你死我活,而你们,或许一顿饭吃个百八十两银子都不是问题。” 张儒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有手下锦衣卫来汇报了:“启禀大人,白莲教反贼一共五百四十一人,已尽数诛杀,另有十多个回回人,尽数身死。” “通知官府来处理,把那些死难兄弟的尸体带走。”张儒冷冷吩咐。 这次死了不少人,这不是谁一个人的责任,这是他的责任。 当然,那个不敢说出实际情况的唐龙,也是有责任的。 “小伙子,不介意的话,跟我走一趟。”张儒调转马头,朝身后的刘二茂扬声道。 刘二茂没做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够留下他的性命,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聒噪的话,这个大官身边几个眼睛里喷火的锦衣卫估计不介意用绣春刀送他一程。 回到千户所,已经跪了近三个时辰的唐龙依然跪在原地,他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可是他不敢起来。 他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个后果不是他唐龙能够担待得起的,如果那些人出了事,就算张儒既往不咎,范统等人也不会放过他。 张儒策马而过,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唐龙。 这次的事,唐龙做得实在太过分,至少现在,他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放过唐龙的理由。 为了避免盛怒之下乱杀了人,张儒选择忽视唐龙的存在。 经过唐龙身边的时候,王周身边的人都对他投去了愤怒的目光,唯有王周,神色有些复杂。 说到底,这件事跟他也有一定关系。 进了千户所,让人带王周和受伤的人去找医官包扎,张儒自己则拉着范统和马璁召见了双手被缚的刘二茂。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张儒习惯性的开门见山。 京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现在他不想在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要不是本能的觉得这刘二茂有些用处,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诛杀。 刘二茂一愣,然后慌忙道:“大人留我一命,我可以还大人一个干净的大同。” 这回,不等张儒开口,马璁已经开口训斥了:“好大的口气,大同千户所数千人都没把握说还一个干净的大同给大人,你有什么能耐。” 范统也是一脸不相信,以他的阅历,他看不出这个大言不惭的年轻人有那等本事。 刘二茂胸有成竹地道:“泰安那场地震让我家破人亡,只身一人来到大同,是因为白莲教才得以苟活至今。但是他们的想法我不赞同,他们的做法我更不喜欢。所以很多上面安排的事情我没有去做,也懒得去做。 但是我手里有大同各个香主、堂主的名单,包括跟他们有来往的边军将领,官府胥吏名单。甚至,我可以告诉大人白莲教现在是什么人做主,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张儒似笑非笑道:“貌似我听说白莲教对待叛徒的手段可不简单,你敢这么跟我说,就不怕白莲教豁出去了要你性命?” 刘二茂淡然道:“男儿在世,固有一死,区别不过是死的轻重而已。朝廷无道,为朝廷死是轻如鸿毛,朝廷有道,为朝廷死是重于泰山。如果今日当面之人不是九边总督张大人,当今天子不是有仁孝之名的太子殿下,就是把刘某人剁碎了喂狗,刘某人也不会吐出半个字。张大人所为虽然有些草率,并未动及根本,却是刘某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人有想法革除弊政。大人若不嫌弃,刘二茂愿为大人马前卒,不知大人可敢容留?” 范统和马璁面色古怪的对视一眼,纷纷将目光投向张儒。 张儒脑中想着刘二茂的话,思绪却已经飞了很远。 他知道自己的理想是多么庞大,也知道要实现理想需要多大的力量。很显然,刘二茂这样一个想法不算复杂的人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他的周围有无数的敌人,谁都不知道这些敌人现在是不是他的朋友。 他没法做到马上相信一个投诚的人,也没法做到让这人去执行自己的理想。 刘二茂斩钉截铁的话打断了张儒的沉思:“刀在大人手上,脑袋在刘某脖子上,大人不信,这两斤的脑袋,尽管拿去。” 张儒猛然站起,而后哈哈大笑:“顺天府百八十万人都说我张儒是个胆大包天的蟊贼,今日,总算是见到了比我胆子大的人。既然你连脑袋都可以不要,我张文轩信你一回又如何!范统,把唐龙那家伙叫进来。” 没多久,范统便搀扶着双腿麻痹的唐龙进来了。 张儒目光阴沉的盯着唐龙,好一会才道:“唐龙,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让北镇抚司数十个兄弟殒命,你这小算盘,打得可够精妙啊!” 唐龙本就双腿发软,听到这话之后,更是有些魂不守舍,扑通一声再次跪倒:“末将有罪,要杀要剐,请大人下令!” 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有了死志。 王周是北镇抚司的人,看不起唐龙这个地方千户所千户是理所当然,可唐龙受不了,所以没有告诉王周小李庄那边的实际情况。 目的只有一个,不是要王周死,只是想给王周一些教训。可没想到,那帮胆大包天的白莲教竟然真的敢将数十个锦衣卫围杀。 不知什么时候,包扎好伤口的王周已经出现在门外,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唐龙。 张儒没有说破,只是看着地上的唐龙道:“你真知错?” 唐龙一字一顿道:“唐龙知错,只是酿成大祸,自知死罪难逃,只求大人看在大同千户所的兄弟劳苦功高的份上,只降罪唐龙一人。” 张儒朝王周使了个眼色,淡淡道:“这事我不管,王周自己做决定。 唐龙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王周到了自己身后。 王周抬脚对准他后背就是一脚,狠狠道:“这一脚,是替那些死去的兄弟给的。杀了你太便宜你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我要你活着,飙云骑死了一个兄弟,你就要用一千个一万个白莲教的人头来祭奠。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因为你的私心,有五十七个兄弟死在了小李庄。” 王周想杀唐龙,可他从张儒的眼神中看出大人并不想杀,所以他强忍住了杀意。 唐龙痛哭流涕,张儒却不给他痛哭的时间:“给你们两人三个月时间,你们给我一个干净的大同。明日我便回京,三个月后我来看你们的战果。唐龙,记住,有五十七个兄弟在小李庄看着你。” 第232章 :帝王之怒 高大的战马驮着壮硕的骑士、朴素的马车载着玉面伊人,行走在夕阳之下。 数百骑兵的阵仗让沿途蟊贼望而却步,那些骑兵身上穿着的飞鱼服更是让某些实力强劲的山匪选择退避三舍。 来大同半月,感觉有些忽略了苏七七感受的张儒难得的没有骑马疾驰,而是坐在马车中和苏七七闲话家常。 三辆马车装载着四个身份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身负重伤却不得不跟着大队出发的锦衣卫上中所千户姜伟,一个是大同边疆堡寨鸦角山唯一的幸存者——屠胡。剩下两人中一个是无为教教主独女苏七七,还有一个是身居高位的大明九边总督、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 决定带上改名屠胡的少年回京并非张儒随意之举,实在是草原上那帮所谓的同盟太过聒噪,时不时会派人来大同寻找他们可汗的踪迹,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那真正的巴图孟克已经成了锦衣卫刀下亡魂,这个加巴图孟克暂时还不能让那些人看见。 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只用了几个月功夫,怎么着也没法长得跟十六七岁的少年相似。 没去见那位便宜老丈人,因为在张儒打算去见那位的时候那位很不客气的让座下大弟子罗浮送来了诀别诗。 意思无非是用跟女儿断绝关系来威胁苏七七离开张儒,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之类的鬼话。东西张儒看完之后就付之一炬,压根就没有给苏七七看的打算。 当然,他不知道罗清已经没了自由之身,不然的话,他说不得还得在大同盘桓些时日。不管这老丈人便不便宜,怎么的也要尽尽女婿的责任。 那手底下有着三五十骑的江湖女侠身份已经明朗,信阳那边的消息明确显示这个不让须眉的侠女的确是回来参加丧礼的。 有这份干净的底子和对姜伟的救命之恩,张儒自然不会为难她。不过这女人倒也奇怪,说什么想知道锦衣卫到底是干什么的,死乞白赖要跟着张儒。 最后还是苏七七出面,三招将这位眼高于顶的江湖女侠打了个落花流水,这才让心高气傲的江采薇灰溜溜离开大同。 临走前江采薇不无挑衅的对苏七七挥舞小拳头,似乎在说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得把这场子找回来。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张儒自然懒得去管,匆忙之中和杨荣有过一番长达三个时辰的谈话,然后拒绝了想要跟着回京城的马璁,不等过夜,就带着一众锦衣卫急匆匆离开了大同。 京城依旧繁华,回到京城已经是七天之后,一身风尘的张儒连府邸都没进就被等得嘴上起燎泡的覃吉给请到了乾清宫。 朱佑樘憔悴了不少,张儒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跟朝臣斗智斗勇,但是依然没让那定边侯的爵位顺当的落在张儒头上。 百官再次罢朝,好像就是为了迎接这位年轻气盛的九边总督一般。 看到张儒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的朱佑樘一见面便给了张儒一个熊抱,而后将烫手山芋抛了出来:“那帮老夫子死活不给你定边侯的爵位,怎么办?” 张儒挑眉道:“陛下就这么想给臣一个定边侯的爵位?” 朱佑樘没好气道:“朕登基他们就给朕一个下马威,这次若是服了软,说不得他们又的骑到朕头上来了。” 君臣之间的矛盾不是太深的成化朝,朱见深全然没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前半生忙着排除异己,跟大臣同心同德;后半生忙着炼丹求仙,他又没那么多时间管朝纲大事。 但是朱佑樘不同,他是一个想要有作为的君王,所以他无法容忍臣子爬到君王头上。 政令出内阁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政令出皇帝。 这点小小的帝王心思,张儒还是能够揣摩透彻的,他开门见山道:“陛下是想要朝臣重新上朝,还是想要朝臣对定边侯这个爵位服软?” 朱佑樘嘴一撇:“有区别么?” 张儒道:“区别大了,陛下若是想要朝臣服软,臣马上回去召集锦衣卫十四个千户所对那些文官进行敲打。咱大明的官员,真正屁股干净的没几个,就算不能一网打尽,以锦衣卫手里的罪状,也足以拿下大半朝臣。若是陛下想要朝臣认可这个定边侯的爵位,臣就不能用这么莽撞的手段了。 先帝看似给陛下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实际上先帝留下的摊子正好是陛下最好收拾的。李孜省、梁芳等人,就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祭旗之物。” 跟梁芳关系尚可,但是跟李孜省,张儒还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除了刚来的时候李孜省不大不小的卖了他一个面子之外,他跟李孜省之间没有半点交集。 朝堂之中,那些文臣最为痛恨的人除了那权倾朝野的汪直之外,貌似就是梁芳和李孜省了。 朱佑樘皱眉摇头不止:“刚登基就杀人,不妥吧!” 张儒冷冷道:“有些人就是该死。陛下不妨想想,若不是李孜省炼那劳什子丹药,先帝会不会这么早就。” 朱佑樘是个孝子,不同于清代,明朝很多皇帝都是孝子,他们可能宁可自己不当这个皇帝也不愿意自己的父亲有事。 所以张儒的这句话给朱佑樘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让李孜省等一干官员的好日子走到了尽头。 次日大朝,前一天晚上被锦衣卫送了份不错礼物的朝臣心不甘情不愿的出现在朝堂上,站在队列中张儒朝龙椅上的朱佑樘挤了挤眼睛,皇帝才知道很有可能是自己这位奶兄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朱佑樘也不含糊,一上来就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朕登基以来,诸位爱卿多次不朝,以朕不该乱封勋贵唯有罢朝,开了大明开国以来大朝的先河。 朕不愿做昏君,今日难得诸位来齐,便趁着这个大朝会宣布几件事。 其一,内阁大学士刘珝年事已高,准致仕。内阁大学士刘吉充任文渊阁,礼部侍郎刘健充内阁,吏部尚书邱濬充内阁。 李孜省妖言惑众,迷惑先帝,先行缉拿押入刑部大牢,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一干党羽由锦衣卫负责缉拿,尽数流放岭南。 南京吏部尚书王恕。。” 一大串人事任免下去,百官震惊,很多被念到了名字的人惶恐不安,除了少数几个人是升职之外,其他人不是贬谪就是废黜。 刘珝没说什么,他这个内阁大学士当到头了,这一点在新帝登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以太子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留下他这个碌碌无为的内阁大学士的。 之所以留下刘吉,主要是因为在太子登基的时候这位立场不坚定的内阁大学士很聪明的抱住了锦衣卫指挥使张儒的大腿,而且朝中文官很多,皇帝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拿下。 刘吉留在内阁大学士位置上,只不过是一个过渡而已。 刘珝甚至已经有了猜测,就算刘吉在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上坐着,很多政令皇帝也不会让他参与。 对朝臣的反应,朱佑樘感到十分满意,当了这么久皇帝,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不等朝臣们惶恐不安的心情稍加平复,朱佑樘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召怀恩回京,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罢免梁芳司礼监秉笔太监之职,覃吉接替梁芳的位置,都东厂。锦衣卫指挥使张儒劳苦功高,封定边侯,食邑三千户,赏银万两,绸缎三百匹。朝中大臣有异议者,廷杖三十。” 一帮丢了乌纱帽的官员面对皇帝的雷霆手段,基本上没了还手之力,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去管是不是给张儒一个定边侯的勋爵。 两都御史直接偃旗息鼓,六科给事中被皇帝直接拿下大半,剩下的人更是没胆量跟皇帝唱反调。 朱佑樘这次算是将肚子里憋着的怒火一股脑发了出来,之前被朝臣压迫的火气也发泄了出来。 朝臣中神色最为正常的只有区区几人,张儒勉强算一个,刘吉算一个。 不等臣子们反应过来,覃吉的公鸭嗓已经嚷嚷开了,有时早奏无事退朝的话一说出来,朱佑樘如同钻地的老鼠一样飞快的消失在龙椅上。 这位大明的皇帝身上还有些少年心性,他也怕临时想出来给张儒封爵的事会让那些朝臣继续聒噪,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这事算是决定了,内阁那边倒还好说话,邱濬和刘健都是老江湖,也不至于给张儒吃瘪,刘吉更是仰仗张儒,所以内阁批条很快就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礼部那边一通忙活,将张儒应有的待遇全部送到了九边总督府,府邸上的牌匾也换成了定边侯府。 没几个仆人的定边侯府喜气洋洋,苏七七更是得了三品诰命的待遇,这让还不是张儒实际上正室夫人的苏七七一整天脸上都挂着笑。 最为开心的莫过于马同袍这小家伙了,他喜欢看自己的七七姨娘笑,苏七七高兴他比谁都高兴。 第233章 :无法无天 皇帝那边倒是轻松了,张儒这边可轻松不起来,那些言官和跟李孜省有瓜葛的官员不在少数,一家家抄家都不是一天两天能过完成的。 更何况有些人跟勋贵之间也有关联,贸然将这些人拿下,就等于无形之中得罪一帮子勋贵老爷。 要知道张儒可是刚加入勋贵行列,就算有保国公朱永和泰安郡王朱祐樬帮着说好话,得罪了那些侯爷公爷什么的,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朱佑樘看重张儒不假,可他也清楚大明的江山是什么人在撑着,如果不是这帮勋贵老爷用血在拼着,单靠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大明早亡了。 真到了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算朱佑樘再想保护张儒,也不得不给他些教训让那些勋贵闭嘴。 圣旨下达的第二天,锦衣卫捉拿言官五人,京中正四品大员三人,从三品大员一人。 就这点人,当夜写条子要求见张儒的勋贵就不下五个。 抓了人要放,那肯定是不行的,具体如何处置,张儒也没有明确的答复,昭狱的锦衣卫缇骑们只好将这些人官员当做大爷先供着。 夜已深,忙得焦头烂额的张儒还没来得及躺下休息,就听门子说保国公之子朱晖求见。 如果是别人,张儒想不见就不见,可这朱晖,他倒是不能不见。不说他老爹是掌控京城十二团营的大将,就说两人之间还算不错的朋友关系,他也没法闭门不见。 寒暄几句之后,朱晖将话题切入正题:“最近锦衣卫的动作挺大的,你这大忙人还能抽出时间见我,不容易呀!” 张儒笑道:“我怎么感觉老哥这话里带着刺呢?是不是最近手下那些兄弟下手没得个分寸,动了咱们自己人?” 主动将自己和一干勋贵放在同一个立场,不仅是为了拉近关系那么简单。他在试探,试探定边侯三个字,在这些身上军功堆起来能比翰林院那些书生写过的文章还多的勋贵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 朱晖有意无意道:“你都说了是自己人,哥哥我也就不说废话了。昨天抓的刑部主事、吏部主事,都是我的人。” 张儒为难道:“老哥的意思小弟省得,可要放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陛下那边,我总得给个交代才行。” 朱晖有些不悦了:“一个刑部主事和吏部主事,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放不放是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一句话的事,莫非这点小事,哥哥都亲自上门了,你也不肯给面子?” 张儒苦笑摇头:“老哥误会了,不是我不肯给面子,实在是我没那个能力给面子啊!陛下那边可是说了的,这两人必须拿下。” 朱晖意味深长道:“文轩啊,陛下能够登基,究竟是怎么回事,最清楚的人就是你了。别跟老哥说陛下不知道这一层,也别说你没那个能力。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张文轩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连伺候了陛下十几年的老太监覃吉说了你几句都被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更不要说你没有得到陛下首肯便带人离开京城了,这样的大事,换成袁指挥使,只怕早就摘了乌纱帽了。 放不放人,你在陛下面前说一嘴便可,跟老哥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必要?” 张儒正色道:“老哥如果认为是张某人在为难老哥,那么现在老哥可以走了,张儒了不起就是不做这个定边侯。兄弟情义,向来是张文轩最为看重的东西,可怜我张文轩将你朱晖当成朋友,你朱晖却将张某人当做小人。夜已深,小国公请回。” 朱晖的话让张儒来了火气,他对朱晖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这两个犯事的人,的确是朱佑樘金口玉言说过要处置的。 这个反应倒是让朱晖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本来也只是想在言语上压一压张儒,说不定张儒迫于压力会跟皇帝求情,没想到弄巧成拙,不仅没压到人家,反而让人家有了翻脸的迹象。 朱晖赶紧道:“文轩别生气,算老哥说错了还不行嘛!没办法,这两人对老哥有大用处哇!” 张儒脸色依然不是很好,不过也没继续赶人,冷冷道:“老哥手下的人,我能够照拂的就会照拂,这个不需要吩咐,张某人也会去做。 可是那刑部主事仗着自己主管刑部大牢,勾结李孜省戕害朝廷命官,光是被他害死的正四品大员就有三个。 这也就算了,女监里面的犯人,凡是有些姿色的就会成为他的禁脔。平日里没见他做过什么好事,倒是坏事基本上让他给做绝了。 吏部的主事为了那黄白之物,硬生生将几个没有任何政绩的官员提拔起来,最后弄得地方上民怨滔天。天津那边差点闹起了民变,杭州府那边数十个织工吊死在衙门口。 这种人,老兄用着不嫌心慌?” 真要放人,这些都不是理由,关键是张儒真心不想放这些人。 这次借着机会,清洗了不少人,这些人的每一个罪状都是有据可查,基本上都构成了死罪。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处置的意见,那是因为张儒还没有收网。 他不敢保证经过这一次之后京中能够少多少贪官,至少他知道的那些贪官,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犯事的两人都是朱晖的人,他早就知道,他也知道朱晖会找上门来求情,所以他才故意在跟朱佑樘闲聊的时候提了一嘴。 朱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自己的人什么尿性他是清楚的,不过他懒得管那么多,只要手下的人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就行。至于自己手下人是什么德行,他还真没管过。 本来是找张儒兴师问罪的,经过对方这么一敲打,他反而感觉是自己理亏了。 朱晖搓着手讪讪道了个歉:“是老哥错怪你了,这事是老哥办得不地道。你看能不能帮忙在陛下面前说句话,那刑部主事可以不管,吏部主事暂时留一段时间?” 张儒没有马上答应:“我可以帮你去试着问问陛下的意思,但是我不保证能够保住他。以后找人,找些脑子灵活些的,当今陛下不同于先帝,很多事情,陛下心里清楚得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晖也不好再为难张儒,正色道:“那这事就拜托文轩了,事成之后,哥哥定有重谢。” 张儒淡淡道:“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客套话,老实说,我也没什么把握说服陛下,只能尽力而为。” 朱晖道:“尽力而为,尽力而为,事情不成,哥哥也不怪你。好了,夜深了,你休息,哥哥先走了。” 张儒朝前半夜值守的锦衣卫缇骑喊道:“来人,替我送送小国公。” 马上就有锦衣卫在门口候着,然后恭恭敬敬的送朱晖出去。 朱晖一离开,张儒脸色骤然变冷,他明白这是勋贵集团对自己的一次试探,不过这次试探,让他很不开心。 那边厢朱晖离开定边侯府之后回到保国公府,马上就将跟张儒的谈话内容告诉了朱永。他说两个犯事的人是自己的人,那他代表的肯定不只是自己,他代表的,是整个保国公府。 朱永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听完儿子的复述之后,他点了点头:“明天去告诉大家伙,这段时间约束一下手下的人,别弄得太过分。咱们这位陛下,可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想办法给覃吉那边送点礼,看他肯不肯帮忙说话。” 朱晖苦着脸道:“爹,那覃吉可是个软硬不吃的货色,孩儿几次送礼,他可是没收过一次的。” 朱永笑道:“这次他会收下的,你只需要跟他说张儒那小子软硬不吃,请他帮忙在陛下面前说说话,他肯定会收下。” 这摆明了就是在坑张儒,朱晖犹豫道:“这么搞,文轩那边” 朱永大手一挥:“放心,张文轩是个聪明人,他要对付的不是勋贵,他要对付的只是贪官而已。让覃吉跟他唱唱反调,争取让我们的人把那些犯过事的人都换了,这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朱晖点头道:“那爹您早些休息,孩儿告退。” 朱永嗯了一声:“去吧,礼物准备充足些,只要这次覃吉收了礼,下次,就容不得他拒绝了。” 朱晖转身离开,顺手将门带上,他没有去休息,而是马上就让下人准备礼物。朱家在京城的产业不少,要准备些礼物还是没问题的。 忙到丑时三刻,他次啊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父亲的房间,灯火依然亮着。 老国公朱永躺在太师椅上似睡非睡,一双老眼眯着,看着不住跳动的灯火怔怔出神。 直到清晨的阳光将夜间的阴霾彻底驱散,这位手握重兵的老国公才猛然睁开双眼,一双浑浊的眸子中绽放精光:“张小子,老夫给你机会,倒要看你这无法无天的年轻人,能给我一个怎样的大明。” 覃吉不喜欢张儒,老国公朱永不介意帮张儒一把。 第234章 :底线 锦上添花永远比雪中送炭要容易,然而落井下石,却比锦上添花还要容易三分。 第二天拿着穿宫牌子进宫的朱晖成功见到覃吉之后来了个开门见山:“覃公公,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现在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除了您和定边侯,再没有第三人了。这次无论如何,您都得帮我这个忙呐!” 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客的覃吉眼皮子都不抬:“事情可都是张总督的锦衣卫在办,小国公可真是折煞咱家了。不过咱家也是爱莫能助啊,这些事是锦衣卫的事,就算是咱家的东厂,也没法插手的。” 朱晖故作愤慨:“那张儒自以为有了爵位就了不起,软硬不吃,说什么他不在陛下面前说话就没人能够劝说陛下放人。他能够得到爵位还多亏了我们,可这白眼狼吃干抹净之后就认人了。” 这番话,让朱晖说得十分幽怨,他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一样,脸上满布委屈。 那边覃吉听了这话可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如今除了你张儒在陛下面前说话惯用,别人就不管用了?咱家可还没死呢! 成功挑起覃吉的不满情绪之后,朱晖有添油加醋道:“公公您是不知道,现在张儒眼里除了陛下,再没有别人了。别说我一个所谓的小国公,就是我父亲他都不放在眼里。公公只要能够帮忙办事,保国公府一定记着公公的恩情。” 覃吉压着怒火道:“小国公先请回,这事咱家记下了,回头跟陛下说说。咱家还就不行了,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竟然还不能放了。” 朱晖心里偷笑不已,表面上是一本正经:“有劳公公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一叠厚厚的大明宝钞捕捉痕迹的塞进了覃吉宽大的袍袖之中,若是平时,覃吉肯定避之不及,但是今天,他却鬼使神差的用老手攥住了那叠宝钞。 捏了捏厚度之后,覃吉不动声色道:“小国公且回去等消息,陛下那边缺不得老奴,咱家先告辞了。” 朱晖点头哈腰:“公公您忙。” 出宫的时候,朱晖一脸轻松,不停跟沿途遇到的人点头打招呼。如果不是地点不对,他估计得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的张儒,还不知道朱晖和覃吉之间有过交易,刚吃完苏七七做好的早点,他正准备进宫觐见。 朱晖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还是放在心上了,至于放不放那两个人,那是以后的事。至少今天他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哪怕他进宫只是跟朱佑樘吹水打屁,也好过一直待在家里。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该怎么跟朱佑樘说,心事重重的模样让苏七七看了有些心疼,她伸出素手轻轻为张儒揉捏太阳穴:“相公,实在不行,那人就放了吧!” 张儒一把抓住苏七七的手,稍微用力一拉,苏七七便到了他怀里,二话没说,张儒一张大嘴直接将苏七七的殷桃小嘴覆盖,舌头不安分的撬开贝齿,将丁香小舌搅了个天翻地覆。 良久,唇分,苏七七俏脸微红,张儒这才笑道:“放心吧,保国公要的,只是你家相公的态度而已。” 说罢也不管一脸通红的苏七七,在她额头上再次印下一吻后,张儒离开了家。 拿着穿宫牌子进宫,朱佑樘难得有雅兴正在练字,看到张儒进来了,他很高兴地道:“文轩来了,快坐。” 覃吉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他已经一把年纪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么多得失之心。可能是他再东宫的时候憋屈得太厉害,如今的他,耐力已经远远比不上在东宫的时候了。 闷不吭声的让小太监搬来了座椅,覃吉面无表情的回到了朱佑樘身边。 将毛笔放下后,朱佑樘笑眯眯的走到张儒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怎么今天有时间进宫来看看朕了?” 张儒道:“臣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关于刑部一干人等和吏部一干人等,现在臣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朱佑樘正色道:“根据他们平时的作为量刑就是,这方面的人才,刑部应该有不少。不过事情涉及到刑部自己人头上,刑部的人量刑,你最好还是不要听刑部那边的意见。尽量不造杀孽吧!朕登基以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张儒不痛不痒的拍了一记马屁:“陛下仁厚,不想造杀孽,可有些人着实该死。留下这些人当祸害,那就是大明的蠹虫,迟早有一天会酿成祸患。” 朱佑樘笑道:“文轩你就拐着弯骂朕吧!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问朕的意思了。” 若换一个人听到皇上这么说,肯定会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请罪,偏生张儒没这个觉悟,他也不觉得皇帝这句话有别的什么意思。 皇帝给出了杆子,张儒立马顺着往上爬:“臣遵旨。” 眼看着皇帝一句话把满朝文武给卖了,覃吉急了:“陛下,不妥啊,此事需从长计议。” 朱佑樘很无所谓的道:“老伴,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文轩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覃吉急道:“陛下,满朝文武良莠不齐,要是让锦衣卫随便折腾,只怕会闹得民怨沸腾。到时候伤了大明国本,得不偿失。” 朱佑樘皱眉道:“这” 张儒抢先一步道:“覃公公这种说法倒是让张某人开了眼界,我要动的是官员,是那些不作为的冗官,是那些违法乱纪的贪官。百姓额手相庆还来不及,怎会民怨沸腾?大明的国本从来都不是官员,更不是勋贵。大明亿万黎民百姓,才是真正的国本。” 朱佑樘赞道:“文轩此言甚是,老伴,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覃吉呐呐的说了句是老奴多虑了,然后瞪着一双鱼泡眼看着张儒,恨不得将这少年得志的定边侯给生吞活剥了。 张儒视若无睹,跟朱佑樘谈笑风生。 不觉之中,张儒聊到了保国公朱永,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朱永让朱晖找过自己。 故意露出的为难神情,让朱佑樘很是不悦:“文轩,朕登基之后,你变了不少啊!” 张儒装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臣不知有何变化,请陛下示下。” 朱佑樘朗声道:“朕要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有人说你是朕肚子里的蛔虫,也有人说你是朕身边的奸佞小人,更有人说你是朕的影子。这些朕都可以不管,哪怕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帮你张文轩说话,哪怕天下百姓都对你没有好脸色,只要你不做谋逆造反之类的事,朕都会保住你。 可朕,不想唯一一个知道朕想法的人,也变得跟那些势力的勋贵官员一样,只知道溜须拍马,只知道自私自利。 朕说的,你可懂?” 印象中,这貌似是朱佑樘唯一一次以皇帝的身份跟自己说话,不觉之中,张儒挺直了脊梁。 用力点点头后,张儒目无惧色:“臣,一直都是陛下的孤臣。” 朱佑樘脸色稍有缓和:“朕要的是平衡,你可以把这个意思透露出去。朝堂之上官员的任免,不是哪个勋贵说了算的,也不是哪个阁臣说了算的,那是朕说了才算的。某些人若是不识好歹,朕也不会给好脸色。” 张儒笑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朱佑樘也笑道:“你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覃吉心里腻歪得不行,忍不住又跳出来道:“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总不能一有贪官污吏就出动锦衣卫办事吧!” 朱佑樘沉吟道:“老伴这话很有道理,文轩可有什么好主意?” 张儒摇头道:“臣愚钝,没什么好主意,不过老祖宗给陛下留下了好主意,只是需要稍微变通一下。” 朱佑樘奇道:“哦?你是说京察?” 张儒点头:“就是京察,保国公为什么要保住吏部的主事,其目的不过是来年改元的时候京察之际多保住自己一方的官员而已。” “你说变通一下,又是怎么个变通法?”朱佑樘问道。 张儒分析道:“京察通过四格八法来定官员的去留,但是十年的时间实在太长。一方知府在任期间不管有没有政绩,十年一察他们都捞够了足够的银子。有些狠辣的,任期过后,治下百姓折损过半。这对大明,有弊而无利。臣所谓变通,无非是缩短京察年限。” “这不是给机会让那些吏部官员去收贿赂么?”朱佑樘有些不满道。 他父皇的臣子是什么尿性,他可比谁都清楚。 张儒神秘兮兮的一笑:“陛下无须担心,若是锦衣卫在别人手里,臣不敢保证,但是锦衣卫在臣手中,臣敢保证,京官贪污者,有一个算一个,臣绝不姑息。” 朱佑樘皱了皱眉:“能罢官的不流放,能流放的不杀头,能杀头的不株连。杀人,不好。” 刀,朱佑樘给了,但是用刀的人,有诸多限制。朱佑樘不想锦衣卫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机构,当年宪宗皇帝的西厂,他可是深有体会的。 自己奶兄弟的杀性有多重,朱佑樘也十分清楚,所以他才会说这么一句。 张儒拱手道:“臣遵旨。” 本能的,覃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直到张儒离开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朱晖让自己保住的两个人,还是没能保住。 第235章 :离心离德 离开皇宫后,回到北镇抚司将堆积如山的公文稍微处理了一下,然后探望了一下姜伟的伤情,一天就这么飞快的过去了。 锦衣卫缇骑依然在牟斌带领下大肆捉拿犯案官员,那些官员的罪证锦衣卫早已掌控,一直没有动手只是因为宪宗皇帝朱见深没开口而已。 如今新皇登基,需要三把火,这火,自然应该由锦衣卫来放。 牟斌这几天过得十分开心,虽然很忙,但是看到平日里连正眼都不肯给他的大小官员听到他读完罪证之后一个个跪地求饶,他就觉得十分解气。 曾几何时,他还是北镇抚司一个小小校尉的时候,就想过有朝一日要将这满朝贪官一网打尽,今日,他做到了。 志得意满的牟斌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切,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他苦心所得,是他应得的。 亲自审问几个六品官员,带着一身煞气回到北镇抚司,牟斌端着手下人泡的雨前龙井,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安宁。 王周恰巧走进值房,可能是有急事,他没注意到牟斌,连招呼都不打就直奔张儒的值房。 牟斌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之色,等王周从值房内出来的时候,志得意满的牟斌不满的咳嗽了一声。 王周脚下一滞,看了牟斌一眼:“牟大人在啊!” 牟斌不满道:“王千户有什么急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王周没察觉到牟斌的不满,笑道:“大人突然说要这些日子被抓官员的卷宗,这不,我回来取了送侯府去。” 牟斌凝眉道:“哦,这样啊,那你先忙去吧!对了,顺便告诉大人一声,就说今日又抓了四五个,昨夜审讯的时候死了一个。” 王周皱眉道:“大人不是说尽量不要造杀孽么?” 牟斌脸上写满了无所谓:“这些官员贪污受贿,还死鸭子嘴硬,不杀几个,根本就不知道我锦衣卫的厉害。你告诉大人便是,大人又不会说什么。” 王周冷冷道:“好吧!” 这时候如果他还没察觉到牟斌的自大,那他这飙云骑的千户算是白当了。既然已经察觉到牟斌的自大,他也懒得跟对方说太多。 王周走后,牟斌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掼:“目中无人!” 听到响动,外面马上进来两个人,看到牟斌怒不可遏的模样,一人赶紧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另外一人则小声劝道:“大人别生气,这姓王的就是仗着指挥使大人的信任罢了。” 牟斌阴测测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能够守着牟斌的,自然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在知道牟斌心思的情况下,这些人在牟斌面前可没少煽风点火。 王周将一大卷卷宗交给张儒之后,特意说了牟斌跟自己的对话,可惜,他没能从张儒脸上看到任何愤怒的神情。 等了半个时辰,张儒粗略翻阅完卷宗之后,放下手里带着樟树香味的书卷,张儒揉着眉头道:“告诉牟斌,那几个只是收了些银子的官员先放了,别什么人都往昭狱里面送。” 王周嘟囔道:“属下可不敢去,别让牟大人给吃了。” 嘟囔的声音不小,张儒抬眼道:“你貌似对牟斌意见不小哇!” 王周梗着脖子道:“大人您倒是宽心,现在北镇抚司都快成他牟斌一个人的北镇抚司了。有什么事他都是自作主张,很少有问您意思的时候。对咱们这几个老兄弟他也是不理不睬,有时候还摆出一副上司的姿态。” 张儒笑着为牟斌开脱:“这两年你和范统他们都是跟在我身边,牟斌一个人打理北镇抚司,如果不培植一些自己的亲信,怎么可能把北镇抚司管理好。他说的话管用,我就轻松,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周不满道:“大人倒是看得开,就是可怜我们这帮老兄弟了。他牟斌眼里还有没有您这个指挥使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张儒淡淡道:“牟斌的事,先放一边,死一两个小官,也不是什么大事。被抓进昭狱的人,每一个都有他们的取死之道,要是放在太祖洪武年间,这些人可都是得剥皮实草的主。 别那么大怨气,份属同僚,何必这么生分。 再说了,北镇抚司那么多事,牟斌一个人管着,难免会有人在他身边上蹿下跳的。只要陛下不让我走,我就不会离开。这北镇抚司,真正说话算数的,只能是我。” 王周诘问道:“大人真的这么以为?那些跟着大人的老兄弟这些天可是有不少都被牟斌给骂了。什么办事不力,什么包庇犯官,只要能够找到点毛病他就能大做文章。两个百户被撤职,上位的可是牟斌的亲信。 上中所姜伟虽然是千户,可副千户和十个百户,就有七个是牟斌的人。大人真的这么放心让牟斌折腾?” 张儒反问道:“你怕?” 王周不屑道:“怕个鸟。” 这小子有时候就是一个混不吝的性子,有事的时候跟陀螺一样不停转,他不会插科打诨。没事的时候,这小子一张嘴可是能够把人气死的主。 张儒也不以为意:“不怕你担心什么,牟斌是我从北镇抚司抢去东司房的。他有能力,有能力的人都有些毛病。在他没有背叛我之前,我不会防着他。下去吧,不该管的事别管,好好把飙云骑给我壮大了。” 这段时间,张儒让王周招兵买马,本来不足千人的飙云骑,现在已经有将近三千人了。不算分散在各地的飙云骑密探,光是京城就有将近两千人马。 这些人的战斗力可比普通锦衣卫缇骑的战斗力要高很多,他们中有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有些是劫富济贫的豪侠,身上的功夫底子都不弱。 虽然不明白张儒的用意,但是王周还是照他的吩咐去办了,不过这么多江湖好手聚集在一起,又都是桀骜不驯之辈,饶是王周这么惫懒的性子,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王周施施然离开定边侯府,张儒拿着卷宗勾勾画画,没多会就将该杀的人和不该杀的人写在了白纸上。 墨迹一干,立马交给手下锦衣卫送往北镇抚司。 牟斌这段时间志得意满,张儒不是不知道,他没有再敲打这个跟自己相处不多的老伙计,是因为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某些人以为培植党羽能够让锦衣卫变成他的锦衣卫,却从来没想过,那个遥控着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从来都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 许多看不透的人投入了牟斌麾下,其中就包括两个身为东司房老人的百户,十五个小旗。这些人都是张儒亲自带出来的,但是他们选择了倒戈。 对此,其他人除了鄙夷之外,也都在等待着张儒的动静。 可惜,张儒一直都没有反应,反而是牟斌越来越嚣张了,那些跟着张儒的老人也不好跟牟斌唱反调,只能曲意逢迎。 卷宗直接被张儒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留着反而是个祸害。对那些不需要死的人来说,这是催命的符箓,对那些实在该死的人来说,这东西存不存在都无所谓。 苏七七看着张儒烧毁卷宗,忍不住道:“相公就不怕牟斌真的反了?” 张儒神情淡然:“牟斌这个人我了解,他做事一丝不苟,有野心也有魄力,但是心眼小了些。他会反我,但是他不会反大明。借着这次整顿官场的机会看看北镇抚司到底有多少人是我的人,貌似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苏七七不无担忧道:“只怕会让兄弟们寒心。” 跟了张儒这么久,苏七七依然不改江湖习气,尽管她身上的江湖味不是很浓,但有时候说话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说些江湖话。 张儒轻笑着搂过伊人:“真正相信我的人不会寒心,只是会选择短时间的蛰伏。那些不相信我的人,就算我现在拿下牟斌,将来他们也会因为其他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而选择背叛。就像姜伟那般,他背叛过锦衣卫,但是他从来没背叛过我,所以我会原谅他。 牟斌不同,他有能力,有用处,我可以留下他,等到那天我不想留下他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也就做到头了。” 苏七七将脑袋贴在张儒胸前:“看来相公早有准备,倒是妾身多虑了。” 张儒轻嗅伊人发间香味,吃吃笑道:“我家有位女诸葛,能是不是帮相公想对策,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呐!” 苏七七嗔道:“你就没个正形,难怪同袍那小子每次当着你的面噤若寒蝉,你一走他就对你吐舌头。” 张儒佯怒:“好个马同袍,不想混了。” 苏七七轻轻推了推他道:“最近同袍和屠胡这两个家伙天天腻在一块,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你这大忙人是不是该多陪陪他们。毕竟都是孩子,身边又没什么亲人。” 实际上,苏七七的年纪比屠胡大不了多少,说出来的话倒是老成得很。 张儒哈哈大笑:“这话让屠胡听见,那小子指不定又要朝你翻白眼了。” 苏七七眼睛一瞪:“他敢!” 第236章 :夜访国公府 不是张儒不想陪两个小家伙,就算有时候他不那么忙,他更多的也是陪马同袍而不是屠胡。 这个少年将来会是草原上的雄主,张儒不想跟他有太过沟通,他怕到时候少年屠胡离开的时候,自己会舍不得。 所以对两个孩子,他采取的一直都是放养模式,除了时不时让范无咎这个老家伙教屠胡武功,他基本上不会管两个孩子到底开不开心。 但是苏七七提起了,他还是勉为其难的去看了看屠胡和马同袍。 小家伙马同袍依然虎头虎脑的,不过相对于刚来的时候那种憨厚,这小子身上多了几分机灵。 果然,在看到张儒之后,小家伙立马怯生生的躲到了屠胡背后,只是时不时会探出脑袋大量张儒。 屠胡很有礼节的朝张儒行了一个抚胸礼:“巴图孟克,见过大明天使张大人。” “恩,不错。”张儒赞许的点头:“屠胡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就行了,你的时间不多,多努力。” 这一切都是张儒要求的,因为屠胡将来是要去草原的,所以不管是说话还是吃东西,抑或是礼节方面,他都是按照草原人的方式在做。 屠胡得了称赞没有沾沾自喜,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自己在这位大人心中的地位。对张儒,他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的,如果不是张儒带着三千宣府老卒驰援鸦角山,或许,他已经和那位站着死去的屠胡将军一样,成了鸦角山泥土中的白骨。 能够跟着张儒从大同到京城开眼界,他很珍惜这次机会。平时在侯府除了跟随先生学习,就是带着马同袍一起玩。 当然,这个早熟的少年也不是一味的玩耍,在玩耍的同时,他一直都给马同袍灌输着要忠臣于张儒的念头。 不觉之中,这种念头已经在马同袍心中根深蒂固,只是现在不管是屠胡还是张儒,都不知道而已。就连马同袍那小小的心里,也不清楚自己对张儒到底是畏惧还是感激。 不骄不躁,张儒看到了这个少年的蜕变。 如果说当初从鸦角山将少年屠胡救回来的时候他是一柄锋利的剑,那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根没有棱角的棍子。 “最近还习惯么?”张儒关切道。 京城的生活跟大同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所以张儒第一个问题问的是他习不习惯。 屠胡羞涩一笑:“还好,多谢大人关心。” 张儒道:“恩,习惯就好,如果有不习惯的,跟管家说就是,习武的事不要落下,有什么东西,多跟范老前辈请教,他的功夫,你学会三成,就足以在草原上自保了。” 屠胡用力点头:“大人放心,属下不会偷懒的。” “练练?”张儒突然道。 屠胡一愣,然后高兴道:“好!” 话音刚落,张儒的拳头赫然已经出现在眼前,其速度之快,超乎屠胡想象。 不过也就是那一愣神的功夫,屠夫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伸手一格,然后一个铁板桥就躲了过去。 张儒可不管那么多,抬腿就踹,这个时候正好是屠胡不好借力的时候。 眼看着大脚就要踩到屠胡腹部,马同袍这小家伙吃惊的长大了小嘴,屠胡一只手猛然在地上一拍,身体一个翻转。 不过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张儒的速度,那一脚没落在他肚子上,却结结实实落在了他屁股上。 一个狗啃泥摔打在地上,满嘴都是黑灰。 张儒下手还是留了分寸的,不然光是这一觉,屠胡的髌骨肯定得碎裂。 一脚的力道能够将铁棍踹弯,别说是屠胡那肉比较多的屁股,就是凳子也只有断的份。 很麻溜的爬起来后,屠胡顾不得擦嘴上的黑灰,再次欺身而上。 张儒摆了摆手:“好了,你小子的身手还算不错,不用过招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屠胡很听话的停下动作,心悦诚服道:“属下无能。” 张儒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是你无能,你已经很不错了,努力学习一切能够学到的东西,以后我会尽量多来看看你们。时间不多了,你去了草原,身边不会有人再对你耳提面命,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听了这话,屠胡感动不已,他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含泪目送张儒离去。 暮色降临,在躺椅上小憩了一段时间的张儒带着范统和姜伟离开了宅邸,借着夜色,他到了保国公府的后门。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让忙碌了一天的门子很是不喜,嘴里嘟囔着哪个王八蛋天黑了还来敲门的同时,不情不愿的将后门打开。 一看来人面容,门子脸上的不满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换上一副几近谄媚的笑脸:“侯爷,您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趁着夜色离开家的张儒。 张儒没理会门子,淡淡道:“带我去见国公。” 门子哎了一声,也没去禀报,马上带着张儒去了后院。 保国公朱永正拿着毛笔练字,他是武夫,但是他识字。毕竟是勋贵出身,不可能打字不是一个。 大明承平百年,少了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鲁武夫,真正算起来,大明的高级将领,基本上都是文武双全之辈。 一篇兰亭集序临摹了不过四十多字,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公爷,定边侯求见。” 朱永放下毛笔:“请!” 站在门口的张儒哑然失笑,如果换一个人,能够让保国公说一个请字,说不定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是张儒不会,这位老国公可不是朱晖那种想问题不全面的愣头青,他能说一个请字,肯定有缘由。 张儒直接推门而入:“老国公真是好雅兴,这京城官场差不多让我锦衣卫翻了个个,老国公还有这闲情逸致。” 朱永眼皮都不抬,抓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制怒二字:“文轩,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让你堂堂定边侯放着正门不走,反而要走后门了?” 张儒收起笑容,很严肃道:“小公爷让我保的两人,一个都保不住。” 朱永动作一滞:“这话什么意思?” 张儒道:“老国公应该知道,陛下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东西,不需要我说破。” 朱永愣了愣,轻轻放下毛笔,叹了口气:“陛下要什么?” 勋贵,说白了还是要靠皇权支撑的,没有皇帝的认可,就算他们是勋贵,也不能为所欲为。 张儒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笑道:“老国公别紧张,陛下要的不过是一个平衡而已。这偌大个朝堂,谁都做不到一家独大,宦官不行,文官不行,内阁不行,勋贵,也不行。” 朱永神态轻松了不少:“这都是陛下让你说的?” 张儒摇头:“这都是小子看在老国公在陛下登基的时候让十二团营做了些事,自己揣摩圣意之后想出来的。老国公信得过我,就听,信不过我,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往后,咱还是朋友。” “他们不容易。”朱永沉吟半晌后道。 张儒淡淡道:“我们也不容易。”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表述得十分清楚了,对于朱永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没必要什么东西都说得十分透彻。 最后朱永没有明确的表示答应,也没有拒绝张儒的好意,而是让朱晖领着张儒去后院参观。 这已经等于给张儒一个信号,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不管是勋贵还是文官,后院一般是不给人参观的。关系不到一定地步进入人家的后院,那摆明了就是不给主人面子。 朱晖神神秘秘的领着张儒进了西北角的一幢小楼,小楼里亮着灯,不时能够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结合朱永那猥琐的笑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进小楼,马上就有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一左一右抱住了朱晖的双臂,同时,又有两个容貌俏丽但是衣着还算规矩的女子搂住了张儒的双臂。 张儒有些不自然的抽手:“小国公这是要干什么?” 朱晖还是头一次看到张儒露出如此窘迫的神色,哈哈大笑:“早知道你家有个镇宅神兽,这不,哥哥带你来开开荤。放心,这些女子都是干净的,一般不干净的不会留在这里的。” 张儒涨红了脸道:“朱兄好意,文轩心领了,家中还有事,小弟先告辞。” 朱晖一把拉住张儒:“你小子怕个什么劲,这里又没外人,再说了,你来保国公府是办公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说出去。吃干抹净,沐浴一番,谁也找不出你的毛病。” 张儒用力甩开朱晖的手,来不及解释就落荒而逃。 等他带着范统和姜伟一溜烟出了保国公府之后,身着大红锦袍的朱永这才出现在朱晖身边,此时的朱晖,也全然没有了那份猥琐,反而一脸严肃。 朱永对朱晖笑道:“这小子的城府,可比你要深很多啊!不过这小子做事还算厚道,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朱晖低头道:“爹,吏部的人保不住,明年改元的时候,京察只怕。” 朱永意味深长道:“大明官场要震动,你我明哲保身最为委托。关系好的人家都去个信,他们爱听就听,不听不强求。” 第237章 :新年新气象 第二日一干曾经做过不少恶事的官员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少数几个做得实在过分的,也被明正典刑。 一时间,大明官场倒是清净了不少。 除了几个因为底子干净而没被锦衣卫造访的清贵御史依然不依不饶的弹劾张儒之外,其他新任命的京官也好,老官员也罢,并没有太多过激举动。 邱濬入阁,为大明还是带来了新气象的,至少一干官员不敢再胡作非为。因为这位阁老不同于刘吉刘阁老,他做事,有自己的准则。 临近年关,官员们大部分都休息了,少数值守的官员也是无精打采的待在值房内。这段时间,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根本就不会传到京城来。 锦衣卫北镇抚司值守的,是王周和范统。 范统是因为居无定所,定边侯府就是他的家,他的亲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范无咎。 王周主动要求留下来值守,却是让张儒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几天他都忙着跟一帮勋贵喝酒,根本没时间管王周。 明日便是年三十,定边侯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新任吏部尚书王恕。 “王大人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宾主坐定,上了茶,张儒翘着二郎腿问道。 作为晚辈,他不该做这个动作,但是作为主人,他做这个动作并无不妥。 身份上他是勋贵,是大明的侯爷,对王恕这个吏部尚书,没必要太过尊敬。 王恕对这个小动作不以为意,讪笑道:“冒昧登门,多有叨扰,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张儒笑道:“您是王周的亲人,跟小子说话,就不要这么客套了。什么侯爷不侯爷的,叫我文轩就好,可是在京城有什么不习惯的?” 说着,他将翘起的腿放了下来,双手平放双膝之上。 王恕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实不相瞒,这次贸然造访,就是因为那混小子。” 张儒道:“王周可不混,他在锦衣卫帮了我不少忙,没了他,锦衣卫至少要削弱三分的战斗力。” 在属下家人的面前,他当然不吝赞美之词,更何况王周的本事,也的确当得起这些赞美。 “文轩应该知道,我王家是书香门第。”王恕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张儒点头:“王周算得上文武双全。” “那你也应该知道,锦衣卫在大明的名声,并不算太好。”王恕又道。 这话一说,张儒立马明白王恕为什么会选择在二十九****了,感情说到底,还是为了那点文官的清誉。 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不过那笑容已经冷了几分:“我知道。” 人老成精的王恕没察觉到张儒脸色的变化,事实上这老吏部尚书并不是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不然他历官十九任,不会每次都是放到南京那种算不得真正中枢的地方。 “我想让他考科举,走仕途,可这混小子不同意,还跟老夫闹了一场。这眼瞅着快要过年了,他都没回去的意思,所以老夫这次来,是想请文轩帮忙劝劝他,别的可以放一边不说,至少先回去一家人过个年。家中老妻体弱多病,最是疼爱小周,已经好几天没给过老夫好脸色了。”王恕赧然道。 王周是王家的庶孙,其他几个兄长都是走仕途的,当年离开王家是王恕的想法。 但是在王家,真正最为看重他的并不是爷爷王恕,而是他的奶奶。 王恕注意到自己的庶孙,也是近两年王周在锦衣卫混得风生水起之后的事情。期间王恕甚至对孙子的某些表现很是不满,亲自写信骂过王周。不过王周当成了耳旁风,并没有理睬祖父的责问。 张儒为难道:“尚书大人这可就是为难小子了,王周不想回家,肯定有不想回家的原因。就像老大人不喜欢锦衣卫一样,可能王周并不喜欢那个冰冷的家。” 听到张儒将锦衣卫和王家相提并论,王恕不由有些恼了:“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张儒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老大人,锦衣卫并非老大人所想的那般不堪。而大人眼中的清流文官,也并非大人想得那么清白。老大人莫非没看到前段时间被锦衣卫处死的那些御史言官?” 王恕气得吹胡子瞪眼:“那都是文人中的败类,不足为道。” 张儒冷眼瞥向王恕:“老大人可敢说京城所有文官都跟老大人一样清廉如水?不说旁人,就说老大人能够安心过年,就有那些贪官污吏的功劳。小子不知道老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每年送的冰敬炭敬,老大人拒之不受,每年却不会短缺冰炭之用,这是为何?” 王恕老脸一红,也不好在辩驳。 每年的银子,都会有人送到府上,他不收,不代表他家里某些官员不会收。 只是碍于情面,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果真的说破了,自己家里除了他和老妻之外,只怕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前段时间锦衣卫大肆抓捕贪官污吏,自始至终都没有抓捕王家一人,其中就有王周的功劳。 然而功劳归功劳,王恕还是觉得锦衣卫不是读书人待的地方,所以这位老夫子执意要求庶孙王周离开锦衣卫考科举。 可是已经在锦衣卫扎根并且都锦衣卫有了不小感情的王周,根本就不认同老祖父那一套所谓的仕途说法。他认为只要能够为朝廷效力,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彼此之间的矛盾在锦衣卫和文官大战落下帷幕之后,就彻底爆发了。于是借着值守,王周连家也懒得回了。 看在王恕是王周祖父的份上,张儒也没继续出口打击,语气稍微缓和道:“老大人先回去吧!王周那边,我找时间会跟他说一说,不过他愿不愿意回去过年,我不敢保证。” 怎么说能够从南京应天府回到北平顺天府,其中有张儒的不少功劳,王恕也不好太过在张儒面前端长辈的架子。 不过他没有离开,而是问道:“你说锦衣卫并非老夫想象中那般不堪,可是要有什么动作?” 王恕不仅是一个官员,他还是一个政客,某些政治上的敏感问题,他还是能够马上抓住的。 张儒笑道:“老大人希望锦衣卫有什么动作?” 王恕的回答很直接:“老夫一人的希望只不过是空话一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最重要的,是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会不会去做于国于民有益的事。大明风雨飘摇,很多东西,从骨子里已经发生了变化。” 张儒点头赞同:“老大人所言不错,大明从骨子里发生了病变,我要做的,就是从骨子里将这些病给拔掉。要做到这一点,不是我张文轩一己之力能够办到的,我需要文官的帮助,需要勋贵的帮助,也需要武将的帮助。可是触及到某些人利益的时候,他们便会大肆攻讦我,不管是文官还是勋贵,抑或是武将,只要触及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这偌大个朝堂,将无张文轩立锥之地。” 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让王恕眼前一亮,看来这年轻人所图不小。 同时,他不由有些担忧,大明真的能够如这年轻人所说一般,从根子上将那些大病小疾一一拔出么? “什么时候动?”作为一个出色的政客,怎么可能不知道张儒话里的意思。 这无非就是**裸的拉拢而已,至于拉拢不成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会做什么,王恕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所以他没有马上表示出愿意被拉拢的意思,却也没有马上拒绝。 “过了年会改元,会大赦天下,会开恩科,到时候就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张儒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具体什么时候动手,他自己都没有底,所以他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封建社会的弊政要破除,不能一味蛮干。 毕竟历史上真正的变法有不少,战国时候的吴起,身败名裂。秦国倒是出了个变法成功的商鞅,可他最后的结局却是十分悲惨的。车裂,连个全尸都保全不了。 再看近一点的王安石变法,大张旗鼓的搞,然后触犯了权贵阶级的利益,最后依然是不了了之。 大明也发生过改革,过个几十年的张居正变法,一样是触犯了权贵阶级的利益。 所以张儒知道,变法,不能急。 他甚至连变法的名字都不想提出来,只想着如流水一般,一点点的侵蚀,一点点的让大明发生改变。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没法跟王恕说的。 如果说了,只怕不需要别的官员出口反对,王恕这个老古董就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王恕也看出他话中的不尽不实,无奈道:“好吧,老夫先告辞,明年,老夫会看着。” 张儒笑着起身相送:“老大人放心,小子不是胡来之人。” 王恕摇头苦笑,心说你还不是胡来之人,那大明就没有胡来之人了。 送王恕离开之后,张儒心情大好,让人将在北镇抚司值守的王周叫了过来。 第238章 :团年饭 “大人,您找我。”许是听说祖父找到张儒这里来了,王周有些惴惴不安。 张儒笑着指了指凳子:“坐下说。” 王周嗫嚅道:“大人有什么吩咐说便是,属下还是站着好些。” 张儒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轴呢?得罪你的是你家那位老爷子,又不是你老祖母。我说你小子怎么主动提出值守,原来是不想回去见你家老爷子。” 王周急道:“大人,反正我是不会离开北镇抚司的,属下在北镇抚司办事兢兢业业,您可不能赶我走。” 张儒淡淡道:“你小子又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干嘛死乞白赖的要在锦衣卫这破地方消磨时光。好好听老爷子的话,回去考个状元什么的,难道不好吗?” 王周一个箭步窜到张儒身边,将张儒吓了一跳,不过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他瞠目结舌。 这家伙竟然直接跪在张儒面前:“大人一定要赶我离开也不是不行,王周的脑袋就在面前,大人要的话,拿去。反正我是不会离开北镇抚司的,大人执意要我离开,那就是要了我的命。” 张儒戏谑道:“你哪个耳朵听我说要赶你走了?不过是要你回去过年陪陪老夫人,怎么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王周一愣:“大人不是要赶我走?” 张儒笑骂道:“赶紧给老子滚起来,什么狗屁理论,让你回家就是让你离开锦衣卫?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就你家老爷子跟我说几句我就把心腹爱将踢走,你当我傻啊!” 王周站起来连膝盖上的灰都不拍,傻乎乎笑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人要赶我走呢!” 张儒站起来抬腿便是一脚:“滚回家过年去,好好孝敬孝敬老夫人,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在才后悔。” 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王周屁颠屁颠离开了侯府,买了一大堆东西回了家。 大年夜,相比于其他人家的热闹,人丁单薄的定边侯府显得十分清冷,几个因为苏七七可怜才买回来的小丫头拿着烟花怯生生不敢去点。来往的健仆不多,也就七八个的样子,这些都是外宅做事的,他们没有家人,无家可归,甚至身份都是定边侯府的仆人,所以勉强能够归于家人一类。 除了张儒和苏七七两个正牌主人,一直在后院某处读书的屠胡和马同袍也兴奋的上了饭桌。主位上本来应该坐着张儒的,却因为范无咎这老东西而变了。 姜伟也被张儒拉着上了桌,一家人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范无咎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张儒只说了一个字:吃。 然后范统和姜伟两人就很不识趣的开始大快朵颐,连带着一向比较拘谨的屠胡也跟着抢起了食物。唯有马同袍这小家伙缩在苏七七怀里,死活都不肯跟几个粗鲁汉子一块抢东西吃。 要说规矩,定边侯府的规矩算是京城达官贵人里面最差的。 可能是习惯了以前前世的生活,张儒对这种没什么规矩的现象,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有些放纵。 “老姜,你小子不会连范统都弄不过把,抢,那块肥肉可不错。” “屠胡,你小子够阴损,动筷子就动筷子,你丫怎么干脆动起手来了。” “范统,上,上,抢到肥肉,我给你找个漂亮媳妇。” 如同看闹剧一般看着几人笑闹,范无咎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而后反而放开了,跟张儒一样开始大呼小叫。 一顿饭吃完,张儒和苏七七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一桌好东西基本上都被喝了酒的范统和姜伟给糟蹋了。 倒是屠胡这小子本事不小,在两人争抢的时候,闷不吭声的抓起桌上的东西就吃,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得满嘴流油了。 看几个小子笑闹着开始挥舞手臂,张儒干脆让管家重新端上了一桌酒菜,和范无咎还有苏七七一起细嚼慢咽起来。 苏七七性子很豪爽,吃东西的时候也豪爽,几杯水酒下肚,这位出身江湖的女侠便挽起袖子跟范无咎玩起了酒令。 马同袍偷喝了水酒之后,整个人放开了不少,吊在张儒身上不断问东问西,全然没了之前的畏惧。 闹得差不多了之后,张儒抱着马同袍走到范统身边,踹了一脚:“去让外面的兄弟吃点东西,这大过年的,有家不能回,也辛苦他们了。” 范统不情不愿的从屠胡身上爬起来:“你小子给老子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一屋子人都成了酒鬼,就张儒一个是清醒的,偏偏身上还挂着个不大不小的累赘。 马同袍一边玩着张儒下颚冒出来的胡茬一边像个小大人一般道:“老张,你说我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呢。我娘在建州那边应该不太好过,今年大雪格外大。” 张儒伸手抚摸马同袍的头顶:“小家伙,想他们了?” 马同袍用力点头:“大哥今年应该又猎了不少野物,山里边的山跳和傻狍子估计都跑出来了。可千万别遇到熊瞎子,大哥一个人干不过的。” 张儒捏了捏马同袍的小脸:“鬼机灵,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能给你找媳妇吗?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马同袍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唉就是突然有些想家了。老张你要对七七姐姐好点,不然等我长大了我肯定会带七七姐姐走的。别有事没事就忙你的大事,多陪陪七七姐姐。一个女人家,能够不顾一切跟着你来京城,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张儒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家伙的确少年老成,别看才九岁年纪,想的问题却十分透彻。 有时候张儒甚至怀疑,这小家伙的灵魂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都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 试探过几次之后他才发现,这小家伙身体里没有另外一个灵魂,只是比别人早熟很多罢了。 张儒调笑道:“你小子不会是想着跟我抢媳妇吧?” 马同袍捏紧小拳头在张儒面前示威一般的扬了扬:“你要是敢对七七姐姐不好,我长大了就揍你。” 张儒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揍我,你揍得过我么?” 马同袍哇的一声哭了,这哭声成功的吸引了苏七七的注意力,只见苏七七一个箭步就窜了过来,几乎是用蛮力从张儒怀中将马同袍抢了过去。抱着马同袍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安慰,末了还给了张儒一个凌厉的白眼。 张儒愣在当场:我刚刚没用多大力气啊! 直到看到马同袍脸上挂着泪花朝自己吐舌头,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九岁的小屁孩子给耍了。 内院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老顽童范无咎竟然被苏七七撺掇着比武,两人摆开阵势开始较量。屠胡和马同袍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一边看一边尖叫,连一向沉稳的姜伟也笑呵呵的盘腿坐在地上看两人动手。 张儒无奈摇了摇头,朝外院走去。 外院空地上白了七八丈桌子,几十个负责定边侯府安全的锦衣卫坐在桌前吃喝,每个桌上都有酒,酒不多,不至于让他们醉,却也能让他们过过瘾。 范统的一张脸已经比关公的脸还要红了,这些手下轮番上阵,饶是范统自负酒量不错,也被灌得连话都说不齐整了。 有眼尖的人看到张儒,立马就端着酒碗过来了:“大人,祝您新年快乐,来,喝酒。” 有了酒精作祟,平时对张儒很是畏惧的手下们也没那么多畏惧了,纷纷凑过来要敬酒。 张儒端着酒碗道:“喝就喝,谁怕谁,今天敞开了喝。” 范统大着舌头道:“不不行,他们还还还得值守呢!” 张儒一碗酒下肚,豪气顿生:“值守什么,大过年的,兄弟们好好乐一乐有什么不行的。” 过年时节,就算有人想找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更何况现在明面上的敌人都已经解决了,所以张儒很轻松。 他轻松可不代表范统跟一干锦衣卫轻松,这话刚一说完,那些已经红了脸的糙汉子马上就放下了酒碗:“不敢耽误侯爷大事。” 张儒摇头苦笑:“你们这是干嘛,都把碗拿起来,让你们放松一下而已,这么紧张干什么。” 没人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碗,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职责。 虽然今天是过年,但是对他们来说,今天跟平常没有任何分别。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张儒的安全,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松懈。 张儒骂道:“一群一点享受都不懂的憨货,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子真不该出现。” 他有些气急败坏,不是因为手下人不听自己的话,而是这些被范统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伙,实在太执拗了。 范统端起酒碗:“来,兄弟们,喝最后一碗,敬侯爷!” 所有人都端起了酒碗,齐刷刷对着张儒,一仰脖子将酒喝了个干净:“敬侯爷!” 张儒无力的摆了摆手,朝内院走去。 第239章 :大拜年 新年头一天,张儒起了个大早,年三十晚上不曾守岁的他也到寅时才入睡,却被守了一个晚上岁的苏七七生拉硬拽给弄下了软和的床榻。 无他,实在是客人太多,苏七七也招呼不过来。 如泰安郡王朱祐樬和朱晖这样的熟人,作为女主人,苏七七自然可以招呼。不管她跟张儒有没有经过三媒六聘的俗礼,这些熟人都会从心底里认可他定边侯府女主人的身份。 可那些朝廷大臣不同,本来守着儒学周礼过活的文臣们就对苏七七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侯府女主人颇有微词,她要是再跑去招呼这些人。就算他们看在大年初一的份上不会跟苏七七甩脸子,苏七七自己也不开心。 拿白色绸布随意抹了一把脸,拿杨柳枝伴着粗盐刷了个牙,张儒无奈的出现在正厅内。 一直到了正厅,他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是不是能够把牙刷给捣鼓出来,这杨柳枝刷牙,实在是太别扭了。 “下官祝侯爷在新的一年里步步高升。” “下官祝侯爷福寿无疆。” “下官祝侯爷财源滚滚。” 对于这位新晋勋贵,某些官职不高的文官不吝溢美之词,可也有人不忿,借着机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祝福语。 那些谄媚的溢美之词张儒是一个都没听进去,偏生几个官员不阴不阳的赞誉,却让他上了心。 国子监祭酒陶大宇,字登峰,号龙石山人,掌控国子监整整十三年,一直没人能动摇他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老家伙今年已经六十九高龄,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高寿了。已经到了致仕年纪的老家伙貌似没有那个致仕的打算,但是这人为人还算周正,所以不在之前锦衣卫的清洗范围之内。 都察院左都御史江淼,字逐流,江西人,刚过知天命之龄,在朝中算是砥柱中流之辈。 这家伙其他的都好,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董,不管做什么事,都只遵守自己的那一套。 顺天府同知刘大海,字无量,五十出头,国子监祭酒陶大宇的得意门生,别的没继承,就继承了陶大宇的一身傲骨。 想当年汪直当权的时候,几次想要拿下这位顺天府的同知大人,最后都是因为陶大宇出面才让刘大海幸免于难。 一众拜年的官员中,这三人的贺词是最为出挑的,也是最为让人头痛的。 什么叫祝侯爷万寿无疆?圣天子才不过是万岁万岁万万岁,老子他娘的要是万寿无疆了,那陛下该怎么办? 什么叫祝侯爷步步高升?我他娘的现在是定边侯,锦衣卫都指挥使,九边总督,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老子他娘的要是步步高升,明年是不是该成为国公?后年是不是要封异姓王?大后年老子是不是得谋朝篡位当皇帝? 心谤腹非了好一阵之后,张儒还是挤出笑脸让下人给这些人上茶,然后又是一通云里雾里的寒暄之后,这才将干坐着没什么话说的一干官员打发走。 不过,他记住了这几个人。 有时候被一个人记住不是坏事,有时候被一个人记住不是好事。但是被汪直时代曾经被汪直称呼为张阎王的张儒记住,是福是祸,可就说不清了。 当然,几个当事人并不知道张儒已经对他们另眼相看了,甚至刘大海刘同知还在沾沾自喜。 送走了一票官职不高不低的文官,马上就迎来了一帮官职吓死人的文臣。 之所以说他们是文臣而不是文官,是因为这些人,现在基本上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任何一个说一句话,大明就得震三震。 吏部尚书王恕亲自拜访,这可是某些国公都不可能有的面子。人家一个吏部尚书,掌控着大明数万官员的升降,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却巴巴的一大早跑到定边侯府来拜年了。 旁人只道是王恕想要抱一抱张儒这位皇帝眼前的大红人的大腿,张儒却明白,这老夫子不过是感激自己劝王周回去过年而已。 新晋内阁大学士邱濬、老牌内阁大学士刘吉刘棉花、新晋内阁大学士刘健、因为母亲去世而回家守孝的前任东宫讲官李东阳。 这一大票人拜访,张儒可不敢再端着架子,忙不迭将人请进正厅,让人换了茶水之后,跟一干老大人聊了起来。 不过这些人谈性都不是很高,大家只是聊了聊一些所谓的新年贺词,便匆匆离开了。 很早就来拜年却一直没得到接待的朱祐樬和朱晖总算是找到了跟张儒说话的机会,等那些大臣一走,立马就冒了出来。 朱晖打着哈哈道:“你小子现在可了不得,想当年我家老爷子刚当国公那会都没这么多人上赶着****拜年的。要是让老爷子知道,怕是得气得吐血去。” 朱祐樬也道:“哎呀,好在跟你这家伙成了朋友,要是成了你的敌人,都不需要你出面,那些文官的吐沫星子就能把我这小小的郡王给淹死。” 张儒拉着两人坐下,笑骂道:“你们俩就别寒碜我了,这些人无非是些投机之辈。看着我这个定边侯如日中天就****巴结。真要是哪天圣眷不再,说不定有多少人会往死里踩我呢!朱晖你可别让国公大人知道你叫他老爷子,他老人家最听不得老子,小心回去跪半个时辰。” 朱祐樬也跟着打击道:“就是就是,谁不知道保国公那脾气可是属爆竹的,咱仨聊聊就成,传出去你怕是十天半个月出不来。” 朱晖脸一红:“你小子也别打击我了,你就这么死皮赖脸的窝在京城不就藩,让那些文臣逮着小辫子,你的日子可比我要难过得多。” 朱祐樬辩解道:“我这身体谁不知道,别说就藩,就是出去狩个猎都会一病不起。泰安那地方虽然说算得上繁华,可日子比不上京城。陛下仁厚,可不会让我去送死。” 朱晖忍不住打击道:“你小子就装吧,不知道谁前两天搂着某个粉头大战了三百回合,隔天还跟我炫耀说什么金枪不倒。” 朱祐樬涨红了脸道:“你小子是不是找揍,这种事情怎么能拿出来说。你敢传出去,我就让你家母老虎去正东坊好好找那几个小狐狸精聊聊人生。” 两人闹起来就是个没完,不过这种气氛,只有在没有外人的场合才会有。 但凡只要有一个外人在场,这二位小爷可是正经得比任何人都要正经。别说粉头外室,就是说一两句粗鄙的话也会被他们鄙视。 张儒笑道:“你们两个就别吵了,大过年的弄得跟要打架一样。谁也别说谁,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充什么大头蒜。我可告诉你们啊,我夫人这两天心情可不是很好,别让她听见你们这些荤话。” 一听到夫人两个字,朱祐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三十郎当岁的朱晖也讪笑不停。 这还多亏了苏七七那恐怖的武力值,九边总督府建成之后这两个家伙跑****来找张儒喝酒。一开始苏七七也没什么意见,她也清楚自家相公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两个狐朋狗友****,她也不好说什么。 可张儒喝了很多酒了,这两个家伙还是不打算放过张儒,朱祐樬甚至还提出要带张儒去某些勾栏乐呵乐呵。 这话可就触了苏七七的底线,一个过肩摔让这位装病不就藩的泰安郡王摔了个大马趴,这还不算,末了苏七七还不轻不重的在他裆下踩了一脚。连带着没说什么混话的朱晖了也倒了霉,仗着武将身份要拉架的朱晖最后差点没跪在地上叫苏七七姑奶奶。 经过那一次知道,知道张儒家里有个武力值跟张儒比都不遑多让的镇宅神兽之后,两人再也不敢放肆了。 朱祐樬左右看了看:“你家那位不会出来吧?” 朱晖也有些畏惧的问:“等了你这么久,这大过年的不至于让咱们挨揍吧?我家老爷子让我告诉你一声,有空去家里坐坐。那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朱祐樬也站起来告辞:“文轩,我也先闪了,你忙,你先忙哈。” 张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出息,俩大老爷们怕了个弱女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朱晖眼睛一鼓:“你家那位还是弱女子?你家那位简直就是” “就是什么?”不轻不重却很好听的女声从内堂传来。 朱晖将女阎王三个字憋在喉咙里,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女菩萨。” 笑容满面的苏七七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有事就先忙去吧,相公这段时间挺辛苦的,等他什么时候闲下来,你们再来串门。” 朱晖和朱佑樘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话没说完,两人便一溜烟跑出了定边侯府。 张儒摇头苦笑:“你这名头,可比我要大多了。” 苏七七轻笑道:“怎么,嫌弃我了。” 张儒道:“哪敢啊,我可不想跟梁公公一样长期陪伴在陛下身侧。” 苏七七掐住他腰间的软肉:“让你说胡话。” 张儒疼得龇牙咧嘴,只得马上告饶:“哎呦,媳妇,我错了,我错了。” 第240章 :大拜年2 留给小两口打情骂俏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很快,一众脑袋上挂着侯爵的勋贵就让张儒再次陷入了忙碌之中。 本来按理来说,张儒应该先去给这些人拜年的,但是张儒头一次当这个所谓的侯爷,对某些规矩根本就不懂,再加上他这性子又是不招人喜欢的性子,所以那些侯爷****拜年,倒是没什么人觉得奇怪。 偶尔有百姓看到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进入侯府,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咱侯爷就是厉害,连那些老牌侯爷都要****拜谒。” 当然,这也只是小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不管是张儒还是那些老牌侯爷,没人会将这些风言风语当回事。 勋贵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命又比脸面要重要很多。 不说保国公那边保持着暧昧不清的态度,光是十二团营的三十几个侯爷都对张儒恭敬有加,那些被裹挟着来拜年的侯爷也不敢废话。 能让十二团营的侯爷们如此恭敬,保国公朱永的态度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张儒承诺的某些金钱上的利益。 能够从海运上面分一杯羹,那是谁都想象不到的巨资,光是一年的收益,就足以让这些侯爷安枕无忧的过上两三年。如果真的如张儒设想那般开了海禁,说不定,他们这些勋贵一个个都能成为家财万贯的巨富之家。 尽管这只是张儒跟保国公提出的一点设想,但是那些勋贵一点都不怀疑这个设想的可行性。 好不容易将这帮人送走,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张儒顾不得吃中饭,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拉出来,带着车队浩浩荡荡朝几个内阁大臣和保国公府行去。 内阁那帮老爷子自然是需要拜会的,他们掌控着的力量一点都不必保国公等勋贵掌控的力量小。当然,张儒能够亲自****拜会,这些阁老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感觉倍有面子。 要知道这位可是先帝在的时候都敢跟先帝讨价还价的主,更不要说当今圣上私下里对这位一口一个虎哥了。 邱濬对张儒的态度虽然比不上刘吉那般谄媚,却还算尚可,不过刘健对张儒的态度,可就不怎么样了。 别看小老头上午亲身上阵给张儒拜年,可下午,他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 上午之所以会出现在拜年的队伍中,无非是有邱濬这个老朋友的劝说和刘吉刘棉花的威胁。真要按照他的本心来做事,打死他也不会去拜会张儒。 一个毛头小子,能力不是很出众,身份显赫完全是因为圣眷,凭什么让他这个阁老去拜会? 张儒不以为意,他知道大凡文人,都有所谓的气节存在。这位老夫子冷眼相待,也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是拜会一干侯爷,最后才是保国公朱永。 到了晚饭时分才到达朱永府邸门前,门子大老远就看到了队伍,进去禀报之后却拿着一条让他左右为难的命令出来了。 两个孔武有力的健仆一左一右将大门拦住,看那意思,是没打算让张儒进去。 张儒笑着朝门子拱了拱手:“还请通禀一声,就说定边侯张儒给老国公拜年来了。” 门子哭丧着脸瞥了一眼两个军中出身的健仆,为难道:“不是小的不去通禀,实在是国公大人有言在先,侯爷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先留下三千两银子的门敬。” “啥?”张儒还没说话,范统已经瞪着眼睛怒不可遏的将门子的衣襟抓起:“三千两银子?你这刁奴真是好大的贼胆,知不知道你对面的是什么人?” 门子急得都快出来了:“大爷,小的真不知道公爷是什么意思啊!” 张儒朝范统喝道:“范统,不得无礼!这是朱老大人给我出的难题,你为难一个守门的门子做什么。”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古以来,就有门子要门敬的说法。官员也好,勋贵也罢,除了少数几个实在跋扈得上了天的人,一般人都不会在意几两银子的门敬。 可是说门敬要三千两白银,这张儒还是头一次听说过。 看那门子欲哭无泪的表情,又想了想对方要门禁的数额,张儒马上明白这并不是一个门子敢做的决定。之所以能够说出要门禁三千两白银,只怕真的是出自那位为老不尊的保国公之口。 既然是这样,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子,只会掉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这才让范统不得无礼。 张儒走过去为门子整了整凌乱的衣裳,从怀里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的银子塞到他手上:“手下无礼,还请不要见怪。烦请进去告诉老国公一声,就说张儒带了银子,但是需要国公府出一个有身份的人来拿。” 门子有些犹豫不决:“公爷那边” 张儒笑了笑:“你去通禀便是,公爷不会怪罪你的。” 门子依然有些犹豫,冷不丁看见范统吃人的目光,他这才冒着挨揍的风险从新进去通禀。 朱永听到门子的传话之后哑然失笑,本来有些生气是因为张儒将他这个保国公放在拜访的最后一位,但是对方却抛出一个身份问题,将他那要门敬的法子给挡了回去。 是啊,三千两银子的门敬,岂是一个小小的门子能够拿得走的?如果张儒真的放心将三千两银子交给一个门子,那不是张儒脑袋抽了就是自己耳朵有问题了。 “晖儿,去把你那狐朋狗友请进来。如果他没有三千两白银,就让他在外面待着。”保国公朝一帮端着茶杯装模作样的朱晖道。 朱晖只觉后背发凉,那位小爷什么德行他不是不知道,自家老头子敢拿捏对方,他可不敢拿捏对方。 朱永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冷哼一声:“拿出你当年在战场上的魄力出来。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吓住,成何体统。” 朱晖马上挺直了腰杆,要说真正让他感到的骄傲的,绝对不是身上这个保国公继承者的身份,也不是有一帮子能够使唤顺天府尹的勋贵朋友,而是那些年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 这一刻,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军人,一个宁折不弯的大明军人。 一路走,朱晖便一路在脑海里想着对策,到达门口的时候,脑中的计策已基本成型。所以他出门第一件事不是跟张儒打招呼,而是冷着脸朝张儒伸出了手:“你要足够身份的,所以我来了。不过我爹说了,没有三千两银子,你还是不能进去。” 张儒不由有些心中发苦,这对奇葩父子做事,可真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正待说话,却见朱晖朝他挤了挤眼睛。 他马上心领神会,大手一挥,示意身后抬着礼物的人将礼物抬到门口:“银子就在箱子里装着,要想看银子,没见到公爷的面,那是不可能的。大不了老子带着人打道回府,本侯相信以锦衣卫的能力,绝对能够让京城百姓知道保国公是如何倨傲的。” 朱晖使眼色不过是让张儒借坡下驴,诓骗自己老爹,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来了个狠的,直接威胁上了。 他狠狠剜了张儒一眼:“你跟我进来,其他人都在门口等着。” 张儒笑眯眯的跟在朱晖身后进了保国公府,没多会,就进了保国公的书房。 看到朱晖带着张儒进来,朱永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看了张儒一眼,然后对儿子道:“银子呢?” 朱晖还没来得及解释,张儒已经率先开口:“公爷别那么市侩嘛,银子的事咱好商量,只要公爷给足够的时间,别说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三十万两,又有何难。” 朱永眼睛看天:“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在本公面前大放厥词,就不怕本公让人把你叉出去。” 张儒笑嘻嘻道:“哎呀,老国公别生气嘛,都是熟人了,何必摆脸色给我看。我说的可是真的,只要有时间,银子根本就不是问题。这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诓骗公爷可没什么好处。” “说说。”朱永依然有些气不顺。 张儒笑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端起茶杯就喝,待一碗上好的雨前龙井被他一口喝干之后,他才砸吧砸吧嘴道:“公爷这里的珊瑚不错,恩,就是小了点,这东珠也挺好看,不过还是小了点。” 朱永眉头一皱:“本公让你说说你怎么来银子,你倒跑来评价本公的宝贝,怎么的,真的皮痒了?” 张儒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如果晚辈估计得没错,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海上的东西吧。” 朱永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张儒正色道:“之前提过的事,不知道公爷有没有意向?如果有意向,文轩敢保证,三年之内让那三千两银子变成三十万两。当然,三百万两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谁都不知道大海上藏着多少未知财富。” 朱永眉头一挑:“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些都是前朝留下的宝贝,跟本公没有丝毫关系。” 张儒点点头附和:“这个晚辈知晓,嘿嘿,这么说,公爷是答应了?” 朱永手一挥:“晖儿,送客,对了,礼物留下。” 张儒马上转身离开,离开国公府的时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朱晖都有些头皮发麻了。 第241章 :京察 新年很快便过去了,新年的喜悦心情,在很多人心中也随之退去。 第一次大朝会,圣旨下达,宣布改元弘治,今年为弘治元年。大赦天下,凡是作奸犯科者,未达斩立决条件的,一律释放。 然后就是对犒赏三军,当然,这也只是象征性的犒赏而已,毕竟百万边军,加上各地卫所军,真要是每个人发下去二两银子,说不定能将国库给掏空去。 被下了大狱的梁芳,也因为弘治元年的大赦天下被放了出来,他算是那些宦官里面唯一一个得以幸免于难的。其他人早就在去年就被杀了,那些口口声声喊着先帝的宦官,甚至在十一月直接被送进了茂陵。 在这次大朝会上,确定了一个让百官惶恐的事。 由吏部尚书王恕牵头,定边侯张儒为辅,展开大规模京察。 这是弘治皇帝朱佑樘登基以来,第一次展开这种大规模的清洗。当然,去岁的锦衣卫对京城的大清洗不能算在内。 在决定京察之前,朱佑樘特地将几个肱骨老臣叫到御书房问话,象征性的问了问首辅刘吉的意见之后,这位大明中期最为开明的皇帝很果断的采纳了保国公朱永、内阁大学士刘健、内阁大学士邱濬提出的京察方案。 当然,刘健方案确定后颇有微词,他觉得不应该让定边侯张儒掺和进来。 倒是保国公在关键时候一句话将刘健的满肚子牢骚给堵了回去,他说没有锦衣卫护着吏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吏部有多少主事够那些胆大包天的地方官杀的? 这话说到了所有老臣的心坎里。 别看这些大臣一个个都是大明一二品的大员,但是真正算起来,他们的权力还没有偏远山区一个小小知县大。那些人仗着山高皇帝远,治下匪患频多,而且自己上头有有人照顾,可没少干杀钦差这种恶事。 别的不说,就成化十七年广东布政使陈光赴任的时候被盗匪所杀,脑袋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左右参政直接一句话,这是我们这里的盗匪干的。加上按察使那边也众口一词,都说是盗匪干的,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一直到成化二十一年九月,两广道左参政纪伟因为贪污受贿被新上任的按察使刘光告发,陈光遇刺案这才真相大白。 所以朱永找出这个理由,是最好堵住刘健嘴的理由。 小会议结束之后,朱佑樘憋着一肚子笑回到乾清宫,笑得满地打滚。 这一幕幕,直看得覃吉皱眉,内心深处,这位曾经在东宫陪了太子十几年的老宦官,对张儒的忌惮之心,越来越强。 怀恩回了司礼监,一个秉笔太监的职位少不了,不过怀恩这人挺厚道,不喜欢争权夺利,所以推辞了东厂厂督的任命。 好在他识得进退,不然只怕这位大明历史上难得的正义太监,在京城过不了几天安乐日子就要被野心越来越大的覃吉给杀了完事。 张儒很忙,他没有参加小会议,甚至几次对王恕避而不见,因为他正在谋划一件大事,一件朱佑樘都没法拒绝的大事——成亲。 苏七七跟自己的日子也不短了,尽管老丈人背着一个无为教教主的身份,这或多或少跟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有些冲突,但他却不得不给这个女人一个名分。 他爱她,所以他可以不管老丈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请帖锦衣卫已经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往大同,能不能送到那个便宜老丈人手里还是个未知数,年前看奏报上说唐龙在大同对白莲教的打击还算有力度,他估摸着这老丈人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苏七七已经做好了为人妻的准备,这两天都在家里精心准备着。 她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张儒说已经派人去请父亲,她相信,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定边侯府大张旗鼓的准备喜事,京中权贵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朱晖和朱祐樬两个闲着没事的人基本上成了比侯府管家还忙的存在。什么三媒六聘的礼数,什么丫鬟婆子的雇佣,什么喜饼之类糕点的订购。 只要是能够想得到的,两个人都会想办法插手。 这喜气洋洋的场面差点没让王恕气得气血攻心,这日,他第五次来定边侯府,在侯府门口一边踱步一边想着:感情你定边侯心里只有成亲,连京城这么大的大事都不管了。 老爷子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在宪宗时代一直屈居金陵南京不得入京城中枢。 从中午等到黄昏时分,只胡乱用清水送了几张薄饼的王恕眼前一亮,终于将自己要等的人等来了。 那头马背上的张儒也看到了王恕,他脸色微变,本欲调转马头,冷不防看到了身侧的王周。无奈之下,值得发出无声的叹息,硬着头皮策马向前。 眼巴巴在侯府门口等了一天的王恕几步疾走,一把拉住了战马的缰绳:“侯爷,下官总算是等到你了。” 张儒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刚喊了句爷爷的王周,苦笑道:“老大人见谅,第一次成亲,许多事情要忙,一直顾不上。” 王恕瞪了一眼张儒身后的王周,然后朝张儒和声细语道:“侯爷,家国天下事,国事为重。侯爷要成亲,下官可以理解,侯爷没有亲人,很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下官也理解。但是陛下已经下旨京察,可现如今连京城的官员都没法查,下官也是无奈,这才数次找侯爷出面。若是让侯爷为难,还请侯爷体谅体谅下官。” 按照王恕的脾气,能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张儒心知这一点,很识趣的借坡下驴:“老大人言重了,您是长辈,叫我文轩便好。来来来,屋里坐,坐下说。” 进了屋后,将王恕让到位置上,张儒咕噜咕噜很没风度的喝完一碗茶后,这才道:“老大人可是为京察的事情来的?” 王恕心道:你小子还知道老夫是为京察的事来的啊!老子急得嘴上都快起燎泡了,偏生你跟个没事人一样。 见他不说话,张儒打了个哈哈道:“老大人先别生气,听完小子解释,若是老大人还有气,小子任凭处置。” 王恕不咸不淡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张儒道:“是我说的。” 王恕冷冷道:“洗耳恭听。” 张儒躲着他的时候,他恨不得马上求着张儒出来做事,可张儒真把他抬起来的时候,王恕反而摆起了架子。 要是换成别人,脾气火爆的张儒说不定就是两俩大耳刮子赶人了,可眼前的老人不仅是当朝吏部尚书,还是王周的亲爷爷。 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后,张儒小声道:“老大人应该也知道,京察的事,是让大明数万官员都紧张的事。甚至去岁,已经有不少人借着拜年的由头在京中开始走动了。 陛下下旨京察,摆明了就是要整顿吏治,而这其中首当其中的,便是老大人手下的吏部。 别人看老大人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坐得舒坦,小子却不这么认为。 老大人刚直不阿的性子早已在官场传开,事实上陛下让老大人主持京察也是非常明智之举。可是如果老大人在这个时候动手京察,那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王恕皱起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京察还要分时机不成?” 张儒笑道:“老大人不觉得奇怪么?去岁就已经进京打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去你这个当朝吏部尚书的府上走动。” 王恕点点头,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儒挤了挤眼:“老人真不清楚?” 经过这么一提点,联想到自己在官场上得罪的人,联想到自己的性格,王恕马上得出了答案。 那些外放官员不敢来走动,无非就是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要知道他王恕可是曾经把人家行贿的银子扔去河道衙门的主。 讪讪一笑道:“你继续说。” 张儒又道:“老大人如果这个时候动手,的确能够抓出一些蛀虫,可是这些蛀虫在京城的靠山,却不见得会落网。去岁锦衣卫大张旗鼓的闹了一个月,实际上抓住的人却不多。君不见菜市口人头滚滚落,看上去有一两千人,实际上真正犯事的官员不过三四十,其余都是株连而已。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火急火燎的开始京察,而是静观其变,只有等到那些人没了耐心,主动****找,我们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到时候,老大人还怕不能真正将这些腐蚀大明根基的蠹虫给挖出来?” 听了张儒的解释,王恕恍然大悟:“你小子这是挖了坑打算让人往里面跳啊!” 张儒正色道:“老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子可真是因为要成亲没有时间。王周,待会,劳烦你用粗暴一点的方式将你爷爷赶出去。” 王周一愣:“啊?” 以孝道为先的大明,让孙子将爷爷赶出去,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王恕不以为然:“侯爷怎么说就怎么做,无需顾虑太多。” 王周不明白,老狐狸已经明白了。走出侯府的时候,王恕不由在心里想:这个蔫儿坏的定边侯,对大明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他要回去准备,准备将一干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第242章 :流言蜚语 “你知不知道,听说昨天吏部尚书被定边侯给乱棍打了出来。” “什么啊!听说是吏部尚书王大人的亲孙子亲自动手,把自己爷爷给叉出去的。” 有不明真相的人马上问道:“说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知道些内情的人马上高傲的扬起了头:“你们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新任吏部尚书可不是个好惹的主。陛下下旨京察,他就火急火燎的准备拿同僚开刀。这不,昨天巴巴的跑到定边侯府,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翌日,市井之中多了许多流言。 有说王恕被张儒扇了耳光的,也有说王恕被亲孙子王周骂了的。反正众说纷纭,一直都没有一种流言得到肯定的答复。 当夜,又有传闻传出,说吏部尚书王恕在家里摔了好多东西,大骂张儒不是个东西。 当然,这是市井中的话,按照原来的版本,王恕的原话是:竖子,安敢欺我! 对于市井之中的流言蜚语,两位当事人都不置一词。张儒忙着筹备婚事,听说皇宫里的那位都曾经乔装打扮去过他的府邸;王恕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准备京察事宜,毕竟不是小事,他这个吏部尚书怎么也清闲不了。 正月初九,一队快马打破了官道的沉寂,带着滚滚烟尘,朝京城疾驰而去。 为首之人身上的飞鱼服让五城兵马司的人连拦都不敢拦,谁不知道锦衣卫那位爷如日中天,敢拦锦衣卫,除非是身上这身皮不想要了。 “报” 定边侯府外,隔了老远,这队马队为首的锦衣卫就发出长啸。 守在侯府外面的几个锦衣卫瞬间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将手按在了腰间绣春刀上。 待看清来人之后,两人才放松心情,其中一人小跑着上前将马牵住,另外一人则扭头进了侯府。 没多会,正装打扮的张儒出现在侯府门口,他笑眯眯的朝马背上坐着的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人拱了拱手:“不知泰山大人大驾光临,小婿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 马背上的中年人根本没有下马的意思,冷着脸对张儒毫不理会,只是淡淡的对空问道:“七七呢?” 来人除了罗清,还有包括罗浮在内的八个无为教好手。 罗浮似乎有些紧张,眼睛紧紧盯着罗清,手按在腰间腰刀上。 张儒笑道:“七七在里面,不过最近事情多,她也不方便抛头露面。泰山大人风尘,辛苦了,来来来,进去再说。” 只是一个眼神,跟着他出来的几个锦衣卫马上很老道的到了战马一侧,二话不说伸手就拉。负责对付罗浮的是范统,只见他一把抓住罗浮按刀的手,皮笑肉不笑的道:“您是俺家大人的大舅哥,可不能这么紧张。俺家大人不可怕,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都是自家人,拿着兵器做什么。” 范统名为锦衣卫千户,实际上等同于张儒的亲卫队长,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张儒的安全。所以周围的风吹草动,绝对不会逃过他的眼睛,哪怕这个按住腰刀的人是张儒的大舅哥,他也不会容许对方在侯爷面前放肆。 几乎是被强制拉下马的几个无为教高层脸上写满了不满,可不满归不满,在这么多锦衣卫虎视眈眈的环伺之下,他们也不敢做什么过激举动。 罗浮在范统拉扯他的时候更是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不经意间朝四周一大量,才发现阳光下某些阴暗角落正有泛着寒光的弩箭对准他们。 手一挥,所有人将放在腰间的手拿了下来,任由一种锦衣卫簇拥着他们朝侯府里面走去。 对张儒,罗清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对张儒的嘘寒问暖,他也只是时不时的哼哼两声。 张儒倒不以为意,自己把人家的闺女拐走了,如果还不许人家生气,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将几人带进侯府之后,让管家给几人安排好住处,张儒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这个举动被罗浮等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张儒有些太过倨傲。罗清再怎么说都是苏七七的亲生父亲,他这等怠慢,颇有些看不起罗清的意思。 罗清倒是有发飙的想法,不过偶尔看到徒弟罗浮眼中的寒芒,他只能选择隐忍不发。 身边一直都有无为教的精锐贴身保护着,罗清可以说是有苦难言,就算他现在想找机会跟张儒说话,这些人也未必肯给这个机会。 一离开安置罗清等人的小院子,范统立马道:“大人,属下觉得这几人有些不妥。” 张儒很是无所谓的道:“哦,有什么不妥?” 范统迟疑了一会道:“那个叫罗浮的,眼中有杀意,而且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应该手上不止一条人命。” 张儒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前行:“呵呵,看来我这便宜老丈人,这段时间过得不怎么样呐!不要刻意派人盯着,去告诉范老一声,烦请他老人家出面。” 范统苦着脸道:“老大,换个人去说成不?” 张儒笑骂道:“放心吧,有正事的时候,范老不会逼着你娶媳妇的。再说了,换个人去范老也不一定愿意出面。”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事应该张儒亲自出面才行,毕竟范无咎不是他的手下,他无法命令对方。 可无奈老家伙一见面就缠着他要他给范统说媳妇,现在自己的媳妇都没过门,张儒实在没那个精力跟老家伙扯皮。 范统去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人家师徒之间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范统去传话也意味着张儒没将范无咎当手下看的意思。 果不其然,范统去传话的时候被范无咎拉着说教了一通,最后还是找了个有事要做的由头才从老魔头的音波功下脱身。 不过好歹让范无咎答应了他的要求,这还稍微让看上去木讷的范统心里好受点。 大婚时间订在正月十五这个黄道吉日,这是问过罗清意思后定的,不过罗清对这个日子不置可否,最后张儒当他承认了而已。 结婚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任何礼节都是不能少的。张儒堂堂大明国侯,虽然比不得朱佑樘当太子时候的婚礼,却也不能随随便便糊弄。 京中不少官员都掺和了进来,有人送礼有人送钱,还有人送人的。 当然,这些京官基本上都是屁股不怎么干净的,如果不是张儒挂着一个协办京察的名头,说不定这些人一个都不会出现。 毕竟满朝文武,愿意跟张儒这个小阎王打交道的,除了一帮勋贵之外,可真没几个。 范无咎一连几天都盯着无为教一众人等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什么不对劲的,他马上就会告诉张儒。 不过这几天那几个人倒是还算老实,除了罗浮出去过一次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待在那个小院子里。 眼看着婚期一天比一天近,范无咎也越来越上心,几乎是一刻不停的盯着小院子,生怕出什么纰漏。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罗清进京几天了,张儒都没有让苏七七跟罗清会面。甚至,为了不让罗清反感,他都没怎么放人在罗清居住的小院子周围。 着急的人有不少,罗浮就是其中一个。 眼看着后天就是苏七七的婚期了,后天一过,苏七七便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他的眼中满是戾气,能够让人心中一冷的戾气。 “你真不打算带七七走?”罗浮朝坐在床上打坐的罗清厉声道。 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就是怕周围有锦衣卫的耳朵,但是现在他真的顾不得那么多了,要他眼看着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嫁给别人,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罗清眼睛都不睁:“你喜欢七七,那是你的事,你心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师父了,现在问我意见,有意思么?” 罗浮猛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管怎么说,七七都是你女儿,你说话她会听的。我让你找机会去见七七,你不肯,我让你拒绝这门婚事,你也不肯。别以为现在在京城我就不敢动你,想想你那些弟子,你要是不肯配合,他们出点什么事,我可是不负责的。” 罗清睁开眼,眼中满是失望:“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所以我让你跟着无相大师学习,没想到这么多年,不仅没能用佛法化解你身上的戾气,反而让你更加变本加厉了。他们是我的弟子,也是你的师兄弟,你忍心杀人,那边杀吧!” 这一刻的罗清,好像已经将一切都想清楚了一般。 罗浮狞笑道:“好啊老东西,看不出来,七七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挺重要嘛!既然你不肯合作,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罗清脸色微变:“你要干什么?” 罗浮冷然道:“我要做什么?我要做我想了十几年却一直没敢做的事!你不肯带七七走,我亲自去找七七,我就不信,十几年的感情,竟然比一个朝廷的狗官要重要!” 罗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罗浮,你别做傻事,七七如果不愿意嫁,不需要你说我就会带她走的。” 第243章 :为爱痴狂 罗浮的表情已经变得疯狂,他尽量压低声音,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低吼:“呵呵,我管她愿不愿意,她是我的,一天是,一辈子都是。谁都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谁都不行!” 罗浮怒道:“你这么做,姓唐的老太婆知道吗?你可别忘了,是白莲教帮你取得了无为教的控制权。要是让那个老太婆知道你坏她大事,你觉得你还能活下去么? 七七喜欢的不是你,从小就不是。不管她遇到的人是不是朝廷官员,就算不是,她也会遇到一个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的李儒、王儒。 你自己找死也就算了,何必拉着这么多人下水。” 无为教是罗清的心血,他真的不忍心看着无为教因为掺和到白莲教的造反之中而被朝廷灭掉。 那位造了一辈子反的唐姓老妪看不透彻,他却能够把大明的大势看透。毕竟,如今的大明还远没有到百姓出离愤怒的时候。 就算多一个白莲教,也不一定能够让大明覆灭,更别说现在白莲教的势力遭到了朝廷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看不起张儒,因为这个人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儿抢走了。他更看不起自己的弟子罗浮,因为他背叛了无为教,背叛了自己。 可罗浮终究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不忍心看着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可惜,罗清的话,罗浮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个因为心中执念而变得癫狂的年轻人伸出手恶狠狠的在曾经他最为敬重的男人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彤彤的掌印,然后拂袖而去。 这一切,全部没有逃脱屋顶上某个拿着酒葫芦砸吧嘴的老家伙的耳朵。 对话传入张儒的耳中,手握重权的定边侯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做出了一个今年给范统找个媳妇的承诺。 范无咎看着张儒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曾几何时,这个年轻人他看得透,可是如今,他再也看不透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了。 不由自主的抓起酒葫芦再次喝了一口,范无咎呢喃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这个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华灯初上,披着凤冠霞帔的苏七七对镜梳妆,明天,就要出嫁了,这是女儿家一生最重要的事。 想想能够正式成为张儒的妻子,能够顶着三品诰命的名头,她内心不由一阵激动。 和张儒早有夫妻之实的她,再没有正式成亲嫁给张儒之前,终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官府备案倒是早已弄好,但是她,还缺一场属于她和张儒的盛大婚礼。 父亲来了,她知道。 尽管张儒隐瞒,她依然还是知道了。 但是她没有去见父亲,因为她知道,或许见了父亲,父亲便不会同意她和张儒之间的亲事了。 “七七姐姐今天真漂亮,侯爷看了定会被迷死去。”身后传来俏丽丫头沈红莲欣喜的声音。 苏七七淡笑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许瞎说。” 沈红莲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哎呀哎呀,又说错话了。” 一直带着沈红莲在身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从小到大除了那个喜欢舞枪弄棒的姐姐之外跟苏七七最近亲的人,更因为这个俏皮的小丫头身后还站着沈氏家族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窗子,在不恰当的时候响起了不恰当的声音。 苏七七一只手护住沈红莲往身后倒退数步,一脸紧张的看着窗子。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窗子就那么被掀开,从外头跳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蒙面人,一看到苏七七,那蒙面人眼中绽放出兴奋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苏七七一脸戒备,脚下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蒙面人顾不得身上的灰尘,将脸上的黑巾拉下:“师妹,是我啊!” 苏七七脸上的戒备之色不减反增:“师兄,你来干什么?” 女儿家总是比男人要早熟那么一点的,对于师兄对自己的觊觎,聪明的苏七七早有察觉。 而在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时机,师兄突然出现,倒是让她变得警惕了不少。她知道师兄是什么性格的人,她害怕师兄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果然,对面的汉子马上急不可耐的道:“师妹,我来救你了,跟我走。” 苏七七毕竟不是那种心肠歹毒的女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希望师兄能够知难而退。 “救?救什么?小妹明日大婚,师兄****道喜,小妹欢迎之至。但是师兄若是来捣乱的,那就别怪小妹不客气了。”苏七七冷冷道。 对面的汉子显然没料到苏七七会说这样的话,楞了一下急道:“师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胡话。师兄知道,你是被逼的,你放心,等会你只管离开便是,谁要是敢拦路,师兄绝不放过。” 苏七七不忍道:“师兄还是快走吧!不然等锦衣卫的人来了,师兄只怕就走不了了。” 能被苏七七唤作师兄的人,除了罗浮,就只有那几个被罗浮囚禁而无法出现在京城的师兄弟了。 眼前的人,就是决定铤而走险的罗浮。他不愿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别人的妻子,绝不愿! 他很固执的摇头道:“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眼睁睁的看见你陷入火坑之中。” 苏七七眼中一抹幽光闪过,语气骤然变冷:“师兄说得什么话,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爱他,所以我要嫁给他。” 罗浮一愣,随后神情呆滞的看着苏七七,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之极的话语一般呐呐道:“你说什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苏七七把心一横,一字一顿道:“我爱张儒,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会嫁给他。” 这一个个字,如同利剑一般插进罗浮并不是那么强大的心,揪心的痛楚,传遍了全身,让他感觉呼吸都没了力气。 一直被攥在手里的黑巾飘然落地,喉咙里仿佛有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罗浮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此时的心情,他突然发现,某些东西正在飞快的离自己而去。 他想抓,可是抓不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罗浮露出这种表情,沈红莲没来由心里一痛。 微微蹙眉的神情一闪而逝,她不希望有人看到自己这个表情。 良久,罗浮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比冬日玄冰还要寒冷:“你说的,都是真的?” 苏七七再次一字一顿道:“千真万确。” 他不忍心伤害从小就护着自己的师兄,但是在爱情面前,很多东西都是做不假的。她喜欢张儒,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所以她不得不伤害他。 长痛不如短痛,语气给自己师兄一些希望,还不如彻底断了他所有的念头,这样对他好,对自己也好。 只可惜,罗浮忽略了苏七七的好意,整个人在瞬间变得癫狂:“不,我师妹是不可能喜欢朝廷的狗官的。不,你不是我师妹,你把我师妹藏哪里了,你还我师妹。” 说着,罗浮如疯狗一样扑向了苏七七。 “啊!”沈红莲发出一声尖叫,小脸变得煞白。 苏七七浑然不惧,身体稍微往左偏移,素手深处,拍在罗浮肩上,将罗浮派了个趔趄。 罗浮双目通红,全然不顾肩头传来的剧痛,再次扑向苏七七。 他脑海里想的全是苏七七的倩影,根本没有想其他东西。至于外面渐渐太高的声音以及那些匆匆的脚步声,都已经被他一股脑给抛到了臭水沟中。 男人的占有欲有时候并不是太好的东西,比如说现在罗浮的这种变态占有欲,就有可能要掉他的小命。 几次扑腾都没有将苏七七扑倒,罗浮开始发狂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对准苏七七,脸上挂着狰狞的微笑:“我最心爱的小师妹,既然你忍心伤透师兄的心,就别怪师兄无情无义了。” 竹筒被打开,一支细如牛毛的小针射了出来。 以苏七七的功力,竟然没有看到那支小针。 她只觉胸口微微一麻,然后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了。 沈红莲尖叫道:“七七姐姐,你怎么了,七七姐姐。” 罗浮抬起一脚将窗子踹开,整个人潜入了夜色之中。 他前脚刚走,锦衣卫的人后脚就过来了,之所以能够在这么快跑到新房这边,还是因为沈红莲之前的一声尖叫。 看到躺在地上的苏七七,为首的王周脸色大变:“快,通知侯爷,通知郎中。” 苏七七面无血色的瘫软在沈红莲怀里,不管沈红莲怎么呼唤,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得知苏七七受伤,张儒马不停蹄的赶到新房,看到的却是一脸苍白的苏七七和已经神情呆滞的沈红莲。 郎中很快就来了,可是郎中无能为力,因为他根本无法从脉象上确定苏七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儒有些气急败坏的抓住老郎中:“你摇什么头,摇什么头!给老子治,治好了,你要什么老子给什么。” 范统拉了王周一把,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然后王周扭头就走。 众人好不容易才劝张儒放过那个无辜的老郎中,张儒一下扑到床边,抓住苏七七的手,无声哽咽。 第244章 :救人1 王周转身进了皇宫,将苏七七遇刺的消息直接面呈皇帝朱佑樘,朱佑樘闻言大惊失色,立马命太医院院正带着太医院十多个杏林高手赶往定边侯府。 姜伟闷不吭声的带着人去了罗清所在的院子,虽然没有抓到始作俑者,可是他却抓到了三个活口。这些人脸上的面罩一摘下来,他就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虽然他也不认为罗清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但是他不得不找罗清问个清楚。不说罗清到底是不是张儒的便宜老丈人,没了苏七七这根纽带,罗清在姜伟眼里,不过是一个跟白莲教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反贼。 小院中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封书信,署名不是罗清,却是罗浮二字。 姜伟阴沉着脸对一众属下下令:“马上给我查,让五城兵马司那边把城门封了,没有侯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他们走不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锦衣卫迅速布防,很快,偌大个京城就笼罩在了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 十几个头上或多或少都有白发的老太医陆陆续续进了定边侯府,本来为了避讳,那为苏七七诊脉的太医还想悬丝诊脉。不过张儒没有那么多忌讳,他满脑子都想着让苏七七没事,所以二话没说就让老太医直接诊脉。 老太医眉头紧皱,好半晌才松开苏七七雪白的皓腕,他眼帘低垂,轻轻摇了摇头:“侯爷恕罪,老朽才疏学浅。” 张儒红着眼睛朝老太医拱了拱手:“有劳太医了,让其他先生也试试吧。” 因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命,是太医院一个姓刘的太医救的,所以这些年张儒对很多人不好,却唯独对太医院一众老太医十分尊敬。 尽管对方给出了一个无能为力的信号,张儒还是很有礼貌的请太医下去休息。 十几个太医轮番诊断之后,一帮老头子又将脑袋凑在一块窃窃私语了好半天,院正这才走过来对张儒道:“侯爷,夫人可能是中了毒,但是这毒我等从未见过,类似牵机却又比牵机要弱许多。似乎是什么毒虫毒草混合在一块研制而成的混合毒药,这方子,老朽不敢乱开。” 张儒急切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老太医沉吟道:“办法不是没有,可是夫人是夫人,身体本来没有男儿强健,再加上夫人所中之毒,前所未见,若是贸然下药,只怕会适得其反。” 范无咎瓮声瓮气道:“你们号称是大明最厉害的杏林国手,连你们都没有办法,岂不是说夫人死定了?” 老太医浑身一抖,猛然想起眼前这个被他称为侯爷的人曾是京城被称作阎王的小爷,他不由悲从中来,不知所措。 张儒温声道:“有劳太医了,老先生可知,这世上有何人对毒药最是拿手?” 年轻时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曾遇到不少高人的老太医眼前一亮:“老朽倒是曾在永州府遇到过一个老先生,不过已经将近三十年过去了,老朽也不知那位老先生是否在世。” 关系到身家性命,太医中马上有人道:“这方子不是不能下,只是要下方子,不能针对一种毒药下,一旦引起了反噬,就会适得其反。我认识一个老先生,不过那老先生居无定所,喜欢到处采药。” 张儒马上问道:“你可知这位老先生现在何处?” 那说话的太医看上去比其他人要年轻很多,听到张儒问话马上回答道:“这位老先生曾经到京城来过,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姓李,是个性子十分执拗的老头。他那时候说过要去长白山,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还真不知道。” 说了半天,原来不过是一堆废话。 张儒有些失望的朝一众太医拱了拱手:“有劳诸位先生了,王周,送几位先生离开。” 说话的年轻太医跟着队伍朝外面走去,走到门边,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猛然转身:“侯爷应该也认识那位先生,记得那位先生出现在下官药堂的时候,身边可是跟着两个锦衣卫的。” 一个身影出现在张儒脑海中。 他朝那太医深深一揖:“多谢提醒。” 马上,他就转脸对王周道:“贴身保护李老的人是不是还能够联系上?马上联系他们,把李老请到京城来。” 王周连连点头:“属下马上去办。” 湘中有山曰龙山,龙山之上有药王庙,庙中供奉话说曾经来过此地采药的药王孙思邈。庙里只有一个小沙弥,不过小沙弥对面倒是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小师傅,这龙烟草留在山上也没什么用处,你给我两株,我试试能不能人工培植,银子的话好商量,反正老朽不会让你吃亏便是。”坐在小沙弥对面的老者捋着胡须笑眯眯的道。 小沙弥一脸云淡风轻:“老先生也是杏林中人,须知这龙烟草普天之下不过药王庙中有三十余株。小僧再次守候,乃是受家师临终所托。三十余株龙烟草一颗不能少,可都是小僧将来要传给弟子的。” 老者套着近乎道:“正因为老朽是杏林中人,所以才会将龙烟草看得这么重。如果把龙烟草带下山,不知道能够救多少人性命。” 小沙弥不为所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恕小僧不能从命。” 要不是这老头说话客气,身边又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小和尚说不定早就用扫帚把人给赶出去了。 这老头来山上已经半个月了,每天都缠着自己要龙烟草,可是这龙烟草除了山上能够存活,任何地方都不能存活。 前辈们不是没试过将龙烟草带下山,可是带下山的龙烟草还没等到山下就枯萎了。经过他师祖和师父两代人的栽培,好不容易才将龙烟草恢复到三十余株的数目,他怎么可能把龙烟草这样的宝贝随便交给别人。 小沙弥已经很明确的拒绝了,那老头依然纠缠不休:“既然这山上适合栽培,为何小师傅不大规模种植?种植出来的龙烟草,老朽可以出钱买的。” 小沙弥好似已经没了耐心,不悦道:“老先生以为这龙烟草这么好栽培?一株成熟的龙烟草需要十年才能结下种子,十颗种子中可能只有一颗能够发芽。虽然说发芽之后的龙烟草生命力极为顽强,可是要达到药效,没有三十年的功夫却是不行的。 家师在世之时也不过培育出十五株龙烟草,要大规模种植,谈何容易。 再说我本出家之人,要银子根本没有用处,就算是再多钱,也买不来龙烟草。” 一声凄厉的鹰啸打破了山上的宁静,一只展翅之后足有六尺的巨鹰拍打着翅膀径直朝药王庙内部飞来。 小沙弥脸色大变,抓起屁股后面的蒲团就朝那巨鹰扔去。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老者身后的其中一个锦衣汉子猛然抽出了腰刀,锋利的腰刀一下将蒲团劈成两半,随后那巨鹰便落在了锦衣汉子的手臂上。 老者朝小沙弥投过一个歉意的微笑:“小师傅别见怪,这扁毛畜生,是老朽养的。” 小沙弥面色不善:“万物自有其归宿,老先生也算是行走江湖的杏林高手,这么苍穹王者,怕是有些不妥吧!” 老者淡淡道:“人有人的归宿,这扁毛畜生也有它的归宿。如果小师傅愿意给老朽三株龙烟草,老朽倒是不介意放了这扁毛畜生。” 小沙弥翻了个白眼:“你爱放不放,要龙烟草,没门。” 话音刚落,那刚刚从巨鹰爪子上将一个小竹筒拿下来的汉子脸色大变,他几步疾走到老者身边,在老者耳边耳语了两句之后,将手中的纸条展开呈现在老者眼前。 老者低头看了看之后叹了口气:“你们这位大人可真不让人省心,老头子莫非成了你锦衣卫的奴隶不成。不去不去,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京城那么远,不去。” 锦衣汉子脸色微变,语气却依然恭敬:“还请李老跟我们走一趟,夫人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大人会发飙的。” 老者眼睛一瞪:“张小子发飙又怎样,难不成他还能让锦衣卫把老头子抓进昭狱不成!说不去,就不去,打死老夫都不去。” 那锦衣汉子恨不得一巴掌将老头拍晕带走,但是他又不敢这么做,毕竟这老头可是唯一能够救人的人。 他好声好气道:“老先生跟我家大人是故交,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老先生这次去京城,可不只是救人一命那么简单,或许,老先生能够救下许多人。” 老者不为所动,干脆闭上眼睛装作听不见。 另外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汉子冷冷道:“老先生如果不去,大人发飙的话,可能京城会死很多人,一个两个肯定堵不住大人的怒火,没有上千头颅,怕是难消停。” 听到上千头颅,那小沙弥眼皮子没来由一跳。 他是佛门子弟,自然不喜欢杀戮。 见老者不为所动,小沙弥也开口道:“老先生还是先离开吧!救人要紧。” 老者睁开眼睛道:“不去,谁说都不去,这龙烟草是好东西,没那东西,老朽可救不了人。” 两个锦衣汉子对视一眼,纷纷朝小沙弥跪下:“请小师傅开恩。” 小沙弥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下就有些慌了手脚,忙不迭要去搀扶两人,可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瘦弱不堪,哪里能够将两个身高八尺的汉子拉起来。 “你们不要这样,我”小沙弥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反观老者,则是一脸淡漠,好像眼前的这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一样。 第245章 :救人2 小沙弥没有马上答应,两个锦衣汉子不约而同开始磕头,脑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 这可做不得假,没几下,两人的额头都已经青了。 小沙弥没办法,转脸对老者道:“老先生倒是劝劝他们啊!” 老者撇了撇嘴不屑道:“老朽可没办法劝他们这帮二愣子。他们的命,是京城那个小家伙给的,如果老夫不去京城,那小子最喜欢的女人就要死,如果那个女人死了,他们两个也活不下去了。你给老夫龙烟草,老夫马上就走,不给我就不走。” 他这完全是在耍无赖,要是换个脾气暴躁的,说不定已经大脚丫子踹他了。 可偏生这小沙弥是在整个湘中都有名的仁善性子,为了救命之恩,这小沙弥可是放着万贯家财不要跑到龙山之巅当和尚的主。 眼看那两个汉子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迹,小沙弥再也看不下去了,咬着牙跺脚道:“好,龙烟草可以给你三株,你马上去京城救人。” 老者嘿嘿一笑:“小师傅早说嘛,你早说我就不为难这两个臭小子了。” 小沙弥一脸气苦,却又拿这老者没办法。如果不是看在老者免费为乡民诊断,他也不会让老者上山。 可谁想一上山之后,这才发现这老者的目标是龙烟草。 一股引狼入室的感觉从小沙弥心底升起,他垂头丧气的带着老者到药王庙后面的药田,小心翼翼的用勾锄将三株龙烟草从泥土中挖出来,然后郑重的交到老者手中。 “龙烟草离开龙山便会枯萎,你既然执意要这草药,我可以给你,但是枯萎了,我不负责。你要是因为龙烟草枯萎而不去京城救人,日后便不要再踏入楚地一步。”小沙弥严肃道。 他有这个能力让老者进不了楚地,以为药王庙在楚地是十分神圣的存在。不说别的,光是湘西那些苗家汉子和土家族汉子,就足以让老者在楚地寸步难行。 老者收起了戏谑的嘴脸,小心翼翼的将三株龙烟草捧在手心里,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将一株龙烟草放了进去。随后,他又拿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布兜,将另外一株龙阳草放进去。最后,他才将剩下的那株龙烟草当着小沙弥的面用小刀割断,捣碎了放入盛满了水的玉瓶中。 做完这一切,老者松了口气,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这次,多谢小师傅了,若是能够移栽,大明的百姓都会记住小师傅的恩德。” 小沙弥紧抿的嘴唇张开,好半晌才道:“若是真能造福百姓,你再来龙山吧!这药具体什么药效,没有人知道。传说中能够医死人药白骨,但是现实中没人试过。” 老者笑着朝小沙弥拱了拱手:“救人要紧,老朽现行告辞。” 小沙弥也拱了拱手:“好走,不送。” 一行人下山之后,两个锦衣汉子立马去找来了马车,老者带着颠簸,朝京城方向行去。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天,苏七七依然在昏迷之中,脸色煞白的她,好像睡着了一般。 要不是喂食的东西她能够勉强通过张儒的内劲吞下去,只怕她早已经化作地府的一缕香魂了。 京城四周的所谓名医基本上都被锦衣卫请到了定边侯府,可惜,这些所谓的名医,并不能诊断出苏七七的病症。 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说了一通废话之后,都让锦衣卫给了几两银子打发了。 有不怕死的江湖术士口口声声说能够救人,可是对病理却是一问三不知,最后这些人都被锦衣卫打断双腿扔了出去。 苏七七昏迷十多天,张儒就在床前陪了她十多天,不管是喂食还是擦身子,都是他亲力亲为。原本负责伺候苏七七的沈红莲连苏七七的房间都进不了,更不要说帮忙照顾苏七七了。 原本商定的婚期也无限期延后了,早就准备好贺礼的百官,在这个时候没人敢说半句废话。 当然,许多人在等着看张儒的笑话。 即便苏七七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他们这些人也想着苏七七能够长睡不醒,这样,就没人会在他们贪污之后找他们的麻烦了。 跟一大堆等着看好戏的臣子不同,弘治皇帝朱佑樘着实朝太医院一干太医发了几场不小的火。苏七七曾经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张儒更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子香消玉殒,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儒一蹶不振。 十几天时间内三度驾临定边侯府,可惜,不管他劝慰也好打骂也罢,都没能让跟个傻子一般痴痴呆呆的张儒回到现实中来。 锦衣卫一众人等没了领头人物倒是没什么,好在还有一个牟斌能够帮衬王恕,但张儒的心腹们,却是跟没头苍蝇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又是三天过去,王周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悸动,主动将姜伟、范统叫到一块。 “说说该怎么办吧!大人现在不管锦衣卫的事,那姓牟的可是开始目中无人了,就刚刚还想着削减飙云骑的军费,你们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周开门见山道。 范统不置一词,姜伟皱眉沉吟。 “你们两个倒是说句话啊!大人这个样子,往后我们锦衣卫该怎么办?”王周有些恼了,提高声音道。 姜伟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周一眼:“你相不相信大人?” 王周愣愣点头:“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夫人现在昏迷不醒,大人三魂就掉了两魂。莫不是要我等着牟斌将飙云骑裁撤,然后我回边军当个小卒子?” 范统笑了笑,依然没阐述自己的观点。 倒是姜伟胸有成竹的说了句:“相信大人,你就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成。让你飙云骑的人盯紧京中一众官员,有什么东西全部整理好,等大人醒了再看便是。” 王周急了:“我说老姜,现在大人都这个样子了,怎么你一点都不急啊!” 一直没说话的范统插嘴道:“王周,急有用的话,我们两个肯定比你还急。太医院的太医也都说了,大人这是心中郁结难消,要大人醒了,只能靠他自己。与其火急火燎的等着跟牟斌撕破脸皮,还不如把你手上的事情做好。” 两人都是一个意思,让王周把手上的事情做好。 王周有些纳闷:莫非大人的失心疯是装出来的? 还不等他将话问出口,两人已经离开了,根本不给他继续问话的机会。 郁闷非常的王周只好将怒火发到手下那些江湖汉子身上,一时间,通过锦衣卫帮闲得来的官员动态,源源不断的送往定边侯府。 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值房内,牟斌皱着眉头看着手下人送来的卷宗,一言不发。 良久,他放下手里的卷宗:“王周要做,就让他去做,多抓住一些贪官的把柄也好。” 心腹手下石彪是锦衣卫的千户,对牟斌的话,他感到很不理解:“大人,现在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为什么要让王周去做?” 牟斌淡淡道:“指挥使大人现在还不能出来,那就让王周去做。有些功劳,不该我们的拿的,就不要拿!配合王大人处理京察事宜,比什么都重要。” 石彪有些不满道:“大人,到时候功劳全部是他们的,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牟斌站起来道:“我们是天子亲卫,公器私用,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锦衣卫指挥使该做的事。你要记住,我们之所以能够逃脱东厂和西厂的掌控,靠的是谁。” 石彪道:“属下知道这一切都是指挥使大人的功劳,可是大人现在完全有能力掌控锦衣卫,为什么指挥使大人依然不愿意放手。” 牟斌冷冷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这是我在你进入锦衣卫的第一天就跟你说过的。指挥使大人有他的目标,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石彪依然不满的嘟囔:“凭什么他什么都不做就能稳坐指挥使的位置,凭什么大人累死累活还要仰人鼻息。” 牟斌猛然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石彪脸上:“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没有张大人的慧眼,就没有我牟斌的今日,更不要说你石彪这个市井混混了。” 石彪的出身不好,如果不是牟斌,他可能早就被京城那些混混给砍死了。正因为这样,他才对牟斌服气,事事都为牟斌着想。 只可惜,牟斌似乎并不需要他为自己着想。 挨了一巴掌,石彪识趣的闭上了嘴,他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对定边侯这样低声下气。 将石彪训斥了一顿之后就打发他离开,牟斌坐在值房内看着张儒的值房怔怔出神。 好半天后,他才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他处:“大人,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我又能够帮你些什么?” 没人能够回答牟斌这个问题,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如今正在定边侯府内守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女子喃喃自语。 第246章 :救人3 “媳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那天我救了你,你说了句谢谢,然后我就带着人去了白衣庙。” “媳妇,你说你喜欢绿色的草地,绿色的大树,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草原上看看无边无际的绿草的。等你好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草原上的风景,真的很美呢!” “我突然后悔了,如果当初听了你的话,归隐山林,或许我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都怪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心里装的东西也太多。每天忙着锦衣卫的事,甚至连陪你的时间都很少。” 说着说着,张儒脸上已经在不觉之中淌满了泪水。 他双目赤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七七,似乎要将这张惊艳绝伦的脸永久的印刻在心里一般。 一直在他身后陪着他的范统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心有戚戚,好几次张嘴想叫张儒,愣是一句话梗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来了来了,侯爷,李老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锦衣卫缇骑急促而兴奋的喊叫声。 范统面露喜色,转身几步快走将门打开,正好遇到被搀扶着跑得气喘如牛的李老头。他二话没说夹起老头直奔苏七七床头,将李老头放下之后,范统高兴道:“侯爷,李老来了,夫人有救了。” 张儒有些木讷的回头,神情呆滞的看了李老头一眼,然后悠悠转头,继续深情的望着床上的苏七七。 李老头气喘吁吁了好一会,直到范统端过茶水给他喝了之后,他才咽了口唾沫,从袖口拿出一根银针飞快的扎在张儒脖子上。 那一瞬间,范统马上就要动手,不过他还是停下了动作,疑惑的问道:“李老,您这是?” 几次救过锦衣卫兄弟的李老头不会害侯爷,这是范统在动手的那一刻心里发出的声音。不然,就是多两个李老头,只怕也会死在他那双铁掌下。 李老头看出他想动手却没能动手的尴尬动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数日不眠,心火旺盛,焦躁之下心肺皆有燥热,再这么坚持下去,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会闭眼睛。老夫好心救人,你小子倒还想起动手来了?” 通过这么一解释,范统也知道自己误会了,马上讪笑道:“李老别生气,您看我这不是也没动手嘛!” 李老头没好气道:“好在你没动手,你要是真敢动手了,老头子一把老骨头出点问题,张小子家里这如花似玉的小媳妇,说不得就要永远沉睡下去了。” 范统眼前一亮:“李老的意思是,我家夫人的病,有治?” 李老头毫无顾忌的伸手按住苏七七的脉搏:“老头子还没把脉,哪知道有没有救。” 话没说完,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行医数十载,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见过,甚至还在济南府那边治疗过瘟疫。可这么杂乱的脉象,他还是头一次见。 将手从苏七七皓腕上移开,再次伸手按住脉搏,过了好半天,这位号称医道圣手的李姓老头大骇道:“好生霸道的毒药,竟然融合数种毒虫毒草。” 刚刚将张儒扶到一般躺椅上放好的范统扭头问道:“可有得救?” 李老头没表态,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范统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李老头面前:“李老,您可要救救我家夫人呐!夫人昏睡不醒,大人就去了半条命,夫人要是真出个什么好歹,大人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老头也没起身搀扶范统,摸着下颚的胡须沉吟道:“这毒药太过霸道,老朽平生未见。要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毒药,老朽要取血。” 从一个妙龄女子身上取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是一般人家,在征得家人的同意之后李老头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取血。但是躺在床上的不是一般人,她的丈夫是当朝九边总督,是新兴勋贵,更是锦衣卫指挥使。 范统犹豫了,没有张儒点头,谁也也做不了这个主。 “罢了,你也别为难,要等这小子醒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老夫先取血,事后这小子若是要追究,老夫一力承担便是。趁着毒还没入骨髓,老朽只能得罪了。”李老头很麻利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布包里面放着一排银针。 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毫不犹豫朝苏七七手腕上的血管扎去。 说来也奇怪,如果是普通人,这银针扎进去马上就会冒出血珠,但不会持续多久。可这银针扎在苏七七身上,一开始却没有出血。直到李老头用手指用力挤压之后,雪白的皓腕上才多处一滴黑色的血迹。 那血迹慢慢扩大,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几个呼吸的时间,那血珠就变成了血块。而被银针扎过的地方,鲜血依然在不快不慢的涌出。 “荼蘼花。”李老头惊道。 银针在一瞬间变成了黑色,李老头看了看银针,又道:“砒霜。” 血止不住的往外流,一小会时间就从手腕低落到了地上,李老头飞快的伸手在苏七七手腕上一抹,然后一只手指按住了那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范统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连眼睛都不敢眨。之前看到血流不能停止,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李老头眼疾手快,他的心估计都跳出嗓子眼来了。 血止住了,可是手腕上那个伤口周围,却呈现出一片青紫的颜色,那青紫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怎么办?”范统下意识道。 李老头冷冷道:“出去,把门带上,这里有老夫便行。” 范统不敢反驳,生怕自己再说话会打扰李老头为苏七七诊断,赶紧转身走出房间,并且将房门带上了。 李老头忽然伸手从下颚拔下两根坚硬的胡须,二话不说朝苏七七手腕上那个不大的针眼戳去。说来也怪,胡须要入肉,就连张儒这样的高手都很难做到。可这李老头坐起来,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白色胡须入体,那胡须瞬间变成了黑色。 房间里没什么声音,范统将脑袋贴在门上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唯一能够听到的,是张儒均匀的呼吸声。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里面才传出一声:“范小子,你进来。” 范统二话没说马上推门而入,只见李老头满头大汗的站在苏七七床边,身体不停的发抖。 伸手扶住李老头,问了句:“李老,您没事吧?” 李老头轻轻摇头,声音有些疲惫:“去,按照这方子抓药,马上,抓回来之后三碗煎做一碗。我先去躺会,要熬好了叫我。” 范统摸了摸脑袋,喜道:“没事,喂药这样的小事,交给红莲就行。” 李老头也就是没力气再对范统动手了,不然他非得给这混小子一下不可。他瞪大眼睛道:“谁跟你说这药是用来喝的,让你准备就准备,再聒噪,错过了时间,你自己跟张小子解释去。” 房间里有几张躺椅,他随便找了一张躺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轻轻推自己的身体,李老头费力的睁开眼睛:“药熬好了?” 耳边传来范统恭敬的声音:“好了。” 李老头抬了抬头,却发现脑袋很重,身体根本就起不来。 范统赶紧伸手将老头从躺椅上扶起:“李老,您没事吧!” 李老头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我没什么事,你马上找府上的丫鬟准备香汤,记住,水必须是滚水。滚水烧开,这药差不多也凉了。水开之后,把药倒进水里,然后让人将你家夫人放进去泡着。” 范统惊道:“李老,那可是滚水啊!” 李老头怒道:“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的。” 好不容易,水准备好了,药也按照李老头说的放进了水桶之中。这时候,吃了些东西已经缓过劲来的李老头也能够自由行走了。 他站在门外对立面的沈红莲道:“立面的丫头,什么时候水变成了透明颜色就叫老夫。” 沈红莲应了一声:“哎。” 范统依然没搞明白为什么李老头要这么做,不过他不懂药理,也没法在这上面指摘李老头。 说来也奇怪,苏七七入水之后,除了肌肤被那滚烫的水烫得通红之外,竟然没有一点灼伤的痕迹出现。 黑色的洗澡水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变变得透明,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那一大桶开水这才彻底变成透明色。 按照李老头的吩咐将苏七七从浴桶中抬出来之后,那一桶水竟然诡异的变成了冰块。 不过这个时候所有丫鬟都没时间咋舌,按照李老头的吩咐为苏七七穿上衣服之后,又将苏七七抬到了床上。 李老头再次将手放在苏七七的脉搏上,这次,他的眉头依然皱着,却没有刚开始那么紧了。 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后,李老头抓起桌上的毛笔又开了一张药方,然后吩咐范统去抓药。 第247章 :实话实说 李老头到京城已经三天,苏七七依然没有醒来,每天李老头都十分忙碌,不是忙着给苏七七施诊便是忙着让范统抓药。 张儒是第二天傍晚十分才醒来的,得知李老头来了京城之后,他心中总算是升起了一线希望,整个人变得相对来说正常了些。 从他的眼神中,依然能时不时看到焦急和不安。 他不敢问李老头苏七七到底有没有救,他害怕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这日,脸色苍白的李老头踉跄着从房间走出来,然后挥手示意沈红莲进去收拾,没走几步,老头便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范统赶紧伸手搀扶,没费多大劲,就将李老头扶起来放到了躺椅上。 “小子,老朽尽力了。”李老头疲惫的看了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张儒一眼。 张儒身体颤抖,倒退数步,满脸写满了不敢相信。 可以说,李老头是他唯一的希望,现在李老头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让他唯一的希望都落空了。 李老头深吸了一口气后道:“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老朽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将她从阎王殿里拉回来,虽说顶多多活两三年,却也是十分难得了。你有这功夫伤心,还不如想想等它醒了之后怎么陪她。” 踉跄欲倒的张儒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箭步窜到李老头身边:“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老头无奈道:“我诓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这次你小子可要赔我,老头子可是浪费了好不容易从湘中龙山上挖来的龙烟草,才将那小丫头的命拉回来的。” 张儒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没问题没问题,您要什么龙什么草,小子马上让人去湘中全部给您挖回来。” 李老头没好气道:“放屁,要是能够全部挖回来,老头子还需要跟你郑重其事的交代什么。你要派人去湘中也可以,但是不能对龙山山巅上的小和尚动粗。他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你们不能用强。反正不管你们是求也好,是死皮赖脸的赖也好,我要看到三株龙烟草。这玩意金贵,只有上好的和田玉雕琢的玉瓶才能保存,可别给老朽浪费了材料。” 张儒一边朝房间内跑一边对范统道:“范统,仔细听着,马上安排人去湘中。” 范统呐呐点头:“哎,哎!” 李老头看着张儒远去,无奈自语道:“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当天,苏七七没醒,但是脸色红润了许多。 第二天,苏七七依然没醒,但是当张儒喊她的时候,她的眼皮子会动。 已经休息过来的李老头告诉张儒,苏七七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不过醒来之后身体会很孱弱。在她剩下的时光里,容不得生一点小病,不然,哪怕是一个普通的风寒就会要了苏七七的命。 再三叮嘱之后,李老头告辞离开。 大恩人要走,张儒当然不肯,死活拉着李老头让他在京城长住。一方面是担心苏七七的病情出现变故,另一方面,则是真心感激这位老郎中。 李老头带着怒气甩开张儒的手臂:“你小子莫非将老头子当成你这定边侯府的医官了不成!老头的医术不是为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服务的,老夫要救的,是天下苍生,是黎民百姓。” 张儒覥着脸道:“李老,我虽然身份比别人要高那么一点,吃的穿的比别人要好那么一点,可我也是黎民百姓中的一员呀!” 李老头没好气的道:“少给老头子插科打诨,小丫头只要不生病就没事。如果真的生病了,就是老头子在京城也于事无补。趁着她还活着,好好陪陪她,她的时间不长了。要不是看你小子对老头还算尊敬,你那两个手下又救过老头子的命,你就是拿刀架在老头子脖子上,老头子也不会来京城。” 张儒讪讪道:“李老宅心仁厚,小子感激涕零。您对拙荆有救命之恩,不管怎么说,您也得让小子聊表心意不是。” 李老头指着侯府外面道:“真想报答老夫?好,现在在京察,让你手下的人好好查一查到底有多少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对于那些无罪之人,利用你的职权能放过就放过,不要伤及无辜。有什么天灾的时候,记得多弄些粥棚施粥。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只要多久一个人,你就算多还了老头子一份人情。” 张儒为难道:“李老何必执意离开,京城比您老家要繁华,适合养老一些。” 李老头执拗的挥手道:“我一把老骨头了,也该回家看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头就会死在外面。落叶归根,这是一个乞儿都懂得的道理,没理由老头子不懂。客死他乡的感觉,你不懂,老头子也不懂,老头子也不想懂。” 没办法,李老头去意已决,张儒也不好强留,只能无奈道:“既然李老执意离开,还是让手下的儿郎贴身保护吧!” 李老头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也罢,让那俩小子跟着吧!” 张儒喜道:“哎,好嘞。” 忙活了四五天,瘦了十几斤的救命恩人就这么什么都不肯要就离开了,张儒心里感慨万分。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这可爱又顽固的老头。 李老头刚走没多久,苏七七便醒了,她双目无神的看着蚊帐的顶子,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师兄,竟然会因爱生恨,对自己痛下毒手,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躺在床上这些天,她身体不能动,可思维却是十分清晰的。 从来没有一刻,那个叫张儒的男人给她的感觉是如此难以割舍。堂堂九边总督,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堂堂大明定边侯,竟然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江湖女子茶不思饭不想。 她多想睁开眼睛对他说一句:“你放手吧,我就是死了,也不想看着你以为我的死而伤心。” 可惜,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做不出来,甚至想要为他拭去腮边的泪痕都无能为力。 耳边响起脚步声,苏七七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范统,让人去湘中找一找那什么龙烟草,别对小和尚动粗,用银子买,买不了就求,反正要给李老送三株龙烟草去。李老身体已经没那么硬朗了,让那边的人多注意注意。”张儒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进苏七七的耳朵。 范统应声道:“大人放心,属下会办妥的。” 张儒又道:“派人找一找谢仑,让他备些银子,什么地方有灾情,银子就往什么地方运。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尽量不要让太多人死在天灾之下。” 范统点头道:“大人放心,这些交给属下便是。” 张儒嗯了一声:“交给你们,我也放心些。以后,你们身上的担子会重很多,北镇抚司这边的事,大部分都会交给牟斌,你们几个继续留着便是。李老的话你也听见了,七七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撑死了不过两三年。以前我不懂得珍惜,总以为她是我的人我就可以去做我的事。以后,你们要把事情管起来,没重要的事不要打扰我。我想,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好好陪陪她。” 范统闷声道:“恩。” 苏七七感觉到张儒坐在了床边,紧接着,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她柔弱无骨却冰凉的小手。 苏七七身体抖了一下,强忍着不睁开眼睛。 她不能让张儒知道她已经听到了一切,她相信张儒绝对不会愿意她知道这些。 “媳妇,等你醒了以后,咱们就离开这繁华的京城,去西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还有多少时间。”张儒将苏七七的手贴在脸上,哽咽着道。 絮絮叨叨了很久,苏七七再也忍不下去了,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睁开眼睛一脸迷茫的看向张儒:“好累,我这是怎么了?” 张儒一下将已经到眼眶中的泪收了回去,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就是睡了一觉而已。” 苏七七笑道:“醒来能看到你,真好。” 张儒轻轻吻了吻她的手,笑道:“小傻瓜,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离开。” 苏七七俏脸微红:“我饿了,想吃东西。” 张儒连连点头:“恩恩,好,我马上叫人去弄。” 说罢,他站起来快速走到外面,大声道:“赶紧给夫人弄点流食过来,麻溜的。” 说完之后,再次出现在病床前的张儒脸上的笑容正常了些,果然不出苏七七所料,张儒并没有将病情如实相告的打算。 其实张儒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自己心爱的人时日无多,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苏七七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他宁可自己强颜欢笑,宁可自己忍受这一切痛楚,宁可一个人在角落默默流泪,因为他是男人。 苏七七没有说破,静静的看着才二十来岁人鬓角就染了白霜的张儒,目光痴迷。 这个男人,真的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第248章 :隐 晨光微曦,马蹄破晓,皇宫迎来了不速之客。 朱佑樘刚刚在张窈夭和宫女的共同伺候下穿好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就听覃吉冰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定边侯求见。” 朱佑樘喜道:“请!” 之所以用请字而不是宣字,是因为从认识张儒到现在,他一直都将张儒摆在和自己平等的朋友位置。如果不是顾忌朝中会有人对张儒恶意中伤,加上张儒自己也很识大体,他绝对不介意当着朝臣的面一口一个虎哥。 覃吉不冷不热的对站在外面的张儒道:“陛下请你进去。” 张儒微微颔首表示答谢,然后迈开大步走进了乾清宫。 朱佑樘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苏七七已经苏醒的消息他昨夜便已知晓,张儒的到来倒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不在家里陪着嫂子,跑进皇宫来干什么?” 张儒朝张窈夭行了个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他不选择正面回答,也不朝皇帝行礼,这倒是让张窈夭有些意外。 她的出身算不上好,事实上,大明自太祖开始,为了避免外戚专权,皇后的人选一般都不会选择什么勋贵大家。 和张儒之间也算熟识,虽然父亲张峦跟锦衣卫之间有过不打不小的误会,张窈夭却没有找张儒麻烦的意思。 天下谁都可以不知道朱佑樘和张儒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亲密,唯独她不行。 微微点了点头,张窈夭朝朱佑樘道了个万福:“陛下,臣妾告退。” 朱佑樘点头道:“等朕忙完了,再去陪你。” 目送张窈夭离开之后,朱佑樘很随意的以一个四仰八叉的姿势往龙塌上一躺:“行了,别绷着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直说就行。” 张儒道:“不瞒陛下,经此一遭,臣也想了许多。这次来,就是跟陛下辞行的。” 朱佑樘难以执行的瞪大双目:“什么?辞行?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要知道张儒不管是去什么地方办事,可从来都不会通知他的。今天如此郑重其事的通知,并且一大早进宫辞行,还真让朱佑樘有些心慌。 张儒道:“虽然有神医相助,但是七七的时间却不多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所以我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好好陪陪她。” 朱佑樘一把拉住张儒的手:“你在京城也可以陪着她啊,京城别的不说,繁华就不是那些小地方能够比的。再说了京城的郎中那是天下最多的,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你也好” 张儒打断他的话道:“七七昏迷的时候连太医院的人都没办法,就不要说那些沽名钓誉的郎中了。他们治疗别的病或许有点斤两,但是七七的病,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治疗的。臣知陛下不舍,但臣不得不离开。” 朱佑樘涨红了脸喝道:“张文轩,你难道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了!你说你要的大明,不是现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大明,你需要一个盛世,一个堪比大唐万国来朝的盛世。你说你会为了这一切坚定不移的站在朕身边,不管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不会放弃。朕也说过,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是谋逆造反的大事,朕都会坚定的支持你。这一切你都忘了? 是,朕知道,嫂子跟着你这些年你觉得有些亏欠,可是家事国事,孰重孰轻你难道都掂量不清吗?” 他有些恼怒,有些伤心,感觉就像是心里少了点什么一样,空落落的。 一番色厉内荏的呵斥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张儒在锦衣卫做的是什么事,他很清楚,所以他不管哪个大臣指摘张儒胡作非为,弹劾张儒欺君罔上,都可以置若罔闻。但是他很明白,张儒在锦衣卫一天,就不可能真正陪伴在苏七七身边。 那个曾经一度被他当成心中女神的女子,表面上身份高贵,实际上却是大明最凄苦的女子之一。 怒气平息,朱佑樘内疚中带着心虚,飞快瞥了张儒一眼。 张儒脸色十分平静,眼睛如同一滩死水,看着朱佑樘的脸:“陛下说的一切,臣记得。陛下放心,臣不会离开中枢,更不会离陛下而去。只是在七七最后的生命里,我希望陪伴在她身边,好好看看大明的山山水水。哪怕她要走,臣也想让她开开心心的走,了无遗憾。” 朱佑樘默然,从他记事起,张儒给他的感觉就是强势而自负。 从来没有一刻,张儒会给他现在这样的感觉。茫然,悲怆,无助。 此时站在朱佑樘面前的张儒并不是什么大明勋贵,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只是一个害怕自己爱人离开的无助男子。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无关风与月。 似乎被张儒眼中的坚定信念给打动了,朱佑樘有些颓废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想去哪就去哪!这天下,朕一人扛着,这磨难,朕一人受着便是。这些年,皇家的确欠你太多太多了,你也是时候,享受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那如丧考妣的神情不似作伪,朱佑樘是真真切切的伤心了。朱见深的离开,他伤心时因为亲人之间的诀别。张儒的离开,他伤心,是兄弟之间的背叛。 张儒有些不忍,笑道:“陛下,西山不远的。” 朱佑樘闻言立马来了精神,眼前一亮:“你说什么?去西山?你怎么不早说。” 张儒笑道:“你又没问。” 朱佑樘整个人变得轻松了不少:“早知道你是去西山,我就没必要浪费这么多唇舌了。锦衣卫的事你交给牟斌就是,他办事还算老成。你去西山好好陪陪嫂子,朕有时间就去看你。” 张儒道:“陛下之前那样子,臣看了后怕。” 朱佑樘想了想道:“别说你怕,我自己都不怕。下次可不许这么吓我,都这么多年兄弟了,要是连你都把朕给抛弃了,说不定朕会变成大明有史以来最昏聩的昏君。” 张儒笑道:“别忘了,咱们还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呢!” 朱佑樘连连点头:“恩恩,我们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我们要万国来朝。” “那臣先行告退,陛下珍重。”张儒拱了拱手,倒退着走到门口,然后转身离去。 朱佑樘长舒了口气,朝着张儒的背影挥了挥手。 一切都被覃吉看在眼中,老家伙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待朱佑樘看向他的时候,他又将眼中的寒芒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回到侯府,锦衣卫的人已经将要带走的东西差不多装上了马车,苏七七一脸倦容的裹着大氅中。 经过一番变故,马同袍也不再缠着苏七七了,小家伙一脸幽怨的拉着大氅的角,小心翼翼的陪在苏七七身后。 “回来了。”苏七七柔声道。 张儒伸手揽住苏七七的香肩:“可以出发了。” 范统一步不落的跟着,王周带着飙云骑护卫在左右两侧,姜伟这个办事最为老成的锦衣卫千户却没有在这个场合出现,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早在两天前,张儒决定带着苏七七到西山修养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手下人做出了安排。 马同袍和屠胡两个小子自然不能跟着离开的,他们有先生教导,更何况屠胡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姜伟则负责配合牟斌那边的一切行动,他和张富贵都是办事老成之辈,牟斌会为难王周这个蹦跶得最厉害的,会为难范统这个太忠心于张儒的,却不会为难牟斌和张富贵这两个锦衣卫公认的老实人。 至于谢仑那边,锦衣卫只是派出了加急快马,将一切告诉他。 谢仑现在严格意义上不是锦衣卫,他的身份是一个大商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京城,朝西山缓缓行去,烈日当空,苏七七却感觉很是阴冷,不停的缩着身子。 张儒紧紧搂着苏七七,看着瑟瑟发抖的苏七七,心中十分难受。 “相公,真的就这么走了?其实在京城挺好的,妾身能受得了。”苏七七不解的看着张儒。 张儒笑道:“傻媳妇,西山风景优美,适合修养一些。京城太过繁华喧嚣,不利于你养病。李老说了,你需要在一个清净的环境下,才能快快的好起来。” 苏七七苦笑道:“相公为了妾身扔下一大摊子事,妾身怕会被人说成红颜祸水。” 张儒不屑道:“让那些闲人说去吧!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他们的。放心,不会有人说的。” 苏七七将脑袋依偎在张儒怀中:“相公,你真好。” 张儒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言不发。 他很少坐马车,这次为了苏七七,他没有骑马,而是跟苏七七一起坐进了马车中。 很快便到了西山,曾经锦衣卫缇骑训练的营房还在,两天之内紧急弄出来的小宅子就在营房东侧一处大瀑布旁边。 宅子周围的树木全部被砍掉,空旷的空地上种满了花草,蜜蜂在花丛中飞舞。身披白色大氅的苏七七和一袭黑色劲装的张儒,缓缓走在花丛之中。 这一刻,西山大营东侧,恍如陷阱。 第249章 :时光飞逝 没了张阎王的京城,变得平静了许多。 牟斌掌权之后的锦衣卫紧紧跟随吏部尚书王恕的步伐,对京中官员进行京察。虽然抓出了不少蠹虫,却没有杀太多人。除了少数几个实在罪大恶极的人被上奏报给朱佑樘之后明正典刑,其他人大多数都判的流放。 王周不适应在牟斌手下做事,自己要求去了西山保护张儒。 倒是姜伟在锦衣卫混得风生水起,才不过半年时间,这个锦衣卫公认的老实人就成了五品镇抚。 张富贵也随着水涨船高,一个副千户的官职稳稳当当落在他的头上。 范统跟王周对调回京之后,则显得有些不温不火。牟斌那边吩咐下来事情他会去办,也会尽力把事情办妥。但是自始至终,这个江湖出身的汉子,对牟斌都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饶是名义上是指挥同知的牟斌多次放下身段对他表示亲近,他也是视若无睹。 几次三番之后,牟斌也懒得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索性不管范统如何折腾。不过很明显的,随着牟斌对他的态度改变,落到范统手中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 曾经因为张儒在而一个个成为百户试百户的东司房第一批人马,愿意亲近牟斌的都得到为了提拔,不愿意亲近牟斌的则被打落尘埃。 王周多次跟张儒提过这个问题,可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似乎已经成了醉卧温柔乡的顽主,根本没将王周的话听进去。 他就这么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亲自做饭,亲自做菜,亲自挑水。 每天必然会将饭菜端上桌之后再将苏七七叫出房间,然后带着苏七七饭后漫步在森林之中,看着松鼠在树上上蹿下跳,聆听着不知名的鸟儿奏着不知名的歌谣。 采集清晨的露水为她泡茶,似乎成了张儒每天最喜欢做的事。 当然,抱着她爬到山巅瀑布旁,坐在瀑布旁看着满天繁星,也是十分畅快的一件事。 苏七七的身体,在这半年内没有太大变化,不过她越来越喜欢睡觉了,以前每天只需要睡三个时辰,现在足足要睡四个时辰才行。 这细微的变化,张儒心知肚明,这是苏七七的身体情况在变差的缘故。李老头说的时间,或许明天就到了,或许,还需要几十年功夫。 这日,天气凉爽,西山的树将黄色的外衣彻底褪去,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几只飞鸟飞过树丛,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用鸣叫声诉说着深秋的无奈。 一阵繁杂的马蹄声在只有鸟语花香的西山响起,由远及近。 张儒脸色微变,对坐在水榭旁看锦鲤的苏七七轻声道:“七七,你先待一会,我一会就回来。” 苏七七柔和的目光看向张儒,随后微微一笑:“去吧!早点回来,别骂王周了,他也是为你好。” 张儒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足尖在地上一点,飞快的消失在小院子附近。 直到目光所及之处再也找不到张儒的身影之后,苏七七才看着池中的锦鲤:“唉,你们说,我是不是早就该死了。这么半死不活的拖着他,会不会成为千古罪人呢?” 马蹄声不仅张儒听见了,苏七七自然也听见了。她虽然现在身体孱弱,无法进行打斗,甚至多走一点路程都会累得气喘吁吁。可是她曾经是一个武艺跟张儒不相上下的江湖女侠,很多东西她没有表现出来,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就像虽然她只看到过一次王周找张儒说京城的情况,实际上她却清楚,王周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请张儒回京主持大局。 自家男人的坚持,让她感动,同时也让她自责。 她突然之间有些恨那个从小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师兄,恨那人的小肚鸡肠。如果不是他,或许自己能够陪在心爱的人身边,一辈子。 张儒几个纵越之后就到了山腰,迎面而来的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最前面的是锦衣卫的力士和校尉,左右都是禁军高手。 一看这阵仗,张儒松了口气,能够弄出这么大手笔的,除了大明当朝天子,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眼尖的朱佑樘正在四下打量周围的风景,没了树叶的遮挡,张儒的身形自然很容易就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这位皇帝顾不得自己孱弱的身体,顾不得正在行走的马车,竟然做出了一个让张儒都胆战心惊的动作。 他一下就从移动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个踉跄,马上就被马背上的锦衣卫校尉抓住了手臂,同时,另外一个力士很是配合的一掌拍在了马脖子上。 退役的战马轰然倒地,朱佑樘完好无损。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还亲自跑出来迎接。”朱佑樘乐得一蹦三尺高,屁颠屁颠朝张儒狂奔而去。 马车中坐着的张窈夭摇头苦笑,丈夫别看在深宫之中一直都保持着人君风范,私下里却是个十分跳脱的性子。普天之下,怕是除了不远处那个站在红杨树下的青年,再也没人能让丈夫做出如此不顾身份的行径了。 一个熊抱,两个大明最有权势的男人一触即分。 “陛下太冒险了,要不是有人在身边,陛下会有危险的。”张儒有限埋怨的拍了拍朱佑樘因为跳下马车而在树上蹭到的灰尘。 朱佑樘不以为然道:“没事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容易摔到的。你在山上过得还习惯吗?京城最近闹腾得可厉害得很,朕都懒得跟那些人说话,干脆就来西山看看你。” 张儒苦笑道:“满朝文武要是知道陛下偷偷出宫,说不定明天就会有言官在西山脚下撞死明志。” 朱佑樘满不在乎的道:“他们就知道逼我,从来都不站在我的立场想问题。这些年窈夭也不容易,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朕选妃呢!朕觉得跟你一样,有一个媳妇就够了,何必找那么多人到宫中勾心斗角的。” 张儒拉着朱佑樘一边走一边道:“那些大臣也是一片苦心,窈夭与殿下成亲将近一年,肚子没什么动静。两宫太后急,朝中大臣自然也会着急。” 朱佑樘嘟囔道:“不是你说朕现在还年轻,不宜太过频繁的行房嘛!再说了,窈夭身子娇弱,朕也不想她这么早有孩子。” 张儒愕然,感情皇帝陛下之所以一年还没让皇后怀上,都是因为采取了某些措施啊! 当然,这话是不能问的,就算他跟朱佑樘关系好,这些床笫之间的事,也是不好过问的。 不觉之中,就走到了空地附近,朱佑樘看到深秋之中竟然还有一片花圃存在,不由大奇:“还是你会享受生活啊!这深山野林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风景,真是美哉!” 张儒淡淡道:“还行吧!你也知道,七七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也是没有办法。” 经过半年的陪伴,张儒对那迟早回来的一天看开了许多。 朱佑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要带着窈夭在你这多住几天,省得那帮老臣每天在耳边聒噪。让你手下的人口风紧点,别把我的行踪给泄露了。” 张儒无奈道:“摊上你这么一个皇帝,也不知是大臣的幸还是不幸。那么多家国大事,你都能够处理好,怎么偏偏到了选妃的事情上,你就这么执拗呢!” 朱佑樘翻了个白眼:“好啊,你自己问问你自己呗!朕下旨让你纳妾,你纳是不纳?不纳你就是抗旨不尊,纳妾你自己心里铁定不舒服。心里有人了,就装不下第二个。” 张儒摇头反驳:“这天下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我心里有人了装不下第二个,很正常,因为我只是凡夫俗子。你不同,你是大明的帝王,你连天下都能装得下,更何况一个女人?” 朱佑樘看到了苏七七的身影,快速朝对方跑去,一边跑一边道:“我懒得听,你要是再聒噪,我就带着窈夭离开。” 对此,张儒唯有摇头苦笑。 苏七七朝朱佑樘道了个万福,吓得朱佑樘搀扶也不是不搀扶也不是,还好张儒及时抱住了苏七七,不然这位皇帝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本来他以为苏七七是他的,和张窈夭成亲之后,加上张儒的关系,朱佑樘想了很多。直到半年前苏七七昏迷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定边侯府,看到了张儒形容枯槁的模样,他才真正想明白,只有张窈夭才是他的。 那次之后,他算是彻底放下了。 所以现在面对苏七七的时候,朱佑樘没有任何尴尬。 之所以因为苏七七道万福而手足无措,完全是因为苏七七在他心里是他嫂子,男女大妨,他不敢去搀扶而已。 没多久,张窈夭也过来了,她很没有架子的拉住苏七七的手嘘寒问暖。苏七七也很高兴,跟张窈夭两人嘀嘀咕咕个不停。 张儒瞥了一眼聊得火热的两个女人,朝朱佑樘使了个眼色:“走,带你去找点好东西吃。” 朱佑樘有些肥胖的身体跟着张儒穿梭在山林之中,片刻功夫后,这位大明的皇帝肩膀上扛了两只肥兔子,气势汹汹的回了西山别院。 第250章 :欢聚 人工挖掘的池塘里有一口泉眼,水是活的,一般浑浊一般清澈的湖水被一道不算太高的堤坝分作两段。浑浊的那一段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个小漩,那是游鱼闹出来的动静。清澈见底的这边,张儒很麻利的将野兔扒皮,小刀在手中飞快的旋转。 朱佑樘一脸崇拜的看着张儒的动作,几次想要上手,就是说不出口。 就算他说出来了,张儒也不一定会同意他动手,这个时代可是没有破伤风一类药物的,得个风寒就能要人性命的时代,张儒根本就不敢让有千金之躯的朱佑樘接触刀子这样的凶器。 没多会,两只野兔就被张儒收拾干净了,随着泉水的涌出,那些血水也随之流到了另外一边。游鱼飞快的游动,溅起水花,争夺着那一点点野兔身上掉下的残破肉末。 提溜着野兔,身后跟着一个皇帝身份的跟班,这跟班手里还拿着一张两石牛角大弓。 两个女人不知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咯咯笑个不停,看到男人回来,二人纷纷起身,往外迎了十来步。 张儒笑眯眯道:“你们俩就别掺和了,今儿晚上给你们弄点好东西吃,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朱佑樘将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你们好好享受享受,今天我们两个大男人给你们弄点吃的。” 张窈夭眉头微蹙,她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可也是受过正统教育的,三从四德这样的东西更是从小就有人教导。 自家男人是万盛之尊,君子远庖厨这样的话,似乎今日在自家男人身上用不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懵懂无知的豆蔻年华开始就有一种感觉,那个名叫朱佑樘的男子,不管是当太子还是当皇帝,只有在张儒面前才会表现得如此正常。 聪慧的苏七七轻轻拉住张窈夭的手:“男儿家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们女儿家,不要过问太多。” 张窈夭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她要是知道张儒这半年时间一直都是亲自下厨,并且任何重活都不让苏七七干,有时候甚至会亲自端上热水为苏七七洗脚,估计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非得昏厥过去不可。 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更何况张儒在她的认知世界里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强势的男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男人会纡尊降贵为一个弱女子端洗脚水。 俩身份不低的大男人钻进已经被烟火熏黑了墙壁的厨房,朱佑樘在张儒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剥着从山下买来的青葱。 双手持刀的张儒只顾着跟两只兔子的尸体做斗争,可不管身后一脸幽怨的朱佑樘时不时眼巴巴的瞟一眼他手里的刀。 没多会,准备工作做完,生火热锅。 从来没生过火的朱佑樘屁颠屁颠的把差事揽到身上,可打火石弄了半天,被他捣鼓出来的除了呛人的青烟便是呛人的青烟。 无奈,张儒只好一脚将朱佑樘踹开,自己将火点起来。 本来打算打下手的朱佑樘完全成了看客,看着那红色的肉变成诱人的金黄色,这位天子口中的龙涎倒是吞了不少。 “虎哥,你这一手就是放到京城的大酒楼里,怕是都能上席面的。”朱佑樘伸手拈起一块肥嘟嘟的兔肉,吹了吹扔进嘴里,竖着大拇指道。 张儒一边翻炒锅中的青菜一边笑了笑道:“陛下也不看看这京城有谁有那么大的魄力,敢让大明堂堂国侯掌勺。真要是在朝堂上混不下去了,我倒是可以自己开个小饭馆,至少吃穿不愁。” 朱佑樘眼睛一瞪:“寒碜我不是,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你不做造反之类的事,朕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你。” 张儒脱口而出:“那开海禁呢?” “海禁?”朱佑樘提高了声音:“你要干什么?祖制不可违,就算朕支持你也没用,那些朝臣不会答应的。” 一想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伴苏七七走后最后一段路程,张儒摇了摇脑袋:“这个以后再说吧!” 朱佑樘看出张儒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也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我可跟你说哈,回了京城,怎么的也得给我再做一回菜。这味道,比宫中那几位御厨做的都要好。” 张儒摇头道:“等七七走了以后,我就不会再做菜了,你能吃这一回,算是你有口福。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骨子里其实就跟张窈夭看到的一样,是个极为大男子主义的人,不过在苏七七面前,他彻底将所谓的面子丢进了臭水沟。 做好饭菜之后,张儒成了跑堂的活计,朱佑樘也客串了一把上饭的小二。 两个小女子想要伸手帮忙都被两人给呵斥回去了,苏七七倒还好,已经有些习惯了张儒的伺候,倒是张窈夭,一脸的委屈。 在她心中,朱佑樘就是大明当今天下个顶个的英雄,一个英雄端着四碗饭的滑稽模样,真是让她不忍。 上桌坐定,张儒见张窈夭闷闷不乐,笑道:“你这丫头,这就是自己家,有什么事不要像皇宫里那样那么多礼节。佑樘说你,是因为他不想你在我面前见外。” 朱佑樘有些不满的对张窈夭道:“媳妇,你要不高兴就先回去吧!我在这亲近几天。” 张窈夭听罢,双目立马涌出泪水,这话可比之前朱佑樘对她的呵斥还要严重。 苏七七白了朱佑樘一眼:“窈夭也是为你着想,说这么重的话干什么。” 朱佑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脸看向张窈夭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不悦的神色。 张儒拍了拍朱佑樘的肩膀对张窈夭道:“好了好了,两口子吵吵闹闹很正常,好不容易来一回我这,好好的气氛总不能搞砸了吧!来来来,弟妹,先尝尝我的手艺。” 推了推金黄色的兔肉,诱人的色泽和香味,让张窈夭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朱佑樘搂住她的香肩:“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嘛!吃一口,这东西可比御厨做的还好吃。刚还跟虎哥说,要不是他能力太强,我铁定把他弄进宫做御厨。” 张儒揽过苏七七,在她唇上吻了一口:“佑樘,看着点,两口子该这样。” 羞涩的目光同时出现在苏七七和张窈夭眼中,虽然平时跟张儒单独相处的时候没少做没羞没臊的事,可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头一次这么大胆。 张窈夭羞怯则是实在有些不适应西山别院的这种开放风气,连跟皇帝行房的时候都是严格按照宫中老宫女教导的来的,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朱佑樘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二话不说,大嘴就印了上去,待唇分的时候,他还恬不知耻的道:“虎哥果然是会享受,这样,比平时要刺激太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可没发现张窈夭的脑袋差不多都要埋到胸口了。 两个男人就着兔肉喝了些小酒,两个女人吃完饭之后就进房间休息了。本来张窈夭的意思是想去周围看看,不过苏七七的身体实在不那么争气,最后为了苏七七,张窈夭只好选择进房间陪伴。 提着半年前张儒自己酿出来的美酒,两个男人边走边聊,不觉之中就到了张儒和苏七七经常会去的瀑布旁。 大青石上很干净,张儒一屁股坐下之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下,咱哥俩好好聊聊。” 朱佑樘也不顾身份一屁股坐下,夺过张儒手中的酒坛灌了一口:“不来西山不知道,原来你在这里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早知道西山这么好,我早就带人过来了。” 张儒有些惆怅地道:“神仙又如何,不还是阻挡不了有些事情的发生。” 察觉到张儒语气中的低落,朱佑樘很难得的伸手拍了拍张儒的肩膀:“一切都有定数,或许,这都是天意吧!” 张儒摇头苦笑:“以前我真的不信命,但是现在我信了。你说都要成亲了,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还能伤了七七?” 朱佑樘道:“人已经查到了,事情是无为教教主首徒罗浮做的。不过现在那小子躲了起来,朝廷那么多人出去都没找到他的踪迹。我怀疑他背后站着白莲教,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人找出来的。” 张儒道:“现在不谈这个问题,七七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我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虽然每天她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但是我知道,她不开心。” 朱佑樘呐呐道:“或许,她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张儒叹道:“说好要让她开开心心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可惜,还终究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连这点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到。” 朱佑樘转移话题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儒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星空,良久,才抬手将酒坛凑到嘴边抿了一口:“你真想知道?” 朱佑樘重重点头,然后满脸期待的看着张儒。他想知道张儒以后的打算,也想知道张儒的想法。 第251章 :打算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张儒淡淡道。 朱佑樘陷入了回忆之中,从认识张儒到现在,张儒跟他说过的话很多,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的谈话,他自动过滤了许多不痛不痒的话语。 好半天都没想起张儒为什么这么问,他只能有些疑惑的看向张儒。 张儒笑道:“我跟你说过,我要和你并肩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这盛世,比大唐盛世还要好,比全盛时期的大唐还要昌盛。我要万国来朝,要让大明周围那些明面上小心翼翼实际上狼心狗肺的小国真正对大明俯首帖耳。” 朱佑樘不太相信地道:“这真的能做到吗?” 张儒道:“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很多事情不去做,谁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只有做了,才知道做不做得到。” “我相信你,从小时候就一直相信你,只是我不太敢相信,这大明,那些人能够任由我们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朱佑樘有些惆怅地道。 大明的国情很复杂,其实封建社会的国情,一直都很复杂。就算是汉朝文景之治,休养生息的那段时间,国家内部也有很多矛盾。只是相对于动乱的楚汉相争来说,文景之治算得上是大治了。 大明现在有很多冗官冗员,每年数百万两白银养着一堆的边军不说,还要养很多卫所兵,这些卫所兵的战斗力十分弱,根本就无法抵挡强大的敌人。 官员和士绅勾结,地方的大地主和官员勾结,他们在角落里做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可以说,大明从根子上,已经开始糜烂了。 这不是乱世,没法用重典,可是不用重典,却没有那么多人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去一点点改变大明的现状。 张儒冷冷道:“变革的道路上,难免会遇到阻力,荆棘也好,顽石也罢,都是需要人去破除才行的。 拦路的,不管是老虎还是蛟龙,斩杀便是。 前路艰难,臣愿为陛下披荆斩棘,建立一个大明盛世。” 朱佑樘点头道:“好,让我们携手共创大明盛世。” 张儒道:“等七七走了之后,这西山,臣希望陛下能够赐给臣,臣不希望有人打扰她的安宁。” 这个小小的请求,朱佑樘自然不会反对,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不过马上,这位皇帝就问起了,张儒接下来第一步会做什么。 张儒面色古怪,隔了一会才道:“国家要强盛,不仅仅是在兵力上强盛。我大明兵甲比不上前朝蒙古人,大明儿郎的战斗力也比不上那些人。打仗要钱,钱不是从土地里一分一毫抠出来的,所以我们要另辟蹊径。” 朱佑樘道:“这就是你之前在厨房说的开海禁?” 张儒点点头:“不错,这个想法很早之前臣就有了,只是时机不对,所以臣一直都没跟陛下提过。王恕王老大人主持京察,相信很快便会拿下一大批贪官污吏。这些人不除,就算陛下支持开海禁,只怕也会遇到莫大的阻力。 治理天下的毕竟是这帮文官,就算陛下坚持,那些文官一顶祖制的大帽子压下来,陛下也没法开罪于他们。 勋贵集团是另外一个既得利益者,他们手里握着大明的兵权,他们不停搜刮着金钱,但是他们又是最好拉拢的一批人。 陛下应该也清楚,大明的江山靠的是什么人保住的。这些人我们不能打压,只能拉拢。 当然,偶尔抓几个不听话的出来杀鸡儆猴,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那些勋贵就会眼高于顶,以为大明没了他们就不行了。 文官知天下,治天下,但是大明文官权柄太重,陛下应该适当收回一些皇权。臣说的不是皇权至上,而是避免大权落到某一个阁臣手中。 大明无相,可那些阁老等同于宰相,大权在握的感觉谁都喜欢,谁都不喜欢自己做决定的时候有人指手画脚。” 朱佑樘忍不住打断道:“你跟朕说的这些朕都懂,问题是那些文官最是棘手,他们不会像武将一样硬来,可是一柄柄软刀子,却能在无形之中要人性命。” 这个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文官治天下,那么多文官,基本上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合适的理由,只要动一个人,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明历代君王,除了太祖皇帝和永乐皇帝之外,怕是还没有一个皇帝敢公然和文官集团为敌。 倒是大明的太监胆子比皇帝大了不少,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个跟文官作对的。前有王振,后有汪直。当然,这些冒出来的太监,手里的权力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心里憋屈的君王。 张儒估摸着这些君王心里的真实想法无非就是,我既然不好跟你们翻脸,那我让个不男不女的太监来恶心你们。 张儒站起来,将酒坛放下,伸手拍了拍屁股,又一把将朱佑樘拉了起来:“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可以先争取一部分人,然后让这一部分人去对付另外一部分人,一点点的让那些人改变故步自封的想法。 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就会付出努力让这利益扩大化,这一点,政客和商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难怪你会让你手下那个什么跑去经商。”朱佑樘恍然大悟。 张儒有些委屈道:“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锦衣卫真的很缺钱。” 朱佑樘翻了个白眼:“锦衣卫的军费全部是内库出的,朕可比你们要缺银子。” 张儒坏笑道:“开了海禁,陛下就不会为银子而发愁了,就算到时候要发愁,陛下愁的也是银子太多,而不是银子不够。” 朱佑樘奇道:“开海禁真的有你说的这么神?” 张儒懒洋洋道:“不是神,是事实。陛下知不知道大明之外的天地到底有多大?陛下知不知道大明之外的天地到底有多少银子存在?不说把那些银子全部搬到大明来,就是把那些银子的三成搬到大明来,大明的国力就会增强数十倍乃至百倍。 想想,当我们老了之后的某一天,闲着没事上街闲逛,听到百姓议论的是今天吃的是红烧肉还是水煮鱼,那滋味,该有多享受啊!” 听到他这么一说,朱佑樘也不免瞎想起来,想着想着,他就开始傻笑。 一直到回到西山别院,朱佑樘脸上都挂着二傻子一般的微笑。 搞的定张窈夭吓了一跳,还以为皇帝跟张儒出去一趟之后犯了魔怔。 还好在她带着哭腔摇晃了朱佑樘两下之后,这位深陷遐想之中的皇帝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不然焦急的皇后说不定会带人把西山给平了。 西山的风景很好,在西山待了三天的皇帝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张儒几次劝他回去他都不肯,还说什么在这山上有侯爷做饭,有大好河山,回那囚笼做什么。 是的,在朱佑樘眼中,那座非常宏伟的紫禁城,就是一个庞大的囚笼。他在里面看不到任何自由的气息,只有在西山上,他才能真正享受片刻安宁。 作为一个皇帝,安宁的时间不会太长,第四天,就有大臣冒死上山求朱佑樘回京了。 来人是内阁大学士邱濬,这小老头挺可爱,一见面也不说让朱佑樘回去的话,只是问了问朱佑樘在这山上过得开不开心。 等到朱佑樘回答很是畅快之后,老头立马顺杆子往上爬,说陛下既然在西山过得比京城开心些,老臣这就回去召集文武百官,大家伙一块来西山议事算了。 朱佑樘算得上是个好皇帝,就算是在山上,这四天时间内所有的奏折,都是通过司礼监那边送到山上批阅的。他没有丝毫松懈,因为他知道这江山是老祖宗传给自己的,他不能败了这江山。 可是在群臣眼里,皇帝离京,那就是昏聩的表现。 那些批判皇帝是昏君的奏折都被覃吉给压了下来,他知道皇帝的不容易,不想给皇帝惹麻烦。这无形之中救了那些文官的性命,可叹那些文官还对覃吉口诛笔伐。 真要是文武百官上西山议事,那第一个不答应的肯定是张儒,最后无奈之下,朱佑樘只得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摆驾回宫。 邱濬对张儒很客气,张儒对他也很客气,只是这客气之中,夹杂着一种冷漠。 在邱濬眼里,张儒真的是一个谄臣,是一个让皇帝不肯回宫的谄臣。如果不是张儒身材高大,长得英俊却不失男儿气概,说不定邱老夫子会以为皇帝好男风才执意留在西山。 送走皇帝之后,张儒轻松了不少,可是这轻松的日子没过几天,他就再也轻松不下去了。 苏七七的病,终于变得严重了,她连床都起不了,只能神情呆滞的看着床顶发呆。 这对张儒来说,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尽管在这之前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苏七七会离开,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的到来,竟是这么快。 苏七七阻止了张儒想要找太医的想法,只是拉着张儒的手说:“不用去麻烦他们了,妾身的身体妾身知道,妾身只想你好好的陪陪我。” 第252章 :一江春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司马迁老爷子在史记里说的这句话,原本是形容历史上英雄人物的,不过用在此刻的苏七七身上,却也有那么点意思。 于旁人而言,苏七七死于不死,不过鸿毛一般,无足轻重;于张儒而言,苏七七死不死,却如泰山一般,重逾千斤。 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陪伴,我生病的时候你能寸步不离的陪在身边,嘘寒问暖,即便我知道我快要离开人世了,那心里,大抵也是开心的。 紧紧握着伊人的手,严实而不敢太用力,生怕自己的力道会伤了她。张儒的心,如针扎一般难受。即便早知道就有今日,即便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撑不住。 朝夕相处的人,总会有感情存在,不要说两人原本就是相爱的,就算是两个陌生人,也会产生感情。这种感情有可能是友情,也有可能是爱情。张儒和苏七七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爱情,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亲情。 “不要伤心,你说我哭的时候不好看,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你哭的时候也不好看。”苏七七用另外一只手摩挲着张儒下颚的胡须,面带微笑道。 努力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出现的张儒挤出一个微笑:“不,你好看,什么时候都好看,那都是开玩笑的。” 苏七七嗔道:“傻瓜,人总是要死的,早一天死,晚一天死都是要死的。答应我,不许伤心,不然我在地下,会不开心的。” 半年多的陪伴,苏七七真的已经很知足了,她以前从来不认为张儒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少年勋贵能够放弃荣华富贵陪着她在荒山野岭一待就是半年。在那天之前,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温水,没有任何激情可言。那天之后,这一壶温水彻底沸腾,这也让苏七七更深刻的认识到了张儒骨子里的重情重义。 她知道张儒一开始对自己的试探,她也能够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多疑。曾一度心里有些疙瘩的她,在看到张儒痛哭流涕的模样之后,彻底放下的心中的芥蒂。 半年前苏醒的那一刻,她才真正认定,这就是我要跟随一辈子的男人。 当然,这些心里话她一直都没跟张儒说过,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那人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真要说出来,说不得自家男人又要瞎想一气了。 张儒用力的点头,将脑袋埋在苏七七手心,泪水,很快便打湿了她的手掌。 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苏七七的小脸变得煞白,可她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能够临死之前有自己心爱的人守在身边,她已经感到十分知足了。 用力吸了几大口气之后,苏七七缓了缓道:“相公,这次的事,跟我父亲应该没有多大关系。父亲虽然对我疏于管教,可实际上却是十分疼我的。以前师兄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既然他这次敢铤而走险,那就意味着我父亲已经不再是无为教说一不二的人物了。 我知道相公一直在让锦衣卫找师兄的踪迹,只希望有朝一日相公真的找到他们之后,能够放过我父亲。” 张儒点头哽咽道:“媳妇你放心,我不会为难泰山大人的。罗浮我也不会杀,我会让他在锦衣卫昭狱里度过余生。” 前半句云淡风轻,后半句杀意凛然。 苏七七没有替罗浮求情,当那细如毫毛的银针刺进她心坎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将自己和罗浮之间的兄妹之情放下了。 一个能够对亲人下手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于人了,那是一个畜生。 “本来还想替相公生个孩子,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相公,你要答应我,将来如果有好姑娘,一定不能拒绝。不能因为七七,让老张家断了香火。”苏七七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张儒点了两下头,然后猛然摇头:“不,我不要。” 苏七七笑着抚摸张儒的脸颊:“傻相公,怎么这么孩子气呢!传宗接代的事,是很重要的,你现在是大明的侯爷,世袭罔替四个字可不是陛下说出来玩的。总不能你创下那么大一番基业,最后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啊!妾身也不想将来相公百年之后,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 张儒道:“七七,我。” 话还没说完,苏七七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她的眉头皱成了结,一张脸充满了痛苦的神色。张儒手足无措的拍打着她的胸口,可是一切无济于事。 苏七七艰难开口:“答应我。” 张儒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了,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你不要再说了,好好休息。” 咳嗽声戛然而止,在不觉之中,苏七七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痛苦的神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嘴角甚至勾起了微笑。 可是,她的胸口已经不再欺负,整个人没有了动静。 站如嘴巴微张,颤抖着手伸出,触及到苏七七带着余温的脖子上的时候闪电一般缩回,而后再次缓缓伸出。几次之后,他的手,终于按在了苏七七颈部。 体尚温,那种跳动却已经没了,苏七七,已经香消玉殒。 确定之后,张儒双腿一软,颓然到底,两眼无神的看着床上的苏七七,嘴巴几次张合,喉咙里梗着一团棉絮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两行眼泪无声的从眼眶中流出,一双眼睛只在几个呼吸间就变得通红。良久,他双手支撑着从地上爬起,紧抿着嘴唇将那白色的丝绸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在苏七七身上,末了,还很是细心的为苏七七掖了掖被角。 如提线木偶一样从另外一间房里拿出铁锹,在事先约定好的埋葬地点飞快的挖掘着,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瀑布不远处的空地上多了一个长约一丈宽约五尺的坑。 不知名的野花已经不多,少数顽强开放的花朵被张儒一颗不漏的采集到一处,没多会,那大坑的四周就铺满了花朵。 张儒的双目之中依然看不到神采,他的动作依然十分机械,只有当他从床上抱起苏七七的时候,眼中才会出现柔和的光芒。 院子离挖好的大坑距离不远,但是张儒每走一步,地上都会多一出一个浅浅的脚印。他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一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动作轻柔的将苏七七放进铺满花朵的大坑中,张儒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摸了摸苏七七的脸颊,喃喃道:“你说将来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一定要是两个,男孩像我,女孩像你。可惜,你看不到了。如果有来生,我会兑现我的诺言,到时候我们不管这俗世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找一个有山有水的桃花源,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 我耕田,你织布,我会带你上山采摘春天的野花,给你打秋天肥美的野兔。 我们生一堆的孩子,让他们穿着你做的衣裳,吃着我种的粮食在田野中恣肆徜徉。我们就过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管什么王权富贵,都不理会。 这辈子我注定不能随你而去,因为我答应了佑樘,要给他一个盛世江山。 七七,能来到大明遇到你,是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来世若有缘,我宁可是你经过的路边的一颗铁树,宁可是你走过的石桥上的一块顽石。我只想看到你幸福快乐,只想看到你平安一生。 我的爱人,请走好。” 第一锹土落在苏七七的腹部,随着张儒泪如雨下,沙土十分均匀的落在她身上,直到完全将她的尸体覆盖。 没多久,一个圆溜溜的土包就在原地矗立了起来,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巨石被张儒用绣春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爱妻苏七七之墓! 做完这一切之后,张儒从房间里拿出两坛酒,这酒是半年前他亲手酿造的,剩余的也就这两坛了。 就那么坐在苏七七坟前,将两坛酒喝了个一干二净,张儒抱着冰冷的石碑口中呢喃:“媳妇,你怎么就走了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七七已经抱着石碑沉睡过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张儒身边。 这人往张儒口中塞了一颗红色的药丸,然后站在墓前久久不语。 末了,这身材佝偻的人轻叹一声:“真是痴儿,奈何情之一字。” 张儒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上早已被露水打湿,不过体内散发的热量却将露水快速蒸发掉了。 他看着苏七七的墓,眼中闪过一抹哀伤,随后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将酒坛往瀑布中使劲一扔。 重新蹲下,在墓碑上吻了吻,张儒转身,声音低沉而有力:“七七,待完成心中抱负,我再来找你共度余生。” 说罢,他迈开大步扬长而去,脚步坚定而有力。只是他的背影看上去显得十分萧索,秋风吹落最后一篇落叶,惊动了一泓秋水。 一如张儒心中那一江春水,早已变成了一江秋水。 他没有看见,在他离开之后,苏七七的坟前,多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第253章 :肃贪 下山之后直接回到北镇抚司,带着王周和一干护卫,第一时间重新接管了北镇抚司的权力。 牟斌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很平静的将一些该汇报的事情全部汇报完毕之后,将所有被抓进昭狱的官员名单全部送到了张儒的值房。 这个曾经被张儒从北镇抚司抢到东司房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也很清楚自己那位老上司的为人。 手下的人倒是对张儒很是不满,可碍于张阎王的威名,这些人之中也没几个敢当着他的面说他的不是的。倒是有人私下里窃窃私语,被牟斌抓住后训斥了一通,这才没人敢再私下里议论锦衣卫指挥使的功过是非。 从禁军之中抽调出来重新组建的护陵卫快速占据了西山各个险要位置,三千人将西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儒回归的那一日,彻底宣示整个西山成了大明除了茂陵之外另外一个闲人免进的场所。 京察过后,一大批贪官污吏被捕,流放的人也不在少数,王恕几次要求皇帝处理这些人,都被朱佑樘以定边侯不在为由搪塞过去了。 张儒回京,王恕第一件事便是找跟自己合作还算愉快的牟斌做说客,希望张儒能够尽快给出意见,让朱佑樘做决定。 稳坐皇位一年,朱佑樘的政治素养已经趋近成熟,更何况有老成持重的邱濬、刘健等阁老辅佐,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出决定。 对于皇帝为什么迟迟不做决定,执意要等张儒回来做决定,朝堂之上众说纷纭,有说是张儒权倾朝野以至于皇帝不敢擅自做主的,也有说皇帝伪善,想要让张儒背黑锅的,更有人说张儒便是太上皇的。 对此,朱佑樘不置一词,很干脆的将那些流言蜚语当成了臭不可闻的屁。 牟斌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直到王恕找他帮忙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一切,似乎都跟当初那个人人喊打的张阎王脱不开关系。 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值房内,张儒手持狼毫笔快速在卷宗上勾描,身侧一左一右站着范统和王周,下首便是神情局促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 “都说说自己的意见,该怎么处置这些人,牟斌,你先说。”张儒放下笔,神情冷峻。 牟斌眼睛看着脚尖,不急不躁道:“属下以为,当杀则杀,不当杀则放。”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该杀的自然要杀,不该杀的也只能流放。 张儒将目光转向王周。 王周想了想道:“身居高位而贪者,流放为上上之选,居中之人贪墨数额巨大者,最宜杀之。至于那些位卑而职小之人,是杀是逐,抑或放任自由,全在侯爷一念之间。” 位高而贪少者,杀了会引起官员们的反弹,毕竟这样的人要么就是门生遍及天下,要门就是同年囊括四海。对这样的人下重手,难保他们一派系的人不会蹦出来指摘锦衣卫。 居中之人处在一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地位,他们是最好杀鸡儆猴的工具,杀了他们,下面的人就会害怕,对上面的人,也能够起到一定警醒作用。 至于位卑而职低者,这样的人自然是可杀可不杀,因为这样的人杀了对官员们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很多人都只是高官手里的一颗棋子,这颗棋子没有了,顶天就是再培植一颗棋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三种人如果用好了,对锦衣卫和大明官场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如果用不好,那就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所以王周说道第三种的人时候,用了一句杀不杀都在侯爷一念之间。因为这样的事,他无法替张儒做出决定,哪怕是建议都不行。 张儒点点头,又问范统:“你觉得呢?” 范统挠了挠脑袋:“嘿嘿,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杀人的时候,老范我可以出一把刀。” 张儒轻笑道:“在别人面前藏拙无所谓,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藏拙了。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都说说自己的意见。” 范统还没说话,王周已经抢先一步道:“谁跟他是兄弟,这么厉害的兄弟,王某人可高攀不起。” 他话里面指的是牟斌,不是范统。 牟斌好像没听见一样,依然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张儒见气氛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老牟,你脚上是不是有什么漂亮姑娘,有那么好看吗?” 牟斌一愣,正待说话,又听王周道:“说不定某人是眼高于顶,连侯爷您也不放在眼里咯。” 几次三番挑衅,张儒忍不住呵斥道:“王周,你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王周不满的咬了咬后槽牙,瞪着牟斌一动不动。 牟斌抬眼看了王周一眼,依然没说话,再次低头,又看上了自己的脚尖。 张儒站起来走到牟斌身边:“其实,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牟斌淡淡道:“全凭侯爷吩咐。” 他好像铁了心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一口一个任凭侯爷吩咐。 这是件得罪人的事,要不是不需要张儒摆在台面上得罪人,他甚至会以为这是牟斌想要借那些文官的口杀人。 得不到答案,张儒叹了口气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想过问,锦衣卫这边我也不可能永远抓在手里,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至于这次这些人,该怎么处理,我不会给任何意见,全部交给牟斌处理。老牟,你不肯在这里说,将来王恕老大人找你的时候,你也要给出自己的决定。” 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将来张儒一旦从锦衣卫这边卸任,那么上任的人毫无疑问将是牟斌。这是在给王周敲警钟,也是在给牟斌提醒。 王周张了张嘴,被张儒一个凌厉的眼神将到嘴边的话全给逼了回去。 他很想说如果牟斌当锦衣卫指挥使我就不干了,很想说我不同意,可话,说不出口。 平心而论,如果张儒卸任,最适合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的,除了牟斌之外,再无第二人选。 张儒身边的人各有各的本事,但是大局观和正义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牟斌。范统外粗内细,对很多东西都能够看透,却不是一个擅于拉拢人心的人,如果他接任,那么锦衣卫将会变成一盘散沙;王周有冲劲有魄力,做事能够一丝不苟,可是大局观不够,做事容易冲动,锦衣卫是一个庞大的机构,交到他手中,说不定会酿成纪纲之祸;姜伟为人倒是很老实可靠,而且有天门九卫的身份摆在那里,但是他为人太过老实,估计到时候真成了锦衣卫指挥使,他会成为大明历史上第一个被架空的指挥使,毕竟张儒训练出来的东司房那帮年轻人,可没几个是好打交道的。 在听到张儒的话之后,牟斌口中总算是吐出了几个字:“四品以上,罢之!四品至六品,杀之!六品以下,能用者用之,不能用者,流之!” 张儒点点头道:“两都御史那边派出了不少人,十三道御史言官也都开始了对地方官员的考察。你让手下的兄弟们跟着去十三道,通知当地千户所全力配合,务必让大明官场发生点动静。” 牟斌拱了拱手:“属下遵命。” 针对大明官场的大手术,就这样在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的值房里决定了。 这次针对的目标,不仅仅是京城的京官,也不仅仅是地方的大员,连那些御史言官在内的所有官员,都被锦衣卫纳入了考核目标之内。 第二天,锦衣卫昭狱中大批官员被押送菜市口,一声令下,数百颗人头滚滚而落。在答应了李老头不多添杀戮的前提下,这次只是将犯案官员诛杀,他们的亲眷基本上没动。 可怜王恕王老夫子在锦衣卫大开杀戒之后,首当其冲的成了言官们攻讦的主要目标。这件事虽然有锦衣卫的影子在其中,可在那些官员眼里,真正下决定的却不是张阎王,而是王恕。 第二天,北平城内十四个千户所出动八千人,占了整个锦衣卫在京城正式编制的一半,这些人出了京城之后就五人一组,十人一队,分散朝大明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大明弘治元年十一月初三,锦衣卫指挥使张儒亲自监斩,将二十四名正四品官员在菜市口砍头示众。 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贪行动,随着三五百颗人头落地,正式揭开了序幕。 东厂番子随之而动,他们名义上是帮助锦衣卫办事的,实际上,却是去给锦衣卫使绊子的。 有朱佑樘的金口玉言在先,覃吉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刚刚承受丧妻之痛的张儒,却敢以帮助锦衣卫为由暗地里对付锦衣卫的人马。 东厂和锦衣卫的交锋,也在这次肃贪的行动中暗地里交锋,每天都有官员落马,每天都有人被砍头,一时间,大明官场风声鹤唳,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官员人人自危。 第254章 :惨案 浙江金华府,刚被提拔的锦衣卫百户的黄图带着锦衣卫缇骑三十九人风尘仆仆到达,奉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之命,配合浙江省巡察御史郭峰麾下人马对金华府进行京察。 金华知府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看上去很是精干,脸上总挂着市侩的笑容。也不知是京城的人给了他消息还是他能未卜先知,当黄图带着人人到达金华的时候,这位姓牛命镇,字安民的府台大人带着同知以及一干知府衙门的官僚早已在城门口恭候多时。 马背上的黄图虽然板着脸,心中却欣喜不已,在北平,他一个区区百户可不可能享受这等待遇。 随便一棍子打下去都是一个有品的官员,不要说他这种低级武将,就算是镇抚都不一定敢跟那些官员大张旗鼓的干仗。 锦衣卫有密查百官的职能,按理来说应该是京官害怕他们才是,可惜不管是锦衣卫指挥使张儒还是指挥同知牟斌,貌似都不愿过分得罪那些文官。 “天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还请天使进城,下官以略备薄酒,为天使接风洗尘。”牛镇恭恭敬敬的朝马背上的黄图一揖,笑眯眯道。 从他的礼数上,根本找不到他的把柄,黄图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对方都摆出了如此姿态,他自然不可能坐在马背上不动。 一个翻身下马,黄图朝牛镇拱了拱手:“府台大人客气了,黄某不过一个百户,可不敢在赴台大人面前妄自尊大。御史大人已经先到了吧?” 牛镇笑道:“到了到了,御史大人方才还在念叨着,说将军怎的还没来呢!走走走,进城。” 在牛镇带领下,一行四十人跟随金华府官员进入了金华府城,在这些官员的簇拥下,黄图等一干北镇抚司缇骑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早已准备好的接风宴上,浙江省巡察御史郭峰坐在首位,陪坐的人有知府、同知等地方政要,也有锦衣卫金华千户所千户。 郭峰似乎已经忘了这次是来巡查的,推杯换盏间很是随意,对那金华知府牛镇更是亲近得很。 最为尴尬的就是属金华千户所千户甘志远了,他平时跟知府衙门这些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是面子上的事一般都过得去。但是现在黄图在身边虎视眈眈,那牛镇又很没有眼力劲的对他表示亲近之意,他是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 酒酣耳热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入席,一排排站定任君采摘的模样,让郭峰心跳加速了几分。 乜眼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黄图,郭峰笑呵呵道:“黄将军不要这么拘谨嘛!能同桌进食,便是缘分,将军一路风尘,也该放松放松了。” 黄图不冷不热道:“郭御史请自行欢愉,黄某使命在身,不敢懈怠。” 说实话,看到这些长得漂亮又柔情似水的大姑娘,黄图也心动,可一想到离开京城的时候那位指挥使大人训完话后特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心中的火热立马就熄了不少。 贪图享乐是人之常情,可我绝对不能辜负大人的期望。黄图心中如是想。 牛镇朝甘志远使了个眼色,后者带着无奈对黄图劝道:“大家份属同僚,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黄百户似乎有些不给面子啊!” 职位上,他这个千户比黄图这个百户要高很多,但是身份上,黄图这个实权百户又比他这个二杆子千户要高贵许多。 即便是自己的主场,而且有牛镇和郭峰等人帮自己撑腰,甘志远还是不敢太过得罪黄图。 可黄图倒好,不仅没将甘志远的一番好意放在心上,反而有些不悦道:“甘志远,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锦衣卫的千户,要跟这些人沆瀣一气,先问问你对不对得起身上的飞鱼服。” 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 牛镇面色阴沉的看着黄图,郭峰也是面露不悦之色,那些金华本地的官员和士绅,都跟看怪物一样看着黄图。 黄图旁若无人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肉食放在嘴里,然后飞快放下筷子:“府台大人盛情款待,黄某不胜感激,明日还要对金华上下官员进行政绩考察,黄某先行告退。” 牛镇讪讪笑道:“既然黄将军不愿意与我等同流合污,自去便是,何必跟下官打招呼。” 不等他说完,黄图已经迈开大步朝外面走去。 郭峰感觉自己的脸面都被丢尽了,怒喝道:“黄图,你给本官站住!” 黄图头也不回:“不知御史大人有何吩咐?” 官职上面,郭峰并不比黄图高,不过弹劾权力上,郭峰比黄图可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本来这京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饶是京城那边王恕大刀阔斧的弄倒了不少官员,地方上的巡察御史也没将这当回事。山高皇帝远的,难不成他王恕还能千里迢迢跑到这浙江省来作威作福不成! 他们这些御史言官跟地方官员那可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交情,彼此之间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瞧不上黄图这种自以为是的锦衣卫官员。 郭峰冷冷道:“你真打算就这么走了?” 黄图转身,冷眼看向郭峰,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郭峰整个人穿透:“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看着你们****?” 郭峰阴测测道:“黄百户,识时务者为俊杰,地方上的事,本官自有打算,陛下的圣旨也只是让你锦衣卫配合吏部以及都察院考察而已。” 黄图不屑的撇了撇嘴:“可惜,黄某人偏生就是个不识时务的人。郭御史和这些人沆瀣一气,本将管不了。眼不见为净,莫非一定要我跟你们一起,行那罪恶之事?郭御史身份特殊,黄某不过一个小小百户,奈何不了大人,不过侯爷的脾气御史大人应该有所耳闻,若是让侯爷知道这地方上已经糜烂如斯,不知侯爷会作何感想。” 听到侯爷两个字,郭峰浑身一震。都察院洗牌,那可是跟那位侯爷有莫大关系的。大明的御史言官虽然清贵,可真要跟勋贵比起来,那他们真的什么都算不上。 牛镇眼见郭峰落了下风,站起来道:“侯爷很了不起?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京城一个侯爷,可比不上南京那位公爷!” 黄图接口道:“这么说,牛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南京魏国公指使?” 南京魏国公,乃是徐达的子嗣,永镇南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勋贵。就算是京城手握兵权的保国公朱永,只怕也比不上南京这位魏国公。 牛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公共场合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魏国公指使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只怕不需要锦衣卫动手,魏国公就直接能把他给办了。 不过这也算是个在官场上纵横捭阖的老油子,那多变的脸色没多会就恢复了正常:“哦?本官倒是想问问,本官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竟然让你黄将军连吃个饭的脸都不肯给?” 黄图冷冷道:“据查,金华府知府牛镇,于成化二十二年九月十四就职金华府,上任初,纵容内弟掠夺金华府富户李大天家产,将李大天幼女霸占。李大天欲前往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告状,成化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七,李大天全家上下四十一口死于非命。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廿一,牛镇霸占金华府良田三千亩,随后逼迫二十三家商贾贱卖家产,这二十三家商贾中,妻离子散者,多大十一家。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七,牛镇逼迫良家妇女何李氏为娼,何李氏不从,上吊自杀。 弘治元年三月十八,江浙有名盗匪何一山为金华府捕快所拿,三月廿五,捉拿何一山的捕头于平、捕快季阳、寇风暴毙而亡。何一山于金华府大牢内不知所踪,而你牛大人名下,则多了两千亩良田,外加三个如花似玉的番邦美人。 不知道这些,可能算是牛大人做的见不得人的事?” 牛镇一脸怒容的看向甘志远,后者一脸无辜的朝他眨巴眼睛,显然,这些东西似乎不是甘志远传到北镇抚司去的。 事实摆在面前,这些东西都是金华很多老百姓知道的事,牛镇根本就无从反驳。 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这是牛镇所为,可是牛镇在金华府只手遮天,跟上面的人关系又很好,这些人除了拼命巴结之外,根本不敢去找人告状。 眼见已经撕破脸皮,牛镇连道三声好:“好好好,看来黄将军真的是要置我于死地了,牛某人一日是金华知府,就一日掌控着金华府。用你这四十个人跟牛某人斗,黄将军大可试试。” 黄图冷笑道:“黄某人别的不大,就是胆子比较大,既然牛大人要我试试,那便试试。就算某些人要包庇你,只怕也管不了你的死活了。” 说罢,黄图扬长而去。 这边的事,金华千户所的内应送出来的消息,消息早已传回北镇抚司,他相信,只要张儒一句话,对付郭峰,那只是分分钟的事。 第255章 :对策 黄图这么一走,牛镇再没有继续宴饮的心思了,头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他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将一干歌女舞女赶走之后,留下一干心腹和郭峰,牛镇阴着脸道:“御史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郭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跟黄图根本就不是一路到金华的,对黄图这个人,他没有半分了解,连最基本的投其所好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拿捏住对方的把柄了。 可现在,对方却实实在在的拿捏住了他们的把柄。 金华府同知庾亮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汉子,能够以这个年纪做到这个官职,自然有他的本事。 可以说,在这金华府,知府牛镇最为忌惮的不是御史郭峰,更不是按察使,而是他这个同知。 不过现在几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跑不了,所以庾亮没有很不讲义气的独自离开。 “大人,既然这姓黄的软硬不吃,咱们不妨给他下点绊子,只要他找不出真凭实据,想要办咱们,他也没那胆子。”庾亮皱眉道。 牛镇摇头道:“既然他能够说出这些东西,就代表他有一定证据,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看锦衣卫办事的时候是需要证据的?就算是清白如水,只要进了锦衣卫昭狱,也能给你炮制出十大罪状。” 这话说得甘志远有些赧然,他就是锦衣卫出身的人,不过他跟牛镇等人也是一伙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对付这姓黄的,而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人说出去的。”郭峰镇定地道。 庾亮瞥了牛镇一眼:“这种事可不好说,金华的百姓谁人不知咱知府大人的为人,就算随便说一句,也能让锦衣卫的人抓到把柄。” 牛镇气呼呼地道:“庾亮,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对付这姓黄的。” 甘志远感觉几个文官说话,自己都插不上嘴,趁着几人沉默的功夫,他说道:“牛大人,您身后不是有魏国公撑着吗?这事估计只能魏国公出面了。” 牛镇冷哼道:“你想问题都不用脑子的?魏国公何等身份,会为了我们几个小人物出面跟锦衣卫的一个小人物打交道?虽然每年送到魏国公府的东西不少,可是除非是某些大人物要置我等于死地,不然国公大人是不会出面的。” 庾亮笑道:“学生倒是有一计,就是不知道府台大人敢不敢做。” 牛镇下意识道:“什么?” 庾亮道:“既然这姓黄的如此不识好歹,这金华府又是我们的地盘,任由他这过江龙折腾,平白弱了我等威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些人死于山匪之手。” 牛镇摇头道:“什么山匪不山匪的,金华这地方就算有山匪也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杂鱼。锦衣卫北镇抚司可没庸手,就算是志远亲自动手,只怕都不是那姓黄的的对手。” 庾亮摆摆手:“大人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让他们死在山匪之手,至于他们是不是死在山匪手里,那还不是大人在奏折中该说的事?布政使大人跟大人关系匪浅,就算布政使大人知道此事,也只会替大人隐瞒。 他们死了,这金华的事,自然就传不出去了,到时候大人任期一到,该高升还是得高升。” 这个计策十分歹毒,要知道北镇抚司的人死四十个,那可不是小事情。去年大同白莲教几乎被连根拔起的事,金华这边也有了风声。对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作风,在场的几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为了几十个锦衣卫缇骑,竟然杀了数千白莲教教徒,这样的杀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下得了的。 牛镇还没来得及反对,郭峰已经率先反对了:“此计不妥,锦衣卫指挥使张儒张大人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本官却是知道的。咱们怎么躲避都没关系,要是动了北镇抚司的人,只怕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庾亮没好气的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样?牛大人,你可别忘了,那姓黄的掌控的罪证可都是你牛大人的。真要是事发了,第一个掉脑袋的是你牛镇,而不是我庾亮。难不成牛大人是想自己将脑袋送到锦衣卫的刀下,让那些人砍掉你的脑袋充当军功不成!” 甘志远也是心一横:“姓黄的不仁,咱们就不义,只要咱们咬死了不说,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不不不。”庾亮摇头晃脑,一双眼睛盯着甘志远精光四射:“不是咱们做的,是你甘千户做的。” 甘志远平时在几个文官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这次却是暴跳如雷:“什么?你们的意思是所有的责任都要我一个人扛?不行,我不干!” 牛镇眼前一亮,笑呵呵道:“甘千户误会了,庾大人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们这些人手里,也就你手下的锦衣卫还有些战斗力。庾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带人去办这件事。” 郭峰也道:“这话倒是不错,甘千户,为了咱们的大计,只能全权委托你去了。” 甘志远一改往日怯懦,乜眼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就是想让老子当这个替死鬼么,老子说不干就不干。反正要死也有你们几位大人陪着,甘某人死便死了。” 牛镇无奈劝说道:“甘千户不要这么冲动嘛,有话好好说,大家同坐一条船,应该和衷共济才是。” 甘志远站起来冷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的样子,可不是和衷共济的样子。要甘某人送死,免谈!” 他是真的生气了,虽然收的东西不少,可是几个文官众口一词要他去送死,还是让他感到寒心。 人没走出门口,就被一股巨力给推了回来,胸口被打中的地方隐隐作痛,稍微运劲,发现没有内伤,他一脸警惕的看着门外走进来的人:“你是何人!” 打人的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矮胖子,身高还没到甘志远的肩膀,一双手如同蒲扇一般宽大,不过比蒲扇要厚实多了。 矮胖子揉着手没说话,身子微微一侧,从矮胖子身后走出一个面白无须长着三角眼的中年人。 那中年朝甘志远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甘千户性子好像比较着急呀!不急不急,既然咱家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聊完再走也不迟嘛!” 今日的甘志远许是被几杯水酒冲昏了头脑,都听到了对方口中的咱家二字,依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子堂堂男儿,没有跟阉人聊天的习惯。” 说罢,甘志远拂袖而去。 “几位也是堂堂男儿,不知几位可愿跟咱家这个阉人聊聊?”中年太监笑眯眯的朝其他几人道。 表面上,谁都看不出这太监到底是不是已经生气了,不过一种阴冷的气息却随着太监的到来充斥了整个宴会现场。 还是郭峰反应快些,干笑道:“还未请教公公是” “咱家曾骁,司礼监掌印覃吉覃公公手下最不成气候的小字辈,不日就职浙江镇守。”中年太监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郭峰肃容道:“原来是曾公公当面,下官不识,还请海涵。” 曾骁淡淡道:“不用客套,咱家这次冒着天大的风险提前来,就是要跟你们合计合计,怎么让那帮锦衣狗铩羽而归而已。” 牛镇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公这是何意?” 曾骁冷冷道:“别跟咱家装,之前你们的谈话咱家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对付就对付,咱家又不是不许你们对付。这次厂公放了几百人出来,就是为了给那帮锦衣狗一点厉害瞧瞧。你以为你们金华府了不起啊,犯得着咱家亲自跑一趟。” 郭峰小心道:“莫非,这都是。。” 说着,他的手指朝脑袋上方指了指。 要说大明朝这些御史言官,最怕的人往往不是皇帝,他们最怕的人是皇帝身边掌控数以万计番子的东厂都督。 看到曾骁微微点头之后,几人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既然有人掺和进来了,那么这些事情就不是一个黄图能够做决定的了。 曾骁给自己倒了杯酒,招呼道:“来来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该怎么对付那些锦衣狗。” 郭峰马上将之前几人的商议说了,末了又为难道:“可惜,那甘志远太自以为是了,根本不肯去做。” 曾骁阴测测笑道:“既然他不肯动手,咱们就自己动手。反正总要有人动手的,我们动手也好过他这种不愿意动手的人动手。不过嘛,你们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有时候,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的。” 牛镇和郭峰瞪大眼睛:“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曾骁嘿嘿一笑:“我们可以这样” 一场阴谋在金华府最大的客栈中酝酿而成,而这件阴谋的当事人,此事全部都蒙在鼓里。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到底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对于金华府的百姓来说就算再大的狂风暴雨,也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第256章 :抓捕 到达金华府第二天,本来巡察御史郭峰应该来找黄图陪同去府衙里查看,等了半天,郭峰都没有来,黄图干脆带着四五个缇骑出了驿站。 考察官员的政绩,走访民情也是很重要的一步,一方父母官,如果纸面上政绩非凡,在百姓口中风评却不怎么样,这样的官员也是会被问责的。 走在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看到黄图等人身上的服饰,那些老百姓没有躲避的意思,似乎他们对锦衣卫并不是那么畏惧。 街边的小贩懒洋洋的叫卖着,可惜看的人多,买的人少,那栩栩如生的糖人漂是漂亮,却不是为了家人奔波的小老百姓喜欢的。 走过清冷的街,前边围了一大圈人,时不时还能听到唏嘘声。 黄图朝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一片空地上大概围了三百人,围观的百姓衣着算不上华贵,却还不至于褴褛。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插着草标的女子,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已经是大冷天了,身上却只穿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女子的容貌虽然看不清,但是身材却极为妖娆,特别是胸口两团巨大的软肉,更是让人看了垂涎欲滴。 女子面前站着三个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左边一个身材肥硕,大冷天手里还拿着折扇附庸风雅;中间一人年约三十,身材修长,此时脸上却挂着下作的微笑;右侧一人则是五短身材,三人之中,唯有此人身着劲装。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四五个锦衣卫在包围圈内各自站定,纷纷选好了最佳攻击角度。 三人正在跟那女子说着什么,但见那女子使劲摇头,时不时的,还需要侧身躲避那差点摸到脸上来的咸猪手。 周围的百姓皆是一脸漠然,更多的,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什么英雄救美的桥段,似乎永远都不会在这些麻木的金华百姓身上出现。 等了一会,那三个人的动作也越来越不堪入目了,黄图正想上前阻止,冷不防被一只手给拉住了:“小伙子,别出风头,那些人不是你能够惹得起的。” 黄图扭头一看,发现拉住自己的是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五大三粗的,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农活的普通人。 “这位大婶,何出此言?”黄图忍不住问道。 大婶很和气,看向那三人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畏惧:“那三个都是金华府有命的公子哥,身份不俗,身后更是有官府的人撑腰。你是外乡人吧!金华府谁都能得罪,就是官府的牛扒皮不能得罪。” 黄图有些愤怒的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个弱女子卖身葬父,他们竟然调戏良家,为何没人能管。” 大婶很忌讳的用力拉了一把黄图:“你这小伙子也忒不知轻重了点,那矮胖子是牛知府的小舅子,平日里为非作歹,没人敢招惹。那瘦高个听说是一户姓谢的富户,家里有的是银子。那壮汉则是锦衣卫的人,都不是咱们寻常百姓得罪得起的。我看你穿着也不像小老百姓,可别以为家里有几个小钱就能在金华府乱来,得罪了他们,你走不出金华府的。” 黄图笑了笑:“多谢大婶好意,路不平,众人踩。如果人人都躲着不敢反抗,那么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大婶放心,小子不是一般人,也不怕这些人,毕竟,咱们大明是有王法的。” 大婶叹了口气道:“唉小年轻就是不肯听劝,这金华府,牛家的人就是王法啊!” 可惜,黄图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他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住手!” 就在矮胖子的手即将摸到那女子吹弹可破的脸上的时候,黄图的一声暴喝终于出口。 矮胖子浑身一震,晃晃转身,阴鸷的目光上下打量王周:“哪来的不要命的,竟然敢坏小爷的好事,找死不成!” 黄图冷冷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莫非当大明没了王法不成!” 矮胖子笑眯眯道:“谁说本公子调戏良家妇女了?本公子这是一片善心,看这小女子卖身葬父,想要帮个忙而已。你这外地小子一见面就给本公子扣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莫非当这大明的王法是你家的不成!” 黄图缓步走到矮胖子面前,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要真有些帮人,何必动手动脚。” 矮胖子咬着后槽牙道:“买卖都要有个验货的过程,都不知道这丫头水不水灵,本公子又不是冤大头,几两银子下去,可不能打了水漂。识相的滚一边看热闹去,本公子今儿心情不错,不想跟你计较。若是再纠缠不休,休怪本公子对你不客气。” 黄图单手按住腰间绣春刀:“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三人之中,只有那身着劲装的矮壮汉子看出了不对劲,别人不认识黄图身上的衣服,他可是认识的。 这种样式的衣服,他老爹身上就有一件,而且那件衣服,一般情况下老爹都是不肯穿出去的。 绕过瘦高个,拉了拉矮胖子的衣角:“焦大,这人怕是不好对付,他身上穿着的,好像是锦衣卫的衣服。” 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黄图和焦大都听见了。 黄图冷眼相对,矮胖子焦大却是十分不屑:“锦衣卫的人了不起,让你爹撤了他的职就是了。敢打扰本公子,真是不要命了。” 焦大仗着姐姐是牛镇最心爱的小妾,这些年在金华府可没少为非作歹,加上家里蓄养了一帮能打的家丁,他更是目中无人。 冷不丁冒出一个敢多管闲事的人,他平静的生活中倒是多了许多乐趣,所以他并不打算马上将这愣头青拿下。 冷飕飕的目光瞥了好几回,见对方毫无惧意,焦大决定给这愣头青一点厉害瞧瞧:“来人,好好给这位英雄松松皮,让他知道知道,焦大爷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马上,人群中便钻出两个体型彪悍的壮汉,两人身高都差不多,跟黄图一比,就显得黄图很是矮小了。 那两个健仆跟着焦大做了不少恶事,有些托大,伸手就要抓黄图的肩膀。 黄图乃是锦衣卫中被张儒亲手带出来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手还没碰到黄图的衣服,两人就一个踉跄委顿在地。 这一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不仅是焦大没看清楚,就连从小就练武的矮壮汉子都没看清楚。 “都愣着干什么,给小爷上,打死了算我的。”焦大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他本来没打算要黄图的命,一来是昨夜姐夫深夜找自己要自己这段时间收敛些,二来是他着实心情不错。 可是眼前这小子几次三番掉自己的面子,这让焦大心里很是不爽。 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多一条人命,他根本就不在乎。 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有点花架子在身上的健仆,七八个人一拥而上,竟然在那身着锦衣的年轻人手上一招都走不了。 焦大心下大骇,转身欲走。 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黄图哪肯让他就这么走掉,一个脚步拦住焦大去路,拳头二话没说就落在对方的鼻子上。 一拳下去,焦大的鼻子顿时被打歪,鼻血喷涌而出。 “血,血。”焦大的声音变了调,他不止一次看到别人流血,可是自己流血,这还是头一回。 眼泪随之流下,此时焦大已经全然没了那种嚣张气焰,换上了,是可怜巴巴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之前忙着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这脚步声之后,飞快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来人是穿着衙门公服的捕快,那捕快冷冷的瞥了一眼围观的群众,然后也不问到底谁是谁非,手指黄图:“来人,给我拿下!” 黄图按住刀柄:“你们什么意思!” 捕快没理会黄图的质问,拔出腰刀朝他砍去。 “住手!”被黄图带出来的几人从腰间掏出了轻巧的弩箭,这弩箭是造作局那边弄出来的东西,便于携带,但是每次只能射出一支箭矢。 看到有人拿出了弓弩,捕快脸色微变:“看来,你们是要造反啊!” 黄图十分冷静的将放在绣春刀刀柄上的手拿开,朝几个手下道:“马上快马回京,保住性命为上,侯爷会为我报仇的。” 不见那些公子哥叫人,可是捕快却及时来了,黄图如果还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他在锦衣卫这些年算是白待了。 几个锦衣卫对视一眼之后,飞快消失在人群之中,然后捕快们很轻松就将没有丝毫抵抗的黄图制住了。 一番搜索之后,黄图身上的腰牌、银子、绣春刀全部被那些捕快给搜刮了去。 两个捕快十分粗暴的给黄图上了重刑犯才会上的枷锁,然后拉着黄图朝大牢方向行去。 那些旁观的百姓都有些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黄图也很纳闷,虽然他猜测这有可能昨天那几位大人物对付自己的手段。 第257章 :欲加之罪 进入大牢之后,黄图看到被他留在驿站的兄弟都被关押在大牢里面,其中有不少人身上都有受刑的痕迹。 黄图抓住牢笼那巨大的栏杆焦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隔壁牢笼的一个锦衣卫身上已经没了飞鱼服,胸膛上两个巨大的伤口正散发着肉香,他有气无力的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离开之后就有捕快****抓捕,其中还有不少人是金花千户所的锦衣卫。他们手里有弩箭,我们折损了不好兄弟,最终力有不逮,被抓了进来。” 黄图一拳打在木栏杆上:“****的牛镇,欺人太甚!” 那受伤不轻的锦衣卫很担心地道:“大人,我们必须得早做打算才行,那些人抓住兄弟们之后一直在逼问口供,似乎跟金华千户所的千户甘志远有关。” “他们都问了什么?”黄图下意识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确定这是牛镇等人的阴谋,只是他有点没搞明白,那甘志远似乎跟牛镇等人是一伙的,为何审问的时候又会牵扯到甘志远身上。 躺在地上的锦衣卫咽了口口水道:“大人,他们问我们昨天是不是离开了驿站,是不是去了金华千户所驻地。兄弟们没一个承认的,有两个兄弟因为骂人,活生生被那些畜生给打死了。” 又是一拳砸在护栏上,黄图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他仰天大吼:“牛镇,你个卑鄙小人,给老子滚出来!有什么冲着老子来,为难几个小兄弟算什么本事。” 声音很大,连最外面的人都听到了他的怒吼。当然,正在朝这边走的牛镇和郭峰等人,自然也听到了黄图的怒吼。 牛镇面露讥讽:“郭大人,您见多识广,这京城那边的锦衣卫,是不是都跟这人一般不晓事?” 郭峰淡淡道:“都是锦衣卫指挥使带出来的人,自然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过既然落到了我等手中,就是再不晓事,本官相信牛大人也能让他们晓事的。” 牛镇哈哈大笑:“正是正是,有甘志远手下的人亲自动手,证据方面,根本就不用愁。更何况曾公公那边还有京中的覃公公做后台,咱们根本就不用怕!” 郭峰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拉住牛镇低声道:“慎言!你要是敢泄露出去,到时候人头落地,可别怪郭某没提醒。” 牛镇缩了缩脖子,同样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周无人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至于领路的人,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能够在这里做事的,都是自己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关押黄图的牢房前,黄图一看到两人,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牛镇、郭峰,你们两个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对本将下手。” 郭峰口中发出啧啧声:“哎呀,想不到威风凛凛的锦衣卫,还有这么不堪的一面,不知道这消息要是传进侯爷耳中,侯爷会做何感想。” “知道我是侯爷的人,还敢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找死不成!”黄图眯着眼睛道。 牛镇很是小人得志的拍打着牢房的木栏杆:“哎呀,黄百户这话可就有些错了,什么叫做下三滥手段?本官现在是以一府知府的身份将你捉拿归案,你昨夜不忿金华千户所千户甘志远在酒席之间对你不敬,深夜遣人暗杀甘千户,今日被金华府捕头带队捉拿。人证物证确凿,待本官上报刑部之后,不日便能将你就地处斩。” 黄图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冷哼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当真是蛇蝎心肠,连自己人都能下得去手。” 牛镇猖狂道:“昨日你可是什么面子都没给本官,本官下不来台,颜面扫地。不过今日看到你这般模样,本官倒是心情舒畅了许多。你放心,锦衣卫那些人会好好招呼你的,你杀了他们的千户,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掉的。” 黄图喝道:“你们枉为朝廷命官。” 牛镇点点头道:“嗯嗯嗯,这种说法我赞同,但是本官头上的乌纱帽稳稳当当,你现在却是阶下囚一个,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官说这些东西。你放心,你不会孤单,那跑掉的几个人,自然有高人去对付。你们的指挥使大人,不会知道金华府这边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他会以有你们这些锦衣卫的败类为耻呢!” 郭峰神情冷峻:“黄图,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既然你找死,那就不能怪我们心狠手辣。放心,来年寒食节,本官会在你的坟前添一把土的。” 黄图恨声道:“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贪官污吏。” 牛镇怒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以为本光做这个父母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郭大人,咱们走,跟这种山野村夫说话,完全是浪费唇舌。” 不觉之中,被那位曾骁曾公公看上的牛镇,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主导地位。而一向以七品官职享受这些地方官尊敬的巡察御史,反而比牛镇要矮一头。 牛镇没注意到郭峰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不满的目光,也没注意到在他吩咐牢头老邢好好招呼黄图的时候那个看上去很是木讷的老头眼中划过的一抹精光。 志得意满的牛镇离开牢房之后,马上去屁颠屁颠跑去给主子曾骁汇报。当得知有人逃出了包围圈之后,曾骁脸色大变,甩手就是一巴掌将谄媚的牛镇打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竟然还敢来邀功。要是让消息传回了京城,别说是你,你全家都得死。给咱家马上派人出去追,追不到人,你就别回来见咱家了。” 跑了几个人,由不得曾骁不恼怒。 虽然说厂公覃吉有意跟那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作对,但是对那位爷,曾骁是真的打心眼里害怕。 曾经是汪直手下最为忠心的跟班,后来因为受到覃吉赏识才一步登天的曾骁,依稀间依然记得那位曾经在成化朝呼风唤雨的兄弟喃喃自语的话语:“张儒妖孽也,张儒妖孽也!” 只是十几岁就能够将权倾朝野的汪直斗得灰溜溜缩在南京当一个镇守太监,现在已经二十多岁又深受皇帝宠幸的张儒,难道真的怕覃吉使绊子? 想着想着,他就不敢想了。 当今皇帝仁厚,可那位爷,却根本就不是仁厚之人。 牛镇灰溜溜离开之后,曾骁马上叫来了跟随自己来的东厂番子:“马上带人追击,带上最好的好手追击。传信鸽,马上让人告诉干爹,做好准备。” 东厂的番子很多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跟飙云骑的人不同,这些人进入东厂,完全就是名利所致。 所以他们相对来说更加没有章法,做事情的时候比锦衣卫更加肆无忌惮。 几个番子不敢大意,虽然面前说话的是一个阉人,但是这个阉人却是掌控着他们命运的阉人。 很快,东厂的人就开始大肆追捕几个逃走的锦衣卫,并且,在整个南方,闹得人尽皆知。 明面上东厂的人似乎是在配合刑部追捕要犯,实际上,很多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这是那位在东宫这副奖金二十年的老太监正式跟锦衣卫叫板的开端。 大明的人很多,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几个根本就没跟东厂的人打过照面的汉子,那是非常困难的。 东厂的人找不到那些逃跑的锦衣卫,可锦衣卫也无法轻松逃过东厂的追捕,城池不能进入,村子里也多了许多身份不明的人来回巡查,四个逃走的锦衣卫只能昼伏夜出。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张儒刚从昭狱里面出来,审问犯人,成了这位小爷最近最大的乐趣之一。 苏七七走后,似乎只有鲜血,才能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而跟京城隔得不远的大同,已经完全潜伏起来的白莲教总坛中,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的出现,让几乎半年没出现过的唐姓老妪再次出现在白莲教一众高层面前,她的身边,依然跟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贵客驾到,老身有失远迎了。”唐姓老妪毫不避讳的当着所有高层的面将来人请了进来。 “咱家李广,见过姥姥。这次奉命前来,乃是厂公大人要跟姥姥做一笔生意。”来人张儒认识,而且不陌生,因为这个人曾经救过朱佑樘的太子之位。 梁芳倒台之后,李广并不得志,因为覃吉不喜欢梁芳提拔起来的人。 不过李广在东厂不得志,却不代表他再皇帝面前不得志,朱佑樘始终记得李广是帮助过自己的人,时不时会问起他,所以覃吉才没有急于对李广动手。 唐姓老妪眉头一挑:“哦?老身不认为跟一个太监有什么交集,更不要说做买卖了。” 李广一点不恼:“姥姥莫非忘了锦衣卫之前对白莲教的清洗?” 唐姓老妪将龙头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你莫非是来消遣老身的不成!” 第258章 :交易 之前锦衣卫对白莲教的清洗,可以说是白莲教创教以来最大的耻辱。那些锦衣卫如同附俎之蛆一样死死的缠着白莲教不放,一个个香堂被连根拔起,一个个香众被弩箭射杀。那些老幼妇孺不是被打散了充军就是流放到岭南那样的偏远之地。 是以李广提到那次行动,无异于在唐姓老妪伤口上撒盐。 面对一众彪形大汉的怒目而视,李广不急不躁,脸上看不到丝毫害怕的神情,反而嘴角还勾起了嘲讽的笑意:“永乐年带着几千人就敢跟朝廷唱对台戏的唐塞儿,失败之后不知所踪,谁能知道,这样一个能人竟然好好的活着,而且还活到了现在。唐姥姥将近百岁高龄,还跑出来搞风搞雨,怕是难得善终呐!” 略微讥讽的语气,加上李广本来是个太监,说话的声音阴柔,这番话让他将其中的讽刺含义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话一出口,马上就有人要出手。 情绪最为激动的一个,莫过于无为教教主的另一个弟子罗生。 这罗生本事比罗浮弱,但是为人还算老实,几个师兄弟里面,跟师父关系最亲近的也是他。只不过相比于跟师父之间的关系,他跟师兄的关系更为亲近。 唐赛儿一大把年纪了,对这小子倒是十分看重。要不是无为教中很多人都是听罗浮的话,她可能不会选择罗浮作为背叛罗清的棋子。 罗生还没动手,唐赛儿已经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看来你背后那位很看得起老身嘛!这天下间,如今知道老身身份的人没几个,没想到京城中,倒还有老身的故人。” 李广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那帮锦衣狗这等做派,可是不给白莲教容身之处。唐姥姥作为白莲教的魁首,莫非就甘心这么忍气吞声?” 唐赛儿不动声色道:“看你的身份,也应该是站在朝廷的角度才是。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是朝廷的鹰犬,老身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们那位厂公,会让你来找老身。” “大半年前,无为教有人跑到定边侯府闹了场大热闹,之后锦衣卫指挥使张儒一蹶不振,整整大半年时间都没缓过气来,我家厂公那时候就对唐姥姥很是感激了。如今这张儒复出,变本加厉,奈何他在陛下眼中又是兄弟一般的存在,厂公无奈,才出此下策。这次若是合作愉快,厂公不会让白莲教吃亏便是。”李广信誓旦旦道。 唐赛儿搪塞道:“此事老身不能马上答复你,还请先行歇息,待老身找教中兄弟商议之后,再给答复。” 李广笑道:“这是自然,姥姥尽管找人商议便是。对了,姥姥若是见了那位罗浮兄弟,还请代小的说一声谢谢。” 唐赛儿脸色阴沉了不少,挥手示意下人带着李广下去休息,自己则在那带着面纱的女子搀扶下朝里间走去。 罗浮闯下滔天大祸从京城灰溜溜的跑回来之后,身后还跟着不少尾巴,那都是锦衣卫的高手。 最后无奈之下,无为教那帮人只好求唐赛儿帮忙,将罗浮暂时藏在了唐赛儿身边。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唐赛儿也不敢大意,几次跟京城中那个年轻人交锋,互有损失,不过总体来说,却是唐赛儿这个人老成精的白莲教老祖宗吃了闷亏。 如今正是朝廷对白莲教势力大肆清洗的时候,唐赛儿可不敢让罗浮再招摇过市。再加上罗浮的冲动,让唐赛儿十分伤心,所以第一时间,罗浮就被软禁了。 李广的到来,让唐赛儿感到不安,朝廷的人竟然能够找到自己居住的地方,而且派一个太监来,那就意味着白莲教的某些举动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至于为什么朝廷不派兵围剿,唐赛儿倒是在心里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对方既然口口声声是要谈交易,那就代表对方现在还不想撕破脸皮。至于深宫内院那位手握权柄的阴阳人是不是会过河拆桥,唐赛儿暂时还没有考虑。 她在心里计算着得失,计算着是不是应该答应那个小太监的要求。 活了将近百年,在白莲教内部她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所谓的商议,不过是搪塞李广的说辞罢了。 开玩笑,这些白莲教的堂主随便叫一个出来都得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姥姥,谁敢对她做出决定的事情发表意见。 白莲教教众很多,主要集中的位置不在京城,却不代表京城没有白莲教教众。所以张儒和覃吉之间隐隐存在的矛盾,唐赛儿也知道一二。这也是为什么唐赛儿没有让罗生杀了李广然后带着人离开这个隐秘居所的原因之一。 在里间想了一会之后,唐赛儿将桌上的茶壶挪开,将茶杯倒扣在桌上用力一拍,马上,床后就出现了一扇门。 在蒙面女子的搀扶下走进那扇门,门在两人都进入之后自动关闭。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每隔十余步,就会出现一个几个路口,两人轻车熟路的选择正确的路口朝里走去。 白莲教是造反专业户,自然有自己的门道,这些甬道的路口,只有一条是正确的,其他的路都布置了陷阱。也就是说即便朝廷的人找到了她这个隐秘居所,只要不是第一时间被人制住,他们依然有机会逃出生天。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面前才出现一个密室,密室内灯火通明,两个长相不俗的小丫头正在前前后后的忙活。 密室不大,里面就一张床和几张椅子,床上躺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女子,乍一看,连她的嘴唇都是白色的。 唐赛儿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神采,加快了脚步,凝神看了看床上的女子后,唐赛儿伸出手捏住了女子的脉搏。 掉光了眉毛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两个小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开罪了这位能够随时掌控她们生死的老佛爷。 没多会,唐赛儿松开了捏住女子脉搏的手,对身后的蒙面女子道:“带她们出去,老身和这孩子一起待一会。” 女子点了点头没说话,带着两个小丫鬟离开没一会后,又走进了密室。 “我也想陪陪姐姐。”女子语气没有任何感情。 唐赛儿没理会,拉着床上女子的手久久不语,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唐赛儿佝偻着脊背站起来道:“走,去会会那位李公公。” 似乎在密室内的片刻陪伴,已经让她做出了决定。 黑衣蒙面女子默不作声的搀住了唐赛儿,两人一言不发的朝外面走去。 李广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日子过得不错,当下人带着他到客房没多久后,他就发现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他也没太在意,自己贸然来到别人的地盘,而且对方还是跟朝廷作对的反贼,有这样的态度在情理之中。 那唐赛儿没有当众将他拉出去剁碎了喂狗,就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区区几个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李广而言,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直等了三天,唐赛儿才重新命人将李广请过去见面。 一见面,李广就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不知姥姥可考虑周全?” 唐赛儿不置可否:“我闻锦衣卫指挥使张文轩乃是当世难得奇才,莫非真如你所说,会为一区区女子颓唐大半年?你敢肯定,这不是锦衣卫的阴谋?老婆子一人,死不足惜,可白莲教家大业大,若真是那人的阴谋,老婆子可赌不起。” 李广轻笑道:“姥姥都说了,他是为了一个女子才颓唐半年光阴,应该也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才对。不知姥姥可曾听说,在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张儒差点因为这个女子跟当时的太子殿下反目成仇?” 唐赛儿奇道:“哦,还有此事?” 这她倒是真不知道,朝中知道这个事情的人都不多,市井之中的人更是只能以讹传讹。 那件事在京城百姓口中,传出的可是另外一个版本,是锦衣卫指挥使和太子殿下狎妓吃醋,差点大打出手。 李广点头:“确实如此,那次的事,若不是有先帝在其中斡旋,只怕陛下早已跟张儒恩断义绝了。而今那女子已死,陛下心中可不好过,始终认为是张儒没有照顾好她,哼哼,连陛下都心有芥蒂,姥姥认为,那姓张的可还有心思布下这等大局?再说了,只要白莲教动手,小的完全可以留在这里,若是设局,姥姥可第一时间杀了小的。” 唐赛儿不认为这个世上有不怕死的人,尤其是太监。 一般来说,太监比正常人要怕死一些,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已经扭曲变形,他们只想着自己,从来都不会考虑其他。 实际上,她找李广来,就代表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加上李广巧舌如簧的劝说,更是让她坚定了给锦衣卫一个教训的决心。 白莲教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短暂的隐忍蛰伏,不过是给锦衣卫一个假象而已。白莲教真正发动起来,哪怕是被清洗之后的今天,依然有不小的能量。 第259章 :血染的绣春刀1 李广和唐赛儿商量妥当之后,京城那边,张儒在此事之后的第七天、第九天、第十一天分别接到了三份情报。 第七天接到的情报是关于金华府知府牛镇诬陷锦衣卫百户黄图入狱的,逃出去的四个锦衣卫回来了两个,一个重伤,一个昏迷。 消息是那个昏迷的人醒来之后说出来的,至于那个身上插着三支锦衣卫制式弩箭的重伤者,醒来之后一个字没说,抬眼皮看了张儒一眼便一命呜呼了。 那个眼神深深印刻在张儒心中,当听完那个醒来的人哽咽着复述出来的事实之后,他不禁攥紧了拳头,并且第一时间让范统带人赶往金华府。 这个带人自然不会有太多人,顶多带个几十上百人去金华那么远的地方,不过临走前,范统从张儒手中拿到一道军令,一道可以调动大同三卫人马的军令。 有了边军参与,他相信就算那浙江布政使也不敢公然抗命,更何况根据那个活着的锦衣卫的阐述,此事貌似并不是布政使所主使,那背后似乎有都察院的影子。 第九天接到的是大同千户所传来的情报,请报上的语气十分急促,说是白莲教再次作乱,而且辐射地域之广,前所未见。 几乎在同时被送过来的还有山东四五个府传来的消息,消息中的矛头直指白莲教。 似乎一年前被锦衣卫打压得连声都做不得的白莲教,突然在一夜之间都爆发了一般。 第十一天送回来的情报只有四个字:幸不辱命。 这情报是什么人送回来的,又是什么地方送回来的,除了张儒,别人一概不知。就连他最为信任的范统、王周、姜伟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锦衣卫内其他的人了。 金华府大牢内,几十个锦衣卫已经死掉将近一半,还活着的不过区区九人,这九人之中,就包括领头的百户黄图。 此时,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身体疲软的被困在铁架上,胸口四五个茶杯粗细的烙铁黑印,让他的胸膛看上去极为恐怖。 手臂和脚上到处都是鞭痕,有些鞭痕已经结痂,有些却还在往外淌血。食指的指甲盖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血肉模糊的血肉。 面前站在两个大汗淋漓的赤膊大汉,因为里面生了两个大火炉,而且所做的是体力活,即便外头冷风入骨,里头的两人却还是汗如雨下。 “这小子又昏过去了,用不用拿水泼醒来。”年纪较轻的那个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年长的那个。 年长的赤膊汉子的笑了笑:“你这个小年轻不知道疲惫,我这老头子可不同。算了,人都已经成这模样了,再折磨下去,人迟早得被折磨死。” 年轻的有些不解道:“上头的意思可是要把他活活折磨死,已经坚持这么多天了,每天知府大人都会来看看,半个月时间如果还不能把人弄死,只怕到时候知府大人会找咱们麻烦。” 年长的呵斥道:“知府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按道理来说没错。可你我都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的人,上头阎王打架,我们这些小鬼就要遭殃。这人命硬,折腾了这么多天都不死,每次知府大人来他都直说一句话,张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你有没有注意到,知府大人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这么多天都折腾不死,京城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按照时间,估计就这两天会到达金华。 要是早把人折腾死了也就算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京城大人物来的时候被咱们弄死,你说咱们是不是活腻歪了?” 年轻的汉子点了点头,十分庆幸地道:“多亏了这次跟林师傅您来,要是跟小五那王八崽子,他决计不会跟我说这么多。等这件事忙完,还请林师傅赏脸,上我家喝几杯去。” 被称作林师傅的年长汉子笑了笑,顺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你小子倒是挺知情识趣,好了,知府大人故意说要折磨死这人,未尝不是想找人背黑锅。到时候死无对证,倒霉的就是你我二人了。” 正说话间,隐约之中传来了脚步声,林师傅脸色微变,连忙拿起水桶中的税票舀了一盆水,二话没说朝黄土脸上泼去。 年轻的汉子一脸疑惑的刚要张口询问,冷不丁瞥见门口多了两个身影,而慌不迭抓起手中的鞭子一鞭朝黄土甩去。 来的人是知府牛镇和巡察御史郭峰,牛镇脸色阴沉:“怎么停下了?” 林师傅赶紧放下水票,躬身小跑到牛镇身边,谄媚地道:“大人您来了,这小子刚刚昏过去,泼了好几次凉水都不醒,估计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牛镇冷着脸一挥手道:“去看看人死了没有,没死的话马上推到菜市口去,当众处斩。” 林师傅很明显的愣了愣:“大人,这” 牛镇不悦的瞥了他一眼:“什么这这那那的,赶紧去办就是,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林师傅之所以发愣,是因为不管犯了多大的事,真要是处斩的话,一般临死前都不会受太大的折磨。毕竟官员们也是人,也有一些唯心主义存在,害怕那犯人的冤魂会索命。 而这个被他们整整折磨了十二天的汉子,他也知道不是普通人,可是就这么一个不普通的人,难道连临死前的一餐饱饭都不能给? 知府大人已经发话了,林师傅自然不敢违逆,马上跑过去试了试黄图的鼻息,又伸手似模似样的在黄图脖子上摸了摸,确定人没死之后,这才又小跑着对牛镇汇报:“大人,人只是昏厥过去,暂时还没死。” “来人,把人犯带出去,押赴刑场。”牛镇很干脆的绕过林师傅和那个年轻汉子,让身后的衙役将黄图从铁链上解下来,然后拖着黄图疲软的身体朝刑房外走去。 牛镇带人离开之后,年轻汉子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林师傅,这知府大人怎么突然之间又要杀人了?” 林师傅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估摸着知府大人也得知上面来人的消息,想早点把事情办了。这老杂毛办事不厚道,想要把责任推到你我身上,眼见不行了,就这么自己亲自动手。可惜了一条好汉子,也不知哪里得罪了牛头,就这么生生断送了性命。” 牛头是金华百姓私下里对牛镇的称呼,这个称呼不含褒义,因为牛镇在百姓心中,就像是那招魂的牛头马面一般面目可憎。 仓促准备出来的行刑班底以飞快的速度将行刑场所整理了出来,仪仗之类的东西一切从简,牛镇求的不是别的,只求尽快将黄图杀了,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 那林师傅的猜测不错,他让刑房的人折磨黄图,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背黑锅。只要人死了,到时候他随便推脱一下,又有监察御史帮他说话,朝廷的人也不好过分拿捏他。就算锦衣卫的人不讲情面要杀人泄愤,他也完全可以将那些背黑锅的人推出来送死。 可怜除了林师傅之外的几个刑房老手拿了银子之后还在沾沾自喜,却不知道牛知府一把照旧准备好的大刀,已经悬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方。 锦衣卫的人已经快到金华了,而且随之而来的,是大同一万五千边军。 大队人马行进速度缓慢,所以他才有时间将黄图杀人灭口。一旦让那些人跟黄图接触了,那么不仅仅是他的乌纱帽,就是他脖子上的脑袋,只怕都保不住。 一切准备妥当,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牛知府亲自监斩,不过今天牛知府明显不在状态,不停催促那些刽子手快些动手。 午时三刻不到,按理来说刽子手是不会轻易下刀的,毕竟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如果不在阳气最盛的时候动手,他们也怕会遭报应。 终于等到了午时三刻,再也等待不下去的牛知府将红色令箭往地上一人,威风凛凛的下令:“斩!” 刽子手喝了一碗烈酒,然后又喊了一口烈酒喷在刀口上,做足了前戏之后,这才高高举起鬼头刀。 其实这刽子手心里在想,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何必要拿到刑场上来走一遭,随随便便扔到外面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用动手,这样的人就自然会死去。 可他虽然固执,这份固执能够让他在知府大人面前争取午时三刻的时间段,却不能过于违逆知府大人的意思。 如果换一个刽子手,只怕连坚持到午时三刻的勇气都没有。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许多百姓都是被别人喊过来的,从古至今,冬日的百姓从来都不会嫌弃热闹的事情。 百姓们在下面议论纷纷,大家都在猜测那个身上穿着囚衣却完全已经不成人形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有些家里得了重病被江湖游医忽悠着说恶人血能治病的百姓甚至直接拿来了馒头准备蘸血。 高高举起的屠刀猛然落下,很多人不由闭上了眼睛,都是来看砍头的,可敢真正看着人头落地的人,还是少数。 第260章 :血染的绣春刀2 鬼头刀的刀锋离黄图的脖子只有一寸,看到这一幕的牛镇已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那手握大刀刀柄的刽子手似乎感觉到了刀锋上的寒意。▲∴頂▲∴点▲∴小▲∴说,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精壮汉子突然伸手,一枚只有亩拇指大小的铁蛋飞快从他指间弹出。铁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射向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鬼头刀还没触碰到黄图的脖子,就已经被巨大的力道带着和刽子手一起倒飞了出去。 精壮汉子一跃上高台,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绣春刀:“锦衣卫小旗高隐鹤在此,谁敢伤我百户大人!” 先自报家门,是为了让百姓知道自己的身份,拔出绣春刀,是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这个叫高隐鹤的汉子在黄图手下不算最精干的,却是最忠心的。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都是百户大人的提拔,所以为了百户大人,他甘心赴死。 一手从小打鸟练就的铁蛋功夫,算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领,这手功夫,整个锦衣卫内除了张儒等几个有数高手之外,还真没人比得上这家伙。 高隐鹤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牛镇的计划,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对围在周围的衙役喝道:“拿下,给本官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衙役们自然希望能够在知府大人面前露露脸,也不管那人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就一拥而上。 这些最底层的小吏只有一种想法,谁拿下眼前这人,谁就有机会被知府大人提拔。 这么多人一起杀上去,就算高隐鹤是铁打的,只怕也会被拍成肉泥。可惜,高隐鹤不是寻常人,身上带着的铁蛋杀伤力十足,那些衙役还没接近他的周围,他已经是五六颗铁蛋飞了出去。 当然,他还算是手下留了情的,要知道这铁蛋真要是打在要害之处,这二十多个衙役用不了都少功夫就会成为刑场上的亡魂。所以他招呼的都是对方的非要害处,只求伤敌,不求杀敌。 一干衙役一个照面被锦衣卫的人一个人给干了下来,金华千户所的锦衣卫感觉脸上有光的同时,心中也是忐忑不已。照这么下去,只要那些衙役全部倒地,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金华千户所的锦衣卫上场了。 地方千户所的锦衣卫比不上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很多人对北镇抚司都有向往之情,毕竟只有到了北镇抚司,才能更好的接触上层人物。 该来的总会来,心中忐忑也没用,没多久,衙役们就彻底败下阵来,一个个躺在地上抱着伤处哀嚎。 “你们上,格杀勿论。”气急败坏的牛镇终于想起了站在一边没动静的锦衣卫们。 “这位兄弟,有什么可以好好说,再说了,现在证据确凿,你劫刑场本就是不对的。念在大家都是锦衣卫的兄弟,我等也不为难你,你自去吧!”甘志远死了,副千户肖雄成了代千户。 他能有今天,跟知府大老爷不无关系,所以明知道这个喜欢使铁蛋的锦衣卫不好惹,他还是硬着头皮亲自上阵了。 高隐鹤乜着眼看着肖雄,眼中一缕幽光转瞬即逝:“败类,费什么话,要上就上。” 肖雄感觉颜面无光,心说你不过一个小旗而已,有什么资格训斥我。 脸色一冷,肖雄变了语气:“成王败寇,只要今天你们都死了,谁知道我们背叛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话,不是所有的都是正确的,你要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只会让你葬送自己的性命。” “聒噪!” 屈指一弹,一颗铁蛋飞向肖雄的嘴。 肖雄比那只有一身蛮力的刽子手自然要强不少,在铁蛋飞出的瞬间,他便做出了反应。矮身一个驴打滚,动作很不雅的躲过了铁蛋的攻击。 他本就抱着先麻痹对方再一击必杀的打算,怎料那小旗根本就不上当,甩手就赏了他一颗铁蛋。 恼羞成怒的肖雄背后有牛镇灼灼的目光,周围是百姓嘲讽的神情,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拔出绣春刀率先朝高隐鹤扑去。 刀锋锋利,几乎是贴着高隐鹤的额头飞过去的,这一刀势大力沉,却少了些许回转余地,一刀不中,肖雄只好再次抬手砍劈。 高隐鹤惊出了一声冷汗,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花架子,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 双手在怀里一抓,两只手扣住铁蛋,在肖雄再次抬手的那一瞬间,两颗铁蛋急速飞出,紧接着,高隐鹤十分聪明的倒退十来步,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开。 肖雄再次欺身而上,他知道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只要让自己近了身,对方不出片刻就会成为自己的刀下亡魂。 他没有注意到,那个叫高隐鹤的小旗弹出两颗铁蛋的同时,一只手依然抓住绣春刀。如果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一定不会选择近身攻击。 成功再次逼近对方,手中绣春刀如毒蛇一般不停出击,高隐鹤左右躲避,很明显的落了下风。 围观的百姓呼啦啦倒退了十来丈,给打斗的两人挪出了地方。百姓可不傻,两人手里都拿着兵刃,万一要是被伤了,可没处说理去。 高隐鹤一个转身,用绣春刀的刀背险之又险的挡住了肖雄的一刀,眼中精芒一闪,一颗已经被扣了很久的铁蛋适时飞出。 这么近的距离,肖雄看到那铁蛋的时候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慌忙之中运气抵挡,却还是落了下乘。 “噗!” 不是很大的声音在肖雄身上响起,紧接着,这位才成为试千户不久的副千户身上多了一个血洞。 高隐鹤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将单膝跪地的肖雄一脚踹倒:“我本不想杀你,奈何你自己找死!” 绣春刀毫不犹豫的抹过肖雄的脖子,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半斤黄土。 再次跃上高台,已经醒悟过来的牛镇刚吩咐刽子手趁着双发打斗再次动手,那可怜的刽子手还没来得及举起鬼头刀,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次飞了出去。 高隐鹤扬刀而立:“哪个不怕死的敢上前来!” 身上背着不少人命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如此血腥场面的牛镇跟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师爷几次搀扶,奈何力气太小,根本没法将矮壮却厚实的牛镇扶起来。 没了头领的锦衣卫自然希望能够杀掉高隐鹤,只要入了知府大人的法眼,便能高升一步。可是谁也不愿跟自己的命过不去,高隐鹤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依然让他们心中发寒。 霎时间,竟然没人敢继续进攻。 良久,牛镇反应过来之后怒喝:“怕什么,给本官上,杀了这个反贼。” 情急之下,他已经直接将高隐鹤定义成反贼了。他心里想着还差一点点,只差这一点点就能大功告成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杀掉黄图,可是消息从省城传过来,是需要时间的。有这么长的时间,天知道那直接调了边军过来的锦衣卫到了什么地方。 黄图一刻不死,牛镇一刻寝食难安。 被呵斥之后的锦衣卫不敢再畏首畏尾,有几个大胆的拿出了弓弩瞄准高隐鹤,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高隐鹤用铁蛋给打伤了。 最后无奈之下,锦衣卫们只好拔刀上阵。 城外十里处,一骑快马疾驰在官道上,迎面而来的,是大队人马。 单骑马背上的骑士看到前面的大队人马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直愣愣的冲了上去。 先遣军马上就发现了这个不要命的骑手,一阵急促的号角响起,马上就有长枪列阵拦住了整个官道。 “放下!”当先的把总眼尖,第一时间看到了那骑手手里拿着的铁牌。 数十杆铁枪整齐拿起又很整齐的放下,就在那马快要冲入队伍之中的时候,单骑马背上的骑手突然在疾驰的马上一个翻身落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堪堪停在最前面的战马马蹄前。 “将军,救命!”骑手无惧马队中间的弓弩,大声喊道。 很快,就有一骑从马对中走出,马背上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瞥了一眼那骑手手中举着的铁牌,问道:“董飞,什么情况?” 骑手抬眼一看,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顿时热泪盈眶,马上言辞急促的将城内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马背上壮汉冷哼一声:“骑兵卸甲上马,冲刺!” 被称作董飞的骑手正是黄图带着上街之后跑掉的锦衣卫之一,而他遇到的,则是范统从大同借来的一万五千边军的先头部队。 三百骑着上好战马的士兵卸甲上马,飞快的拍了拍马臀,朝金华府城疾驰而去。 范统一拉地上的董飞,奋力抽打着战马。 董飞有些感伤地道:“千户大人,黄百户可能已经” 范统冷冷道:“锦衣卫会记得他的,大人会记得他的。走之前大人说过,杀我锦衣卫一人,我便杀他十人。” 空气中多了几分冷冽,三百在几个呼吸之间被选出来的骑兵,全部都是锦衣卫中的好手。 261.第261章 :血染的绣春刀3 马蹄声由远及近,轰隆隆的声音敲打在城‘门’守卫的心坎上,看到黑‘色’洪流接近,那些士兵连关城‘门’的勇气都不曾有。。 一块铁牌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不过片刻就被城‘门’守卫的把总捡了起来,一看铁牌上的铭文,把总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暗自庆幸之前下达的命令是不予抵挡。 三百骑兵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金华府城,街上百姓慌忙避让,**凡胎,谁也不敢用生命跟战马的铁蹄硬碰硬。 队伍在董飞的带领下直奔菜市口,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对救出黄图不抱希望了,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间,别说是昏‘迷’不醒的黄图脖子上一颗不大的脑袋,就是百八十个锦衣卫都能拿下了。 菜市口,高隐鹤身上‘插’着三支锦衣卫制式弩箭,身上的普通粗布衣裳早已破烂不堪,里面的飞鱼服也被撕成了碎布条。背上,是‘交’错的十几道血口子,有的入‘肉’不深,伤口不再流血,有的依然往外淌着血水。 没人想到,这个只是小旗官职的锦衣卫战斗力是如此顽强,身上携带着五六十颗铁蛋,在击倒了三四十个金华千户所锦衣卫之后,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旗用一柄满是月牙的绣‘春’刀顽强的抵挡着十五六个锦衣卫的同时围攻。 在刑场的锦衣卫很多,如果一拥而上,高隐鹤绝对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惜刑场给不了他们那么大的范围,最多也就能容十五六个人同时围攻而已。 立功心切的地方锦衣卫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想着在知府大人牛镇面前‘露’脸。一个倒下了,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补上空位。 有人从地上捡起了弓弩瞄准‘射’击,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弓弩准头有问题,使用的人也并非千户所中专职弓箭手,只怕高隐鹤已经成了刺猬了。 当自家的箭矢‘射’杀了自己四五个兄弟之后,那些锦衣卫很聪明的选择放下弓弩。 牛镇面‘色’如铁,寒冷得哈口气都能结成冰。他心里很后悔,后悔不该得罪这群从京城来的不要命的锦衣卫。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上面的人告诉他,大同的一万五千边军已经来了。 高隐鹤拄着刀,‘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颤抖不停,眼中满是绝望的神‘色’。 再有一次进攻,他就挡不住了,他现在就是靠着浑身的鲜血在震慑那些锦衣卫中的败类,希望再争取一点时间。 围住他的锦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率先发动攻击,就在之前的一次‘交’锋,同样是拄着刀苟延残喘的高隐鹤硬是用那锯齿一般的绣‘春’刀割断了三个人的脖子。 谁都不敢以身犯险,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冲上去之后能活着回来。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这一幕带给百姓的除了震撼之外,没有其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些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百姓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戏文里讲述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场景,竟然在他们有生之年真正见到了。 大地开始震动,高隐鹤用力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最后再也撑不下去了,天旋地转的往地上倒去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人表情好奇怪,为什么他们会表现得比我还恐惧? 一马当先的范统不等战马驻足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里提溜的人一放下,这个身材跟铁塔一般的男人就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抬脚将两个没来得及离开的百姓踹开,范统扬刀就砍。 两个瞠目结舌的卫所锦衣卫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搬了家。直到他们的鲜血落在身边袍泽的身上,现场所有人这才真正反映过来。 一时间嚎叫声、悲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三百骑兵下马,带着战马的嘶鸣,踏着整齐的步伐,同时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那一步步踏在地上发出的回响,如同九天之上灌下的雷霆,彻底的击碎了卫所锦衣卫所有的心理防线。 牛镇吓得三魂七魄都跑了个干净,灰溜溜的缩在桌案下死活不肯出来。那位只是每个月从知府大人手中拿点散碎银子养活家人的师爷没等范统等人到达刑场就已经溜之大吉了,剩下的人除了受伤的捕头还在公堂周围之外,其他人都是四下逃窜。 满以为能够看一场杀人好戏的百姓们都有些后悔围住刑场了,尽管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兵并没有对他们大开杀戒,但是大把砸在身上传来的痛感,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整齐划一的步伐一点点推进,一个年纪看上去不大的锦衣卫率先丢下绣‘春’刀,整个人委顿在地。 有第一个放下武器不敢反抗的,自然就有第二个。 在范统连续挥刀砍死十几个卫所锦衣卫之后,终于,围在刑场周围的一百多金华千户所的锦衣卫全部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能他们身上还残存着最后一点男人的尊严,也可能是范统一怒之下将那个打着摆子痛哭流涕求饶的试千户肖雄一刀砍成两半,着实吓坏了其他锦衣卫,跪在地上的金华千户所锦衣卫虽然跪着,却没人求饶。 快步走到已经完全没了人形的黄图身边,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范统大声喝道:“来两个人,请医官。” 不等医官将黄图抬走,范统轻轻放下黄图,又试了试高隐鹤的鼻息,确定两人都还活着后,他朝疾步走来的医官使了个眼‘色’,用手一抹绣‘春’刀上的鲜血:“兄弟们,杀!” 跪在地上以为不求饶就能逃出生天的地方锦衣卫彻底‘乱’了神,再想要抓起地上的武器反抗已经晚了。在范统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京城来的锦衣卫都是手起刀落,十分干脆的把身边跪在地上的地方锦衣卫给砍了。 医官将黄图和高隐鹤抬走了,范统却没有一点畅快淋漓的感觉,他一个箭步到了桌案前,飞起一脚将桌案踹飞,用刀背重重拍打着牛镇因为害怕而失去血‘色’的‘肥’脸:“动锦衣卫的人,你很不错。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牛镇已经被吓坏了,他一个书生出身的文官,虽然也习了君子六艺中的‘射’御之术,可真没见过这等血腥场景。 金华这个地方又没有什么战争,他就是想见也没机会。 根本没听到范统问话的牛镇浑身颤抖,上下牙打着架,哪有空回答范统的问题。 这反应勾动了范统的怒火,抬手对准牛镇的‘肥’脸就是一巴掌,力道恰到好处,只能将牛镇的脸打肿,却不会让他昏厥过去。 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让牛镇彻底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虬髯大汉,‘色’厉内荏道:“本官乃朝廷命官,你是何人,安敢如此欺我!” 范统毫不客气的又是一巴掌:“抬起你的狗眼看看,老子也是朝廷命官,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四品官,却也不是没品的小杂鱼。说,谁让你这么干的,今天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想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四散逃去的百姓又被锦衣卫给聚拢到了一处,在犹自带着鲜血痕迹的绣‘春’刀面前,没人敢大声喧哗。 范统的身体正好拦住了牛镇的视线,两巴掌带来的痛楚让他心有余悸,看范统神情不似作假,牛镇唯唯诺诺道:“我.我.我不知道,没有人‘逼’我这么做,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谋杀金华千户所千户,本官不过是依法办事。” 说着说着,牛镇就改了口。 就在刚刚,被范统一吓,他差点脱口说出曾骁这个东厂的指使者来,好在关键时刻他想到如果自己说了出来,只怕不仅面前的锦衣卫不会放过自己,就连一直在背后支持自己的东厂也不会放过自己。 牛镇在金华府当土皇帝当得称心如意,又家大业大的,别人能赌得起,他可赌不起。 范统狞笑道:“好,很好,看来牛知府嘴够硬。来人,先将这姓牛的压入大牢,严加看管,马上上报浙江布政使司。飞鹰传信回京,请指挥使大人定夺。” 有张儒的命令,范统可以调动一万五千大同边军来金华府办事,却不能随随便便把一个正四品的朝廷大员就地诛杀。就算牛镇罪有应得,最后也应该是刑部和大理寺量刑。锦衣卫有捉拿牛镇的权力,却没有随随便便处死牛镇的权力。 虽然他痛恨牛镇,可他不能给张儒添麻烦。 百姓们听到的是牛镇的否认,不过那些百姓对这种说辞却是嗤之以鼻,大家都是金华府的人,对牛知府这个吃相十分难看的父母官,可以说失望透顶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京城的人来查案,而且一个照面就把知府给拿了,百姓们能克制着不额手相庆已经是有所顾忌了。 第二天,牛镇被拿下的消息就传遍了金华府每一个角落,连带着被拿下的,还有通知庾亮和巡察御史郭峰。至于牛镇的小舅子,则被锦衣卫直接带进了昭狱。 262.第262章 :血染的绣春刀4 本来金华府直御千户所的人还想会同金华锦衣卫千户所的人拿下范统等一干锦衣卫,可随后而来的三千人马和傍晚到达的大队人马,却让这些人彻底打消了念头。- 开玩笑,一个金华府的驻军不过三千来人,人家可是有一万五千人,而且个个都是在沙场上滚过几个圈的高手,谁敢不要命的跟这些人做对。 接下来几天时间,范统带着锦衣卫挨家挨户搜寻证据,时不时还要将牛镇府上的家丁拉一个出去砍了。 牛镇不能动是因为他头上有朝廷命官的乌纱帽,有朝廷四品大员的名头,可那些家丁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身上又没有一点保障,范统可不会管那么多。 黄图带着四十个锦衣卫在金华府一行,最后死得只剩下三个能开口说话的,他不生气才怪。 锦衣卫的怒火,需要人去承受,这个应该承受这种怒火的人本来是牛镇,不过他暂时不能动,就只好委屈他府上的人承受这种怒火了。 连续七天,一开始百姓们不敢说,生怕官官相护最后牛镇什么事都没有来找他们秋后算账。直到范统一怒之下将牛镇的小舅子拉到刑场来了个千刀万剐之后,百姓们这才相信这些身着锦衣的京城高官不是开玩笑的。 既然上面的大官都铁了心要办牛镇,这些小老百姓自然也乐意效劳。更何况只要有人说出牛镇的一条罪状就能拿到二两银子的赏钱,这么划算的买卖,只有傻子才不干。 七天时间,牛镇的罪状真真正正的收集了一箩筐,其中罪当处死的便有多大三百余条。事后范统仔细算了算,这些年直接死在牛镇手中的无辜老百姓一个都没有,但是间接死在他的受伤的人却多大五百多人。 确凿的证据送到浙江布政使司,上头的人也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写了弹劾奏折上去,同时自请降罪,说是御下不言。 郭峰这可怜虫的信到了京城之后直接被右都御史屠滽扔进了灶膛,屠滽为官清正廉明,算是少有的清官了。可手下的人却良莠不齐,当知道郭峰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听信东厂的人所谓的计划之后,他恨不得一巴掌把郭峰给扇死。 当夜,屠滽这个看张儒不是很顺眼的右都御史递上拜帖,接到拜帖的张儒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他当然已经看到了范统关于金华府诸事的密信,不过那里的事,无论如何也跟屠滽联系不上。 将屠滽迎进去之后,让婆子上了茶,张儒才带着疑‘惑’问道:“屠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屠滽看到上茶的人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婆子之后,眼中很明显的闪过一抹诧异的光芒。不过随即,这抹光芒就被他掩饰了下去。 听到张儒询问,屠滽有些不好意思道:“冒昧造访,实在是屠某御下不言,给侯爷带来了麻烦。这次来,主要是向侯爷告罪,顺便替下官那不成器的弟子求个情。” 屠滽这么一说,张儒才想起,眼前这位大明的右都御史,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身份,那就是他是郭峰的老师。 郭峰之所以能够到寸土寸金的江浙一带上任,其中就不乏屠滽这位老师的力荐。 见张儒皱着眉头不说话,屠滽又道:“下官那不成器的弟子这次听信小人谗言,害了不少锦衣卫的高手,侯爷心中有气,下官也知道。不过这郭峰是下官弟子中最懂事的一个,屠某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这郭峰,算得上是下官半子了。” 说这话,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张儒,郭峰是我半子,你要动他,好歹给我几分面子。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正二品的右都御史是不是有足够的面子让张儒这个超品的侯爷开恩放过郭峰。自己来,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好在郭峰在信中不敢对恩师有丝毫隐瞒,不然的话,他还不知道会在张儒面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 可怜巴巴的屠滽就那样看着张儒,好一会,张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心中一直在想该如何处置郭峰这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有他在其中牵线搭桥,或许牛镇不一定有那个胆量对黄图动手。 “按理来说,屠大人的面子我该给。屠大人是大明肱骨之臣,为官清廉,弟子就算再不成器,也不至于罪无可赦。但是屠大人别忘了,我不仅仅是大明的定边侯,我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四十多个兄弟剩下三个,其中一个一辈子可能连个‘女’子都不如,我需要给下面的兄弟一个‘交’代。郭峰乃罪魁祸首,若非他挑拨离间,本侯不信一个小小的知府敢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安罪名。”张儒现在还不知道这背后有东厂的影子,还以为是郭峰牵头做下的恶事。 屠滽大骇,连忙道:“侯爷似乎已经想好了处置方法?” 张儒点头神‘色’凝重:“不瞒屠大人,范统带人离京的时候本侯便说过,谁杀我锦衣卫的人,我便要让他付出十倍代价。看在屠大人面子上,郭峰的家人本侯可以不动,但是郭峰,这个祸首必须死。” 一口一个祸首,不用想别的,光看张儒的表情就知道张儒对郭峰有多痛恨了。 屠滽猛然惊醒,提高声音道:“侯爷这话只怕有所偏颇,郭峰虽然未曾恪守御史职责,有贪墨现象存在,却并非此次的罪魁祸首。” 张儒一挑眉,语气急促:“什么?屠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屠滽摇头苦笑:“下官也是今日才接到郭峰的飞鸽传书,他在信中说了,此事并非他所主使,这幕后的主使者另有其人。证据下官没有,那信,下官已经烧了。不过下官可以提醒侯爷,难道侯爷以为各地锦衣卫办事受阻,大同的白莲教死灰复燃,辽东边军数次哗变,这些都是空‘穴’来风不成?” 张儒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结,一个个身影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刘吉?他好不容易才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保住自己阁老的位置,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使绊子。 万安?这位被自己‘逼’走的阁老倒是闷声遍天下,可是他几年都没有动静,难道还有这个‘精’力冒出来作对? 固伦长公主?这‘女’人自从佑樘登基之后就彻底将所有人扯回了龙兴谷,甚至很多产业都‘交’给了谢仑去打点,她现在没有这个资本。 忽然,一个身影闪现在脑海中,并且久久不去。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罗清罗梦鸿。 难道因为自己的到来,让原本在大明历史上从来都不曾跟造反沾边的罗清真的堕入了造反的歧途之中?难道因为苏七七的死,老丈人已经迫切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看来侯爷已经明白了。”随着张儒脸上神‘色’的渐渐舒缓,屠滽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张儒摇头道:“我不明白,还请老大人教我。” 屠滽也没有明说,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胯下,然后做了一个砍劈的手势。 看到这个动作之后,张儒这才真正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 他感‘激’的朝屠滽点了点头:“夜深了,屠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早朝,还要应付下面的人诘问。” 屠滽很聪明的没有问张儒打算怎么处置郭峰,既然自己抛出了一个很大的‘诱’饵,那就不愁这个聪明的侯爷不吃下去。 他离开之后,张儒马上让人将一直跟他有些若即若离的牟斌叫进了侯府,已经睡着去被叫起来的牟斌很恭敬的站在张儒面前,没问张儒为什么叫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张儒直截了当道:“这段时间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马上让人去查查,东厂那些大小档头和役长最近有什么动静。” 牟斌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大人是说最近那些出去的兄弟四处受阻,是东厂有人作祟?” 张儒不置可否的道:“现在还不知道,你查过之后就知道了。看来,还真有人不想咱锦衣卫好过啊!” 牟斌没有迟疑,马上拱手告辞:“末将马上派人去查,大人早些歇息,末将告退。” 张儒挥手道:“去吧!这锦衣卫迟早都是你的,别让兄弟们寒了心。” 牟斌浑身一震,身体顿住:“如果有人用锦衣卫兄弟的鲜血做赌注,牟斌就是抛将这颗脑袋不要了,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说完,他阿九迈开大步离开了。 这次很短暂的会面,为将来牟斌接手锦衣卫奠定了基础,也为张儒成功退居幕后奠定了基础。 当然,这个时候,两个当事人都没心思想以后的事,他们共同的目的,就是将那些迫害锦衣卫各路人马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矛头已经指向东厂,但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都没法往东厂头上扣屎盆子。毕竟,东厂的存在,名义上就是为了制衡锦衣卫的。 263.第263章 :结果 三天后,牟斌带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谁都看得出,指挥同知今天心情不好。-79- 两个如同死狗一般的血人被四五个锦衣卫缇骑看着,牟斌则直奔张儒的值房。 “大人,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锦衣卫派遣人手跟随吏部官员前往各地京察的同时,东厂也有大动作。现在京城内几乎没几个有能耐的东厂番子了,看样子,咱们那位新任东厂督公,跟大人您很不对付。”牟斌面无表情地道。 这个时候如果他给出自己的意见,张儒应该不会不答应,毕竟两人虽然不像外人看的那么好,却也没有外人看的那么坏。而且最重要的是,牟斌和张儒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护短。 可是他没有提出意见,这一点上,牟斌比张儒的任何一个心腹都要看得透彻。不管张儒在什么场合说过什么话,哪怕是他亲口当着所有锦衣卫的面说将来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是牟斌的。只要张儒在锦衣卫一日,牟斌也绝不会越俎代庖。 张儒皱眉道:“我记得我没得罪过覃吉啊!” 牟斌难得的说了一句:“可能大人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太重,让这位老太监有了别的想法。”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样让张儒彻底醒悟过来,是啊,以他在朱佑樘心中的地位,加上覃吉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阉人,这种宠幸,的确很容易让覃吉产生怨怼之心。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让兄弟们好好做。”张儒简单明了的下了命令。 这道命令,可以说完全没有顾忌,他好像做好了跟覃吉完全撕破脸皮的打算,哪怕是皇帝站出来当说客都没用。 可是偏偏他却跟牟斌说让他看着办,这样的说法,有点耐人寻味。 换一个人会马上拒绝张儒的提议,因为这件事办妥了,下面的人只会以为这是指挥使大人的功劳,跟牟斌这个指挥同知没有半点关系。一旦办砸了,那就什么事都是牟斌惹出来的了。 牟斌没有拒绝,很干脆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去吧!”张儒点头道。 下午,锦衣卫留在京城的人马突然出现不明原因调动,某些被埋了很久很久的暗子都从暗处蹦跶出来了。 晚上,京城出现莫名大火,火势最大的有十四处,而且这大火十分诡异的只是烧了起火的地方,并没有因为当夜的微风而‘波’及到旁边的建筑上去。 十四个着火的地方全部都是东厂暗处的产业,这些地方里面的人,只要跟东厂有直接联系的,全部烧成了焦炭。 深宫之中得到消息的覃吉没有半点动静,好像这些产业都不是东厂的产业一般,依然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批阅奏折的朱佑樘。 第二天,正东坊、仁寿坊、正西坊等十三个坊市大街上莫名其妙多了近三百具尸体,这些人无一例外,身上全部挂着东厂的牌子。 顺天府那边的衙役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以他们的能力,查探案情的时候竟然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那着火的地方明摆着就是有人纵火,可是却找不到纵火的人任何痕迹。那些被杀的人明摆着是某人,可就是没人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谁都不会相信一个身上有十几个刀口的人会拿着绳子跑到酒肆的旗杆上自杀吊死,谁都不会写相信一个手里还拿着‘毛’笔算账的账房先生会毫无征兆的在身边准备一碗毒‘药’。 一时间,京城内风声鹤唳,只要有一点形迹可疑的人,马上就会被顺天府的衙役盯住。甚至顺天府的捕头还特地来了一趟北镇抚司,请求锦衣卫派高手帮助查案。 当然,那捕头最后被牟斌以锦衣卫人手不足为由给打发了。 开玩笑,动手的都是锦衣卫中‘精’锐的‘精’锐,可这些‘精’锐却不包括那些侦缉高手,如果让自己人查到是自己人下的杀手,那到时候他还真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司礼监内,掌控了司礼监的覃吉面前跪着两个中年太监,一个叫萧敬,一个叫王岳。 “这么多人手派遣出去,遇到这么大的阻力,没拿下几个人,反而损兵折将,这就是你们给咱家的惊喜?”覃吉面无表情的喝着茶水,语气平静。 萧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作为覃吉的心腹,他清楚自己这位老祖宗,越是平静的时候,往往内心深处的怒火愈是旺盛。 “都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锦衣卫那边大张旗鼓的对东厂动手,莫非你们连个法子都没有?”覃吉再次开口。 一旁的王悦小心翼翼道:“老祖宗,锦衣卫最近的动作实在太大了,咱们的人现如今在京城的也不多。真要是闹将起来,只怕,下面的孩儿们‘弄’不过啊!” 覃吉冷眼看着萧敬:“小的说‘弄’不过,你这个大的倒是不开口,怎么着,觉得咱家好说话,不会对你下手不是?” 萧敬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老祖宗明鉴,一开始孩儿就不同意对锦衣卫下手,东厂和锦衣卫本就是特殊的存在,对锦衣卫动手,不过是让那些文官找到攻讦的理由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覃吉并不是一个坏到骨子里去的太监,相比于王振和后世的刘瑾魏忠贤来说,他算是一个温和的太监了。 可他对张儒的仇恨很深,这种仇恨,根本就不是萧敬和王岳这种身份的人能够理解的。 覃吉‘阴’测测道:“这么说,倒是咱家的不是了,锦衣卫飞扬跋扈,咱们东厂就可以不闻不问,是不是要等到锦衣卫完全把东厂压在脚下,你们才知道动一动了?陛下信任咱家,咱家自然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怎么,锦衣卫做事没章法,咱东厂还不能阻止了?” 萧敬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抬起头目光直视覃吉:“老祖宗所说,莫非都是出自公心?老祖宗不喜欢定边侯,那是‘私’人恩怨,让孩儿们去找锦衣卫的麻烦,那完全是以卵击石。侯爷什么脾气,不仅小的知道,老祖宗应该也知道。” 覃吉拍案而起:“好哇,翅膀硬了,敢跟咱家顶嘴了。萧敬,你可别忘了,是谁让你有今天的!” 萧敬低头不语,他能够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覃吉的提拔!以前在梁芳手下的时候,因为他做事太过耿直,所以并不讨梁芳喜欢。 “王岳,以后这司礼监第三秉笔太监的位置,看来是应该给你才行。”覃吉不冷不热道。 王岳整个人的身体差不多都要趴到地上去了:“老祖宗明鉴,小的能力低微,怕办不好老祖宗‘交’代的事。” 有萧敬在上面压着,就算有覃吉撑腰,王岳也不敢抢萧敬的位置。要知道萧敬可是一个很有才学的人,他的才学是入了皇帝法眼的。 如果真的把萧敬给挤了下去,不用做别的,只要萧敬在皇帝面前稍微说那么一句,那他还真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覃吉冷哼道:“好了,咱家也不让你为难。萧敬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要跟咱家作对。” 萧敬站起来道:“老祖宗,小的不用想了,老祖宗一味与定边侯为敌,于国无益。老祖宗要杀要剐,萧敬接着便是。” 他这算是横下心来跟覃吉对着干了,要知道覃吉虽然风评不错,却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这么做,他冒了不小的风险。 真正让他坚定决心的,不是皇帝的看重,反而是定边侯府那位小爷。 萧敬的眼光很长远,他知道国家需要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那位爷想要做的应该不是什么小事。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坚定的站在张儒那边。 锦衣卫和东厂斗来斗去,对大明,没有半点好处。 覃吉脸‘色’大变,连道三声好:“好好好,看来这些年养了条白眼狼。萧敬,别以为有陛下看重就能目中无人,这司礼监,比你萧敬有能力的,多的是。” 萧敬这下不作声了,他也知道,公然反对覃吉,对自己没多大好处。一时义愤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覃吉没有再继续发怒,挥了挥手:“都滚吧!没一个能帮咱家的,咱家就自己做。” 听到这话,萧敬张了张嘴又想说话,却被王岳拉了一下衣角,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待两人离开之后,覃吉神情落寞的看着油灯,一双老眼中闪现着泪‘花’。 跟锦衣卫作对,他不知道这是不对的么?不,他知道,可是看到那个人把陛下所有的信任全部取走之后,他就忍不住妒火燃烧。 他自问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事,他都大气不起来。 遥望星空,覃吉慨叹道:“事情总是要有个结果的,张文轩,你赢了。” 第二天,北平城东厂番子再次出动,这次,他们的目的不是阻挠锦衣卫办事,而是去将那些散出去的东厂番子召回来。 264.第264章 :祸水东引 四五十个东厂番子中,有一个是十分特殊的,这个番子的目的地,是陪都金陵。。 南京的文化底蕴一点都不比北平弱,金陵城内的繁华程度跟北平比也是不遑多让。不过金陵少了北平的沧桑,多了几分江南的柔美。 秦淮河畔的‘花’坊,是很多文人士子流连忘返的地方,这个地方是男人的天堂,也是十足的销金窟。有人说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商大贾只需要在‘花’坊里面过上一年半载,就是金山银山都能被掏空。 这话,说起来一点都不错。 不过这大明,也有一些人根本就不需要家财万贯,就能在秦淮河上不同的‘花’坊中过一辈子。这样的人不多,屈指可数也就那么几个,每一个都是大明难得的才俊。 新月坊就有这么一位客人,来这个地方似乎也有几年时间了,每天的酉时都会准时出现在新月坊唯一的雅间内,戌时准时离开。 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四五岁,面白无须的翩翩佳公子,每次来,他除了听头牌姑娘娉婷弹一弹江南的小曲,喝一壶上好的绍兴‘女’儿红,绝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事。 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从来没有人敢来新月坊放肆。 就连那位世代镇守南京的国公爷,多次请号称秦淮河第一‘花’魁的娉婷都未能如愿。‘花’坊中的姑娘谁都不知道这位爷是什么来历,但是都知道,他是新月坊的恩人。 如果没有这位爷的存在,不说国公爷,就是金陵城内随便一个侯爷,都能够将他们这个新月坊‘弄’得半死不活。 今夜,月明星稀,客人来的时间有些晚了,娉婷梳妆打扮之后再次出现在雅间,还不曾将瑶琴架起,便听那很少说话的贵客用十分温和的语气道:“今夜不听曲,过来,陪我聊聊可好。” 贵客的要求,娉婷自然不敢违逆,施施然缓步走到桌前,伸手为贵客倒了一杯酒,然后束手而立。 “没事,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坐下陪我说说话。”贵客一点架子都没有,语气温和,动作轻柔,只是今日,这位贵客似乎有些忧心。 娉婷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大胆的在贵客面前坐下了:“多谢公子的照顾,娉婷敬公子一杯。” 说罢,倒了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 窗外微风徐徐,带着秦淮河特有的水腥味,冲击着人浑身的‘毛’孔。 ‘花’坊周围经过的其他‘花’坊上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当然,其中也夹杂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娇喘声。 娉婷秀脸微红,正好一阵微风吹过,衣衫单薄的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不知姓名的公子爷站起来将窗子关上,握住了娉婷的柔夷:“我可能要走了。” 娉婷一愣,她并不认为这个穿着打扮不俗的‘玉’面书生是喜欢自己的,顶多,是一种对美‘色’的欣赏。她从心里感‘激’这个人,却从来没有过以身相许的打算。似乎对方每次看到自己,都是很柔和,也从来没夹杂任何****在其中。 可是今天他突然跟自己说要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稍微愣了一会,娉婷便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你..。” “怎么?” “算了,没什么。” “哦!”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只是他握着自己的手为什么那么用力?那手心的老茧刺得自己的手生疼,自己却完全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好半晌,‘玉’面公子才道:“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娉婷摇头苦笑:“公子厚爱,娉婷感‘激’不尽,但是娉婷是风尘‘女’子,配不上公子的。” “人的出身,很重要吗?”‘玉’面公子看着油灯怔怔出神。 娉婷没有回答,一个声音却在心里响起:难道不重要吗?如果我不是一个风尘‘女’子,你会对我若即若离吗? 话没敢说出口,就算说出来了也是不合时宜的。尽管在待人接物上面娉婷自问比不上那些真正迎来送往的资深头牌,却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镇住了那么多想要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男人,她焉能保持着清白之身? 是的,一个风尘‘女’子,却偏偏保持着清白之身,而且还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头牌。 见娉婷没有回答,‘玉’面公子自问自答:“人的出身,真的可能很重要。罢了,你想想吧!真的想走,三天之后收拾好东西在船上等我。不想走,以后好自珍重,我不在了,他们不会怕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当那个人将一壶‘女’儿红灌进口中,全然失去以往风度的用并不算厚实的嘴‘唇’封住她的嘴‘唇’之后,她的心里那潭十五岁之后就不曾有过‘波’动的死水,竟然在这一刻‘荡’起了涟漪。 他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挥了挥衣袖,什么都不曾带走。 就在他即将走出雅间的一瞬间,娉婷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快跑过去抱住了贵客的腰部:“今夜,能不走吗?” 双手之间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体十分明显的震动,好半晌,那人才道:“你.已经决定了?” “我想把自己给你。”娉婷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把自己给他,并不亏。 那人缓缓转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淡淡道:“放心,就算我走了,也会有人照顾你的。” “为什么要离开。”娉婷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对这位恩客产生了感觉,那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深处发酵,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爆发出来。 这种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伸手扶住了她的香肩,有些无奈道:“有人要祸水东引,有人要借刀杀人。我现在的实力,任何一边都得罪不起,索‘性’回去,至少,京城那边还有几个心腹手下。” “你很不一般,从你来新月坊的第一天娉婷就看出来了。可是几年来,你从来都不会做逾矩的事。那些只知道飞鹰走马的纨绔子弟,都是看在你面子上才不来新月坊找麻烦的。娉婷薄柳之姿,能得公子垂青,是娉婷三生有幸。而今,离别在即,娉婷方知,不知何时公子已经走进娉婷心中。公子可否留下,娉婷.舍不得。”娉婷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害怕这话再不说的话,就再也说不了了。 脸上的泪痕被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拂去,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我不能不做,但你可以跟我走。我不走,他们会杀了我,杀了我身边每一个跟我有关系的人,所以我只能离开。” “他们是谁?”娉婷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 ‘玉’面公子摇了摇头,叹气道:“不要问那么多,那些人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娉婷,娉婷愿意跟公子离开。”脑海中思绪翩飞,好半晌,娉婷咬着下嘴‘唇’做出了决定。 这是她懂事以来做的第一个最为大胆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来这样的决定。 有着一双有力臂膀的男人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搂着,然后转身离开。 老鸨不敢阻拦,别人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她却知道一些。虽然娉婷是新月坊的头牌,虽然娉婷走了她这‘花’坊可能会关掉。 眼睁睁看着娉婷被那个男人带走,而且没有带走一点‘花’坊上的东西,老鸨喟然长叹:“娉婷,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是每个老鸨都是心狠手辣的,至少新月坊的老鸨月娘不是这样。 三日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金陵出发,跟着马车出发的,只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厮。 没人在意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像除了某些纨绔公子之外没人注意到新月坊已经没了头牌姑娘一样。 前路很远,路途也很艰难,谁都不知道这辆马车到底能不能踏平一路坎坷。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覃吉面前摆放着三十五颗已经用石灰腌制好的人头。 这是锦衣卫一大早总过来的礼物,来送礼的是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牟斌。 看到这份让人恐惧的礼物之后,覃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实际上,这一上午,这位大明内相救这么怔怔出神的盯着三十五颗人头盯了一上午。 覃吉已经傻了?不,他没傻,他只是还没回过神来而已。 朱佑樘找他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下面的人叫他了。 他此时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爆发。 朱佑樘将张儒紧急叫进了东暖阁,上午看到的一幕让心‘性’仁慈的他受不了,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跟自己这位义兄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了。 锦衣卫的所作所为,东厂的所作所为,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管是覃吉还是张儒,都是他亲近的人,他帮谁都不好。 但是今天上午看到的一切让他下定决心,帮一帮看上去比张儒要可怜十倍的覃吉。 265.第265章 :以退为进 “文轩,最近你做的事,有些过火了。。 更新好快。 ”朱佑樘尽力压制着火气,故作轻松道。 眼前的人对他来说对大明来说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清楚。再加上他曾经说过除非是谋逆造反,否则绝对不会动张儒。如果为了一个小小的覃吉几个东厂番子的人头就跟张儒大动肝火,难保前不久才经历过一番身心煎熬的张儒不会再次选择隐退。 张儒淡淡道:“臣并不认为臣的作为过火。” 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股无名之火从朱佑樘小腹之内窜了上来:“这还不算过火什么才算过火,几十颗东厂头脑的人头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司礼监覃吉的案头。数千东厂番子能够回京的不过十之一二,你到时给朕说说,什么才算过火。” 张儒冷冷道:“莫非陛下只看到东厂死了几千人,就没看到我锦衣卫的‘精’锐死了大几百人?如果不是覃吉派人阻挠京察,臣又何必大动干戈。 从小到大,对臣最了解的除了先帝就是陛下,陛下应该清楚臣是什么‘性’子的人。 他覃吉不要命可以动我的人,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看在陛下面子上留足了情面了。” 朱佑樘没想到张儒会有这么大发硬,语气放低:“虎哥,你知道,大明的江山,很大。” 张儒毫不客气道:“正因为臣知道大明的江山很大,才没有因为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来烦陛下。覃吉今日可以为了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不顾京察这么大的国家大事,他日保不齐就能为了跟别人的‘私’人恩怨不顾三军大战的国家大事。 臣这次给他一个教训,不过是为了让他记得,公是公,‘私’是‘私’。” “可老伴儿毕竟陪了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朱佑樘刚想替覃吉争辩,话头就被张儒打断了。 “陛下实在太过仁慈了,臣现在说的是国家大事,是公事,不是‘私’人感情。‘私’人感情上,臣不曾跟覃公公‘交’恶,至于他为什么视我如眼中钉,臣也不清楚。错了就是错了,覃公公敢让东厂番子坏我锦衣卫的好事,就要做好锦衣卫报复的准备。臣的‘性’格,他应该很清楚。如今事情已经做了,陛下要打要罚,臣遵旨便是。”张儒的话很不客气,完全不像是一个臣子跟君王说的话。 哪怕他跟朱佑樘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哪怕他最近受了不好打击,也不应该如此跟一个皇帝说话。 可偏生朱佑樘就是生不起气来,反而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将脑袋低下,认错不迭:“好了好了,虎哥,这次事情也做了,老伴儿那边也知错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张儒冷哼道:“梁芳无耻,以方士之流‘惑’先帝,尚且还有畏惧之心。先帝不允之事,梁芳不敢擅自做主。覃公公倒是让臣见识了什么叫目无君上。” 得知皇帝召见张儒的消息之后,总算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覃吉第一时间跌跌撞撞往东暖阁跑。刚到‘门’口,就听到张儒这句话,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凉了半截。 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覃吉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步步跪着往里面走去,口中发出大声哀嚎:“陛下,老奴该死,老奴不该与锦衣卫为敌,不该得罪张侯爷。” 这话说得,可是十分有技巧的,他不说自己派人阻挠锦衣卫办事,却是自己不该得罪张儒,摆明了就是告诉皇帝:皇上,老奴可没错,有错的是他。 张儒冷笑置之,朱佑樘尴尬非常。 刚刚还跟张儒求情说老伴儿如何如何,覃吉马上就给张儒来了一刀。 至少表面上看去,不是张儒不肯放过覃吉,而是覃吉一心要跟张儒唱反调。 当场,朱佑樘就没了好脸‘色’,他和张儒之间可是有过约定了,虽然他‘性’子绵软,虽然他很是温和,虽然他重情重义,但是什么,都比不上张儒曾经给他画的一个叫大明盛世的饼。 大明自洪武以后,基本上没出过什么雄才大略的明君,就算偶尔有几个不折腾百姓的君王,也打都是守成之君。不管是他爷爷英宗皇帝还是他爹宪宗皇帝,所经历的岁月都算不上盛世。 而朱佑樘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开创一个大明盛世。 张儒是迄今为止跟他说过这种话的唯一一人,所以对张儒推荐的官员他大胆任用,对张儒提出来的意见他大胆采纳。 在这样的前提下,别说一个覃吉,就是多两个覃吉,他也不会姑息。 “表演完了吗?”等覃吉一番痛哭流涕过后,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朱佑樘才冷着脸道。 冰冷的话语让覃吉如坠深渊,他心想,完了,现在连陛下都不敢我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你可以继续坐着,朕不让你走没人能让你走,东厂你就‘交’出来吧!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能够掌控东厂。”朱佑樘面无表情道。 覃吉大喜,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张儒已经提前说了:“陛下,内廷的事臣不是很了解,不过臣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朱佑樘挑眉问道:“哦,文轩有合适的人选?不知这人选是谁?” 任何人提出合适的人选都没事,只要这个人是太监,但是张儒一个外臣提出合适人选,却让朱佑樘本能的有些不高兴了。 作为一个皇帝,谁希望身边的太监跟外臣有所勾连,加上这个外臣还是一个掌控着九边上百万边军的九边总督。 不过马上,他心中那一丝不悦就随着张儒说出人选名字之后飞快散去,因为张儒说出的名字不是他身边任何一个太监,而是一个曾经在成化年呼风唤雨,最后惹得满朝文武尽相攻讦的人——汪直。 深知张儒跟汪直之间有不可调和矛盾的朱佑樘满脑子疑问:“汪直?文轩能够放任他再在应天府苟延残喘也就算了,怎么还举荐他回司礼监当秉笔太监?” 张儒笑道:“敢问陛下,恨汪直么?” 朱佑樘想了想,似乎以前的一切全部不是出自汪直本意,很多馊主意都是万贵妃说出来的。自己貌似对这个有军功在身的太监,没有太多怨怼之心。 “你这么一说朕才发现,对汪直,朕还真没什么恨意。”朱佑樘释然道。 张儒道:“这就对了,陛下对他没有恨意,臣对他却有恨意,这样一个人,是最适合掣肘锦衣卫的人。” 朱佑樘慌忙解释:“朕没那个意思。” 张儒摆手示意朱佑樘听他解释:“臣知道陛下没有掣肘锦衣卫的意思,臣自己却担心锦衣卫势大,有朝一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臣在一日,可以保证锦衣卫不会有任何逾矩,可是臣百年之后呢? 锦衣卫是天子近卫,要听的是天子号令,有东厂掣肘锦衣卫,并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臣也不得不承认汪直此人虽然为非作歹,在文官之间风评不好,却是有勇有谋有抱负之人。这样的人,一旦能为陛下所用,于大明社稷有益。” 朱佑樘有自己的考量,自然不会因为张儒一句话就答应,转脸看向覃吉:“老伴儿,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 覃吉嗫嚅道:“老奴所想和定边侯差不多,也是汪直。” 他选择汪直却不是站在公事的立场,完全是张儒和锦衣卫气焰太盛,他自己压不住,唯一能够跟张儒斗个旗鼓相当的,怕是只有那个才三十岁就跑到南京养老的汪直了。 他和汪直都是太监,他自认为能够跟汪直有共同语言,所以他选择汪直。 东厂督公这个职位,就算他自己拿不到,也要找个厉害的人来给张儒下眼‘药’。 这话不能说出来,却是覃吉最真实的想法。 朱佑樘深深看了覃吉一眼,沉‘吟’道:“本来朕还想好好考虑考虑,既然你们两个都提议让汪直回来,那就让他回来吧!你二人是朕最信任的人,往后应该同心同德,不应该有这种意气之争。” 张儒拱手道:“陛下放心,只要覃公公不惹臣,臣绝对不会主动招惹覃公公的。” 朱佑樘语气一窒,摇头道:“唉.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了,罢了罢了,随你们怎么办吧!覃吉,拟旨,召回汪直。” 张儒心中暗想:陛下,你这道旨意怕是下得有些晚了,现在汪直只怕已经到了路上了。 在覃吉派人前往南京的时候他也派人前往南京,他的使者甚至比覃吉的使者先一步到达南京镇守太监府。汪直这个人对他的计划来说,用处不小,而且,很有可能这个有能力的太监会成为他不错的臂膀。 接下来的道路有多艰难,只有张儒自己知道,历来的变法,都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的。而这次让汪直进京,不过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朝堂上的唾沫星子他不怕,皇帝不怀疑,任何人是小心眼他都不怕,怕的是众口铄金。而汪直,正好是克制那帮文官的无上法宝。 走在皇宫的大道上,一边走张儒一边想:汪直,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266.第266章 :第一步1 汪直进京,立马就有以前旧部前往投靠,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大红人,如今真正回到京城,迎接他的,也不过十多个旧部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定边侯张儒。-79- “想不到汪某低调回京,来接我的,却是你这个当初将汪某如丧家之犬一般赶出京城的仇家。”掀开马车的‘门’帘,汪直对身边一人说了句什么,然后走下来道。 “怎么,不欢迎?”张儒似笑非笑道。 几年不见,汪直还是那般俊朗,肤白无须,目光凌厉。如果不是没有胡须,怕是谁都不会讲他的身份往一个太监上面想。 就算是没有胡须,在南京的时候,也有很多人不认为他是个太监。 汪直苦笑道:“不欢迎,我现在有这个资格吗?只是有些意外,为什么会是你而已。” 张儒淡淡道:“我请你回来的,自然是我来迎接你。” 汪直一愣,而后怅然道:“来请我的可没说是你的人,我还以为是那叫牟斌的小伙子干不过你这个阎王爷,特地请我回来跟你打擂台的。没想到,那威胁我让我回京的,竟然是你。怎么?高手寂寞?” 张儒笑道:“不至于,找对手的话,我不至于千里迢迢把你从金陵请回来。只是有些事,需要你帮忙而已。” 汪直提高声音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当初他之所以离开京城,就是因为得罪了张儒和一帮文臣,虽然说张儒只是次要原因,却依然是他的仇人。 张儒道:“汪直在我印象中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真要是小气的话,你也不会二话不说跑回来了。京城,注定有些东西是你放不下的,而这些东西,我正好拥有。我需要一个盟友,去实现我的梦想。” 汪直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差点将你杀掉,你应该对我恨之入骨才对。” “就凭你是汪直,一个五体不全却比很多五体健全的人还要有男儿气概的汪直。”张儒淡定道。 气势,在五体不全四个字出口之后达到顶峰,又在第二个汪直说出口之后瞬间消失。 太监一般都有自己的忌讳,汪直也不例外,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当着面揭短,在汪直的官宦生涯中,还真是头一回。 “算了,你是大明的侯爷,汪直如今是戴罪之身,怎么着也不是你对手。”汪直有些颓废的低头晃了晃。 张儒一个箭步拦住想要上马车的汪直:“真的不能聊聊?” 汪直苦笑道:“我这舟车劳顿的,才刚回到京城,你就找我聊。总得让我先进宫见一见当今圣上,然后沐浴一番之后再谈吧!” 听他这么一说,张儒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些急了。 讪讪笑了笑,亲自骑上马在前头开路,然后领着汪直朝准备好的宅子走去。 到了宅邸之后,马上就有贴心婢‘女’准备好香汤给汪直沐浴,这待遇,可是张儒自己在侯府都不曾有的。 当然,不是他的身份没法享受这等待遇,而是苏七七离开之后,他对这些东西看得不是很重,有时候忙起来,三五天不洗澡那是十分正常的事。 直到进了那不算小的宅邸之后,娉婷才知道,原来这个温文尔雅的文士,竟然是曾经在大明呼风唤雨的大太监汪直。 想到这人身体上某处的残缺,她忍不住秀脸微红,心中暗自怪自己不要脸皮,竟然连这种事也会想。 带着心事为汪直整理好仪容后,汪直刚踏出房间便看到了房间外一直在等待的张儒。 “有什么事,等我见过了陛下之后再说。”汪直很傲,即便是对张儒,也没有太好的脸‘色’。 张儒笑道:“皇宫你就不用进了,你一没有圣旨,二没有口谕,连穿宫牌子都没有,没人会放你进宫。陛下的圣旨下达不久,这个时候去面圣,你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汪直顿住脚步,马上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一直以来都不认为你胆子小,只是没想到你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 “哦?你是说我不经陛下同意便将你请回京的事?”张儒挑眉道。 汪直没好气道:“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事。” 张儒道:“我就不信,在我的人找到你之后没人找你。那位似乎也很想你回来帮忙,不然他也不会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 “至少他将目的说得十分清楚,不像你这样藏着掖着。”汪直冷冷道。 “陪我走走吧!”语气中没有夹杂太多情感,连汪直这个善于揣摩人心的人,也没听出他这话里到底是不是带着命令的含义。 一别数载,再见之后,两人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 汪直心中泛苦,这次京城之行,只怕不那么简单。 走了一段路之后,张儒率先打破沉默:“想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回来?” “自然。”汪直点头表示认同。 张儒歪着脑袋砍了一眼身边的太监,突然道:“覃吉请你回来又是要干什么?” 汪直立马就接上了话头:“这么简单的事我不信你想不到,无非就是斗不过你,需要一个盟友而已。” “看来覃吉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斗不过我,就把你给‘弄’回来。可惜,连点魄力都没有,有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张儒脸上看不出喜怒。 “说罢!”汪直忍不住开口催促。 一路上,他都在想,能够比覃吉更快找到自己的张儒,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他忘了彼此之间当初的仇怨? 如果没有那段往事,不管张儒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没必要害怕。正因为有了那段往事,他才不得不小心。 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汪直并不怕死,可他不想死,特别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找到自己的锦衣卫没有动手杀自己,他就知道,自己对京中那位侯爷还有用处。现在,就是谜底即将揭开的时候了。 “我需要你帮忙。”良久,张儒有些飘忽的声音才钻进耳中。 汪直用力‘揉’了‘揉’耳朵,好像自己听错了一般,表情诧异:“什么?你要我帮忙?帮什么?” 他现在可以说什么都不是,不管是权势还是地位,都比不上眼前这位的万分之一,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说需要自己的帮助。 “这个忙,可能会让你遗臭万年,可能会让你备受攻讦。甚至,会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你,你会成为大明有史以来头号****。”张儒又道。 “到底是什么。”汪直已经快被张儒给绕糊涂了。 见他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张儒哑然失笑,好一会才道:“没什么,就是做你曾经想做却没能成功的事。只不过这一次,是我跟你合作,而不是你一个人去闯。我们要挑战的可能有文官,有勋贵,有百姓,甚至有我们自己身边的朋友。我要做的,是挑破一层窗户纸,然后一步一步朝目标前进,你要做的,则是充当恶人。” 汪直忍不住惊呼:“你要变法!” 张儒摇了摇头,又狠狠的点了点头:“是变法,也不是变法,可能手段比不上真正的变法,但是过程一点都不差。我想跟你聊的,就是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汪直犹豫了,他是一个太监,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皇帝手里的工具,成化年间做那么多事,每一件都有他的目的所在。虽然最后还是败在了庞大的文官集团手中,他却从来没后悔过。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不是因为眼前的年轻人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也不是因为彼此之间曾经存在仇怨,更不是他已经没有那个雄心壮志了。 心中唯一的顾忌,不过是那个因为自己一句话不顾一切跟着自己来到京城的‘女’子,那个在秦淮河畔给自己弹了几年瑶琴的‘女’子。 太监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太监也有可能有爱情。只是太监的爱情更多的是引而不发,毕竟他们没有那个物件去爆发。 “得罪满朝文武只是第一步,至于什么是第二步,等你想好了我再告诉你。”看他陷入了沉思,张儒十分体贴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 汪直心中惊骇莫名:这还只是第一步?他说得那么轻松写意,难道真的有把握去改变这些既定事实?难道他以为凭借自己一己之力能够跟如此庞大的文官集团分庭抗礼? 本能的不信任,让汪直很是纠结,他不相信张儒能够做到某些东西,可是张儒经过一次刺杀之后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实力,却又让他犹豫了。 他汪直能回来并不是因为覃吉的求助,让他下定觉醒回京看看的,恰好就是那个刚给自己画了大饼的年轻人。 几乎是在懵懂中回到宅子里,味同嚼蜡般吃下半碗饭,便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公子可是有事忧心?公子放心,娉婷已经知道了,只要君不离,妾便不弃。”娉婷还以为汪直是因为自己身体的残缺让她知道了而伤心,根本没想到汪直沉思的是另外一回事。 267.第267章 :第一步2 一声娇呼唤醒了沉思中的汪直,他看着眼前这种娇媚的脸,喃喃道:“娉婷,如果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着我前行,我该不该前行?” 张儒所要做的事,注定是充满了困难和挑战的,说是刀山火海也不为过。-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一直都在催促:答应他,答应他! 有生以来,汪直第一次遇到拿捏不定的事。 “公子想做便去做,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娉婷都陪着公子走。”娉婷将脑袋依偎在汪直怀中,小声却坚定地道。 许是怀中美人的柔情让汪直下了决心,他用力捏了捏拳头:“好,就答应他一回,了不起就是个死字,男儿在世,为成就大业而死,死又何妨。” 名声,汪直真的不在乎,至少在成化年间,他已经够臭名昭著了。如果帮助张儒会让他在弘治年再来一次,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张儒画下来那个饼,到底能不能让腐朽的大明真正崛起。 第二天,汪直主动****,答应了张儒的要求,然后两人就在定边侯府的书房里密谈了一整天,直到夜半三更,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才嘴角带笑离开定边侯府。 包括张儒的几个心腹在内,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不过第三天,在张儒和覃吉的联袂举荐下,在南京蛰伏几年的汪直,再次回到了司礼监。第二秉笔太监,提督东厂。 朝堂之上,因为汪直的回归掀起了轩然大‘波’,数十位言官连夜写奏折指摘皇帝,弹劾张儒和覃吉为千古第一‘奸’臣。 然而,这些奏折经过内阁递到司礼监之后,全部石沉大海,皇帝没有半点反应。 成化元年最后一次大朝会,距离汪直返京已经一个月时间,都察院右都御史屠滽带头弹劾汪直耗费国帑,重建东厂。 朱佑樘不由一阵紧张,求助的目光看向内阁几位大学士,这一次,内阁的大学士们出奇的没有站出来为皇帝说话,反而变得三缄其口。 最后,朱佑樘无奈之下,只好看向张儒。 张儒会意的点点头,出班站定:“臣有本奏。” 朱佑樘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急促道:“快快奏来。” 张儒不急不缓道:“弘治元年三省大旱,陛下仁厚,免三省赋税,以至户部入不敷出。臣愧为九边总督,总览九边军事,无奈军费不足,今年辽东边军哗变三起,大同边军哗变一起,宁夏边军哗变五起。臣恭请陛下,责户部拨付军饷,以免酿成大祸。” 户部尚书李敏急忙出班解释:“臣冤枉,陛下,湖广、四川、山东皆为产粮重地,三省旱情不大,可三省赋税却不少。老臣不敢‘浪’费国帑,每一两银子,在户部账册上皆有记载,还请陛下明察。边军耗费庞大,每年数百万两银子的‘花’销,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李敏很惶恐,定边侯上朝很少对付他们这些文官,这一次突然冒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张儒冷冷道:“李大人这话说得怕是有失偏颇吧!三省虽为产量大省,赋税着实不少,可弘治元年新增的商税,却也不少。不说完全能够弥补三省赋税,至少能弥补七成。大明边军每年的军饷不少,可若是没了他们,难不成让李大人这样的老朽上战场杀敌不成!” 李敏无言以对,心说我的爷啊,你怎么就这么想跟我过不去呢! 朱佑樘见话题暂时转移开了,马上跳出来当和事佬:“二位爱卿皆为大明肱骨,李爱卿执掌户部,兢兢业业,赋税之事,自然不能怪你。文轩执掌九边兵马大权,为边军和大明社稷计,也是没错的。” 皇帝的说和,似乎并没有让张儒满足,他等朱佑樘说完后便道:“陛下,臣今日提出边军哗变之事,并非要问责户部诸位大人,而是想要问问满朝文武可有可靠对策。” 朱佑樘眼皮微跳:来了! 他知道张儒肯定有什么事要做,不然他不会跟疯狗一样突然去得罪户部尚书李敏。当张儒说到对策二字的时候,早就通过气的朱佑樘马上就想到了海禁二字。 邱濬一直没说话,在之前的争执上,很难说得清谁是谁非,不过在张儒提到要向满朝文武问策之后,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上半年还是张儒提出的增加商税才勉强让税赋变得多了些,那个提议没有提出来之前,满朝文武可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对策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邱濬便开口问道:”既然侯爷提出来了,敢问侯爷可有什么好的对策?” 张儒冷眼扫了一圈,被他目光投‘射’到的官员纷纷低下了头,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跳出来说我有好主意。 见大家都不说话,张儒这才道:“张某不才,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就是不知道诸位大人认不认同。” 一听说对方有这么好的主意,邱濬也不再摆资格,主动拱了拱手道:“愿闻其详。” “海禁!” 两个字从张儒牙齿缝里蹦出来,立马惹得满场骇然。 “太祖有令,片板不得下海,张大人是要陛下成忤逆不孝之君吗?” “不妥不妥,海禁不能轻开,否则大明亡国之日不远矣。” 立马,就有不少文官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说什么开海禁会误国误民者有之,说张儒包藏祸心者有之。 倒是内阁几位大臣和六部的尚书们都没有第一时间跪下,而是大着胆子抬头朝朱佑樘看去。待看清皇帝的脸‘色’之后,几人基本上心里都有数了。 感情这根本就不是定边侯一个人的提议,这背后还有陛下在撑腰。 “够了,咆哮金殿,成何体统。”邱濬不满的低喝道。 官员们不仅没有停止哀嚎,反而声音还更大了些。经过一年相处,他们可算是‘摸’清了皇帝的脾气,别说是哀嚎,就是破口大骂,龙椅上的皇帝只怕都不会问罪于他们。 更有甚者在邱濬呵斥完毕之后跳出来指着张儒的鼻子破口大骂:“姓张的,你这个****,明知开海禁有违祖制,你还撺掇陛下开海禁,你意‘欲’何为!” 张儒抬手毫不客气的抓住对方的手指用力一扭,那言官立马痛得单膝跪地。 等到这个言官的哀嚎声将那些装模作样捶‘胸’顿足的文官的声音彻底盖住之后,张儒才不急不缓道:“有违祖制?你们这是在说成祖皇帝的坏话呢?还是在指摘张某人?真要按照祖制算起来,太祖皇帝还曾定过贪墨银两达到一定数目者剥皮实草。这位大人是想要锦衣卫去你家喝口茶,还是想见识一下昭狱的厉害?” 那言官痛得连都变了形,犹自怒骂:“姓张的,你敢威胁我!” 张儒冷哼道:“威胁,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本侯威胁!本侯今日不过是提出意见,你便如丧考妣,莫非这海禁一开,会让你全家上下死无全尸?” 这下,那言官不敢说话了。 已经没人敢唱反调了,张儒犹自道:“每年的冰敬,碳敬,诸位可没少拿!按照祖制,你们这些人没一个能活着的。本侯不过提出意见,你可以反对,指着本侯的鼻子骂娘,却是要不得的。念你初犯,本侯可以不计较,若是再有下次,本侯第一个参你不敬上官之罪。” 屠滽神‘色’复杂,这个时候按理来说他应该站出来表示反对的。可是‘门’生郭峰刚刚从锦衣卫放出来他就公然跟张儒为敌,说出去他这张老脸也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但是手下这么多人都争相反对,唯独他这个右都御史什么都不说,似乎又有些不像话。 正准备出班说话,一个瘦小苍老的身影已经先一步出班了:“定边侯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 如此能把握风向的,整个朝堂上除了曾经的纸糊三阁老之首刘吉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有支持者也就有反对者,和刘吉一向不怎么对付的刘健也出班道:“陛下,定边侯所言实属儿戏,请陛下明察。” 张儒冷冷道:“诸位反对归反对,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别人怕张儒,刘健可不怕,他梗着脖子道:“片板不得下海的祖制尚且不说,成祖皇帝就遣郑和七下西洋。擅开海禁,沿海势必会有各国探子随海船前往大明,此弊一也;一旦开了海禁,造船之事又是难题,此弊二也;海禁一开,势必需要水师护卫,劳民伤财,不足为取,此弊三也。有此三弊,老臣对定边侯的提议不敢苟同。” 刘健不曾参与海商之间的事,所以他说出来的几个问题还算公允。 那些哭天抢地的官员则不然,他们之中或多或少都跟那些偷偷出海的海商有关联,每年的进项很大一部分就是出自海商。 海禁不开,他们可以闷声发大财,海禁一开,就会有人从他们口袋里抢银子,所以张儒的提议,他们能同意才怪。 268.第268章 :开海禁1 对刘健这个耿直的老夫子没有太大恶感的张儒没对刘健口诛笔伐,反而点头颇为赞同地道:“刘阁老此言不虚,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明每年赋税数百万两,可国库空虚。鞑靼犯边一次,国库就跟掏空了似的。更不要说陛下的内库早已被梁芳李孜省等**害了个干净,大明如今算得上一清二白了。若不开海禁,臣不知能想到什么办法充盈国库。” 刘健没好气道:“说得轻巧,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什么才是大问题。” 张儒笑道:“有问题,就有解决的办法。阁老所言三弊,不才倒是正好有解决方法。” 刘健冷哼道:“好啊,老夫洗耳恭听。” 所谓方法,在刘健眼里不过是狡辩而已,他不认为张儒能够在朝堂上说出真正解决三个问题的方法。一旦张儒说的解决方法不切实际,他有大把的理由反对开海禁的提议。 “第一,沿海探子之事,据我所知,虽然大明没开海禁,却依然有海商存在,跟随海船来到大明的,很多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夷,言语不通,生活习俗不同,他们根本不是合适的探子。 至于从大明内部的人找探子,那倒是方便一些,可这些人都生在大明,出去一趟就能成为别人的探子?这话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相信,至少,那帮经常出海的人会骂娘。 再说了,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真有探子细作,锦衣卫自当第一时间抓捕。 第二,造船所需的确庞大,先前本侯也说了,有人‘私’下出海,这些人的海船不大,装载货物不多,每次一个来回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笔银子不需要户部国库出,完全可以由内库和我锦衣卫出。 当然,如果锦衣卫出了钱,其中分润,自然需要多占一点。 第三,水师的组建,这的确是最为难的问题,内江的水师根本就无法跟海上的水师相比,海上‘波’涛汹涌风云莫测,那些水手根本就无法适应海上的生活。 所以水师要组建,那就必须从沿海渔民中选拔合适的人手‘操’练。组建水师要钱,要人,要粮食,钱,还是老样子,可以由内库出,实在不行,锦衣卫的产业也可以暂借给内库。人,自有水师之人前往沿海物‘色’,不出一年,便能下海。粮食嘛!不需要朝廷出一分一毫,全部由内库购买。” 张儒刚说完一番长篇大论,朱佑樘便心里发苦:你当内库是无所不能的不成!每年皇庄‘弄’来的银子,盐铁‘弄’来的银子不是修了宫殿就是给了勋贵,朕哪来那么多银子给你组建水师造大船呐! 当然,他现在是支持开海禁的,这话当然不能当着这么多反对开海禁的朝臣说出来。 他不好开口,刘健却没什么顾忌,马上道:“张大人说得轻巧,莫非内库就是银山不成!” 内库的银子,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一支水师,这是众所周知的。不说皇帝有时候还要问国库借钱修宫殿,就是有时候那些勋贵的月例银子,内库都没法发放到位。 张儒轻轻一笑:“这些都不是问题,陛下的内库没钱,臣的锦衣卫有钱。如今锦衣卫握有商铺七十三家,月盈利二十万两。商队三十五支,年盈利多大五十万两,刨去应该给那些战死的兄弟抚恤之外,每年能剩下的银子大概有两百万两。这两百万两银子,能够造福船二十艘左右。 算上工时,明年六月,第一艘福船便可下海,九月,便可组建不大不小的一支船队。水师的‘操’练也可以提上议程,到后年三月,船队便可正式出发。” 刘健完全被堵得没话说了,他提出来的问题,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可是这些问题都被张儒解决了。 不过刘健没话说,不代表其他人没话说,户部尚书李敏好像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觉悟,跳出来道:“张大人,你这是与民争利。” 张儒冷哼道:“李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与民争利?商贾自古为贱业,朝廷不鼓励商贾,却打压商贾。只需你们官员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来的道理。 本将巡视九边,鼓励商贾从业,何来的与民争利? 李大人‘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弘治元年商税是否有增加,这商税的增加,是否又解了你李大人的燃眉之急?” 李敏也说不出话来了,的确,如果不是商税的大幅增加,光是几个产粮大省的干旱,就足以让他这个户部尚书褪一层皮。 心中五味杂陈,对张儒还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咒骂。 不知不觉,那些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儒。他现在活脱脱就是一副利益至上的商贾模样,哪来的朝廷大员形象。 几个跳出来反对开海禁的大员都选择了闭嘴,终于有人没脸没皮的将话题扯到了祖制上:“陛下,臣反对开海禁,片板不得下海的祖制,不得有违,否则就是不敬祖宗。” “臣附议!” “臣附议!” 朱佑樘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开海禁的困难很多,但是他最怕下面的人提到的,就是有违祖制四个字。 他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以孝治天下的皇帝,祖制有多重要,不需要多说。可偏偏这些臣子耍起无赖来让人揪心,他们找的理由十分好,皇帝就是想降罪都不行。谁要是一力促成开海禁事宜,谁就是‘奸’臣,谁就是谄媚君上的‘奸’臣。 张儒现在,就是架在火上烤的羔羊,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帮他。 刘吉能够在之前帮他说几句话已经非常不错了,这个时候如果刘吉站出来继续旗帜鲜明的支持开海禁,那他将彻底跟整个文官集团离心离德。 张儒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闹腾的官员,似乎要将他们的嘴脸都印刻在脑海里。好半天之后,朱佑樘终于经不住这么多人的闹腾,很烦躁的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一场‘唇’枪舌剑,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但是离落下帷幕,还早得很。 是夜,一帮跟海商沾边的官员齐聚一堂,为首之人不是别人,却是曾经在朝堂上帮张儒说过话的刘吉。 如果张儒看到这一幕,说不定马上就会揪住对方的衣襟给他两巴掌,可惜,他没看到这一幕。 “阁老,这海禁千万不能开啊!在场的诸位谁都知道,海商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便利,一旦开了海禁,沿海的世家大族,势必会造反的。”李敏急切道。 他一说话,马上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李敏心里打的小九九,刘吉又怎能不知,沿海那些跟海商有关联的世家大族,现在是处于一个闷声发大财的阶段。 只要朝廷大张旗鼓的表示开海禁,那么他们就没法做到垄断,有人竞争,从海外运回来的珊瑚、玛瑙、香料就会贬值。而那些跟海商有‘交’易的外国人,便会有新的选择。 提议开海禁的人如果是一个文官,那些世家大族对付的可能是这个文官,可是如今提议开海禁的是一个武将,而且是在朝堂上风头无两的武将,那些比鬼还‘精’的士绅,说不定马上就会放弃这些文官的大‘腿’,转而去抱锦衣卫的大‘腿’。 刘吉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他不愿意与张儒为敌,因为固伦长公主和张儒的‘交’锋让他心惊‘肉’跳。可是他不得不与张儒为敌,因为现在张儒,已经站到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对里面。 “阁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是啊,阁老出个主意吧,总不能等着他们真的把海禁给开了咱们才有所动作。”又有人道。 刘吉眼睛微眯,眼中‘精’光四‘射’:“不如你们几位去定边侯府一哭二闹三上吊?朝堂上的威风都到哪里去了?定边侯什么德行,你们不知道?”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好意思了,今日朝堂之上,他们的所作所为跟市井之中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可总得想个法子不是。”有人小声嘀咕。 刘吉微微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别无他法,唯有死咬着祖制二字不放松了。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是支持张儒的,但是祖制两个字让陛下无法公然表态,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你们放心,那些御史言官,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弹劾机会的。各位回去之后找找关系,让那些人去午‘门’外边跪一跪。不求让陛下马上反对开海禁,至少也要让陛下投鼠忌器。” 话一说完,马上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拥护。 这个方法的确是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只要皇帝不点头,就算张儒再想开海禁,那也是白搭。 马上,这些官员陆陆续续离开刘吉府,纷纷回去找自己相熟的御史言官准备弹劾张儒。 而此时锦衣卫内,锦衣卫指挥使张儒和东厂厂督汪直,正在喝着小酒聊天。 文官们在想对策,他们两个也在想对策。唯一不同的是,文官那边很齐心,而这边,汪直甚至是在大朝之后才知道张儒的第二步是什么。 269.第269章 :开海禁2 开海禁三个字,让汪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端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更新好快。 “别紧张,不就是开个海禁嘛!”张儒满不在乎道。 汪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不知道,你在跟多少人为敌啊!” 张儒依然十分淡定:“虽千万人,吾往矣!商鞅变法失败被车裂,王安石变法一样失败身死名裂。既然敢跟你说变法两个字,就意味着我已经做好了身死名裂的准备。倒是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汪直吐了口气:“现在后悔也没用,早知道你的第二步是开海禁,打死我也不从南京回北平。你这不单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还是把我也拉过来一起烤。南京那位会放任你‘操’练水师?海边那些跟海商勾结的人会随你找地方造船?我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一个疯子在说话,你实在太疯狂了。” “你骨子里跟我是一类人。”张儒笑道。 汪直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之后,身体突然委顿:“你说的不错,我跟你是一类人。可我疯狂的时候也只是跟那帮文官为敌,你疯狂的时候完全是跟除了皇帝之外的整个大明天下为敌。这一点,我比不上你。” 勋贵之中至少南京有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搞不定徐俌,就等同于搞不定南方勋贵,就算开了海禁,造出了海船,依然出不了海;文官集团中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跟海商有一定勾连,开海禁就是从他们碗里夺食,他们必定会设法阻挠;关键是海禁开了之后,头两年根本看不到成效,百姓也不一定念你的好。 可以说,现在张儒做的,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已经做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事情做好。你的人应该看到今天哪些人反应最‘激’烈,明天派人去陪那些官老爷玩玩。”张儒不动声‘色’道。 汪直长叹道:“真不该上你这条贼船。” 然而贼船已经上了,想要下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同样被拉上贼船的保国公朱永当着儿子的面不停慨叹:“这‘混’小子真不嫌事大,老咯老咯,被这小子给算计了。” 朱晖不明所以,加上张儒又是好友,忍不住帮着说道:“爹,开海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能拿不少好处,何乐而不为。” 朱永眼睛一瞪,训斥道:“你懂个屁,三十多岁的人了,比不过人家‘毛’头小子一根小指头。你知不知道海禁开了之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爹要旗帜鲜明的站在那小子身边跟南京那位跟满朝文官为敌。” 没想到刚说一句话就迎来了一通训斥,朱晖嘟囔道:“南京那位跟咱家关系又不差,那些文官有什么好怕的。” 对儿子已经彻底失望的朱永无力挥手,‘揉’着眉心疲惫不堪道:“滚回去。” 这其中的关节岂是儿子一个粗鄙武夫能够看得透的,就是那些阁老,只怕真正能第一时间看透的,也只有刘吉这个老狐狸了。 海禁二字,朱永很早之前就听张儒提及过,只是他没想到,张儒在大朝之上提出开海禁的那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 乾清宫内,皇帝朱佑樘的心情一天都未曾平复,事先,张儒竟然没有跟他通气,而是就那么直愣愣的提出开海禁。 脑海里不停出现那些文官哭天抢地的模样,现在想来,依然一阵后怕。 “老伴儿啊老伴儿,朕这位‘奶’哥哥,可是给朕出了个不小的难题哇!”朱佑樘自顾自的念叨着。 一旁覃吉听到皇帝叫自己名字,目‘露’欣喜,随后,眼中的光芒马上就暗淡了下去。 即便是张儒先斩后奏,皇帝‘私’下里依然是称呼他为‘奶’哥哥,这代表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一点变化都没有。 “去,告诉万家那几位,不要再掺和了。”朱佑樘突然道。 覃吉一愣,然后马上应道:“老奴遵旨。” 待覃吉离开之后,朱佑樘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朕倒要看看,这满朝文武,到底有多少是损公‘肥’‘私’之辈!” 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和张儒一觉睡到大天亮不同,京中包括皇帝在内的不少人都没睡个好觉。 一大早,得了好处的御史言官们就在午‘门’外摆开了阵势。包括各部吏员在内文官多达三百人,一字排开在午‘门’外请求皇帝处置张儒。 口中呼喝着的,无非就是有违祖制四字。 午‘门’守卫的大汉将军可是很多年没见过这种情况了,忙不迭朝內宫跑去。 汇报覃吉之后,老太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路狂奔直奔乾清宫,人还没进宫殿,声音已经进去了:“陛下,不好了陛下,出事了。” 手持朱笔批阅奏折的朱佑樘一抖,朱笔尖端一滴朱墨滴落奏章,浓如鲜血。 “怎么回事?”放下朱笔,故作镇定,轻声说了一句的朱佑樘心砰砰直跳。 覃吉一咕噜跪在地上:“陛下,午‘门’外多了三百朝臣,一个个都说陛下开海禁是有违祖制。他们还说。还说。” 朱佑樘紧咬后槽牙:“他们还说什么。” “他们还说张大人目无祖宗,进献谗言,按律当斩!”覃吉大喘了口气,还是将后边儿有些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放肆!”一巴掌拍打在桌上,朱佑樘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敢在午‘门’外跪着,朕看他们才是真正的目无君上!反了天了,朕难不成已经昏聩至此!” 他真的生气了,当皇帝以来,头一回这么生气。 他自问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夜以继日为大明江山社稷谋福利,可是没想到因为海禁一事,在朝臣的心里,竟然跟昏君差不多了。 就在这一刹那,朱佑樘感觉以前自己做得一切都是徒劳。似乎不管做出什么,只要稍微不如这些文官的意了,他们就能把你当千古难得一遇的昏君对待。 汪直连道:“陛下息怒,此事,臣可解决。” 內宫太监之中,除了他汪直敢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哪怕是怀恩都不敢。 朱佑樘言语中依然带着火气:“怎么解决,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莫非真要朕将文轩给砍了才能罢休!” 皇帝根本不知道汪直进京的真正用意,更不知道汪直跟张儒暗通曲款。不过汪直进京以来,倒是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帮手,很多覃吉处理不了的事,他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也是看在他的能力上,朱佑樘才勉强留下汪直。但是暗地里,他一直都提防着这位成化朝曾经扰‘乱’朝纲的大太监。 汪直做了个杀头的手势:“打不得骂不得,杀‘鸡’儆猴却要得。” 朱佑樘很不耐烦地道:“汪直,别把你以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作风‘弄’到朕这里来。你还想让文武百官对你攻讦一次,还想回南京当你的镇守太监不是。” 一直以为汪直是因为自己才再次进京的覃吉也忙不迭道:“汪公公就别惹陛下生气了,这事,真急不得。” 这覃吉也是跟在朱佑樘身边的日子太长了,除了对张儒狠辣,其他事情上他是能有多仁慈就有多仁慈。就拿萧敬这样的手下来说,要搁刘瑾、汪直手中,只怕早就卷铺盖滚蛋了。可偏偏在他手下,只是挨了一顿不轻不重的骂。 汪直却把覃吉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陛下,若是不能为陛下分忧,臣进京又有何用。” “行,你要替朕分忧,想办法把那帮大臣全给朕赶走,不能伤不能杀,你要是能骂得过,尽管骂。”朱佑樘也是急了没办法,直接将事情‘交’给了汪直。 “臣领旨。”汪直毫无惧意,拱手之后慢慢退出了乾清宫。 等汪直走了好一会之后,朱佑樘才想起这位当初在成化朝是怎么杀人的,立刻对覃吉道:“马上带人过去看着汪直,别让他把大臣们给打杀了。” 覃吉也是大惊失‘色’,汪直可是通过他举荐才重新回来的,如果第一件事就没办好,不说朱佑樘会不会问罪于他,至少一个识人不明的罪状是少不了的。 跟一帮擅长打嘴架的文官扯嘴皮子,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 没一会,他便带着几个心腹屁颠屁颠朝汪直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覃吉气喘吁吁到达午‘门’的时候,刚才还呼啦啦跪着的三百号人少了一半多,只见汪直撅着屁股不停的在一个个官员耳边说着什么。那听他说话的官员马上就会脸‘色’大变,然后灰溜溜的离开,连跟同僚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覃吉心中疑窦丛生:这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几年汪直在南京修生养‘性’,这脾气也改了不成? 汪直能够兵不血刃的劝走一帮文官,他自然懒得打扰,等到跪在地上的文官只剩下三五几人之后,汪直直起身子拍打后背,覃吉这才走过去试探‘性’问道:“这怎么回事?” 汪直一脸神秘:“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覃吉面‘露’不悦:“连咱家都说不得?” 汪直笑嘻嘻道:“覃公公见谅,到该说的时候,汪某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公公。” 问了好几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覃吉只好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到乾清宫跟朱佑樘报备。 270.第270章 :造船练兵1 得知汪直非但没有打那些文官,反而轻描淡写就解决了一场示威‘性’静坐,朱佑樘大奇,马上找汪直问话。.最快更新访问: 。 可这汪直胆子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大,不管皇帝怎么问,他都是打死一句话:不知道。 朱佑樘没法,只好让他去忙自己,跟覃吉一样,带着一肚子疑问开始批阅奏折。 北镇抚司内,牟斌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午‘门’那边的消息,同样对汪直十分提防的牟斌也不清楚汪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去找张儒汇报情况。 今日正好张儒在北镇抚司坐镇,他敲响值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之后,这才推‘门’走进去。 “大人,因为昨日大人提议开海禁之事,今日有三百文官静坐午‘门’之前,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东厂提督汪直一个个劝了回去。”牟斌低声道。 张儒闻言放下卷宗,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哦,这汪直从南京回来,转了‘性’了?” “属下不知。”牟斌淡淡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忙你的去吧!”张儒没有再问其他,温和道。 牟斌退出值房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命手下人多盯着点汪直的动静,以便锦衣卫做出反应。 ‘门’一关,张儒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不过他没敢出身,他跟汪直之间的协议,至今为止只有他和汪直知道。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倒是知道,昨天夜里汪直连夜从北镇抚司这边拿走不少官员的黑材料,感情就是为了这么对付那些官员的。 仔细想想,他觉得汪直的做法还算妥当,现在的确不是对那些文官大开杀戒的时候,毕竟,现在的汪直还没有取得朱佑樘的信任。一旦汪直大开杀戒,只怕他再次贬谪是轻的,脑袋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憋着笑了一阵之后,将放在卷宗下面的一封信拿出来,仔细用火漆封好之后,让范统‘交’了个心腹进来‘交’代了几句,一回头就看到牟斌带着疑‘惑’的目光。 张儒干笑着解释:“大同那边白莲教又闹腾起来了,这次声势不小,先让他们闹着,等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 这事牟斌有耳闻,知道的情况却不是很详细,在对付白莲教一事上,一向都是张儒独揽大权。 “大人还是让下面的人看紧些,免得闹出大‘乱’子。”牟斌不无担心地道。 跟白莲教‘交’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群地老鼠每次都是锦衣卫大队人马一出现他们就溜了,人一走,他们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 不仅张儒拿白莲教头疼他,牟斌也拿白莲教头疼。 张儒轻松道:“没事没事,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杂鱼而已,现在还不用收拾。” 牟斌也不再说什么,这种事,他从来都‘插’手不上。 将桌案上的卷宗草草看了一遍之后,张儒便出了北镇抚司直奔宫里。 午‘门’外跪着的官员早已不知所踪,在大部分人被汪直劝走之后,剩下那些人也觉得没什么趣味,干脆就直接离开了。 畅通无阻的进宫,朱佑樘正在批阅奏折,桌子旁摆着一个箩筐,凡是弹劾张儒开海禁一事的奏折,都安静的躺在箩筐里。 和成化朝不同的是,朱佑樘不管什么奏折都会亲自批阅,这位大明中期难得的明君,是绝对不愿意将全力下放到身边太监手中的。 就算有时候奏折实在太多需要司礼监的人帮忙,他也会时不时让人将准备扔掉的奏章拿过来瞅一眼,确定没有疏漏之后,才会让人再次将那些废弃奏折拿走。 “陛下,忙着呢!”有穿宫牙牌在手,守卫深宫的禁军又都是出身锦衣卫,张儒畅通无阻的进了乾清宫。 朱佑樘放下朱批,‘揉’着眉心道:“还不是你给朕找的麻烦,你自己看看,你在他们笔下都成什么人了。” 说着,抬‘腿’踢了一脚身边的竹筐。 张儒看都不看竹筐里的奏折,笑嘻嘻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朱佑樘翻了个白眼:“这大明敢给你定罪的人,现在还真没有。行了,有事就说,没事别来烦朕,看见你就来气。” 皇帝闲话家常般的语气让覃吉心里滴血,他伺候了朱佑樘这么多年,离开东宫之后,皇帝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还从来没这般随意过。 张儒一本正经道:“陛下,臣就是来请罪的啊!” 朱佑樘端起桌上的参茶喝了一口:“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来请哪‘门’子罪。” 张儒道:“臣已命人赶赴天津准备造船事宜,去辽东购买木料的人也到了路上。现在就差一道圣旨,招募水师了。” 朱佑樘一愣,随后马上就明白了:“感情你就是来跟朕打个招呼的,哪里像是来请罪的。” 张儒笑道:“前面两件事,自然是需要向陛下请罪才行,至于第三件事,那就是找陛下请旨了。” 训练水军,招募人手,这不再九边总督的权限范围之内,饶是在文官眼中权倾朝野的张儒,也不敢不经过皇帝同意就直接招募。 这涉及到的不仅仅是银子,还有皇帝的面子。 如果藏着掖着,随便一个人弹劾他拥兵自重,他这颗脑袋就得搬家,皇帝护着都没用。 再说了,皇家向来无情,对自己亲兄弟下手的皇帝比比皆是,哪怕他遇到了大明朝唯一一个真正骨子里仁慈的皇帝,这种关系到军力的事,他也必须先报备再做事。 朱佑樘站起来走到张儒面前,神‘色’有些沉重:“真有把握?” 张儒摇摇头:“没把握,但是必须要先做才行。趁着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把人安排下去。等做出成绩之后,自然就能塞住悠悠众口。反正也不‘浪’费国库的银子,更不需要陛下的内库掏银子,亏了算我的,赚了咱俩对半分。” 朱佑樘苦笑道:“听你那日在朝堂上说什么都是内库出,可真把朕吓得不轻。” 张儒嘿嘿一笑:“陛下您那钱袋子里的钱差不多都被梁芳折腾干净了,臣怎么还敢问陛下要钱。陛下放心,只要水师一‘操’练出来,不用一年,第一趟出海就能提上议程。到时候过几个月就能拿一笔钱回来贴补家用,何乐而不为。” 见他说得越来越没边了,朱佑樘收起戏谑之心,正‘色’道:“文轩,你知道朕要的是什么。如果单单只是要银子,朕不会同意开海禁的。” 皇帝都认真了,做臣子的要是还吊儿郎当,那就有点目无君上了。张儒也正‘色’道:“陛下,不管是对付鞑靼还是对付辽东那边的胡人,都是需要银子的。打仗,没有银子咱们就只能劳民伤财。 一旦海禁能够带来收益,那么大明要打仗,就算不用户部出钱,陛下的内库也能满足一场十万人以下的战役。 到那时候,咱们轻徭减赋,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轻松,就不是梦想了。” “要成事,有很多要做的。”朱佑樘慨叹道。 张儒眼神凝重:“是啊!但是只有去做了,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成,才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将一旁的覃吉吓了个半死,这些都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却被自己给听了去。 皇帝倒是仁慈,不至于一怒杀人,那张儒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正准备悄悄逃开,眼睛只顾着观察两个年轻人的动作,却忘了看身后。脚不小心碰到‘花’盆,砰地一声脆响,直接将两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看他那惶恐的模样,朱佑樘哑然失笑,张儒则目‘露’凶光。 察觉到张儒眼中的杀意,朱佑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文轩,别吓着老伴儿。咱们说的话,他又不会说出去。” 张儒冷冷的看着覃吉,一字一顿道:“今日我与陛下所言,若是在外边听到半句风言风语,我第一个进宫杀你。” 这种场合,一个臣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而皇帝竟然没有生气,古往今来,怕也只有这对君臣了。 朱佑樘十分认真地道:“老伴儿,今日朕与文轩所言,兹事体大,切勿外传。” 覃吉赶紧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奴才省得,奴才省得。” 磕了十几个头之后,朱佑樘才一把将他拉起来:“好了好了,没有问罪于你的意思,只是要你不要到处‘乱’说。” 安慰了覃吉几句,朱佑樘转头对张儒道:“文轩,大胆去做,朕支持你。圣旨待会让怀恩给你送过去,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不过人不能‘弄’太多了,免得被有心人知道,再参你个蓄养‘私’兵的重罪。” 张儒点了点头,拱手告退:“臣多谢陛下好意,臣告退。” 转头的那一瞬间,冷不防看到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张儒有多嘴了一句:“陛下,还是不要太劳累了,身体要紧。” 朱佑樘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表面却不动声‘色’:“没办法,你都不怕把自己放在千古罪人的位置上了,朕要是不理朝政,咱们的梦想只怕下辈子都玩不成了。” 张儒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脸,眼眶已红。 他记得这位大明中兴之君,似乎只活了三十多岁。如今,他只盼着自己这只小蝴蝶的到来,能让朱佑樘多活几十年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迫切的要求开海禁,那么迫切的准备造船的原因。 271.第271章 :造船练兵2 天津,还只是一座小土城,城墙都是用糯米汁兑着黄土夯击而成的,高不过一丈,厚不过半尺。。 这样的城墙别说抵御鞑靼的铁骑,就是抵挡一般的山匪流寇都是个大问题。好在天津很穷,穷得那些只能靠水吃水的渔民都不愿意离开水边。 算得上是绝佳港口位置的地方,现在是一堆渔民的栖息地。每天早上,渔民们带着渔网划着小舟出去,晚上就会在这一片将小船停住,一家人的生活,往往都在船上。 薛卵大就是这千千万万渔民中的一员,名字是根据命根子大小得来的。少年时脱光了衣‘裤’下水抓鱼,很不巧的被邻家那个不要脸又大嗓‘门’的身子喊了一句,这小子卵子真大,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薛卵大。 今天的收成还算不错,从渤海回流进来的海鱼捡了不少,海河中少见的柴鱼也打了三四条。这么一筐鱼卖出去,少说也能换个一斗吃食。 正计划着该怎么处理那几条摆明了就卖不出去的小鱼,迎面而来的脚步声让这个脸上已经让海风吹得十分沧桑的老渔民抬起了头。 浑浊的眼中,看到的是几个穿着锦绣袍子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个人看上去稍微大一些,却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他们的衣服上绣着东西,以薛卵大浅薄得可以的见识,还真有点分辨不出那衣袍上绣着的到底是鱼还是龙。 “这位老哥,今儿收成不错吧!”为首之人声音十分温和,口音一点都不像天津卫的。 “还成,你.是来买鱼的?”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声后,薛卵大好奇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看那些人的作风,可跟自个爷爷曾经说过的官老爷作风差不多,可惜他是没怎么见过真正的官老爷。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找老哥打听个事。” 一听是打听事的,薛卵大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天津城里的那位老爷虽然不怎么样,却是十几年来最好的一个,吃相不是太难看,至少还会想着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要是换个人过来,天知道会不会从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老百姓身上扒多少银子去。 中年人笑了笑,蹲下身子道:“老哥,我还没问呢,你就装作不知道啊!” 薛卵大固执地摇头:“这位老爷,你甭问,我啥子都不知道。” 心想着可千万别得罪了这群大老爷,了不起挨几个大耳刮子算了,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不至于跟自己这个小老百姓过不去。 中年不曾发怒,而是在怀里掏了掏,随后,掏出一大一小两块银锭子,大的约莫五两,小的只有二两。 他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将大的那块递了过来:“老哥,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您要是回答得让我满意,这银子就是你的。” 那银子出现的时候,薛卵大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一定是在冒光的,长这么大,过手的银子不少,可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大一笔钱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 往年渔税都是通过他的手‘交’上去的,那些银子不能动,他也不敢动。不过这银子嘛,倒是可以好好想想了。 “你要问什么?”薛卵大依然保持着警惕,眼睛却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银子一动不动。 中年人丝毫不顾那锦衣的昂贵,跟薛卵大一样往船舷上一坐:“不知道老哥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会造大船的人,这附近识得水‘性’的后生又有多少?” 薛卵大没有马上回答,盯着银子努了努嘴。 等到中年人一脸无奈的将银子递到他手上之后,他一把塞进怀里,用力在干瘪的‘胸’膛上压了压才道:“你问造大船的干什么?” “没什么,朝廷有事要造大船,让我来问问。”中年人一点都不避讳地道。 “这一片会造船的不少,会造大船的人不多。你要造多大的船,我帮你找人,只要你给够钱就行。”薛卵大‘摸’不准这些人的来意,小心翼翼道。 说到造船,他自己倒是会造,而且会造大船。 他爷爷就是永乐年被朝廷征集造过船的人,而且是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后来朝廷‘弄’了个海禁,这天津卫还真就没几个人知道造大船了。 中年人面‘露’惊喜:“你真会造船?我要造的可是数千料的大船,能够装几百人的。” 薛卵大吓得跳了起来:“你是要造反吧!” 这可是个提着脑袋的活,就算给再多银子,薛卵大也是不敢做的。他是个本分的渔民,能够赚点银子贴补家用,他很乐意。可是要让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就万万不敢了。别看所有人都叫他薛卵大,可他胆子,却没他卵那么大。 中年人笑了笑道:“老哥放心,造反这样的事,咱们也没那胆子。朝廷要开海禁,但是没有大船,所以我是来找船匠的。还有,朝廷要组建水师,这附近那些水‘性’好的年轻人,要是想在海上建功立业,都是可以加入水师的。” 薛卵大一脸不相信:“这位官人,你消遣我是不。朝廷禁海禁了上百年,这海禁说开就开了?这船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成的,更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造出来的。” 造船需要银子,需要很多很多银子,到底多少,薛卵大不知道。不过至少他认为,眼前这个穿着锦绣衣服的人,肯定没这么多银子。 “这个老哥不用担心,朝廷自会有人去管的。”中年人十分自信,一点都不担心银子的问题。 薛卵大犹豫了,银子谁都想赚,可也得有命‘花’才行。 不管中年人说什么,他都不再说话了,这事得好好跟人合计合计,说不得还得进一趟县里,跟太爷禀报才行。 这些人来历不明,‘操’着外敌口音,可不能让他们给忽悠了。 打定主意不张口,最后,中年人也没办法了,只好怏怏而去。 一直到这些人离开了很久,薛卵大从怀里把银子掏出来,狠命拧了一把大‘腿’,这才火急火燎的叫了几个后生朝县里面冲去。 薛卵大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了县里,那县太爷会这么简单的同意接见自己。当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进了县衙后堂之后,才发现,跟太爷坐在一个桌上喝着小酒的人,赫然便是白天见过的那个中年男人。 这下薛卵大怕了,吓得一咕噜跪在地上,脑袋在地上剧烈撞击:“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草民不知道老爷是官府的人。” 一边求饶,他一边很麻利的伸手从怀里将白天拿到的银子掏了出来,双手举起。 中年人非但不恼,反而还走过来将他强行从地上拽了起来:“老哥莫惊慌,这银子既然是我给你的,你就踏实拿着,没谁敢从你手里抢去。既然老哥来了,这船匠的事,可还得麻烦老哥才行。” “哎哎。”薛卵大忙不迭点头。 太爷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了句:“哎什么哎,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天津卫驻有天津卫和天津左卫,天津右卫,这县太爷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城里人不多,可他得看那些当兵的的脸‘色’。这位有着北镇抚司千户腰牌的人,算是自己命中的一个贵人,可怜薛卵大一点都不知情识趣,还真以为可以跟这样的大人物称兄道弟了。 薛卵大闻言又要下跪,那中年人却紧紧抓着他的臂膀。 跪不下去,太爷又像是要吃人一样盯着自己,薛卵大这一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心里后悔不已,后悔不该为了五两银子而得罪一个贵人。 “孙大人,这事是侯爷吩咐下来的,只要孙大人把事情办好了,往上走一步,根本不是问题。这位老哥应该是渔民里面比较能说得上话的,事情‘交’给你们二位了。”中年人朝太爷拱了拱手。 让薛卵大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太爷竟然硬是在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谢大人放心,这事,包在下官身上。不过要是上头的人责难,还请侯爷代为转圜一二。” 孙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却也不是喜欢冒险的人,有机会他不愿意放过,却也不愿意担风险。 他和薛卵大不同,后者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渔民,他却是在官场待了十来年的官员。 四十一岁才中举人,为官一任,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孙江绝对不想放弃。 站在他对面的人,是锦衣卫一个叫谢仑的千户,可是那人身上,一点都看不出锦衣卫的影子。 谢仑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侯爷是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有钱大家一起赚,往后,说不定还能让你‘弄’个巡抚当当。” 得到了确切答复,孙江心里乐开了‘花’,忙不迭应和:“哎哎,好的,下官明白。” “明年三月会有第一批木料从辽东过来,在这之前,我的人会配合你召集船匠,招募新兵。”谢仑说完之后,拉着薛卵大离开了县衙。 第272章 :造船练兵3 朝中对张儒的攻讦依然不少,早朝、午朝、开经筵的时候,都会有不开眼的提到张儒开海禁的提议。只要提到这个提议,立马就会遭到朝臣的猛烈抨击。 汪直抓了几个人,丢进昭狱之后没几天就把人给放了。 张儒却不以为意,反正身上已经一身骚了,他倒是不在话那些文官将他骂做天底下第一号奸臣,堪比永乐年纪纲。 文关们也对张儒的厚脸皮服气了,都是读过书的人,偏偏这位爷什么都不怕,你背地里要骂就骂,反正我听不见。你要是敢当着面骂,我就敢当着面打你。 再加上皇帝基本上是在和稀泥,所以一时间,朝臣拿张儒也没什么办法。 南京那位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在天津卫传出朝廷招募水师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才刚过完年,南京魏国公府就派来了使者。 这使者第一个造访的,就是定边侯府。 许是在南京那一亩三分地张狂惯了,这位名叫孙长兴的读书先生将一堆礼物放下之后便指名道姓要见张儒。 因为救了黄图而立功的高隐鹤和被姜伟看重提拔起来的百户张富贵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个在孙长兴说完要见张儒几个字之后抬手给了对面文人一个大嘴巴子,另外一个直接伸手推了对方一个趔趄。 孙长兴进入魏国公府之后便没受过这样的屈辱,站稳身形之后,秀白的脸涨得通红,伸出手指着两人破口大骂:“匹夫,安敢欺我” 那可怜的食指根本就没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放在眼里,随着孙长兴的一声惨呼,这位在魏国公府颇受重用的读书先生的手指,瞬间就被不知轻重的张富贵给掰折了。 姜伟很老实,他带出来的张富贵也很老实,可老实人也有自己逆鳞,这逆鳞是谁都不能触碰的。 这位不算胆大包天的百户大人既然敢明知道张峦是国公还敢,就不怕一个魏国公府出来的幕僚。 惨烈的呼号终究还是惊动了前一夜被泰安郡王朱祐樬和小保国公朱晖联手灌醉的定边侯张儒,没一会,一个穿着白色单衣的青年就出现在定边侯府门口,抬腿给了那两个魁梧汉子一人一脚,然后居高临下的问了句:“地上何人” 孙长兴除了嚎啕之外,疼得说不出一句话,直到那位走过来用力扯了一下他的食指,他这才有力气说一句:“我乃魏国公府幕僚,尔等匹夫,安敢如此欺我待回转应天,我定要禀报公爷。” “哦你是老国公的人呐来京城什么事”蹲在台阶上的青年很没有规矩的翘起二郎腿,一边摸着下颚的胡茬一边打量孙长兴。 聪明的孙长兴从两个彪形大汉唯唯诺诺的表情就已经发觉不对劲,加上手指上的疼痛已经没那么剧烈。他连滚带爬起身,有些狼狈的朝青年做了个揖:“公爷命我携重礼进京拜会定边侯。” “说,啥事。”年轻人根本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孙长兴心中怒火再起。 不过刚刚才挨了一顿打,他也不敢太放肆,提高声音道:“这位公子,还未请教。” 张儒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见我,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反而不认识了” 孙长兴心中大骇,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对方面前拿捏身份,连忙道:“不知侯爷当面,晚生失礼了。” 张儒伸手向前:“拜帖拿来。” 孙长兴一愣,马上从怀里将拜帖拿出来递了过去。 张儒看了看后,将拜帖拿在手里,转身朝里面走去:“进来吧” 没多久,揉着手的孙长兴就被带进了会客厅,桌案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那年轻的侯爷则是大马金刀坐在上首。 思忖再三,孙长兴还是决定先开口:“公爷听闻朝廷有意在天津卫筑港,特命晚生进京拜会侯爷,不知传言是否当真” 张儒端起茶水吸溜了一口,满不在乎道:“是有这事,陛下现在还没完全点头,朝中大臣很是不满,不过嘛,天津那边的确有人开始着手组建水师和制造大船了。怎么,魏国公这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是不是国公也想来分一杯羹” 孙长兴总算是整理好了心情,傲然道:“侯爷说笑了,我家公爷说了,这次进京,若是从侯爷口中所说都是事实,那就要晚生转告侯爷一句:年轻人,不要太过气盛。” 张儒心中哂笑:感情这书呆子进京就是为了敲打老子来的。 不过面上,却做出了一副不懂的样子:“不知国公此言何意本侯倒是有些糊涂了。” 孙长兴道:“明人不说暗话,江南一带,早有海商不顾朝廷海禁出海,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人追究,这其中,跟我家公爷不无关系。想必侯爷执掌锦衣卫,应该也有所耳闻。公爷不想跟侯爷之间伤了和气,愿意每年分润一成净利给侯爷,只求侯爷莫再提海禁二字。” 张儒淡淡道:“若我不答应呢” 孙长兴随即冷哼道:“若是侯爷不答应,我家公爷定会让侯爷在海上寸步难行。公爷知道侯爷跟京中勋贵关系匪浅,又有陛下做靠山,更掌控着锦衣卫。但是锦衣卫再强,在海上也无用武之地,侯爷最好想清楚。” 张儒眯着眼:“你是在威胁我” 孙长兴很是小人得志的哼了一声:“不敢,只是为侯爷剖析利弊而已。” 张儒又道:“若是答应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孙长兴见对方语气中似乎有松动的意思,马上正色道:“只要侯爷答应,不仅有一成的净利会在年关的时候送入京城,公爷还答应从南洋、西洋为侯爷物色异国胡姬。每年珍品定然第一个让侯爷挑选,只要侯爷到了南边,不论何人,都会对侯爷敬畏三分。” 张儒用力拍打手掌:“魏国公好大的手笔啊这手笔大到我都不敢不听从了。不过,魏国公难道没想过,关乎一年净利的大买卖,让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幕僚前来,有些不妥么” 孙长兴面色不变:“如果侯爷是觉得晚生身份太低,只要侯爷答应,自然会有人进京拜访侯爷。” 张儒笑了,笑容很灿烂,但是却让孙长兴感到寒冷。 此时,他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一样,而且这条毒蛇离自己的距离很近,好像一下就能咬到自己了。 张儒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回去告诉魏国公,他的礼物,本侯收了,不过海禁,还得开。这是关乎大明江山社稷的大事,不是魏国公一家的小事。如果魏国公觉得张某人不识抬举,大可阻挠便是。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明枪暗箭,我张儒接着。还有,顺便说一句,魏国公派遣你进京,真的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孙长兴脸色大便,忍不住站起来喝道:“张文轩,你可要想清楚了。” “范统,你丫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有人对本侯直呼其名呢”张儒淡淡一笑,随即就朝门外呼喝。 马上,就有一个比门口两个壮汉还要高大三分的汉子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对张儒点了点头之后,这大汉一把提起孙长兴,抬手就是一巴掌:“不敬侯爷,该打” 十几个巴掌之后,孙长兴的脸已经成了包子,完全看不出五官在哪里了,张儒这才点点头,背着手朝里屋走去。 范统提溜着孙长兴走到门口,将这个文弱书生用力往地上一掼:“滚蛋” 孙长兴早已昏厥过去,同来的魏国公府仆人赶忙将他扶起来,但是那些侯府的人很蛮横的将礼物给抬走了,他们也不敢争执,只得带着孙长兴仓促离去。 这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那些跟南京那边有关系的官员大部分私下里沾沾自喜,觉得定边侯张儒得罪了魏国公,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这样,朝堂之上攻讦张儒的声音反而少了许多。除了几个真正做到清正廉明的御史言官依然在不知疲倦的往内阁投奏折,其他人基本上都偃旗息鼓了。 有魏国公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来对付张儒,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文官出手。 同时,几个跟张儒交好的官员也递来了条子,右都御史屠滽在条子上隐晦指出张儒不该得罪魏国公;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也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不过张儒不曾开口,不管是那些一番好心提醒的人,还是那些坐等着看好戏的人,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作为魏国公府使者的孙长兴离开京城半个月之后,宪宗皇帝的宪宗实录已经提上议程,那些攻讦张儒的声音才再度出现。 只不过,停歇了半个月时间,那些声音比之去年,已经弱了不少。 皇帝朱佑樘完全练就了金刚不坏神功,不管是谁,只要是在朝会上弹劾张儒,他都当做没听见。 一时之间,所有朝臣都确定了皇帝的想法,内阁几位大学士门前车马如龙,基本上都是找他们商议如何对付文官公敌张儒的。 第273章 :鞑靼来使1 很快,一件国家大事发生,让这些官员暂时放弃了对张儒的攻讦。 历时两年,鞑靼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焦躁,遣使入明,商议迎接小王子回王帐之事。 来的人是张儒的老熟人布洛特。 鞑靼来使,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有外国使臣入京,礼部和鸿胪寺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对于他们而言,这些草原上的人是化外蛮夷,为了不让这些化外蛮夷触及皇家天威,他们可谓煞费苦心。 居住在鸿胪馆内的鞑靼使者有神机营重兵保护,每天会有几十个美貌侍女伺候他们吃饭穿衣。当然,礼部也派了专人去跟这些使者说一些相应礼节,不过这些化外蛮夷貌似根本就没听进去。 鞑靼使者进京第二天,休息了一晚上精神抖擞的正使布洛特便起了个大早,特地问清楚九边总督张儒居住在何处后,只带了一个随从,布洛特便离开了驿馆。 一路上,这位被委以重任的鞑靼使者都心事重重,一方面他恼怒张儒两年不曾跟他联系,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自家小王子的安危。 暗处,锦衣卫东厂的人在街道两边的房顶上快速移动,还有不少人就三步在布洛特周围贴身保护。 这是鞑靼使者,不是其他地方的使者,大明和鞑靼交兵日久,他们的使者,绝对不能在京城出任何纰漏。事实上,大明也不希望让对方抓到开战的把柄,毕竟现在的大明,经不起一场战争的折腾。 很快,布洛特就到了定边侯府门口。 两个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很自然的拦住了他的去路要拜帖,定边侯府是勋贵阶层,侯爷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没有拜帖,一律不得放行。 布洛特根本没有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绝望,大声嚷嚷道:“我是你们张大人的朋友,赶紧让开。” 突然冒出来一个满脸胡须而且长得十分陌生的人说是侯爷的朋友,两个年轻的锦衣卫没动手打人算是不错了。 可能也看到了暗处盯着这人的锦衣卫兄弟,这两人压着火没动手,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被轻视的感觉很不好,更何况眼前两个年轻人的态度,对布洛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轻视,简直是无视了。这个在草原上一言九鼎的汉子立马就恼了:“张儒,你个小白脸,就是这么迎接远方的朋友的” 此时的张儒正在苏七七离开京城之前住过的房间所在的小院里跟一对三百斤重的石锁做斗争,的上身布满了汗珠,古铜色的皮肤上纵横分布着十几道伤疤。 之所以选择这个院子,是因为他觉得这个院子还残留着亡妻的气息,只有在这个院子的房间里,他才能安然入睡。 手臂上的肌肉一张一弛,石锁在空中挥舞,带动着呼呼风声。 “小子,有人找你。”小院的屋顶上,一大早就抱着酒葫芦喝个不停的范无咎斜坐在屋顶龙骨上方,身上的灰色袍袖早已沾满了油渍。 自从苏七七走了之后,再没有人提醒这位老人换衣服,所以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邋遢。 在他左侧,虎头虎脑的马同袍似模似样的学着范无咎的姿势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小了两号的酒葫芦,也跟着时不时就嘬一口。不过这小子葫芦里装的是水,不管是范无咎还是张儒,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小就喝酒。 右侧是一脸桀骜的少年屠胡,自从苏七七走后,这三个跟苏七七关系最好的人,都对张儒有了怨怼之心。他们知道那件事不是张儒的错,却不由自主的将责任放到了张儒身上。 如果有如果,如果不是他将那所谓的老丈人从大同接过来,或许苏七七不会有事。 张儒抬头看了上面的三人一眼,摇头苦笑,放下石锁,拿起桌上的毛巾在身上胡乱擦了一把:“范老,少喝点。” 范无咎闷了一大口酒,张口就吐,酒水化作一条直线,射到张儒的胸膛上:“你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来的是个鞑靼人,你再不出去就会打起来。” 说罢,范无咎将酒葫芦一放,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子从屋顶的另一侧跳了下去。 一丝不苟的穿上衣服,将绣春刀佩戴在腰侧,张儒这才慢慢走出小院子。 门口,因为布洛特的无礼举动,几个锦衣卫已经成功跟他干上了。以布洛特的勇武,自然不会将两个守在门口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所以,现在站在布洛特对面的,一个是瘸了腿的姜伟,另外一个,是断了臂的张富贵。 “你们明国难道就剩下你们这些老弱病残了不成”布洛特十分嚣张的握了握拳,关节之间发出一阵爆响。 张富贵率先动手,拔刀,前进,砍劈。 一切看起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可是当绣春刀的刀锋即将到达布洛特的额头的时候,他的刀锋,被两根看上去弱小得不行的手指夹住了。 而夹住他手中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视如师父的姜伟。 布洛特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他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根本不像高手瘸子竟然是个难得的高手。 于锋芒最盛的时候用手指头将刀锋夹住,他自问自己都没这个本事,但是就是那个被他嘲笑为残废的人,竟然毫不费劲的做到了。 “他是使者,不能杀”姜伟给出了简单而实际的理由。 在这个理由说出来之后,他收回了手,而那一瞬间,张富贵也有些不甘心的收回了刀。 “哈哈哈,老朋友,你怎么舍得到京城来了。”张儒脸上堆满了笑,好像没看到地上有两个人被布洛特打倒一般。 布洛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对张儒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哼,某种无信小人,说是一年之类找到人就送回草原,可等了两年都没看到人,我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张儒不以为意道:“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大明很大,要找到一个人,真的不容易。这不,我们之间还是有默契的,我刚找到人不久,老朋友就来了,也省得我再到大草原上跑一趟了。” 布洛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 脸上依然没什么好脸色,被张儒拉着进了侯府,那风味丝毫不必草原上美酒差劲的马奶酒端上来后,布洛特依然没什么好脸色。 “我这次来,是带小王子走的,满都海可敦说了,这次要是不能把小王子带回去,草原上的部落会因此而震怒,长生天会让成吉思汗的子孙带着弯刀来明国接人。”布洛特喝了一口马奶酒,语气阴森。 反观张儒则是一脸和煦,不管布洛特的脸色有多冷,他都保持着笑脸。 “可以,只要皇帝陛下同意,你随时能把人带走,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张儒很爽快的答应了布洛特的要求,这爽快的劲头,让布洛特都觉得奇怪。 “人呢”布洛特问道。 张儒拍了拍手,一个锦衣卫马上到了身边,等张儒吩咐了几句之后,那锦衣卫马上就离开了。 没等多久,一脸不情愿的屠胡出现在张儒和布洛特面前,他冷着脸朝张儒微微昂起头,然后一脸兴奋的对布洛特叫了声:“布洛特叔叔。” 这两年的教育,算得上是成功的,屠胡不仅将蒙古语说得十分地道,而且礼节也掌控得十分好。就连鞑靼王庭里面的人,都通过了探子将画像送到屠胡面前让他认。 所以屠胡虽然没有去过草原,根本不是鞑靼的小王子,可是鞑靼王庭的人,他却都认识。 布洛特点了点头,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欣喜神色,而是有些犹疑不定:“看来明国的生活,比草原上要好很多。” 真正的小王子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那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屠胡,现在已经将近十八岁了。 张儒笑道:“找到小王子之前,他可一直都是在我大明的大富之家享受少爷待遇的。不是我说,你们草原上的生活,还真比不上咱大明的生活。” 布洛特阴沉着脸道:“怎么证明这个人就是我们的小王子” 张儒声音瞬间变得凛冽:“你们的小王子你们自己都不认识,那就算了,干脆让他留在大明。反正大明粮食多,也不在乎多一个人的口粮。” 布洛特被张儒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草原上的各个部落本就不是齐心协力的,有小王子的名头在,还能勉强让大部分人听命。如果让小王子留在明国,不管这个小王子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么他布洛特都将成为草原的罪人。 张儒翘起二郎腿十分不悦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了,人你也看到了,不过现在不能让你带走。什么时候你见过大明的皇帝陛下了,陛下同意让你把人带走,你再来领人。你要真不要,我也不介意。让一个草原上的小王子当手下,应该是十分不错的待遇。好走,不送” 布洛特黑着脸离开了定边侯府,而侯府内,却传出了张儒嚣张的笑声。 第274章 :鞑靼来使2 太和殿,朱佑樘正襟危坐,下面的群臣分别站在殿中两侧,最中间,便是以布洛特为首的鞑靼使节。, 这是朱佑樘第一次接见强大对手派遣的使节,他很重视这次接见。在皇城中是无法看到异域风光的,所以他希望从那些梳着小辫子、满脸都是胡须的草原人身上,看到一点真正的异域气息。 礼部的礼节终究没改变这群桀骜不驯的鞑靼使节,布洛特只是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抚胸礼,口称外臣布洛特参见明国皇帝陛下。 朱佑樘轻咳了一声以缓解嗓子里的干涩,声音如飘忽不定的白云:“平身。” “使者所为何来”接下来,就不要皇帝亲口说话了,自然有内阁的老狐狸跟使者周旋。 站出来说话的是内阁首辅邱濬,老头很懒,但是这样的场合,他出面无疑是最适合的。所以他义无反顾的站出来,不求能够折鞑靼人的面子,只求不要掉了大明的面子。 “尊敬的长者,布洛特此行,是为了迎接我国小王子,成吉思汗的嫡亲血脉。”布洛特不卑不亢道。 作为一个使者,布洛特做得很不错,他根本就没管周围的大明官员,心里只当这些人是草原上的牛羊。这样,他不至于因为紧张而说错话。 草原上的汉子都是直爽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明知道你的来意还故意问你来干什么,邱濬那种上位者的压力,还不足以压迫已经成了万夫长的布洛特。但是数百大明文武官员的压力,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唯有将这些人当成牛羊,他才不会有压力。 “鞑靼是战败国,要拿质子,就凭你空口白话”刘吉这个老狐狸算是最会抓准时机的,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露脸机会,所以他跳出来了。 邱濬本来就是个懒人,而且年纪也大了,刘吉跳出来,他干脆后退一步,将主战场让给了刘吉。 布洛特深深看了一眼刘吉,冷然道:“战败的是鞑靼,不是伟大的成吉思汗后裔。当初满都海可敦就跟贵国张儒将军有过盟约,我十三部,帮助明国退敌,明国帮助我们找回小王子。莫非明国,是要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刘吉冷哼道:“你说有盟约,证据何在凡事都得讲个理,今天你可以来大明说好大明的将军有盟约,难道明天我大明还能派人去你们王庭,说跟你们王庭有盟约不成你鞑靼连年犯我大明边境,而今所谓的小王子落入我大明手中,莫非想就这么简单把人接回去,那也太不将我大明百万边军放在眼里了。” 刘吉的话,振聋发聩,不管是喜欢他的还是讨厌他的官员,无不在心里大叫了一声好。 孰料,布洛特根本就不理会刘吉,反而转身看向张儒。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跟他有过约定的张儒站出来说话更有用的了。那些明国的官员,摆明了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到好处不放人。 来之前,布洛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认为明国会这么痛快的把小王子交给他。可是真正见了张儒之后,他心里又有了一些希望。 这是希望的种子还是绝望的光芒,就在这朝堂之上,也许就在下一刻他就能得到答案。 所以布洛特很紧张,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张儒面不变色的出班站定,朝龙椅上的朱佑樘躬身拱了拱手,然后才道:“不错,我们之间的确有过盟约。” 这话一说,全场哗然。 有御史甚至想马上跳出来弹劾张儒。 这已经不是一件小事了,就算是开海禁这么大的事,在两国之间,都是小事。 说得好听一点,张儒有私交外臣之嫌,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弹劾他里通帝国,意图谋反都不为过。任何一个边疆大将,任何一个手握兵权的将领,都有一条永远都不敢触及的底线,那就是跟敌国的大臣打交道。 不过这交道是出自好心还是恶意,都是为将者最大的忌讳。 然而张儒似乎并没有将这当成忌讳,自顾自道:“不过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一年之期。一年之期早就到了,你鞑靼不曾派人来接你们的小王子。这一年之中,光是你们小王子吃掉的山珍海味就有不少,更不要说用大明上好的绫罗绸缎为他做衣服,用大明最好的女子伺候他生活。这些,可都不包括在约定之内。” 布洛特脸色微变:“要说食言而肥,恐怕是你食言而肥吧当初可是说好了一年之内你找到小王子的。” 张儒耸了耸肩:“你记得很清楚,一年之内找到小王子,这没错。可是找到之后,作为大明的臣子,我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帮你们把人送到大草原上去。人,我早就找到了,你们不来接,这就怪不得我了。 张某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你们的小王子我从未亏待过,好吃好喝供着,他吃的东西,有些甚至是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没人能够享受的。这些额外的开支,如果你不付出点代价,张某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很负责人的告诉你,要带走你们的小王子,没门” 激怒之中的群臣还不曾将胸中怒火发泄出来,猛然出现的转折,却让他们再也骂不出任何肮脏话语了。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句话:干得漂亮。 连那些一向视张儒如眼中钉肉中刺的臣子,都在心里对张儒有了刮目相看的想法。 这是在扬国威,也是在非常无耻的问鞑靼使臣讨要好处。 布洛特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明白了张儒话里面的含义,他记得张儒是说过将小王子送回草原的,可现在人家不承认,他也没办法。 心中对张儒的看法又低了一分,但是在大明的朝堂上,布洛特有火都发不出。小王子还在别人手里,能不能将人平安带走,布洛特说了不算。 “你要怎么样”布洛特一刻都不想看见这个狡诈的明国将军,压着火气道。 张儒嬉皮笑脸道:“哎呀,别说得这么直接嘛我们是朋友,怎么可能刻意用你们小王子要挟你呢” 布洛特低吼道:“说,你要什么” 他已经在尽力压制火气了,他真的害怕如果继续交谈下去,他会忍不住将这个曾经的盟友撕成碎片。 张儒的笑声戛然而止:“成吉思汗麾下的骑兵天下无敌,听说草原上的战马非常不错,你给我送个十万八万的过来就成。那牛羊什么的,多多益善,只要有,我就要。” “张将军这是狮子大开口。”布洛特对张儒提出的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要求好像不怎么在意。 张儒淡淡道:“我漫天要价,你可以坐地还钱嘛” “国家大事,岂能儿戏。”一个声音很不恰当的响起。 张儒环顾四周,总算是通过周围那些官员愤怒的目光找到了说话的人,那是国子监一个小吏,官不过从七品,在朝堂上根本没说话的分量。 今天要不是情况特殊,这样的人,连进入太和殿的机会都没有。 周围人的目光让这个多嘴的鸿胪寺官员羞愧的低下了头,然而,那个被他奚落了的大人物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羞愧而放过他。 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发现眼前多了一团黑影,紧接着这个小吏觉得脖子一紧,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啪啪啪。 三个大耳刮子下去,那鸿胪寺的小官员的脸已经变成了红肿的肉包子。 张儒拍拍手,将小官员往地上一抛:“来来来,布洛特,我的兄弟,咱们继续谈。” “战马三千,牛羊一万,这是我的底线。”布洛特阴寒着脸道。 张儒冷冷道:“战马五万,牛羊十万,少于这个数目,咱们也不好办。” 布洛特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后沉声道:“战马最多五千,牛羊可以给一万五。” 两人就这样在金銮殿上谈起了生意,张儒会这样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鞑靼的使者竟然也跟随张儒的步调在走。 没人吭声,没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说话。 多一匹战马,就意味着大明能够多一个武装好的骑兵,就意味着下次鞑靼犯边的时候,大明能够多一分胜算。 谁都知道战马对大明到底有多重要,谁都知道这么好的机会一旦失去,就永远都不可能有了。 忽然,张儒斩钉截铁道:“战马三万,牛羊五万,少于这个数目,那咱们也不用谈了,我会找时间把你们小王子的尸体给你送回去,我大明百万边军,随时恭候大驾” 布洛特讶然,他真的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强硬,而且看样子,不仅仅是张儒这个将军强硬,明国朝廷里的人似乎都不打算阻止张儒这番疯狂的话语。 “好”布洛特咬着牙答应了张儒的无理要求,他想着,只要能回到草原上,我定要让你明国十倍百倍奉还。 “你们小王子就在我府上,什么时候看到战马了,我什么时候把人给你送回去。”张儒淡淡道。 说完他朝朱佑樘拱了拱手:“陛下,臣身体不适,请求告退。” 朱佑樘心里乐开了花,挥手道:“准” 这个无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太和殿,留下惊诧莫名的一群大臣和想笑又不能笑的皇帝已经一众愤怒的鞑靼使臣。 275.第275章 :鞑靼来使3 “布洛特大人,哲科别大人是不会同意明国将军这个无理要求的。。 更新好快。”副使态度强硬的劝说着。 在鸿胪寺驿馆里,周围都是大明的人,几人说话都是尽量压低声音。 这副使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一样。 布洛特语气略带恼怒:“你以为我想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吗!如果不答应,小王子就不能回到草原上,满都海可敦的怒火,不是什么人都承受得起的。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小部落跟王庭离心离德,然后一个个远离王庭的怀抱吗?” 副使被说得哑口无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的他们,的确奈何不得大明的君臣。特别是这次大明君臣出奇的保持着一致对外的思想,更让这些鞑靼使臣觉得寸步难行。 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谁出了一个不算馊的馊主意:“听说明国的人内部争斗很厉害,这次我们带来了上好的草原明珠,不如.” 布洛特眼前一亮:“马上去查,问问谁是张儒的对头。” 第二天,兴奋了一晚上没睡着觉的鞑靼使团纷纷上街,用声音的汉话有意无意的打听着张儒的对头到底有哪些人。 还别说,真让他们打听出来了不少东西。 那些百姓知道的东西不多,他们知道的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而来,经过一番‘唇’舌和辛苦之后,鞑靼使团总算是从几个买卖人口中打听到了张儒的对头。 一个是保国公朱永,还有一个是泰安郡王朱祐樬,最后一个则是户部尚书李敏。 三人之中,也就李敏这边有点靠谱,其他两人,可都是跟张儒一条船上的蚂蚱。 可鞑靼人不知道啊!他们还以为自己买了不少没用的东西之后,真的从那些愚昧的百姓口中问到了有用的消息。 一上午的采购,到中午时分,鞑靼使团兵分三路,分别拜访了传说中跟九边总督张儒仇深似海的三人。 第一个被找上的是‘性’子暴躁的朱祐樬,泰安郡王的名声在京城那是如雷贯耳,谁都知道有个应该就藩的郡王一直不要脸皮的赖在京城,还时不时要干点欺男霸‘女’的恶事。 当得知那些鞑靼人带着一尊白‘玉’狮子和一万贯大明宝钞****是请求他对付张儒之后,这位在京城出了名不好说话的郡王二话没说就将一干健仆叫了出来。 可怜那以为年轻人的火气容易撺掇起来的鞑靼副使直接被打了个鼻青脸肿,跪在地上硬是喊了朱祐樬三声爷爷才逃出生天。 当然,这是因为当时没有自己人在场,不然的话,杀了他他都不会喊爷爷。 来找朱晖的是使团里一个个子很矮小却能说会道的家伙,据说这个家伙在鞑靼王庭很是吃香。不过碰上了跟张儒一样蔫儿坏的朱晖,他算是遇到对头了。 几次提出要朱晖对付张儒,可这位爷愣是像听不懂话一样,你说东我就说西,你说打狗我就撵‘鸡’。 说到最后,连那鞑靼使节自己都有些晕乎了,朱晖这才将一万大明宝钞揣进怀中,顺手把两个胡姬给揽入怀中扬长而去。 在保国公府客厅里呆滞了半天之后,那使节才反应过来,感情瞎白活了半天,那小国公根本就没有答应自己什么。 想到回去之后若是没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铁定会被责难,这位使节再次跟保国公府的下人表示想见保国公,可那下人却是鼻孔朝天伸出了手。 纠缠一阵之后,那下人很不耐烦的将使节给推了出去。 临了丢下一句: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这道理都不懂,也敢跟京城‘混’,活腻歪了吧! ‘精’通汉话的使节自然之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后无奈,灰溜溜的离开了保国公府。 亲自找上李敏家‘门’的布洛特带了三路人马中最丰厚的礼物,一尊金佛、三万两大明宝钞、两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户部尚书李敏对他倒是十分客气,悄没声息的将礼物收好之后,问了问布洛特的来意,这位六部九卿中排名算高的高官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布洛特的要求。 攻讦张儒,那是他的拿手好戏,反正不管鞑靼人来不来,他都会攻讦。 但是布洛特总感觉有些不放心,他觉得事情实在太顺利了,难道明国的官员,竟然连最基本的公‘私’都分不清楚? 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到驿馆,看到鼻青脸肿的副使和一脸颓然的手下,布洛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不安的感觉了。 他依然对李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希望李敏会在朝会上弹劾张儒。 只要张儒被弹劾,他就有机会把小王子带走,只要能够把小王子带回去,已经和王庭貌合神离的那些部落就不敢再说脱离。到那个时候,他自然能够把今天送出去的东西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李敏的胆量。 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就算李敏恨不得将张儒千刀万剐,他也是不敢攻讦张儒的。在布洛特离开之后,这位户部尚书就带着东西进了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 别的事隐瞒皇帝,可能最多是挨一顿训斥,这件事如果他要是瞒着皇帝,就算朱佑樘‘性’子疲软,估计朝臣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李敏还想留着有用之身跟权倾朝野的定边侯斗斗法,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结果就是努力了一天的鞑靼使团在傍晚时分被神机营以一种十分蛮横的态度轰出了北京城。 那位带队的神机营军官还留下一句话:看到战马,立马放人。 当初的一番‘交’易,现在变成了掣肘,满都海虽然逃脱了巴图‘蒙’克的掌控,却让小王子巴图孟克落入了明人的掌控之中。 其中得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布洛特火急火燎的踏上了归程,明国皇城发生的事情,他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满都海,让她做出判断。而京城,一帮将鞑靼使臣赶出了皇城的官员,则在大肆庆贺。 这次能够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站在张儒这边,一来是内阁之中并没有人站出来跟张儒唱反调,六部尚书也没人站出来反对张儒;二来则是在鞑靼使团受到皇帝召见之前,东厂提督太监汪直已经挨家挨户隐晦的表达了皇帝的意思。 有一个权臣和一个大明最高地位统治者发话,谁还敢活腻歪了站出来说什么大明是礼仪之邦? 再加上张儒用的方法虽然粗俗了些,有些不符合礼仪之邦这个称呼,但是实实在在的为大明争取了好处。 那个在朝堂上公然说张儒的鸿胪寺小官员,在布洛特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就被扒光了官衣。永世不得录用,这是皇帝给出的决定,谁也不能反驳。 也,深沉,如一个温婉而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情感的处子一般,静静的笼罩着大地,希望用自己的柔情,彻底将大地拥入怀抱。 定边侯府灯火通明,一队队锦衣卫来回走动着,书房周围方圆十丈之内没有一个人,书房内,却有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 “让你的人跟着布洛特的使团,同时将我的信‘交’给杨荣和张安,一旦你的人从草原上传回消息,马上他们备战。”张儒严肃的对黑袍人道。 黑‘色’的袍服内传来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侯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要不要去看看孩子?” 黑袍人摇摇头:“不用了,跟着侯爷,不会差到哪里去。贱内那边传来了消息,那边的情况还算稳定,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张儒嗯了一声:“辛苦你们了,多让手下的人注意一下大同那边的事,还有天津那边派人盯着点,我怕会出事。” “侯爷放心,所有消息,锦衣卫有的,我们有,锦衣卫没有的,我们也有。大同那边应该快要有所动作了,还请侯爷早做准备。”黑袍人一字一顿道。 张儒皱了皱眉:“你亲自去大同那边盯着。” 黑袍人摇摇头:“我会去大草原。” 张儒目光如箭:“给我一个理由。” 黑袍人叹了口气:“就算是让我儿子将来有一个崇拜我的机会。那些人毕竟是大明的人,对他们,兄弟们的刀,下不去手。” 这个理由十分充足,张儒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言辞。 僵持了一会,最终是张儒妥协:“好吧!你去草原,一切保重。记住,活着回来,没有什么比人更重要。” 黑袍人点点头,站起来将书房的‘门’打开,然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儒没有起身关‘门’,他想让这夜间的凉风,稍微让自己变得清醒些。 对自己将来要走的路,要面对的敌人,他一清二楚,可是他依然在坚定不移的走着。他希望有一天,能够真正看到一个堪比汉唐的盛世。 有那些为国捐躯的兄弟,有这些甘愿一辈子藏在暗处的兄弟,他找不到放弃的理由。他只希望,自己这只穿越了历史的小蝴蝶,能够煽动翅膀,让数百年后那次劫难消失。 276.第276章 :盛开的白莲花1 天津卫最近很是热闹,来往的商贾多了不少,以打鱼为生的升斗小民活了小半辈子,也不曾见过这么多能穿得起绫罗绸缎的老爷。-79小土城中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地主富人们,在看到那些过江龙的排场之后,也不免自惭形陋。 来往的马车将泥泞的土路压出深浅不一的车辙,几个为了两斗米而被叫过来修路的闲汉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 一辆双马牵动的马车疾驰而来,将刚填上的泥路压出两道深深的口子,飞速旋转的车轮带动泥浆,溅了两个闲汉一身泥点子。 慌忙跳开的两人还没来得及怒骂,那马车已经走出去十几丈。 马车中坐着几个脑袋大脖子粗,腆着大肚子,衣着华贵非常的中年人。 马车顺利进城,车上文轩商号的标志让守‘门’的卒子不敢阻拦,文轩号的大掌柜现身天津卫,连知县大人都要好生款待,别说是他们这些小卒子,就是卫指挥使,也未必敢在那不苟言笑的干瘦中年人面前太过放肆。 马车稳稳停在装修不算很华贵的文轩号分号‘门’口,驾车的车夫一个纵越跳下马车,用力推开马车‘门’:“几位,掌柜的已恭候多时,请!” 几人都是身份不俗之辈,背后的靠山也不小,却都不敢在这车夫面前托大,一个个笑眯眯的朝车夫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跳下马车。 在车夫的带领下,几人进了文轩号。 偏厅内,已经有一个留着短髯身材修长的中年人等待多时,看到几人进去,那中年人没有站起来,依然端着茶水在喝。 几人走到中年人面前,齐刷刷朝中年人拱手,异口同声道:“见过大掌柜。” 中年人放下茶杯,淡淡道:“坐吧!都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最中间一个青衣汉子恭敬道:“谢家已经同意捐献白银五万两,谢家公子在小的临走之前给了小的三万两。” 左边的红衣汉子同样恭敬道:“沈家那边给了二十万两大明宝钞,沈家小姐也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不过不是很多,加起来也就二十五万两左右。沈家小姐说了,如果还有难处,可以去找她。” 右边的绿袍汉子也很恭敬,不过却是苦着脸说的:“大掌柜,那些地方上的人很不识趣,平白要一笔银子,根本要不到。手下的兄弟带着衙‘门’的人走访了数百家,到手的银子不过三万多两。” 坐着的中年汉子依然不动声‘色’,目光停留在躲在几人身后的一个灰衣汉子身上。 “大.大.大掌柜,我.我去南方,什么都.没要到。”结结巴巴的说完,灰衣汉子怯生生的偷看了中年汉子一眼。 能够在文轩号大喇喇坐着,听文轩号几个在北方各处商号说一不二的掌柜汇报工作的,自然只有文轩号的大掌柜谢仑了。 这次锦衣卫指挥使张儒突然下令开发天津,不说兴建港口这样的大工程,就说造船和练兵,就不是小事。 每一件事,都是需要银子的。 文轩号已经紧急调了将近二百万两银子的巨款屯在天津县衙库房里,可相对于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大孩子,这二百万两银子无异于杯水车薪。 单单做一件事,二百万两银子可能能够满足,可三件事一起做,没有个千万两银子的巨款,怕是很难拿下来。 不愿意麻烦京城那位侯爷的谢仑,只好用自己的办法筹集资金,不说完全把这个窟窿填上,至少也不能太难看了。 然而,一番努力之后,他才发现,问别人要银子,还真不是简单的事。 哪个有钱人不是抠‘门’到了极点的,不说多的,就说谢家这样的盘踞宣府的大家族,拿出来的银子还没一个小‘女’子拿出来的银子多。 谢仑很生气,他气的不是手下人办事不力,他气的是那些人不识抬举。 “先把银子登记好,送进库房。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不用担心其他,我自有安排。”强行压着火气,谢仑轻声吩咐道。 几个掌柜的也不是傻子,飞也似的逃离了偏厅,再不敢在谢仑面前碍眼。 怀里揣着早就写好的书信,那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的求助信。侯爷在京城什么处境,他谢仑不是很清楚,不过不用刻意打听都知道,光是开海禁这样的大事件,就足以让侯爷焦头烂额了。 “把信送回北平定边侯府,亲自‘交’到侯爷手中。”是夜,谢仑刻意对送信心腹手下再三叮嘱。 他没有让人把信送回北镇抚司,是因为北镇抚司还有一个牟斌,很多情报都要经过牟斌的手才会到达张儒的案头,这件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甚至那送信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人,跟锦衣卫没有半点关系。 送信的人走了,夜也深了,谢仑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安,这不大的土城,好像变得‘阴’冷了不少。 他紧了紧身上衣服,吹熄了油灯,不动声‘色’的将脚上的鞋子脱掉,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头,握住了很久都没接触过的绣‘春’刀。 冰凉的刀柄入手,让他的心,暂时安定了几分。 窗外人影绰绰,树影斑驳,守卫算不得森严的天津分号周围只有几个分号的伙计,可是平日里最是喜欢闹腾的几个伙计,在送信的人走了两个时辰之后,竟然突然变得安静了。 三道黑影蹑手蹑脚的接近谢仑的卧室,‘门’口,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软趴趴的躺在角落,值夜的三个身材还算健壮的伙计,此时口吐白沫昏睡不醒。 ‘门’栓,被一柄小刀熟练的挑开,紧接着,微风从被打开一条缝隙的‘门’口灌入。蹲在‘床’边的谢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脱下身上的黑‘色’袍服上‘床’。 天上无月,繁星闪烁,就算是江湖上个顶个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蹲在‘床’边的谢仑。 那几个不速之客也没发现谢仑的踪迹,但是三人中有两人进了房间,其中一人,已经到了谢仑‘床’头。 谢仑也看不见这些人,他完全是凭自己的感觉在判断。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谢仑突然站起来一刀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捅了过去。黑暗中,站在‘床’边的人奋力一击,没想到还不曾直起身子,肋下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紧接着,一直柔软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想发出声音提醒同伴,可是喉咙深处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谢仑手腕一抖,绣‘春’刀在来者体内搅动,片刻,那人就停止了挣扎。 “老余,得手了?我点灯了。”不远处,死者的同伴传来轻松的声音。 丑时,正好是人最困顿的时候,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文轩商号的情况,这几天他们都打听清楚了,难得碰上那文轩号的掌柜身边没有太多护卫。 这样的时机不多,错过了这个时机,以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所以他们铤而走险。 话音刚落,就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传来,声音很轻,却还是落入了桌边杀手的耳中。 刚将手伸进怀中打算点燃火折子的杀手忍不住轻声咒骂:“你个老小子办事‘毛’‘毛’糙糙的,要是让香主知道,回去少不得吃挂落。” “呼!” “呼!” 火折子燃了,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呆滞住了,一个人,脸上挂着冷笑,就那么站在自己的面前。而那个人,按照计划,此刻应该已经是死了的。 带血的绣‘春’刀毫不留情的攮进了杀手的心窝,依然是不拖泥带水的搅动,依然是捂嘴的动作。 火折子掉在地上,溅起点点火星,确认手中的人死了之后,谢仑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在地上,捡起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走到‘门’口,压着嗓子朝站在院子里的杀手喊了句:“进来,好东西。” 那汉子本是在望风,听到好东西三个字之后根本就没细心分辨这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发出来的,屁颠屁颠朝房间里奔来。 他以为,有两个身手不弱的人出手,那文轩号的掌柜只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应该会手到擒来。 可惜,什么事都有例外,那个他们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恰巧就是这次刺杀中最大的例外。 谢仑出身锦衣卫,这一点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文轩号貌似是听命于京城那位侯爷的。 手刚触及那扇木‘门’,心口一凉,一柄刀子就刺穿了第三个杀手的‘胸’膛。 谢仑没有留活口的打算,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对方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就是看准了他身边的护卫都被派出去了。 而以他的功力,很轻松就分辨出,到达自己卧室外面的到底有几个人。 杀死三人之后,换上其中一人的衣服,谢仑悄悄出了卧室,朝文轩号周围潜行而去。 一不做二不休,今夜,他要将这些有胆子潜进来杀人的人都干掉。 277.第277章 :盛开的白莲花2 绕了一圈,杀了十三人,然后将‘门’口遭了无妄之灾的老者和几个本地的伙计搬到一处,细心打扫了现场,将那些死者的身体做好伪装之后,谢仑钻进了才挖出来不久的密室。- 天渐渐放亮,太阳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笑脸,随即马上隐去,过了半晌才再次钻出来。 睡了个好觉的老百姓开始一天忙碌的生活,菜市场开始变得热闹。 平日里开‘门’最早的文轩号,今日大‘门’微开,‘门’口却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有大胆的人将‘门’推开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正准备转身离开,冷不防看到了柜台上趴着的一个伙计。 如果光是一个伙计,可能别人不会在乎,可是那个伙计趴在柜台上,背上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这就容不得别人不在乎了。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传出过凶杀案的天津卫,老百姓见过的最大阵仗顶多就是东家李二将西家王三的脑袋打了个包,何曾见过这等惨案。 马上,那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目击者就如失了身的黄‘花’闺‘女’一般大喊大叫起来,变了调子的声音,活像是京城某些下身少了点零件的公公。 天津的几个捕快很快就忙开了,那些脸上‘蒙’着黑布的汉子身份不难辨认,因为他们都是天津卫或者天津卫周围的人。 失踪五天的文轩号掌柜谢仑再次出现在天津卫百姓面前,带着二三十个锦衣卫。明摆着是有人入室杀人,县令孙江自然不会问责谢仑。 还有一个原因让孙江不敢问责谢仑,那就是仵作从那些死者身上发现的白莲‘花’印记。 天津这边紧锣密鼓的搜集白莲教踪迹,大同那边一夜之间却有三十多个朝廷官员死于非命。其中四人是大同千户所的锦衣卫,官阶最高的,是大同府同知。 一时间,大同府自知府以下全部变得紧张不已,平日里可以相互打招呼说些家长里短的邻居都不敢多话,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不是白莲教教众。 有很多人对大同的现状不满,却有一个人对大同的现状十分满意,这个人名叫李广。 很多白莲教高层都不知道这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到底来自何处,只知道姥姥很看重这个人,所以没人敢对这个人不敬。 居住的宅子外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养着不少鱼,这些鱼没人打理,除了李广每天会拿着小竹竿悬丝钓鱼,其他人看都不会看那些在泥里面打滚的脏东西。 今日有风,阳光暖和,是个好的垂钓日子。 李广如往常一般搬着小板凳坐在池塘边,刚下了饵,身后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先生,姥姥有请。”声音是罗浮粗重而有力的声音。 李广放下钓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看自己不惯的年轻人一眼:“带路。” 小木屋里,唐赛儿等了有一会了,这一阵,应京城那位的要求,白莲教做了不少事。可锦衣卫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京城的人已经传来了风声,说锦衣卫已经派了‘精’锐前往大同剿匪。 和朝廷斗了这么多年,唐赛儿清楚的知道,白莲教的实力根本无法跟动了真格的朝廷明火执仗的干。 就在很多人都有些绝望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被半软禁的李广。 “姥姥突然召见,不知有何要事?”在这个活了上百岁的老妖人面前,李广不敢有丝毫懈怠。不管是初次见面还是见了好几次之后,他都是做足了礼数。 唐赛儿眯着浑浊的双眼,似乎要在李广身上看出什么来,过了好半晌,她才不紧不慢道:“白莲教,已经如约‘弄’出了响动,可是宫里那位,似乎没什么动静,请李先生给老身一个解释。” 白莲教最让朝廷头痛的,不是他们发展多少教众,不是他们那些教众的战斗力,而是无孔不入的藏匿功夫。 每次剿匪,朝廷都找不到白莲教的人,朝廷大军一走,他们立马就冒出来了。 这也是白莲教赖以生存的不二法‘门’。 而今,为了配合那位公公,白莲教几乎三分之二的势力暴‘露’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就算各地的官府奈何不了人多势众的白莲教,只要各地驻军配合,要将白莲教的人一网打尽,比以往要容易得太多太多。 李广心中一紧,脸上不动声‘色’:“姥姥多虑了,公公没说会动手诛杀张贼,如果姥姥想要他死,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宫里那位现在连东厂的权柄都失去了,可以说,除了陛下的信任,他没有任何护身符。” 唐赛儿面‘露’怒‘色’:“这么说,你是在消遣老身!” 李广站起来拱了拱手:“不敢,姥姥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带咱们自己人进京。” 唐赛儿猛然在扶手上拍了一巴掌:“放屁!如今北镇抚司上千缇骑正在赶赴大同,只要他们联合大同边军,暴‘露’在外面的香众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你现在才跟老身说这个,莫非当老身好欺负不成!” 李广十分冷静地道:“姥姥可否安心听在下一言?” 唐赛儿没好气道:“说!” 李广慢条斯理道:“姥姥可以仔细想想,且不说现在覃公公手里没了东厂的人,就算有东厂的人,他也是不能亲自下令对张贼动手的。当今陛下对张贼感情深厚,覃公公若是亲自下令,只怕到时候他也捞不着好处.” “还不是怕死!”唐赛儿身边的罗浮很不客气的打断了李广的分析。 李广毫不畏惧的瞪了对方一眼,继续道:“如果是姥姥的人动手,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杀了张贼,锦衣卫未必有那个能耐拿下白莲教,就算陛下震怒,朝廷派遣大军围剿,到时候白莲教也都隐藏起来了。 在这方面,姥姥跟朝廷斗了这么多年,应该比在下要清楚。 而万一没有杀死张贼,覃公公也方便出面帮忙说说话,至少,不会让这些人供出什么东西。如果运气好,可能还可以把人给救出来。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姥姥可自行考虑。” 唐赛儿沉‘吟’片刻道:“说什么合则两利,无非就是想借刀杀人而已。” 她有她的顾虑存在,自从罗浮进了一趟京城之后,无为教很多站在罗清那边的人都不听使唤了。这对于白莲教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她本来就是因为看上了无为教的某些煽动人心的教义才决定将罗浮纳入麾下的。 要不然她跟罗清关系也算不差,没理由着急忙慌的对罗清下手。 再加上自从苏七七的死讯从京城传出来之后,不管是大同当地的锦衣卫还是北镇抚司的缇骑,都卯足了劲要把白莲教连根拔起。 要不是这段时间杀了不少锦衣卫的人,他们白莲教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出来造反。 百姓是盲目的,在强大的对手面前,百姓之中除了少数人能够选择反抗,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顺从。 特别是,这是一场发自大明内部的动‘乱’。 所以唐赛儿答应李广的要求,是有多方面考虑的。 锦衣卫以张儒为首,只要杀了张儒,锦衣卫将无法对白莲教造成太大的威胁。只要给一段时间让白莲教好好发展,她相信,假以时日,便能推翻朱明统治的江山。 然而,她高估了覃吉的勇气,还以为自己的这位盟友能够出手对付张儒,没想到折腾了几个月,对方却说只能为白莲教教众在京城的某些活动开一开方便之‘门’。 思忖再三,唐赛儿没有做出决定,让人送走李广之后,她让其他人留下,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济南府堂主是个身体‘肥’硕的老者,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油光,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咱白莲教行事有自己的方法,哪能听信朝廷鹰犬的摆布。这段时间,因为这个姓李的,咱们有不少兄弟被杀了,再这么下去,白莲教迟早有一天会被朝廷给剿了的。” “我同意彭勇堂主的意见,咱们不能任由朝廷鹰犬摆布。”说话的是西安的堂主顾全。 说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可还没说完就有两个人站出来反对,唐赛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很会察言观‘色’的罗浮刚被放出来不久,再加上他恨张儒入骨,所以马上站出来道:“姥姥,我倒是觉得那小子说的没什么错处,不杀张贼,白莲教在朝廷的打压下,很难有大的发展。” 河南分会的堂主郑小二也附和道:“姥姥,这姓李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咱们手上,应该不敢出什么幺蛾子。这些深宫里的太监,最是怕死,不太可能是朝廷的‘奸’细。而且,咱们在宫里的眼线也说了,这李广,很是得覃吉的喜欢。” 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意见,最后,都是要问唐赛儿意见的。白莲教内部,只要唐赛儿一天不死,别人就做不得白莲教的主。 可是,在这么多人支持的情况下,唐赛儿依然没有妄下定论,而是偏头看向了身边脸上始终‘蒙’着白纱的高挑‘女’子:“说说你的意见。” 白纱‘女’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屈身在唐赛儿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就见唐赛儿的脸‘色’越来越好。在‘女’子站起来之后,唐赛儿喜笑颜开:“好,就这么办!” 278.第278章 :盛开的白莲花3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唐赛儿在两天之后做出了决定。。 更新好快。 首先,就是下令所有白莲教浮出水面的教徒全部选择隐匿,不管杀了多少人,不管对地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都必须隐藏起来。 然后,便是准备了一支二十人的队伍让李广带着赶赴京城,这些人都是高手,可以说是白莲教中‘精’锐中的‘精’锐。 队伍由十三个男的,七个‘女’的组成,听命于一个脸上有一道从眉心处写啦过左脸下颚的刀疤的中年男人指挥。 中年人沉默寡言,李广几次试探,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唐千刀。 在这里被软禁了几个月,虽然吃穿不愁,却远没有京城那般自在。如今总算可以逃离这个牢笼了,李广感到心情十分畅快。 在李广带着队伍离开大同的第五天,姗姗来迟的锦衣卫在范统的带领下展开了对大同白莲教的第三次清洗。 这次清洗的范围很广,张儒下达的命令是,在没有找出白莲教的所有首脑之前,清洗不结束。 一路上,李广几次三番试探那些白莲教教众,可是得到的消息却少之又少。路上的关卡很多,不过李广身上东厂的腰牌,倒是省了许多被盘查的麻烦。 在经过宣府的时候,一行二十几人的队伍引起了关城巡城司的注意,这个地方是张安的地盘,这位老将军,可是不会管东厂不东厂的。 李广拿出腰牌怒气冲冲的砸在值守的把总‘胸’口:“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咱家可不是什么流寇。” 那把总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却依然执拗的将手横放在李广面前:“大将军有令,为防止白莲‘乱’匪流窜,所有人等,一律要接受盘查。” 李广气急败坏的从那把总手中夺过腰牌,恼羞成怒道:“行,你查,你查!你要是查出来了什么,咱家束手就缚。你要是查不出来,让你们家张大将军等着司礼监的弹劾吧!” 把总浑然不惧,手一挥,马上就士卒快步上前仔细检查起来。 检查到一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才一会,就到了城‘门’口。马上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身材凹凸有致,一双杏目英气十足。 不用看她的长相,光是这身材,就足以和京城某些‘花’魁相提并论了。 当然,李广是没这个机会进青楼的,他也不知道那些‘花’魁身材怎么样,他只知道,这姑娘比宫里那位跟自己对食的宫‘女’还要**三分。 只可惜胯下的某样东西已经没了,不然他还真有可能会因为心中的悸动而来个一柱擎天。 那‘女’子貌似不是个脾气好的主,见前面几辆马车和大队人马拦路,她牵着马没好气的将两个正好拦住去路的白莲教教众推开,大喇喇的朝正眯着眼等待检查结果的把总走去。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个‘女’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 把总也发现了那‘女’子,在对方离自己还有五步远的时候便张口暴喝:“站住!路引!” 在大明,有些人是不需要路引的,比如说李广这样有腰牌的宦官;有些人则没有路引寸步难行,比如说一些小老百姓。 ‘女’子没有拿出路引,反倒是跟李广一样拿出了一块小铁牌,在把总面前虚晃了一下,‘女’子马上就收起了铁牌。 在看到那铁牌的瞬间,把总面‘色’大变,之前的倨傲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原来是您,请,快请!” ‘女’子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城。 李广这边经过一番十分详细的检查之后,终于被放行了,除了为首的李广骂骂咧咧之外,其他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这本来就是一个阶级森严的世界,那‘女’子的铁牌可以不用搜查,只能说明李广的腰牌根本就不够分量。 城‘门’口的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谁都没把那个‘女’子放在眼里。 在宣府停留了一天,补给了些干粮和水之后,大队人马继续上路。 可是才出了宣府不久,唐千刀就敏锐的发现,那个曾经在宣府关城‘门’口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竟然骑着马远远的缀在他们这队人马的后面。 出来的时候唐赛儿就‘交’代过让他们一切听从李广指挥,所以唐千刀第一时间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告诉了李广。 李广听完唐千刀有些急切的发现后,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果然,就在身后不远处,那‘蒙’着面纱的‘女’子也在原地停下了。 “让所有人做好戒备,先看看对方什么来路再说。”李广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唐千刀很干脆的代替李广下达了命令。 事实上,就算不跟李广说,他也能够绝对只会这支二十人的队伍。 走了大概五十里地,已经接近黄昏,队伍也到了人烟荒芜的地方。 唐千刀趁着大队人马休息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骑着一匹马朝那‘女’子奔了过去。 ‘女’子拨马就走,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李广战战兢兢的对一干白莲教教众道:“大家围拢营帐,不要‘乱’走,等着唐老大回来。” 有两个‘女’子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心说我们几个小‘女’子都怕,你一个大男人怕成什么样了。 等了约一炷香时间,唐千刀没回来,众人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又一炷香时间过去,唐千刀还是没回来,连队伍中几个还算沉稳的汉子都开始来回踱步。 终于,在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远处出现了一道黑影,大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李广更是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人影渐近,落入眼帘的却并非唐千刀,而是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紧随其后的,是四五十个拿着马刀的‘蒙’面骑手。 距离营地大约百丈,‘女’子扬起手娇喝:“杀了这群白莲教的畜生。” 马蹄如雷,敲打在每一个人心坎上,这些人不愧是白莲教‘精’锐中的‘精’锐,只是一个愣神,马上就做出了反应。 锋利的马刀无情的砍劈在没有找到合适掩体的白莲教‘精’锐身上,溅起的血‘花’染红了大地。李广很没有出息的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身体不住颤抖。 天知道这帮杀神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杀人。 眼看着一个个兄弟被杀,那些躲起来的白莲教教众开始了反击。 先是用地上的石头作为攻击之物,在成功将一个马上骑手砸下马背之后,就有白莲教众捡起了地上的兵器。 因为沿途要经过不少城池,要面对不少关卡的检查,所以这些人一路上都没有带趁手的兵刃。他们手里的兵器,都是东厂佩戴的制式刀具,手感比不上自己的武器,但是锋利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步卒和骑兵的对抗,跟‘鸡’蛋和石头的对撞没多大分别。骑兵可以借助战马的冲击力轻而易举的将一个人砍成两半,而步卒,却只能够利用自己的灵活‘性’对敌。 就算这些人都是白莲教里面百里挑一的好手,面对两倍于己的骑兵,却依然力有不逮。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二十个白莲教‘精’锐一个不剩,全部身死。那些马背上看不清面目的人,也留下了三具尸体。 李广成了这支队伍唯一的幸存者,当他被一个魁梧汉子从石头背后揪出来的时候,‘裤’裆就不争气的湿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李广一边尖叫一边磕头。 他感觉自己在皇宫里面给皇帝磕头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诚心实意。 才几个呼吸功夫,李广的额头上就多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块。 “行了,你跟这么多白莲教的人在一起,自己又不是白莲教中人,这倒是让我感到很奇怪。”耳边传来‘女’子好听的声音,这声音,在李广听来,宛如天籁。 他忙不迭解释道:“是京城覃公公要小的联系白莲教作‘乱’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很干脆的将脏水泼到覃吉身上之后,李广转悠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等待那‘女’子发话。 “哦,朝廷的人竟然要跟反贼合作,说出去就不怕人笑话。”‘女’子‘露’出一个诧异的神‘色’,随即恢复了平静。 李广忙道:“覃公公要置九边总督、定边侯张儒于死地,不惜利用白莲教的人对付张侯爷。这位好汉,您看现在白莲教的人都死了,您是不是能放了小的。” ‘女’子冷哼一声道:“想得倒美,你现在可是我的俘虏,该如何处置你,你自己说了不算。” “是是是,好汉说得是,要小的做什么,好汉尽管发话,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李广手足无措的示好。 ‘女’子沉‘吟’片刻后,挥手叫过一个汉子,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那汉子就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随后,‘女’子一把抓住李广的衣襟:“带我去京城,你们要谋害的人,正好跟我有过一面之缘。” 李广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好苦着脸牵了一匹马,跟着‘女’子上路。 很快,二人就到了京城,而那‘女’子二话没说,拎着李广就去了定边侯府。 279.第279章 :这姑娘长得不错 “侯爷,有一陌生‘女’子求见。。 更新好快。 ”‘门’口从锦衣卫退下来之后,为了养活家小成为侯府‘门’子的退役锦衣卫跑到书房汇报。 张儒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将‘门’打开,疑‘惑’的问:“什么陌生‘女’子?” 那断了双臂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过.‘挺’漂亮的。” “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了?看上了就说,我给你做媒。”张儒看着这个因为战斗而失去双手的年轻人,轻笑道。 二十好几了还是童子‘鸡’的年轻人瞬间红了脸庞:“侯爷别调笑属下了,属下这样,还有谁能看得上。” 张儒叹了口气:“你是为锦衣卫才变成这样的,谁敢说看不起你那就是看不起我张某人,好了,出去告诉她,我没空。” 年轻人摇了摇头,飞快的朝外面跑去。 可没多久,他又跑了回来:“侯爷,那‘女’子说有重要事情要面禀,侯爷不见她她就不走。” 张儒无奈道:“让王周那小子对付去。” 年轻人点点头,又飞快的跑开了。 关上‘门’,张儒悠然长叹,这些年轻人虽然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岗位,可是身体上却遭受了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痛。 可能不是他的到来,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也许一辈子庸庸碌碌泯然众矣。 所谓陌生‘女’子的来访,张儒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苏七七走了之后,他的心思就全部扑到了大明改革上面。皇帝朱佑樘不止一次劝他找个媳‘妇’,都被他给拒绝了。 他不认为有什么陌生‘女’子,值得自己亲自接见。 王周那‘混’小子被断臂年轻人叫到‘门’口之后,双眼都直了,不是因为那‘女’子,而是因为‘女’子手里拎着的人。 这人可是老熟人了,曾经梁芳执掌司礼监和东厂的时候,这小子可是梁芳麾下最为得力的小辈之一。 “呦呵,李广你小子是不是没阉干净,还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没事的时候,王周最喜欢口‘花’‘花’。那陌生‘女’子虽然气质有些冷,可他也没放在心上。 这里是定边侯府,是京城,是天子脚下,锦衣卫还真没什么怕的。 听到他口‘花’‘花’,那‘女’子柳眉一竖:“什么时候大明的侯爷已经换人了?” 王周笑嘻嘻道:“不是侯爷换人了,是你这样身份的人,没资格见侯爷而已。这不,连我这个锦衣卫千户都来亲自见你了,你还不知足?” “叫姜伟出来见我。”‘女’子口气很大。 王周脸‘色’稍便,随即又化作一脸无赖相:“哎呀,找老姜你早说嘛!不过今天不赶巧,老姜那‘混’小子不在。” 说完,他又以对方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老姜这小子倒是会老牛吃嫩草,这么水灵一姑娘都找****来了。” 这话可将对面的‘女’子气得不轻,她一把抓起李广扔向王周,‘抽’出腰间长剑刺向王周的下身:“‘奸’贼,找打。” 王周可没那个好心接李广,可怜李广这家伙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摔了个大马趴。只见王周一个侧身,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女’子长剑的攻击,正要拔刀,那长剑却鬼使神差的架在了脖子上。 锋利的剑锋就那么贴着脖子,冰凉的触感让王周不敢妄动,他干笑道:“姑娘,有话好说,一大姑娘家家的,舞抢‘弄’‘棒’的可不好,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对面的‘女’子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手腕一抖,一条血口子就出现在王周脖子上。 王周怒道:“你丫玩真的!” 对面的‘女’子冷哼道:“你要是再敢嘴里不干不净,我要了你的命。” 发现外面‘乱’起来的锦衣卫纷纷从府中跑出,一个个拔出绣‘春’刀严阵以待,有小心的已经掏出轻弩上弦,随时准备进攻。 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对付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不少行人都停下脚步看起热闹来。 反正定边侯府从来就不缺这样的热闹,时不时的就会闹出些事情让百姓有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不才将那几个南方来的人羞辱了一番,又冒出一帮大老爷们对付一个弱‘女’子的戏码。 ‘门’口的响动还是惊动了张儒,他有些不悦的放下手中‘毛’笔,大步朝‘门’口走来。 连王周都搞不定的‘女’子,他不得不亲自出面,至少,他要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资格在侯府‘门’口大动干戈。 一出‘门’就看见王周可怜巴巴的缩着脖子,脖子上还架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张儒不由感到一阵头大。 确定王周没事之后,他这才将目光投到那个敢在侯府‘门’口行凶的‘女’子身上,不看不打紧,一看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女’子还是个熟人,而且是对姜伟有恩的熟人。 “原来是江姑娘,姑娘你这好好的信阳府不待,怎么跑到我的侯府‘门’口来闹腾了?”张儒挤出一丝笑,淡淡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大同救过姜伟‘性’命的江采薇。 “本姑娘一番好心,来给你这个侯爷报信,你的人嘴上不干不净,怨不得本姑娘下手狠辣。”江采薇没好气道。 一听双方认识,王周就知道自己把事给办砸了,偏生又是油嘴滑舌的‘性’子,忍不住又道:“大人,感情是你的老相好,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小嫂子,赶紧放开,别伤了兄弟和气。” “放屁!”江采薇的手紧了紧,王周脖子上那道已经没流血的口子再次流出了鲜血。 “哎呦哎呦,您轻点。”王周忍不住痛呼出声。 张儒黑着脸道:“姑娘,有什么好说,先放了我兄弟在说。要是我兄弟有个好歹,别说你对老姜有救命之恩,就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事都没法善了。” 江采薇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收剑,一脚踹在王周屁股上:“下次再敢嘴里不干不净,本姑娘要你好看。” 王周挨了一脚,叫道:“哎呀,嫂子您是对我的屁股情有独钟啊!” 张儒白了王周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周缩了缩脑袋:“老大,这姑娘票是漂亮,就是凶了点,你将来可有苦头吃了。” 他那‘揉’着屁股一边笑眯眯说话一边‘色’眯眯看江采薇的眼神,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张儒忍不住又抬脚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他踹翻之后才朝江采薇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有话里面说。” 江采薇冷哼一声,快走几步将地上不敢说话的李广拎起来,紧跟着张儒的脚步朝里面走去。 一众等着看好戏的老百姓在锦衣卫的催促下纷纷散去,不过在他们口中,已经多了几种流言的版本。这戏码回去添油加醋一说,又是不错的谈资。反正自从张儒当了锦衣卫指挥使,不管是不是关于他的传闻,市井中都可以随便传,锦衣卫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这些只是过过嘴瘾的老百姓。 引江采薇进去之后,宾主坐定,张儒才道:“不知姑娘此来所为何事?为何姑娘要抓住东厂的人?” 江采薇坐下之后将李广往地上一摔:“这家伙勾结白莲教,被本姑娘的人给撞上了,想着跟你们锦衣卫也算是有点‘交’情,本姑娘就特地跑了一趟京城。没想到见你这个大侯爷这么难,还没见到人就被人给调戏了。” 张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脸‘色’变得严肃:“姑娘说李广跟白莲教勾结?这是何意?” 江采薇刷的拔出长剑,往李广脖子上一方:“你说还是我说。” 李广吓得三魂七魄都差不多要跑干净了,哪里敢隐瞒,赶紧道:“我说,我说。” 接着他就将自己如何到大同,如何跟白莲教的人联系,如何撺掇白莲教老祖宗唐赛儿发动教众攻击官府和锦衣卫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张儒听完之后,面‘色’不变,重重哼了一声:“好你个覃吉,竟然给我下这样的绊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得李广直打哆嗦。 江采薇也忍不住一愣,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身上能够发出这种让人胆寒的杀气。 说完这句话之后,张儒深吸了口气,问道:“姑娘又是怎么撞破这贼子的诡计的?” 江采薇知道自己还没能让对方产生信任,解释道:“上次去大同奔丧,家中长辈之所以身死,就是因为白莲教。本姑娘向来就是有仇报仇的人,得知有白莲教的人离开大同之后,就带着家中护院赶了上来。白莲教的人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这阉人跪地求饶说并非白莲教中人,我这才想着带他来京城,让你自行发落。” 张儒似笑非笑道:“姑娘真这么好心?” 江采薇秀脸微红:“实不相瞒,白莲教声势浩大,非我信阳江家所能敌,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谋求盟友而已。” 张儒点点头,这么说,还算解释得通,怎么说对方对姜伟也有救命之恩,他也不好问太多,笑了笑道:“姑娘好心,张某领会,放心,张某不会放过这些白莲‘乱’匪的。” 280.第280章 :本姑娘没地方住 江采薇点点头:“这阉人怎么处置?” 张儒道:“他自然有人处置,这一点姑娘可以放心。。 更新好快。姑娘一路原来,辛苦了,王周,拿一百两银子来。” 江采薇噌的站起来,杏目圆睁:“你把本姑娘当叫‘花’子打发?” 张儒无奈双手一摊:“那敢问姑娘,你到底要怎样?这京城繁华,要不赶明儿我找几个兄弟陪你在京城好好逛逛?” “京城虽然繁华,但是京城敢动姑***,怕还没几个。谁稀罕你找人陪着,我大老远从信阳跑到京城,给你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你连杯茶水都不给喝,难道这就是大明堂堂定边侯的待客之道?”江采薇不怒反笑。 冥冥中,张儒有种直觉,这漂亮姑娘貌似是冲自己来的。 可现在对方的话也没有说死,而是在礼节上面挑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些愣地朝外面喊了句:“王周,倒杯茶过来。” 江采薇气得俏脸通红:“本姑娘不稀罕。” 说完,她就朝外面走去。 本来,让她这么走了也没什么,可偏偏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段这茶水的王周,这厮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哎呀,嫂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住在什么地方,赶明儿让我大哥找你去。” “你不说姑‘奶’‘奶’还没注意,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姑‘奶’‘奶’还真没地方去。”江采薇很是灵活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听到这话的王周很明显的一愣,然后嬉皮笑脸道:“嫂子,这我可做不了主。” 张儒以手抚额,一脸头痛状。 他真的有些后悔没有把王周这不正经的货给‘弄’到大同去。 事已至此,那貌美如‘花’的姑娘正直愣愣的在‘门’口盯着自己,他只好表态道:“江姑娘如果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妨先在侯府住下吧!” 江采薇的身份不同于苏七七,她可以在侯府住下,却只能够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客房里。当然,外面的人也免不了对张儒说三道四,不过只要两人不同进同出,这些闲话应该不会太多。 王周屁颠屁颠的领着苏七七去客房,一路上还不停说我家老大怎么好,我家大人怎么厉害,我大哥如何如何体贴。 气得江采薇冷着脸来了句你要是再敢废话,我打得你连你娘都不认识。 听了这话之后,王周这才偃旗息鼓。 送江采薇到客房,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之后,王周一出‘门’就慨叹不已:“这世上能压着王某人的‘女’子,又多了一个。” 江采薇就这么在侯府住下了,张儒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连轴转,两人自然很少见面。倒是王周时不时要代表自家大人来慰问一下江采薇。 倒了血霉的李广似乎被秘密处决了,反正不管是宫里还是外头,都没有他的踪迹。 大同那边在十几天后突然传来消息,气势汹汹的北镇抚司缇骑赶赴大同扑了个空,那些白莲教的‘乱’匪像是事先知道了一样,全都消失不见了。 带队的范统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带着千余缇骑差不多将大同翻了个遍。只要是有传闻说哪家烧香的,锦衣卫必然会登‘门’造访。 没看到什么证据还好,一看到证据,不管男‘女’老少,尽数拿下。饶是这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搞法,依然没抓到几个骨干。被扔进昭狱的不是一些外围香众就是一些被诬陷的普通老百姓。 锦衣卫这么一闹腾,最开心的是大同的官员,最不开心的也是他们。开心是因为有锦衣卫在的这段时间,白莲教的人不会再闹出来刺杀朝廷命官了。不开心的是,锦衣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一旦锦衣卫离开,天知道那些胆大包天的白莲教教众会不会又冒出来杀人放火。 辽东的巨木源源不断运往天津,全国各地由锦衣卫秘密招募的船匠也纷纷赶赴天津。在高额的月例和锦衣卫的‘淫’威之下,稍微有点手艺的船匠都只能背井离乡,前往天津这个暂时算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水军的招募也在同步进行,负责招募水军的是谢仑和姜伟。自从经历了一番刺杀之后,谢仑身边的护卫多了很多,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天津刚刚冒头的为数不多的白莲教教众被一网打尽,同时抓住了好几个骨干。只是这些人也硬气,被抓住之后全部咬碎了藏在牙缝中间的毒‘药’。 没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什么消息,倒是折损了不少好手。 沉寂了一年半后,张儒终于对昔日的仇家万家举起了屠刀。 瞒着皇帝陛下将万通、万喜兄弟下狱,两家的宅子都被抄了。等到朱佑樘知道的时候,那些家财已经彻底变成大明宝钞送往天津卫。 张儒并不是真的要报复万家,他看上的,是万家在万贵妃在世的时候搜刮的金银财宝。现在天津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户部国库不可能拿出一文钱支持天津建设,他们不闹出什么‘乱’子就不错了。内库根本就没钱支持,朱佑樘倒是有心支持,只可惜囊中羞涩。 万通万喜两兄弟家里搜出来的现银就有八十多万两,那些什么珍珠、玛瑙、珊瑚、金银、饰品、瓷器、房契、地契、商铺加起来折合白银将近二百万两之巨。 这笔银子对天津来说,那是雪中送炭的大好处。 两兄弟被扔进昭狱之后,每天有人好吃好喝供着,可是却没有自由。那位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说要杀他们,也不说要放他们,就这么关着他们。 最后还是皇帝善心大发,让张儒把人放了,给点小银子,让他们带着家人离开京城,俩兄弟这才灰头土脸的从昭狱出来。 不过张儒没有让他们离开京城,而是给了点银子让他们好自为之。骄横得不可一世的万通兄弟自然是感恩戴德。 经历过一番生死,然后还能逃出生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俩兄弟不敢说怨恨,因为至少张儒将他们放出来后,给了他们一家不大的店铺,让他们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当然,要想像以前那样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是不可能的,小富即安,一辈子倒能无忧无虑。 万家倒了之后没几天,龙兴谷那位有着远大抱负的长公主殿下主动送来了高达一百五十万两的大明宝钞,同时送来的,还有分布在南方的二十多家店铺的地契。 这位长公主殿下表达善意的方式十分简单直接,也是张儒最喜欢的那种。虽然他还没有将目光投到南麓庄园和龙兴谷去。 不过有天津这个吃银子的地方存在,他也不能保证某天穷得发疯之后,会不会将目光对准已经算得上与世无争的龙兴谷。 包括内阁几位大学士在内的朝臣依然每日对张儒不停攻讦,言官御史更是每天在朝会上口水飞溅。可惜,朱佑樘打定主意不说话,愣是让一众文官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有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甚至跑到定边侯府‘门’口张口闭口‘奸’贼的骂,正好让脾气不是很好的黄图给看见了,二话没说直接一顿打。 奇怪的是,几个挨了揍的官员第二天并没有在朝堂上大肆攻讦。 文官们只敢说,再也不敢去午‘门’跪着,因为汪直在得到朱佑樘信任之后已经‘露’出了獠牙。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有十几个官员落了马。 这些官员屁股不干净,要找他们的证据很简单,而朝臣中想要保住他们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在朝堂上说话。 弘治二年二月,经九边总督、定边侯、锦衣卫指挥使张儒推荐,马文升正式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马文升上任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整顿兵备,毕竟现在张儒没有那么多时间管九边重镇的事情,曾经做过辽东巡抚的马文升又十分清楚边军的情况,所以他的提议,得到了张儒和皇帝朱佑樘的认同。 继吏部尚书王恕上任之后文官遭难之后,又一次针对朝堂重臣的清洗再次出现。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马文升一上任,马上就废黜了三十多个边军将领,这些将领大部分都是贪污怯懦之辈。 一开始,那些已经在边关跋扈了不知道多久的将领并不好收拾,最后还是锦衣卫和十二团营中选拔了两千多骑兵,这才让那些人彻底老实下来。 一个兵部主事,下去办事的时候带着三五百兵丁,而且这些兵丁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一般的军官,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被废黜的人里面,官阶最高的是一地副总兵,最低的也是一个把总。 弘治二年三月中旬,张儒总算是能够忙里偷闲休息几天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他基本很少回侯府。 这日,好不容易端着清茶在躺椅上坐一会,知道自己很可能快要远离故土的屠胡带着马同袍找了过来。 屠胡来找他,他可以理解,就算加上一个马同袍,他也不觉得意外,可是那跟在他们身后巧笑嫣然的‘女’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带着李广这个投名状来侯府的江采薇,那个说本姑娘没地方住的漂亮姑娘,竟然还在侯府没走。 281.第281章 :你怎么还不走 “侯爷。,最新章节访问: 。 ”屠胡中气十足的喊了张儒一声。 马同袍看到张儒之后一个箭步就跳到了张儒身上,胖墩墩的身体差点没将张儒压得背过气去。 小家伙一边玩‘弄’着他的胡须一边道:“你这胡子怎么老是长不出来呢?” 张儒有刮胡子的习惯,他可不喜欢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留一嘴‘毛’。 任由小家伙用‘肉’嘟嘟的小手在下巴上磨蹭,张儒看向屠胡:“怎么,最近不开心?” 屠胡目光闪烁:“没.没什么不开心的。” 觉得不对劲的张儒本能的皱起了眉‘毛’:“有什么就说,别藏着掖着。” 屠胡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脸‘色’铁青的江采薇,还是不敢说。还是马同袍这小子不怕事,大大咧咧道:“还不是王周,老是想赶江姐姐走。” 江采薇不开心,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完全被对面那个人给无视了。 不过接下来,张儒说的话却让她更加火大。 张儒听完马同袍的解释后,淡淡道:“她本来就不是侯府的人,住了也有小一个月了,让她离开是很正常的事。继续这么住下去,谁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 马同袍不在乎地道:“大大,你还怕人说,当年.当年你打人的时候都不怕人说。” 本来他是想说当年七七姐姐在这里你都不怕人说,就在话即将出口的瞬间,他怕勾起张儒的伤心回忆,硬生生说到了打人上面。 屠胡提心吊胆了好一会,见马同袍很聪明的没有提起苏七七的名字,这才松了口气。 “你小子胆子不能太小,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好了,江姑娘的事不用你们两个小家伙‘操’心,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张儒拍了拍马同袍的屁股道。 马同袍小嘴一噘:“什么嘛,十天半个月看不见人,好不容易见着了还往外轰人。” 自从跟着张儒之后,在苏七七的引导下,小家伙跟张儒越来越熟稔,在他心目中,苏七七早已跟母亲一般,而张儒,自然让他定位成了父亲。 只不过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他无法叫张儒父亲而已。 苏七七走了之后,他和屠胡一度对张儒很是怨恨,就连老家伙范无咎都免不了对张儒产生怨怼之心,就更不要说这两个几乎每天都跟苏七七腻在一块的小家伙了。 随着时间推移,张儒并没有像那些大官一样领着其他‘女’子进侯府,而且他似乎都没有续弦的打算。加上每天张儒都会用公事将自己‘弄’得十分疲惫,所以好不容易出现在侯府中的江采薇,就让一老两小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产生了某些不该产生的想法。 范无咎人老成‘精’,知道自己出面张儒肯定不会听,所以就派了两个小的来。 顺便,让屠胡跟张儒好好聊聊,鞑靼那边的使者已经出现过了,不久的将来,屠胡就要到草原上去完成他的使命。 可惜,对三人的好意,张儒似乎并不领情。 马同袍赖着不肯走:“不走,大大要答应江姐姐留下才行。你是不知道,每天我和屠胡有多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张儒苦笑道:“你们不是有范前辈陪着么,有什么好无聊的。” 马同袍撇撇嘴道:“范爷爷每天除了让我练功就是让我练功,根本就跟我们说话,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说什么该找个媳‘妇’了,该找个媳‘妇’了。” 张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答应过范无咎要给范统找个媳‘妇’的。 抱着马同袍站起来,将小家伙放下,张儒正‘色’道:“好了,回去告诉你范爷爷,就说我已经在物‘色’了。等范统从大同回来之后,就让人给他做媒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做丝毫停留。 整个过程都在被无视的江采薇再也憋不住了,一个轻掠拦住了张儒的去路,张开双臂,‘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是因为生气而涌出的红晕:“你很讨厌我?” 张儒略微有些诧异:“姑娘为何如此问?” “三人同来,你唯独无视我的存在,这还不是讨厌吗?”江采薇的表现有些咄咄‘逼’人。 张儒尴尬道:“第一,姑娘你是借住在侯府,我没有求着你来。第二,你我今日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谈不上有多熟稔。我对你谈不上讨厌,但是也绝对不会很欢迎。在我不知道你的最终目的之前,我想我不会跟你过多的‘交’流。” 江采薇怒道:“你以为姑‘奶’‘奶’想住在你这破侯府啊!” 张儒笑道:“既然不愿意,姑娘请便,待会我会让下人去把屋子收拾出来。” “你.”江采薇显然被气坏了,指甲扎在掌心都没有察觉。 马同袍和屠胡生怕两人会吵起来,赶紧过来劝架,一个拉着张儒一个拉着江采薇,都是替对方在说话。 马同袍说:“江姐姐你别生气,我大大就是这牛脾气,以前七七姐姐在的时候也这么说的。其实我大大人很好的,只是不太善于表达,所以很多时候经常说错话。” 屠胡将张儒拉到一边说:“侯爷,您别生气了,江姐姐人真的很不错。我知道我不该给您招惹这些麻烦,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大哥一样的存在。我就快要离开中原了,也不知道去了草原之后能不能活着再见面。七七姐姐走了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我们几个都知道,他很心痛。可是人是要向前看的,七七姐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 张儒压着火气道:“是王周那小王八蛋教你这么说的?” 整个侯府,除了王周会闲着没事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之外,其他人都不会这么多事。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周。 屠胡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范无咎爷爷有几次看到您在以前那间房里面哭,回来之后跟我们说了,我们才决定帮帮您的。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已经死在鸦角山关城了。作为属下,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上司这样,作为弟弟,我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长这样。” 张儒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手无力伸出,轻轻拍了拍屠胡的肩膀:“有些事,你不懂的。以后别忙活这些事了,我心里有底,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 一向对张儒敬畏有加的屠胡这才没有听话,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我已经不小了,我知道我们误会了你,我也知道你心中的苦,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呐!” 张儒脸‘色’忽变,咬住后槽牙,很久很久,才轻叹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健步如飞的逃开了。 这个问题他不想谈,也不想去触及,因为一旦触及,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原地被马同袍死死拉住的江采薇气得跳脚,却拿张儒没有半点办法。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利用张儒和锦衣卫,为大同那位长辈报仇。可是一来一个月,却连见到张儒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美丽‘女’子,在心理上某些方面,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回到客房,马同袍和屠胡的劝说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心里在想着某人的话,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离了他就报不了仇。 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江采薇对张儒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毕竟,大明百年都难得出一个二十多岁的侯爷,更何况张儒还是一个手握权柄的侯爷。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开始翩飞,难道我真的这么让人讨厌?难道我连让他正眼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念头一冒出来,江采薇顿时大惊失‘色’,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你的脸皮真的就这么厚?江采薇,你就这么赖皮?心里问了自己两个问题之后,江采薇十分执拗的打点行囊,在入夜之前离开了定边侯府。 江采薇离开之后,两个小家伙很不开心,一个老家伙也不开心,但是他们都将不开心埋藏在心中。 和江采薇的出现一样,江采薇的离开依然没让张儒放在心上,因为此时,一件更重要的事,让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彻底泡汤了。 弘治二年四月初一,在原定历史上貌似是二月就应该死去的延绥总兵余子俊,被病魔折磨得枯瘦如柴之后,终于还是撒手人寰了。 本应该跟随张儒然后进入锦衣卫的余声被很不负责任的丢进十二团营中的神机营之后,这还是他头一次拜访张儒。 “侯爷,我爹,走了。”余很平静地道。 张儒猛然站起,心中滋味莫名。 “什么时候的事?”张儒深吸了一口气。 余声道:“七八天前,我刚得到消息。” 张儒‘揉’着太阳‘穴’沉‘吟’片刻:“回去看看吧!送他最后一程。” “恩。”余声没说多的,听张儒‘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他跟父亲关系本来就不好,可当真听到噩耗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受不了。 只不过他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这一切他都没在张儒面前表‘露’出来。 张儒开始头痛,不是因为余子俊跟他的‘交’情有多深,而是余子俊一死,延绥总兵的位置空缺,他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l/31/31740/ 282.第282章 :总兵人选 张儒知道消息不久后,内阁几位大学士也相继得到了消息。-79-几个老头同样头疼,问题跟张儒所遭遇的问题一致,那就是延绥总兵人选的问题。 刘吉倒是有心要‘弄’些自己人到关键岗位上,可一想到某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之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这日,朱佑樘将内阁几位大臣和能算得上他心腹的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九边总督张儒都叫到了东暖阁。 大家都知道皇帝的用意何在,可面对皇帝询问的目光,却没一个人主动开口。 张儒灵机一动,率先打破沉默:“臣有一人举荐。” 朱佑樘喜道:“哦,不知文轩所荐何人?” 几个大臣也都满怀希望的看向他,都想知道他举荐的是什么人。 张儒道:“大同总兵亲卫马璁,能征善战,又是知兵之人,可担此任。” 一听是马璁,马文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臣以为,定边侯所荐不妥。” 其他几人都感到诧异,这马文升可是通过张儒举荐才稳坐兵部尚书之位的,莫非才刚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他就要反水了? 朱佑樘也是一脸耐人寻味的微笑,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马文升老脸一红:“马璁此人,时年二十有五,年纪轻轻,有待磨砺。虽跟随大同总兵杨荣,知晓些许兵事,却难以担当重任。延绥一镇,兵马数万,一个亲卫统领,没有那个能力统帅如此之多的边军。” 张儒似笑非笑道:“哦,马尚书对这个马璁倒是‘挺’了解嘛!” 其他几人不知道马璁和马文升之间的关系,他却是十分清楚的。当初马璁这个刺头之所以会被他看上,其中也有马文升的关系。、 马文升尴尬道:“侯爷就不要取笑下官了,马璁乃下官之子,下官能不了解么!” 其他几人这才恍然大悟,感情马文升不是要反水,而是张儒举荐的人实在是不能当这个延绥总兵的。 如果马璁当了延绥总兵,那么他们父子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一镇总兵,就算皇帝不猜疑,其他地方的总兵也会生出嫌隙。 张儒又道:“好吧!既然马尚书说马璁难以担当重任,臣再举荐一人。臣麾下锦衣卫千户王周,行事周密,为人谨慎,应该能够担当大任。” 这回轮到王恕苦着脸了。 和马璁不同,其他几位大臣可是都知道王周是王恕的庶孙的。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侯爷,就不要消遣我等了。” 王周存在的问题跟马璁差不多,都是太年轻。 不是因为他们年轻就看不起年轻人,而是他们的经历和阅历都比不上年长的人,就算心思纯熟,也很难驾驭几万人马的大阵仗。 历史上倒不是没有少年老成的英才,可像张儒这样妖孽的人实在是太过稀少了。延绥总兵的位置十分重要,这些大臣几乎都有一致的意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要延绥总兵位置上的这个人不要做出太过出格的事,对朝廷就没有害处。不求那人能够开疆拓土,至少要能够守卫边疆。 张儒故作不悦:“几位大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倒是选一个出来啊!” 朱佑樘也帮腔道:“是啊,几位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众人皆呐呐不言,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他们早就开口说话了,哪里还轮得到张儒‘乱’推荐一气。 见火候差不多了,张儒这才道:“臣举荐一人。” 几个老臣对张儒举荐的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除了马文升和王恕,其他几人基本上连目光都没落到他身上。 倒是对他颇为了解的朱佑樘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得到许可之后,张儒道:“臣举荐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大夏,此人通晓兵事,办事老成,为人正直,乃延绥总兵的不二人选。” “这刘大夏何许人也?”朱佑樘好奇问道。 刘吉站出来解释道:“刘大夏此人乃天顺八年进士,选为庶吉士,湖广华容人,成化元年授兵部职方司主事,成化十一年升任职方司郎中。后因得罪权宦汪直而遭廷杖,为怀恩搭救才勉强逃出生天。其父逝世,其心灰意冷之下回家奔丧,而今已经出服,应该能用。” 王恕和马文升等人对刘大夏不是很了解,以为刘吉是为了拍张儒的马屁才站出来帮着说话,心中对刘吉此等做派十分不屑。 他们两人虽然都是被张儒举荐才身居高位的,但是两人都不屑于去拍张儒的马屁,公事‘私’事,都分得清清楚楚。‘私’下里对张儒感‘激’归感‘激’,但是公事上,两人可从来都不会因为张儒的权势很恩情就妥协。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邱濬竟然也站出来赞同道:“文轩所选之人着实合适,刘大夏与余子俊相‘交’不浅,昔日余子俊为兵部尚书之时,刘大夏便是得力臂膀。九边重地兵事,刘大夏也十分清楚。” 邱濬说完,刘健竟然没有反驳,这时候王恕和马文升才恍然大悟,感情这位侯爷推荐的人,还真是十分合适去延绥当总兵的人选。 朱佑樘点点头,又看向刘健:“刘师傅可有什么意见?” 刘健笑道:“老臣无异议,本来老臣是决定让刘大夏去广东上任的,不过既然几位大人都觉得刘大夏适合延绥总兵一职,这广东右布政使,估计得另选贤能了。”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就拟旨召刘大夏回京述职,不日赶赴延绥镇。”朱佑樘从善如流,很痛快的答应了。 又商讨了一下其他的国事之后,其他人都忙自己的去了,唯有张儒留了下来。 朱佑樘见张儒一脸疲惫之‘色’,忍不住劝道:“文轩,别太折磨自己了,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休息。” 张儒摇头苦笑:“陛下,不是臣不想休息,而是大明的现状,容不得臣休息。开海禁一事在朝堂上依然纷争不小,陛下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事,而且天津那边的阻力马上就会出现,到时候,还有咱们忙活的时候。”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在折磨自己啊!” 张儒无所谓的道:“陛下不是一样,每天批阅奏折都是要‘弄’到深更半夜。说到底,咱们都是苦命人,没办法!” 朱佑樘哑然失笑,良久,问道:“你就没想过再找?” 张儒脸‘色’微变,淡淡道:“陛下见谅,臣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朱佑樘有些失望的搓了搓手,然后故作轻松道:“好,那你说说你想谈什么问题。” 张儒道:“陛下能否让马文升之子马璁去延绥当个副总兵?” 副总兵的官职也不低,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够得到的,这一点,朱佑樘不觉得张儒不知道。可是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偏偏提出这个意见,用意何在? 朱佑樘皱眉道:“朕需要一个理由。” 张儒道:“第一,马璁是咱们自己人,海禁一开,九边边军是迟早要动的,能够安‘插’一些咱们自己的人进去,现在尽量安‘插’进去。第二,刘大夏为人正直,做事勤恳,但是他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有时候做事太过迂腐,这样的人身边,最好是能够安排一个灵活一些的人,否则,延绥兵事,步履维艰。第三,马璁是马文升的儿子,马文升的能力很强,他们父子可以配合,将那些隐藏在边军之中的蛀虫揪出来。” 朱佑樘想了想道:“可你要知道马文升是兵部尚书,他儿子如果成为延绥总兵,过不了几年刘大夏调任之后,他便很有可能是延绥总兵。不说朕是否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内阁几位大学士也不会同意的。” 张儒笑道:“这个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陛下能信任臣,难道就不能信任另外一个年轻人?” 朱佑樘道:“容朕考虑考虑吧!” 他可以信任张儒,那是因为张儒对他有很多次的救命之恩,而且彼此之间能够剖心置腹的‘交’流。可是马璁不同,马文升也不同。 张儒点头道:“恩,陛下先考虑。对了,臣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 “什么事?”朱佑樘回过神来问道。 张儒道:“臣想卸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如今牟斌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锦衣卫有臣没臣,已经没有多大差别了。过几天臣打算去南京拜访拜访魏国公,探探他对开海禁的态度。” 朱佑樘眉头紧锁:“锦衣卫可是你的护身符,你就这么扔了?南京那位可不是好招惹的,你去那边,安全有保证吗?” 张儒很轻松的开解道:“陛下别忘了,这大明只要一日在陛下手中,臣的附身符便是陛下。普天之下,除了陛下之外,可没人能对臣怎么样。魏国公的态度很重要,如果他不表态,将来会给开海禁带来不小的麻烦的。” “容朕考虑考虑吧!”朱佑樘难得的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南京的水很深,他不希望张儒以身犯险。可是看张儒的样子,好像又铁了心去南京,所以朱佑樘很纠结。 l/31/31740/ 283.第283章 :牟斌的爆发 朱佑樘这一考虑,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张儒过得倒还算清闲,每天在侯府督促马同袍和屠胡学习,顺便跟俩小子沟通沟通各自的想法。。 更新好快。 不过这半个月倒是让听到消息的范统从大同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张儒问他为何没有调令擅自行动,他说我是大人的亲卫,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对这个耿直的汉子,张儒还真是有火发不出,最后直接一脚将王周这个泄‘露’了秘密的家伙踢到大同去了事。 弘治二年五月初三,大朝会上朱佑樘正式同意张儒请辞锦衣卫指挥使的奏折,确认牟斌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当天晚上,牟斌醉醺醺的跑到侯府,指名道姓要见张儒。 姜伟见他喝了不少了,劝道:“牟大人,您醉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老姜,你们是不是都早就知道大人的打算了?呵呵,都他娘的一个个瞒着老子,暗地里蔫坏,连你这个出了名的老实人都知道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撒‘尿’了。口口声声说是自家兄弟,他‘奶’‘奶’个熊的,你和张文轩有一个算一个,从来都没将老子当过自己人。”脸上带着酡红的牟斌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溅了姜伟一脸。 姜伟则颇有唾面自干的意思,任由牟斌抓着他骂,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上身笔‘挺’。 牟斌骂了好一阵,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姜伟反而被他拉着慢慢的走进了侯府之中。 离书房还有几条小路的距离,姜伟一把拉住牟斌:“牟大人,你真的喝醉了,侯爷已经休息了,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滚蛋,老子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话。我要见张文轩,老子要问问他,他是不是把那所谓的理想当成随便谁都能上的****了。他轻轻松松抛开了落得个清净,倒把什么事都压老子身上了,凭什么!”牟斌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大声嚷嚷。 早已知道牟斌到来却避而不见的张儒将牟斌骂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过了好一阵,听到牟斌的声音离书房越来越近,他无奈之下,只好走了出来。 才走出去不过十几步,就看到牟斌抬手在姜伟脸上拍打着,脚步踉踉跄跄,口中胡‘乱’嘟囔。 张儒面‘色’一寒,快步走了过去。 一看到张儒现身,牟斌立马来了‘精’神:“张文轩,诓骗老子进东司房,然后说要搞什么大明盛世,现在自己成乌龟了。老子揍死你个****的,让你骗老子。” 被酒‘精’‘弄’得有些神志不清的牟斌抬手对准张儒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速度并不快,以张儒的身手完全可以躲过去,可是他根本就没想着躲避,而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随即,牟斌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范统抬‘腿’就是一脚踹在牟斌膝弯。 张儒面无表情道:“姜伟,让他醒醒酒。” 瘸了‘腿’的姜伟健步如飞,二话没说提着一桶冰冷的井水当头淋下,牟斌打了个哆嗦,当场清醒了不少。 张儒脸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可想而知那一巴掌有多重。 “醒了?”张儒愣愣问道。 牟斌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点点头。 “姜伟,给他找身衣裳,换了衣服来书房见我。”说完,张儒转身就走。 对牟斌根本就没好脸‘色’的姜伟气哄哄的带着牟斌去换衣服,没多会,穿上了干衣服的牟斌就被带到了书房。 几人一进书房,张儒就挥手示意范统和姜伟出去,然后眼睛紧紧盯着有些不敢看自己的牟斌:“你觉得我抛弃了你?你觉得我当了缩头乌龟?” 牟斌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是默认了张儒的说法。 张儒又道:“你觉得是有我压在你头上舒服,还是没有人压在你头上舒服?我一直觉得我不需要解释得太清楚,你就能够懂,没想到,你还是不懂。” 牟斌抬头,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不懂的,我有什么资格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这一切都是大人你一手创建的。我根本没做过什么,可是大人二话不说就让陛下把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给了我。难道大人不是想退却了?大人敢说自己不是想退怯了?” 张儒喝道:“我当然敢说!锦衣卫指挥使、九边总督、定边侯,三个职位我都占着,抛开一个定边侯的爵位不说,就说九边总督和锦衣卫指挥使,哪一个职位不是守卫重兵的!陛下信任我,可是朝臣呢?海禁一事,已经惹了朝中大臣不快,而且想让我倒台的不是一个两个。锦衣卫是天子近卫,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我这个天子近臣可以以保护陛下为由占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可是而今朝纲稳定,我还有什么理由占着这个位置? 一旦让那些文官反应过来,京城锦衣卫和九边重镇的兵权,便是能够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枷锁。 到时候别说是所谓的宏图伟业,就是想好好活下去都是个莫大的难题。” “这和我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牟斌依然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张儒没好气道:“什么东西都在变,很多事情不能用以前的目光来看待。” 牟斌略带失望道:“大人既然坚持离开锦衣卫,牟斌没有别的好说。大人放心,锦衣卫还是那个锦衣卫,只是少了一个牟斌而已。” 没想到因为自己没有事先跟他商量,竟然让牟斌心生去意,张儒恼怒道:“你说什么?” “我明日会请辞。”牟斌坚定道。 “你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 “大人为什么觉得牟斌有这个能力掌管锦衣卫?难道大人就不怕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在我手中再度陷入死局?”牟斌疑‘惑’道。 张儒道:“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要达到我所描述的太平盛世,需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事实上,锦衣卫的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你完全有那个能力管好锦衣卫。我不可能事事事必躬亲,必须要有人帮我,才能朝着那个目标不断前进。” 牟斌想了想道:“大人,我想考虑考虑。” 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心结,短时间内很难做出抉择,张儒也没‘逼’牟斌,温和道:“不急,你慢慢考虑,也别急着说要请辞。” 牟斌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然后踉踉跄跄朝外面走去。 之所以会有这一刻的爆发,跟之前王周等人的排斥不无关系。大家都是张儒的心腹,可是他却被其他人排斥着。偏偏张儒找他谈过话,很多东西,为了那个所谓的大明盛世,牟斌有苦难言。 就算是他自己最心腹的手下,他也不能说,以至于锦衣卫派系分明。支持张儒的东司房老兄弟们对牟斌不屑一顾,支持牟斌的新兴势力对张儒暗生怨怼之心。 这一切的承受者,都是牟斌一个人。 所以他需要一个时间去考虑,考虑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考虑该如何看待他和张儒之间的关系,考虑到底应不应该执掌锦衣卫。 当初之所以故意造成锦衣卫这样的局面,张儒是有自己考虑的。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一旦自己要着手改革,势必会站在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对立面。而作为他直属力量的锦衣卫,如果有这么一个跟自己唱对台戏而且跟文官关系不错的人存在,那么将来锦衣卫指挥使的成功过渡,就不会有什么阻力。 把北镇抚司的事‘交’给牟斌,然后让牟斌剿匪,让牟斌训练后面的新人,故意让牟斌培植亲信。甚至在去岁京察的时候,他都是让牟斌去配合吏部尚书王恕。 无形之中,牟斌给文官乃至整个朝堂的印象就是,他跟张儒是貌合神离的,他们之间有嫌隙。 而这种效果,正是张儒最想要的。 两人的谈话,外面一直紧张守候的姜伟和范统听得清清楚楚,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误会了牟斌。 一个人在突然得到权势之后,依然能够保持那份本心,是殊为不易的事情。然而这世间有太多人在骤然得到权势之后而失去本心,所以牟斌一直保持初心,是弥足珍贵的。 张儒很想他当场就答应,可惜只是想而已。他无法自‘私’的要求一个背着无数骂名的兄弟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无法绝情的让牟斌一个人承担很多风风雨雨。 以后,他身边的这些人势必是要独当一面的。 一夜未睡的张儒一直都在考虑,到底应不应该将牟斌置于险地,可惜,一直到天亮雄‘鸡’唱晓,他也没能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南京之行迫在眉睫,自从上次魏国公府的人吃了个闭‘门’羹之后,这么长时间了,南京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越是平静,张儒就越不敢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魏国公府的沉默,背后有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l/31/31740/ 284.第284章 :误会 几份‘精’心准备的小礼物是从京城各个地方搜罗而来的,虽然算不上珍贵,却颇费了些心思。- 从锦衣卫中选出来护送的人手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包括黄图、张富贵在内的‘精’干力量,几乎在这几天时间里被‘抽’调一空。 这里所说的锦衣卫‘精’干力量,只是张儒麾下的人马,不包括牟斌麾下的人马。 由于张儒不停的刻意给牟斌创造机会,论单体能力可能牟斌麾下的人比不上黄图和张富贵等人,不过群体能力,比之这些‘精’锐却不遑多让。 这些人一离开,不等还在考虑之中的牟斌发话,他手下的人立马就开始安‘插’自己人占据主要位置。 这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本能反应。 一旬之后,一切准备妥当,张儒进宫辞行。 在他十分熟悉的东暖阁内,却遇到了一个自己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说要考虑,一考虑就考虑了一旬时间的牟斌。 听到覃吉小声说张儒求见,朱佑樘又笑着说了声请,牟斌弓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个小动作很快便消失了,却被一直都在观察牟斌的覃吉尽收眼底。 张儒进入东暖阁后,看到牟斌,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朱佑樘道:“陛下今日难得清闲,这跟牟大人在聊什么国家大事呢?” 朱佑樘很轻松地道:“还能聊什么,无非就是聊一聊以后锦衣卫的发展而已。文轩你是不知道,那些大臣得知你要离开京城,最近几天都消停了不少,听牟斌说有不少大臣都在‘私’下里宴饮,庆祝你的离开。” 张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我还真是万人嫌,人还没走,就有人巴巴的盼着我走了。” 牟斌见缝‘插’针朝张儒拱了拱手:“下官见过侯爷。” 张儒理都不理牟斌,看着朱佑樘道:“陛下,臣明日启程前往应天府,今日特来辞行。” 朱佑樘哈哈大笑:“你一走,京城估计得跟过年一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张儒以手抚额:“唉.陛下这么一说,臣倒是有些不想走了,真想看看那些家伙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 完全被忽视了的牟斌尴尬的站在原地,双手抬在空中,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覃吉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牟斌的尴尬,轻声细气提醒:“侯爷,牟大人向你问好呢!” 张儒冷冷瞥了覃吉一眼,似乎在怪他多管闲事,而后转向牟斌,‘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呦,原来是牟指挥使当面,小侯眼拙,一时没认出来,指挥使大人大人大量,可不要见怪。” 牟斌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之前张儒帮着从朱佑樘这里讨要的斗牛服了,而是一件蟒袍。要知道这蟒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皇帝能够赐給牟斌一件蟒袍,足见他对牟斌有多看重。 看似恭维,实则讽刺。 话里有话的言语让牟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低头讪讪道:“侯爷严重了,是下官声音太小,怪不得侯爷。陛下,侯爷,臣先告退。” 张儒一把抓住牟斌的蟒袍,笑眯眯道:“牟大人急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聊聊也没什么。呦呵,这衣服不错,恩,跟覃公公有得一拼。” 覃吉身上穿着的也是蟒袍,因为他是一个宦官,是天子身边的人,穿蟒袍并不代表有其他意味。这一点上面,覃吉跟牟斌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被比喻成一个宦官,牟斌就是不想跟张儒有争吵,也不由有些怒气。 其实他是有些心虚的,那天跟张儒说自己要考虑,可是考虑的时间这么长,偏偏一直都没给过张儒这个老上司任何答复。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他没有答复张儒,却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出现在东暖阁内。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张儒,就算换一个人,只怕心里也不会太舒服。 只是张儒发泄心中不忿的方法有些特殊,那骂人不带脏字的方法,着实让牟斌有些难以接受。 一起共事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发现,张儒竟然是这样一个‘阴’狠的人。 朱佑樘也看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了,赶紧站出来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文轩,牟斌是朕叫进宫来的。” 张儒目光森冷:“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 说完,他直接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给朱佑樘说话的机会。 牟斌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直到张儒快走到‘门’口,朱佑樘才醒悟过来,张嘴大喊:“文轩,文轩,虎哥!” 喊文轩的时候,张儒没有停住脚步,虎哥两个字,却让他浑身一震,停住了脚步。不过他没有转身,而是站在原地说了一句:“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什么时候这份信任消失无踪了,彼此之间的情分也就淡了。陛下珍重,臣告退。” 朱佑樘站在原地,嘴巴微张,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知道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兄弟是个心‘性’很高的人,他叫牟斌进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牟斌抓紧对京中官员的监控而已。甚至牟斌进宫的时候都是萧敬亲自领着的,如果有意隐瞒,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让牟斌进宫。 可是没想到,牟斌的进宫,却让张儒误会了。 作为皇帝,他没有必要解释,可是作为兄弟,他觉得有必要给张儒一个解释。 在张儒离开没多久之后,朱佑樘有些颓丧的让牟斌回去好好处理锦衣卫的事,然后带着覃吉换上便服,在已经成了老供奉的许海保护下,出宫前往定边侯府。 牟斌心中五味杂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老上司了,今日在东暖阁那一刻,他从张儒脸上看到了失望。 那种失望,就像小时候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因为背不出三字经而被先生责罚,在责罚过后先生眼中‘露’出来的神情。 张儒对他有知遇之恩,如果不是张儒,或许他还在北镇抚司当一个小小的校尉,或许,他已经被清除出去了。就算平稳发展,他的仕途也不会如此顺畅,至少,他不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 出宫之后他想都没想就直奔定边侯府,可是‘门’口两人却脸‘色’冰冷的拦住了他的去路:“侯爷吩咐了,今儿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你们不认识我?我要见侯爷。”牟斌没想到几个离开了锦衣卫的无名小卒都敢拦住自己的去路,有些恼怒地道。 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谁能不认识。不过指挥使大人如果要找侯爷麻烦的话,还请拿出证据来。不然大人也可以让北镇抚司的缇骑把侯府给围了,然后把侯爷抓走。” 说话的是黄图,在锦衣卫一直被牟斌打压的黄图。 侯爷是冷着脸回来的,刚回来没多久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露’面,而马上,牟斌就****了,用膝盖想想都知道,铁定是牟斌得罪了侯爷。 牟斌指着黄图道:“你.” 黄图也‘挺’光棍,从腰间摘下一块铁牌子:“指挥使大人如果觉得属下忤逆犯上,大可将属下赶出锦衣卫。反正没了侯爷的锦衣卫,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被气得七窍生烟的牟斌差点没冲过去揍黄图两巴掌,好在还保留着些许理智,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正在僵持之际,朱佑樘带着许海和覃吉正好过来了,看到‘门’口的牟斌,朱佑樘点了点头,然后对黄图道:“去禀报一声,就说宫中故人来访。” 已经到了侯府‘门’口,隐瞒身份已经没了必要,不过朱佑樘不是一个喜欢用身份压人的人,所以只是说宫中故人,而没有自称朕。 再说了,他现在来是以兄弟的身份拜访张儒这个兄长,而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屈尊来定边侯府。 黄图一愣,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那个脸‘色’有些病态白的年轻人的穿着打扮,同时也看了看他身边的覃吉和许海。好一会之后,一个称呼钻进黄图脑海中,他立马双膝跪地:“臣锦衣卫百户黄图,参见陛下!” 朱佑樘抬了抬手,语气急促:“起来吧!带我进去。” 黄图这次没有刁难,马上爬起来带着朱佑樘朝张儒的书房走去。牟斌也想跟着进去,可是还跪在地上的两个残疾前任锦衣卫,却硬生生站起来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经历过战火的汉子可以在皇帝面前跪下,却不意味着他们会对牟斌低头。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黄图的声音:“侯爷,陛下来了。” 张儒没做声,手里握着绣‘春’刀,一块白布正在慢慢的擦拭着绣‘春’刀光滑的刀身。 “咚咚咚。” “侯爷?”黄图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句。 这次,里面的张儒有了反应:“不见。” 普天之下,敢在皇帝来了还说不见的,怕也只有张儒这么独一号了。 朱佑樘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些低声下气道:“虎哥,你真的误会了。” l/31/31740/ 285.第285章 :承诺 黄图小心的退着离开了书房附近,连带着许海和覃吉都离开了。-79-在黄图的吩咐下,书房周围十丈之内,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有些话能听,可是有些话不能听,特别是皇帝的话,最好是不要听。 这些东西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是秘密中的秘密,说出去,只怕会惹来轩然大‘波’。试想若是市井中传出皇帝在张儒面前低声下气,那臣子会怎么看朱佑樘,天下百姓又会怎么看张儒? 里面依然没有人说话,白日的侯府书房,安静得有些可怕。 朱佑樘无奈的叹了口气,自顾自道:“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可是现在我们两个都不是安乐堂里那两个整天需要躲着太监宫‘女’的孩子了,我们再也不能躲在母亲的怀抱里。 以后的风风雨雨,很多时候我们都要自己去承担。作为兄长,你护着我这个弟弟无可厚非,我也总是潜意识里躲避着,认为有你护着不会有事。 可现在我们长大了,你别忘了,佑樘也是个男人。 大明的江山社稷,那是祖宗传下来的,佑樘有责任守好这份家业。” 里面传出张儒瓮声瓮气的声音:“这是你老朱家的事,我一个外人,‘插’不上手。陛下放心,往后臣不会不自量力了。” 朱佑樘鼻子一算,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一样,声音都变了调:“难道你曾经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事实上,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话的人。覃吉是对的,臣子应该有臣子的本分,陛下是君王,莅临寒舍微臣不胜感‘激’,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微臣恳请陛下尽快回宫。臣身体不适,恐会传染风寒,不便出‘门’相送,来日身体康复,臣定当负荆请罪。”张儒的声音依然冰冷。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不信任,这种悲哀,一般人体会不了。而张儒体会到了,而且,他是从朱佑樘身上体会到的。 “虎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朱佑樘小声呢喃。 此刻的皇帝,一肚子都是委屈,他的确没有别的意思,之所以会让牟斌进宫,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时兴起,却让张儒当成了不信任。 当了皇帝之后,朱佑樘的确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这种变化很细微,且是一点点潜移默化。至少,在某些事情上他会有自己的主张,不再如小时候一般什么事都询问张儒该如何解决。 这是朱佑樘自己的进步,张儒感到欣慰的同时,敏感的他也发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好像每个帝王都会本能的利用一些帝王心术,比如说权衡的游戏。 很早之前张儒就知道了朱佑樘的权衡之术,只不过他很少去管,毕竟那个时候,朱佑樘还只是太子,他也只是九边总督。 而且那个时候的牟斌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那时将整个锦衣卫‘交’给牟斌,牟斌也不会有其他想法。 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他们两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臣子,君臣有别,大明历史上最为仁慈和宽厚的一个皇帝,也难免会玩一些小心眼。 只可惜,朱佑樘低估了张儒的心气,他忽略了一点,他玩权谋的这个人,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在‘门’外站了很久,朱佑樘终于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虎哥,我错了。” 张儒没有说话,只是里面的他,握住绣‘春’刀的手青筋暴鼓,不觉之中那抓着白布的手已经紧紧嵌进了绣‘春’刀锋利的刀锋。 血顺着绣‘春’刀的刀锋留下,直到将刀柄完全染红,张儒才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了那么多,里面总算是给出了点反应,朱佑樘忙道:“虎哥,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张儒回过神来,松开紧握刀锋的手,用力甩了甩掌心的血珠:“陛下是皇帝,皇上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什么,做臣子的不敢置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有什么吩咐,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种见外的话,落入朱佑樘耳中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在他心窝上搅一般难受。他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张儒满手鲜血的坐在一张画像面前,画上的‘女’子他十分熟悉,而张儒的另外一只手上,正握着一柄带血的绣‘春’刀。 “虎哥,你这是干什么!”朱佑樘吓了一大跳,一个箭步窜到张儒面前,一把抓住张儒握刀的手,用力往自己身边拉扯着。 本来抓得十分牢固的手在朱佑樘几次拉扯之后松开了,张儒面无表情的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起画像,小心翼翼的铺在桌上。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要寻短见,朱佑樘松了口气。马上,他就想到自己破‘门’而入的目的,将绣‘春’刀往地上一扔,用力掰过张儒的肩膀:“你我兄弟之间,难道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张儒慢条斯理的用一只手将画卷卷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画筒,将画筒挂起来之后,才对朱佑樘正‘色’道:“陛下不信臣,臣没办法。陛下放心,明日臣会向内阁递‘交’辞呈,往后,至少在陛下手中的大明,将再无权臣。” 朱佑樘脸‘色’大变,挥手用力在张儒‘胸’口擂了一拳:“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创建一个堪比汉唐的大明盛世,你说过要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弘治之治。难道你说的东西你都忘了?” 张儒颓然道:“陛下就当臣忘了吧!” 朱佑樘还没到后附的时候,张儒一直在看着苏七七的画像,那画像是他亲自画的,看着那画像,就像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面前一般。 看着看着,忽然间他就有些后悔了,为什么当初我不答应七七的要求?为什么我当初那么执拗的要去改变这个世道? 大明的兴盛与否与我何干?几百年之后是不是会出现外夷入侵的情况关我屁事?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为什么我不能为自己自‘私’的活着,为什么我一定要追求所谓的轰轰烈烈? 上天给了我一个重新活一次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浪’费掉? 他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一直不肯卸任离开,或许苏七七根本就不会遭到罗浮的刺杀。或许,现在两个人在某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过着男耕‘女’织的普通生活,或许,现在孩子都有了。 是以,在朱佑樘到了侯府之后,他选择避而不见,在朱佑樘说起小时候的事的时候,在朱佑樘努力跟他解释的时候,他选择当做听不见。 最亲近的爱人已经远离,最亲近的兄弟对自己产生怀疑,已经让他心生去意。 脑子里甚至冒出了自己常伴青灯古佛的场景。 那一刹那,俗世之间的纷争,跟他再无丝毫关系。 朱佑樘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的样子像不像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如果连你都走了,谁还能帮我,谁还能坚定不移的帮着我前进,谁还能真正和我共创一个堪比汉唐的盛世?” 一边说着,朱佑樘一边撕扯着自己枯黄的头发。 张儒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自己的兄弟,恍惚间,他发现朱佑樘真的不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才不过十九岁的朱佑樘头发枯黄,脸‘色’惨白,面容消瘦,神‘色’萎靡。除了还在流泪的眸子中有年轻人才有的光芒之外,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看上去都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 见张儒紧抿着嘴‘唇’不说话,朱佑樘不顾自己已经散‘乱’的发髻,双手紧紧抓住张儒的手臂:“我从来都没有不信任你,事实上,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更信任的人,连母后都不是。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再不跟你商量就玩帝王心术,以后不会再让你觉得我不信任你。你不要走,行不行?” 将一个皇帝‘逼’到这个地步,并非张儒所愿,看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的朱佑樘,张儒好不容易硬起来的‘胸’膛,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他轻轻推开朱佑樘的手,用袖子为朱佑樘擦了擦脸上的泪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你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张儒推开他手臂的时候,朱佑樘感觉自己就像是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根本看不到彼岸的所在。 张儒微微叹道:“我不走,你信我,我不负你。” 朱佑樘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你真的不走了,真的不走了吗?” 这一刻,朱佑樘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犯了错被兄长原谅的孩子。 其实站在他的立场,他没有做错,只是站在张儒这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的立场,他做的事,是张儒无法容忍的罢了。 再三确认张儒不会请辞离开,又在侯府吃了顿饭,陪着张儒喝了几杯小酒之后,朱佑樘才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心满意足的离开侯府。 l/31/31740/ 286.第286章 :金陵 牟斌在侯府外面苦守一夜,直到第二天张儒带着队伍离开都没能见到张儒,最后,这位锦衣卫新任指挥使,神情萧索的离开了定边侯府。.最快更新访问: 。 从京城顺天府到南京应天府路途遥远,所幸张儒一行都是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虽然辛苦,所用的时间倒是不是很多。 到达南京的时候,正好是江南最为美丽的五月,说江南风景温润如‘玉’,那诗词中的描述一点都做不得假。 天气回暖,大地复苏,萧索的北方都没了那种光秃秃一片的景象,就更不要说温润如‘玉’的南方了。 官道两旁种植着的绿树尽情在微风中摇曳着枝桠,已经接近南京城,所以队伍放慢了脚步,而且官道上行人比较多,也不方便纵马疾驰。 这次来南京只带了一百五十多人,北镇抚司下辖十四个卫所的千户几乎被‘抽’调光了,这样既可以留给牟斌发挥的余地,也可以让自己的人‘抽’身出来。 不过张儒算是留了一手,以前东司房第一批他亲自带出来的锦衣卫中,官职在百户和百户以下的,他是一个都没动。不管牟斌是不是真的存着其他心思,如果真到了要翻脸的时候,他至少能够保证锦衣卫有六‘成’人马听候调遣。 本来还没什么事,老百姓走老百姓的,他们这一行近两百人慢慢骑马跟在后面,可是就在离金陵城不过一里地左右的时候,远远能够看到的金陵城内突然出来一支马队。 这支队伍大约三十人左右,马背上的骑手都是身手矫健之辈,马的速度很快,才几个呼吸时间,就冲到了人群附近。 “闪开闪开!”马背上的骑手挥舞着手里的长鞭‘抽’向堵住了官道的百姓。 年轻一些的老百姓快速朝官道两边跳开,可是年老体弱的人却躲避不及,一个老者和两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子。 为了保护怀里的孩子,两个看上去像农‘妇’的‘妇’人躬下身子,将怀子深深的藏进怀中,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扛了一鞭子。 已经是五月天了,江南天气本就比北方要暖和,身上穿着也比较单薄,一鞭子下去,带着倒刺的鞭子直接从几人身上带走了一片血‘肉’。 可马背上的汉子视若无睹,见依然有人当着去路,再次挥动长鞭。 一马当先的张儒看到那两个很普通的‘妇’人下意识的动作的时候,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安乐堂保护自己和朱佑樘时的情景。 情急之下,他也没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抓起马鞭直接甩了出去。 马鞭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那个挥舞鞭子的汉子,那汉子大惊,匆忙之中连鞭子都丢了,身体一矮,整个人伏在马背上,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击。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张儒已经骑马上前,目光森冷的在他身上打转。 马背上的汉子年约三十,一身短打劲装掩饰不住浑身肌‘肉’,左脸一侧有块青紫‘色’胎记,一双三角眼正乜着眼打量张儒。 “哪个不要命的,敢管你爷爷我的闲事。”明明已经看到张儒身后有大概两百人的马队,那三角眼的汉子依然不知好歹的骂道。 “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是管道吗?管道纵马,伤了人怎么办!”张儒厉声喝道。 那三角眼汉子乜眼不屑道:“这些贱民,死了便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赶紧让开,大爷还有事,没时间跟你纠缠。” 张儒冷哼道:“我要是不让开呢?” 三角眼汉子眼中厉芒一闪,骤然出手,双‘腿’一夹马腹,腰间腰刀出鞘,竟然不管不顾朝张儒当头砍去。 本以为对方只不过是跋扈些,没想到竟然猖狂到了这个地步,张儒冷哼一声,身体往后躺,躲过了快如闪电的一刀。然后在起身的瞬间拔出了腰间绣‘春’刀,反手一刀砍在对方的马‘臀’上。 吃痛的战马嘶鸣一声,疯狂的朝前面跑去。 前面就是数百锦衣卫,那汉子脸‘色’大变,目光流转,竟然抬手就是一刀,锋利的刀锋直接将马脑袋砍了下来。 马血喷出,洒在地面上,染红了一小片土地。战马四蹄跪地,颓然倒下。 三角眼汉子一个鹞子翻身,转身之后朝张儒冲了过去。 张儒也不策马上前,只是在那汉子即将到达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已经和他有了默契的战马脖颈。战马扬蹄,直接将那三角眼汉子给踹飞了出去。 那汉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将已经脱手而出的腰刀拾起,再次冲了上去。 对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张儒还是颇为赞赏的,只可惜,那三角眼汉子草菅人命在先,出言不逊在后,张儒已经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了。 这次,张儒不再留手,从战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绣‘春’刀从上往下劈向三角眼汉子的脑袋。他出手的速度很快,那汉子见状大惊,此时也只能勉强抬手用腰刀格挡。 只可惜,他低估了张儒手上的力道。 兵刃‘交’错,汉子只觉虎口一麻,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沿着小臂臂骨传到肩膀处。腰刀带着一道口子落地,虎口直接流出丝丝鲜血。 一个‘交’锋,这汉子的一条右臂就被张儒给废了。 张儒看都不看便还刀入鞘,然后冷冷的看着汉子:“现在,可以跟我说道说道了么?” 汉子咬着牙,牙缝之间隐约可见血丝,已经落得如此田地,他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儒,狞声道:“小子,不管你有多大的背景,竟然敢在金陵城招惹爷爷我,你会后悔的。” 张儒冷冷道:“我很期待你让我后悔,不过现在,我想让你告诉我,你是谁,是什么样的要紧事,竟然让你罔顾百姓‘性’命。” 身后,那汉子带着的二三十骑有躁动的倾向,不过这汉子做了个十分古怪的手势后,那些人并没有进攻。 这个小动作没瞒过张儒的双眼,他心里不由暗忖:这小子看上去也不像表面上那么莽撞,敢用二三十骑跟数百骑对峙,他哪里来的底气? 正想着,三角眼汉子说话了:“小子,你爷爷是金吾前卫卫指挥使,此番外出有重要军务要处置。拦了老子的去路,还敢打伤老子,耽误了朝廷大事,老子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张儒轻蔑道:“看不出一个二流子模样的人,竟然还是朝廷命官。你当我是傻子不成?如果是重要军务,你会便衣出行?如果是重要军务,需要你这个南京金吾前卫的卫指挥使亲自前往?” 南京的卫很多,北平四十八个,南京作为曾经的国都,足足有四十九个。一个卫指挥使是掌控五千人的军官,一般军务,根本不需要卫指挥使亲自出面。就算真如这汉子口中所说是紧急军务,作为拱卫南京的金吾卫指挥使,也不可能便衣出行。 三角眼汉子脸‘色’连变数次,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卫指挥使,只是一个千总而已。而且这次出行,他的目的也不是紧急军务,而是一些‘私’人事情要处理。 没想到对方还是个懂行的,他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 心中开始思索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毕竟他在金陵这一亩三分地上横行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张儒这号人物。 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富家公子,可手底下的功夫却极为硬,一般的富家公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本事。而且对方的行事大有行伍之风,这就愈发让他不敢小觑了。 三角眼汉子还在考虑,张儒已经挥手示意身后的二百骑兵将那几十个人团团围住,周围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都跑下官道躲到一边荒地上去了。 一众被围起来的汉子神情略微有些慌张,毕竟自家大人都被对方拿下了,他们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反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那三角眼汉子身上,不等三角眼汉子发话,那些看上去只是护卫身份的人竟然纷纷从马鞍下面的挂袋里掏出了军中才有的轻弩。 面对这么多明晃晃的弩箭,本来想做困兽斗的一众军汉再也没反抗的心思了,这可是要人命的东西,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这种玩笑。 锦衣卫在范统的带领下将那些人的兵器下了,然后让那些军汉一个个蹲在地上等候张儒发落。 “既然来了,不妨去这位指挥使大人的营房看看!”张儒冷冷道。 金陵四十九卫的营房几乎全部在南京城外,唯有金吾前卫和金吾左卫的营房是在外城内部的。 一行人直奔金吾前卫驻地,到达驻地之后,大家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军营,竟然成了养猪场。 本该住人的营房里面圈养着猪,本应该用来训练的校场上到处都是奔跑的‘鸡’鸭。 看到这一幕,张儒不怒反笑:“好,好一个金吾前卫,我大明竟然是靠着这些畜生上阵杀敌的。好啊!金吾前卫威武,壮哉!” 三角眼汉子的嚣张气焰彻底被打压下去,羞愧的低下了头。 l/31/31740/ 287.第287章 :金吾卫 “还知道不好意思,不错,证明你还有点廉耻之心。,最新章节访问: 。朝廷每年耗费大量国帑,养着九边百万边军,养着你们这些卫所军人,难道你们就是这样报效国家的?”张儒言辞越来越严厉,手指头几乎已经戳到了那三角眼的汉子脸上。 周围被压着来营房的军汉全部低着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一行人的大动作还是引来了金陵城中其他人的注意,张儒才骂了那三角眼汉子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有人带着大队人马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 三角眼汉子是有苦难言,他只是一个千总而已,金吾前卫四个千总,上面还有卫指挥使,他一个小人物,哪里有资格决定营房是不是住人。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而且对方将他当成了金吾前卫的指挥使。 看到那带着大队人马过来的金甲将领,三角眼汉子眼中闪过希冀的光芒:他娘的,总算是有救了。 那金甲汉子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身上是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的链子甲,一看就知道这人并非久经战阵的骁将。任何一个合格的将领,只要经历过战场的洗礼,都不会将原本就晃眼的链子甲镀成金‘色’。要知道战场上很多东西都是能够暴‘露’目标的,一军主将穿上金甲,那完全就是个移动的活靶子。 金甲汉子看到三角眼汉子朝自己挤眉‘弄’眼,一腔怒火全部朝张儒发泄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想造反不成!” 换一个身份,抓了朝廷将领,那跟造反还真没什么区别。 能够做到一卫指挥使的人,自然也不是蠢材,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他的手下抓起来,就代表对方的身份也不简单。 至少,对方的身份足以让他不将一个千总放在眼里。 这番‘色’厉内荏的呵斥,不过是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而已。 张儒只是淡淡道:“我看要造反的是你们吧!好好的一个金吾前卫驻军营房,硬生生让你们‘弄’成了养猪场。莫不是觉得山高皇帝远,陛下不知道你们做得这些腌臜事?” 金甲汉子心中一跳,马上收起了小觑之心,朝张儒拱手嗫嚅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张儒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如果可以,你需要告诉我你的身份。至于这里的事情,我自然会去找魏国公问个明白。” “这位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金甲汉子瞬间慌了神,走到张儒身边压低声音道。 对这人的接近,锦衣卫这边没有半点反应,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张儒一个人能对付五个。 张儒毫不留情的回绝了:“不用借一步说话,你就说你是何人,在金陵是何官职就行。其他事情,我自然会找魏国公问个明白,至于你带这么多人来,所谓何来,我不想知道。” 金甲汉子脸‘色’大变,他没料到对方竟然油盐不进,而且还口口声声要找魏国公要个说法。 徐俌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手下人可是知道的,别看魏国公府也掺和了不少拿钱的事,可魏国公却是个刚直不阿的人。 要是让魏国公知道他们拿驻军的营房养猪喂‘鸡’,估计他脑袋上这乌纱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说不得为了给这年轻人一个说法,还得将他充军三千里。 他咬了咬牙,退后两步‘阴’测测道:“你确定不能借一步说话?” 张儒嗤笑道:“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我说的不是畜生语?对你,没有借一步说话的必要。” “我是小公子的人,你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小公子?”金甲汉子依然还抱着希望,希望对方看在徐俌幼子徐怀远的份上能够放过自己。 可惜,张儒是铁了心油盐不进,一点都不在乎地道:“我管你是谁的人,身为朝廷命官,纵容手下官道纵马不说,还将驻军营房当成了养牲口的地方。我要是没见着,你可能能够逍遥法外,但是只要我见着了,你不给出个‘交’代,你让九边重镇那些用命在拼的兄弟情何以堪!” 说罢,张儒抬‘腿’就走。 金甲汉子咬牙切齿道:“站住!既然你不识好歹,就休怪我不讲情面。来人,给本将拿下这些‘私’闯军营重地的反贼!” 反贼两个字,他说得特别重。 张儒大笑道:“哈哈哈,这大明敢说我是反贼的,你算是头一号。” 他说话的时候,对方的人已经有了动静,可是那些人刚刚‘抽’出腰间的腰刀,这边两百轻弩就已经对准了他们的要害部位。 除了一个速度最快的人已经‘抽’刀走了几步之外,其他人都被这些轻弩震住了。那走了几步的军汉看上去军衔还不低,只可惜,他为了表现自己,做得实在太明显了。范统很痛快的给了他一弩箭,弩箭直接‘射’穿了对方的头颅。 被金甲将领带来的人也不过四五百,面对两百可以三连发的轻弩,谁都不敢妄动。 轻弩出现的瞬间,对面那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血腥味,让金陵这些大明腹地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士兵手脚发软。 有几个胆大的倒是还能稳稳握住手中武器,可他们也没勇气上前冲杀。 张儒慢慢走到金甲将领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有时候不要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我敢说就是徐俌也未必敢说自己在金陵能够一手遮天,更别说你了。” “你想怎么样!”金甲将领冷汗直流。 张儒沉声道:“姓名,官衔,为什么这里变成了猪圈,士兵们都到哪里去了。” 金甲将领还想死鸭子嘴硬,可是在说完之后,张儒已经‘抽’出了绣‘春’刀。绣‘春’刀锋利的刀锋紧紧贴着他的脖子,那冰冷的感觉让他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坚持了一小会之后,金甲将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老老实实道:“裘震,南京金吾前卫卫指挥使。金吾前卫伍仟肆佰人的人编制,不过真正做事的人只有一千出头,营房租给了城中富户,其他人的军饷,被吃了。” 张儒恍然大悟,原来是吃空饷。 “其他士兵呢?”张儒又问道。 金甲将领道:“一千多人平时都是在金吾左卫的营房里‘操’练,那边反正也没多少人,不会出现拥挤的情况。” 对方能够主动解释,倒让张儒有些诧异,不过他随即便释然了,面对这些敢明火执仗跟金吾前卫的人对着干的人,就算对方经历过一些小规模战争,也未必敢藏着掖着。 张儒呵呵一笑:“范统,带人,去国公府。” 因为老祖宗的关系而得以永镇南京的魏国公府,在南京城内占地面积极大,算上内宅,怕是有百亩之多。 国公府前面的街道很宽敞,比一般的街道都要宽敞三分,而且这条街显得十分清冷,根本就没有什么商贩,甚至连酒肆客栈都没有。 魏国公府四个大字十分大气,牌匾也很大,甚至比京城保国公府的牌匾还要大几分。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身材笔‘挺’,站在‘门’口目不斜视。和‘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一样,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就算是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两人也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 直到张儒带着人停在了魏国公府‘门’口,两人这才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张儒,随即,其中一人转身进了国公府。 另外一人看着张儒一行,目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 见有人进去了,张儒也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就这么带着几百人站在原地。 没多久,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褐衣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年约半百,脚步稳健。 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老者就分辨出张儒是领头之人,很有气度的朝张儒拱了拱手:“这位公子兴师动众来国公府,有何贵干?” 这人是国公府的管家,见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在南京这一亩三分地,敢来魏国公府‘门’口撒野的人还真没有。 对方敢带着几百人拿着兵器出现在‘门’口,来头一定不小,说不定就是什么了不得的过江龙。 对这一类人,就算是徐俌都不愿意过分得罪,更不要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了。 对方客气,张儒自然也客气,抬手还礼之后道:“烦请通禀一声,就说定边侯张儒求见魏国公。” 老者一愣,然后大惊失‘色’,连手都不拱了,很干脆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侯爷见谅,小人眼拙,不知侯爷当面,实在是怠慢了,还请侯爷里面坐。” 张儒笑了笑道:“老丈不用客气,还是问过国公之后再说吧!” 老管家既然敢请张儒进去,自然有自己的依仗,没想到张儒根本就不愿意进去,而是执意让他进去请示。 无奈,他只好转身进了侯府。 徐俌正在书房看书,冷不丁听说张儒求见,他一时之间心中纳闷非常,自己貌似跟京城这位新贵没有任何‘交’集,对方为何要来找自己? 当然,张儒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徐俌亲自迎接,张儒也没说自己身上带着圣旨,所以老管家再次出现之后,张儒就跟着进了侯府。 l/31/31740/ 288.第288章 :魏国公1 客厅内,徐俌已经在主位上坐定,看到张儒之后,他摆出一副笑脸道:“张大人,欢迎欢迎。。 更新好快。 ” 国公对侯爷,怎么着也得是张儒先拜见,但是张儒身上还挂着一个九边总督的官职,所以徐俌放下了架子。 张儒也笑道:“国公真是折煞晚辈了,不才张文轩,见过魏国公大人。” 徐俌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张儒坐下之后,他才不无感慨道:“真是年轻有为啊,看到你,老夫瞬间就觉得自己老了。” 张儒道:“国公正值壮年,哪能说老啊!” 其实在明朝,四十岁的年纪已经是能够做爷爷的年纪了。事实上,徐俌也已经做了爷爷。 寒暄了几句之后,徐俌将事情引到了正事上:“不知文轩此来所为何事?” 张儒赧然一笑:“本来是有其他事要跟国公沟通一番,不想刚到金陵,却看到金吾卫的军营成了养猪喂‘鸡’的场所。下面的人也不认识晚辈,晚辈之后求国公爷引见引见了。” “恩?”徐俌眼睛一瞪,这是什么情况?金吾卫的军营成了猪圈?我这个魏国公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 马上,他就想到了锦衣卫身上,虽然现在张儒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可他执掌锦衣卫两年多,要从锦衣卫那边得到些消息应该不难。 紧接着,徐俌就有些恼怒了,不过这怒气的来源不是张儒,而是下面的人。 他实在想不到,他亲自镇守的南京,竟然有人敢将军营重地当成猪圈来对待。这还是张儒来问了,如果传到皇帝耳中,他徐俌该如何自处。 “老李,去把金吾卫的指挥使给老夫叫过来!”徐俌压着怒气道。 自己的人出了纰漏,自己不知道,还需要等到别人来提醒才行,这本身就足以让徐俌生气了。更何况说出实情的是一个从京城来的年轻侯爷,偏生这个侯爷貌似圣眷正隆,他要是在皇帝耳边嘀咕几句,就算他是永镇南京的魏国公,只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儒道:“不用了,那人,我已经带来了。” 徐俌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不过顾忌到彼此之间的面子,他并没有马上发怒,朝被唤作老李的管家说了句叫他进来,然后徐俌就黑着脸不说话了。 不管怎么说,那金吾前卫的指挥使都是他的人,还轮不到张儒来指手画脚。可张儒不仅来指手画脚了,还把人给拿了,徐俌能压着火气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没多会,金甲汉子就被管家给带了进来,徐俌一看到对方身上的金甲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抓起桌上盛有滚烫茶水的茶杯就丢了出去。 那金甲汉子不敢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破碎的茶杯碎片割破了他的脸颊,滚烫的茶水将他半边脸烫得通红。 他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喊痛,只是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心思。 相比于张儒,这个名叫徐梁的金吾前卫指挥使更清楚魏国公徐俌的‘性’格,不管他背后站的是谁,只要魏国公发怒了,在南京,没人能保得住他。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俌沉声道。 徐梁猛然跪地,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公爷饶命,公爷饶命,是属下被猪油‘蒙’了心,想着为兄弟们谋些油水,都是属下的错。” 张儒不怀好意地道:“说得倒是很轻巧嘛,你有那个胆子吃掉四千人的空饷,难道那些空饷还不足以让你剩下的一千来兄弟吃饱穿暖?我大明若是困顿至此,那内阁几位大学士可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徐俌本来还有些不满,听到张儒这么说,他不由皱眉道:“定边侯这是什么意思?” 张儒冷冷道:“公爷莫非不知?” 徐俌也冷着脸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本公怎么可能知道。” 张儒感慨道:“看来公爷是在窝在国公府的时间太长了,这下面的人欺下瞒上,连这种事情都敢瞒着公爷,着实是该死。公爷既然不知,小侯就说与公爷听听,也请公爷评评理,到底是小侯的错,还是这位指挥使大人的错。 今日在城‘门’之外,小侯带着二百北镇抚司缇骑,还没进城,就遇到有人官道纵马。那人自称金吾前卫指挥使,不过现在看来,是那小子诓骗小侯。 那人是不是金吾前卫指挥使暂且不提,南京城繁华,每日来往于官道的百姓不在少数,除了紧急军情,一般在城‘门’口两里地左右是不得纵马狂奔的。 然而这事就发生在小侯眼皮子底下,小侯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拿下那小子之后,那小子说是有紧急军情,可他穿着的是便装,又说自己是一卫指挥使,小侯当时就有些怀疑。 正好还没有拜会过国公,便先决定去看看金吾前卫的军营是什么模样。看看那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公爷也知道,小侯是在大同边镇的沙场上滚过几个来回的,自然不会放过一些细节。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发现,偌大个军营,竟然臭气熏天,原本应该住着朝廷兵卒的营房内,竟然圈养着‘肥’猪,而原本应该是士兵们训练的校场上,到处都是‘鸡’鸭粪便。 小侯当时就想压着那小子来国公府,顺便问问国公爷知不知道这时,没想到这位将军带着四五百人拦住了我等去路,还说要借一步说话。本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借一步说话。 没想到这位将军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妄图让数百兵丁全歼我北镇抚司‘精’锐。还说什么小公子都说没事,你算什么东西。 那么小侯斗胆,在此问问公爷,连我这个定边侯都不算个东西,那么那位小公子,又算是什么东西?” 徐俌脸‘色’大变,听完张儒叙述之后,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逆子!” “老李,马上把那逆子给老夫找回来,老夫今日倒要问问他,到底背着老夫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徐俌大怒。 作为徐俌的小儿子,徐怀远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南京‘花’。虽然爵位不可能落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却可以做一个富家纨绔。 身为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这小子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带着一干家丁到处耀武扬威。 徐俌每天要忙的事有很多,对他又十分溺爱,就算有些事他知道,为了儿子,他也是当做不知道。 可是张儒来了,他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吃空饷的事情徐俌是不知道的,将营房当成养猪的地方,徐俌也是不知道的。他以为儿子只不过是经常在秦淮河的‘花’坊上跟人争风吃醋,以为儿子只是时不时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一下普通人。 在这个父亲心中,儿子虽然顽劣,却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只可惜,这个儿子,终究还是让他老爹失望了。 当管家老李带着几个健壮家仆将他从‘花’坊上带回来的之后,看到坐在客位上的陌生人,宿醉未醒的徐怀远清醒了不少。 如果是一般事,父亲不可能的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把自己叫回来。 他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对徐俌道:“爹,叫孩儿回来有什么事,叫个下人去喊一声便是,何必劳烦李叔。” 徐俌铁青着脸道:“逆子,跪下!” 徐怀远不甘不愿的跪下,口中犹自嘟囔:“干什么啊!” 徐俌站起来伸手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都瞒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徐怀远装模作样的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上个月在清风坊跟人打了一架,上上个月拿了家里五千两银子没跟您说,这个月孩儿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不成器的儿子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好喝个‘花’酒什么的。” 他知道老爹这么生气,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些小事,故意‘插’科打诨,只是为了告诉老爹,我没瞒着你做什么大事。 只可惜,有张儒这个京城来客,又有已经承认了自己罪过的徐梁,他的‘插’科打诨,终究还是瞒不过徐俌。 “徐梁都已经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老夫为什么叫你跪下!”徐俌厉声道。 徐怀远一愣:“哦,您说的是这个事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三百亩上好良田嘛,那薛老头不肯给面子,孩儿只是让人敲打敲打他而已。” 徐梁低着脑袋,手在身后不停拉扯徐怀远的衣服,只可惜这位公子爷置若罔闻。 徐俌抬手给了徐怀远一巴掌:“我看你是要翻了天了!你圈地也就算了,还敢动用朝廷军队。说,金吾卫营地的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军营,成了养牲口的地方!” 徐怀远脸‘色’大变,强辩道:“爹,这是什么意思?孩儿怎么听不明白。” 很显然,他已经决定将徐梁当成弃子了,他又不是笨蛋,这种大事,那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不管是不是有张儒这个外人在这里,他都不能承认军营的事是在指使的。否则以他老爹的脾气,不把他的皮扒了才怪。 抬头偷偷打量老爹的脸‘色’,只见徐俌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徐怀远心道不妙,正要开口说话,张儒已经率先开口了:“公爷息怒,晚辈还有事情要跟公爷商量。” l/31/31740/ 第289章 :魏国公2 徐俌本欲一口忽觉,转念一想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收拾自己的儿子未免有些不妥,遂压着火气道:“什么事” 张儒开门见山道:“不知公爷可还记得不久之前派往京城的孙长兴” “孙长兴”徐俌念叨着名字沉吟了一会,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他是国公府的幕僚,不过这人本事平平,治理地方的能耐不足,玩弄阴谋的本事倒是不小,向来不为他所喜。 自己什么时候派人去了京城 想到此处,徐俌将目光再次投到了儿子身上。 这么大个国公府,敢假传自己命令并且能够让孙长兴千里迢迢跑一趟北平的,除了儿子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老管家老李倒是有这个资格,不过老李的性格徐俌清楚,又是曾经跟着自己上过战场的人,没有自己的命令,老李是绝对不会让那什么孙长兴前往京城的。 “此事本公不知,这孙长兴前往京城,意欲何为。”上位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将徐梁和徐怀远压得抬不起头。 张儒也算是当世强者,权柄一点都不比徐俌弱,饶是如此,他也察觉到了内心深处强烈的震颤。 这种感觉,他曾经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那人现在已经死了,可是他却是曾经在草原上雄霸一时的强者。 看徐俌神情不似作伪,又看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张儒大概明白了,马上道:“相比国公也知道晚辈提过开海禁的事,那孙长兴带着重礼去京城,只不过给晚辈带去一句话而已。” “什么话。”徐俌下意识问道。 海禁这个事情,他是反对的,毕竟南京魏国公府在海商那边拿了不少好处。这跟徐俌的性格没有多大关系,偌大个魏国公府,每天的开销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不要说迎来送往之类的人情。 这么强大的开支,没有来源是不行的。光是朝廷每个月的那点俸禄和南方一些地方的赋税,根本就无法满足这一点。 所以就算徐俌不是个贪心的人,为了这偌大的家业,他也必须要从其他地方想办法。而海商,恰好是解了他燃眉之急的存在。 更何况海商跟魏国公府有关联并不是在他手上开的先例,早在他爹将这个国公府的位置交给他之前,魏国公府就跟海商有了关系。 这种关系可以说不牢靠,又可以说十分牢靠,因为彼此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让二者紧紧拴在一起的只有两个字:利益。 可徐俌不支持开海禁不代表他会愚蠢到派遣孙长兴前往北平警告当朝国侯。 徐俌想了想,还是问道:“什么话。” 张儒笑道:“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让晚辈好自为之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徐俌却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杀意,很显然,这位年轻的国侯,对孙长兴的某些话耿耿于怀。 徐俌不动声色道:“那么定边侯想要如何” 张儒站起来拱了拱手道:“其实晚辈这次前来金陵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想问问国公,那孙长兴是不是奉命行事;另外一个则是想要请教请教国公对开海禁的看法。” 地上还跪着两个人,可站着的两个人却聊开了,丝毫没有顾及地上两个膝盖酸痛的人的感受。 “本公不支持开海禁,如果定边侯此来是为了劝说本公,那么你可以回去了。”徐俌直截了当地道。 张儒轻笑道:“公爷的意思晚辈知晓,不过晚辈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有话就说。”徐俌淡淡道。 张儒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魏国公府跟海商勾结,那是几代以前的事了,当今陛下对此知晓,却不过问。一来是念及国公祖上对大明江山社稷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二来则是这些年历代魏国公忠贞为国。 可是大明的弊病,不用我说,想必国公也是十分清楚的。 远的不说,就说这金陵城内的金吾前卫,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就敢吃空饷、喝兵血,甚至直接将营房重地当成人家的猪圈。长此以往,大明国祚能延绵几时 勋贵与朝廷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旦朝廷入不敷出,勋贵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年太祖爷能够夺得天下,天知道将来谁会夺了大明的天下 历来王朝灭亡,均非外力,若无内因,强盛一时的汉唐最后也不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纵观大明历史,晚辈并没有发现大明比汉唐强的地方,相反,某些方面,咱大明甚至比汉唐还要弱些。 成祖爷迁都北平,可不是为了贪图享乐,他老人家那是抱着天子守国门的初衷去的北平。 开海禁的确有违祖制,可事急从权,要革除大明的弊病,就必须富国强兵。鞑靼人凭什么敢时不时就轻骑南下掳掠辽东那边的女真人凭什么敢听调不听宣无非是大明虽然强大,却没有强大到让他们夜不能寐的地步而已。 国家富有,归根结底就是百姓的富有,只有百姓富有了,朝廷才有那么金银去养着这么多边军。现如今唯一能做到富国的,唯有开海禁。” 徐俌不悦道:“说得冠冕堂皇,我大明不割地、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不赔款。这些哪一点是汉唐能够比得了的宋代百姓富有吧可是最后结局怎么样北宋在赵匡胤手中尚且有个燕云十六州没法收回来,到了南宋,更是偏安一隅,最后还给鞑子灭了。” 张儒道:“国公能不能不自欺欺人,大明的国情和宋代根本不一样,大明的国君也跟宋代的国君不一样。有当今陛下这样的仁治之君,根本就不用担心重蹈南宋覆辙。难道国公希望子孙后代都跟国公现在一样,必须要依靠那些海商难道国公不想在海运中分一杯羹” 徐俌冷冷道:“别跟我许这些没准头的愿,你就算是说出花来,本公也不会同意开海禁。”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张儒还真没料到徐俌这家伙竟然这么顽固。 他站起来道:“既然国公一意孤行,那么小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开不开海禁不是国公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陛下说了才算。国公不同意开海禁,到时候海禁带来了收益,希望国公不要后悔。” 说罢,他抬腿就走。 其实他现在心里是十分紧张的,江浙沿海一带的海商这么多年发展已经有了十分庞大的势力,就算他们不给天津那边的人使绊子,以他们多年积累起来的人脉和财力,要想击败朝廷海商,还真不是件难事。 到头来,鹬蚌相争,只有可能便宜了那些海外产原材料的国家。 张儒的目的是为了倾销大明的茶叶、瓷器,而不是被别人抓着脖子走,所以这样的情况,他是绝对不容许出现的。 一边走他一边在心里数着数,当他数到十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失望的心情充斥全身,他不由加快了步伐。 就在他一只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徐俌沉闷的声音:“你能给本公多少。” 强硬如徐俌,在朝廷这个庞大的政治机器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张儒转头,面带笑意:“海运的收入,四成入内库,这是雷打不动的,北平保国公我给一成,国公若是能答应,我也给一成。剩下四成,两成分给大明勋贵,至于剩下两成,如果那些文官识趣,我不介意再拿出一成来。” 徐俌大惊失色。 他惊讶并不是因为张儒答应给他一成利润,而是张儒忙活了这么多,竟然只要一成的收入。要知道江浙沿海一带联合的商号,每年能够赚到的银子也不过三百多万两,就算张儒背后有朝廷支持,每年能够赚到五百万两银子,他拿一成也不过五十万两而已。算上损耗,以及船员的工钱,不倒贴算是不错了。 “你大费周章,闹腾着要开海禁,到头来拿到手里的却根本没多少,图什么。”徐俌缓缓开口。 五十万两银子,比江浙一带海商每年孝敬的要多很多。 张儒淡淡道:“如果我说是为了理想,为了一个大明盛世,你信吗” 徐俌沉默了,他没想到张儒竟然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而且,这个答案还让他这么满意。 良久,徐俌张口道:“我信。” 张儒咧嘴无声发笑:“那国公答不答应” 徐俌很干脆道:“好” 这下轮到张儒诧异了,徐俌竟然会这么干脆的答应这跟之前那坚决拒绝的徐俌,完全判若两人。 徐俌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你这毛头小子都有这么伟大的理想,难道我还能输给你不成” 跪在地上的徐怀远大惊失色:“爹,不可啊” 徐俌瞪了地上的徐怀远一眼:“你给老子闭嘴老李,把小公子拉下去,关起来。” 这句话让张儒彻底放下心来,徐俌的态度已经做出来了,接下来,就要看他如何施展拳脚了。 第290章 :处置 经过这么一番交锋,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虽然双方还不是很熟悉,但是在徐俌眼里,张儒是个青年才俊,而是是他难得的不讨厌的青年才俊。,见惯了某些文官丑陋嘴脸的张儒则挺喜欢徐俌这种直爽的性格,一来二去,两人相谈甚欢。 可怜徐梁没得到徐俌的首肯,只能跪在地上听两人一边商讨该如何开海禁一边寒暄。 心里面已经把张儒祖宗十八代女性问候了个遍的徐梁在中午时分终于得到了解脱的机会,因为这个时候张儒准备告辞离开。 谁料这时候徐俌说了一句让徐梁差点崩溃的话:“天色已晚,不如吃个便饭再走吧” 张儒不好意思道:“那就叨扰了。” 徐俌笑道:“有什么叨扰的,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说罢,站起来拉着张儒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来:“徐梁,你给本公滚回去,三日内,给本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徐梁如蒙大赦,在两人离开客厅之后,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国公府。 回到自己养着几个歌姬的外宅,这位曾经在南京城跋扈得不可一世的卫指挥使彻底迷茫了。 他倒是想给徐俌一个交代,可是这个交代该怎么给,给出来之后对方是否能够满意,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眼里根本就没有几个歌姬的媚眼如丝,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的徐梁直接去了金吾左卫找人商量对策。 最应该拿主意的那个人被禁足,他们这些手下人,只好自己想对策了。 那边张儒跟徐俌喝了许多酒之后便开始称兄道弟,两人年纪相差二十岁,但是却在酒席间勾肩搭背。下人们还没看到过国公如此放浪形骸,纷纷在私下里念叨着这京城来的小子果然不凡。 当然,没几个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国公府这份工钱还算不错的工作。 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都快日落西山了,两个人将三坛上好的绍兴老酒喝了个底朝天,这才脚步踉跄的离开饭堂。 半道上,徐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句:“文轩初到金陵,可有落脚的地方” 张儒摇头道:“刚来就遇到那么一档子事,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呢不过听说南京镇守太监府不错,到时候带兄弟们过去住一段时间便是。” 徐俌闻言眼睛一瞪:“你这不是看不起老哥哥么,不用多说了,带着你那些兄弟住在老哥哥这里就是。老哥哥这宅子不小,住个几百人不是问题。” 张儒猛然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我那些兄弟都在门口站着呢” 光顾着跟徐俌喝酒聊天了,他还真把几百人给忘在门外了。 最痛苦的不是那帮一天没有进食的锦衣卫,而是门口的两个门子和被锦衣卫控制的金吾前卫一帮军汉。他们跟锦衣卫一样都是一天没有进食,可他们的身体素质根本就比不上这些锦衣卫。 当张儒和徐俌并肩走出魏国公府的时候,那些金吾前卫的军汉已经饿晕过去十几个了。两个门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这么多人堵住国公府的门,敢怒而不敢言。上面没有命令,他们不敢驱离,就算上面有命令,就他们两个,面对数百人的对手,他们也不敢上前驱离。 好在徐俌和张儒来了,不然不知道要对峙到什么时候去。 张儒满面红光的笑道:“还得请老哥给兄弟们安排点吃食,不然饿坏了,以后咱就没人用了。” 徐俌大手一挥:“这不是问题,老李,老李。” 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管家老李正在发呆,听到徐俌喊自己,浑身一震,赶紧上前:“公爷。” 徐俌道:“去让人准备点吃的,顺便给这些小兄弟安排一下住宿问题。” 老李躬身应道:“遵命” 其实他心里发苦,这么多人,虽然国公府不小,要安排下去也挺困难的。除了一片能够居住四五十人的客房之外,国公府其他宅子院子,可都是有主的。那些公子少爷和幕僚,他都招惹得起,可他不想招惹。 “范统,吃饭去”张儒瞥见老李正在发呆,大声喊道。 老李马上反应过来,等范统等人走过来之后,领着他们朝里面走去。 那些被俘虏的金吾前卫士兵自然不会带进国公府,有张儒和魏国公在这里,他们也不敢跑。张儒他们可能还不认识,可魏国公他们却是认识的。 一个个脚下发虚的军汉可怜巴巴的看着徐俌,希望他能够开恩放自己回去。 徐俌则偏头笑眯眯的看着张儒:“文轩,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张儒轻笑道:“这都是老哥哥的人,怎么处置,自然是老哥哥说了算。小弟把他们抓起来已经算是越俎代庖了,再指手画脚,就是老哥哥不说,小弟也会不好意思。” 徐俌抬手拍了张儒一巴掌:“你小子,跟老哥我还玩这些花花肠子。好吧既然你不肯说话,那就老哥哥亲自来处置今日就先让这帮小子回去,你且等待三日,三日之内徐梁给不出交代,让他们全部去孝陵卫。” 说完,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张儒。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重要的是看张儒不满意。如果张儒满意,那自然大事化小,如果张儒不满意,那这事就没完。 军汉中有聪明的也可怜巴巴的看向张儒,希望这位小爷能够发发慈悲放过自己。 张儒摇头轻叹:“罢了,老哥哥都这么说了,小弟也不好再追究。” 说着说着,他身上的气势突然变得强大无匹,沉重的压迫感从他身上发出,让几个本来就脚下发软的军汉直接趴下了。 接着,他气势如雷地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把腰杆挺直咯今日看在魏国公的面子上,本侯放过你们。可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是大明的军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面对谁,你们都要挺直自己的脊梁”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话了,大家当兵都是为了一口饭吃,能够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渣滓中的渣滓。 别的卫所不说,就拿金吾前卫来说,这么多人的编制,才这么点人,那些不听话的刺儿头自然早就被清除出去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在听到张儒的话之后挺直了腰杆。 人被这么轻飘飘的放走了,张儒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看得出来,徐俌也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俩人都在等三天后徐梁给出来的交代。 第二天就醒之后,徐俌从老李口中得知自己醉后和张儒称兄道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在吃中饭的时候,他反而又让徐俌将张儒请了过来,俩人就着几个小菜,继续喝。 直到这个时候老李才明白,国公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会跟一个后辈称兄道弟,而是真正想与张儒相交。 想清楚之后,老李反而释然了,京城中多一分助力,总比没有这份助力要好。 喝了酒之后,徐俌带着张儒围着南京城转了一圈,特别是晚上的时候,他更是带着张儒去了秦淮河。 可怜这位国公老爷也不知道秦淮河有什么好玩的,他从小家教就严,人又老实古板,所以年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随便找了个花坊上去。 一登船,老鸨就很是自来熟的拉住了徐俌的胳膊:“呦,这位爷,您是头一次来吧是玩点荤的还是素的” 要是换一个人,老鸨绝对不会这么问,徐俌看上去五大三粗,一看就像个粗人,所以她才问对方是要荤的还是素的。 荤的自然是直接带着中意的姑娘去办事,素的嘛,那就是素手纤纤弹小曲,饮酒吟诗谈风月。 当然,这种花坊上的姑娘,不管是荤的还是素的,都不便宜。要不是看两人的穿着都十分华丽,老鸨也不会这么招呼。 徐俌显然有些不适应,胳膊不动声色的从那老鸨波涛汹涌的怀中抽出,略带尴尬道:“问他就是。” 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张儒。 张儒可不是菜鸟,虽然没怎么逛过这种地方,毕竟两世为人,对此道还是比徐俌要略微精通一些。 微微一笑,伸手探入年约三十风韵犹存的老鸨怀中掏了一把:“先来素的,再来荤的。” 老鸨一愣,随即坏笑起来。 不过那笑容中,却掩饰着深深的不屑。 看得出来,不管是那锦衣中年人还是这华服年轻人,都是没有来过风月场所的。要知道玩素的可不是一般玩法,那些弹琴的女子一般都是清倌人,你就算是看上了,别人也不会陪你做那事。 如果有清倌人看上了某个客人,那客人又满意清倌人,花坊的掌柜是有责任为两人牵线搭桥的。到时候只要给一笔赎身银子,养个外室根本就不是问题。 领着两人进去之后,从一条走廊走过,不时能听到两旁房间内传出的靡靡之音。 第291章 :无关风月 走进最里头的一间房,老鸨低声对龟公说了几句,主动为张儒和徐俌倒上了酒:“二位客官慢用,姑娘马上就来。” 徐俌有些不自然道:“行,你先出去吧!” 老鸨满脸诧异,张儒马上道:“你先下去吩咐人准备两个小菜,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 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银子塞进了老鸨胸口的勾缝之中,手背还很自然的在一点红珠上扫了一下。 滑腻的感觉让张儒有些激动,不过他还是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神情。心中一阵羞愧,想到那个被葬在南山的人,心中突然冒出来的邪火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老鸨喜笑颜开的将银子拿在手里,扭着肥臀走出去之后,徐俌才很不好意思轻笑:“真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张儒伸出发抖的手:“老哥你看看!” 看到他的手在发抖,徐俌马上反应过来,感情这小子完全是外强中干,亏得自己还以为他是个花丛老手。 “哈哈哈哈,文轩啊文轩,你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徐俌大声嘲讽道。 张儒哂笑道:“什么死要面子的,只是来这种地方来得少,要不是老哥你盛情难却,文轩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不说其他,待会找几个好的粉头玩玩,凭什么那帮只知道掉书袋的老家伙就能玩弄风月,咱们这些该飞鹰走马的勋贵却不行。” 这话说得倒是有失偏颇了,不是勋贵不能玩弄风月,而是他们两个是勋贵之中的异类。除了他们的两个,整个大明的勋贵里面,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不逛窑子的了。就连保国公朱永,都会因为应酬而进出风月之地。 没说几句话,老鸨就带着几个长相十分俏丽的女子过来了,三个女子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抱着瑶琴,还有一个则拿着竖笛。年纪大概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让人看了都不忍心下手。 当然,这个人,只能是张儒这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 前世这样的女子都是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年纪,一张漂亮的脸蛋足以让学校里从学霸到学渣全部趋之若鹜。 然而在这个时代,这样年纪的女子却出入在风月场所,需要以色事人。 来了女子,徐俌也没了拘谨,挥手示意几个女子开始弹唱。 张儒则招手示意老鸨过来,老鸨有些讶异的走到张儒身边,问道:“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张儒道:“你这有没有年纪大点的?” 这话直接让名唤晴娘的老鸨给愣住了,她活了三十来年,在风月场所待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人来这种地方竟然要年纪大的。 不过她也算是风月场上的老手,马上言笑晏晏:“有,公子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这秦淮河不敢说别的,只要是姑娘,就没有找不到的。” “那你找几个年纪大点的过来。”张儒吩咐道。 晴娘为难道:“只是公子见谅,这年纪大又是处子之身的,奴家这坊上不多,若是加上姿色,只怕难有人入得公子法眼。”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不过看二人气度不凡,晴娘也不好得罪。 先打一声招呼,就算到时候客人不满意,她也好有个说头。 要知道这一行的姑娘,能够到十**岁还不破身子的,要么就是长得丑,要么就是已经地位到了一定地步。长得丑的自然不可能被人当成宝贝培养,后者则是少之又少,试问一个秦淮河,花魁能有几个? 张儒十分儒雅的端起桌上的小酒杯喝了一口,任由酒水在口中慢慢流动,直到已经感到温热,这才慢慢咽下。 “无妨,先叫过来看看。”喝下酒,他温和的说了句。 晴娘走出房门,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暗自懊恼为何不一口回绝。她实在是没那个把握找到合适的人选,要是随便找些人来滥竽充数,到时候惹恼了客人,生意必定会一落千丈。可若是真给对方找花魁来,她又不确定对方有没有那个实力。 花魁们之所以能够保持着自己的卓尔不群,是因为有一群自诩君子的贵人罩着。这些贵人可能看上的不单单是姑娘的姿色,也许是手艺,也许是说话方式。 要不然这百里秦淮河,那么多姑娘,每天晚上来留宿的恩客不知道有多少,凭什么这些花魁能够保持清白之身。 花魁这花坊上就有一个,拿捏不定的晴娘人都走到了门口,硬是下不了决定。 直到门被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那个名叫绮罗的女子叫了声妈妈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哦哦,绮罗,你在啊!”晴娘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名叫绮罗的女子媚眼如丝,一双明眸恍如秋水,皮肤白皙,胸口高耸挺拔,身材修长。看到晴娘有些言不由衷,这女子十分温婉的拉住晴娘的手问道:“妈妈,怎么了?可是有事情让您为难?” “没,没什么就是看你休息了没。”晴娘干笑道。 绮罗皱了皱眉:“可是那胡三又来纠缠不休了?” 晴娘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胡三前日纠缠一番离去之后,便没再来过。” “那是为何?妈妈,有事请说便是,只要绮罗能办到的,绮罗不会推辞。”温婉的女子神情落寞,入了这一行,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她总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家道中落才会沦落风尘的她,要不是遇上了晴娘这样一个有着不小后台的妈妈,说不定早就让人夺了身子走了。 晴娘叹了口气:“绮罗,不是妈妈为难你,只是那胡三每日纠缠不休,以往还有娉婷识得的那位贵人照拂,而今那位贵人已经带着娉婷走了。今日新来了位客人,看上去身份不俗,又是那种初哥,妈妈也是为你着想。” 当听到张儒说要年纪大的女子的那一刻,晴娘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绮罗,不然她一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张儒。 可是答应之后她马上就后悔了,绮罗是什么性子她十分清楚,如果对方不让她满意,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就范。 不管怎么说,在晴娘眼中,张儒总是要比胡三好的。 绮罗轻轻关上房门,拉着晴娘的手道:“妈妈不用顾虑,绮罗去便是了。” 走了几步,晴娘突然拉住绮罗:“如果不愿,那便不去了。” 绮罗展颜一笑,笑得有些牵强:“妈妈既然说那位公子应该身份不俗,绮罗去见一见又何妨,大不了,便是了却这红尘之事罢了。” “绮罗,你” 话没说出来,嘴就被绮罗捂住了:“妈妈不用多说了,这些年,要不是妈妈照顾,绮罗焉有今日。” 说罢,她主动拉着晴娘朝前面走去。 房间内,张儒一边听着丝竹之声一边喝着上好的绍兴黄酒,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敲着。而徐俌喝了酒之后已经放开了不少,十分轻松的躺在椅子上,时不时抓起桌上的吃食往嘴里塞一下。 除了三个弹唱的姑娘之外,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在俩人身侧为他们倒酒,而且俩人也没对这些姑娘动手动脚,似乎只是为了听一听曲子。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沉寂,晴娘领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翩翩而来。 看到那女子的容貌之后,徐俌有那么一刹那恍惚,张儒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说实话,他在京城见过的美人不少,而且都是皇宫中陪着皇帝的女子,每一个都是国色天香。可是真要论美丽,除了苏七七和那个叫做江采薇的彪悍女子之外,他还真没见过比眼前女子更为动人心魄的。 绮罗道了个万福:“小女子绮罗,见过二位爷。” 徐俌恢复了正常,指了指张儒:“坐那边去。” 这已经四十多岁的魏国公,跟张儒前世知道的那些大官一样,都是喜欢十五六岁的女子。对于张儒的特殊癖好,他只当是张儒不忍心祸害年纪小的女子而已。 绮罗走到张儒身边,伸手端起桌上的酒壶给张儒倒了杯酒,然后又拿了一个干净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这才举杯道:“公子有礼了,妾身敬公子一杯。” 美色当前,张儒的心虽然没乱,但是动作却不可避免的有些乱了。端起酒杯的时候,杯中本来就不多的酒水撒了不少,他却浑然不觉。 一杯酒喝完,他只觉满口回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 绮罗半边屁股挨着铺了羊绒的长凳坐下,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张儒的臂膀,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臂膀上。 当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接触到身体的那一刻,张儒浑身一僵,好一会才放松浑身的肌肉。 绮罗本来有些失望的神情在那一刻发生了改变,朝晴娘偷偷投去一个眼神之后,后者很快就关门离开了。 一曲终了,徐俌拍掌大赞:“好,吹得好。” 张儒疑惑望去,只见魏国公正盯着那吹箫女子的红唇痴痴发笑。心中暗骂了一声老不羞,然后举起酒杯道:“来,老哥,咱们喝一杯。” 第292章 :抢女人 徐俌回过神来,尴尬道:“好好,喝一杯。,” 一杯酒下肚,张儒很随意的指了指那个吹箫的女子:“留下陪陪我这位老哥,可好?” 女子有些不乐意,不要说对方是询问的语气,就是命令的语气,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除非对方的来头真的很大,不然妈妈是绝对不可能为了几个不识好歹的客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清倌人送出去的。 按相貌来说,徐俌也算得上是个帅哥了,虽然年纪比张儒大些,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浑厚男儿气息,也足以让不少女子喜欢。可惜有张儒这么个对比在,故而那吹箫的女子才有些不乐意。 徐俌见状有些尴尬地道:“文轩,人家姑娘不愿意就算了。” 张儒淡淡道:“我们来这里是寻开心的,可不能寻个晦气。只要老哥开心,她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 绮罗心中一阵紧张,这华服公子说话虽然随意,可是语气中却充满了阴冷的气息。为了避免那吹箫女子被伤害,绮罗忍不住开口道:“绿竹,大爷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张儒叭的在绮罗脸上亲了一口:“还是我家绮罗会说话!” 花魁都发话了,绿竹也不好再拿腔拿调,摆出一张笑脸坐到了徐俌身边。 这么一闹,徐俌表现得有些兴致缺缺,方才张儒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这个主人变成了客人,本来应该是客人的张儒反倒成了主人一般。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从来就没来过烟花之地呢! 张儒不同,他虽然在这一世没来过这种地方,上一世却从电视上看到过不知道多少这种桥段。就算一开始不能灵活运用,只要进入了角色,他能够用得炉火纯青。 又喝了几杯酒之后,那绿竹依然摆着一张臭脸,张儒有些不乐意了,冷声道:“青竹姑娘,你要真不想伺候我这位老哥哥,可以离开。” 青竹浑身一震,低眉顺眼道:“妾身不敢。” “不要说不敢,我这位老哥哥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但我们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你不愿意,没人逼你。”张儒重重道。 青竹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她在这花坊上的日子还不长,平日里跟绮罗关系不差,所以没人逼迫她做不喜欢做的事。 可是今天不同,那个年轻人似乎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而且一向护着自己的绮罗姐姐也不说话了。 见张儒真的生气了,而身边的女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徐俌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文轩,没必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张儒笑道:“老哥哥这么说,小弟就不插手了,只是看你不高兴,所以有些火气罢了。” 徐俌干笑着不说话,好不容易陪着人来一次风月场所,还被人给了个冷脸,他能高兴才怪。他可是魏国公,在南京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敢驳他面子的人,至少整个江南还没几个。 绮罗看情况有些不对,忙道:“二位爷别生气,小妹妹不懂事,绮罗在此替她给二位赔不是了。” 说着,她举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水。 张儒面色稍有缓和:“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伺候人有个伺候人的模样,别把自己弄得跟贞洁烈女一样,莫说我们没把你怎么着,就是把你怎么着了,你也只能忍着。” 被卖进勾栏里的女子,一般都是家里穷被家人卖掉或者是被人拐卖过来的,说到底是一群可怜人。作为一个上位者,张儒没有任何必要为难几个弱女子,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青竹。 今天她遇到的人算是好的,只是不轻不重的说几句,下次呢?谁能够保证青竹下一次遇到的人还会是这样的? 这些花坊都有后台,这一点张儒清楚,可是这些后台能够保住几个弱女子,还是说花坊背后的后台愿意为了几个弱女子得罪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大明很大,为富不仁者比比皆是。 张儒是一番好意,只是他的方法让青竹无法接受而已。 一个小插曲过去之后,青竹也放开了许多,从那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她畏惧,她不敢得罪这样的人。 在青竹的伺候下,徐俌也慢慢有了笑脸,绮罗更是自斟自饮喝了不少酒。 黄酒的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很足,酒喝了四五壶,真正进入张儒和徐俌口中的不过一两壶,其他的基本上都是被绮罗和青竹喝掉的。 为了不得罪人,被骂了的青竹卯足了劲讨徐俌开心,弄得老帅哥时不时就哈哈哈的大笑。 酒酣耳热,秦淮河渐渐热闹了起来,他们算是来得早的,来的时候秦淮河上很多花坊还没开工,到了戌时,那些欢场常客差不多都冒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其中还夹杂着晴娘的哀求声:“胡爷,您就饶了奴家吧!绮罗今日身子不适,真的不能出来见您。” 随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狗屁,老子前天来你也是这么说的,今天来你又这么说,今天老子倒要看看,那****到底是不是身体不适。” 张儒身边的绮罗浑身一颤,当下就要站起来往外走。 没想到人还没站起来,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今天我才是你的客人,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用去。” 绮罗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随即用力挣脱了张儒的手:“公子见谅,晴娘待我不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 徐俌一脸诧异的看向张儒,似乎在询问他想怎么做。 在南京,张儒是客,徐俌是主,但在这花坊上,四十几岁的徐俌却是个初哥,而张儒比他老练不少。 张儒朝徐俌摇了摇头,然后拉着绮罗站起来道:“既然你不忍看着她被欺负,本公子跟你出去看看。” 青竹已经醉醺醺的躺在徐俌怀中,任由徐俌略微有些粗糙的手在怀里揉弄,在张儒面露森冷的说出警告话语之后,她已经决定把自己交出去了。 有些时候,生活就是这般无奈,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的。 张儒伸手打开门,正好看见不远处晴娘跪在一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人面前苦苦哀求,而那刀疤男则一只手紧紧抓着晴娘的头发,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看到张儒出来,那刀疤男抬头就骂:“给老子滚回去,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话音一落,他看向张儒的目光都直了,抓住晴娘头发的手不由自主松开,两条腿开始颤抖。 身边几个衣着华贵面色惨白的公子哥还没察觉到刀疤男身上发生的变化,其中一个白衣公子大步向前,一把推在张儒胸口:“敢跟胡爷抢女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没想到一推竟然没有推动,他忍不住恼羞成怒的抬腿就踹。 张儒愣愣的看着那个刀疤男,丝毫没把眼前的白衣公子看在眼里。 又是硬生生挨了一脚之后,他连动都没动,那白衣公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竟然刷的抽出了腰间长剑,不管不顾的朝张儒胸口刺去。 这一下要是被刺严实了,张儒说不得就得死在这花坊之上。 绮罗见状,大声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张儒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了白衣公子的手腕,咔擦一声轻响,那白衣公子原本煞白的脸色变得青黑,紧接着,一声类似野兽的哀嚎从他喉咙深处发了出来。 刀疤男身边的人见状抽刀就要对张儒发动攻击,好在这时候,连续被两声尖叫打扰的刀疤男已经从浑浑噩噩中回到了现实。他一手一个拉住身边要冲出去的俩人,低吼道:“都住手!” 然后,他慢慢走向张儒,离张儒还有四五步的时候,忽然双膝跪地,脑袋重重磕在木板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侯爷,请侯爷原谅。” 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刀疤男:“看来你精力非常不错嘛!昨天一顿打还没让你清醒,是不是今天还想挨一顿?” 刀疤男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颤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请大人原谅,饶了小的,小的下回绝对不敢了。” “还有下回!”张儒厉声道。 刀疤男连忙道:“没,没下回了,没下回了。” 一边说,他一边拿脑袋在木板上磕着,直到额头上冒出鲜血之后,张儒这才道:“行了,滚出去,别扰了爷的雅兴。” 刀疤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花坊,连那个受伤的白衣公子都不管不顾了。 张儒对被绮罗扶起的晴娘道:“把这个垃圾扔出去,下次他们要是敢再来惹事,直接去南镇抚司周礼。” 晴娘还没从那种绝望中回过神来,张儒已经朝绮罗招手,自己现行转身进了雅间。 任由一群人在面手忙脚乱的忙活,张儒拉着绮罗的小手开始聊人生大事,而那边厢,徐俌则将脑袋埋在青竹怀中,做起了某些男人知道女人也知道的事。 293.第293章 :男人四大铁 一起嫖过娼之后,张儒和徐俌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两人完全不顾身份的在大街上勾肩搭背,时不时发出一阵爆笑。- 在‘花’坊留宿一晚,张儒终究没有对绮罗下手。他心里有个结,暂时,这个结还容许他对其他‘女’子动‘肉’体上的心思。 当然,一肚子火没得个发泄的渠道,回去之后他直接淋了几桶冰凉的井水这才将火气镇压住。 至于那个叫青竹的好运‘女’子,因为张儒的训斥而成了魏国公的‘女’人,这边厢魏国公玩完走人,那边厢自然有人安置这个‘女’子。 在国公府又玩了两天,期间徐俌为了消除张儒和儿子徐怀远之间的矛盾,特地把徐怀远放出来跟张儒喝了顿酒。徐怀远虽然跋扈,可在自己老子面前却老实得紧,就算跟张儒喝酒的时候有些言不由衷,也没有太过下张儒的面子。 不过他眼中那一抹狡黠的光,却没有逃过张儒的眼睛。 反正一顿酒喝到最后,只是他老爹跟张儒两个人侃大山,徐怀远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机会。再说了在他老爹的严词警告下,他一张口就得叫张儒一声叔父,所以他很干脆的将空间留给两个正在谈论大同战场的大男人。 徐怀远一离开,醉眼‘迷’离的两人立马就变得‘精’神奕奕,徐俌眯着眼道:“犬子无状,让文轩见笑了。如果有那么一天,希望文轩看在老哥的份上,饶他一命。” 张儒笑着一语带过:“没事没事,他是个聪明人,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徐俌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文轩,不要敷衍老哥,老哥的儿子什么德行老哥十分清楚。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怕也只有你能够说得上话了。” 张儒点头郑重道:“老哥放心,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太为难他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徐怀远在开海禁一事上心里有个老大的疙瘩,就算是被老爹严令跟张儒喝酒,他也是兴致缺缺。徐俌担心,是因为徐怀远无法继承他的爵位,而唯一能够给徐怀远带来愉悦感的银子,也要让张儒掐断,他怕儿子会做出什么对开海禁不利的事情。 既然朝廷上面定下了调子,不管是他还是徐怀远,都无法改变。触怒了金銮殿上那位,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见徐俌还是愁眉不展,张儒笑道:“老哥可别忘了,咱们那是男人四大铁之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嘛!” 徐俌不以为意:“何为四大铁?” 张儒解释道:“一起同过窗的,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嫖过娼的,一起下过乡的,这就是男人四大铁。” 前三个还好理解,可是最后一个就让徐俌有些不理解了,张儒一时口快,将前世历史上的一些事情顺口就说了出来。 这次不用徐俌问,张儒就马上讪笑解释:“说下乡,意思就是说一起吃过许多苦头的,纯粹是为了押韵,押韵!” 徐俌恍然大悟:“没想到文轩你还是个才子呀,果然‘精’辟,‘精’辟!我还只听说过人生四大喜,没想到还有个男人四大铁。看来我还真是离开京城太久了,连这些俚语都不知道。” 张儒道:“这可是小弟自己想出来的,你就是在京城只怕也听不到。老哥听过人生四大喜,怕是没听过人生四大悲吧!” 徐俌知道他又有有意思的话要说,赶紧凑了过去。 张儒清了清嗓子道:“所谓久旱逢甘霖,大喜事,如果太少就不痛快了;他乡遇故知固然可乐,但是如果人不对,任谁都乐不起来;‘洞’房‘花’烛夜是男人最开心的时刻,不过嘛,也有些例外;金榜题名时阖家欢乐,当然,也有凑巧。” “什么意思?”徐俌没理解过来,问道。 张儒嘿嘿道:“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同名!加两个字,意境完全不同,岂不悲哉!” 徐俌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一边笑着,这位国公爷一边拍打张儒的肩膀:“唉呀,文轩你是要笑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不行了不行了,脸都笑痛了。” 一番狂笑之后,彼此之间的尴尬减轻了不少。 “你小子在京城能够搅动风雨,连汪直都被玩得跑到南京来避祸了,果然不可小觑。老哥现在倒是很期待,那些把祖制当成亲爹的文官们,会不会被你玩死。”徐俌止住笑,‘揉’着腮帮子道。 张儒苦着脸道:“这老哥您可就误会了,汪直离开京城,跟我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但是他做事太急了,得罪了那帮文官,内阁的人都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先帝那时候也对他很是不满,离开京城是必然的,不过现在他不是回去了嘛,也没多大事。至于那些守着祖制过活的家伙,倒还真是个问题。嘿嘿,真要是有事,我相信老哥会站在我这边的。” 徐俌撇嘴道:“你小子来南京,应该不只是怕我阻挠开海禁这么简单,你真正的用意,怕是要联合南北勋贵,共同对付文官吧!” 张儒赧然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哥,文轩确有此意。” 徐俌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可别想着利用老哥我,那些文官多不好对付,你自己是十分清楚的。连汪直都不能与之抗衡,就更不要说你了。” 张儒笑道:“老哥可要帮帮我,如果真的被文官攻讦,到了一定地步,就是陛下也保不住我。有了你们的支持就不同了,陛下至少不会那么难做。北平保国公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看老哥你的意思了。” 徐俌挑眉道:“朱永答应了?” 张儒点头道:“保国公的确答应了。” 徐俌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信号对他很有用处,因为他实在想不通,朱永为什么会答应张儒这样的要求。 北平南京,两个地方的勋贵是大明最多的地方,而且朱晖还是手里握着十二团营的大将。可以说北边的将领,很多都是朱晖麾下的将士,而南边的将领,很多都是出自他徐俌的麾下。 否则,他也不至于因为徐梁将军营改造成猪圈而大动肝火。 “你要得到多大的帮助。”思考了一会之后,徐俌缓缓道。 张儒认真道:“那要看老哥能够给多大的帮助了。只要是老哥能够帮得上忙了,我希望老哥能够不遗余力的帮助。京中文官势大,大明自成祖之后便君权比不上臣权。陛下要做盛世之君,你我要做盛世之臣,任重而道远。” 徐俌点头道:“你这话说的没错,不过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才行,毕竟这不是小事。” 张儒也明白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别看那些文官不敢攻讦勋贵集团,可是真要是把文官们惹得着急上火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勋贵的主意。 要知道张儒可是新贵,他也是勋贵中的一员,为了开海禁的事,在京城可没少被朝臣攻讦。 一旦整个文官集团团结一心,就算是张儒,就算是朱晖和徐俌,都不敢轻易撩拨。 过了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张儒时不时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徐俌则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不觉之中,日落西山,两人浑然不觉,直到老李来告知吃饭的时间到了,两人才站起来相视一笑。 从张儒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很重的心事,徐俌大力拍打他的肩膀:“你不是说了嘛,咱们是男人四大铁,你放心,有什么事,老哥也不会让你太为难的。明天等徐梁给出他的‘交’代之后,老哥把那些海商的头领叫过来让你见见,有什么能够商量的,你可以跟他们商量。不过不用给他们太好的脸‘色’,免得他们自以为是。” 张儒点点头道:“那就多谢老哥了。” 两人带着心事吃完了晚饭,这次徐俌没有挽留,张儒也没有赖着,二人分别进入自己的房间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国公府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诡异,不说老李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是范统等人也觉得十分怪异。可上面两个大佬都没有说话,他们也不好问,只能把一肚子疑问憋在心里。 最开心的自然是一心使坏的徐怀远了,他本来就看张儒不顺眼,再加上老爹被忽悠着给自己找了个二妈,他更是觉得张儒面目可憎。 听下人说张儒和老爹不欢而散,他恨不得马上‘弄’几百斤烟‘花’爆竹放一放。 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子时之后才睡着的张儒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徐俌倒是没有睡不着,不过他也起得很早。 因为今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今天就是徐梁给出‘交’代的日子,如果这个‘交’代能够让人满意,那就是徐俌整顿南方军纪的开始,如果不能让人满意,说不得张儒就只有大开杀戒了。 在这一点上,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张儒画出来那个开创大明盛世的大饼。 本书来自l/31/31740/ 294.第294章 :徐梁的交代 利用三天时间做了无数努力,将名下的几间宅子给卖了,将房契抵押了,将店铺出售了,用凑出来的七八万两银子找回了之前隶属于南京金吾前卫的三千多个士卒。,最新章节访问: 。 还剩下几百人,他愣是找不到了。 当然,如果给他时间的话,他不一定全部找齐,至少也能找个**不离十。只不过徐俌和张儒没给他那么多时间,他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人。 所有士兵都是有军籍记录在册的,就算是他去市井中找些人来滥竽充数也不行,一旦有人较真发现了,暗练‘私’兵的罪名,不是他脖子上那颗不大的脑袋能够担待得起的。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国公府,一进‘门’他将手中的名册高高举起,屈膝跪下:“公爷,金吾前卫在册伍仟肆佰一十三人,如今四千六百二十五人归队,尚余七百八十八人踪迹全无。” 卫所中将领吃空饷已经成了大明军队的普遍现象,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像徐俌这样的上位者根本不会追究。可徐梁实在做得太过分,一个五千多人的金吾前卫,愣是让他‘弄’成了只有一千多人的千户所。 就算是朝廷不追究,只要徐俌知道了,对这件事也不可能轻拿轻放。 所以他没管徐梁乞求的神情,冷着脸道:“其他人呢?” “兄弟们散的日子太长,有的人回了老家,有的人去了外地,有几个出了意外,所以.”徐梁羞愧的低下头,小声道。 “所以八百人消失无踪,所以你这个卫指挥使心安理得的吃着空饷,是也不是!”徐俌咬牙切齿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还真把这大明的卫所当成你们自家的后院了,要不是定边侯发现,本公还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 徐梁抿着嘴‘唇’道:“徐梁知错,徐梁认罚!” 徐俌站起来,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徐梁踹翻在地:“认罚,你能担待得起?明明数百万军队,如果个个卫指挥使都跟你一样,我大明还用得着跟鞑靼作战?不用战,北元就能直接把大明的江山给夺走。” 徐梁羞愧难当,任由徐俌大骂。 不管是站在公义上还是‘私’情上,他都没有求情的借口,徐俌待他不错,他却做了对不起徐俌的事情。 当然,其中跟徐怀远有莫大的关系,只是这关系是不能说出口的。 “吞了多少银子,都给我吐出来,这卫指挥使的位置也‘交’出来,你去孝陵卫吧!”徐俌发完火之后冷冷道。 徐梁浑身一震,孝陵卫那是什么地方他最清楚不过,作为一个军人,就算是没有历经战火的军人,他也绝对不愿意去孝陵卫那样的地方。 因为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他的子子孙孙。 大明的军户是世袭制,虽然随着战争而导致的人员死亡,不断有新兵加入,可是只要他不死,他儿子不死,大明不亡,他们祖祖辈辈就都是军人。 孝陵卫没有任何油水可言,也没有升迁的希望,不是亡国灭种的大战,基本上不会动用孝陵卫。说白了,孝陵卫就是守陵的。 徐梁连滚带爬一把保住徐俌的大‘腿’:“公爷,徐梁下次不敢了,您饶了徐梁这一回吧!” “哼,滚!”徐俌用力一踹,再次将徐梁踹飞出去。 作为武将,徐俌‘腿’上的力道可不轻,一脚下去,徐梁直接就口吐鲜血了。 张儒冷眼看着,没有帮徐梁说话的意思,这种人是国家的蛀虫,他要改革,就必须要把这些蛀虫清除出去。 打了一会之后,徐梁躺在地上呻‘吟’,‘胸’口起伏越来越微弱,脸上五官都快拧成一团了,徐俌这才喘着粗气道:“要不是看你当年跟着我在北平做事还算有点苦劳,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你兄长临死前让我照顾你,他用命在边疆给你拼出一份前程,你就这样对他的?有点小聪明就自以为是,真个不知天高地厚。” 别看徐俌骂骂咧咧,实际上他一直在拿余光偷看张儒的脸‘色’。要知道张儒是京城来的人,而且在皇帝面前能够说得上话,要是他回去说几句,自己怕是要上书请罪才行。虽然张儒现在看上去跟他关系不错,可徐俌还是不敢大意。 还有一点就是徐梁虽然做了一些很‘混’蛋的事,但是人还算聪明,对局势能够看得清楚。徐梁的兄长曾经救过徐俌的命,所以徐俌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希望张儒能够看在他的面子上出口帮徐梁说话。 谁料不管他是骂还是打,张儒都跟个没事人一样,反而嘴角勾起了戏谑的笑。 “老弟,该怎么处置,你说句话。”徐俌无奈,只好张口问道。 张儒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留着没用,杀了就是。” “这.”徐俌哑然。 要是能够杀了徐梁,他还‘浪’费这么多时间又大又骂干什么,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在保住徐梁‘性’命的前提下再帮徐梁一把。 张儒挑眉问:“老哥有难处?” 徐俌有些尴尬,‘摸’了‘摸’胡须道:“没没,只是这小子还算有几分小聪明,如果留着或许对你还有些用处。” “哦,愿闻其详。”张儒淡淡道。 身上的剧痛已经少了许多的徐梁知道机会来了,不顾身上的痛楚,一咕噜爬起来跪在张儒面前:“侯爷要开海禁,小人跟海商陈大福相‘交’莫逆,或许能够帮到侯爷。只要侯爷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末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张儒不置可否的道:“你之所以落得这步田地,可以说都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不恨我?” 徐梁想了想咬牙道:“恨!但是末将所做的事实在该死,落得这步田地怨不得侯爷,只能怨自己。末将不才,愿一力促成开海禁之事,请侯爷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说出实话之后做出解释,是徐梁能够想到的最聪明的办法。 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能够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肯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自己说不恨,只怕就会连最后的机会都失去掉。 手握生杀大权的滋味很好,他不想失去,所以他要牢牢抓住每一个机会。 对徐俌,他是十分感‘激’的,徐俌之所以这么做,聪明的徐梁在挨打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更不要说徐俌完全拉下脸面向张儒求情的恩情。 过了一会,徐梁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张儒这才道:“本侯可以放过你,也不需要你肝脑涂地,更不需要你粉身碎骨。过两天联系一下江浙福建一带的海商,让他们来南京一趟。不愿意来的记录在册,本侯自会找锦衣卫跟他们算账。至于你,这金吾前卫指挥使的帽子就先摘掉,只要本侯跟那些人谈妥了,你将是江南海商的首领。” 这算是张儒做出的一个承诺,一个徐梁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承诺。 当一个卫指挥使,受节制的时候很多,可是的那个海商首领,可以说除了京城朝廷和这位侯爷,他不用听任何人的吩咐。 再加上当海上首领能够名正言顺的拿钱,比起他这个卫指挥使不知道要风光多少。 徐梁忙不迭答应:“末将多谢侯爷,末将多谢侯爷。” 张儒道:“你不需要谢我,你要谢谢你自己和你那个跟本侯没有见过面却让本侯尊敬的兄长。本侯是军人出身,在大同边镇跟数万边军并肩作战过,对本侯来说,每一个参加过战争的大明子民,都是本侯的袍泽兄弟。你很好,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记得自称末将。” 徐梁这才明白,原来让这位侯爷放过自己的,并不是自己认错的态度,而是自己在认错的时候一口一个末将。 他不懂的是,在张儒心中,这份袍泽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厚重。懂得这一点的徐俌,则深深看了张儒一眼。 这个年轻人再一次给了自己惊喜,也给了自己一个不小的面子,这份情,他得还,而且得用实际行动来还。 心中不由慨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这贼船,我是不上不行了。 徐梁千恩万谢的离开之后,张儒对徐俌道:“老哥还请跟贵公子好好谈一谈,这些年他拿了多少不该拿的银子,都吐出来吧!如果不甘心,三年之内,这笔钱,我张文轩连本带利给他。” 徐俌忙道:“老弟不追究已经是犬子不幸之中的万幸了,说什么连本带利的,就太见外了。文轩放心,老哥一定会让他好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张儒点头笑道:“文轩信得过老哥,对了,许文远那个南镇抚司指挥佥事的位置,怕是得让出来。” 徐俌一愣,马上释然。 既然张儒说要给那些不给面子的海商一个教训,留下徐怀远这么一个对他有意见的人在南镇抚司,那肯定是不行的。 反正只要大局已定,到时候依然可以让儿子担任指挥佥事,徐俌不以为意道:“文轩且放心,老哥知道该怎么做。” 本书来自l/31/31740/ 295.第295章 :倨傲的海商1 徐梁根本就没听从张儒的建议,他第二天就直接离开了南京,带着十几个心腹直奔海商最多的福建。。 更新好快。 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到达福建的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铁杆兄弟陈大福。 得知徐梁来到,陈大福颇感意外,要知道这位兄弟是官面上的人,平时很少会主动来找自己。 将徐梁领进宅子之后,马上让人做了些吃食,又让下人领着徐梁沐浴之后,陈大福才将憋着的话问了出来:“徐哥,可是南京出了什么变故,怎么都不跟老弟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徐梁手里拿着一个油腻的‘鸡’‘腿’,张嘴咬下一大块,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道:“大事。” “什么大事?”陈大福问道。 徐梁咽下口中食物,端起酒杯滋溜一口道:“公爷说想要见见你们这帮海商,这次我来,就是想让你联系联系商号中说得上话的人,一同去一趟南京。” “今年的孝敬已经给了啊,公爷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陈大福有些不解,每年除了给孝敬的时候会有几个掌柜去南京,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不会离开沿海的一亩三分地的。 徐梁道:“上面来了人,而且来头还不小,朝廷貌似是有意开海禁。别怪哥哥没跟你说,上面那位可说了,能够请来的人自然是用请的方式,请不来的不要着急,自然会有锦衣卫****。” 陈大福大惊失‘色’:“难道朝廷要彻查海商?” 他并不认为徐梁所说的开海禁会成为现实,大明闭关锁国不知道多少年了,每次有人提出开海禁,基本上都会被那帮文官给按下去。就连有些武将,也是不愿意开海禁的,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们会面对更多未知的敌人。 徐梁点点头:“说是彻查海商也不为过,不过这次上面那位好像是铁了心要开海禁,所以他想见见你们这些掌柜。哪些人可以为朝廷所用,哪些人不能,他总要见过之后才知道。哥哥我这次先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这次你无论如何要最先到达南京,至少能给那位京中贵人一个好印象。” 陈大福苦笑道:“哥哥的好意,小弟岂能不知,只是海禁一旦被开,只怕我们的收益就会一落千丈,那些掌柜可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让他们出血,难呐!” 徐梁满不在乎道:“这个你不用管,现在海禁还没开呢!天津那边现在在大规模造船,督练水军,那边的船没造好,就是你们想使绊子,只怕也没那个机会。到时候船造好了,你们这些人的优势,就只剩下海外那些你们熟识的商贾了。而且那位爷也不会任由海商坐大,这次不去南京的海商,只怕是要倒霉了。” 陈大福皱眉道:“你说的那位到底是谁?他真的有这么厉害?” 规矩的建立十分艰难,需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去经营,然而要打破一个规矩,则更为艰难,甚至是几代人都无法打破的。 祖制两个字就是压在那些有些革新的大明官员头上的高山,如果没有一定的能量,别说真正去做到开海禁,就是提出开海禁,只怕也会被文官们的口水淹死。 徐梁喝了口酒,直接道:“那位爷在京城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短短数年之内在京城留下一个张阎王的恶名,然后悄没声息的按下一股反对太子登基的暗流。论本事,不说京城,整个大明能够跟他相提并论的人也没几个,论心狠手辣,谁比得上锦衣卫?” “你说的是张文轩?”陈大福发出一声惊呼。 张儒的大名,就是他们这些仗着山高皇帝远闷声发大财的海商都是如雷贯耳,要知道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那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陈大福有些相信徐梁说的话了,真是那位提出开海禁的话,莫说现在的陛下不会反对,只怕京城中很多文官都不敢太过反对。 “哥哥放心,明日小弟便启程出发。”陈大福郑重道。 徐梁摆手道:“明日不能出发,你得联系联系那些掌柜,能多去一个尽量多去一个。一旦天津的船造出来,水师练好了,咱江南的优势很快就会被天津那边取代。” 陈大福脸‘色’沉重的点点头:“好,大哥放心!” 第二天,陈大福马上就发了七八个帖子出去,他通知的几个人都是在沿海一带跺跺脚能够震动四方的大海商。说来也奇怪,这七八个人里面,除了一个是本地人之外,其他的无一例外都是外地人。 四个安徽人,三个山西人。 几人倒是都‘挺’给面子,拜帖发出去之后在晚上都到了陈大福的宅子,有认识徐梁的看到他之后都十分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不认识的也会朝他微笑着点头。 毕竟能够聚集万贯家财的海商们都不是笨蛋,能够让其他人点头哈腰的人物,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说到底他们是沿海一带的土皇帝,一般官员根本就不会放在他们眼里,但是他们也不会轻易去得罪朝廷官员。 一场不算大的酒宴早已准备妥当,入席之后,来的八人都‘挺’能忍,没有一个问陈大福这次宴会的目的。 最后,在宴席吃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徐梁忍不住开了口:“公爷吩咐了,这个月要诸位去一趟南京,公爷有要事相商。”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可能这些海商当场不会翻脸,暗地里却会不以为意,但是徐梁说这话,在场的所有人却深信不疑。只因这人是魏国公身边的心腹,同时还是掌控着一卫兵马的武将。 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身材稍微有些‘肥’胖,脑袋十分大的海商笑呵呵道:“徐大人,不知国公召唤小的们,到底是什么事?” 徐梁冷着脸道:“除了让你们去南京,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如果诸位有事情忙,也可以不去,不过后果自负。” 认识徐梁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前徐梁可是从来都不会跟他们这么说话的,毕竟谁都不会跟财神爷生气。 他们每年给徐梁的银子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这些银子,就是为了买徐梁口中的消息的。 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海商掌柜马上道:“徐大人,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能不能缓一段时间再去?” 徐梁冷冷道:“郭汉生,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你可以因为商号忙而不去,只不过后果自负。” 郭汉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怨恨的看了徐梁一眼,随即语气变冷:“徐大人要是缺银子了,跟我们说一句便是,百八十两银子,我们还真不放在眼里。别什么事都拿公爷来压我们,就是小公子跟我们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徐大人,你就真的是什么大人了。” 海商的脾气都不怎么好,虽然他们是生意人,知晓和气生财的道理,可是对他们这些财大气粗的土豪来说,徐怀远那个层面上的人他们可能得罪不起,可徐梁这个层面上的人,他们还是能够拿捏的。 不说别的,光是每年各个商号送给徐梁的几万两银子,就足以让徐梁投鼠忌器。 徐梁嘿嘿笑道:“郭掌柜还真是硬气,这次来徐某还有一个事要跟大家说,这些年从你们手上拿的好处也不少,诸位去了南京之后,这些银子徐某会如数奉还。” 郭汉生站起来道:“徐梁,你什么意思!” 眼见两人已经拼出了火气,陈大福急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自己人,何必置气。” 那脑袋很大的海商也站起来道:“看来今日这酒宴,还真不是什么好宴。徐大人既然把话都挑明了,杨某人也不妨跟你说句实话。小公子不发话,我们谁都不会去南京。” 徐梁的目光在其他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几位都是这个想法?” 几人相互看了看,都闭着嘴没说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徐梁站起来道:“好,既然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诸位请吧!” 陈大福这个主人还没说送客,他已经代替陈大福做出了决定,其他八人看向陈大福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只是没有当场说出来。 僵持了一会之后,郭汉生率先拂袖而去,紧接着是山西商人杨一宇和另外两个山西商人。 最后,偌大个大厅里就剩下徐梁和陈大福,还有一个福建本地商人了。 徐梁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福建本地人:“秦掌柜,你怎么不走。” 大名秦洛的秦掌柜是八个掌柜里面最年轻的,看面相,应该还没到三十岁,他是继承了他老爹的事业才有机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今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徐梁这个南京的大人物。 听到徐梁问话,秦洛有些不好意思道:“徐大人见谅,不才只是商人,商人逐利,从不争一时之气,这是家父的教导。徐大人放心,明日不才便带人赶赴南京,绝不让徐大人为难。” 本书来自l/31/31740/ 296.第296章 :倨傲的海商2 徐梁眉头一挑,对这个秦洛不由高看了一眼:“哦,看来秦掌柜是个明白人呐!” 秦洛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所在的天地终究是大明的天地,大人们发话了,小人们自然要跟从才行。。 那些人张扬跋扈惯了,以至于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了,不才年轻,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徐梁‘阴’测测道:“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好,你明日就可以出发前往南京了,到了南京自报家‘门’之后,自然会有人招待你们。” 秦洛不着痕迹的将一叠大明宝钞放在桌上,用几个手指头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在下告辞。” 说完,他站起来朝两人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徐梁突然大声道:“秦掌柜留步!” 秦洛转头,脸上满是讶异之‘色’:“徐大人还有何吩咐?” 徐梁大步上前,抓起桌上的宝钞一股脑塞到秦洛手中:“秦掌柜盛情,本将心领了,这要是以前,本将收了也就收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这钱本将是万万不敢要的。看在这些银子的份上,本将还可以提醒秦掌柜一句,到了南京,如果有人跟你提出条件,不管是什么条件,秦掌柜最好答应。” 秦洛点点头,将宝钞往怀里一塞,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读过书的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徐梁能够看在那三千两大明宝钞的份上说出那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跟这边的和谐气氛不同,那边几个大海商离开陈大福的宅邸之后就聚集到了郭汉生的宅子中。这次徐梁的到来让他们大感意外,同时徐梁的某些话和某些要求,也让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以郭汉生为首的海商每一次都是共同进退,可是这一次陈大福的退出和秦洛的反水,让几人都惴惴不安起来。特别是郭汉生,心中担忧的同时,还有队陈大福和秦洛的恼恨。 这些年之所以他们这些海商连朝廷有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他们在拥有万贯家财的同时还掌控着沿海数地的百姓生计,最让朝廷为难的是,他们共同进退,彼此之间十分信任。 在这一点上,不管是历史上其他朝代的商人还是张儒所处的后世,基本上没人比得上这个时代的海商。 在夹缝中求生,已经让郭汉生等人的政治嗅觉变得十分敏锐,从陈大福府邸出来之后聚在一起,郭汉生不等所有人坐下便开始问对策:“大家都说说吧!今日徐梁那厮出乎意料的硬气,这背后是什么人在撑腰,他们要干什么。” 杨一宇道:“姓徐的来者不善,小公子也没有送出信来,估‘摸’着很有可能是魏国公要对咱们动手了。” 郭汉生眼睛一眯:“如果真的是魏国公那还好办,这些年他儿子从咱们手中拿走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朝廷既往不咎,没了咱们的供奉,他那么大个为国公府上千口人要养活,他喝西北风去。” “你的意思是?”山西商人赵炳瑞问道。 郭汉生冷冷道:“怕就怕是朝廷给了魏国公压力,南京那边已经把小公子给拿下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的麻烦才算是真的来了。” 另外一个徽商显然没有郭汉生这么大的胆子,浑身一抖,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慌张:“那我们怎么办?” 郭汉生道:“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就是跟姓徐的低头,老老实实跑到南京去任人拿捏;要么就是发动下面的人准备好反抗,不管是朝廷的钦差还是国公府的使者,识相的就好好招待,不识相的来一个杀一个。” “老郭,你这是要造法呀!”杨一宇脸‘色’大变,他只是一个商人,不算本分,却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郭汉生冷哼道:“造什么反,我们好好的做我们的生意,没招谁没惹谁,那么多人在做,凭什么朝廷对咱们特别关注。是朝廷不仁不义在先,莫非咱们连反抗都不行了?诸位家中积累的财富不少,真要是被朝廷那些黑了心的官员来个抄家灭族的,你们认为值当?” 赵炳瑞笑道:“老郭你也别生气,老余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点事他就慌慌张张的。老杨不敢干,我跟你干了,有这么多水手,东南沿海一带这么多百姓,我就不信朝廷能够下得了这个手。” 郭汉生‘露’出一丝微笑:“诸位放心,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跟着干,只要不倒向朝廷,郭某人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要是哪位觉得咱们胆大包天,那你大可直接去南京,没必要管我们了。” 杨一宇咬了咬牙道:“要干就要干彻底点,如果闹出大‘乱’子,朝廷派兵围剿,咱们的日子未必会很好过。” 郭汉生狞声道:“朝廷如果真的不管不顾要撕破脸皮,那就大不了鱼死网破。大海上海岛无数,咱们经营的海岛也有不少,退路对咱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决定了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准备了。”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坚定道:“好,****娘的!” 等其他人离开之后,郭汉生兜进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这院子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进来,就是打扫卫生,都是他亲自打扫的。 小院子里有一间卧房一间书房,每当郭汉生有什么无法决定的事情,他都会来这里仔细想想。可以说,这个院子,就是他避风的港湾。 可是今日,小院子里的书房内却亮着灯。 郭汉生走到院子‘门’口,左右看了看之后打开院‘门’走了进去,然后直奔书房。 “咚咚咚!” 敲‘门’声将里面看书的人惊醒,那人一把抓住桌上放着的匕首,第一时间吹熄了油灯,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谁!” 郭汉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我!” 里面的人松了口气,将‘门’打开之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油灯再次点燃:“怎么样?” 郭汉生叹了口气:“主人说的果然没错,那姓张的应该已经到了南京,而且,他已经决定对沿海一带的海商下手了。” 站在郭汉生对面的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袍子,腰间挂着的‘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就连他放下的匕首,上面都镶嵌了不少宝石。 年轻人淡淡道:“张文轩的手段,我早已领教过,不然这次我也不会亲自来找你。你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些海商跟朝廷妥协,一旦妥协了,往后你们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主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郭汉生十分恭敬地道。 此时的郭汉生,已经全然没了之前面对那些海商的霸气,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就像是一个仆人一般。 “南京那边的人有没有传信过来?徐怀远这个人,还是可以利用的,咱们不能跟张文轩正面起冲突,他却是可以的。”年轻人坐下之后,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道。 郭汉生不敢坐下,站在那里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小心道:“小的无能,南京那边暂时没有任何消息,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 年轻人淡淡道:“福建离南京也不近,那边的事,没有及时传回消息也不能怪你。回去吧!按照原计划行事,只要你们的态度足够强硬,就算是张文轩,也不敢轻易招惹。那些不能齐心协力的人,尽快清理掉,如果你不方便动手,我会让人来动手。” 郭汉生道:“主人,其他人还好办,可秦洛和陈大福都是家大业大的人,以小的手里那点人,拿下这俩人十分苦难。万一要是‘露’了马脚,坏了大人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年轻人点头道:“恩,你考虑的还算周全,这样吧!让你的人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要不了几天我的人应该就能过来,到时候用他们的家人做做文章,看他们还敢不敢脱离咱们。” 郭汉生躬身道:“小的告退,主人早点休息。” 年轻人挥了挥手:“去吧!该送到京城去的银子,找时间送过去,这次不要找饶管家,我自然会安排人跟你‘交’接。” “主人,莫非.”郭汉生多了句嘴。 年轻人马上寒声道:“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太多,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让青山岛上的人都给我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攻击那些小海商。这么多年让他们喝了这么久的汤,也是时候收点利息了。” “小的遵命!”这次郭汉生不敢再废话了,小心翼翼的退出了书房,顺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年轻人眯着眼睛看着吞吐光芒的油灯,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忽地,他抓起桌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一匕首劈向油灯,那黄豆大小的灯光在匕首没有接触到灯芯之前就被匕首上的寒气给压灭了。 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年轻人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的刀锋,鲜血从指缝流出,年轻人寒冷如冰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张文轩,这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 本书来自l/31/31740/ 297.第297章 :倨傲的海商3 一旬后,徐梁带着两个海商和他们的随从到达南京,二人按照徐梁的吩咐直接投了拜帖到国公府,得到确切答复之后,于到达南京的第二天傍晚进了国公府。- 徐俌端坐在主位上,他的身边是一个脸‘色’十分平静的年轻人。俩人倒是认识徐俌,给徐俌见完礼之后,二人纷纷看向那个年轻人。 徐俌呵呵一笑,指着张儒介绍道:“这位是定边侯张侯爷,特地来南京,就是为了朝廷开海禁一事奔‘波’的。” 老狐狸一般的徐俌自然之道海商不止这几个,可也不好叫张儒知道有那么多人不给面子,他只能暗处使劲,却不能在明面上让张儒掉面子。 俩人十分恭敬的对张儒鞠了个躬:“草民陈大福(生员秦洛)见过侯爷。” 前者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商,文化程度不高,后者看上去则十分儒雅,听到两人自称之后,张儒才明白原来那个年轻人是个读书人。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很难想象一个有可能中举中进士的读书人,会选择继承家业。 要知道就算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比不上一个状元郎,就算秦洛能力不济,这么年轻,也不是急流勇退的时候。 张儒好奇问道:“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就舍得放下功名?” 秦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刚继承家父产业的时候,心中确有不甘。但生员是家中独子,家父又年老体弱,不适合在海商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了。无奈之下回到家中经营海上生意,而今,早已没了不甘,习惯了。” 张儒点点头,又对陈大福道:“陈掌柜现在手中有多少条船,最远到达过什么地方?” 陈大福忙不迭道:“草民现在手里有六条海船,每年能够跑一趟南洋,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到南洋而已。不过草民的这些海船,有两条是别人占了干股的。” “恩?”张儒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当地官员?” 徐俌连忙给陈大福使眼‘色’,希望他不要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 可惜陈大福根本没看懂这眼神,自以为理解国公意思的他马上否认干股是官员占有,小声道:“草民的财力倒是足以供养六条大船,只不过论实力,小人在海商中只是中等。有些大海商不会放过南洋这么大一块‘肥’‘肉’,为了在夹缝中求生,草民也只好依附其中一个大海商。” 听到这话的徐俌脸‘色’大变,小心打量张儒的脸‘色’,生怕他会勃然大怒。他不怕张儒,魏国公府也不怕定边侯府,可是他怕皇帝。张儒来南京,很明显就是带着皇帝的圣旨来的,可是他一直都没将圣旨拿出来,那就意味着现在还不是时候。徐俌当然希望张儒连拿出圣旨的机会都没有,那样的话,他的责任就要小很多。 张儒脸‘色’微变,不动声‘色’道:“哦,原来是这样,如果给你足够的人和银子,你能够占据多大的市场?” “什.什么市场?”陈大福根本就没听明白张儒的意思。 张儒赧然一笑,不自觉之中竟然将前世的某些术语说了出来,笑过之后他解释道:“说通俗一点,就是你能够占据多大的地盘,并且保证这个地盘是属于你的。” 陈大福呐呐道:“侯爷,朝廷不追究咱们的责任?” 张儒哈哈大笑:“我说怎么锦衣卫打听到的有实力的海商至少有十个,今日才来了两个,原来你们都是怕朝廷追究。” “草民斗胆,如果朝廷能够支持,草民能够吃下整个南洋!”陈大福不知哪来的勇气,心中勇气了奋斗之火。 “徐梁,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这是朝廷的意思?’”张儒突然转脸对徐梁问道。 冷汗从后背冒出,徐梁感到心悸不已,不敢说自己没跟那些人‘交’代清楚。 见他不说话,张儒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走过去拍了怕已经站起来却没有回话的徐梁的肩膀:“不用紧张,实话实说。” 徐梁单膝跪地:“末将有罪,末将不曾跟他们说是侯爷的意思,只说公爷有事要他们来一趟南京。” 张儒回头看了看徐俌,似笑非笑道:“你报了公爷的名字,他们依然选择不来?” 徐梁点头道:“是的。” 张儒脸上瞬间挂满挪揄的微笑:“老哥,看来这沿海一带的大海商,对你这个魏国公并不是很畏惧嘛!” 徐俌脸上有些挂不住:“都是那逆子,连国公府都被他‘弄’得威名扫地了。” 如果不是徐怀远拿了别人的好处,那些人也不至于猖狂到连他这个魏国公的召唤都不肯听。加上有张儒在这里,对自己儿子算得上了解的徐俌根本不可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徐梁咬牙切齿道:“那些海商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根本就不把公爷和侯爷放在眼里,还说他们不来,公爷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这事老哥怎么看?”张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心中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徐俌沉‘吟’道:“看来这些人身后最大的依仗还不是犬子,他们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撑着。” 接下来的谈话是自己人的谈话,张儒马上对两个掌柜拱了拱手:“二位暂且随徐梁下去歇息,一路车马劳顿,也辛苦了。等本侯考虑好分润方式后,自然会让人找你们。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去秦淮河上逛逛,这金陵城里,秦淮河可是不得不去的好地方。” 陈大福憨厚的笑了笑:“草民告退。” 秦洛目光闪烁的看了张儒一眼,也低头道:“生员告退。” 等两人跟着徐梁离开之后,张儒才皱着眉头道:“老哥,看来这南方,也不是您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啊!” 徐俌没好气道:“你小子就别给老夫下套了,该怎么玩,就怎么玩,需要什么帮助,直接跟哥哥说就是了,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意思。” 张儒不好意思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哥,不过小弟要做的事,老哥还真不好掺和进来。” 徐俌警惕道:“你要干嘛!” 张儒冷冷道:“自然是要杀人了。小弟在京城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老哥应该早有耳闻才对,这张阎王的诨名,要是不在江南宣扬一番,岂不是对不起小弟千里迢迢的江南之行。” 徐俌惊道:“你小子可别胡来,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就是了,别下死手。” 张儒淡淡道:“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日子过得倒滋润。老哥放心,小弟还是有分寸的,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小弟心里有杆称。这不天津那边正好缺银子,这些个海商就主动送银子****了,多好的事啊!” 徐俌皱眉道:“你要对海商下手?” 张儒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不不,只是对那些不听话的海商下手而已。抓一个,抄家,就能‘弄’到几百万两银子,这买卖怎么都不亏。其他人要是主动找****来服软,那也就没多大事了,其他人要是不听话,我就再抓一个,抄家,嘿嘿,直到沿海一带够分量的海商都来找我为止。” 徐俌道:“老弟就不怕京城那些人攻讦?这些海商每年送给京城那些人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海商如果出了事,他们的钱袋子就要瘪很多,到时候如果群起而攻之,只怕老弟会受不了。” 张儒满不在乎道:“陛下跟小弟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只要陛下不说处置小弟,凭京城那帮只知道耍嘴皮子的文官,还没那个本事动我。” 徐俌叹了口气道:“就怕众怒难犯啊!你这是跟整个朝堂官员为敌,一旦陛下扛不住了,倒霉的就是你。” 张儒豪气顿生:“男儿在世,若是不能做出一番事业,苟活何益!这要是倒霉,小弟绝对不会给老哥惹麻烦的。” 这话让徐俌彻底无话可说了,其实就算张儒真的给他找了什么麻烦,以魏国公的名头和国公府的家大业大,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情。 之所以对张儒发出劝告,只不过看这个年轻人对胃口,而张儒的所为,又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这段时间跟张儒相处,徐俌感到十分愉快,所以他不希望这个有想法的年轻人跟汪直一样,没能完成自己的志向,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文官们有自己要维护的东西,勋贵们也有自己要维护的东西,皇帝更有自己要维护的东西。至少在徐俌看来,张儒跟皇帝关系再好,他张儒也只是一个臣子,而朱佑樘是皇帝。 历朝历代的皇帝,很少有人会有朋友,一般开国皇帝可能会有朋友,但是一旦当上皇帝,那些朋友不是黯然退出就是成了权力斗争之下的枯骨。 张儒问徐俌借了调兵文书和虎符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南京城,他要去看一看,福建半边倨傲到能够藐视当朝国公的海商,背后站着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本书来自l/31/31740/ 298.第298章 :刺杀 大明民风最为彪悍的大抵有四个地方,一个辽东、一个陕甘、一个湖广、一个福建。。 辽东汉子的豪气干云,黑土地上特有的壮硕身材,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作风,让人心生豪气;西北汉子的刚烈就如西北的天气一般,就一种纯粹的烈‘性’,让人望而生畏;湖广汉子虽然身材比不上辽东汉子,烈‘性’比不上西北汉子,但是骨子里那股任‘性’和蛮‘性’,却足以让人心生怯意;福建汉子生在沿海地区,可能是因为大海的影响,这些人对那种对味的人可以马上称兄道弟,对不对味的人却立马能刀兵相向。 张儒要去的福建,就是四个民风最为彪悍的地区之一。 所以他这次不仅拿了从徐俌那里借来的调兵虎符和文书,还带上了从北镇抚司带出来的所有‘精’锐。加上从周礼手中调出来的南镇抚司密谍,可以说这次他手中握着不小的力量。 这种力量和掌控大同、宣府、蓟镇等地数十万兵马不同,但是其声势,却不可小觑。 一路上算得上快马加鞭,每到一个驿站都会换马而行,先一步出发的南镇抚司密谍应该已经到达福建的地界上了,他的大部队还在半路上。 太阳炙烤着大地,一阵阵热‘浪’清晰可见,被马蹄卷起的沙尘笼罩了一大段官道。今日的官道显得有些奇怪,路上竟然一个行人都不见。 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的张儒让队伍放慢了行迹,同时,以黄图为首的缇骑们纷纷打起‘精’神关注四周。 在大热天官道上没有行人是很正常的,可是疾驰数十里,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看到,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要么就是周围的村庄发生了什么事,要么,就是有人刻意的将官道上的行人清除了。 每一个人脑袋里都有一根紧绷的弦,四五个缇骑自动围在张儒身边,手按在腰间绣‘春’刀上。 “嗖!” “嗖嗖!” 箭矢的破空声崩断了所有人心中的弦,最前面的一个缇骑闷哼一声,直接栽下马背。战马发出一声嘶吼,然后养蹄驻足。 主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鲜血从他‘胸’口潺潺流出,战马低头用大脑袋触碰主人的身体,可惜,能够伸手抚‘摸’马鬃的人,已经再也没法动弹了。 “备战!” 张儒很快做出了反应,一声大喝之后,所有缇骑分散开来,尽量避免让敌人的箭矢给自己带来太大的损失。 左右两侧分别有四五骑狂奔而去,奔跑的过程中,马上的骑兵已经十分熟练的从腰间拿出轻弩上弦,大约奔出敌人‘射’程之后,两边的骑兵调转马头,朝箭矢发出的地方掩杀而去。 队伍已经退到二百步开外,在这个地方,敌人的箭矢根本就够不着,不停有箭矢落地,张儒仔细观察后发现,埋伏的人躲在官道旁边的一个土丘后面,人数大约在二十到三十左右。 随着左右的四五个骑兵越来越近,那个土丘后面‘射’出的箭矢越来越少,马背上的骑兵很灵活的躲避着箭矢的攻击。 “咚!” 一支箭矢‘射’在左边最前面的骑兵战马头上的护罩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战马前蹄扬起,将整个马‘胸’膛暴‘露’在敌人的箭矢之下。 一马当先的骑兵大惊失‘色’,知道战马已经不可能躲过敌人的攻击,在战马的前蹄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他飞身跃起,正好落在经过身边的另外一个缇骑战马的马背上。 坐稳的那一瞬间,弓弩‘射’出箭矢。 “笃!” 三寸长的弩箭很轻松的钻进一个穿了皮甲的此刻‘胸’口,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那此刻震得倒退数步。 只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那短短的弩箭透体而出,带起一阵血‘花’。 眨眼就到了面前的骑兵已经扬起了绣‘春’刀,在战马的力量带动下,他们根本不需要费劲挥舞绣‘春’刀,就很轻松的割下了几个敌人的脑袋。 窝在土丘后面的刺客们脸上‘蒙’着黑巾,一个个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被汗水浸湿了,大敌当前,这些人浑然不惧,挥舞着手中各式兵器冲向战马。 马背上的骑兵足尖一点,有两个直接从马背上扑了下去,在空中,他们就将绑在小‘腿’脚踝处的匕首‘抽’了出来。落地,前冲,匕首探出,两个黑衣此刻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胸’口就变成了一堆烂‘肉’。 与此同时,其他几骑已经到了身边,伸手一拉,地上的锦衣卫飞上马背,马背上的锦衣卫同样跳了下来,匕首透心而过。 整个战斗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彻底结束了,十个锦衣卫轻伤一人,其他人什么伤都没有,顺带着还抓回了两个活口。 张儒笑眯眯的翻身下马,慢慢走到那两个被强制跪在地上的此刻身边,伸手轻轻将他们脸上‘蒙’着的黑巾扯掉,十分温和的问道:“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能够知道自己的行军路线,却不知道自己带了多少人,能够安排人埋伏在这里,却完全低估了锦衣卫的战斗力,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对头派出来的人。 本以为这些人会狡辩,甚至闭口不言,没想到对方一点都不硬气,十分光棍的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有人给了我银子,我就来杀人了。早知道你们有这么多人,打死我也不会接这买卖。” “你是山贼?”张儒好奇道。 跪在地上回话的汉子道:“不是山贼,只是一群被‘逼’得没地方去的人而已。” “你不怕我杀了你?”张儒又问道。 “废话,反正被抓了也逃不过个死,既然有人算计到头上来了,老老实实说出来,说不定你们还能帮我报个仇。”这汉子倒也光棍,知道必死无疑,索‘性’实话实说。 张儒赞许的点了点头:“放心,我给你报仇。” 说罢,范统和王周一人一刀,直接将两个俘虏送上了黄泉路。 队伍重新出发,张儒在马背上仔细思考着,到底是谁这么不自量力的想要自己的命。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京中的文官,可他马上就排除了这样的想法,山高皇帝远的,京中的文官根本不可能在知道自己的路线之后再下达刺杀命令。 第二个,他想到了徐俌,别看魏国公在南京的时候对自己客客气气,甚至不惜折节下‘交’,和自己称兄道弟。可自己来南京为的是开海禁,谁知道徐俌当面赞同,背后是不是对自己恨之入骨。 然而这个假设也不成立,徐俌要杀人,在南京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拿下,而且还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他完全没有必要找几个二流山贼埋伏在半道上。而且徐俌是知道自己带了多少人手的,就算徐俌多此一举的派人埋伏,也绝对不会是这些二杆子。 第三个想到的是徐怀远,紧接着,徐怀远也被他排除在外了。开玩笑,那位公子爷被禁足在家,连张儒是什么时候离开南京的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埋伏自己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福建海商的身上。 能够在南京城里有眼线,知道自己出发的时间,然后大概估计什么时间到达什么地点的,好像福建海商完全可以做到。 也只有那帮土老财会去找山贼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绿林人物对自己下手,而且最重要的事,山贼不多,只有几十个。 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张儒心中冷笑:既然你们要给我一个下马威,那就别怪我大开杀戒了! 对海商,他一直是很重视的,尤其是背后可能有大人物支持的海商,他更是不会小看。对方做的这一切,让他有了轻视之心,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小看那些海商。 真到了福建的地界上,越是接近大海,朝廷的控制力就越弱,别说自己只带了几百人来,就是带几千人来,只怕也难以躲过敌人的明枪暗箭。 可能是去想问题去了,张儒的警觉‘性’变低了许多,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戮的锦衣卫们也放松了不少。虽然依然有几个人在前头探路,却没有跟之前那样注意细节。 一大个队伍几百人,竟然没人发现在官道的前头另外一个小土包后面,竟然还躲着几个人。 大概慢慢走了一两里地,黄图心中突然涌现出强烈的不安感,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贴近了张儒的身边,而这个时候的张儒,脑袋里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对付那些不知死活却实力强大的海商。 忽地,一支箭矢带着巨大的力量破空而来,穿过两个保护张儒的锦衣卫中间的缝隙,简直直奔张儒‘胸’膛。 最先看到箭矢的是已经贴近张儒身边的黄图,在看到箭矢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就直接一跃而起,朝张儒扑了过去“侯爷小心!” 话音未落,一声轻微的箭矢入‘肉’的声音让张儒彻底清醒过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刚站起来,就看见黄图‘胸’口‘插’着一支箭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备战!”范统大声吼道。 张儒一个箭步接住黄图的身体,朝范统怒吼:“带人去把人抓过来!” 本书来自l/31/31740/ 299.第299章 :打死不开口 “医官,救人!”张儒抱住黄图大喝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已经跑出去两里地的两个杀手被范统和王周给拎了回来,这两个杀手一老一少,老的大概四十七八岁,小的那个大概只有十五六岁。 范统将人往地上扔的时候,那中年人嘴角还带着血迹。 王周手上的少年身上倒是没什么伤,那少年不停挣扎,被王周没好气的擂了一拳之后,才算消停下来。 一同被丢下的,还有一张三石弓,这种强弓,一般人很难拉开,可是两人的弓,都是这种强弓。 “啧啧,不简单呐!三石强弓,专‘门’用来杀敌军大将的无上利器,竟然在你们两个手中出现。”张儒捡起长弓拉了拉,一他的力气都无法拉出满月,放下强弓之后,他面带煞气慢慢道。 “我们本事不济,既然落到了你们手上,动手吧!”少年瞪着眼睛桀骜道。 中年人朝少年呵斥道:“你给我闭嘴!这位大人,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刚才那一箭是我‘射’的,跟孩子无关。大人要降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大人能够放过这个孩子。” 张儒哈哈大笑:“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杀了我的人,我会因为你引颈就戮就放掉一个能够拉动三石强弓的潜在威胁!我兄弟没事,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我兄弟要有事,不仅是你们,你们的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中年人惨然一笑:“我们已经没有家人了,大人要杀就杀吧!” 张儒冷冷道:“我真的很想知道,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让你们敢以两个人两张弓来对付我这数百人。” 中年人十分干脆的闭上了眼睛和嘴巴。 少年仍有不服:“父亲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两个粗汉,饶了他们‘性’命,他们还是要杀了我们。” 张儒蹲下道:“照你的说法,你们杀了我的兄弟,我还得对你们感恩戴德。是不是要等你们杀了我去拿了赏钱之后,我他娘的还得在九泉之下为你们立长生碑?” 这下,少年也不说话了。 毕竟是他们先杀了张儒的人,理亏在先,就算后面范统等人追击的时候他们没有再下杀手,也不能构成张儒不杀他们的理由。 “说,谁让你们来杀我的。”张儒喝道。 他隐隐有些心寒,知道在前面布置一群不知道死活的山贼,用那些人低下的战斗力让自己的人放松警惕,然后在隔了不过三里地的地方布置两个用弓箭的杀手,这样的敌人,绝对不简单。 心中怀疑的对象立马就被他推翻了,那些海商中如果有这种心思缜密的人,那么他这次福建之行,只怕不会那么轻松。 中年人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我行走江湖数十年,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雇主,丢掉爷俩的‘性’命,值?”张儒‘阴’测测道。 中年人对张儒的说法有些嗤之以鼻:“干我们这一行的,从来都是提着脑袋过活,既然技不如人,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手下留情没有保住自己儿子的命,明知必死无疑,他自然不可能将背后的雇主说出来。 再说了,他这种江湖上的绿林好汉,能够活这么长时间,凭借的除了自己的一身本事,就是一个信誉。 没了信誉,吃饭的家伙就等于没了一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没人找你做事,什么都是废话。 张儒站起来对范统道:“既然这二位选择一个不痛快的死法,那就让他们尝尝咱们锦衣卫的厉害。”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两人都是浑身一震。 特别是那个中年人,在范统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的时候,还在微微发抖。 王周笑嘻嘻道:“老范,你可得悠着点,没看见人家听到咱锦衣卫的赫赫威名,差点吓得‘尿’‘裤’子了。” 范统没好气道:“要么你小子自己来动手,要么就闭嘴。” 黄图跟范统关系不错,如今黄图生死未知,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就是因为这一点,张儒才会让他来动手。 此时张儒已经走出去十来步了,他突然回头道:“老范,别把人玩死了,不挖出幕后主使,人不能死。” 范统点点头,抓住中年人的两个肩膀用力一扭,一声脆响过后,中年人紧咬牙关不出声,不过他肩膀已经被卸了下来。 冷汗从额头上冒出,背后的衣衫瞬间就被打湿。 范统一边木讷的抓起中年人的左手一边道:“不急不急,才刚开始呢!不出声的我最喜欢,要是大吵大叫的,听着烦躁了,我可能会把你的舌头给割掉。” 听到范统的话,俩人都一阵胆寒。 少年早就听说过锦衣卫的赫赫威名,没想到真见到了之后才发现,锦衣卫比想象中的更加恐怖。 紧接着,范统从一个缇骑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之后是一排细小的银针,范统粗大的手指翻检了一下,拿起一根大概四五个头发丝大小的银针在中年人手指上比划着:“你知不知道,人身上最能感知痛楚的就是手指,等会我会把这根银针‘插’进你的指甲盖里面,就这么横着一拉,一片指甲盖就能揭下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银针比划着。 看到中年人眼中‘露’出绝望的光芒之后,他才选了一直手指,将银针慢慢扎进了对方的指甲盖。 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偏偏两个手臂的关节被卸了下来,他根本无法动弹。 手指上的痛楚已经完全将肩膀上的痛楚掩盖了,他只感觉手指头疼,肩膀上的疼痛反而没那么严重。没多久,十只手指头就被范统折腾了个遍,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盖全部被掀掉,手掌已经鲜血淋漓。 “你说,如果把你这用弓箭的手给废了,然后留你一条命,把你的手脚筋全部挑断,让你下半辈子当一个废人,是不是更能让我开心呢?”范统一个人嘀咕道。 这话听得中年人和少年心惊胆战,中年人偷偷看了一眼少年,心中胆寒的同时暗自庆幸。只是自己受这种非人待遇还好些,如果让儿子受这种待遇,那还真不如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出事来了,范统马上放开中年人转向少年:“哎呀,我都差点忘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要让一个人痛苦,哪里比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受折磨来得爽利。嘿嘿,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看你这么关心你儿子,我都没想到这件事上去。” 被王周抓着的少年缩了缩脑袋,随即又被王周推到了范统面前。 整个行刑的过程王周都是闭着眼睛的,因为范统在行刑的时候,完全就不像平时的他,就像一个刚从九幽地狱出来的恶魔一样。 他不是不敢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而是不想看范统的表情。 这表情看了之后,可是容易晚上做噩梦的。 范统一把抓起少年,抬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小崽子还‘挺’‘精’神,这要是让大人看见了,不得挨顿骂啊!” 两巴掌打得少年口鼻流血之后,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少年往地上一放,拿起了布包里面的银针,这次拿出来的银针比对付中年人的银针还要粗,得有串冰糖葫芦的竹签粗细。 看到范统又开始比划上了,已经体会过那种痛楚的中年人吃力的喊道:“住手!” 范统瞥了中年人一眼:“你说让我住手我就住手,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大人说了,只要我不把人给玩死了就成。今天要么你说出我想要的,要么就是我把你玩个要死不活。哦,忘了告诉你了,我是北镇抚司出来的,手艺不怎么样,要是把你儿子玩个半死不活,我那兄弟又没有‘性’命之忧,到时候大人开恩放了你们两个,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范统猛然抓住少年已经毫无血‘色’的手,扬手就将那竹签一般的银针朝少年手指上扎去。 针尖未入‘肉’,中年人紧闭着双眼喊道:“我说!” 范统将银针紧紧贴着少年的置腹,笑眯眯道:“哎呀,你早说嘛,害得我差点就把你儿子的手给废了。” 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找我的人是个白面公子,什么来历什么身份我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也很少问对方的身份。不过那个介绍白面公子的人我认识,他是厦‘门’那边的徽商首领郭汉生。看他那样子,对那白面公子十分恭敬,听那公子的口音,应该是京城来的。” “就没了?”范统作势又要对少年动手。 中年人急忙道:“没没,还有还有,这个郭汉生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对付你们,如果我们在路上杀不了你们,他会在厦‘门’和福州鸿‘门’宴,不管你们去哪里,他都会知道。” 范统凝眉道:“好吧,我去问问大人,看能不能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说着,他站起来朝一直在黄图身边的张儒走去。 本书来自l/31/31740/ 第300章 :黄图与二百兄弟 过去跟张儒把这边问到的情况详细说了,说完之后,范统一脸担忧的看着黄图。.最快更新访问: 。+◆79, 黄图‘胸’口的箭矢已经被取了出来,但是被沸水煮过的布条捆扎的地方却依然有血水不停冒出,躺着的黄图脸‘色’煞白,嘴‘唇’都变成了白‘色’。 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以这个时代的医术,如果黄图‘挺’不过来,那他就死定了。 医官动作十分麻利的为黄图包扎,同时拿出医用银针扎在黄图身上,过了很久,他手指微颤的朝张儒摇了摇头:“侯爷,属下尽力了。” 张儒浑身一震,声音都有些发颤:“没办法了?” 医官神情黯然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原本蹲在地上的张儒看到医官这个动作时候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颓然。 以前在大同的时候有兄弟手上,他可以将李老头从深山老林里面找出来,可那是昏‘迷’。现在黄图的情况,别说去天南海北找李老头了,就是李老头就在这里,只怕都是‘药’石无灵。 忽然,他单手撑起身体朝医官道:“有没有办法让他暂时清醒过来。” 医官犹豫道:“有倒是有,可是.” 张儒急忙道:“可是什么?” 医官叹了口气道:“如果用银针倒是可以让他短时间清醒,只是银针一拔,立毙!” 张儒惨然一笑:“呵呵,为今之计,也只有做一回杀兄弟的刽子手了,总不能让自己兄弟连个临终遗言都说不出来吧!” 得到首肯之后,医官飞快的将银针扎入黄图的百会、人中、涌泉等‘穴’位,等他扎完针之后,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衣裳都湿透了。 医官脸‘色’有些苍白,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侯爷,好了。” 话音刚落,黄图的眼睛猛然睁开,滴溜溜一转之后就要爬起,手刚在地上一撑,就感觉‘胸’口传来剧烈疼痛,微微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口有一块巨大的血痕。马上想起自己受了伤,他苦笑着躺下了。 “黄图,你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跟侯爷说吧!”医官急忙按住黄图道。 黄图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歪脑袋看向神情颓丧的张儒:“侯爷,别伤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您不是说过嘛,男儿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黄图能够跟随侯爷南征北战,是黄图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还给黄图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选择奋不顾身。” 张儒咬着后槽牙道:“兄弟,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跟我说。” 黄图笑道:“记得以前跟手底下几个兄弟说,要是能够跟大同那些兄弟一样,把名字刻在石碑上,咱们也算是不枉来这世间一遭了。现在看来,我是没这个机会了。进入锦衣卫之前,我就是个街上的小‘混’‘混’,进入锦衣卫之后,跟着大人我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不是在街上欺压良善。老母含笑九泉,老父残喘家中,黄图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个嗜酒如命的老父亲。如果可以,请大人闲暇的时候,替兄弟去看看我的老父亲。” 张儒重重点头:“你放心,从今往后,你爹就是我爹。” 一直站在张儒身后没有说话的范统张了张嘴,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你爹会多几百个儿子。” 黄图开心的笑了:“有你们这句话,兄弟我算是放心了。侯爷你知道么,以前在西山训练的时候,他就想着跟您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场面,想着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应该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 也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敢斗胆叫侯爷一声兄弟,这是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唉.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兄弟们,可怜我黄图到死,还他娘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大哥,请允许黄图叫您一声大哥。 大哥,等我走了之后,你得‘抽’空给我稍两个小姑娘下去,要水灵点的,不.”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图突然皱起了眉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 张儒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范统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黄图,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连该‘交’代的话都没‘交’代完就走了。 还好,黄图缓了口气之后,呼吸变得急促了许多,却还没有闭上眼睛。 他喘着粗气接着道:“不要仁寿坊老李家的小姑娘,那老小子手艺不行,糊出来的纸人.太他妈丑了。 咳咳.有事没事带点酒去兄弟的坟头喝喝,我家老头子那酒,可.可.是.顶好的。” 张儒一把抓住黄图的手,用力握着:“兄弟,你放心,你说的我都会做到。” 黄图‘露’出了微笑:“嗬.嗬.大哥.兄弟.不.不.能陪.你.你共创大明.的.的.盛世江山了!” 说完,脖子一歪,黄图带着笑离开了人世。 “兄弟!” 张儒和范统不约而同发出一声低沉而悲怆的嘶吼。 周围围着黄图的锦衣卫眼眶都红了,一个个将拳头握得嘎吱作响。王周左右开弓一人一拳将两个杀手打晕,飞快的跑了过来。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黄图渐渐冷却的尸体。 黄图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了留恋。 微风起,带起点点风尘,树叶哗啦作响,仿佛在为这个锦衣卫百户奏最后的哀乐。场面显得十分安静,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张儒缓缓站起,然后单膝跪地,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绣‘春’刀,拄在地上。看到他这个动作,身后的人纷纷单膝跪地,无声的从腰间‘抽’出绣‘春’刀拄在地上。 “兄弟,走好!”在张儒的带领下,所有人齐刷刷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怒吼。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唯有继续走死了的人没有走完的道路,直到有一天,做到了心中最想做的事情之后,才能无愧的离开这个人世。 静默半晌之后,张儒扬天喝道:“今日张儒在此立誓,与锦衣卫北镇抚司诸位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荣辱与共,贫富相济,生死相依!苍天为证,厚土为凭,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身边的人都是一愣,而后,猛然间嘈杂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今日范统、王周.在此立誓,与锦衣卫北镇抚司诸位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荣辱与共,贫富相济,生死相依!苍天为证,厚土为凭,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风景秀丽的江南,硬是让这帮铁骨铮铮的汉子‘弄’出了西北的苍凉。 然后张儒亲自动手,和范统等人一起为黄图在官道旁挖了一个墓‘穴’,没有棺材,只是用黄土掩盖。 军人死沙场,马革裹尸还,当兵的很多都是死在广袤无垠的旷野中,有些人尸骨无存,有些人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 中年人根本就没晕,但是他也没走。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行走江湖的汉子,在看到张儒带着几百人单膝跪地的时候,心中竟然也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不走就会死,可他就那么鬼使神差的没有离开,甚至在那一刻,他都忘了要将儿子‘弄’走。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有无数次机会离开,可是他没有离开,直到张儒将黄图安葬之后,走到他的身边,他依然望着那高高堆起的黄土包在发呆。 他已经做好了引颈就戮的准备,只是他闭着眼睛,不敢看那个身上杀气十分浓郁的年轻人。他不看不是不敢,而是有愧。 这本就是一个杀手不该有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从心底升起的那一刻,中年人就知道,就算这次侥幸逃出生天,这辈子,他也不适合再做杀手了。 “大人,杀了他们吧!”王周嘶哑着声音道。 张儒道:“叫我大哥。” 王周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黄图的坟墓,他最终还是叫了张儒一声大哥。 其实这些锦衣卫里面有很多人比张儒大,可是他们都心甘情愿叫张儒一声大哥,不是因为张儒的身份比他们高,而是张儒的所作所为,值得他们叫一声大哥。 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时代,如果换一个人,别说是一个黄图死了,就是再死一个范统和王周,人家也未必会掉一滴眼泪。 张儒冷冷道:“捆起来,带走。” 之所以不杀这两个人不是因为张儒有什么恻隐之心,而是他还需要这两个人来指认。而且抛开黄图的死不说,中年人醒来了却没有离开,这一点他是十分欣赏的。 做错了就要认,认命也好,认罪也罢,认了,就算是死,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如果中年人之前选择逃跑,只怕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两具尸体了。 队伍重新出发,速度快了不少,虽然带了两个累赘在身边,但是速度比之前依然要快很多。 一日后,到达福州,福州知府亲自相迎,身后跟着一大堆官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301.第301章 :杀手单七莂 福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因为海商的存在显得十分繁华,不过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知府雷远字长风,成化十七年进士,已经在福州府窝了整整七年时间了。。 这次好不容易得知朝廷有钦差前来,他自然要摆足了架势。 这可能是一个升迁的机会,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的雷远是绝对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一府府台或许能够只手遮天,上面除了布政使和按察使,不会有太多人不给他这个府台面子。 可是在福州不同,这里的海商才是大爷。 不说别的,就说衙‘门’里那些人谁没拿过海商的好处,就算有某个海商得罪了雷远,下面的人不听话,他雷远拿什么去处置那些得罪他的人? 好在那些海商还知道分寸,每年的孝敬不会少,某些小事情上面也会给足他面子。 但是这对于有些野心又想干点为百姓谋福利的事情的雷远来说,是绝对不够的。他要百姓拥护,要政绩,要青史留名。 可是海商势大,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这次之所以会这么兴师动众的带着整个知府衙‘门’的人来迎接张儒,也是他得到了南京某些人的提点。攀上了张儒这艘大船,就是惊涛骇‘浪’他也能扛得住。前提是他做事必须要让张儒满意,不求让张儒将他当自己人,至少也不能让张儒把他当一个外人看待。 通知甘青对此十分不满,又不好表现出来,在人群中皮笑‘肉’不笑的跟着。 不过看这位钦差的大人貌似不是很开心,从城‘门’口到知府衙‘门’,再到福州最大的酒楼天香楼,这位钦差大人貌似都是板着脸的。 天香楼早已准备好酒宴,更是从最出名的几个青楼里将姿‘色’上等的姑娘全给搬过来了。雷远算是下了大力气,某些青楼妓院的背景,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够招惹的。更不要说某些攀附了大海商的头牌姑娘了,那样的人,真要跟他雷远撕破脸皮,雷远还真不一定搞的定。 莺莺燕燕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响,桌上的吃食都是上好的山珍海味,那张儒前世都没看见过的巨大海胆一个人盘子里就有一个。 张儒身边的‘女’子是整个大堂内最为靓丽的‘女’子,看那‘女’子走路的样子便知道,这‘女’子还是处子之身。王周和范统身边的‘女’子姿‘色’也十分不错,至少比雷远身边的‘女’子要强上不少。 酒酣耳热后,雷远借着酒劲跑过来敬酒,可是好话说了一大堆,张儒愣是连杯子都不端起来。雷远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下官想敬侯爷一杯酒,可真难呐!” 张儒淡笑着不说话,王周眼睛一瞪:“侯爷能来参加这个所谓的酒宴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怎么,侯爷不想喝酒,你还想用强不成!” 雷远忙讪笑道:“将军见谅,下官不敢,不敢!” 王周还待再说,张儒一个凌厉的眼神甩了过去,他立马就闭上了嘴。 酒宴还没开始的时候张儒就已经在观察雷远了,他发现这个红光满面的小老头不管做什么脸上都带着笑意,就算通知甘青在他的呼唤下扬长而去,这个小老头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的神‘色’。 笑面虎张儒在京城见过不少,曾经的敌人现在的朋友汪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真正能够做到唾面自干,而且不管面对的人是谁。 而眼前的雷远,大有汪直之风。 他还发现雷远在知府衙‘门’里面真正的心腹似乎只有一个师爷,其他人面对雷远的招呼,基本上都是皮笑‘肉’不笑。有的甚至直接跟甘青一样,选择无视知府雷远的呼唤。 雷远几次接近,不是被范统拦住了就是被王周骂退了,好不容易借着敬酒的机会靠近张儒,偏生张儒还不给他接近的机会。煞费苦心之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他心里已经有些绝望了。 今日之举,已经是直接将那些能够在福建只手遮天的海商给得罪了,要知道再在知道张儒要来的消息之后,那些海商都是不约而同的朝知府衙‘门’投‘射’了不许接待的信号。归根结底雷远还是一个朝廷命官,所以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接待了。为了能够靠上一颗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他甚至将宴会的标准提高了不少。 可现在倒好,不仅抱住这位侯爷的大‘腿’,反而还得罪了一帮海商。 他心里的苦,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可想而知,张儒离开之后,那些海商会如何对付他这个叛徒。 此时的雷远还不知道那些海商真正的计划,如果他知道的话,或许他不会做这种模棱两可的选择。 在那种前提之下,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便是跟着一帮海商一条道走到黑,不‘弄’死张儒不罢休;另一条就是投靠张儒,帮助朝廷打击海商的势力。 雷远的落寞神情全部落入了张儒的眼中,他主动端起酒杯道:“长风客气了,不是本侯不给长风面子,而是有个兄弟走了,心中不是很痛快,没那个心情。” 能够被一个国侯叫表字,那是十分了不得的。雷远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在大明算是中层官员,可是要论资格,他比不上京城一个七品小官。而现在,张儒竟然叫他表字,这由不得他不心‘花’怒放。 将心中的喜悦之情尽量按住,雷远笑道:“这次来福建,侯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下官必定言听计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儒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一些小事而已。如果长风晚上有空的话,咱们可以聊聊。” 雷远欣喜若狂,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好好,下官晚上就去找侯爷。” 在张儒忙着应付那些官员的时候,福州驿站内,有两个驿卒倒在地上,关押中年刺客的房间里,站着四五个浑身笼罩在黑‘色’劲装里面的黑衣人。 “你确定不走?”为首的黑衣人发出沉闷的声音。 中年人坐在‘床’上淡淡道:“不走!那位侯爷跟我想象的不同,所以我不会走。就算走了,该说的我也已经说了,你们接下来要做的,要么就是消除这位侯爷的怒火,要么就是迎接他的怒火。” 为首的高大黑衣人怒道:“单七莂,你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 叫做单七莂的中年人眯着眼睛道:“我是干什么的不用你提醒,大不了我以后就直接金盆洗手,反正这些年存的银子也够下半辈子的‘花’销了。倒是你们,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该怎么保全‘性’命的好。” “你就不怕我斩草除根!”为首的高大黑衣人‘阴’测测道。 单七莂睁大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就凭你们这几块料想要杀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再说了,你们难道没发现这房间里少了一个人么?” 高大的黑衣首领左右看了看,喝道:“你儿子呢!” 单七莂道:“现在就躲在某个地方用三石强弓对准你的要害之处,只要你敢对我动手,我可以保证,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你.”高大的黑衣人一肚子怒火,可单七莂说出威胁的话之后,他反而不敢动了。 他见识过单七莂的手段,而且他儿子的本事跟他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黑衣首领可不想以为自己的冒失,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你什么你,银子我已经退给你了,我想要做什么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单七莂冷冷道。 黑衣人威胁道:“你难道就不怕他们把你给杀了?你现在可不止你一个人,你儿子也在他们手上。锦衣卫的手段很多,要杀人,很简单的。” 单七莂不屑道:“如果他们真的要杀我,我和我儿子早就死了。既然我们现在还没死,就证明我对那位侯爷还有用。谁又知道,那位侯爷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呢!” 在来的路上,单七莂就已经想得十分明白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是他绝对不会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命。 对那位侯爷的佩服,让他不愿意离开,甚至不惜将自己苦心积攒起来的名声丢掉。现在的他也在赌,赌自己死了之后,那位侯爷能够放过自己的儿子。 他可以在黑衣人来的时候选择离开,可是他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几个黑衣人愤然离去,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屋顶上,此时有一个人手里拎着酒葫芦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 单七莂在‘床’上盘‘腿’而坐,而屋顶上那个人将一葫芦酒喝了个干净之后,晃晃悠悠的起身,一个轻跃,人已经到了驿站对面的屋顶上。 奇特的是,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而单七莂的儿子,此时正在隔壁睡觉,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已经躲在暗处准备放冷箭了。 屋顶上的人找了酒肆灌了一壶酒之后,这才晃‘荡’着朝天香楼行去。 此时,天香楼内的人已经醉倒大半了,除了中途借故离开酒宴的甘青之外,大堂内就只剩下张儒三人和一个为了晚上谈话而一直保持清醒的雷远。 本书来自l/31/31740/ 302.第302章 :各有各的抉择 “侯爷,借一步说话。.最快更新访问: 。 ”雷远凑到张儒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 张儒点了点头,对王周和范统道:“盯着点。” 二人听罢顺势往桌上一趴,眼睛透过手臂的缝隙观察周围,通过不停的调整之后,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姿势。这个姿势没别的好处,只是恰到好处的能够看清楚整个大堂十几张桌子上每一个人的动静。 等两人停止动作之后,张儒这才站起来跟雷远相互搀扶着朝外面走去。 走上二楼后,雷远在前面引路,走到最角落打开一个房间,将张儒让了进去,然后雷远将房‘门’紧紧关上。 张儒一进‘门’就一屁股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雷远:“雷知府趁着众人大醉之际将本侯叫出来,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说?” 雷远深深看了张儒一眼之后,半边屁股挨着凳子小心坐下,叹了口气道:“下官要向侯爷汇报之事,的确是见不得光的。不过这见不得光不是下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心事,而是下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张儒淡淡道:“你雷远也是一府父母官,难不成在这福州的地界上,还有人能奈何你。” 雷远摇头苦笑,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张儒倒了杯凉茶一边道:“不是下官妄自菲薄,在这福州府,下官虽然名义上是父母官,实际上却连个衙‘门’跑‘腿’的小吏都不如。侯爷既然来了福州,想必对福州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这福州真正说了算的,是那些海商。 别说是下官这个小小的知府,就是福建布政使,只怕也不敢跟这些海商正面抗衡。他们有钱,买通的人实在太多,只要他们背后的人在朝堂上稍微说几句话,下官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不说,恐怕还会连累家人。” 张儒奇道:“哦.这大明的天下难道成了谁一手遮天的地方了不成!你是朝廷命官,竟然会怕了几个有些阿堵之物的海商。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要是传出去,只怕不用那些海商动手,你这脑袋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雷远喝了口茶,幽幽长叹:“下官何曾不知自己是朝廷命官,可这福州濒临大海,真正的海商聚集地厦‘门’港又完全被海商掌控。京城对福建的掌控本来就没有其他地方强,加上这些海商手下的人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性’情彪悍,下官区区一个文官,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朝廷的某些官员黑了心,只想着拿钱,却没有想过朝廷法度。 下官为官七年,三年厦‘门’知县,四年福州知府,对这沿海一带的民情算是十分了解了。那些大海商目中无人,甚至目中无朝廷。杀人越货之事没少干,可偏偏没人能管。 下官成为真正的福州知府之前在朝廷里的名分便是福州知府,可是下官那时候的权力只有一个厦‘门’港。那都是那些大海商商议好的,如果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就必须要听他们的话。 当然,实不相瞒,这些年下官也没少从他们手里拿好处,这是下官一直有愧的。 平日里断案能够公平的尽量公平,七年相处,那些海商也至于太不给下官面子。 可下官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读书人,是朝廷命官,让这些刁民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下官百死难赎其罪。 侯爷驾临,下官斗胆上报,只求侯爷还福州一个清净,还福州百姓一个公道。” 张儒的为人,雷远是打听过的,他在京城还是有那么几个同窗好友的。正因为打听过张儒的为人,他才会冒险拉着张儒跟他详谈。 至少在他那位同窗好友口中,张儒此人是个行事横行无忌又嫉恶如仇的人,来往信件表明,那位同窗好友对张儒推崇备至。 雷远当官跟甘青不同,后者只是单纯的为了金钱,所以就算是一个同知也甘愿成为海商的走狗。他不同,他是一个有些野心有些抱负的读书人,他不仅仅要钱,他还要命。 尽管现在福州很多百姓‘私’下里议论的时候对他的评价比对甘青的评价要高不少,可依然有不少人在‘私’下里诉说着各自的不公。海商们横行无忌,杀人放火根本没人能管。给面子的时候能推出一两个替死鬼让刽子手在菜市口砍了祭奠枉死的亡魂,不给面子的时候就十分干脆的把黑锅推到那些岛屿上盘踞的海盗身上。 别人不清楚雷远却十分清楚,那些海盗十有**都是海商豢养的,目的不过是培植自己的势力跟官兵抗衡。 事实上福州这边的卫所很多官兵都被海商给收买了,甚至去年还出现过官兵亲自护送海商的大船出海。 说完之后,雷远一直在小心打量张儒的脸‘色’,见对方面无表情,他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张儒突然笑了:“雷大人就这么确定本侯会管这种闲事?不说本侯在这江南富庶之地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本侯是江南本地的人,本侯手中一无兵权二无财力,雷大人凭什么认为本侯能够跟那些胆大包天的海商抗衡?” 雷远咬了咬牙道:“因为你是张阎王!” 张儒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想不到当年汪黑子给我起的诨名,竟然连这东南沿海都传到了。你就这么相信我?难道就不怕本侯也被那些海商用黄白之物给收买了?” 雷远‘胸’有成竹道:“因为侯爷要开海禁,而这福州,下官已经经营七年,被海商压着无法抬头,只要侯爷对海商动手,下官便是侯爷长剑的锋芒。” 张儒目光灼灼,这次,算是他捡到一个宝了。 他原本就没怎么将雷远放在眼里,毕竟这只是一个偏远府城的知府而已。而且还有海商压着,这样的官员四年在一个地方不挪屁股,不值得太太过关注。 可是跟雷远一番谈话之后他却发现,这个雷远的眼光很准,而且做事十分大胆冒险。将来一旦海禁全开,遇到的困难肯定不在少数,而雷远这种年纪大却有年轻人开拓进取的锐气的老官员,无疑是他放在福州的一柄重剑。 “好,本侯答应你。”张儒严肃道。 雷远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得到这个承诺,比昨夜在小妾身上翻云覆雨一番还要畅快。 大堂内,一水的官员醉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身边的歌姬早已离去,甘青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装作翻身用眼睛偷偷打量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睡了,而张儒和雷远不知去处,他猛然站起来。 上下左右看了看之后,发现二楼角落的房间内人影绰绰,他马上蹑手蹑脚朝楼上走去。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被主位旁边的两人尽收眼底。 王周朝范统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出声示警,而范统则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等到甘青已经走到了那间房的‘门’口的时候,范统才口中嘟囔了一句什么一把将桌上的酒壶扫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立马引起了楼上房间内张儒和雷远的警觉,同时吓了一跳的还有蹑手蹑脚到了‘门’口却什么都没听到的甘青。 甘青小心翼翼的转头朝下面看去,好一会才松了口气将耳朵贴在‘门’口。 里面传来张儒十分清晰的声音:“雷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本侯来是调查海禁一事的,可不是来问你要银子的。” 雷远那让甘青感到厌恶的声音也传进了甘青的耳朵:“侯爷息怒,侯爷息怒,这都是郭汉生郭员外的一点心意。侯爷远道而来,咱们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不然传扬出去,谁都会说咱福州的官员不懂得做人了。小小意思,侯爷不要嫌少,只要侯爷网开一面,将来咱们打‘交’道的时间还多。” 紧接着又听张儒有些不悦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什么意思?本侯是大明的国侯,皇恩浩‘荡’,我等做臣子的自然是要殚‘精’竭虑。这黄白之物本侯在京城难道见得少,需要你们来孝敬。” 雷远闻言声音变冷:“侯爷可别那么不识好歹,这福州可不是京城,福州的官员也不是京城的官员。下官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拿捏得了的。郭员外说了,只要侯爷收了银子,在这福州的地界上,就没人敢动侯爷。要是侯爷不肯收,下官可不敢保证侯爷的周全。” 张儒冷哼道:“好哇,没想到本侯堂堂大明国侯,还要受你这个小小知府的要挟。你可以转告你的主子,让他尽管放马过来,看是你主子厉害,还是我这个定边侯厉害。老子在大同边镇杀了几万鞑子眉头都没皱过一下,还怕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不成。” 雷远猛然站起,朝外面走了两步,然后又定住身子:“侯爷好自为之。” ‘门’外的甘青吓了一跳,忙趁着这功夫踮起脚尖朝楼下快速跑去,等他下楼之后差不多到了桌子上,上面才传出嘎吱一声开‘门’声。 甘青赶紧伏低脑袋,装作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本书来自l/31/31740/ 303.第303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1 一场宴会因为张儒和雷远的不欢而散而成了笑柄,当然,这笑柄很多人都不知道,自然也没人能够传扬出去。.最快更新访问: 。 第二天,张儒就带着几百锦衣卫直接把福州知府衙‘门’给围了,说是福州知府雷远贪赃枉法,纵容属下行凶闹事。 包围圈外面,是一群不明所以的百姓,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知府衙‘门’‘门’口变得‘乱’糟糟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有不明就里的好事者凑过来问道。 早就到了并且大概知道些情况的人马上叽叽喳喳叫嚷开了:“也不知道这京城来的钦差大人是什么情况,可惜了雷大人这么一个好官了。” “昨天还看见雷大人笑嘻嘻的陪着那个钦差去了天香楼,怎么才一个晚上,说翻脸就翻脸了。” “听说是雷大人想要对这个钦差大人行贿,所以今天钦差大人就带人把知府衙‘门’给围了。看来,这次雷大人是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道下一个知府,会不会有雷大人这么好。” “好什么好,姓雷的也不过是那些海商的一条狗而已。” “放你娘的屁,要不是雷大人,你以为你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早就让那些没良心的狗贼给抓着当水手去了。” “就是就是,雷大人虽然说做了一些不好的事,真要说起来,还是算得上一个好官的。” 百姓们议论纷纷,那些面对着百姓的锦衣卫却不为所动,好像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议论一样。 人群中两个青衣人对视一眼之后悄悄离开,就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一样,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开。 知府衙‘门’内,同知甘青不在,知府雷远已经被锦衣卫的人用枷锁给扣住了。身后,那个年逾七十的老师爷急得脑袋上汗珠直掉,而其他人,则或多或少带着戏谑的目光。 张儒大手一挥:“带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累远道:“长风呐,看来你在这福州府,不怎么得人心嘛!” 雷远脸上肌‘肉’‘抽’动,也压低声音道:“衙‘门’里的人十个有九个是那些海商的眼线,喜欢我才怪。” 张儒笑了笑,不再说话。 当看到知府大人被京城来的钦差用枷锁带出府衙之后,人群中突然有不少百姓跪下喊冤:“钦差大人,冤枉呐!福州府就雷大人这么一个好官,您可不能好赖不分呐!” 王周暴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呐!雷远意图行贿,证据确凿,锦衣卫奉命拿人,都给老子闪开。” 只是开口为雷远求情却没有跪下的百姓碍于锦衣卫的‘淫’威,很不情愿的让开了道路,可是跪在地上的那些百姓,却怎么都不肯让开。 他们都是受过雷远恩惠的人,如果不是雷远,可能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已经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而今恩人因为行贿而被锦衣卫抓捕,他们没有能力将恩人救出来,只能用最简单最不实用的办法跪下来替雷远求情。 可惜,他们的求情似乎并没有让那位年轻的钦差大人产生恻隐之心,锦衣卫虽然没有动手,却十分蛮横的分开了拦住去路的人群。 百姓们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雷远押走。 就算他们手里有兵器,只怕也不敢跟这些锦衣卫的彪形大汉作对,他们被海商压迫了这么多年,骨子里已经有了一种畏惧感。 强权,在这个时代是最难撼动的东西,除非老百姓已经到了完全活不下去的地步,不然谁都不愿意放手一搏。 几个青衣人直接去了郭汉生的宅邸,这段时间,郭汉生一直都在筹划该如何对付张儒,当张儒平安到达福州府的时候他就知道,可能彼此之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是当天夜里甘青却来找他说雷远意图对钦差大人行贿,问他是不是他的意思。 郭汉生当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已经决定要对张儒下手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更何况张儒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让人行贿。 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雷远为了讨好以他为首的海商,自作主张行贿。 自以为得到答案的郭汉生皮笑‘肉’不笑的对甘青道:“老甘,你先回去吧!这次雷远办事还算利索,你就显得没有眼力劲了。” 甘青心中一动,有些不甘的看了郭汉生一眼,最终无奈离开了郭汉生的宅邸。 说得好听一点,他是郭汉生的手下,什么事都会听命于郭汉生。衙‘门’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基本上都是他告诉郭汉生的。说得不好听点,他其实就是郭汉生的一条狗,一条真正意义上只要郭汉生发话就会咬人的狗。 他也不愿意做狗,可惜在福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并不是他甘青想做人就能做得了的。 得到两个青衣人的汇报之后,郭汉生满是‘肥’‘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嘿嘿,雷远这老小子是越来越上道了,这次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黄‘毛’小子下了我的面子。叫人去给那位侯爷送请柬,就说老爷我请他参加家宴。” 两个青衣人一声不吭的点头出去了。 直到手下人离开之后,郭汉生的儿子郭敏才问道:“爹,要是那小子不肯来参见家宴怎么办?” 郭汉生冷笑道:“那小子要拿东南的海商开刀,就不会放过我这个最大的海商。他要是不来就不来,也省得我们‘浪’费那么多功夫了。” 郭敏迟疑道:“真要对那个什么侯爷下手?他可是侯爷啊!要是招惹了朝廷,咱们。”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老爹肯定懂得这个道理。 郭汉生不屑道:“朝廷那帮人只要有钱就能够跪着给你‘舔’鞋,别看那帮士大夫表面上人五人六的,实际上大都一肚子男盗‘女’娼。只要钱在咱们手中,东南在咱们手中,京城的人自然会有人对付。” 郭敏点点头道:“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孩儿就不劝了。” 郭汉生笑道:“你小子从小就喜欢疑神疑鬼的,这不是坏处,但是也不是太大的好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是正经的。就像你看不起甘青一样,爹也看不起他,可他对我们有用处,那不管他为人如何,他都是咱们自己人。 你喜欢雷远,可是爹却不喜欢他,能够在厦‘门’知县任上隐忍三年,还能被京城那位贵人看重成为福州知府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简单人物。 就拿这次雷远送礼不成反被那张文轩拿下一事来说,你真以为雷远会那么不用脑子?你能够保证雷远进了锦衣卫昭狱还能保持缄口不语? 只怕那老小子为了保命,不用锦衣卫的人用刑,就会把你我父子卖个一干二净。” 郭敏急道:“既然是这样的话,爹还请那张儒赴宴,岂不是让他来找咱们麻烦吗?” 郭汉生淡淡道:“说你太年轻就是太年轻,你没听见为父在甘青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甘青这些年********往上爬,因为为父的缘故,一直没能得到福州知府的位置。这次有机会卖个好给为父,又能除掉自己的眼中钉,姓甘的要是闲得住才怪。” 郭敏低头想了想之后,马上眼前一亮:“爹,你真厉害。” 被儿子这么一夸,郭汉生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这世间还没有什么比被自己的儿子夸赞最让一个父亲高兴的事情了。 抓着雷远进入驿站,还没审讯郭汉生的请帖就到了驿站。张儒拿着那张烫金的请柬呵呵直笑:“雷大人觉得,这郭汉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雷远凝眉不语,半晌才道:“下官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这个时候送来请柬,应该没安什么好心,还请侯爷早做安排。”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的推心置腹,让张儒的试探彻底落了空,他自己也在阎王殿前打了个转。 在京城那种水深似海的地方活到现在,张儒早已不是当年的张儒那么单纯了,他不会因为雷远的一次谈话就真的相信这个在福州本地当了七年父母官的人。所以他问雷远,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 至于郭汉生真正的目的,他早就从单七莂口中知道了,防范自然要做,但是利用这个由头试探一下雷远,对他的计划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书桌上放着一封信,看了那封信之后张儒的单七莂父子的杀意就少了许多。在没有彻底打消杀心之前,他暂时不打算见单七莂父子。 倒是眼前这个十分配合自己的福州知府,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见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而且目光有些‘迷’离,雷远心中一紧:“侯爷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张儒没好气的骂道:“老不羞,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你才有龙阳之好,你全家都有龙阳之好。” 雷远脑袋一缩:“那侯爷看着下官干什么。” 张儒笑眯眯道:“长风啊,我突然想到个不错的计划,不过这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本书来自l/31/31740/ 304.第304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2 张儒如期参加了郭汉生的所谓家宴,他只带了王周和范统,其他兄弟全部留在驿站没动。郭汉生这边也是大张旗鼓,不仅请了在复州城内有些名望的乡绅,基本上跟他穿同一条‘裤’子的海商都被他聚集起来了。 已经被拿下的雷远不说,甘青自然是要到场的。 可能是锦衣卫那边的防范实在太严密的缘故,甘青一直都没有对雷远下手,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能够上主桌吃饭的除了郭汉生之外也只有寥寥几人,这几人在福州城内无一不是跺跺脚就能产生地震的人物。 对于张儒来说,桌上的人除了甘青之外,其他人都显得有些陌生,倒是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身着铠甲的武将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那武将一直到开宴都是板着脸,也不知是跟郭汉生有仇还是看他张儒不惯。 没多会,就有八荤八素十六个菜端了上来,香味扑鼻,‘色’泽鲜‘艳’的菜肴让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动。可张儒不伸筷子,其他人还真没那个胆子吃桌上的东西。 倒是站在张儒身后的范统咽了口唾沫。 郭汉生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张儒:“侯爷,粗茶淡饭,还请不要介意。只是家宴,来的都是自己人,侯爷也别太客气。” 张儒这么一客气倒好,直接让其他人都变得拘谨了,作为地主,郭汉生可不愿意看到一场热闹的家宴变得冷清。 再说了,要是张儒不给面子死活不伸筷子,他那准备好的猛料自然也不可能喂进张儒嘴里。 张儒呵呵笑道:“郭员外才是客气了,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你给请了过来,如果这还是所谓的家宴,那本侯还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酒宴了。既然郭员外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本侯也就不客气了,敢问郭员外请本侯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郭汉生干笑道:“侯爷说笑了,小老儿斗胆请侯爷来,不过是为了尽一尽地主之谊,没有其他意思。侯爷若是看得起小老儿,这酒就可以继续喝,若是看不起小老儿,这酒也就没有喝下去的必要了。” 王周怒道:“郭汉生,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侯爷这么说话。” 同样没有上桌的郭敏蹭的站起来,指着王周的鼻子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爹跟侯爷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张儒猛的抬手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是很大,响声却足够。桌上的人都被这一声巨响‘弄’得眼皮直跳,连郭汉生都被吓得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小子,我兄弟跟你爹说话,你一个做晚辈的哪里来的资格和底气跟我兄弟说话。”张儒‘阴’测测道:“郭员外的家教倒是还不错,教出来的儿子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 郭汉生脸‘色’不是很好看,冷冷道:“侯爷这是要玩客大欺主的戏码啊!难道侯爷就这么看不起郭某,一个家宴都要‘弄’得惊天动地不成!” 张儒冷冷道:“我是客人,你是主人,按理来说客随主便才是。可我是大明朝皇帝陛下钦封的侯爷,你不过是一个下贱商贾而已。本侯喝不喝酒,什么时候喝酒,貌似也轮不到你一个下贱商贾来置喙! 早在南京的时候就听怀远老弟说过东南的海商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今日一见,果然怀远不欺我! 莫非你以为你的万贯家财真的就入得了本侯的法眼!” 郭汉生沉声道:“小老儿以礼相待,侯爷咄咄‘逼’人,礼数上面,小老儿已经做到了周全,既然侯爷不给面子,小老儿也别无他法。侯爷既然看不起老夫,大可以一走了之,这酒我已经敬了,喝不喝是侯爷的事。” 张儒不屑道:“可惜了了,本侯这‘性’子天生的就是不喜欢吃敬酒。既然如此,告辞!” 郭汉生抬手抓起桌上的酒壶用力往地上掼去:“你以为你来了这里,还能走得了么!” 听到声音,客厅周围立马冒出十几个手里拿着长刀的壮汉,看他们脚下稳健的样子,就知道都是练家子。 郭汉生既然准备将张儒留在这里,自然不可能不准备后手,谁知道那位侯爷是不是会听话的喝酒吃菜。 既然张儒没有落入他的第一个陷阱,他自然不可能放张儒离开,第二个陷阱立马接踵而至。 十几个手拿凶器的大汉将去路围住,身后是一帮等着看好戏的乡绅还海商,甚至还有朝廷官员,正如不仅不惧,反而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郭员外早就给本侯准备好了大餐呐!不出意料之外的话,这一桌酒席,里面就有那么一两道置人于死地的菜,而且这菜只有本侯会吃,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动筷子。”张儒转身淡淡道。 郭汉生沉声道:“任你‘阴’沉如鬼,也逃不脱我的手心。你以为我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以为这个地方是金陵还是京城!‘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在老夫面前拿架子,待会,老夫会让你知道什么狗屁侯爷到底在福州算不算得上是号人物。” 张儒笑眯眯道:“看来郭掌柜对留下本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嘛!” “拿下!”郭汉生也不想废话了,马上道。 他以为张儒跟他聊天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想尽快拿下张儒,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在驿站里面的锦衣卫群龙无首。 没有人指挥,就算是锦衣卫他也不怕。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张儒的戒备之心,也低估了那个被他请来暗杀张儒的绿林好汉单七莂。 这倒是不能怪郭汉生,张儒进福州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是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他派出去的人根本就没发现躲在队伍末尾的单七莂父子。 他背后那位大人物倒是知道了单七莂还活着,派出杀手想要杀死单七莂,最后反而无功而返。 王周和范统猛然‘抽’刀,二话没说就朝那些壮汉冲了过去,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对付这些可能见过血却没有杀过多少人的壮汉自然不在话下。 只见绣‘春’刀上下翻飞,才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几个手里拿着长刀的汉子就倒在了地上。 十七人脖子上都有一道不大的血痕,地上已经到处都是鲜血,而王周和范统身上却没有多少血迹。 王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大哥,这姓郭的老杂‘毛’胆子还真不小,要不要把他也拿下。” 张儒摇头道:“拿下他干什么,有福州同知甘青在这里,他大可以说是有不法之徒‘私’闯民宅,让我受惊了。” “那怎么办?”范统目含杀气,眼珠子滴溜溜转,最后落在郭汉生身上,让他遍体生寒。 张儒努了努嘴道:“拿下就没那个必要了,免得他们一次不成还可以再来一次。直接杀了是最痛快的。” 王周兴奋的点了点头,整个人如大鸟一般扑了出去。 范统怒骂道:“王周小子,休得跟老子抢。” 这厮一遇到打打杀杀的事就格外兴奋,以前张儒还在大同的时候就想过要把他留在边军之中。可是后来想到范无咎只有范统这么一个徒弟,老家伙养老还得靠着范统,要是范统除了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没把握说服范无咎那个老妖怪。而且边军的整顿还只是初步整顿,范统没有后台,跟马璁完全不同,所以他最后才打消念头。 在锦衣卫里面面对战斗的机会也不少,特别是跟在张儒身边,但是相比于边军来说,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弥足珍贵,所以范统就跟吃了‘春’‘药’的种马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那边郭汉生听到张儒说要直接把他们都给杀了,顿时大惊失‘色’,慌‘乱’之中拉着儿子直接朝客厅一边的小‘门’跑去。 桌子边都是郭汉生请来的客人,这些人正好拦在路上,就算王周和范统一刀一个,所耗费的时间也足够让郭汉生父子躲到‘门’后面去。 几个海商被吓得屁股‘尿’流,直接跪在地上哀求不止,一干乡绅则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们可真的不着调郭汉生是要对一个朝廷的侯爷动手,如果早知道的话,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来掺和这样的事。 有聪明的人马上就明白了郭汉生的用意,感情这王八蛋是为了把他们都拉下水才请他们来吃这所谓的家宴。 要知道如果事情光是一个郭汉生扛着,那么朝廷很有可能直接郭家吵架灭族,可如果是福州这么多乡绅、海商、官员撑着,就算是朝廷,也未必敢贸然下杀手。 只可惜,郭汉生低估了张儒和身边人的战斗力,十几个拿着腰刀的汉子竟然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这也要怪郭汉生身后那人所告知的东西不多,如果多说一点,郭汉生完全可以埋伏几百人在外面。 半柱香时间,除了通过暗‘门’逃走的郭汉生父子之外,其他人全部束手就擒,甘青脸上被打了一巴掌,除了一个武将,其他人都跪在地上。 本书来自l/31/31740/ 305.第305章 :海捕文书 张儒挂着淡笑走到那坐得笔直的中年人面前,歪着脖子打量道:“不愧是军人,其他人都跪下了,你竟然能不跪。。” 那中年武将面对张儒的责问,一点畏惧的意思都没有,依然端着青瓷小酒杯不紧不慢的喝着小酒。 一杯酒喝完之后,他才站起来:“大明的军人,站着死的多不胜数,跪着生的也不是没有,但后者之中,绝对不会有林傲。” 王周嘿嘿笑道:“有意思,老大,这兄弟‘挺’有意思。” 范统抬手在王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当兵的要是没有个当兵的样子,那咱大明可就真没什么希望了。” 王周略微有些恼怒,‘揉’着被范统不知轻重拍打的肩膀推了范统一把:“我没被他们给‘弄’死,非得被你给‘弄’成残废不可。” 范统不要意思的搓着手嘿嘿直笑,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在笑王周连这点力道都承受不了。 张儒举起手,示意两人安静,然后朝中年武将拱了拱手问:“上过战场?” 自称林傲的中年武将不咸不淡道:“成化二十二年,有幸去了一趟大同,跟鞑子打过一场。” 张儒笑了笑:“看来咱们还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袍泽兄弟嘛!难怪你不怕,在大同杀过鞑子的人要是害怕这种小场面,那才叫真的见不得人了。” “比不得侯爷的丰功伟绩,末将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为了家人为了国家战斗的小人物。”林傲低声道。 “刺杀朝廷国侯,虽然是刺杀未遂,这罪名也不会小到哪里去,主犯诛灭九族是少不了的,从犯全家充军也有可能,你的底气何在。”张儒目光灼灼。 他倒是真的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比如说他是徐俌的人,又比如说他是被‘逼’无奈。 可惜,林傲依然一脸无惧:“末将无愧于心而已。” “你的无愧于心,是说你不知道郭汉生的计划,还是这些年你没收过郭汉生这些人的好处?”张儒问道。 林傲道:“末将这些年收的好处不少,福州卫的卫指挥使,怎么说也是在福州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郭汉生敢跟雷远吆五喝六,却不敢跟我这个手握兵权的武将吆五喝六。至于他的计划,末将倒是真的不知,就是不知道侯爷信不信了。末将的无愧于心,是说末将这些年没有做过一件昧良心的事,至于哪些好处,对于郭汉生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别人都收,我自然可以收。” 张儒哈哈大笑,笑了好一阵之后才有些不怀好意的盯着林傲:“本侯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讲受贿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本侯在京城听过一句话,叫做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豆腐。姓郭的这些年在福州做了些什么,没人比在场的人更清楚。可是郭家从来都没有受到过任何惩罚,就是郭家的家仆,也可以再一县知县面前耀武扬威。 如果没有你们包庇,他们敢这么做么? 厦‘门’港知县三年换了七个,六个不知所踪,一个尸骨无存,最后知府衙‘门’没有给出任何处罚结论,甚至连派人调查都没有。 郭汉生的儿子娶了二十四房小妾,但是现在活着的人都不是以前那些人了。 包庇下贱商贾行不法之事,你林傲敢跟本侯说你问心无愧!你这问心无愧几个字,是凭着良心说的么!” 张儒脸上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显然,这位侯爷已经被林傲那番话给‘激’怒了。 跪在地上的海商也好乡绅也罢,都把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怕张儒会因为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将怒火倾泻到他们身上。 特别是几个在知府衙‘门’有职务的官员,更是偷偷将身体挪动了位置,躲到了其他人背后,生怕张儒看见。 王周和范统一直都在仔细打量着,什么人问心有愧什么人问心无愧一目了然,这些东西她们会记在心里,等回到驿站之后一一向张儒禀报。 几年锦衣卫的生活可不是白玩的,这些小动作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林傲低头想了想后抬头反问道:“侯爷可还记得大同死了多少人,侯爷可知道这些年福州为了剿匪死了多少兄弟?朝廷每年拿出来的抚恤银子只有那么多,可是那么多兄弟有那么家人要养,末将若是不从这些身上背着血债的海商身上要银子,难道还能覥着脸问朝廷要银子不成! 对,末将对海商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末将每年都会给南京那边写奏折,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可有一次过问福州的事? 就在去年,去年就有人威胁末将,说若是再写奏折,会让末将身上这身皮变成枷锁。 末将不怕死,可是末将不想死得那么窝囊!” 没有身上这个卫指挥使的头衔,林傲根本就斗不过这帮海商。更何况海商背后是有人的,就算他在军中认识那么一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一旦有人勾结京官,他根本无力改变福州的现状。 张儒叹了口气:“没想到,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会被一个海商压得连喘气都喘不过来。范统,快马送信回刑部,让他们发下海捕文书,通缉郭汉生及其党羽。王周,调集镇东卫、平海卫、永宁卫、镇海卫来福州。” 林傲诧异问道:“侯爷这是.?” 张儒道:“林傲,带着你的福州卫给本侯把驿站前后左右都给围了,任何人不得进入。那些跟海商有瓜葛的人不要带,你能带出来多少人,拿下这福建的海商之后,本侯就向朝廷给你请多大的功。” 一抹欣喜之‘色’涌上林傲的脸庞,他这种铁血军人,自然不甘雌伏于一个财大气粗的海商脚下。现在张儒来了,他的机会也来了。 马上,脸上的喜‘色’就暗淡了下去:“侯爷,末将贪渎之事.” 张儒很爽快的大手一挥:“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明十个官员九个贪污,再说了,你的银子又不是中饱‘私’囊,你怕什么!有本侯在,两都御史不敢动你,六科给事中不敢动你,就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都不敢动你。” 以张儒的身份和地位,说出这样的话还真让人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 林傲一身轻松的给张儒行了个军礼,然后迈开大步朝外面走去。 福州卫本名福宁卫,驻地也不是在福州,后来是因为徐俌才会调动到徐州来的。虽然调过来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福州卫内部却有不少人被金钱给腐蚀了。 林傲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风声还没有走漏,马上回到福州卫驻地,让听命于他的士卒先将那些已经被海商买通的将领拿下。 如今郭汉生父子在逃,若是郭汉生这老杂‘毛’鼓动军中将领造反,然后再集合福州的势力,只怕不仅是张儒,就算是他林傲也吃不消。 从其他四卫调人,一两天根本就做不到,而一两天时间,却足够让郭汉生将自己等人拿下。 范统和王周离开之后马上去驿站那边找来了剩下的兄弟,一干人等将在郭汉生宅子里的人拿下之后,又回到了驿站之中。 为了以防万一,回到驿站之后张儒第一时间就下令所有人构筑围墙,没有砖就从驿站周边有着高墙大院的富户家拆。 才不过半天时间,驿站外面就多了一堵三尺高的墙。 墙虽然不高,却足以让锦衣卫的人有个躲避的地方,万一要是有人围攻,至少这堵三尺高的墙能够阻挡一下。 雷远被当即放出,然后带着四五个锦衣卫好手直奔知府衙‘门’,那些知府衙‘门’中收了海商不少好处的官员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锦衣卫给拿下了。福州府捕头想要带头反抗,几个衙役被砍翻之后,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彻底怂了。 然后雷远连夜派人帮助锦衣卫筑墙,按照张儒的意思,第二天他要看到一堵六尺高的围墙。 后半夜,整个驿站周围灯火通明,百姓们得知朝廷来的钦差大臣直接把郭汉生为首的海商都给拿下了之后,纷纷自发出来帮忙。 其中也有一些浑水‘摸’鱼的家伙,不过他们的小动作根本就瞒不过忙了半天却依然‘精’神奕奕的锦衣卫。 最后他们手脚没做成,自己倒是被绑在了木柱子上当做被人参观的宠物。 郭汉生和郭敏通过暗道离开自己家之后,马上就到了郭汉生事先准备的另外一户宅子,这宅子里平时不会有人来,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这里面是住了人的。 黑暗中,父子二人根本不敢点油灯,郭敏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郭汉生:“爹,我们该怎么办?” 郭汉生狞声道:“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天亮之后我会乔装出去留下通讯信号,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郭敏小声道:“那位京城的大人物难道就不管咱们吗?” 郭汉生冷冷道:“我现在信不过那个人了,如果他要出手,应该早就出手了,可是他没有出手。哼,这帮当官都是一个德行,只知道从咱们手里拿钱,根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 郭敏嘟囔道:“早知道去一趟南京也没什么。” 郭汉生怒道:“放屁,你爹在福州数十年,从一个小掌柜到今日,你以为都是大风刮来的。哼,几十年没人压在老子头上,现在有人要压在老子头上,老子绝对不干。” 本书来自l/31/31740/ 306.第306章 :冲击驿站1 郭海在福州城内地位不低,有堂叔郭汉生撑腰,这福州城里七成的水手都是靠着他吃饭的。,最新章节访问: 。 掌控着货物搬运和货物转运,除了他堂叔和几个说得上名号的大海商,其他小海商见到他都要叫一声海爷。 最近听说有个朝廷的大官来了福州,连知府都亲自迎接去了,郭海却没怎么把那个所谓的朝廷大官放在眼里。在这福州城里,他堂叔郭汉生才是土皇帝,不管是过江龙还是地头蛇,到了这福州城里,都得低头做人。 一只手搂着那个天香楼最红的头牌姑娘,另外一只手慢悠悠的在姑娘高高耸起的怀中‘揉’搓着。尽管姑娘脸上的表情有些不乐意,郭海却一点都不在乎。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海爷能够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海爷不小心一动手,‘花’了你这张秀‘色’可餐的小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要是平时,郭海也不敢这么做,谁不知道这头牌姑娘是自己堂兄的禁脔。可今时今日不同了,堂叔和堂兄找到自己,说要他发动水手去对付那朝廷的大官,堂兄更是忍痛割爱将自己最心爱的姑娘亲自送上了他的‘床’。 郭海是个聪明人,知道堂叔狼狈的逃出来,那个朝廷的大官一定不简单。这两天福州城里的风吹草动他也通过手下人知道了,可是他现在却十分犹豫。 帮?堂叔得罪的人貌似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一个什么侯爷,在京城的地位不低。 不帮? 且不说这些年堂叔对自己不错,父母早死,如果不是郭汉生,他郭海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他不是个绝情的人,心里有自保的想法,可骨子里却有种不服输的劲。 再加上郭汉生的后台是京中大人物,如果不帮的话,一旦那京里来的大官败在了堂叔的后台手中,自己该如何自处?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有用的对策,最后还是亲情和对堂叔的畏惧让他做出了决定。 帮助堂叔! 过江龙实力不强大到让人震颤的地步,一般来说是斗不过地头蛇的。 加上堂叔和堂兄来了一趟之后选择离开,充分表明了他们父子二人现在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更让郭海坚定了决心。 使唤家里的家丁将那些水手中说话管用的十几个头目叫到了自己家,郭海开‘门’见山道:“最近福州城里来了个大官,你们应该也知道,郭老爷家里发生的事,相比你们也听到了风声。今天叫你们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大家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海哥,这京城来的大官到底是什么来头,连郭老爷都敢动,莫非是朝廷要对福州动手了?”有谨小慎微的水手头领缩头缩脑的问。 “海哥,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这饭碗是海哥您和郭老爷给的,兄弟们这段时间过得也‘挺’憋屈,大家伙都在等您发话呢!”有胆大妄为的人大大咧咧的拍‘胸’脯。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将目光投向郭海。 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最后都是郭海发话才行。 跟着海商在大海上讨生活的水手们,基本上没几个怕事的,水手头领各自有各自的地盘,三十一群,五十一伙,有大生意的时候还会相互合作。 然而,最终能够管到他们钱袋子的,还是郭海。 说得不好听点,要是没有郭海这个人在中间斡旋,那些海商就是不给他们钱,他们也只能干瞪眼。就凭手里头那几十号人跟海商对着干?一次出海二话不说就能让你尸骨无存,偏偏你要告状还没地方告去。 故而绝大多数水手对郭海都是心存感‘激’的。 郭海见这些头领里没有反对的,心放宽了不少,严肃道:“这福州的地界,咱们已经横行无忌许多年了。百姓对我们恨之入骨,官员对我们不屑一顾。如果郭老爷有事,大家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得帮郭老爷一把!” “海哥,怎么帮,您说话!”这次,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以后的时代,谁都不会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 挡人财路,就等于杀人父母,而张儒现在就很不光彩的充当了这个挡人财路的角‘色’。 郭海咬牙道:“现在那大官带着人在驿站里面,昨天下午和晚上一直都有人在修墙,现在墙高不过一丈,墙缝中间的粘泥都没有干,咱们要把墙推了是件很简单的事。要保住郭老爷,只有杀了那个朝廷的狗官,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一听说要杀朝廷的官员,水手中有人心生退意:“海哥,那人可是朝廷的钦差,杀了的话,咱们也跑不了啊!” 郭海狞声道:“周老四,你他娘的这些年手上沾的人血还不算多么!不过是多了个朝廷命官在前面,说白了跟大家一样都是人。杀了不过流几斤血,你怕个球!老子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大家都是一起做了这么多年事的老兄弟了,不愿意去的郭某绝对不强求。愿意去的就回去告诉所有兄弟,今日午时三刻,咱们直接冲击驿站。只要拿下了那狗官,兄弟们以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沿海一带的水手就没几个善茬,大部分人手里是沾了人血的,这些水手首领更是穷凶极恶,手中沾染的血不在少数。 一旦形成了利益集团,新人想要加入水手的行列可以说千难完难,所以这些家里有水手的人家基本上能够吃香的喝辣的,可怜那些没有水手的人家,就算家里男丁不少,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周老四也不过是有些担忧,郭海真正做了决定之后,他也不再表达自己的意思,跟其他人一样,回去召集自己的人马去了。 福州驿站,不少人依然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来帮忙的老百姓越来越多,被拆掉的宅院也越来越多。好在张儒跟被拆掉院墙的人家都说好了,只要撑过这一次,就会给他们足够的赔偿。 面对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那些人就是心里不愿意,也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闷不吭声的吃这个哑巴亏。 一上午忙活,五尺厚的墙就砌高到了一丈二,青砖缝隙里加了糯米浆的泥土虽然还没有完全干,墙的坚固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个上午时间还将福州城里很多粮食蔬菜给运到了驿站,至于买东西的方式可能比较粗暴,王周带着人直接把钱丢下,也不管对方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被人预定了,立马就让人直接扛走。 四卫人马到达福州的时间最起码得在一旬之后,如果郭汉生跟那些卫指挥使有勾连的话,甚至还不只是这么一点时间。而这段时间内,张儒能够用的有生战斗力,就是衙‘门’里七八个听雷远调遣的衙役和从京城带出来的二百锦衣卫。 至于林傲的福州卫里面到底能够带出来多少人,张儒心里也没底,就算林傲带人驰援,他也不能把林傲放进驿站。驿站不小,可也不大,能够容纳两百人已经是极限了。 午时一刻,开始不停有人朝驿站方向汇聚,张儒第一时间将那些前来帮忙的百姓给轰走了。百姓手无寸铁,很多都是半大的孩子和老人,根本不可能跟那些身强力壮的水手战斗。 午时三刻一到,驿站四周已经围了将近千人,而且还有不少人正在络绎不绝的赶往驿站。 驿站外面的街道基本上被人给挤满了,在张儒和雷远的吩咐下,百姓纷纷关闭‘门’窗,只有驿站周围几户人家中胆子大的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郭海十分‘骚’包的让人搬来了一张太师椅,就那么大喇喇的坐在驿站正‘门’口,勾了勾手指头,就有嗓‘门’大的上前嚷嚷:“朝廷来的钦差大人,我劝你还是出来吧!就这么一个破驿站,要挡住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现在出来可能还有一条活路,要是出来晚了,那就必死无疑!” 张儒在驿站的二楼朗声道:“谁‘裤’腰带没系紧,‘露’出你这么个熊玩意。哪来的滚哪去,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郭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制止了想要继续汉话的手下,怒道:“兄弟们,给老子拆了这破驿站,活捉那钦差大臣。老子到要看看,这朝廷的狗官是长了三个眼睛还是六条膀子。” 一声令下,早就已经躁动不安的水手们纷纷朝高墙冲去。一丈多高的高墙十分牢固,并不像郭海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 可水手们有他们自己的方法,直接叠罗汉翻了过去。 当然,锦衣卫的人也不是死人,自然不可能任由他们这么翻过来。 锦衣卫特有的弩箭机括一阵‘乱’响,唰唰唰的箭矢直接‘射’出。在张儒的刻意吩咐下,这些弩箭只是攻击水手的四肢,并没有要他们的命。 对于朝廷来说,这些成熟的水手是一种财富,一旦海禁大开,重新培养这样的水手,那是十分不容易的。 本书来自l/31/31740/ 307.第307章 :冲击驿站2 一轮箭雨完毕,倒地哀嚎的水手多达三十,但仍有不少人在努力攀爬着。。 多数人心里清楚,既然来了这里,做好了跟朝廷作对的准备,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命运跟东南海商的命运绑到了一块。成,则钦差死,到时候找个理由说钦差为海盗所杀;不成,则自己死,然后东南的海商被朝廷抹杀。 男人奋斗一辈子,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和脚下的土地。 在这个大前提下,所有人都暂时抛开了畏惧心理。 箭矢不要钱的从驿站里面‘射’出来,眼见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郭海双目赤红,亲身上阵。 一丈多高的围墙,他竟然十分麻利的翻了过去,而且躲过了擦着耳边飞过的箭矢,快速朝驿站的大‘门’冲了过去。 从他稳健的脚步和矫健的身形看,就知道郭海是个练家子,本来‘门’口只是安排了几个衙役,看到这一幕之后,张儒忍不住对范统道:“安排两个兄弟下去,一旦‘门’口失守,我们将陷入被动。” 范统点头离开,不过没有去叫其他各自坚守岗位的锦衣卫兄弟,而是自己守到了‘门’口。 “大人,您怎么下来了,您上去歇着吧,我们在这里就行。”老实憨厚的捕快郑三炮笑道。 范统道:“有个棘手的货‘色’冲过来了,你们两个估计不是对手,等会我拿下他之后,只要有人冲进来,你们只管砍就是了。” 说话间,郭海已经冲到了‘门’口,那薄薄的‘门’板他自信无法阻挡自己的脚步,心中一喜,冲锋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只要冲进去,只要冲进去干掉那些弓箭手,凭自己这两千多人,绝对能够把对方区区数百人拿下。 “嘭!” 一指厚的‘门’板被他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接着,他就发现眼前寒光一闪。 郭海心中喊了一声不好,想要躲避却根本无法借力,人在空中,强行扭了一下腰,脑袋尽量离刀光远一些。 “唰!” 锋利的绣‘春’刀还是带走了他的一只耳朵,郭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捂着耳朵。只见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手里拿着刀的壮汉,那壮汉很高,眼睛跟铜铃一样,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十分惊人。 不等郭海在脑海中做出决定,那个黑乎乎的人就冲他冲了过来,同时还在挥舞着手里的刀。 郭海大惊失‘色’,伸手朝腰间抹去,手刚触碰到微凉的刀柄,就觉脖子上一凉,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热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他用力瞪大眼睛,拼命呼吸,可是喉咙里只有嗬嗬的声音。 范统还刀入鞘,不再看必死无疑的郭海,转身朝楼上走去。临走前还看了一眼外面,还对几个衙役吩咐了一句:“就守在这窟窿两边,进来一个杀一个,不要放人进来。” 几个捕快哪里见过这么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忙不迭点头:“哎哎,好嘞。” 外面的人除了郭海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冲到‘门’口,大部分人在翻围墙的时候被锦衣卫‘射’杀,少数人走了四五丈距离就直接倒地而亡。 楼上,张儒拿着千里镜看着远方。 “大人,解决了。”范统低沉的声音在张儒耳边响起。 张儒放下千里镜,有些担心地道:“让兄弟们省着点,后面还有很多人在往这边赶。在援兵到来之前,必须要守住,不然,我们都没法活着出去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了范统。 本来听到张儒这么说的范统还有些疑‘惑’,接过千里镜一看才知道,福州城内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朝驿站这边快速移动。这些人全部都是男的,而且无一不是身材雄壮之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周和范统脸上多了一层凝重的寒霜,之前他们就通过本地的老百姓调查过,可是现在被‘射’伤的水手就有四五百了,如果按照那些老百姓的说法,现在围住驿站的水手差不多已经是复州城所有的水手了。 可是从千里镜里面看到的情况却根本不是这样,大略估算一下,就算那些跑过来的人里面只有八成是水手,那也还有将近三千人往这边赶。 “雷远,你自己看看,你不是说这福州城里郭汉生能够调动的人只有两千左右吗?”王周一把揪住雷远的衣襟,有些恼怒道。 当然,这也不能怪雷远,毕竟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说,基本上锦衣卫问过的人都这么说。 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千里镜一看,雷远大惊失‘色’:“不好,是厦‘门’那边的水手来了。” 福州虽然在福建算是比较重要的府城,但是这里并不是跟海运有关的第一座城池。水手最多的地方不在福州,而是在厦‘门’。 福州城里的水手只负责货物的中转和运送,偶尔会跟厦‘门’那边的水手调换,以免生了手艺。但是每个月都会有厦‘门’的水手来福州替换,今日,正好就是厦‘门’福州两地水手调换的日子。 在这一点上面,海商们的处置方法跟朝廷差不得太多,有点类似于军队的换防。不过一个是为了防止大将专权,另外一个则是为了防止手艺变得生疏而已。 张儒皱眉道:“厦‘门’的水手怎么会来这里?” “两地水手每月会有一次调换,毕竟在海上能够拿到的东西比在内陆拿到的东西要多很多,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内陆的。”雷远有些惶恐的道。 他知道自己的错有多大,也知道这个错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此时的雷远根本不认为张儒麾下这点人马,能够抵御将近五千人的进攻。 王周怒了,抬手一巴掌朝雷远脸上打去,口中怒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要不是雷远现在跟他们一样也是在驿站里面对抗‘乱’匪,说不定王周已经将他当成敌人的细作给砍了。 老百姓们可以忘了跟锦衣卫说水手每月调换的事,他雷远不能啊!他可是官员,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忘记说了,怎能让王周不生气。 手没有落在雷远脸上,中途被张儒抓住了:“王周,事已至此,也怨不得雷大人。” “大哥.”王周瞪着眼睛看着雷远,心有不甘。 “好了,现在要想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怎么把敌人给打退了。要是两千人,咱们倒是可以勉强守住,可惜现在是五千人。”张儒眼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这种阵仗,他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我。 范统木木道:“大哥,飙云骑在城里还有几十个人,兴许能帮得上忙!” “对对,大哥,忘了还有几十个人在城里了。”王周也有些兴奋地道。 飙云骑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不说以一敌百,以一当十还是可以的。 所以王周才会这么有信心,才会这么兴奋。 张儒摆手道:“飙云骑的人现在不能动,对付这些水手,只能是咱们来对付。飙云骑的人要对付的是福州卫里面的人,让他们来对付水手,大材小用了。” 范统有些固执地道:“大哥,情况不同了,只能变通。咱们这些兄弟死无所谓,大哥你不能有事。” 张儒淡笑道:“什么鬼的不能有事,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们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我就不能死。告诉兄弟们,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争取不让敌人前进一步。等这次搞定了福州这边的事,老子请他们大罪三天。” 王周和范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按照张儒的意思大声嚷嚷开了。 这是一种鼓励军心的举动,虽然这些愿意放弃锦衣卫那个铁饭碗跟着张儒来江南的人,根本不需要鼓励军心。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聪明的水手见这么强攻不是个办法,终于想起朝里面扔石头和火把了。 石头还好,小的石头无法对坚固的木质结构造成伤害,大的时候那些水手没有投石机这样的额攻城器具也没法扔过来。 让人头痛的就是那些火把了。 驿站是木头制造的房屋,有些地方虽然有砖,可是却只是在承重部位。火对木头来说是最大的克星,现在扔的火把还不是很多,暂时不会威胁到里面的人,一旦扔火把的人变得躲起来,这驿站可就危险了。 “黄图,火箭!”张儒冷静道。 喊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黄图已经死了,可是在他心里,黄图还活着。 楞了一下之后,他又喊道:“张富贵,火箭伺候。” 窗口的几个弓弩手放下手里的轻弩,将长弓拿了出来,然后一支支点燃的火箭从窗口‘射’出,直奔那些手里拿着火把的水手。 聪明人如果在关键的时候太聪明,很容易死得早。 这次锦衣卫这边的人可没留手,箭箭过去都是要人命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射’伤那些往前冲的水手是为了保存水手的数量,但是这些投火把的水手不同,他们不死,只会有更多人选择火把。 本书来自l/31/31740/ 308.第308章 :冲击驿站3 箭矢如雨,许多活生生的生命在‘乱’箭之中变成了一具死尸,张儒冷眼看着一切,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麾下的人进行反击。- 数千人的围攻,就算是正面对上,这二百锦衣卫也能将其中大半诛杀。之所以会选择被动反击,是因为张儒根本舍不得麾下的‘精’锐送死,哪怕一个也舍不得。 黄图的死,已经让他十分心痛了,再死哪怕一个,他都承受不了。 如果不是因为黄图已经被杀,他或许会选择一种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手段跟郭汉生为首的海商周旋。 几个守在下面‘门’口的捕快算是尽了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惨烈场面当场就把两三个人给‘弄’吐了。还好有两个年纪稍长的捕快眼疾手快,不然那些人就冲进来了。 吐过之后,那些捕快眼中满是兴奋之‘色’,挥舞着的绣‘春’刀变得更加轻便,才不过两柱香的功夫,‘门’口就多了十几具尸体。 外面的人终于还是反应过来了,除了那些被‘乱’箭‘射’死的水手之外,其他人基本上人手一个火把。 事情到了这一步,郭敏也没打算拿活口,一声令下,所有火把点燃,比箭雨更为恐怖的火把雨兜头抛向驿站。 完全是木质结构的驿站可承受不了这烟熏火燎的,一些扔上了楼的火把被人及时扑灭,可那些在外围灼烧着柱子的火把,里面的人根本无法扑灭。 张儒和驿站内的锦衣卫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出去人灭火,那些水手手中粗陋的弓箭杀伤力虽然不大,却也不是摆设。一支箭矢要不了命,十支、一百支,总是能要人命的。 不出去灭火,一旦火把的火焰引燃了主子和墙,火势大起来之后,完全可以把所有人都埋在这驿站之中。 郭敏面‘露’兴奋之‘色’:“兄弟们,都朝着柱子扔,扔中一个,老子给十两银子。” 漆着红漆的柱子没多会功夫就被火舌‘舔’得乌黑,水手们学聪明了不少除了投掷火把的时候必要的‘露’出头脸,其他时候他们都躲在那堵墙后面。本来是为了防御的高墙,现在成了张儒等人作茧自缚的茧子。 “大人,我去把火把拿开。”范统转身下了楼梯。 到了‘门’口之后,几个高兴得不能自持的捕快都眼睛发亮的看向他,最年轻的那个捕快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大人,您看!” 范统挤出一丝微笑,抬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小子,干得不错。” 年轻人颇为自得:“那是,大人带出来的兵,哪能给大人丢脸呐!” 范统突然道:“怕死么?” 年轻人一愣,随后道:“怕!” 眼见范统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年轻人马上道:“大人,小的上有老母,小的要是死了,朝廷能管我娘吗?” “能!”范统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外面贴近柱子的火把已经有了不少,一旦燃烧起来,房子塌了,谁都活不了。可他又不忍心让那些锦衣卫的兄弟去送死,而眼前的几个捕快,却是最好的选择。 年轻人很爽快地道:“只要朝廷能为我娘养老,死算得了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大人,有事您吩咐。” 范统没说话,看向了其他几人。 其他几人明显没有跟年轻人一般热血上头,一个个都十分犹豫。 外面什么情况他们透过‘门’口完全可以看到,虽然说外面的人现在‘露’头的时候少了,出去不一定会有人马上拿弓箭‘射’你。可那扔火把的人却不少,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了,下一轮马上就会有弓箭手出动。 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自然不愿意去送死。 见大家都不说话,范统对年轻人道:“跟我出去,把火把拿走,自己小心些,命是你自己的。” 年轻人愣愣点头,然后一个‘激’灵,跟着范统就朝外面走去。 被火把围住的柱子有七八根,每一根柱子周围都有不下二十个火把,柱子的下面半截已经完全被烧黑了。 范统抬手用刀柄将差点扔到身上的火把给拨开,然后就地一个翻滚就到了一根柱子边上,也顾不得拿手去碰,直接大脚丫子开踹。堆在柱子旁边已经有了不小火势的火把带着火星子飞散开去。 柱子周围没了火把,可柱子已经被引燃了,虽然没有明火,却冒着青烟。 范统站在原地想了想,抬‘腿’在柱子上轻轻踹了一脚,听到声音之后,他猛然抬头朝楼上喝道:“大人快走!” 这柱子被烧了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些脆了,虽然不至于马上就断掉,但是有七八根柱子都变成了这样,那就真的有些危险了。 他不是工部那些懂得建筑的工匠,可为了张儒的安全着想,他认为还是应该早点让张儒离开。 这乌龟壳现在成了围困自己的大瓮,张儒听到范统的声音之后当机立断:“王周,叫兄弟们杀出去。” 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他不得不博。 有眼尖的人抬手扔火把的时候看到了范统和那年轻捕快的身影,蹲下之后马上就拿起了弓箭。 一个火把接近柱子有十两银子,一个敌人的脑袋有一百两银子,这买卖,就算是要这些穷水手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们也是愿意干的。 这个水手存了‘私’心,因为驿站外面的人只有两个,他不希望别人跟自己抢生意。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私’心,让张儒和里面的锦衣卫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当这个水手再次爬上来两只脚踩在墙上的‘洞’里,拉开手中长弓准备‘射’箭的时候,映入他演练的是三四十把轻弩和几百个拿着明晃晃长刀的恶鬼。 “啊!” 这水手连手里的箭矢都没‘射’出去,身上就多了十几支短矢。 “不好,海哥,他们冲出来了。”身边的人大声喊了起来。 从开始围攻到现在,大概过去了三个时辰,可现在自己这边死了将近一千人,对方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死。 想到了用火攻的法子对付驿站里的人,可郭海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凭借区区两百人冲出来。 一愣神的功夫,耳畔已经响起了喊杀声,那些冲出来的锦衣卫速度非常快的冲进水手群中,手腕一抖,绣‘春’刀就带起一串血‘花’。 张儒一马当先,反手就将两个拦住去路的水手劈翻在地。 仅仅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围攻的水手就倒下了将近两百人。 郭海目眦‘欲’裂,怒喝道:“兄弟们,杀了他们。” 在听到郭海这个领头人喊话之后,水手们这才拿起手里的武器反抗。 三五个成堆,围住一个人之后便是一通没有任何章法的‘乱’打,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锦衣卫的人虽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却也是捉襟见肘。 那些拿着砖头木棍的人不足为惧,这些人都是曾经在西山跟张儒练出来的,西山训练营的日子过去之后,他们也没少了每天的训练。 反倒是那些拿着坠子等锐利铁器的人成了锦衣卫的噩梦。 一个百户刚砍翻一个水手,就觉得后背一痛,还没来得及回头,脑袋上挨了一转头。昏昏沉沉之际,他抬手往身边砍了一刀,锋利的绣‘春’刀嵌进一个水手的脖子。他用力拔了拔,可是不等绣‘春’刀从那个倒霉水手的脖子里拔出来,一根钢叉就十分干脆的穿透了他的‘胸’膛。 眼见自己的兄弟倒下,王周和范统宛若疯魔,手中绣‘春’刀狂舞,断肢不短往天空中飞去。 张儒更是如地狱魔神,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前面,手中绣‘春’刀舞得水泼不进,凡是沾了边的水手,总要留下点身上的零件。 一个个锦衣卫倒下,张儒则拼命朝郭海所在的位置冲杀过去。 “掩护侯爷!”王周钢牙紧咬,带着四个锦衣卫以三角阵型朝张儒身后掩杀而去。 为今之计,要用这二百锦衣卫破了这千多人的包围是不太可能了,只有拿下郭海,让那些人投鼠忌器,自己手下的人才有可能逃得‘性’命。 郭海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杀了过来,还背对着张儒得意洋洋的训斥两个胆小的手下。在他看来,一千多人拿下这二百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根本就不用担心。 至于死了这么多人,是不是会给之后的海运带来不便,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只要堂叔郭汉生在,死再多的水手都是值得的。 “我跟你们说,拿下了这朝廷的钦差之后,以后这福州城就是你们大哥我说了算了。等往后有机会,咱们也‘弄’两条海船,以后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郭海笑眯眯道。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手下人的恭维声,而是两张惊慌的脸。 他快速回头,迎面而来的是一柄带着鲜血的刀子。 “啊..” 一声尖叫被彻底掐死在嗓子眼里,锋利的绣‘春’刀将郭海的脑袋砍成了两半,白‘色’的脑浆子‘混’合着鲜血流了一地,半边脑袋耷拉在脖子上。 “救命啊!”两个刚才还一脸兴奋的水手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 本书来自l/31/31740/ 309.第309章 :冲击驿站4 一脚将郭海半跪在地上的身体踹倒,抬手又是一刀,直接将较大的那半边脑袋砍下,伸手抓住脑袋往空中一举,张儒用尽浑身的力气暴喝:“郭海已死,投降不杀!” 王周会意,马上带领身边的几人异口同声高喝:“郭海已死,投降不杀!” 周围那些还活着的锦衣卫也纷纷一边抵挡敌人的进攻一边大喝:“郭海已死,投降不杀!” 随着声音传开,没了主心骨的水手们渐渐失去了烈‘性’,抵抗越来越弱,接着,有人直接丢下手中武器抱头鼠窜。。 更新好快。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驿站外面响起一片武器落地的铿锵之声,有反应慢的直接就被身边的锦衣卫砍翻在地。 张儒摇晃着手中的半边人脑袋,扫了周围一眼,自己这边站着的兄弟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左右了。 “杀!一个不留。”冰冷的字眼从张儒的牙缝中挤出。 那些已经跪在地上求饶的水手们听到这话之后如丧考妣,有人出口求饶,有人想要捡起地上的兵器反抗,有人呆滞当场不知所措。 可惜,一切的动作都已经晚了。 几十个兄弟就死在这些跪在地上求饶的水手手中,连张儒都下了令一个不留全部斩杀,那些含恨之下的锦衣卫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地上,带起阵阵血‘花’,十几个呼吸过后,所有跪地求饶的水手尽数被杀,鲜血将驿站外面的街道染成了鲜红‘色’。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随着微风飘扬远去。 “把走了的兄弟搬到一起。”张儒面无表情的朝身边人吩咐。 锦衣卫的人开始快速搬运那些已经死去的兄弟,顺便查看是不是有人活着。 范统走了十几步,一直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地上躺着一个还有些气的锦衣卫,身上的锦衣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胸’口至少有十几道伤口的锦衣卫眼巴巴的看着范统:“老范,给我一刀。” 范统蹲下身子,抓住那个已经快要死去的锦衣卫的手,哽咽道:“兄弟,别放弃,活着就还有机会。” 说完,他就要去抱那个锦衣卫。 可那锦衣卫抓住他脚脖子的手却一点都没见放松,他喘着粗气道:“嗬.嗬.老范,别白费力气了,兄弟不行了,心里还有兄弟这份情的话,给我个痛快。” 范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夺眶而出,他扭头朝张儒所在的方向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紧接着,他就觉得脚脖子一松,那个刚才求着他给他一个痛快的锦衣卫不知从哪里‘摸’了半截刀尖。 就在范统回头的那一瞬间,这个年轻的锦衣卫用并不是很锋利的刀尖硬生生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兄弟啊!” 绝望的哀嚎从范统喉咙深处发出,传了很远。 张儒歪头看了看那边,艰难的扭过头,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要被咬碎了,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 “噗通!” 一个声音很不是时候的传入耳中,转脸一看,只见雷远和他的师爷灰头土脸的从驿站里面爬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是黑灰。 “咳咳咳咳..。” 雷远大口呼吸之后开始剧烈咳嗽,好一阵,连眼泪都咳出来了之后,他才停住咳嗽声,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张儒。 “侯爷!”雷远被烟火熏过的嗓子显得十分沙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好在张儒是练武之人,听力很好,听到雷远的话之后及时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此时的张儒根本就没心思去安抚雷远这个福州知府,二百多锦衣卫,竟然死了五六十个,这打击,已经大到了张儒快要承受不了的地步。 “大哥,死者已矣,你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报仇。”王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张儒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些已经没了呼吸的尸体。 张儒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在肺里面憋了很久才吐出来。 随着这口气息吐出,张儒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变,他重重的点了下头:“你说的对,死者已矣,我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报仇。” 王周伸手拍了拍张儒的肩膀:“活着的兄弟们都指着你出主意,谁都能有事,你不能。” 张儒拍了拍王周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转脸看向拿着一块白‘色’丝巾擦脸的雷远:“长风,这福州城内可还有贼首郭汉生的同党?” 雷远一个箭步窜到张儒跟前,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福州城内的水手大约两三千,加上从厦‘门’过来的水手也不过四千出头。这里死了大概三千水手,按理来说,城内应该还有人才对。” 张儒点了点头:“王周,带五十个兄弟,分头出发,让那些捕快带路,能抓的抓过来,不能抓的,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从张儒口中蹦出来的时候,雷远和那老态龙钟的师爷都是浑身一震,彻骨的寒意从张儒身上涌来,一下就让他们从头冷到了脚底板。 王周领着没有受伤的人在捕快的带领下朝城内分散而去,范统则不用张儒吩咐就开始对那些还没有死透却离死不远的水手进行屠杀。 这些人留着反而会‘浪’费草‘药’,还不如直接送他们上路的好。 明知道张儒的身份,他们还敢围攻驿站,而且是动辄数千人的规模,这已经不能算是民‘乱’了。 张儒一句话就直接给以郭汉生为首的海商定了‘性’,贼首郭汉生,意思就是郭汉生和那帮海商都是海贼。 朝廷对付海贼,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雷远本能的觉得张儒的定‘性’有些草率,可明知道这位年轻侯爷在尽力压制火气,他根本就不敢出口反驳。 如果不让郭汉生承受这位侯爷的怒火,他雷远自问根本就承受不起这种怒火。 二百锦衣卫诛杀数千水手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好在这些水手中大部分都是没家小的闲汉,城内百姓虽然不至于额手称庆,却也不至于大张旗鼓的来找钦差大人的麻烦。 郭汉生不死,福州城内的老百姓就算心里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大部分城中的老百姓都在等待,等待朝廷的结论。 驿站之外狼藉一片,炎热的天气让那些刚死不久的人身上发出了难闻的气味,又是那些老百姓自发出来清理现场。凡是沾染的鲜血的地方都撒上了石灰,那些水手的尸体则被堆积在一块。 尸体分作两堆,一堆是锦衣卫的尸体,另外一堆如小山一般的则是水手的尸体。 这样的天气,如果这么多尸体不尽快处理,很有可能会引起瘟疫,所以张儒几乎没有考虑,就决定将那些死去的兄弟就地焚烧。 人已经死了,作为现代人的张儒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入土为安。 人活着的时候才是最重要的,死了的话,不管什么礼节都是放屁。 熊熊烈焰燃起,倒了菜油的火堆显得十分旺盛,烤‘肉’的香味没多久就传了出来,一干锦衣卫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长风,登机名册,明日以知府衙‘门’的名义张贴布告。拿下郭海全家,只要跟他有关联的,一个都不能放过。”火势小了之后,张儒一边走一边对雷远道。 雷远脑袋微垂:“侯爷放心,下官会办妥的。” 张儒淡淡道:“对了,晚上的时候派个人去告诉林傲,就说我死了六十三个兄弟,问问他福州卫的事需不需要本侯帮忙。”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他本意是守着驿站等待援兵,却忽略了驿站是木质结构。如果这个时候林傲知道消息能够带着人来帮忙,或许那些年轻人不会死这么多。可是林傲没有来,一直到现在,林傲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林傲好歹是福州卫的指挥使,却连一个福州卫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掌控,事已至此,张儒不生气那是假的。 雷远心中一动,脑袋飞速运转,马上就想清了其中的关节。 侯爷之所以让他派人带话,那就代表侯爷对林傲很是不满,如果林傲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郭汉生倒台之后,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林傲。 他忙不迭答应下来,丝毫不敢流‘露’半点质疑的意思。 一行人回到知府衙‘门’之后,那些被郭汉生买通的衙役见知府大人回来了,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反而全都有些木然的看着雷远。 张儒朝身边的范统点了点头,后者一个箭步抓住离他们最近的衙役甩了出去,不等那衙役落地,他一拳砸在对方的‘胸’口。 “咔擦!” 骨头断裂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进雷远耳中,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以前听说京城的勋贵十分跋扈,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听说的不过是弱化了几十倍的传闻。原来,真正的勋贵是这个样子的。 “兄弟们,干活了!”范统的声音由低到高,话音未落,就有十几个锦衣卫冲了出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锦衣卫们可不管那么多,完全就是下死手招呼,不反抗的直接打翻,反抗的直接就是一刀子。 张儒眯着眼睛对雷远道:“长风,本侯帮你清理‘门’户,你不会有意见吧!” 雷远忙唯唯诺诺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本书来自l/31/31740/ 310.第310章 :死活不论1 忙活了大半天的张儒和一干锦衣卫都在知府衙‘门’后面的院子里休息,同样忙活了大半天担惊受怕的几个铁了心跟着雷远‘混’的衙役则还在心有戚戚的捂着鼻子搬运昔日同僚的尸体。.最快更新访问: 。 一边搬着,这些人心中未尝就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只不过那位侯爷似乎有些看不起他们这些没本事的大老粗,所以,诶人敢将心中的感觉表现在脸上。 雷远一边庆幸自己做的决定,一边担心张儒接下来的动作。 他很理所当然的将张儒来福州大杀四方当成了朝廷的意思,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配合张儒的行动。如果他知道这只是张儒临时起意才会做出来的决定,也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今日心情不佳,出奇的没人那个娇媚入骨的小妾伺候,雷远一个人躺在书房的硬板‘床’上望着蚊帐的顶端怔怔出神。 多年被压着的感觉一下消失,按理来说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此刻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一来是京城那位侯爷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他感到不安,而来是郭汉生一日不死,他一日都睡不安稳。 这些年对郭汉生唯唯诺诺,已经让这位年过五旬的福州知府产生了真正的畏惧心理。以前的他哪怕是在郭汉生的面前说半句过‘激’的话都不敢,现在的他却要旗帜鲜明的站在郭汉生的对立面。 辗转反侧之后,雷远从‘床’上坐起,这闷热的天气实在让人焦心。 轻轻推开窗子,趁着月‘色’看到的一幕,却是让他肝胆‘欲’裂。 就在他的院子里,此时月光下正有数十个黑衣人手拿断刃蹑手蹑脚的接近。看那些人的动作,似乎每一个都是练家子。 雷远不由有些心中发苦,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那位侯爷带来的人是不是已经中招了。 他正要张口大喊,蓦的,突然从身后伸出了一直手。 粗糙的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让雷远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声。 身后来人似乎害怕他大声尖叫,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说话,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雷远一颗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还有些担心的张儒。 既然侯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那就代表侯爷的人并没有被那些神秘黑衣人干掉。 只要张儒的人没有被干掉,他雷远就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是一道很简单也很实在的算数题,雷远算得清楚。 等却仍雷远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再横生枝节之后,张儒才放开捂住雷远嘴巴的手:“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看月‘色’?” 雷远压低声音苦着脸道:“下官只是文官,还没从今日的血腥之中回过神来,怎么都睡不着。” 张儒轻声道:“还好我跟你一样,不然咱们此刻只怕已经成了别人刀下的亡魂了。” 雷远也是心有戚戚:“是啊,这些人胆子也退忒大了些,连知府衙‘门’都敢闯,他们这是要造反呐!”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等张儒给这些人定‘性’,他就十分聪明的给对方定了‘性’。 反正这些人大半夜带着刀鬼鬼祟祟闯入知府衙‘门’后院,绝对不可能是跟他哈这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聊聊人生,朝廷大肆追索这些人,好歹也能让他睡个安稳觉。 可让雷远感到奇怪的是,他定‘性’的话语却没有引来张儒的共鸣。 借着月‘色’扭过头一看,只见张儒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衙‘门’和后衙之间的通道处。顺着张儒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地方布置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四五个人。 “侯爷,怎么处置这些人?”雷远朝那些黑衣人努了努嘴,问道。 张儒铁青着脸道:“活捉所有来客,一个个审问。” 雷远迟疑道:“侯爷,这喜人的身手看上去都不弱,要是活捉的话,只怕会给兄弟们带来不必要的死伤。” 张儒淡淡道:“他们的命,我比你更在乎。” 雷远不解问:“那侯爷让人活捉来敌又是为何?” 张儒笑道:“长风,提陛下牧守一方,管理一方百姓,你比我强很多。但是论‘阴’谋诡计,你不如本侯。现在死几个,总比让郭汉生逍遥法外最后让更多的兄弟死要好。都说书生提笔能杀人,看来在杀人一道上,长风你还得历练呐!” 雷远对张儒的长篇大论唯有苦笑,他这福州知府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要是换一个人,只怕不是被郭汉生给戕害了就是彻底的成了郭汉生的狗‘腿’子。 他能够在厦‘门’福州七年而不成为郭汉生的走狗,一方面跟他读书之后保持着正心为上的个人风骨有关,另一方面也跟儒家礼义廉耻忠智信的教育有一定关联。他自始至终都记得这福州是大明的王土,自始至终记得自己是大明的官员。 太祖爷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甚至连剥皮实草的主意都想出来了,还没能杀住大明朝的贪渎之风,反而愈演愈烈。他雷远相比京城的王公贵族不过是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人物,哪怕是相对于百姓来说他是父母官,也被一干根本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海商压得死死的。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活计,他不是不会干,而是在这福州,根本就没他的用武之地。 一旦让郭汉生察觉到他有任何的异动,只怕根本就不需要京城那些跟郭汉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官发话,光是出来几个亡命之徒,就足以将雷远一家老小的项上人头摘下。 外面传来了兵器‘交’错的铿锵声,双方都憋着声音,只是在有人倒下的时候才会传来一声两声不大的闷哼。 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传来浓烈的血腥味,除了细碎的脚步声之外,就只剩下那被血腥味‘逼’得躲起来然后又不甘寂寞叫上一两声的蟋蟀声了。 一声嘹亮的唿哨声清脆悦耳,张儒打开房‘门’:“事情已经办妥了,长风你不出去看看?” 说完,他抬脚走出了雷远的书房。 院子里除了一地尸体之外,还并排跪着将近二十人。那些藏头‘露’尾的暗杀者死了大概三十个,还活着的二十人脸上的黑纱都被人扯掉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 有人很机灵的点起了火把,只是几个呼吸时间,不小的知府后衙院子里就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借着火光看去,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负责看呀的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十分巧妙的紧贴在每一个暗杀者的劲动脉上。 可以说,只要这些人有任何其他想法,身上有半点动作,握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抹断他们的脖子。 张儒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双手背在身后对范统扬了扬下巴:“兄弟们战损如何?” 范统沉声道:“大哥,兄弟们没什么事,只有一个兄弟被扎了一下,伤口不深,医官已经暂时处理了。”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让医官多关注那些受伤兄弟的伤情,防止恶化。” 对于张儒来说,每一个跟着他从京城万里迢迢来到福州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都是他难得的财富。而在这个时代,一个伤寒感冒都能要人命,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军中的医官都是京畿三大营里面‘抽’调出来的好手,每一个的本事不说比皇宫内苑里垂垂老矣的太医厉害,却也不是一般民间的郎中能比得了的。当然,李老头这样的民间郎中不能算在内。 院子里就剩下雷远张儒和三十来个锦衣卫之后,张儒抬‘腿’勾起一个人的下巴:“啧啧,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偏做这种掉脑袋的事,要是让你们家里人知道,怕是得伤心流泪了。” 雷远在身后干咳一声道:“咳咳,侯爷,这些人应该都是郭汉生豢养的亡命之徒,所有人都是故而,没有家人。传闻这些人都是海上讨生活的好手,每一个都有万夫莫敌之勇。郭汉生在两年前成军的时候更是养眼,他豢养的五百人能够端掉福州卫林傲麾下的五千多人。” 张儒眉头一皱:“都已经明目张胆的豢养‘私’军了,这事难道福州卫就不管?你这福州知府难道也不管?” 雷远大惊,自己无意识中说的话,貌似已经触犯了朝廷的底线。 一个官员,不管你是贪腐还是凶戾,这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可是一但一个官员开始有反心了,那就是大问题了。 关系到老朱家的人到底能不能继续掌控天下,不管是当今天子还是朝中官员,都不会放任这样的问题存在。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儒面前:“侯爷饶命,下官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呐!” 张儒冷着脸道:“如果你的难言之隐是放任这些人造反,那本侯还真的是爱莫能助了。” 雷远将脑袋在地上磕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的求饶,奈何张儒在说完之后竟然再没有说话。 好半天之后,雷远停下动作,顶着一脑袋大包面带凄然:“侯爷,下官知错了,请侯爷饶了下官。下关无能,以至于贼寇有谋逆之心而不敢上报。求侯爷给下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下官以此残躯报效朝廷。” 张儒脸‘色’稍有合欢,语重心长道:“长风啊,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自己挣的,那才叫机会。你是个文人,应该知道文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的怜悯。起来吧!朝廷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事,当然,前提是你让我失望。我这人旁的时候还好,就是在生气的时候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侯爷放心,雷长峰必定唯侯爷马首是瞻。”雷远拍着‘胸’脯道。 在这件事上张儒松了口,就算明知道对方在威胁自己,雷远也不会在意。 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 在福州,张儒需要一个人帮他办事,这个人必须对福州知根知底,甚至于对福州的大笑官员都能够有一定的了解。而雷远,恰好就是这样一个能够帮助到张儒的人。 其实就算雷远不表忠心,张儒也不会杀了他,毕竟雷远对于张儒来说,还是有一定用处的。 雷远顶着一脑袋包跟张儒谈笑风生,没过多久,这和谐的气氛就被一阵不算急促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本书来自l/31/31740/ 311.第311章 :死活不论2 “大哥,人现在都拿下了,怎么处置?”王周脸上愤怒的神‘色’还没消散,带着愤怒的语气问道。。 当然,他的愤怒不是针对张儒,而是那些不知死活的杀手。 张儒冷冷道:“全部‘交’给你了,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张口,最好是能从他们口中问出郭汉生的去处。最不济也得把这些人的老窝在何方问出来,要不然你就三天之内把郭汉生的人头带给我看。” 王周双‘腿’一并,腰杆‘挺’得笔直:“大哥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转身朝范统做了个收拾,二人领着那些看押囚犯的锦衣卫朝福州府大牢行去。 福州没有锦衣卫的千户所,要用刑,就得有刑具,而福州唯一有刑具的地方,就是大牢里了。 当然,对于王周等人来说,有没有那些特制刑具并不重要,就算是把他们丢在荒郊野外,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对那些杀手用刑。只不过没了刑房里那些刑具上带着的肃杀之气,少了许多乐趣罢了。 范统临走前有些魔‘性’的狞笑声,让雷远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大哆嗦。 张儒笑道:“怎么,你怕” 雷远讪讪道:“下官胆小,锦衣卫名声在外,容不得下官不怕。” 对于雷远这样的中层官员来说,锦衣卫岂止是名声在外,那简直是如雷贯耳。在他们心中,锦衣卫就是专‘门’炮制罪证对付他们这些文官的。 张儒安慰道:“只要你不犯事,锦衣卫就不会找你麻烦,再说了,现在跟着我的这些人早已不在锦衣卫挂职,就算你犯了事,他们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雷远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必定鞠躬尽瘁,为大明社稷添砖加瓦。” 张儒不无感慨地道:“现如今官员之中有长风你这样觉悟的人,少了!希望来日你的所作所为,对的上今日的信誓旦旦。” 雷远打了个寒战,不再说话。 这位小爷摆明了就是只看做事不听好话的主,多说多错,要是万一又说错了话,自己这脑袋可就别想要了。 “要不,咱们去看看他们怎么用刑?”过了一会,张儒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雷远道。 雷远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侯爷麾下都是‘精’锐,自然能够处理妥当。” 张儒正打算揶揄几句,忽见一衙役快步行来,到面前当头就拜:“启禀侯爷,启禀大人,有乡绅十余人带着数百家丁求见。” 张儒眉头一拧,心中略有不解,这大半夜的,那些乡绅带着家丁所为何来?如果是要跟郭汉生一起沆瀣一气,行造反之事,自然用不着说求见二字,只怕那衙差根本就见不到自己和雷远。 要说他们是晚上都睡不着,跑出来看月亮,正好听到了知府衙‘门’里面传来的喊杀声,所以特地带人来帮忙。别说张儒,就是三岁小孩只怕都不会相信这样的理由。 雷远同样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比张儒跟‘摸’不清那些乡绅的到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忖片刻没想清楚对方的来意,张儒索‘性’懒得去想,朝衙差微微颔首:“领为首的乡绅进来,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要是有人硬闯,格杀勿论。” 衙差领命而去,当然,他不会以为张儒的命令是对他们下的,就他们这小胳膊小‘腿’的,碰上百余家丁,那就只有惨死的份。 没多会,那个衙差领着十来个乡绅快速走来,所有乡绅见到张儒之后均双膝跪地,行大礼跪拜:“草民参见侯爷。” 张儒扬了扬手:“都起来说话,诸位年纪一大把了,不在家里好好睡觉,怎么有空跑到知府衙‘门’来找本侯?” 自己想不透,他干脆就将自己的疑‘惑’直接问出来,谅这些胆小如鼠的乡绅也不敢有所隐瞒。 最中间的一个老者站出来道:“侯爷见谅,草民见有人从家‘门’前经过,且身着夜行衣,便自作主张联络‘交’好世家,想来助侯爷一臂之力。看来是草民多虑了,侯爷本事滔天,这些宵小,不值一提。” 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有些眼熟,在脑海中一搜索,一个人影浮现出来。 这人家住驿站旁,只知道姓牛,名字不知。不过这个人给张儒的印象倒是‘挺’深,因为修驿站前面那面墙的时候,是这个老者第一个带着家丁把自家围墙给拆了。后来数千水手围攻驿站,又是这个牛姓老者带着人第一个参加了事后的扫尾工作。 看到他之后,张儒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原来是牛员外,抱歉抱歉,天太黑,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小老头笑眯眯道:“侯爷贵人多忘事,草民怎敢介意。侯爷是为福州百姓谋福祉而来,小老儿这点微末力量,能够锦上添‘花’自然是好的。既然侯爷没事,小老儿也就放心了。” 说完,牛员外就打算离开。 张儒叫住他:“牛员外留步。” 牛员外转过身子道:“不知侯爷还有何吩咐。” 张儒笑道:“吩咐谈不上,就是有点小事之前忘了问了,想跟你打听一下。” 牛员外忙道:“侯爷尽管吩咐便是,小老儿定知无不言言无尽。” 张儒道:“敢问员外,这福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到底有多少,家中资财最多的除了匪首郭汉生之外,还有几人?” 牛员外不知道张儒问这个干什么,老老实实道:“不瞒侯爷,这福州城内富可敌国之人不在少数,最为势大的便是匪首郭汉生。除此之外,还有巨富杨一宇、赵炳瑞等八个大海商,这些人家里的资财只怕随便一户就足以抵得上大明一年国帑了。其余人等,林林总总不下百位,都是仰仗海上生意过活的。 不过他们的家人和家财都不在福州城,具体分散在什么地方,小老儿也不知道。” 张儒微微颔首:“恩,我知道了,牛员外先回去,别跟别人说今日来相助之事,郭汉生一日未落网,对员外终究是个威胁。” 牛员外傲然道:“小老儿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怕他郭汉生何来。侯爷有事尽管言语,这福州城草民熟悉得紧,只要能够帮得上侯爷和朝廷的,就是倾家‘荡’产,要了草民这条小命,草民也没二话。” 在牛员外说完这话之后,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乡绅都是脸‘色’大变,就连站在张儒身边的雷远都是大惊失‘色’。 张儒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牛员外忠心可嘉,本侯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牛员外朝张儒深深揖手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张儒转脸对雷远木然道:“本侯需要一个解释。” 雷远背上刚刚收进去的白‘毛’汗又冒了出来:“侯爷额,下官不是有意隐瞒,那些小海商无非就是跟着郭汉生等人讨口饭吃,他们没有做太多恶事。” 张儒伸出一个手指头左右摇了摇:“我要你解释的不是这些小海商的事,我要你解释的是这个牛员外为什么这么不怕死。” 雷远松了口气,解释道:“这牛员外本名牛彪,祖上在成祖爷年间曾经出过举人,也算是书香‘门’第。那时候牛彪手里有几条海船,可那也仅仅是用来出海捕鱼的海船。可不知怎么的外面就传言牛家有成祖时期传下来的海图和造福船的法子,郭汉生找上‘门’来要求购买图纸。也不知这牛彪是不愿意卖还是真没有那些图纸,最后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事情发生没多久,牛彪的长子在家中突然溺水,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 衙‘门’里的仵作验尸之后得出结论,这牛彪的长子并非失足落水,乃是他杀。 出了人命案子,下官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正准备一查到底,没想到那仵作竟然神秘失踪了,留在衙‘门’内的卷宗也都被篡改了。 没有这些东西,下官也无从查起,不过这事多半跟郭汉生有关倒是真的。 牛彪的长子头七没过,郭汉生再次派人上‘门’,这次依然是不欢而散。那上‘门’当说客的杨一宇扬言若是牛彪三日之内不将图纸亲自送往郭府,就要让他尝尝断子绝孙的痛楚。 这牛彪也不敢跟这些大海商对着干,干脆连夜将小儿子送出了福州,然而半个月后却传回噩耗,幼子被山匪所杀,尸骨无存。 自此之后,牛彪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得到噩耗的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将图纸送到了郭汉生府邸,同时将郭汉生送给他的几个‘侍’‘女’带回了家。 不过坊间有传闻说牛彪每天晚上都会在长子溺死的那口井旁边呢喃自语,至于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 张儒眯着眼睛自言自语:“看来,这牛彪倒是个不错的盟友。” 雷远点头道:“就怕这牛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到时候会坏了侯爷的事。” 张儒冷笑道:“我的事从来就不怕人坏,再坏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要糟糕。长风,明日召集能够召集的所有海商,本侯要好好跟他们谈一谈。” 本书来自l/31/31740/ 312.第312章 :死活不论3 翌日,晨光微曦,在海风的吹拂下,夏日的福州显得有些凉爽,大小海商们在深夜得到通知,都起了个打造,准备好好拜谒那位京城来的大侯爷。-79- 张儒也起了个大早,对海商们来说,可能今日的会面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对张儒来说,今日能不能谈妥一些事,却是关系到他来之后那个创造盛世的报复能不能施展开的关键。 开不开海禁,福州厦‘门’泉州一带的人能不能为朝廷所用,并不是某一个大海商或者几个大海商能够决定的。 同样,这也不是张儒或者朱佑樘能够决定的。 红日在云层中调皮的‘露’出笑脸,大小海商们开始陆陆续续来到知府衙‘门’,所有人都被知府衙‘门’外摆放的一排人头‘弄’得心神不宁。有两个老一点的甚至差点一脚将人头踢飞,待看清脚下的物件之后,险些跌坐在地上。 ‘门’口福州知府雷远成了开‘门’迎客的童子,不管是谁,不论有钱没钱,他都是挤出一张笑脸相迎。 衙‘门’口左右各有一排按刀锦衣卫,两边各有九个,一字排开,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杀伐之气,让人在暖阳底下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日上三竿,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不该来的人就是再派人去请也不会有人来。 张儒朝雷远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两个锦衣卫关上了衙‘门’那红漆斑驳的大‘门’。 听到脑后响起关‘门’声,海商们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个人心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有人想该不会是这侯爷想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吧?有人想到底是什么事需要那位年轻的侯爷关上‘门’来说话? 张儒笑了笑,双手往下微微一压:“大家不要惊慌,今日冒昧请诸位来知府衙‘门’,是在是海贼郭汉生所为让本侯着恼。诸位都是福州本地有声望的宿老,本侯代表朝廷带着诚意而来,只不过是想跟大家商议一下该如何开海禁而已。 诸位也知道,祖制有言,片板不得下海,按理来说,咱们应该遵循祖制。可今时不同往日,草原上鞑靼连年犯边,我大明国库日益空虚。国库空虚,江南一带的商贾却极为富裕。 弘治元年增加商税的时候,江南数千商贾联名写血书面呈陛下,想来在座的诸位也应该有份。 祖宗之法不可轻变,却不是不能变。革新迫在眉睫,尔等违反祖制的事,朝廷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一人富不代表国家富,国富民强,外地不敢轻辱,民富而国不强,我大明将成为第二个弱宋。 大明的富裕,不是我张文轩一个人的事,它跟在座的诸位也是息息相关的。 今日叫诸位过来,就是本侯想代表朝廷问一句,对开海禁,大家伙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张儒清楚的知道,论踢皮球,他是绝对比不过这些商贾的。 直接说虽然没有太多回旋的余地,却也断了这些人搪塞的后路。谁要是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后还敢搪塞,甚至将污水泼到现在被通缉的郭汉生等人身上,那就是当面不给定边侯面子。那后果,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侯爷明鉴,我等是大明的子民,自然是朝廷如何做,我等便如何做。”一众小海商相互看了看之后开始窃窃‘私’语,好半天推出一个年约四十的壮年汉子做代表,说出了这些小海商的意思。 当然,这并不是所有人的意思,只不过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思罢了。 那一两个不愿意跟张儒实话实说的海商,也左右不了格局。 张儒环视四周,目光几乎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停顿,心里有鬼的人在目光来临之际赶紧低头,心中无鬼的人则平视前方。那些盼着朝廷对海商下手的乡绅,则是一脸期盼。 大约分了分人数之后,张儒朗声笑道:“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本侯不是威胁你们。” 那被推举出来的壮年汉子拱手道:“侯爷,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侯爷明鉴。” 这时,范统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看都不看那些坐着的商贾,径直走到张儒身边弯腰低声道:“大哥,那些人是死士,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可没一个张口的。” 张儒淡淡道:“在被擒的一刹那没有选择自杀,嘴里也没藏毒‘药’,只要他们有活下去的‘欲’望,他们就不是真正的死士。继续审问,把你们在北镇抚司的手段都用出来,死活不论。” 他的语气虽然淡漠,可声音却着实不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范统会意,站直身体拱手道:“末将遵命。” 张儒又道:“要是连你们都没法让他们张口,以后就别说自己是北镇抚司的人了。京中多少老狐狸都捱不住锦衣卫缇骑的审问,要是在这‘阴’沟里翻了船,你们自己看着办!” 范统拍着‘胸’脯道:“侯爷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张儒挥了挥手,转脸换上一副笑脸:“来来来,我们继续。” 所有人都唯唯诺诺的表示愿意听从吩咐,开玩笑,见到了‘门’口一堆人头之后,又听这侯爷这么凶残的吩咐,谁还敢说不愿听从调遣的。 人的脑袋只有一颗,他们可不想太早死去,这万贯家财得来不易,命要是没了,可就真的成了有钱没命‘花’了。 彼此之间的谈话不平等,勉强算得上愉快,盖因这些人根本就不敢反驳张儒的任何提议。只要是张儒说出来的,他们必定点头称是,只要是张儒厌恶的,他们必定会异口同声的呵斥。 没办法,这是个强权时代,谁有本事,谁就是大爷。 他们虽然富有万金,可真要是‘逼’急了朝廷,随随便便调遣几万边军,瞬息之间就能平了福州。 雷远又充当送客童子,一个个将那些大商小贾送走之后,这才小心谨慎的站在张儒的身边。 “长风,你说今天来的这些乡绅商贾,他们所说的话有几成是真的,几成是假的?”张儒看着‘门’口问道。 雷远沉‘吟’片刻道:“侯爷,依下官看,这些人里面真心愿意为侯爷驱使的人,只怕只有昨夜牛彪带来的那一批。至于其他人,他们都跟郭汉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生意上的往来根本就是一团‘乱’麻。甚至有些人完全就是郭汉生扶植起来的傀儡,他们哪里敢真的听从侯爷差遣。” 张儒点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本侯不用调查就能看出,有很多人都是心口不一的。‘门’外的人头给了他们震慑作用,所以他们不敢当面违逆本侯的意思。待会本侯要出去逛逛,来福州这些天,还没好好领略过福州的自然风光呢! 让几个兄弟跟着那些商贾,本侯倒要看看,有几个人是敢跟本侯玩阳奉‘阴’违这种把戏的。” 雷远阻拦道:“侯爷,现在郭贼尚未伏诛,您要是出去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呐!” 张儒淡淡道:“本侯当缩头乌龟窝在这福州府衙之中,尚且有不怕死的夜间刺杀,难道外面比黑灯瞎火的时候还要危险不成! 长风放心,郭汉生无胆匪类而已,他不敢来杀本侯的。” 雷远急道:“侯爷莫非不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张儒撇撇嘴道:“这话倒是听说过,不过用在本侯身上不太合适,本侯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雷远还‘欲’再劝,张儒已经站起来挥手将他的话全部拍了回去:“长风,本侯不怕告诉你,本侯此举,就是为了引郭汉生出来。” 雷远一愣,随即马上就明白过来。 他心中微颤,慨叹张儒艺高人胆大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这个靠山出问题。要知道他雷远现在可是靠着张儒存活的,一旦张儒被杀,海商死灰复燃,郭汉生在京城经营的官员势必会帮海商说话。到时候,只怕他想要来个罢官归老,郭汉生也不会让他如愿。 可看张儒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的,他的心又安稳了些。 吃了一顿味同嚼蜡的午饭,安排好衙‘门’内部的事务之后,雷远硬着头皮跟在张儒身边出了知府衙‘门’。 两人一共才带了十来个护卫,虽然王周和范统都在,可那也没法让雷远心安。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哪里是十个人甚至一百人的对手。这福州是郭汉生等一众大海商的老巢,死了数千水手,那并不意味着郭汉生在福州无人可用了。 说得难听的,张儒在福州挥一挥手可能只有他这个知府鞍前马后的伺候,郭汉生只要一挥手,多的是人为他慷慨赴死。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张儒乃是国侯,超一品,他雷远没法左右对方的想法。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陪着他勇闯险境。 驿站那边闹出来的大阵仗根本就没怎么影响到福州百姓的生活,出了知府衙‘门’之后左拐不过一条街,就到了繁华的闹市。街边小商贩卖力的吆喝着,铺子里的小二扇着蒲扇不停擦汗,某些老‘妇’唾沫星子飞溅的跟商贾讨价还价着。 本书来自l/31/31740/ 313.第313章 :引蛇出洞 范统和王周小心护卫在张儒左右,其他几个人都躲到了人群中,鹰隼一般的眼神不停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最快更新访问: 。 张儒在兵行险招,他们这些手下只能奉陪到底,而且必须保护好张儒的安全才行。 福州这边的情况十分复杂,偏偏自己老大张儒又是个冒险主义者,就算希望张儒窝在知府衙‘门’当缩头乌龟,两人也无法劝说张儒改变主意。 范统和王周还好,几个分散在不远处的锦衣卫看每个人都像是暗杀者,巴不得立马‘抽’刀子上去给人家一刀。 张儒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边看看那边瞅瞅,时不时还直接拿起摊位上的小吃往嘴里塞,完全就是一副游山玩水的做派。 知府雷远再次客串了一把跟班小厮,每当张儒从小摊位上拿走东西之后,不等那摊主拉住张儒,雷远便会笑眯眯的将铜钱递过去。当然,顺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指指张儒的后背,告诉那些摊主张儒脑袋有问题这样的小动作是免不了的。 离张儒大概还有五十丈左右的位置一个算命老者忽地将那麻衣神相的旗帆一收,几个纵越消失在人群之中。其速度之快,就连分散在张儒周围的锦衣卫好手都没发现。 拐过几条还算热闹的街道之后,老者以飞快的速度将旗杆往一个小巷子口一放,人随之而动,两脚在墙壁上疾踩,一会功夫,他就翻过了约莫两丈高的围墙。 翻过围墙之后,老者双手飞快的在脸上‘摸’着,没一会,他脸上的伪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走出另外一条小巷子,这算命的老者已经变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 他手摇折扇,慢慢悠悠的朝路边的客栈二楼走去,掌柜的连眼皮都没抬,似乎认识这个公子爷。 客栈内十分冷清,许是天气太过炎热,让人根本不愿意出来就餐的缘故。上得二楼,径直走到天字号雅间,抬手敲了个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马上,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进来!” 公子进入房间之后,马上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将折扇往‘胸’口一‘插’,关上房‘门’后微微垂首:“公子,那张文轩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街上瞎晃悠,是动手的好时机。” 屋内有三人,两人坐着一人站着,站着的是个年轻人,嫩白的脸上满是杀气,似乎这个屋子里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坐在年轻人左边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身上穿着倒是华贵,就是衣服上沾染的污渍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坐在年轻人右手边的同样是个年轻人,跟站着的年轻人比,那位公子显得十分俊秀,甚至比从外头进来的那个人还要俊秀三分。 如果张儒在这里,看到这公子的容貌之后,他一定会惊呼一声:人妖! 是的,这个白衣公子不仅容貌俊秀,而且显得有些‘女’‘性’化,眉‘毛’是柳叶眉,眼睛是桃‘花’眼,一双薄薄的‘唇’瓣跟某些大家闺秀一样涂了红‘色’的胭脂。 听到外面来人的建议,白衣公子不屑的轻笑:“张文轩最喜欢和最擅长玩的,就是这种引蛇出‘洞’的把戏。我敢说如果我们现在派人过去,立马就会被张文轩的伏兵拿下。” 坐着的中年人闻言变得极为‘激’动,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公子,难道就任由姓张的招摇过市?如果这样的话,属下那些人只怕会以为属下是怕了。” “郭汉生,怕和死,你怎么选?”白衣公子乜眼道。 郭汉生神情一滞,沉默了。 被人说成怕死,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可是死,自己的万贯家财没了不说,可能身后的额名声还会被那蔫儿坏的侯爷给败掉。 孰重孰轻,郭汉生掂量得清,他有儿子,有家人,就算这福州城内的家财和院子都不要了,他藏在其他地方的银子也足以让他十分奢华的过完下半辈子。甚至,到他孙子那一代,都能够有足够的钱。 可是这口气,他真的咽不下去。 张儒没来福州之前,他一切听从眼前的公子号令,可是这位公子从来就不曾让自己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然而张儒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公子。 一直到现在,他都只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主子,连主子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别看郭汉生在福州过得十分风光,东南沿海一带是个人就要给他三分薄面。那都是因为京城有人在撑着的缘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人里面到底有多少是这位公子的人,又有多少是自己的人。 白衣公子站起来拍了拍郭汉生的肩膀:“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三计连环,当年成化年间权柄滔天的汪直就是这么败在张文轩手上的,你认为你郭汉生比得上汪直?” 郭汉生摇头苦笑,他自然比不上汪直,要知道当年汪直来福州的时候,他可是当着福州老少当面给汪直下过跪的。 张儒连汪直都能扳倒,难道还会怕他一个郭汉生? 见他不说话,白衣公子又道:“张文轩喜欢逛街,就让他在街上闲逛着,咱们不理会,他也拿咱们没办法。这客栈是自己人的产业,你安心住下便是,什么时候你们父子的海捕文书撤销,你们什么时候就可以出来了。至于张文轩,本公子来对付便是。” 郭汉生认命的低下头,现在的他,真的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郭敏有些不服气地道:“敢问公子,凭什么张文轩就能在福州为所‘欲’为,难道朝廷的大人们都不管的吗?” 白衣公子挑眉:“你.是在跟本公子说话?” 郭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然后又猛然将头抬起:“是的。” 白衣公子板着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在郭敏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打完之后,趁着郭敏愣神的功夫,白衣公子已经接过那俊俏青年递过来的手绢擦起手来。 郭汉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儿鲁莽,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一命。” 白衣公子拍了拍手:“起来吧!本公子不至于跟一个二世祖动真格的,打他一巴掌是看得起他,好叫他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郭家的公子爷了。小子,记住,以后在我跟你爹说话的时候,你最好闭上嘴巴!跟本公子说话,你不够资格,现在是,将来也是。” 郭敏‘激’怒‘交’加,偏生父亲站起来后又死死的拉住自己,让他根本腾不出手来教训对方。 任他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那白衣公子都是视若无睹。郭汉生小心陪着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之后,觉得无趣的白衣公子才领着俊秀年轻人离开天字号雅间。 除了客栈之后,白衣公子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张文轩呐张文轩,没想到咱们在福州还能再见面。本公子倒是很期待,你那捉鳖的瓮,到底能不能扛得住我的九天玄雷。” “传令下去,准备动手。”自顾自说了几句之后,白衣公子朝俊秀年轻人吩咐道。 俊秀青年微微垂首,倒退着离开了白衣公子的身边,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张儒正逛得不亦乐乎,一条街都快走完了,依然没有想要杀他的人出现。最后一家摊位上摆放的是青翠‘欲’滴的莲蓬,每一个莲子都十分饱满。 如果走完这一家依然没人出现,今天,他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一边想着,张儒已经走到了摊位前,伸手抓起一个莲蓬将一颗莲子从蜂房内挤出来,手指头捏着小小的莲子‘揉’了‘揉’,然后一张完整的莲子皮就被他剥了下来。将带着清香的莲子塞进口中,还没来得及嚼,忽然,眼前一阵亮光闪过。 紧接着,他就觉后背被一股巨力撞到,那力道虽然大,却不是很重,是一股十分柔和的力。身体飞腾的同时,耳边传来了范统焦急的声音:“大哥小心!” “铿锵!” 出鞘的绣‘春’刀将一柄大刀磕飞出去,紧接着,一阵微风拂过,那拿着大刀的莲子摊贩兵器脱手,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 张儒身体在空中一扭,落地之后马上就被范统和王周一前一后夹在中间。 被王周踹飞的杀手‘胸’骨断裂,口中不停涌出暗红‘色’的血液,看样子是伤了内脏了。 周围的锦衣卫纷纷围拢过来,意图保护张儒。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宅子二楼的窗子突然被打开,紧接着,军中特有的弓弩呼啸而至,目标直指张儒。 两个躲避不及的锦衣卫当场被‘射’穿了心脏,另有一人直接跃起,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十几支‘射’来的箭矢。 王周和范统护着张儒朝街尾退去,一边退走,王周一边将手指伸进口中打了个唿哨。 尖锐的唿哨声响起,一时间,百姓如丧家之犬一般‘乱’成了一锅粥。 拥挤的人群中,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之后东倒西歪的朝张儒这边快速移动,两人的手,都放在腰间。 本书来自l/31/31740/ 314.第314章 :吃干抹净 几人的想法倒是简单,这么‘混’‘乱’的场合,只要他们接近了张儒,饶是张儒身负武功也根本无法跟他们两个练了将近二十年近身功夫的人过招。-79- 可惜,他们低估了锦衣卫的杀伤力和张儒拿下福建的决心,不等他们两个成功到达张儒的身边,就已经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拦住他们的是一个独臂汉子,汉子目‘露’‘精’光,手中拿着的,赫然便是锦衣卫特有的绣‘春’刀。 几个杀手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十分心有灵犀的一左一右夹住了汉子,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把匕首,匕首泛着森白的光直刺汉子心扉。 这些人的动作十分快,战斗方式跟当街攮死几个锦衣卫的人如出一辙。 张儒一把甩开了抓住自己胳膊的范统,不退反进,这些人就是害死他那么多兄弟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他的想法也十分简单,抓住这些死士,问出郭汉生豢养死士的地方,然后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届时不管现在的郭汉生多么沉得住气,都会冒出来找他算账。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与其对付一个藏身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抽’冷子出刀的郭汉生,他宁可面对一个站在对面光明正大的郭汉生。 说实话,张儒在京城培养的心腹真的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他对海禁的重视超乎任何人的想象。哪怕是皇帝朱佑樘,有那么久的兄弟感情支撑,也未必觉得张儒这么折腾真的能够成就所谓的大明盛世。 这一君一臣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朝着大明盛世的目标不断前进。 而张儒之所以在苏七七离去之后选择要开创一个大明盛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苏七七的死。在西山别院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想,如果大明是一个盛世,那么可能就不会有白莲教,没有白莲教,苏七七或许就不会出那样的事。 郭汉生这个拦在张儒前进道路上的石头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张儒这么执拗的要搬开他,甚至不惜在福建折损他的班底,为的只是对一个‘女’人离去的懊恼。 后世冲冠一怒为红颜将鞑子引进中原的那位吴姓枭雄或许也想不到,在那个几乎是被他一个念头‘弄’得提前灭亡的大明,在其中期有这样一位穿越者出现,跟他做了差不多的事情。 当然,如果张儒和弘治皇帝朱佑樘的目标真的达成了,后世是不是会出现吴三桂这么一个枭雄还两说。 独臂汉子端是了得,虽然断了一臂,对付两个身手不弱的死士却显得游刃有余。一柄绣‘春’刀在他手中舞动得如同某些勾栏长袖善舞的头牌姑娘一般,用水泼不进来形容都不为过。 二人不得寸进,身上已经多了十数条血痕,那二人面‘露’狰狞之‘色’,放肆冲击着。断臂大汉浑然不惧,单手面对两人,都没有落下风。 那边张儒身边两人三魂七魄都快被这没谱的主将给吓掉了,哪里有这样的主将,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 四五个人夹了过来,妄图直接拿下张儒。 然而范统和王周身负重任,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接近。 两人只是一招手,不用他们出手,直接就有人出马了。 一顿‘乱’刀过,身死道消。 张儒眼皮子都不眨,一直按着刀往前走,此时那些化妆成路人和已经隐藏在周围店铺内的锦衣卫已经跟突如其来的杀手们‘交’上手了。 敌人不多,包括最先动手的几人在内的杀手不过十五六人,可锦衣卫却有将近百人。 根本就不用张儒动手,那些杀手一一被制服,活着的人全部选择了自杀。 锦衣卫这边没有人死,就是受伤的人都不过两三个,身上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看得出来,郭汉生‘精’心训练出来的死士,根本就不是锦衣卫的对手。 一众锦衣卫办完事之后十分平静的站在了张儒的身后,街上除了他们之后,再无一人。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王周眨巴着眼睛问道。 张儒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人都被你们给杀了,想要抓几个人问话都不行。下次做事别这么利索,坏我好事。” 范统指了指地上一地死尸,为难问道:“那这些人怎么办?” 张儒一挥手道:“不用管,如果郭汉生连他麾下的人都不收拾,咱们也犯不着给他们收拾,大不了让知府衙‘门’的人来做事就是了。” 说完,他第一个离开了这条原本十分繁华的大街。 地上,一个人‘胸’口微微起伏,他的腹部还有一道深深的刀口。 可惜,这人并没有看到,已经转过身的张儒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如果他看到了笑容,绝对不会再张儒离开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选择离开。 身上有伤的死士死里逃生,第一时间自然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伤口,而死士的职责告诉他,必须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自己的主子。 正是因为这份忠心,让郭汉生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带着伤的死士来到那个客栈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身后有一条尾巴。 此时房间内的郭汉生依然十分焦灼不安,而那白衣公子脸上依然是带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发生的这一切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咚咚咚!” 熟悉的一长两短的敲‘门’声让里面的郭汉生父子脸上一阵紧张,白衣公子虽然没表情,握着茶杯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门’被打开之后,浑身鲜血的死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干爹,兄弟们,兄弟们都死了。” 郭汉生脸‘色’大变:“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都死了的。” 郭敏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些人的身手他是知道的,他并不认为这些人会被锦衣卫如此轻松的干掉。 白衣公子脸‘色’微变,猛然起身朝外面走去。 “公子,您要到哪里去?”郭汉生失声道。 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从一个在福州一呼百应的大海商沦落到现在只能够缩在客栈里出不来的缩头乌龟。就是这个,让他丧失了自己最基本的判断。 白衣公子冷冷回头:“现在还不走,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 “你...你什么意思!”郭汉生脑袋没有转移过来。 白衣公子道:“郭汉生,当初选择你,是因为你人比较灵活,会想问题会做事。可是没想到你在这福建的地面上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之后,不仅是身体机能退化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难怪会培养出来这样的蠢材,连自己后面跟了尾巴都不知道。” 郭汉生脸‘色’大变:“公子,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哇,您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 白衣公子迈开大步朝前面走去。 郭汉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前扑,连滚带爬抓住白衣公子的袍摆:“公子爷,这些年郭汉生为殿下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抛弃了啊!这些年我送进京城的银子,足可以支撑起百万大军三年之用,公子爷从未说过这些银子干了什么,但是郭某知道,公子爷和殿下是有大抱负的人。 现在公子爷吃干抹净,就想这么走了,到时候要是定边侯抓住了郭某,只怕大家都不好过。” 前面一段话无非就是铺垫,后面那一句话才是郭汉生真正想说的。 他自问殚‘精’竭虑为自己的主子考虑,可是没想到,临了临了,对方竟然要将他当做弃子。 白衣公子用力甩了甩脚:“郭汉生,你最好不要这么不知死活,你和你儿子的死,能让你的家人在京城过上不错的生活。如果你要是敢说半个对殿下不利的字,到时候就不要怪我清茶公子心狠手辣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偏生郭汉生面对这样的威胁,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确害怕死亡,可是他的家人在对方的手里面捏着,这让他犹豫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白衣公子已经一脚将他踹开,直接走了出去。 快速下楼,还没走出客栈的大‘门’,就看到面如土‘色’的掌柜和一脸笑意的张儒站在一起,那场面谈不上和谐,反而十分诡异。 张儒笑嘻嘻道:“我说这福建一带的大海商哪里来的勇气跟朝廷作对,感情是老熟人在其中给张某使绊子。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清茶公子了吧!” 清茶公子本来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了,他瞥了张儒一眼淡淡道:“堂堂大明的国侯,难道管得着我这么一个乡野散人的去处?” 张儒冷冷道:“你这乡野散人的去处我管不着,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可朝廷的钦犯,我张文轩却是管得着的。你从这客栈出来,想必这里面也藏了不少好东西。” 清茶公子厉声道:“姓张的,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张儒伸出手摆了摆:“不不不,你不怕我我是知道的,你身后可是有一味公主,怎么可能会怕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侯爷。感情固伦长公主当时从来白银百万,不过是为了让张某人放松警惕啊!” 本书来自l/31/31740/ 315.第315章 :抓条大鱼 清茶公子立马反驳道:“这你可不能攀诬到长公主身上去,此事皆为某一人所为,跟长公主殿下没有半点关系。-79” 张儒道:“这我可管不着,你说跟固伦长公主没关系就没关系,你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关系,张某人自己会查。怎么着,咱们是在这里聊会天再走,还是你现在就跟我走?” 清茶公子眯眼道:“大明乃有王法之地,莫说你现在已经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就算你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我拿了吧!” 张儒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是,大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早在成祖时期,锦衣卫便有自行侦缉之能,你是四九城出来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现在本侯怀疑你勾结白莲‘乱’党,勾结东南海贼,意图谋反。 作为锦衣卫前任指挥使,本侯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抓你,但是作为大明勋贵,本侯完全可以抓你。 再说了,这么大个福州知府就站在你面前,你莫非还想来个暴力抗法不成?” 说话间,他瞥了瞥身边的雷远。 雷远是不认识清茶公子的,不过他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知道能够跟张儒和一众锦衣卫这么轻松对话的人,一定不是简单人物。 在张儒说到他名字的时候,他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清茶公子轻蔑道:“一个小小的福州知府,安敢拿我!” 张儒看向雷远,不说话。 雷远硬着头皮提高声音:“本府拿人,岂会因你权贵身份而却步不前。来人,给本府将人犯拿下!” 实际上,雷远连清茶公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张儒叫人把这个不大的客栈围了,是因为这个客栈跟郭汉生有一定的关联。 既然上了张儒的贼船了,他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更何况他是铁了心跟着张儒‘混’饭吃。 两头的衙役可不管那么你清茶公子是京城来的还是山里来的,知府大人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他就只听命于雷远。 不等衙役近身,清茶公子双臂一摆直接将二人拦住:“别脏了本公子的衣服,闪开,本公子会走。” 衙役看向雷远,后者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然后锦衣卫才在王周的带领下直接进入客栈拿人。 客栈内的人没一个敢反抗的,纷纷束手就缚,没过多久,包括郭汉生父子在内的人都被押解出来。 “侯爷,这些人改怎么处置?”回知府衙‘门’的路上,雷远看着前面被押解的人问道。 张儒笑道:“长风,你年纪也不小了,本侯给你一个机会,让郭汉生自己‘交’代。至于那白衣公子,本侯的人自然会审问,不需要你费心。” 雷远小声道:“侯爷,属下斗胆问一句,那人什么来头?” 张儒指了指天上:“那人跟皇家的人有关系,出了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够担待得起的。人‘交’给本侯,是死是活那就是本侯的事了。上面要是真的追究下来,到时候你完全可以直接推到本侯身上。” 他现在的身份,在大明虽然不至于功高盖主,却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雷远点点头,不再说话,脚下加快了速度。 对郭汉生父子的审问,无非就是让两人承认自己勾结海贼,祸害沿海百姓。有些东西是有实际证据的,有些东西是没有实际证据的。有证据的自然是证据第一,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谁抵赖都是空谈。至于没有证据的某些罪名,就需要雷远自己去想办法炮制罪名了。 清茶公子的待遇还算不错,知府衙‘门’里特地给他腾出了一间客房,为了跟着张儒干出一番事业,雷远算是下足了血本。在决定跟着张儒一条道走到底之后,雷远十分干脆的将家人都送回了老家,要不然还真没有清茶公子的落脚地。 至于郭汉生父子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俩人直接被丢进了福州府大牢,谁让他们的海捕文书现在还挂在外面呢! 是夜,张儒特地提了一壶小酒找清茶公子对饮,对他的到来,清茶公子十分抗拒,一进‘门’就没给好脸‘色’:“定边侯怎么有时间来看看我这个阶下囚了。” 张儒笑眯眯道:“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就算不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看在那几百万两白银的份上,我也该来看看你。” “什么都不用问,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清茶贱命一条,你要杀便杀,别来那么多虚的。”清茶公子冷着脸道。 张儒自己坐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现在还不到兵戎相见的时候,有什么坐下说。” 清茶公子一屁股坐下,一把夺过张儒手中的酒壶,对嘴就喝,咽下酒水之后他发出一声畅快的短叹:“嗯,没想到身体已经不自由了还能喝到这样的美酒,这福州之行虽然有些冒险,倒也值了。别的不说,有这等美酒,又见识了一回定边侯的手段,虽死无憾!” 张儒有些嫌弃的从清茶公子手中抢过酒壶,用衣袖抹了抹:“就这一壶酒,你喝了我喝什么。再说了,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会杀了你?” 清茶公子不屑道:“虽然我识人不明,但不代表我是个蠢材。你张文轩在京城的时候就是个出了名睚眦必报的人。这次福州执行,我的人杀了不少你的人。你护短成风,就凭这一点,就已经构成了你杀我的理由。 那些小子可都是你亲自培养出来的嫡系,没了锦衣卫当枪,如果再失去这些对你忠心耿耿的手下,你一个光杆侯爷,在朝堂上算得上什么。 再加上我三番五次阻挠你办事,你这种小心眼的人不怀恨在心才怪。” “啧啧!”张儒咂巴着嘴道:“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看来你倒是真的‘挺’了解我的。可惜,对你我是一点都不了解。” 清茶公子自嘲一笑:“你不了解我不是你没有能力了解我,是你不屑于去了解我。谁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你就没将我当过对手,你的对手一直都是长公主殿下。 我还得感谢你的不屑才行,要不是这样,这次福州之行,我也没法让你的那些小兄弟陪着上路。” 已经落得这步田地,清茶公子依然是嘴上不饶人。 张儒并不生气,淡淡道:“是啊!因为你,让我损失了不少兄弟,这笔债,要还!” 清茶公子抓起桌上的酒壶再次对嘴喝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咽下去之后红着眼睛道:“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脑袋就在我脖子上,有种抓了去。” 张儒站起来冷冷道:“你的脑袋很值钱,我不会就这么摘了的。相信以固伦长公主对你的宠幸,应该会很乐意拿出一笔银子换你的‘性’命回去。” 清茶公子脸‘色’大变,之前在看到张儒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神‘色’慌张。 他一个箭步拉住张儒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张儒说出了经常说的话:“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要一个解释。当初太子登基的时候你跳出来蹦跶也就算了长公主殿下对先帝登基有怨怼之心,这我可以理解。可这次开海禁,连长公主都送来了银子表示诚意,为什么你还要跳出来反对!” 从清茶公子的神情上,张儒猜测他很有可能是瞒着固伦长公主来的福州,所以他想问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对于有些人而言,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可对于张儒这种基本上没人能够威胁的人来说,知道的越多,对他的好处越多。 开海禁不会只有一个反对者,也不会只有清茶公子这么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 与其给自己竖立一个强大的敌人,还不如让这个敌人成为暂时可以利用的‘朋友’。当然,死了这么多兄弟,他绝对不会放过清茶,不过清茶留着还有用,在他失去他的作用之前,张儒是不会动他的。 清茶公子面‘色’古怪,身体为之一僵:“你真的想听?” 张儒回过头十分认真的道:“你愿说,我愿听!你敢说,我便敢听!” 清茶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张儒坐下之后,他关上房‘门’,坐在张儒的对面,一手拿着酒壶,一手食指十分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 过了很久,他才打开话匣子:“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跟其他人说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就想找个倾听的人。 虽然你不是我的朋友,但现在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来诉说心中的愤懑了。索‘性’,就对你说了吧! 不过这些东西是绝对不能传扬出去的,你听了之后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将今日听到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烂在肚子里。” 张儒闻言端正坐姿,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正视前方,双手放在说长:“你说,我听!” 这个时候的张儒还只是有些好奇,可是当他听完清茶公子的叙述之后,他的心就变得完全不平静了。 本书来自l/31/31740/ 316.第316章 :唏嘘往事 “长公主不曾有驸马,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京城盛传长公主面首三千,堪比唐时武后,什么不堪入目的字眼都会用在长公主殿下身上。,最新章节访问: 。 可怜长公主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却背负这样那样的骂名,别人不心疼,我们这些身边亲近的人却是十分心疼的。 我是长公主殿下十二岁的时候收养的弃婴,说这话出来,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清茶公子说着说着自嘲一笑,略有些紧张的观察张儒的神情。 见张儒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他这才继续道:“随着我年岁渐长,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别人都开始勾搭龙兴谷里那些姿‘色’出众的宫娥,而我,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当殿下吩咐我事情的时候,我才会真正‘露’出开心的笑,那种笑,本来我可以一个人暗暗的在角落里笑一辈子。 然而世上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某些时候某些不正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头一个注意到我反常举动的是先帝派去龙兴谷照顾殿下的太监张兴,说白了,就是先帝放在殿下身边的暗子罢了。 只不过可能先帝到死也不知道,那个他信任万分的老太监竟然背叛了他。 张兴发现我的反常之后第一时间找我谈话,说的无非就是不要痴心妄想之类的话而已。想我清茶虽然无名无姓,却也不会听一个阉人的聒噪。 一意孤行,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我的想法,最终,流言传进了殿下的耳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儒的心也不由跟着紧了起来。 一个被收养的弃婴,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主子,苍白而又无奈的戏码。在这个时代,这是一种大忌。就算你喜欢自己的主子,你也不能表现出来。 “不用可怜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清茶公子喝了口酒,笑着道。 张儒忙道:“没,没有。” 嘴上这么说,神情却十分完美了出卖了他。 清茶公子叹道:“罢了,你要可怜便可怜吧!” 张儒撇开话题道:“后来呢?” 清茶公子再次喝了口酒:“殿下没有怪罪我生出不该生出的心思,反而安排了越来越多的事给我做。 那段时间,真的是我最开心的时间。 你知道吗?每次办事之前都能隔着一层轻纱看到后面身材婀娜的殿下,每次办完事情之后,都能够得到殿下亲口慰勉,那是怎样一种荣耀啊! 直到有一次,殿下让我杀人,最后我非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带着一身伤躲了起来。当长公主让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只剩下一口气了。 也就是那一次,让我真正接近了殿下,真正的接近。” 清茶公子在那个接近上用的语气很重,张儒能够从中听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不是彼此之间发生了什么,清茶公子不会用这么暧昧的语气,眼中也不会出现‘迷’离的神情。 在他玩味的笑容中,清茶公子难得的有些羞赧的停下了话头。 张儒讪笑道:“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继续说,你继续说。” 这一刻,如果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他们两个知‘交’好友。 清茶公子给了白眼:“对,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而且这个‘女’人曾经是我的主人。当然,殿下现在都是我的主子,这一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有了肌肤之亲,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昔日的兄弟眼中,我的形象却变了。 似乎我得到了殿下的青睐,就不再是他们的兄弟一般。 你可能不知道,那一夜,我看到雪白的娟绣上那一抹红‘色’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激’动。殿下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女’人,我竟然也是殿下的第一个男人。 这世间有多少人有那个荣幸,能够摘得大明公主的红丸?” 说到这里,他一脸傲‘色’。 的确,张儒觉得他是值得骄傲的,要知道一个仆人,一个除非发生战争和考取科举,否则永远都不可能翻身做主人的仆人竟然摘了大明公主的红丸,那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咳咳,我有点扯远了,继续说。 渐渐的,我就跟那些兄弟有了隔阂,他们可以疏离我,我也不是腆着脸皮上去的人,干脆就在双方之间竖立起一座高墙,一座永远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墙。 兄弟没了,我还有她,这就足够了。 跟她在一起纠缠不休之后,深入她的内心我才知道,原来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心里是凄苦的。 那段历史谁都不愿意提及,她更不愿意。 说到底,她和先帝都是当年的受害者,有时候我真的很恨那个叫于谦的人,如果不是他,或许,固伦过得不会如此凄惨。 制止太子登基,是我个人的想法,自从搭上了公主之后,我就成了龙兴谷除公主之外最有话语权的人。 公主心里有不甘心,可是对先帝那份兄妹之情,让她不肯做任何对不起先帝的事。她对先帝有感情,我可没有,所以我不会管朱见深是不是对公主不错,更不会管这天下到底是不是需要所谓的和平。 朱见深昏聩无能,凭什么就能够坐在那个位置上发号施令。为什么武则天能够当皇帝,大明的固伦长公主不行?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一次被朝臣打了个落‘花’流水,这背后就有你的影子在。 对你,我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一切挡在长公主前面的人,对我而言都是绊脚石。这些绊脚石如果让我不开心,我从来都不会介意亲手搬开。 开海禁,你说是为了一个盛世大明,就算所有人相信我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时代,谁会为了所谓的公心去做所谓的壮举? 和满朝文武为敌,和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为敌,和南京权势滔天的魏国公为敌。没有绝对的利益,哪来这所谓的勇气。 公主不同意我对付你,所以我偷偷出了京城,跟公主说是为了找驻颜美容的‘药’物,实际上我却是来联系多年之前公主留下的暗子。 这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从来不少,成祖以后更是达到了巅峰时期,但是任何人都是大明的子民,他们也需要朝廷的支持。 郭汉生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跟龙兴谷那边搭上线,而且彻底成了长公主的人。 只是没想到,在你面前,我竟然会再次败北,而且跟上次一样,被你给俘虏了。” 张儒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命吧!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你不是军人,别用俘虏二字来给自己脸上增光。” 清茶公子哈哈大笑:“看吧!你就是这么一个藏不住任何心事的人。败在你手下,我真的不甘心。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失败。” 张儒淡淡道:“很多时候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别人给的机会,有一次不一定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不一定会有第三次。在我面前,你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就算你是长公主的姘夫,就算长公主再次亲自求情,本侯也不会放过你。” “是啊!差点忘了你还是大明的勋贵侯爷了。早死晚死都是个死,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早点杀了我,免得殿下费尽心思之后,依然要伤心。”清茶公子一口将酒壶中剩下的那点酒喝了个干净,神情怅然。 张儒起身道:“跟你喝一场酒,反而听了个不错的故事,你不是个讲故事的人,但是你的故事很不错。” 清茶公子坐在位置上拱了拱手:“多谢夸赞。” 张儒道:“留着你的命在长公主那边换点钱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我不会杀你。你做了那么多于国于民无益的事,临死前让长公主拿出一笔钱来,算是你对大明做出的最后贡献吧!” “我可以选择死。”在张儒的脚还没有迈出‘门’槛的时候,清茶公子十分坚决的道。 张儒回过头道:“你的确可以选择死,我也可以选择用更加野蛮的方式从长公主殿下手中那钱。不信,你大可试试,只怕到时候你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宁。” “你...”清茶公子的气势一下就衰弱了不少,沉默半晌后,他颓然道:“随你怎么办,只求你不要伤害公主。” 张儒笑道:“作为对手临死之前的乞求,本侯是不会拒绝的。你听话,公主不会有事,你不听话,我不保证公主不出事。桓温抗胡的时候曾经也是一腔热血,最后却成了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张文轩对他的为人不予置评,却很喜欢他的一句话:不能流芳千古,那就遗臭万年。” 清茶公子咬了咬后槽牙,过了一会才道:“你变了很多。” 张儒冷冷道:“不是只有你有在乎的人,我也有在乎的人。只不过你比我幸运,我在乎的人已经走了,你在乎的人还好好活着。” 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清茶公子在原地怔怔出神。 本书来自l/31/31740/ 317.第317章 :死了干净 和清茶公子的一番谈话,并没有让张儒对这个人有太多改观,听了他的话之后,张儒顶多就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更新好快。 上一辈的事本就不是下一辈能够置喙的,再加上清茶公子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外人,在张儒眼中,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介入这些事情当中。 不管是朱佑樘登基还是开海禁,都是老朱家自己家里的事,也是大明的国事,跟清茶公子怎么一个小人物扯不上多大关系。 那边雷远连夜突审郭汉生父子得到了不少情报,当然,郭汉生一口咬定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跟清茶公子没有半点关联。倒是那胆小怕事的郭敏被用了刑之后可怜巴巴的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带着血红手印的罪状被送到张儒手上,连带着的还有一大串人命,这些人就包括杨一宇等人在内。 接下来几天,锦衣卫在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大肆索拿人犯,只要发现敌人的蛛丝马迹马上就会有大队人马对那些人进行抓捕。 雷远派去给福州卫指挥使林傲传话的人回来之后带着林傲的人头,这位威风凛凛的指挥使大人在面对旗鼓相当的叛军的时候,被自己的心腹手下残忍的剁了脑袋。 只不过那副手不敢跟着一大堆水手冲击驿站,连夜带着一堆残兵败将朝厦‘门’逃了去。 到了厦‘门’港就能够坐船出海,到时候跟着那些正好要出海的海商到其他地方去生活,凭借他们手里的一两千人,完全有能力很好的生活下去。 然而到了厦‘门’之后他们才知道,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看到林傲的人头之后,张儒满肚子怨气也随之消散,人都已经死了,这事还真怪不到林傲的头上。 不过由此他也对东南一带的大明军队有了一个更新的认识,如果说九边重镇的边军是大明的一把钝刀的话,东南沿海一带的军队顶多就只能是一块尖锐的石头。或许京中的十二团营勉强还能称得上是利剑。 军队糜烂如斯,难怪会出现后世的倭寇之患。 那一刻,张儒就下定决心,不管海禁最后能不能成功开启,这东南沿海一带的卫所,都必须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 接下来半个月,锦衣卫大肆捉拿所谓的人犯,半月之内,几乎只要是在沿海一带有点实力的海商都被请到了福州。 有些人仗着当地官员的庇护不听传唤,结果家里不是突然少了个下人就是突然多了个鲜血淋漓的狗头。这种赤‘裸’‘裸’的威胁让不少人选择了屈服,他们忽然意识到,站在他们对立面的那个人,是一个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半个月的时间让张儒分化这些海商,都不用很刻意的威‘逼’利‘诱’,只要像模像样的吓唬一下,就能够让这些很聪明的海商想清楚。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们懂,特别是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更懂这句话的含义。 一个求财,一个求活,双方完全可以各取所需。 折腾了半个月之后,福州表面上恢复了平静,这日,张儒将认命的海商放出了人满为患的福州府大牢,那些死活不肯低头的海商,则穿着囚服一字排开被押送到了刑场。 知府衙‘门’后院里摆着几十张桌子,桌上八碟八碗放置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然而那些面带菜‘色’坐在桌子上的海商却提不起半点胃口。 这一顿饭可能是他们这一生吃过的最贵的一顿饭,谁也不知道那位侯爷到时候会让他们捐献多少家财出来。 雷远看张儒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就是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侯爷,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将原本被海商把控的福州府搅了个天翻地覆。就是这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侯爷,带着不过二百前锦衣卫,抓捕了上百个大小海商。 “今天把诸位请过来,是本侯代表朝廷对诸位的尊重。想必前段时间的牢狱之苦,已经让诸位想明白了。当然,如果有人没有想明白也没办法,以后,本侯会按照这些供状上的东西看你们的表现。”张儒扬了扬手中一叠厚厚的供状。 这都是那些海商为了活命被‘逼’签下的,这些东西就是勒在他们脖子上的一根无形的绳索,随时都能让他们殒命。 在座的海商大约有八十人,大大小小都有,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张儒不以为意,提高声音道:“朝廷已经有意向打开国‘门’,开海禁,行富国强兵之路。本侯不过是一个探路的卒子,很高兴诸位能够配合朝廷,今日设宴,只是想请诸位放下心中芥蒂,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 福州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更是天然的风水宝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朝廷不会追究以前诸位违反大明祖制的事,只会监督诸位以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 本侯不怕把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敢不按照这份供状上的内容做事,到时候可就别怪本侯心狠手辣了! 大明的人很多,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放心,本侯会让你们死得心服口服。 当然,只要站在朝廷的立场,自己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要行违法‘乱’纪之事,本侯可以保证你们的日子过得比现在要好,而且只会越来越好。 你们手上都没有人命案子,有人命案子的现在都在刑场。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表示愿意遵循朝廷的意愿,只不过,本侯不愿意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让我们为未来大明的盛世,干一杯。” 在座的人齐刷刷站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或认命、或不甘的挤出笑容,起升喊道:“未大明盛世,干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脸上的‘阴’霾少了许多,来给张儒敬酒的人也多了许多。雷远十分称职的充当起了挡酒的角‘色’,才不过半数海商敬酒,他就已经喝得晕乎乎了。 张儒只有在跟几个大海商寒暄的时候才会偶尔举杯抿一口,其他人他都会‘交’给身边的人去对付。 他这种身份的人,就是干拿着酒杯不喝,别人也说不出他的不是来。 一场酒喝完,大部分人都喝醉了,张儒反而成了场内最为清醒的一个。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有锦衣卫匆匆而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张儒面不变‘色’的道:“既然人都已经拉到了刑场,杀了便是,何必来请示。” “监斩官说已经过了午时,此刻杀人有些不吉。”锦衣卫低头道。 张儒挥手道:“什么吉不吉的,杀了,祭旗!” 那锦衣卫拱手领命而去,这可吓坏了跟他同桌的几个大海商。他们并不是真的醉了,只是在张儒面前装疯卖傻,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道命令是针对什么人的,除了郭汉生为首的一干海商之外,这番话不会针对任何人。 然而兔死狐悲,郭汉生死了,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很好的气氛瞬间就被这句话给破坏了,张儒自己还浑然不觉,举着杯子一个人自斟自饮。直到所有人都趴在桌上之后,他才让锦衣卫一一护送这些人回家。 福州这边的事在半月之后传回了南京应天府,这并不是张儒刻意让人传信的,而是通过口口相传传出去的。京城那边得到消息,也不过是两旬。 皇帝朱佑樘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在谨身殿内抱着皇后张窈夭打转,他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张窈夭也就任由他胡闹。不然他的身体,张窈夭还真不敢让他做太过剧烈的运动。 一番乐呵之后,朱佑樘喘着粗气放下张窈夭:“窈夭,我没说错吧!虎哥是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张窈夭丢给朱佑樘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陛下,定边侯劳苦功高,您还是想好该如何赏赐吧!” 这段时间朱佑樘顶住的压力比张儒顶住的压力要大很多,。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有人攻讦张儒,这让他这个皇帝真的十分为难。 还好江南传来的捷报,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朱佑樘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气息:“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赏赐,虎哥不会在乎所谓的赏赐。” 张窈夭抬手拿起白娟为他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虽然说虎哥不会在乎这些,可是您是君,他是臣,这不是是不是自家人的事,而是别人怎么看的事了。” “恩恩,等他回来再说。”朱佑樘兴奋道。 张窈夭摇头道:“陛下,不能等他回来之后再说,如果现在还不告诉群臣陛下真正的态度,只怕等定边侯回来的时候,他面对的将不是陛下的赏赐,而是群臣的大肆攻讦。” 朱佑樘考虑了一下道:“怀恩,拟旨。” 当夜,一封圣旨就从京城快马加鞭发往福建。 本书来自l/31/31740/ 318.第318章 :意想不到的上门客 大同,这个白莲教闹得最为厉害的地方,这个大明受战火荼毒最为厉害的地方,此刻锦衣卫千户所内,姜伟正苦着脸对一个姑娘点头哈腰。,最新章节访问: 。 面前的人很漂亮,漂亮得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姜伟都有些把持不住,要不是这‘女’子名义上对他有救命之恩,又貌似对某位对他有恩情的人纠缠不休,他定然会来一次老夫聊发少年狂。 “他到底去了哪里,你说是不说,你要是不说,别怪本姑娘把你这千户所翻个底朝天。”让姜伟低头哈腰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救过姜伟‘性’命的江采薇。 此刻这位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跟个泼‘妇’一样一只脚搭在凳子上,老气横秋的用马鞭指着姜伟的鼻子怒吼。 姜伟苦着脸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就别为难我了,侯爷和你一个是爷一个是姑‘奶’‘奶’,谁都不是我得罪得起的人物。侯爷去了什么地方,他老人家不让说,我也不好说。说了的话侯爷那边不会放过我,我这条命都是侯爷给的,可不敢得罪他老人家。” 江采薇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不屑道:“别跟本姑娘打哈哈,今天我既然上了你的‘门’,没问到消息就不会离开。” “咱不带这样的。”姜伟左右瞅了瞅,发现压根就没机会逃过对方的鞭子,只好作罢。 江采薇哼哼道:“你说是不说,不说我就真把你这千户所翻过来,反正到时候倒霉的是你不是我。” 姜伟压低声音道:“我说姑‘奶’‘奶’,我家侯爷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再说了,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侯爷心里有个人,在没有彻底忘记那个人之前,他是不会开始第二段感情的。” 江采薇脸上划过一抹红霞,颇为自傲道:“你家侯爷的好,你这大老粗怎么可能会知道。再说了,本姑娘有什么委屈的,他可是大明堂堂国侯,要不是本姑娘自认为有几分姿‘色’,还不敢高攀他呢!他心里有人又怎么了,你也说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本姑娘就不信我一大活人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姜伟脸‘色’微变:“我的姑‘奶’‘奶’,你真要是喜欢侯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侯爷去了什么地方,不过你得注意点,可千万别在侯爷面前一口一个死人的。侯爷虽然宽宏大量,唯一的逆鳞却是已经过世的夫人。” 见他说话的时候郑重其事,江采薇收起戏谑的表情,认真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死缠烂打,连姑娘家最基本的脸皮都不要了。他就像是一块磁铁一样吸引着我,让我无法自拔。” 姜伟闻言叹了口气:“算了,谁让你是我救命恩人呢!侯爷现在在江南沿海一带,应该不是在南京就是在福州。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也不知道,你要是真想去找他,就去南边吧!” 江采薇有些怀疑的瞪着美丽的大眼睛:“真的?你没骗我吧!” 姜伟道:“姑‘奶’‘奶’,我不说你说要把我这千户所给翻了,我说出来你又怀疑我说谎,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江采薇将姜伟脸都涨红了,半信半疑道:“好吧,我明天就去江南,要是在江南找不到他,哼哼!” 说着,她威胁似的扬了扬雪白的拳头。 姜伟摇头叹气,表示如果自己说了谎话愿意接受惩罚。 好不容易把这瘟神给送走,姜伟立马就进书房写了一封信给张儒,信件上的内容自然是将江采薇要去福州找他的消息告知,顺便将大同这边的情况作了汇报。 写完信之后,晾干信件封上火漆,姜伟在信封上写上了地址,那地址赫然便是张儒现在所在的福州知府衙‘门’。 他不是不知道张儒所在地方,而是为了给张儒一个缓冲的时间,至少能够让张儒做好准备。别到时候江采薇真的去了,一个不小心说漏嘴了将是他泄‘露’行踪的事说出来,到时候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二天,江采薇果然带着人离开了大同,这让姜伟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也暗暗将心提了起来。 这边厢江采薇几乎是跟京城钦差同一时间出发的,那边厢张儒还在马不停蹄的整顿福州的大小海商。 以郭汉生为首的海商盘踞福州等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他们在这里可以说根深蒂固,不少人都是仰仗他们生活的。 现在朝廷突然之间将郭汉生等人拿下,而且开始着手整顿福建一带,这就不免会触及很大一部分人的利益。 老百姓从来都是这样的,如果不是‘逼’到了完全没法活下去的地步,老百姓基本上都是选择得过且过。一旦到了他们活不下去的地步,其中必定有不安分的人揭竿而起。 如今福州很多人都在观望之中,等待着朝廷的下一步动作,一旦张儒代表的朝廷有太多过‘激’反应,只怕福州很多老百姓都会站在反贼那一边跟朝廷作对了。 在这个问题上,张儒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选择的第一步就是安抚那些被释放的海商,不仅以朝廷的名义支持他们造海船,而且还加大了官府对民间海商的扶植力度。简单点说,就是如果有人想做海商,在有人担保的情况下,他们就算没有实力,也可以从官府领一笔银子当做创业基金。 这个举措倒是让很多人升起了小心思,能够从朝廷手里拿钱,而且还款的额度在两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大海上商机无限,只要不是遇到什么天灾**,这可是稳赚不赔的活计。 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在国外是十分受欢迎的。 第一个举措的发布,让第二个举措得以快速在沿海一带推行,那就是支持民间工艺,支持作坊的扩大化。 这一点,张儒还是写了奏折送往京城的,毕竟从福州府里拿钱他可以说了算,但是真正支持手工业的发展,就需要朝廷的人来支持了。 他的奏折还没有到达京城,朱佑樘的褒奖圣旨就已经到了福州,接了圣旨之后,给了宣纸太监萧敬二十两银子,也没跟他寒暄几句就打发他走了。 不是他看不起萧敬,而是他实在忙不开。 老百姓渐渐相信了朝廷,而且已经有不少人在知府衙‘门’做了登记,这种场合都是需要他在场的。一旦有人提出异议,可就不是福州知府雷远能够答复得了的。 过了几天,来知府衙‘门’的人少了不少,凡是有些小心思人都已经来过知府衙‘门’了,剩下那些要么就是根本没想法,要么就是有想法还在观望之中。 几天的忙活下来,最让张儒欣慰的不是那三百二十多个在知府衙‘门’登记过的老百姓,也不是新造出来的三艘一千料海船,而是坊市之中已经有人开始说朝廷的好了。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不过事情还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几天,他决定召集那些手工业作坊的坊主,适当的将一些作坊整合在一起。 现在江南一带的作坊基本上都是分散开来的,就拿丝绸来说,基本上都是一家一架织机,织出来的布被商贾收集之后,再经过几道甚至十几道的转卖到达了海商手中。 这其中产生的巨大利润让海商赚了个盆满钵满,同时也养活了不少人,可是却苦了那些辛辛苦苦织布的织工。 他决定先让那些作坊合并,让有实力的人来掌控作坊的运作,提高织工的个人收入,然后分出一部分人来种桑养蚕。 中间那些转卖的二道贩子,他打算全部抛开,让他们去做其他事情。 江南一带的工匠说起来发散‘性’思维比京城的匠户要强许多,张儒不过给了一个开水顶起水壶盖的提示,就有人想到了用蒸汽作为动力。 一大‘波’匠户在张儒和雷远的支持下聚集在一起,开始商量如何研制出用蒸汽作为动力的新动力。反正路张儒已经铺出来了,最后人家能不能研究出来,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毕竟他不是理科生。 召集织工和作坊主的消息已经张挂出去,还没等时间到期,就有人提着榜文找上‘门’来了。 雷远愁眉苦脸的跟张儒汇报的时候,张儒还觉得有些纳闷:“一个织工而已,你自己接待或者叫下面的人接待就是了,这点小事都来烦本侯,莫非你这福州知府是不想干了?” “侯爷,这人下官觉得您还是亲自接见的好,她带了不少人,点名要见侯爷。”雷远哭丧着脸道。 他心里正在咒骂王周的祖宗十八代,后悔听这孙子的话跑来跟张儒汇报。 张儒道:“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前头带路,本侯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他还以为是某个织工的头领跑过来要求他这个侯爷代表朝廷做出一些承诺什么的,没想到走出知府衙‘门’一看,却发现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那膘‘肥’体壮的壮汉,哪里有半点像织工?当先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更是让他大感头痛。 本书来自l/31/31740/ 第319章 :胡搅蛮缠 “你怎么来了?”张儒感觉嗓子有些发干,一句话憋在喉咙里好半天才说出来。 这世间的奇女子不少,可偏生他一个人就遇到了俩,也不知道是穿越之后诸天神佛给他的补偿还是怎么的。 说句心里话,江采薇很漂亮,一点都不亚于苏七七。只不过两人的美各有千秋,苏七七是那种看上去恬淡实际上骨子里执拗得如同顽石一般的美人,似乎谁都可以接近,可真正能够接近的只有那么一个;江采薇则是那种看上去十分彪悍,实则身体里依然裹着一个小女人,只有当她遇到了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剥开自己的层层伪装。 如果让张儒先遇到江采薇,他还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爱上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前世有句话叫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他没有这个时代士大夫们对女子的鄙夷,反而十分欣赏江采薇的性格。当然,他只能站在朋友的角度去欣赏。 江采薇素面微寒:“怎么你好像看到本姑娘很不高兴的样子,莫不是本姑娘千里迢迢从大同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福州来,还是碍了你的眼不成!” 来之前,脑海里曾经无数次出现过重逢场景的臆想,可没想到张儒的表情除了错愕之外,竟然还带着一丝不屑。这让本来脾气就火爆的江采薇满腹委屈都爆发了,十分不客气的话脱口而出。 张儒眼中飘过一抹不易觉察的不忍,而后寒着脸道:“不错,你一来就给本侯找麻烦,本侯没让人将你拿下就算不错了。” “你”江采薇双目含泪,她好强的强忍着泪水,不让它夺眶而出,有些哽咽的指着张儒:“你好狠的心!” 张儒淡淡道:“人不狠,站不稳,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当上这个侯爷的。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奉劝你一句,这福州的水很深,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够掺和得了的。” 江采薇银牙紧咬,收起泪水,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不能掺和,本姑娘偏要掺和掺和!” 张儒眯着眼睛,恶毒的光芒从眼神中传递出去:“你要是敢坏我的事,别怪我翻脸无情!” 江采薇惨然一笑:“呵呵,你什么时候有情过。能被你杀了,也算是能够让你记住,我江采薇以女儿之身千里迢迢从大同赶往福州,就是为了跟你见一面。可你见面之后连句问候的话语都没有,一出口就是警告。江采薇连这么下作的事情都做了,已经无颜面苟存于世,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不枉痴情一场!” 王周和范统嘴巴微张,就连跟着江采薇一同前来的几个汉子都目瞪口呆。要不是江采薇说出来的话十分决绝,跟在张儒身边的那两个货说不定得高声喝彩。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局限性,让女子的地位根本就无法跟男子比肩,许多大户人家的女子,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得主。江采薇出身不算书香门第,却也是信阳数一数二的大户,一个大家闺秀能够做到这一步,真的是已经豁出去了。 这样的名声一旦传扬出去,江家将毫无颜面可言,甚至江采薇以后的人生大事都会成为问题。 试问,谁敢娶一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另外一个男人示爱的女子? 张儒脸色稍变,朝王周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欲要进门。 王周嘿嘿一笑,咧嘴龇牙,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嫂子,你就别让老大为难了,这福州的水有多深你不知道,就别瞎掺和了。” 再次听到小嫂子三个字,江采薇绝望的双目中突然闪出一丝异样的神采,不过随着张儒猛然回头的一句闭嘴,她眼中那丝异样的神采也彻底消失了。 说完之后,张儒深深看了王周一眼,看都不看范统便吩咐道:“去信大同,告诉姜伟,他这大同千户所的千户要是不想干了,可以直说。” 范统一脸无辜的看向张儒,可惜,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后脑勺。 王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凑到江采薇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小嫂子,您别生气,最近福州的事太麻烦了,老大一来就杀了不少人,就连咱锦衣卫的兄弟都死了不少。他心情不好,您理解一下,他不是故意说这话的。” “我看他就是故意说这话的,侯爷了不起啊!我江家的闺女还能嫁不出去不成!”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王周抬头看去,只见一群壮汉中间还夹着一个身着银白色长衫,腰挂盘纹长剑的中年文士。刚才他听到的话,就是出自这个文士之口。 江采薇满脸委屈,眼中已经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泪水终于快速低落,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小叔”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江采薇的肩膀,温声安慰:“采薇,算了,他再好也不是普通人,一个侯爷,咱们高攀不起。” 眼中本来已经有了些许怒气的王周立马变脸,笑嘻嘻道:“不高攀、不高攀,一点都不高攀。叔老爷此言诧异,都说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您可别因为无心之言而拆散一对佳偶啊!” 中年文士对江采薇问声细语,可不代表他会给王周好脸色。 听完王周的话,他没好气道:“怎么着,我江家的闺女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了,你们侯爷看不上。现在你又在这里聒噪,真当我江家好欺负不成!” 王周连连摆手:“不不不,叔老爷误会了,误会了!侯爷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做事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女人插手。小嫂子长得如花似玉,侯爷又不是汪直那样的阉人,岂有不动心之理。只是家事国事,侯爷向来是分开看的。小嫂子一句话不说跑来福州,而且还是威胁了姜伟,侯爷不生气才怪。 再说了,福州现在也不见得是安全之所,不久之前数千水手围攻福州驿站,侯爷率二百锦衣卫好手抵挡,差点咱们就都葬身火海了。 侯爷现在自顾不暇,小嫂子一来他势必会分心,到时候小嫂子真要是被磕着碰着,那心疼的不还是侯爷么!侯” 王周还想继续掰扯下去,可话头却被江采薇清冷的声音给打断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是”王周一个箭步拦住转身欲走的江采薇去路:“小” “闭嘴!从今往后,我江采薇再不认识什么定边侯张儒,他是死是活是富贵,一切与我无关。我是死是活,也跟他没有半点关联。闪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江采薇冷冷喝道。 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感情,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王周素来大胆,盯着美人的双目看了半晌后,紧绷的身体突然一松,让开了一条道路。 从江采薇的眼中,他看到了绝望,他也知道自己继续拦路也于事无补,只好让开道路。至于往后到底是分道扬镳还是有缘相会,那不是他的事。 他是张儒忠诚的手下,是张儒的兄弟,什么事他都可以掺和,可是唯独感情,他掺和不进去。 张儒就在知府衙门的门后面看着江采薇愤然离去,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居住的小院子。 已经走了好几条街,都快要到达事先约好的客栈了,江采薇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笑意,中年文士有些担心的看了江采薇一眼:“采薇,你要想清楚。” 江采薇张了张嘴,半天只说了一个我字,然后就是半晌沉默。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走吧!今天晚上好好想想,明天我希望看到一个和以前一样的采薇。” 江采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是夜,月明星稀,微风吹拂着树枝发出沙沙声,远处偶尔可以看见某一家晚睡的人家还亮着灯火。打更的老头敲打着锣鼓大声喊着什么,一阵阵狗吠声将他的呼喝声彻底掩盖在夜色之中。 客栈中,江采薇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已经断了四五个齿桃木梳子,白嫩的手指不停白扯着梳子上的齿。 不觉之中,桃木梳子的齿又被他掰断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进耳中,尖锐的齿刺进了手指,她不自觉的将手塞进了口中。 略微有些腥甜的味道让她感到浑身发麻,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天上的明月,芳心暗动。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他,这一切不都是一个游戏吗? 不,我没有爱上他,我不可能爱上他。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白天他在福州知府衙门那一副阴冷的嘴脸,顿时,心就像被带着铁钩的鞭子狠狠的抽了一鞭一样,痛彻心扉。 很多时候很多事,不是你认为如何就如何的。这人世间最让人难懂的情字,也不是你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不觉之中,已是晨光微曦,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将江采薇彻底拉回了现实。 第320章 :狗皮膏药 门开,门外的人面如寒霜,江采薇有些心虚的低头,嗫嚅着叫了声:“叔父!” 中年文士面无表情,眼睛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瞥了江采薇微红的俏脸一眼:“采薇,一夜思忖,叔父昨日跟你说的,你可想明白了?” 江采薇脸色变白,心中思绪百转,马上道:“叔父,采薇想明白了。” “去吧!”中年文士将左手拿着的豆浆油条塞进江采薇的手里,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江采薇的房间。 江采薇看着手中的早餐怔怔出神,好一会,她才好像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似的,紧抿着嘴唇走到梳妆台边开始梳妆打扮。 深色的黑眼圈被胭脂掩盖,吃罢早餐,江采薇脸上露出娇媚的神态,微微动唇,贝齿露出,颠倒众生。 不像大家闺秀那般一步三摇,而是步履坚定的走出房间后,她没通知任何一个人,独自跑去客栈的马厩将那匹雪里红牵了出来,跨上马背之后扬长而去。 不消片刻,便到了知府衙门,此时衙门口也就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在扫地,衙门也只开了一扇小门,连大门都没开。 俩衙役看到江采薇后,皆是瞠目结舌,这怎么回事?昨日这姑娘才被侯爷毫不留情的骂走,怎的今日她又来了? 不等二人开口询问,江采薇已率先开口:“张文轩呢?” 拿着扫帚的衙役结结巴巴道:“侯爷侯爷尚未起床!” “是你们去把他叫出来,还是本姑娘亲自进去叫他。”江采薇歪着脑袋道。 站在面前的无疑是一个漂亮都不像样的姑娘,可姑娘口中说出的话,却不像她的妆容那般好看。 拿着灰斗的衙役好声好气道:“姑娘,强扭的瓜不甜,侯爷都没那份意思,你这么痴缠又有什么意义呢!听大叔一句话,赶紧回家去吧!这福州的乱,才刚平定下来,暗地里还不知道躲着多少想对侯爷不利的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留在这里,没什么好处。” 江采薇淡淡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本姑娘是你们去叫他,还是本姑娘亲自去叫他便可。” 拿扫帚的衙役是个年轻面孔,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悦:“姑娘,你最好是自行离开,侯爷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说见便能见的。” 江采薇一个箭步窜到年轻衙役面前,素手握拳,一拳就捣在年轻衙役的胸口。那看上去虽然算不上壮实,起码也得有百二十斤的年轻衙役就这么被她轻飘飘的一拳直接打得倒飞了出去。 他捂着胸口,面露痛苦状,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之后,咬牙切齿的指着江采薇,半个字都说不出。 年纪大的杂役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一看江采薇的动作就知道这姑娘是个练家子,生怕那年轻衙役不知轻重再说得罪人的话,飞快的拦在二人中间,陪着笑脸道:“姑娘,你要见侯爷,这不是什么大事。这孩子新来的,不是很会说话,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我们都是小人物,这么贸然去见侯爷,侯爷见不见我们还两说,就算是见了我们,侯爷也未必会给咱们这种小人物好脸色。 说不定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也得被撤掉,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等。 姑娘如果真的想见侯爷,不如就在门口等着,我俩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姑娘,姑娘也能够如愿以偿见到侯爷。” 江采薇认真听完之后,一步一步朝衙门里走去,根本没将小小衙差的话放在眼里。 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焦灼之色,而后不约而同的拦住江采薇的去路:“姑娘,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江采薇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你们算什么东西,姑奶奶要见的人,还没有见不到的。” 年长的衙差一咬牙,手伸出的同时冷哼道:“那我们就只好得罪了。” 可惜,他的手还没触碰到江采薇的身体,手腕就被那双看上去柔弱无骨的小手给扣住了,一个反手,年长衙差的手腕登时脱臼。 年轻衙差心道不好,他的反应比年长衙差还是慢了片刻,随后,他提着扫帚没头没脑的朝江采薇脑袋上砸去。 两人只是一身蛮力,从没学过什么系统的东西,哪里是江采薇的对手,只是一招,两人就都失去了战斗力。 外面的打斗声惊动了正好用张儒捣鼓出来的猪毛刷刷过牙的王周,口中含着一口盐水的王周眼睛瞪得溜圆,看到江采薇的一刹那一口水全部捧了出来。 顾不得抹去嘴角的水渍,王周惊诧道:“小嫂子,您怎么又来了。” 江采薇对王周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但是语气也不是很好:“这知府衙门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王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昨天那个样子恨不得跟老大同归于尽,今天这样子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别说他不懂女人,就是两世为人的张儒也未必懂女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了阻碍,江采薇得以长驱直入,顺口问了一句还有些呆傻的王周张儒所在之地,她便抛下王周朝里面走了去。 不是很熟练的在道路中穿梭,半天之后,她额头见汗,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这知府衙门后院似乎别有洞天,自己似乎迷路了! 她有些着恼的跺了跺脚,朝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张儒住在西厢房,江采薇去的却是西北方,直到她看到围墙,都没有找到张儒的踪迹。 好在这里住着的都是知府衙门的杂役,她随手抓起一个杂役的衣领,也不管对方口中是不是含着一口盐水,纤细的手指掐住杂役的脖子恶狠狠道:“带我去见张儒,否则杀了你。” 被抓的杂役还想反抗,可脖子上传来的紧缚感却让他不得不放弃抵抗。 那手上的力道不小,而抓住他脖子的姑娘面带煞气,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终于,费了不少功夫之后,江采薇再次出现在张儒面前,畏首畏尾的王周躲在柱子后面正跟张儒说着话。 看到张儒的那一刻,江采薇神情微怔,就在自己不远处那个蹙着眉头的青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充斥着无奈和不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表情之后,江采薇的心神放松了不少。 手一松,可怜的杂役掉在地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惨叫。 张儒回头,面向江采薇之后,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你来干什么!” 江采薇故作羞涩道:“侯爷昨日教训得是,小女子回去彻夜冥想,想明白了就过来了。” 语气有些怪异,张儒平淡道:“想明白了还不回你的信阳去,莫不是还等着本侯打发你几个盘缠不成。” 江采薇冷静道:“侯爷说小女子没脸没皮,小女子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之前所谓也的确够没脸没皮的。不过就在刚才,小女子却突然想到,小女子本就没什么脸皮。跟侯爷您比,这面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张儒斜着眼道:“你什么意思?” 江采薇骤然提高声音:“姑奶奶的意思就是,反正老娘缠着你,丢脸的你是这个定边侯。所以老娘突然就决定不走了,这福州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老娘都要在你身边陪着你走下去。” 张儒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什么好。 狡猾的王周十分利索的倒退数十步,一只手用力在墙上一按,整个人就翻墙而去。 良久,气氛有些暧昧,也有些尴尬,张儒这才将手中毛巾丢进脸盆,摸着鼻子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江采薇傲然道:“老娘看上的人,就没有能逃过老娘手掌心的,不管是手下还是家仆,不管是丫鬟还是掌柜,只要是老娘看上的,那就注定是老娘的人。” 她这一口一个老娘,说得竟是一点都不生分。 张儒懒得搭理她,转身端起莲蓬朝里屋走去。 才走不过三步,手中铜盆就被快手快脚的江采薇一把夺走了,后者笑嘻嘻的端着铜盆道:“侯爷千金之躯,哪能做这等粗鄙之事,交给婢子就是了。” 张儒摸了摸鼻子没好气道:“你这种身份的婢女,本侯可请不起。” “没事,只要提供一口吃食就行,不需要给月例。”江采薇已经在房间里打了个转身,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美艳得不可方物。 张儒转身就走,也不管江采薇在后面是咬牙切齿还是跺脚咒骂。 现在,他终于知道孔老夫子那句话是多么的正确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偏生他又不喜欢跟女人过招,不管江采薇是不是高手,他都不想跟女人过招,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压迫着他。 接下来几天,江采薇都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张儒,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跟着。除了审问某些要犯的时候被王周和范统强行拦住之外,她几乎连张儒出恭都会站在门外。 一时间,知府衙门内无人不知江采薇这号人物,跟着张儒时间较长的那些兄弟则在心中暗自揣摩,这位江姓姑娘会不会成为下一任主母。 第321章 :为老不尊的范无咎 对方既然要跟着自己,张儒也没办法,对方是个姑娘,他打又不能打,骂呢又骂不走,只能放任自由。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知府衙门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江采薇的初入,这日,一封急件送进了张儒的临时书房。 信很厚,封口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送信的人并非锦衣卫内部的人,也不是朝廷驿站的人,而且来人将信件送达之后立马就消失了。 之后锦衣卫不少人明察暗访,都没能找到这个送信人。 书房内,张儒没管站在身后装模作样给自己扇风的江采薇,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封口,将里面一叠很厚的信纸拿了出来。 展开信纸,才发现写了字只有单薄的一页纸,信纸里面,包裹着一万两一张的大明宝钞,粗略估算,起码有不下十万两。 纸上自己娟秀,蝇头小楷写着两行十分简单的字:再纵清茶,十倍银两相送。 张儒看完信,将信纸轻轻放下,嘴角勾起挪揄的微笑:“固伦长公主为了这姘头,可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呐!” 慨叹完毕,他毫不犹豫的将银两揣入怀中,谢仑那边传来消息,天津卫的银两已经告急,这送上门的银子,还真没什么理由不要。 为了清茶公子这个有些不识好歹的男人,固伦公主可谓下足了功夫,张儒并无意揣测清茶在固伦长公主心中地位究竟就有多重要,倒是这份主仆之间不适宜的情感,让他一计上了心头。 还没等他考虑好该如何处置清茶公子,书房门被一股巨力粗暴的砸开,门栓直接断成两半,门外一老者须发皆张,脸色通红,鼻孔中喷吐着让人作呕的酒味。 张儒看都不看便笑着道:“范老,您今儿怎么得空来看看小子了?” 能够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除了范无咎就没别人了。这老家伙也不知在哪里受了气,气呼呼道:“亏你小子还记得有我这个老东西,是不是看老东西好使唤,你小子就忘了答应过老子什么事了。” 张儒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我说范老,您怎么就想一出是一出呢,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事没办到的。” 范无咎怒道:“好你个狂悖小子,竟然敢当着老夫的面食言而肥,真当老夫是任人宰割的匹夫不成!” 张儒以手扶额,用力揉了揉:“范老,您有话就直说吧!到底小子有什么事是答应了你没有办到的。你也知道,我每天都在忙着,你要是不说,我自己肯定是想不起来。” 范无咎瓮声瓮气道:”老头子就范统一个徒弟,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收第二个徒弟了。你答应给他找个媳妇,可你从京城到大同,再从大同到京城,又从京城到南京,最后从南京到福州,你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张儒猛的一拍巴掌,惭愧道:“啊呀,你看我这猪脑袋,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范老,这事怪我,怪我!你放心,很快我就会给范统物色个不错的媳妇。” 范无咎不悦道:“现在你的话,老头子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你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让你做的时候你就开始推三阻四的。” 张儒好言相劝:“范老,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子最近为了朝廷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范统个人的事,小子的确是忽略了。您老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想让小子出面说和说和?” 范无咎这老头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过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旧事重提,突然之间找上门来,想来应该不是突发奇想,故而张儒才有此问。 果然,当张儒问出这句话之后,范无咎立马接口道:“我看那叫江采薇的小丫头就非常不错,反正你心里只有七七那丫头,范统这人鲁莽无状,这江姑娘正好是个能够克制得了他的人。你要是真有心,就去跟那江姑娘说和说和。” 这可算是给张儒出了个不小的难题,他可是当着不少人的面拒绝过江采薇的,虽然说后来不知为何江采薇又腆着脸皮凑了上来。但是要他对一个喜欢自己的姑娘说我给你物色了个如意郎君,他还真有些为难。 不为别的,江采薇这丫头什么脾性这段时间他算是有一定了解了,那可是个一言不合就能拔刀相向的主。 想到此处,他不由心中微寒。 看他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范无咎眼睛一瞪:“小子,怎么着,老头子说话不管用了不是。” 张儒赶紧道:“不不不小子只是觉得,老爷子您这眼光可真够独特的。让小子跟那江姑娘说道说道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范统那边,不知老爷子可有知会?” 范无咎满不在乎的道:“这事老头子就能做主,问那小畜生干什么,我是他师父,他是我徒弟。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是敢跟老子说半个不字,老子把他腿给打折了。” 张儒心中一阵恶寒,这老爷子行事还是跟愣头青一样,完全不管不顾。 他思考片刻后道:“老爷子,您看这样成不,您先问问范统自己的意思,如果他愿意,小子就是拼了脖子上这颗脑袋,也会促成此事。这婚姻大事毕竟是范统的终身大事,他是要跟人家过一辈子的,不问他的意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想必老爷子也不愿意百年之后,有那么个徒弟天天跟坟头咒你这当师父的吧!” 范无咎似有意动,张儒赶紧加了一句:“范统这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平时闷不吭声,实际上极有主见,他决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要是他真因为这事心里有什么郁结,只怕也不是老爷子想看到的。” “你这么说,似乎还有点道理。”范无咎歪着脑袋想了想。 听到这话的张儒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把这老爷子给打发了。他可不敢跟江采薇去说这样的事,不然那丫头脾气一上来,真个不管不顾来个大杀四方,他可担待不起。 最主要的是江采薇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漂亮女子,他对漂亮女子根本就下不去手。 还不等他将心彻底放下,就听范无咎狐疑道:“小子,你不会是舍不得江丫头,想着自己留着吧!” 张儒心中一阵饿啊韩,苦着脸道:“我说老爷子,这种帽子您可不能随便往我头上扣啊!我要真那么做了,还是人么!莫说七七九泉之下是不是能够原谅我,就是现在京城定边侯府那俩小子也不会放过我啊!” 他说的俩小子,一个是马同袍,一个是不知何日会前往草原当大汗的屠胡。 这俩小子跟苏七七的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在屠胡眼中,苏七七既是姐姐,又是母亲一般的存在。至于马同袍,很小的时候就因为马进忠对张儒的效忠而离开了父母,更是将苏七七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亲人。 “恩,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还知道有个七七。好了,我先问问那混小子的意思,到时候再找你去做这个每人。这事要是真成了,将来我做爷爷的时候,你小子可以不用给贺礼。”范无咎十分满意的点着头朝门外走去,临走前还不忘抬腿祸害了一下那扇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 带着满心欢喜,老头子去找范统说和,没想到一听到师父说看上的姑娘是江采薇之后,这憨货竟然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师父,您老人家就消停点吧!那江采薇可是侯爷的人,就算侯爷现在没有接受,我也不能夺人所爱不是。” 范无咎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范统的后脑勺上:“老子刚从张文轩的书房里出来,他亲口说只要你答应,他马上就可以去说和。这么漂亮的姑娘,给咱老范家传承香火,那是你不知道几辈子积德行善得来的。 你少跟老子啰嗦,这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要是连这单话都不肯听老子的,就算老子没你这个徒弟。” 老人家一急眼,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范统一着急,扑通一声跪倒在范无咎面前:“师父,您可不能不要我啊!要是别的什么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唯独这事,徒儿真没法答应您。 侯爷是我们的大哥,范统打心眼里尊敬他,那江姑娘对侯爷情更深种,我要是横插一缸子,您让其他兄弟怎么看我? 再说了,江姑娘对侯爷情深一片,她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范无咎气得跳脚:“痴儿,痴儿,真不知道老子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笨徒弟。好,既然你不答应这事,老子也不逼你,反正老子两年之内必须要抱孙子。你要是做不到,老子两年之后就走,老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老子不想让你找到,你就是把这大明王朝给翻过来也找不到。” 松了口气的范统连连点头:“好好好,师父,我答应您!” 范无咎一把将范统拉起来,口中骂骂咧咧,范统则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两人并肩朝前方走去。 二人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不远处,一根柱子后面,一个有着如花美貌的姑娘正在嘤嘤啜泣,泪水,已经彻底打湿了她俏丽的脸庞。 第322章 :问郎君为何如此无情1 忙完福州这边的事情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中旬。 福州城内的建筑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除了海商之外的商贾着实多了不少。谢仑派人将文轩号开到了福州这个海商最为繁多的城市,小额的贷款项目正在慢慢进行。 当然,放在已经有了三家大银号的福州,文轩号基本上可以忽略。 知府雷远真正享受了一把知府的威风,张儒一番血洗之后便将福州的大小政务全部交给了他,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这一段时间,可把雷远给累惨了。 数月时间的积累,足以让福州巨变传遍整个大明,商贾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样,蜂拥而至。 和徐俌之间的书信来往已经有尺把高了,对张儒这个小老弟,徐俌在信中大加赞赏,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小老头没觉得张儒把福州海商来个一锅端断了自己的财路,魏国公府家大业大,这些海商的孝敬,他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他看重的,是朝廷开了海禁之后,大海上能够带来的巨额利益。早上张儒的战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些勋贵能够在日后的收益中,分的一份好处。 最大的得利者不是魏国公徐俌,也不是保国公朱永,更不是名义上握着六成红利的张儒,而是朝廷,是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 自那次被范统说服之后,范无咎再不曾提起要给范统和江采薇拉红线的事,张儒也将此事抛诸脑后。他可是想着该怎么从固伦长公主手中拿出一份数十年积累的财帛,根本就没心情想这些鬼东西。 如果范无咎事后又来找他,他可能会头痛一番,可范无咎就像是刚冒头的土拨鼠见到猎枪一样,露面之后就没反应了,他要是再傻乎乎的凑到江采薇面前说三道四,那就未免有些太无情无义了。 怎么说,江采薇都是一个喜欢他的人。 倒是江采薇本人经过那件事之后变得消沉了不少,也就是张儒没去找她,要是去找了她,天知道这个烈性女子会做什么事。 不过这倒是对张儒来说不算坏事,至少不再有人在他看密信的时候还眼巴巴的站在身后盯着他。 朝中对张儒的攻讦之声依然不少,连内阁大学士邱濬都加入了讨伐张儒的行列,此时,因为要写宪宗实录,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翰林学士渐渐冒了头。 而邱濬的态度,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个人在背后撺掇的。 当然,这一切,张儒都蒙在鼓里。 福州事定,一切只能等待时间,张儒再留在福州已经没了意义,和几个心腹兄弟商量之后,又问过雷远的意思,他决定回南京。 这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并不是只有福州才有,之所以来福州,完全是因为郭汉生等大海商聚集在福州这个风水宝地而已。 能够掌控东南沿海一带的,绝对不是张儒这个定边侯兼九边总督,而是南京那个小老头。 他可以带着几百人杀到福州,粉碎以郭汉生为首的海商集团,却没法挨家挨户将东南一带的大小县城走个遍。 这事,还得徐俌出面才行。 启程出发的当天,张儒终于注意到江采薇的不对劲了,往日里总是希望站在他身旁的江采薇,尽管今日依然在队列之中,却隔他隔了很远。 那些粗鲁的汉子没人在意江采薇的存在,除了王周会时不时朝张儒使个眼色之外,其他人都将她当成了空气。 看到这样的场景,张儒不由一阵心软,抬脚,不曾落地,硬生生转过了身,将软了下来的心再次硬起来。 心中有两个声音在天人交战,一个说:“去吧,张文轩,这女子容貌不弱于苏七七,又自己贴上来。你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要白不要。” 另外一个声音保持反对态度:“张文轩,你站住!苏七七尸骨未寒,你就另结新欢,你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香魂吗?” 天人交战之中,他双拳紧握,最终,选择了那个反对的声音。 队伍,慢悠悠的出发,官道上除了战马偶尔发出的嘶鸣,再无其他声音。这次的福州之行对于这些终于张儒的前锦衣卫来说是十分悲凉的,二百多跟着来福州的兄弟死了不少,而且没法青史留名。 行走一百余里,已近黄昏时候,远处有火把吞吐光芒,张儒手一挥,下令就地驻扎,随后,便有缇骑驰马而去。 其余人等依托山势,做好了防御阵型。 那燃起火光的地方离驻扎的地方约有一两里地,从快速移动的火把可以看出,对方也是骑着马的,不过马队的身后应该跟着马车,不然速度不会只比走路快那么一丝。 张儒满脸严肃的站在营地外面,身后是十几个拿着轻弩的兄弟。其他人除了女眷之外,都已经隐藏在暗处。 行走数千里,该有的小心还是应该要有的,张儒这次从福州出发,完全就是按照军中行军的方式在管理这支队伍。 经过数次半路埋伏,他已经长了记性。可以说,如果这迎面而来的马队真的是要埋伏他们这支队伍的,光是那埋伏起来的一百多人,就足以将千人以下的敌人撕裂。 没多会,两个充当探马的缇骑引着两骑快马卷尘而来,当先两人繁盛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侯爷,有一队商贾经过,女眷十七人、护卫二十人、货车十三辆、车夫十三人、马夫一人。护卫中有五个高手,属下自问难敌。” 简单的话,十分准确的将对方队伍中的一切说了出来。尾随而来的两个骑手暗自胆寒,这他娘的就是锦衣卫的素质? 张儒微微点头:“火把数目不对,十分密集。” 回话的锦衣卫站起来道:“回侯爷,对方每辆马车上都插着不下三十个火把,看上去很多。” 张儒了然点头,挥手示意他们下去,然后看向尾随而来早已下马的两个骑手:“你们是还什么人。” 那两人没有跪下,而是朝张儒拱了拱手:“回侯爷的话,我等是沈家商号的人,大小姐听闻福州乃开海禁的重地,特命我等前往福州。不想途中遇到侯爷,让侯爷受惊了。” 张儒奇道:“沈红莲可跟着来了?” 沈家的商号,自然是沈红莲做主。别看这丫头在苏七七面前跟个侍女似的,实际上在沈家,却是说一不二的人。 苏七七死了,她没多久之后就离开了定边侯府,回到沈家之后,张儒也就没再关心过这丫头是死是活了。 听到张儒直呼自家小姐芳名,回话的汉子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回侯爷,小姐马上便到。” 张儒微微颔首,笑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夜深路远,不适合赶路,待会就将就一下,在这扎营,也好有个照应。” 回话的汉子面露喜色:“那就多谢侯爷厚爱了。”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插满了火把的马车这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埋伏的兄弟出来了个七七八八,仍有十多个暗装在暗处躲着。 在马车上插火把是商贾走夜路时惯用的手法,这样一来,一般的山贼流寇,根本就不敢打车队的主意。 当中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打扮得楚楚动人的沈红莲从车内走出,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张儒面前。在离他还有十来步的位置停下脚步,屈膝道了个万福:“婢子见过侯爷!” 张儒笑道:“好了,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套。行了,你安排一下下面的人吧!明日还要赶路,早点休息。” 俩人十分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张儒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而在某个角落,某个女子在看到沈红莲的那一刹那,眼中竟然迸射出了耀眼的光芒。只是在夜色中,这光芒无法让别人看见。 山脚下渐渐变得安静起来,除了蛐蛐的叫声,再无太大的声音。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连着的帐篷处划过,转瞬间就到了沈红莲居住的帐篷旁边。 被锦衣卫缇骑探马称作高手的汉子十分警觉的张口欲呼,不等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就觉脖子一凉。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不许说话,否则死!” 汉子只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角色,这种时候自然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随后那黑衣人推搡着他打开了沈红莲的帐篷,里面亮着油灯,沈红莲已然睡去。 黑衣人推了汉子一把,那汉子才轻声呼喝:“小姐,小姐。” 第二声小姐话音未落,床上熟睡的沈红莲突然抓起枕头旁边的匕首,一匕首就朝汉子刺了过来。 那汉子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眼看着匕首就要刺进腹部,脖子上忽然一股巨力传来,紧接着,沈红莲的手就被那黑衣人握住了:“红莲,是我。” 沈红莲紧张的神色为之一松,马上对被黑衣人抓在手上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随后,那汉子便带着狐疑离开了帐篷。 第323章 :问郎君为何如此无情2 待汉子走出帐篷之后,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一把拽下自己脸上的黑巾,沈红莲看到面容之后,低声惊呼:“采薇姐,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被张儒伤了心依然留在他身边的江采薇。 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十分放松的坐下后拍了拍沈红莲的肩膀:“我一直都在张儒的队伍中,只是天黑障目,没有看到我罢了。怎么,没有七七陪着你,你这小丫头学会自己跑出来了?” 沈红莲略微有些紧张:“姐姐你是知道我沈家昔日辉煌的,可太祖爷一句话,就断了我沈家满门生计。这不这么多年过去了,眼见家财越来越少,小妹也是没有办法,才想着出来为家族中人找些银子。” “沈家的地盘在京城,一天在,一辈子都在。你偷偷摸摸跑到福州来算怎么回事?别说做姐姐的没有提醒你,就那些人的手段,如果你的事让他们知道了,你沈家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江采薇脸色稍有缓和,叹了口气道。 “姐姐,我又何尝不知他们的厉害。可人挪死,树挪活,小妹不像姐姐这般无需为家族琐事挂怀。家父去世得早,红莲既无长兄又无幼弟,家中之事,事无大小,皆红莲亲力亲为。祖宗传下来的这份家业,总不能败在红莲手上吧!”沈红莲愁眉苦脸道。 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不想打理家中的产业。 江采薇柔声道:“这些年,也苦了你一个弱女子了。要是七七还在,或许能够帮你不少,她这一走,那些掌柜只怕也是对你貌恭而心不服。” 沈红莲脸上浮现出一抹追忆的神色,好半天才慨叹:“七七姐姐是个苦命的人,选择那么多,却偏偏选择了一个自己不该爱的人。是不是我们女子,从来都没有能够自己做主的时候?” 这句话像是在问江采薇,又像是在问自己。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九泉之下的苏七七,亦或是眼前这个让她有些畏惧的采薇姐姐。 终于,江采薇松口了:“你要去福州就去吧!怎么说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到时候他们要是敢嚼舌头,我自然会帮你说话。” 沈红莲大喜过望:“多谢采薇姐姐。” 江采薇一边摇头一边道:“要你真心实意的叫一声采薇姐姐,可端是为难。我就不明白了,苏七七的功夫不比我弱,你为什么偏偏就怕了我而不怕她呢!” 沈红莲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从小跟个男孩子一样,只知道喊打喊杀,我功夫不如你,小时候被你揍得不少,傻瓜才不怕你呢! 这话她也就只能在心里自己想想,当着江采薇的面,她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对了,问你个事,这张儒到底喜欢什么?我死皮赖脸的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偏偏他就是油盐不进,难道我长得真的不如苏七七?”江采薇十分怄火的道。 沈红莲轻笑道:“采薇姐姐国色天香,一般男人肯定是把持不住的。只不过姐姐和七七姐姐之间的美各有千秋,喜欢的人也不同罢了。 不过这定边侯张儒倒是真的算是一个异类,除了七七姐姐之外,很少看到他近女色,而且跟朝中不少文臣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可以说京城十个官员里面,至少有九个是看他不顺眼的。 偏生他仗着自己是当今皇上的奶兄弟,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处分。 内阁几位大学士,几乎个个跟他关系匪浅,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大学士邱濬对他大肆攻讦,历数他九大罪状。折子送进司礼监之后便杳无音讯了,大朝的时候皇帝不曾提起半句,更是不等朝臣继续攻讦,便会宣布散朝。 他喜欢什么,小妹也不知道,那时候陪着七七姐姐,她从来都不会跟妹妹说这些东西。” 江采薇做牙痛状:“得了,冒险跟你见个面,还指望从你口中得到些东西,没想到你也是一问三不知。” 沈红莲犹豫了好一会道:“姐姐如果想知道这位侯爷的喜好,可以去问问他身边的王周和范统。或许他们两个知道些东西,但是真正最了解侯爷喜好的,应该是姜伟,他现在在大同。” 江采薇脸色微变,端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淡黄色的茶水打着漩,被她一口吞了下去。 放下茶杯,抬手狠狠擦了一下两片厚薄适宜的嘴唇,她恶狠狠道:“那刽子手早晚有一天会不得好死的。算了,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去了福州之后,自己多保重,我先走了。” 说完,她站起来重新把黑巾蒙在脸上,然后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门口那个汉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好像根本没发现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一般。 偷偷回到角落里她自己的帐篷中,江采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这边沈红莲在江采薇离开之后就走出了帐篷,在那汉子身边站定,冷冷的说了一句:“今天你看到了什么?” 汉子低头毫不犹豫道:“回小姐的话,我什么都没看到。” 沈红莲微微一笑,抬起手指勾住汉子的下巴,慢慢将他的脑袋抬起来,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的老婆孩子都住在北直隶,位置我知道,记住,你今天晚上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你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不是给人找麻烦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手底下功夫不弱,而且在北直隶一带的镖局里算是说得上话的汉子垂下脑袋,战战兢兢道:“小姐放心,今夜我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 能够出得起百两黄金雇佣这么一小撮人,而且第一时间得到福州消息的金主,背后是什么能量,常年跑江湖的汉子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他一家老小住在什么地方对方都知道,他要是敢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漏出去半句,只怕他一家老小,就只能在九泉之下相见了。 他连动手抓住这个漂亮女人的想法都不敢有。 沈红莲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走,跟我去见一见侯爷。” “哎!”汉子应了一声,魂不守舍的跟上沈红莲步伐,朝张儒住的帐篷走去。 “站住!”走到离帐篷还有四五丈的位置,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暴喝:“报上名来!” 沈红莲言笑晏晏:“我说小王哥,你不是连红莲妹子都忘了吧!” 王周自然是看清了沈红莲的面目,只不过这是规矩,就算他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为了张儒的安全,他也必须要发出一声大喝。 一来是为了让帐篷里面的张儒有所警觉,二来则是告诉自己人,有人来了。 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擅长易容,有人擅长拟声,这些人都是江湖奇人。现在福州的乱子刚刚平息,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不要命的海商花费重金找人来杀人。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妹子莫怪,侯爷的安全要紧。” 沈红莲了然的点头,然后笑着对王周道:“烦请小王哥通报一声。” 王周就站在帐篷门口,里面的张儒能够清晰的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等王周转身,他就已经传出了声音:“让她进来吧!” 沈红莲十分有礼貌的朝王周点了点头,微微转头道:“你在外面等着,咩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那汉子已经被沈红莲调教得没有半点脾气,闷不吭声的点了点头,然后看都不看王周,就站在了帐篷的另外一侧。 里面的张儒穿着白色单衣,手拿狼毫笔正在挥毫泼墨,白色的宣纸上写着几个大字,沈红莲瞥了一眼,心中不由有些嫌弃。 不是张儒些的内容不堪入目,而是他的字迹,实在太丑了。说得难听点,在京城随便找一个知道写字的孩子,同样的内容写出来也未必会比张儒逊色。 张儒有些尴尬的将宣纸一翻,盖住字迹,不自然的问了句:“红莲你这丫头,怎么深更半夜跑来找本侯?” 沈红莲不自然的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如葱白一般的手指玩着手指头上的小扳指:“侯爷可真会说笑,真要论年纪,侯爷您可比红莲还小两岁呢!” 二十多岁的女子在这个时代不出嫁,已经可以算是奇葩了,不过沈红莲不出嫁算是情有可原,毕竟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不招个有本事的上门女婿是绝对不行的。 张儒讪笑道:“好了,说正事吧!” “姐夫军中可是有女子?难道姐夫已经忘了七七姐姐了不成?”沈红莲抬头质问道。 张儒一愣,然后十分轻松的道:“这军中的确有女子,不过这可不是我招惹的,是她自己凑上来的。” 沈红莲俏脸微红,那是因为生气而涨红的:“七七姐姐才走了多久,你就开始另结新欢。可怜七七姐姐生前对你百依百顺,连亲爹都不要了,你竟如此寡情薄幸。” 第324章 :问郎君为何如此无情3 面对沈红莲的质问,张儒十分坦荡道:“红莲,事情不像你想象中那般不堪。+◆頂+◆点+◆小+◆说,这女子姓江名采薇,我跟她只是在大同有过一面之缘。 那次大同白莲乱匪横行,姜伟身受重伤,是这位姑娘出手搭救,姜伟才得以幸免于难。 老姜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做过一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却终究是个不错的兄弟。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人,我自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来京城,凑巧在侯府住过一段时间,不过没几天我就让人把她请出去了。毕竟我一个鳏夫,不好留下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在府中。 可谁曾想这姑娘竟然口口声声说看上了我,从姜伟口中问到我踪迹之后,竟然没脸没皮的跑到福州来了。 她虽身负武功,可终究是个女子,福州地界上不太平,就连我都差点被那帮不要命的海商给留下了,更何况她一个女儿家。 也算是相识一场,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走不是。没办法,我就只好让她一路同行了。 自始至终,我都不曾跟她有半点瓜葛,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沈红莲娇叱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男人总是喜欢找托词,总是喜欢找借口,别忘了七七姐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的张儒火气也上来了,沉声道:“沈红莲,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本侯是看你曾经照顾七七的份上才跟你多解释几句,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这个时代没什么闺蜜可言,如果有,沈红莲也算不上是苏七七的闺蜜,所以张儒根本没必要对沈红莲太客气。 他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苏七七走了,他不想对昔日照顾过苏七七的沈红莲做出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 沈红莲站起来道:“别以为你是个什么侯爷就了不起,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有一天我要是看到你接了这姓江的狐狸精进门,就是拼着散尽家财,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张儒双手抱胸,冷哼道:“好吧!老子等着!” 这女人,有时候不能对她太好,特别是那种不是自己的女人,尤其不能太过放纵。一旦放纵了,她们就会肆无忌惮。 同样的场景,若是苏七七在此地,她的做法绝对跟沈红莲不同。 沈红莲气呼呼的离去,张儒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心境平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沈红莲像是完全忘记了昨夜的不愉快一样,很早就跑过来跟张儒请安,直到得到张儒不见的确切答复之后,这才怏怏不乐的离开。 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在沈红莲来给张儒请安的时候,江采薇也同时出现在了张儒的帐篷外面。 队伍重新出发,经过一旬不快不慢的奔波之后,终于到达了南京。 南京城城门口,以徐怀远为首的一干南京勋贵就在门口等着,看到张儒的车架之后,徐怀远便径自离开了。 好在这些勋贵也是知道张儒和徐怀远之间矛盾的,他一走,马上就有人跑过来顶上了他的位置。 徐俌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出现在门口迎接,以张儒的爵位,还不够资格让一个世袭罔替的公爷亲自迎接。 一边寒暄一边入城,徐俌已命人准备好接风宴,老头笑呵呵的给了张儒一个拥抱,拉着张儒上了主位。 长桌上按照身份显赫程度一字排开一列勋贵,徐梁和海商陈大福、秦洛只能敬陪末座。这中间坐着的勋贵,不管有实权的还是没有实权的,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将他们彻底压制。 毕竟这里不是有郭汉生的福州。 几人陪着小心看着上首几人谈笑风生,连夹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次能够参加这样规格的宴会,两人都很清楚,并不是为了吃饭的。 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但是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谈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众侯爷表了态之后纷纷告辞离开,这次过来也只是见个面,没什么其他大事要做。 至于应该属于他们拿的那份好处,等到海禁真的被开,第一笔收益到了张儒手中,自然少不了他们的。 这些上层人物就是习惯虚与委蛇,有些话不需要说透,只需要点一下就能心知肚明。 有了七分醉意的徐俌一双结实的手搭在张儒肩上,面带笑意,身体摇摇晃晃。 目送最后一个勋贵离去,偌大个房间内只剩下徐俌、张儒、徐梁、秦洛、陈大福五人。 门口有范统和王周守卫,更有魏国公府的亲卫高手警戒,没有得到张儒和徐俌的许可,一直苍蝇也飞不进来。 别人能走,秦洛和陈大福却不能走,那些勋贵是来拿好处的,他们是来找财路的。总不能郭汉生落了马之后,他们就彻底在海商这个行当销声匿迹。那样的话,纵有万贯家财,只要官府一句话,随时都能让他们家财散尽。 再说了,张儒留着他们肯定还有用,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南京受到跟魏国公同桌吃饭的优待。 张儒也没将几人当外人,端起酒杯真心实意的跟徐俌碰了一下:“·老哥,这回真要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支持,这次南方之行,小弟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徐俌打了个酒嗝:“你小子甭跟我客套,你给出来的东西够多,才会有人帮你。你给了我想要的,我要得到我想要的,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代价小了,你不高兴,我们之间的合作就不会愉快。这个代价大了去,我不高兴,我们之间的沟通就会增加障碍。”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有钱也能让大明的勋贵低头嘛!”张儒呵呵了一声。 “话不能这么说,理却是这个理。没谁会跟你讲感情,事实上你我之间的感情也没到那个地步。真正说起来,还是钱管用。钱到了老子口袋里才是老子自己的,谁也拿不走,谁要是拿,老子就揍他。钱要是在别人口袋里,你贸然伸手去拿,别人就会揍你。”徐俌醉醺醺道。 张儒一口将杯中烈酒闷了:“老哥就这么信我?” 徐俌满不在乎道:“信!怎么可能不信!你张文轩在京城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做那些事,老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别看成祖爷给了咱徐家一个永镇南京的名头,可实际上这些年我徐家却是如履薄冰。 京中随便一个官员都得要打点,陛下好说,先帝也好说,可那些朝臣是最不好说话的。 这么些年,官员的上上下下,哪里都要花钱。不然我堂堂南京魏国公,又岂会发生庇佑海商的腌臜事。 钱,没有钱,做什么都难。那些市井小民可以看在你是公爷的面子上给你家送一天的粮食,难道他们能够给你家送一辈子的粮食? 不能! 太祖爷开藩镇,朱允炆不懂事,对自己的几个叔叔动手。 成祖爷顺势而起,发动靖难之役,一役之下夺得天下,何其难也。 之后勋贵的日子愈发难过,被拿下的勋贵每年都有,成为勋贵的人也越来越多。各家都得通过不同的途径去养活一家老小。 开海禁,百利而无一害,徐俌老虽老矣,却不是不懂分寸之人,既然是好事,何必要阻拦。 你一个能够把汪直拿下,让当今陛下成功登基的小人物,不仅我信得过,整个南京的勋贵都信得过。” 徐俌一点都不吝言辞上的夸赞,也许真如他所说,他在乎的,只是那些黄白之物,也许他心里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想法。 但是这番话,张儒真的很受用。 评价一个王朝最好的方法不是说某一个清官被人民爱戴,亦或是某一个皇帝的某些举措让百姓额手相庆。最重要的,就是百姓自己的生活水平上去了,这个时候,国家的凝聚力才能增强,在外地入侵的时候才能拧成一股绳。 张儒也是从前世的共和国发展历程上学到的这一点,所以他开海禁,不惜更整个顺天府的文官为敌,就是为了从根子上让大明做出一些改变。 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汉人,那是多么凄凉的一段历史。既然他来到了这个时代,他就要用自己的努力,为这个时代做些事情。 至于经过他的改变之后,历史是否依然会顺着潮流继续前行,那就是他身后之事了。 或许,将来的史书上根本就不会有他张儒这个人,甚至他的墓地都不会被人找到。但此刻,他无怨无悔。 徐俌站起来一巴掌将张儒拉回了现实:“老弟,跟这几位聊聊吧!这东南一带的海商,现在能够比得上他们俩的还真没几个了。” 张儒点了点头站起来摇摇晃晃朝陈大福和秦洛走去,走到二人身边,他用屁股将徐梁顶开,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左右手同时出动,一把一个揽住两个海商:“来,咱们聊聊这东南一带往后的发展。” 陈大福战战兢兢道:“草民听从侯爷吩咐。” 秦洛没有出声,显然心里有跟陈大福不一样的想法。 第325章 :定计东南 “没事,没事,放松点,老陈呐!本侯在福州杀了个血流成河,却依然没将福州的海商杀干净,你可知为何?”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大福,然后对秦洛眨了眨眼睛。 满脸通红的秦洛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张的嘴飞快合上,而陈大福则是一脸懵然的看着张儒。好一会,这位已经年过四旬的海商才艰难扭头看向秦洛,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点提示。 可惜,有张儒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这位盟友十分干脆的抛弃了他。 无奈转头正视前方,嘴巴张开又合拢,如是几次,张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陈,现在都是几个自己人,不用顾虑太多。想到什么说什么便是,本侯虽然凶名在外,却也不是听不得忠告的。说说你的猜测,让本侯看看你是否聪明。 咱们将来是要合作的,本侯可不希望自己的合作是一个十足的蠢材。” 这么说,陈大福心里算是有了点底,在张儒期盼的眼神中,略带试探的道:“侯爷宅心仁厚,不愿意造过多杀戮。” 张儒不屑道:“老陈,你这就有些不实在了,本侯在福州杀了个血染长街,真要是宅心仁厚的话,这天地间只怕没恶人了。” “草民愚钝,真不知侯爷用意何在。”陈大福索性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这种时候说话,他说张儒的好话是错,说张儒的坏话也是错。 张儒也没打算继续为难陈大福,转脸朝秦洛问道:“秦洛,你认为呢?” 本来还想看好戏的秦洛,突然听到张儒问话,整个人都懵了。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忙道:“侯爷见谅,不才心中虽有猜测,却不敢胡言乱语。侯爷还是提点我二人几句,也好让我二人长长见识。”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跟陈大福这个大老粗完全不一样。 他这么一说,张儒也不好再考量二人,自顾自道:“老陈,秦洛,本侯之所以留下那些海商,一来是因为他们手上没有血债,没有杀人,留他们一条性命情有可原。二来,这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成气候不容易,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局面,要是让本侯一顿乱刀给砍完了,那就真的有点对不起那些一开始把大海当成饭碗的先辈了。 既然朝廷要开海禁,这海商的根,就不能断。一旦海商断了根,以后就算海禁大开,还有几个人敢大张旗鼓的当海商? 海商不是韭菜,朝廷也不是割韭菜的人,这海商也不像是韭菜茬子一样随随便便就能长出来。 朝廷要的是利益,皇室的利益,勋贵的利益,百官的利益,百姓的利益。 涸泽而渔,这样的蠢事可能朝廷某些官员巴不得本侯做,可本侯不至于蠢笨如斯。就像本侯杀了郭汉生等一干手上血债累累的海商而留下你们两个大海商一样,本侯很想连你们都杀了,但是本侯不能杀。 陈大福、秦洛,你们对待朝廷的态度都还算不错,所以本侯可以无视你们手上间接的血腥味。本侯不追究你们,不代表本侯不知道。” 前面的话说得秦洛连连点头,最后那一句话,却让他后背冒出了白毛汗。 张儒最后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敲打他们,以锦衣卫缇骑的密集程度和做事风格,应该能够很简单的知道他们到底做过什么事。而张儒暂时放过他们,却在他们的脖子上套上了一个铁箍。如果将来他们做出了什么让朝廷不满的事,这些现在被锦衣卫封存起来的证据,将随时能把他们脑袋里的脑袋浆子挤出来。 为人明显比秦洛要市侩一些的陈大福立马表态:“侯爷,草民感恩,往后侯爷说东,草民绝不往西。” 秦洛也马上附和:“是是是,以后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才若是有半点抵触,不才脖子上这颗三斤的脑袋,侯爷尽管拿去。” 张儒满意的笑了笑:“你们两个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大家都是在帮朝廷做事,朝廷要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容不得我们想其他的。至于你们的表现,本侯长了一双招子,我会看。” 听到这句话,二人这才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屁股贴着凳子坐稳。 亲自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两人满上之后,张儒第一个端起酒杯:“来,喝了这杯酒,往后这东南沿海一带的生意,我三人通力合作。” 陈大福有所顾忌,酒杯到了唇边,却久久没喝。秦洛倒是很干脆,张儒还没喝,他就做了个先干为敬的表率。 张儒慢慢将酒杯中的酒抿干净,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大福:“怎么,老陈是觉得我这个合作对象不合适?” 陈大福苦笑道:“侯爷见谅,草民只是在想,如果这事光是我们做,到底能不能做得下来。不说南京有魏国公府这个庞然大物存在,就说这东南沿海一带数不胜数的官员,咱们就不一定能够拿下。” 张儒拍了拍他的背:“这个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魏国公拿钱办事,跟本侯私人关系也算不上差,朝廷那边的命令一旦下达,他也不好使绊子。至于那些官员,如果魏国公表了态,他们谁要是敢不给魏国公面子,不需要我们动手,魏国公就能直接拿下他们。” 陈大福直到这个时候一颗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下大半,将那略带苦涩的酒水倒进了口中。 “不日会有京城的人来东南,你们明日启程回福州打点一切,先让人督造海船,到时候本侯手书一封,福州知府雷远会全力配合你等。 等京城的人来了之后,他们会负责着手招募水军,至于训练海军的事,不需要你们担心。 此次东南之行,光是抄家弄来的银子就足有九千七百万两,其他金锭、珠宝、古玩、字画,更是数不胜数。这些银子本侯只打算将其中一小部分交给朝廷,其他的都会投入福州、天津凉地的建设之中。 以后出海的大船,不仅要带中原的茶叶、瓷器、丝绸,还要带上我大明强大的水军。以前的那一套,应该摒弃的也到了摒弃的时候,你们出海南洋、西洋、东洋等地,记得当地的一些特产多带一些回来。 注意,往后的战争很有可能是火器的战争,我大明的火器虽然有所发展,可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却未必能够独步天下。能弄到成品,就不计代价给本侯弄,最好是能够把他们那些工匠给本侯忽悠过来。 只要有人愿意来,而且他们有真材实料,待遇方面一切从优。” “侯爷,您这是”秦洛不无担忧的问道。 火器,一向都是朝廷独立掌控的东西,毕竟这玩意杀伤力实在太大,要是让普通人掌控了,只怕会生出造反的心思。 张儒大手一挥:“这个不用担心,这不是本侯要图谋不轨,只是根据朝廷的需要为朝廷网罗一些人才而已。到时候这些工匠会成立专门的匠作监,一切归朝廷统管。你们要做的不是担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你们要关心的是到底能不能找到这样的匠人。 只要匠人找到了,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二人顾虑打消,明显开心了不少,陈大福所问,也是秦洛想问的。 “来来来,继续喝酒。”张儒举起酒杯道:“凡事都有个过渡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也不是今天就要决定下来。今天喝酒,明天咱马上各奔东西,到时候会有专人跟你们联系,你们尽量配合来人整合福州的资源,弄一两个商号出来。” 说不谈正事,一来二去之间又聊到了正事上面,三人一直聊到深夜,连吃饭都忘了。 直到几人谈话开始就已经离开的徐俌和徐梁来叫他们,基本上已经敲定了东南发展方针的张儒这才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被他坐得滚烫的座椅,笑呵呵的拉着二人走出去。 徐俌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事情差不多谈妥了,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道:“看你这偷鸡贼的样,事情谈妥了?” 张儒点点头:“谈妥了谈妥了,以后这东南,还得靠老哥你镇着才行。” 徐俌不悦道:“什么话,你我本是一家,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不用分出那么多彼此。” 有了海运这个大家发财的勾当,徐俌是着实对张儒高看了许多眼。更何况他徐俌本来就是忠于朝廷的国之重臣,皇帝都松了口,他没理由不做这个顺水人情。 能够让皇帝面前的红人张儒成为自己的朋友,总好过在皇帝身边竖立一个自己的仇人。 魏国公府传承至今,也不是没有道理了,至少魏国公府的人都是懂得分寸的人。 送走陈大福、秦洛二人,一老一小两个勋贵让人炒了几个小菜,随便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吃喝起来。 第二人,满目通红的张儒和一脸疲态的徐俌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而这个时候,范统、王周已经带着人都准备好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徐俌亲自骑马将张儒送出南京城之后,这才依依不舍的跟张儒道了别,临走前这位公爷更是不顾身份的大声呼喊:“文轩,有空就来南京逛逛!” 第326章 :思春 车驾行出十里,江采薇坐着的马车里扔出一块白绢,正好落在范统的马背上。 范统将白绢拿起来一开,立马神色大变,粗糙的大手猛的扯了一下缰绳,原本迈着碎步的战马前脚悬空,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 最前面的张儒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勒住马头,对王周道:“去看看,老范到底怎么回事?” 王周拨转马头,很快就到了失魂落魄的范统身边:“老范,老大让我问你怎么回事?” 多年的兄弟,他也发现了范统有些不对劲,这个任何时候都能面不变色的汉子此时脸色苍白,额头见汗,浑身都在发抖。 范统一怔,将白绢往怀里一收,慌张道:“没没事!” 王周皱眉道:“老范,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啊!” 范统依然道:“没事没事,真的没事,你让老大放心编号,我好得很。” 听到这话,王周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起来。都这么久的兄弟了,彼此之间都是十分熟悉的,范统现在摆明了心里就藏着事,可他偏偏不说。 “老范,有事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着办,就算我王周帮不了你,老大总是能帮得到你的吧!”王周就在马背上拉了范统一把。 这个动作十分危险,让范统忍不住骂了句:“你他妈是不是想死,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呢!” 王周满不在乎道:“我当然不想死,不过我看你现在的神色,倒是十足的想要找死。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既然你都不想活了,我岂能独活于世。说不得你要真出了什么事,老大那边心里不舒坦,到时候又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事来。” 范统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可犹豫了半天,他依然决定不将刚才发生的一幕说出来。 王周焦躁的挠着头:“行了行了,我不问你那些狗屁事了,反正你也不愿意说。你喜欢憋着就憋着吧,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要是老大问起,我可是会如实相告的。你有话憋在心里,摆明了就是不把我们党兄弟,我不强求,希望老大问你的时候,你能够说出来。” 范统满脸纠结之色,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周说自己的事情。 不说? 兄弟之间离心离德! 说? 就自己心里藏着的那点小事,真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他根本就没有不把王周当兄弟的意思,也清楚那句话不过是王周的激将之法,可真个把张儒抬出来了,他心里还是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王周可不管那么多,不等范统答复拨马便走。 范统立马急了,张口道:“王周,你等等。” 王周回头乜着眼道:“=怎么?又想跟兄弟我说道说道了?” 范统嗫嚅道:“你看,咱们也是好兄弟,平时关系都不错,这时能不能不让老大知道?” 王周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怎么了?你杀人了?还是做了什么龌龊事?老大这人脾气挺好的,你就是说出来他也不一定会生气。他身边这些人里面,他最看重的就是你这个闷葫芦。” 范统不好意思的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大说。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跟老大老实交代的。” 这话把王周给说乐了:“呦呦,咱们的范大葫芦竟然也有这等羞怯的时候。哦我知道了,你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心里憋着什么坏。想跟老大说,又怕老大会生气,所以一个人在这里自怨自艾。行了行了,多打点事,老大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骂你的。” 范统急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 王周飞快转头,用力拍打了一下马臀,朝张儒的位置飞奔而去。 他的速度很快,让范统就是想要阻拦都已经晚了。 这时,马车内传来江采薇略带戏谑的声音:“一个大男人,至于因为这点琐碎小事盘桓不前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简单的一道题,偏生要想得这么复杂。你家侯爷也算得上是一方枭雄,怎么就收了你这样的人在麾下。再不济也只是一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一个男人这么说他,说不定范统早就跟对方打起来了。 可惜说出这番话的人跟自家侯爷关系不清不楚,他就是想动手,也不能对一个女人动手。张儒最讨厌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要让张儒看见他对江采薇动手,说不定他又得吃一顿挂落。 更何况那坐在马车内的女人战斗力未知,连王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都不敢轻易撩拨,他也不认为是这个女子的对手。 没办法只好把一口气狠狠的憋在心里面。 那边厢王周追上张儒之后,张儒轻描淡写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王周嬉皮笑脸道:“这小子好像思春了,应该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不过这小子死活不肯说出来到底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我吻了好几遍,他都不肯说,看来只能劳烦老大你去说了。” 张儒高兴道:”嘿,这事好事啊!那小子就是太小心了些,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只要他看上了的姑娘,不管是哪一家的这亲事我帮他去说。不过要大洞人家姑娘的放心,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王周一扬马鞭,战马窜出去四五丈之后才回头道:“老大,这话还是你去说靠得住,这恶人我已经做了,剩下的事,就只有老大你能搞定了。” 张儒没好气的看着已经跑出去老远的王周,破口大骂:“你小子就跑吧,等回了京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对张儒的话王周直接来了个充耳不闻,反正到时候也是到了京城之后的事了。 王周不肯当传声筒,张儒没办法,只好放慢马匹的速度。好不容易等范统到了不远处,他才扬声问道:“说说,哪家的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范统嗫嚅道:“老大,您别听王周那不会说话的家伙瞎说,没哪家的姑娘。” 张儒面带怒容:“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像个爷们一样好好说话。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难道要等到人家已经成了比人的媳妇,你才知道着急不成!” 他的话很准确的掐住了范统的软肋,这下范统急了:“那老大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儒怒极反笑:“你都不肯说你喜欢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再说了,那姑娘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我也不能保证能够求亲成功。” 一边说着,他心里有些纳闷起来,这一路好像也没遇到什么让范统失魂落魄的人,怎么他一下就变得如此腼腆了? 终于,在张儒的再三逼问下,范统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仪的对象:“是沈红莲。” 张儒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遇到沈红莲,那可是在从福州回南京的路上。这小子闷不吭声的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竟然藏了这么久。 范统难得的害羞红了脸:“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说的很久之前,应该是苏七七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沈红莲是苏七七的贴身侍女,和范统王周一干人等的接触还算不少。 至于范统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沈红莲产生感情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张儒十分轻松的笑了笑:“没事,喜欢就喜欢,说出来就好了。沈红莲这丫头有些特殊,她沈家现在唯一做主的就是她自己,你如果真心喜欢她的话,只怕到时候得入赘才行。” 沈家只有沈红莲这一个嫡亲血脉的女儿,如果要延续香火,唯一的可能便是范统入赘。而这边范统又有不小的麻烦,范无咎也只有范统这么一个徒弟,这么些年范无咎一直都将范统当亲生儿子。 如果范统入赘沈家,那么范家的香火怎么办? 范统为难道:“老大,就没有其他办法?” 张儒没好气道:“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沈红莲那丫头,她性子可是烈得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其他办法我还真没有,如果你不入赘,就踏踏实实另觅新欢。” 范统彻底没脾气了,以为说出来张儒能够给个好点的建议,没想到张儒知道了之后竟是如此不负责任。 看他闷闷不乐的,张儒也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放心,不是有我在么,什么事交给我去办就成了。实在不行,我跟牟斌说说,带人把沈家给抄了,到时候再把人弄进教坊司,你那时候再来个英雄救美,她估计就得以身相许了。” 这馊主意让范统直接给否决了:“老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乱来,要是让红莲知道了,她不得一辈子都恨我。” 张儒嘿嘿道:“那就这样,办法你自己想,我负责提亲。” 这算是打了个擦边球,毕竟他之前也只是答应提亲而已,不算说话不算数。 说完,他学了王周的套路,拨马就走,剩下范统一个人在原地愁眉苦脸。 第327章 :这个媒人不好当1 连日车马劳顿,回到京城见了皇帝朱佑樘一面,约好再见时间之后,张儒就独自回府,在那张依稀间还带着苏七七香味的床榻上,美美的睡了个觉。 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张儒睁开迷蒙的睡眼,伸了个懒腰,迈着慵懒的步伐走到院子里。 昨夜的睡眠并不是很好,乱梦风云,让他感到无比愧疚的是,他竟然在梦中梦见苏七七劝他收了江采薇。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知道,梦境并非什么鬼魂托梦,不过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正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对江采薇的好感,才会在梦中出现那种狗血情景,而这种情景的出现,也让他起床之后都有些心绪不宁。 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江采薇就那么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那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热水依然散发着水蒸气。张儒装作没看见,继续朝前面走去。 “侯爷,您还没洗漱。”身后传来江采薇的声音。 张儒脚步一顿,然后很不自然的继续朝前面迈步子。 “侯爷,请您洗漱。”江采薇固执的声音再次传来,紧接着,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没一会,一块白色的毛巾递到他面前。 张儒抬头,眼睛正好对上江采薇清澈的双眸,马上就有些慌张的躲开,那眼神虽然清澈,可清澈中却带着灼热。这份灼热,他不敢承受,或许说他承受不了。 以侯爷之尊,已过一载,就算是要纳妾或者续弦,问题一点都不大,就算是朝中士大夫也不敢轻易攻讦这一点。他怕的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过不了那一关,他无法接受江采薇。 胡乱的抓起毛巾在脸上抹了抹,然后丢进铜盆内就想离开,不了手却被江采薇十分大胆的拉住了。 以往虽然江采薇对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十分古怪,可二人还从来没有过肌肤上的接触,这次,那滑腻的小手抓住了张儒粗糙的大手,同时也像猫爪子一样在他古井不波的心中挠了一下。 他用力抽了抽手,手没抽出来,反而掌心的滑腻让他变得有些心猿意马。 江采薇就这样拉着他,然后讲铜盆放在地上,一只手将铜盆中湿润的毛巾拧干,在他脸上擦拭起来。 一边擦拭她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洗个脸都毛毛糙糙。” 这一刻,她如他妻,他似她富,场面极为暧昧。 “老大,范统那小子不见了。”王周人没出现,声音已经率先出现。 江采薇动作飞快的从张儒掌心抽出了手,秀脸瞬间变得通红,好像不是她主动拉着张儒,而是张儒主动拉的她一般。这个举动,弄得张儒好生无语。 张儒干咳一声,扬声道:“你急什么,范统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么大个人了,难道他还不知道分寸不成!”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比如福州、比如大同,可能张儒会担心范统出事。但是在京城,在这个时间段,他根本就不担心范统会有什么事。 锦衣卫牟斌跟范统等人不对付,却还不至于对这些老兄弟下手,自己圣眷正隆,就算牟斌有一万种想法取代自己,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京中文官倒是有可能找范统的麻烦,可自己离开京城半载有余,朝中攻讦不断,他还没开始找那些文官算账,他不认为那些文官有胆量先找自己算账。 需要用范统来威胁他的文官没有那个胆量,有那个胆量的文官则自身正派,不需要范统这个筹码。 他马上想到,范统的失踪估计跟前些日子范统的反常有关。 正思索间,江采薇抛了个白眼已经端着铜盆离去,与此同时,王周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院子门口。 王周满头大汗,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绣春刀,喘着粗气快步走到张儒面前:“老大,已经不少兄弟出去找了,但是死活没找着老范的踪影。” 张儒随手在王周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小子都派人去什么地方找了?” 王周道:“内城十三坊,外城二十六坊,全部都找遍了,死活没看到人。” 张儒叹了口气:“你小子有时候聪明,有时候蠢笨。马上让人查一查沈红莲住在什么地方,不出意外,这小子应该是先到老丈人家里试探虚实去了。” 王周眼前一亮,立马点头:“好,我马上去。” “等等!”张儒叫住他道:“算了,还是我跟你一起走一趟吧!让人备礼,我们顺带着求亲去。” 他可算是想一出是一出,连别人家里的意见都不问,就敢带着东西上门求亲。当然,如果是他自己求亲,那沈红莲家里说不定得放爆竹庆祝,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但他给范统求亲就不同了,不说对方能不能看得上范统,就现在的沈家,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根本就没人敢答应他。 很快,礼物就准备好了,张儒带了二十个人,拉着一大堆礼品,朝沈红莲家行去。 此事,沈府内院,一个蒙了脸的魁梧汉子正旁若无人的在一间屋子里翻找着,一边翻找,他一边嘟囔着:“怎么回事?生辰八字到底放在什么鬼地方?” 沈府已经落魄,宅子不算小,可里面的人却不算多,很大一部分得力的人都被沈红莲带到福州去了,这宅子里除了几个花农和婆子之外,就只剩下那个伺候了沈家三代人的老管家了。 这些年沈红莲疏于经营家中俗务,以至于门口那块掉了漆的牌匾都没人好好收拾一下。知道的明白这是沈万三曾经的宅邸,不知道的还道是哪里来的荒废院子。 太祖震怒,沈万三被发配云南之后,沈家算是彻底的走了下坡路。偏生到了沈红莲这一辈,沈家就只剩下她一个女娃。那些亲朋好友不是当年受了祖父的牵累,就是拿了家产之后各奔东西。这宅子里住着沈红莲一人,除了老管家之外,其他人都是雇佣的。 算起来,那老态龙钟的老管家,还算得上是沈红莲的叔爷爷那一辈的。 那蒙着脸的汉子翻腾了好几个房间都没找到口中念叨的东西,只好走出房间,打算再找一间房看看情况。 门刚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儿臂粗的手杖 汉子眼睁睁看着那手杖在眼前慢慢放大,甚至都忘了反抗了。 “嘭!” 一手杖结结实实的打在汉子的额头上,拿着手杖的老者顺势拿手杖一勾,将汉子脸上的黑巾勾掉,气沉丹田发出一声怒吼:“哪来的小贼,竟敢来我沈府偷盗。” 黑巾落地,露出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突然失踪让王周心急如焚的范统。 此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自己这算是私闯民宅,可也不能任由这老头一顿乱棍给自己打出去。 正想着对策,又是一棍子袭来,二话不说在他额头上留下第二个红印。 范统有些恼了,趁着老者收杖的时候一把抓住手杖的中间,怒道:“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来不是求财也不是求命,只是找一样东西而已。” 老者依然喋喋不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贼,别以为我沈家落魄就什么人都能欺负。只要老夫一日不是,就容不得人欺负沈家。” 用力一抽,手掌紧紧的被范统的手束缚,老者涨红了脸都没能将手杖的控制权重新拿回来。 范统松了口气,大声道:“老人家,我真的不是什么小贼,你看,我身上都没有任何财物。刚才这屋子里字画可是有不少,我如果真是无耻小贼,怎么可能入宝山而空手。” 老者蛮不讲理的道:“你未经主人允许,偷摸进入沈府,这便是盗贼行为。老夫管你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反正老夫看见了,你就是无耻的小贼。” 范统眼睛一瞪:“我说你这老家伙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老者冷哼道:“哼,油盐不进,你要算是条汉子,就跟我去顺天府走一趟!” 一听这话,范统的气势顿时弱了不少,他私闯民宅已经是不对在先,如果还让人给弄到顺天府去。就算到时候顺天府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不追究,光是张儒那一关就过不了。 要知道他可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没有跟任何人报备。作为张儒的贴身护卫,擅离职守可是不小的罪责。 老者见他犹豫,气呼呼道:“怎么,不敢了吧!小子,老夫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今天要么你杀了我这老不死的,要么你就乖乖跟老夫去见官。” 范统有些急了,松开手杖,身体一掠之后从老者身边滑了出去:“老人家,我就不陪你玩了,今日多有得罪,来日再跟您老赔罪。” 老者一下将手杖投了出去,脚下速度也不慢,第一时间朝范统追去:“小贼,休走!” 这时,府内那些花农和婆子都被惊动了,正浩浩荡荡朝这边赶来。正好范统冲出去,这下算是闯进了别人的包围圈。 第328章 :这个媒人不好当2 沈府落败这么多年,还能留在府内的,基本上都是忠心耿耿的老人,他们可不管那么多,二话没说拿着手里的家伙扑头盖脸朝范统砸去。 有人手里拿着擀面杖,有人手里拿着锄头,还有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最奇葩的是那厨子竟然提着两把明晃晃的菜刀扑了上来。 范统心下大骇,对付敌人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怕过,面对这些人,他是真的心生怯意了。 倒不是说他功夫不高,也不是说他善良,而是这些人的底细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查过了,可以说,这宅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沈红莲当成亲人一样。就冲这一点,他就绝对不能对这些人动粗。 真要是动起手来,他手底下肯定没有分寸,一旦磕着碰着,到时候要他如何面对沈红莲? 心里有了想法,他索性就放弃了抵抗,用后背硬生生扛下两擀面杖之后,他胳膊用力一甩,将那抓着他的婆子甩向人堆。 这一下手底下还是有分寸的,不轻不重,正好让那婆子双脚落地,却有正好挡住了那些人的进攻道路。 转身正要另觅出路,麻烦又来了。 虽然已经老态龙钟,可那老管家却也是个练家子,速度慢了些,力道却有,这一会纠缠的功夫,老者再次拦住了范统后退的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在小花园处,范统彻底无路可逃了。 他紧握双拳看着老者道:“老人家,我不过是来找东西,没有伤人性命的意思,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老者冷冷道:“你们要找的东西,不过是当年祖上留下的所谓藏宝图和聚宝盆而已。这东西莫说我们没有,就是有,也绝对不会给你们。年轻人,这些年,想要找到聚宝盆的人不少,就连老朽年轻的时候都想找。可这么些年过去,还就没有一个找到的。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老夫的话,也可以选择相信。但是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束手就缚,到时候伤了自己,老夫可不会负责。” 似老管家这种人老成精的人物,自然看得出范统是身负功夫的,而且他也看出,面前这个年轻人没有伤人之意。说这半软不硬的话,不过是为了拖住对方而已,不用多久,锦衣卫的人便会来救人。 在他喊出那一声小贼的时候,府上忠仆便有人去通知锦衣卫了。 范统道:“什么狗屁劳什子聚宝盆,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我来是为了找你家小姐的生辰八字的。” 老者听到这话之后顿时目瞪口呆,有些没搞明白范统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范统说的是真的,那他不伤人就可以解释得通,如果范统说的是假的,那范统为什么不伤人? 周围的人也陷入了惊骇之中,不明白这样一个高手为什么要冒着被锦衣卫抓捕的危险,跑到府上来找沈红莲的生辰八字。 良久,老者回过神来,怒喝道:“好一个无耻小贼,竟然还是个采花贼,来人,给老夫拿下!” 老者这下是动了真怒了,他从小看着沈红莲长大,在他心里,沈红莲就像他亲孙女一样。年轻的时候为了找到聚宝盆,他不惜跟自己的亲哥哥白刃相见。 最后,他一刀扎进了自己亲哥哥的胸口,而他的兄长却央求其他人饶他一命。 自那以后,这个名叫沈从武的人就将自己的位置放在了沈家家仆的位置上,他是名义上家主的亲叔叔,却从来不以长辈自居。不管自己的侄儿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一丝不苟的执行。 为的,不过是偿还兄长饶他一命的孽债。 侄子死了,留下一个侄孙女,这个侄孙女可以说是沈从武一手带大的,彼此之间的感情极为深厚。 沈从武依然将自己的位置放在家仆的位置上,可孙女不干,他实在没有办法,才当了沈府的管家。 现在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开口竟然不是要聚宝盆,而是要沈红莲的生辰八字,沈从武一股邪火从心窝窝里冒出来,恨不得马上就将这年轻人千刀万剐。 是以,他很是不自量力的让那些忠仆发动了进攻。 范统可谓有苦难言,他嘴上说是别怪我不客气,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点伤人的意思。 大家伙一窝蜂上,范统着实挨了几下实在的。好在这些人都是老实人,不敢做什么伤害认命的事,他受的伤不过都是些皮肉伤而已。 一顿乱棍过后,范统脸上多了十几道红印,身上更是沾满了脚印。人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尽量护住要害部位,不让对方打到自己。 好一阵过去,大家都有些累了,这才渐渐放过范统。 范统穿着粗气蜷缩着身体,有气无力的道:“老家伙,你要不要这么狠,怎么说我跟沈小姐也有数面之缘,更是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过。我不过是看上了你家小姐,想找生辰八字对一对,你至于像疯狗一样咬我么?” 听到这话的沈从武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小子,你找理由也不会找靠谱点的理由,谁家的人男儿看上了人家姑娘会偷偷摸摸跑到人家家里来偷生辰八字。若真如你所说,你就该叫家里长辈,请媒婆上门提亲才是。此等藏头露尾的鼠辈之举,难道你家大人没有告诉过你不行嘛?” 范统委屈道:“我从小没爹没妈,只有一个不正经的师父,他可没教过我这些。” 这话一说完,沈从武已经信了大半。 从范统不还手的态度上,他看出了范统没有恶意,要不是因为那句生辰八字,他甚至不会让人暴揍范统一顿。 而在范统被打倒之后,他的口中依然说着和之前一样的理由,沈从武觉得这孩子的话八成是真的。 不过马上他心中又是无名火起,这小子怎的一点家教都没有。沈家虽然已经落魄,好歹也是曾经的名门望族,哪能让自家小姐找个这般不识礼数的人。 可一听到范统解释,他的心又软了。 同时,他的心思开始变得活络起来。 这孩子无父无母,正好是入赘的人选,再加上这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一身功夫端是不俗,真要是入赘了沈家,不说别的,至少能够保住小姐的周全。 正想着,一个家仆带着四五个锦衣卫跑了过来。 为首锦衣卫只是一个小旗,可那小旗的腔调却挺高,几乎没拿正眼看沈从武,只是乜着眼道:“你沈家能不能消停点,每天的偶弄这些事出来,我锦衣卫莫非是专程帮你们沈家擦屁股的不成。” 沈从武挤出一丝笑脸,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小旗手中:“这位官爷,又劳烦您几位了,小小意思,请兄弟们喝个茶。” 小旗把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之后,这才满意的揣进怀里:“行了,下次少给我们找这些麻烦。” 说罢,他也不看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手一挥就示意几个手下要将范统捆起来带走。 几个手下也是干惯了下作事情的主,扣住范统之后,二话没说伸手就朝范统的怀里摸去。 任何人到了锦衣卫,那基本上就已经是宣布了死刑,所以犯人身上的财物,不论多少,多半都会被这些锦衣卫给贪墨了去。 张儒在锦衣卫指挥使任上的时候,有那么多嫡系掌控着锦衣卫大紧要位置,根本没人敢这么做。可张儒一离开锦衣卫,这些人立马就故态重现。 牟斌不会管这些小事,因为他不是张儒。 摸着摸着,一个锦衣卫从范统怀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铁牌,拿到眼前一看,他打了个哆嗦,铁牌直接掉在了地上。 小旗满不在乎的问了句:“怎么回事,毛毛糙糙的,是不是刑部的人?” 那锦衣卫力士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捡起地上的铁牌塞进小旗手中:“哥,咱貌似做错事了。” 小旗瞥了一眼铁牌,顿时吓得额头见汗,只见铁牌上写着几个大字:“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 谁能想到,一个千户竟然会被一帮家丁给打翻在院子里,谁又能想到,这个千户竟然是孤身一人来的。 小旗打了个哆嗦:“赶紧放人,奶奶的,老沈,这次可别怪兄弟我不帮你,这银子还你,大人要是追究下来,你沈家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说着,他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银子掏出来放在了地上。 开玩笑,一个百户就足以让他这小旗干不下去,更何况是一个千户。不管他认不认识范统,他都不敢跟持有这种铁牌的人作对。 沈从武也看到了那铁牌上的字,没等小旗说话,他就已经是满脸苦涩了。 可现在事情已经做了,后悔都来不及了,他只好怔怔出神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范统紧闭着双眼,却没有昏厥,他只是假寐而已。 这下他装不下去了,双手用力一挣,把两个锦衣卫震开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这是老子自己的家事,用不着你们插手。” 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却不敢承受范统的怒火,飞也似的逃离了沈府。 第329章 :这个媒人不好当3 几个锦衣卫没骨气的举动将沈从武吓得一愣一愣的,平时这些张扬跋扈的锦衣卫可是连他这个沈府的老管家都不得不给三分颜面的。可面对这么一个年轻人,对方竟然连屁都不放就直接滚蛋了。临走前,甚至还把好不容易从自己手中抠唆出来的银子给还了回来。 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也在估量这个年轻人在那位心中的地位。 京城人尽皆知,自张儒卸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所有嫡系全部脱离了锦衣卫,其中绝大部分人是丢了锦衣卫官职的。 他摸不准这个人到底是张儒的人还是牟斌的人,如果他是张儒的人,自己背后最大的靠山可以说完全失去了作用。反之,如果他是牟斌的人,那这里头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且不说眼前的年轻人在牟斌心中地位如何,是否真的看上了沈红莲,光是牟斌和张儒之间不可磨合的矛盾,就有大把文章可做。 范统咧嘴一笑,一丝略带红色的口水从嘴角花下,他随意的抬手抹了一把:“老人家,我也不找你麻烦,只要你把你家小姐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从武冷冷瞥向范统,不悦冷哼:“小子,老夫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婚姻乃人生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偷偷摸摸跑进沈府就是不对。锦衣卫又如何,真要是逼急了老夫,了不起就是鱼死网破。” 范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已经跟你说了好几遍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跑过来找她生辰八字的。你这老头,怎么就好说歹说,就是油盐不进呢!我姓范名统,家中只有一个脾气古怪武功高强的师父,哪里来的父母之命?红莲她也是孑然一身,我和她之间,又如何来父母之命呢? 再说媒妁之言,我如果不用她的八字跟我的八字对一对,贸然去找媒人来说和,岂不是没将你沈府放在眼里? 沈家破落多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你可以去京城上下打听打听,知道我范某人的,谁不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好。” “这就是你私闯民宅的理由?”沈从武就是死活揪着私闯民宅四个字不放,事已至此,他除了揪住这一点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事情闹大了,到了官府,谁知道顺天府尹敢不敢管锦衣卫的破事。 他就是要趁着这个年轻人没有报官的想法之前,先让年轻人下不来台,到时候就算是锦衣卫高层追究起来,他也不会没理。 在大明其他地方可能占了理没什么用处,可这皇城根里,你只要得罪的人不是皇帝,谁都得占着理做事。 “什么私闯民宅,老先生言重了,都是自家人,说出来的却是两家话,这又是何道理?”一个声音从一堆人身后传来。 沈从武在沈府德高望重,在他说话的时候一般别人是不会插嘴的,所以这声音才能如此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衣袍服的青年负手信步走来,青年脸色平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脸上棱角分明。但是青年身后的人,却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且目光凶戾。 沈从武冷冷道:“你又是谁!” 一日之内,接连有两拨人,不经主人同意便登门造访,而且出入沈府如入无人之境,这让他真的心里很不舒服。 偏生两拨人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好惹。 头一拨虽然孤身一人,身上却藏着锦衣卫千户的腰牌,听他的口气,似乎根本就没把沈府的人放在眼里。如果要不是看在沈红莲的份上,可能不用他背后的人出面,他只消片刻就能平了沈府。 后一拨的人一看穿着就不是普通人物,这京城大小官员不下数百,可还真没几个敢在要带上配置龙形玉佩的。 张儒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跟范统一样,他对沈府的人有一定的了解。跟范统不同的是,他知道的都是一路上王周这个长舌妇一点点说出来的,范统的则是自己去锦衣卫的卷宗自己找出来的。 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后,瞥了低头的范统一眼,张儒很是自来熟的拉住沈从武的手臂:“老先生何必如此冷漠。红莲那丫头跟着内人的时候,可没少跟本侯说起你这个叔公。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大有英雄之气。” “您是”沈从武的态度立马有所好转。 张儒道:“本侯定边侯张儒张文轩,不请自来,还请老先生不要见怪才是。” 沈从武再没话说,没想到那不起眼的黑小子后台竟然还真不简单,连定边侯这个很少过问小事的人都能请出来当说客。 然而,他的不悦依然摆在脸上。 毕竟沈红莲算得上是沈家最后的希望了,如果沈红莲嫁出去,他们沈家,算是真的断后了。 张儒挪揄道:“沈老不打算请本侯坐坐?”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从武马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侯爷!” 到了客厅中,宾主坐定之后,张儒轻轻吹了吹茶杯中绿色的茶叶,抿了一小口才道:“好茶!这京城的茶叶,除了皇宫中,怕是只有沈老这里的是最好的了。” 沈从武讪笑道:“如果侯爷喜欢,待会可以带些回去。老朽没别的爱好,一辈子就好喝个茶。” 张儒朗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好茶不少,可能够从沈府拿茶的人,只怕也是不多。” 他这话说得没太多偏颇在其中,熟悉沈从武的人都知道,这老头有两个逆鳞,一个是他的侄孙女沈红莲,另外一个就是他的心头好——茶! 那些锦衣卫的人敢拿他兜里的银子,却也未必敢动他这两片逆鳞。沈家已经没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是惹恼了老爷子,他倾尽家财要一个人死,却是很简单的事。 沈从武面不变色道:“侯爷喜欢,那是老朽的福气。” 接下来,就是一阵持久的沉默,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可偏偏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好半天功夫都没人开口。 直到张儒将杯中茶水喝干之后,范统已经明显的有些焦躁不安了,张儒才率先打破沉寂:“这次贸然登门造访,不为别的,只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兄弟。” 沈从武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既然是侯爷的人,这擅闯民宅的罪名,我们可以不追究。” 范统急了,刚要张嘴,马上就被眼疾手快的王周给拉住了。 广义上来说,张儒和沈从武是一个级别的对手,他们这样的人插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狭义上来说,张儒虽然口中说他们是兄弟,但凡事终究有个尊卑,他们要是不懂规矩乱说话,张儒生不生气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怕张儒会被别人看轻。 在权贵之中,张家终究是后起之秀,现在整个定边侯府,除了张儒之外,貌似连个像样的女主人都没有。 只有等到张儒真正开枝散叶之后,权贵集团才会真正将他接纳。 张儒淡淡道:“沈老这话说得就有些见外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锦衣卫乃天子近卫,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皇城的周全。 沈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不用本侯言明,沈老如果说他是私闯民宅,那请沈老马上去顺天府告状。 本侯倒是真想看看,这顺天府到底哪个级别的官员,敢阻挡锦衣卫侦缉昔日反贼的后人。” 他的话里面没有带任何怒气,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又都是在威胁沈从武。 沈家什么来头?昔日沈万三的后代,沈万三因胡惟庸案充军云南之后,太祖念及沈万三建城的功劳,才将沈家的长房长子放过。 朝廷要看着你们这些反贼的后人,难道有错? 如果沈从武真的把事情捅到顺天府去,只怕顺天府那边不仅不会追究范统的责任,反而还会追究沈家的责任。 **裸的威胁让沈从武彻底乱了分寸,被人当着面说自己祖上是反贼,他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遇到。 沉默半晌,他才道:“侯爷登门,莫非就是为了威胁老朽?” 张儒淡淡道:“本侯不是为了威胁你,而是为了给你沈家一个不错的保护伞。这保护伞很牢固,只要本侯一日圣眷不失,就能保住你们一日。至于你们是不是需要这样的伞,就要看沈老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沈从武无奈道:“侯爷能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保住沈家?” 张儒傲然道:“你答应联姻,我答应保住你们沈家,就这么简单的交易而已。沈红莲那边我自然会让范统自己去想办法,如果沈红莲自己不答应,本侯绝对不强求,而且本侯的话长期有效。本侯的条件只有一个,在他们俩的个人问题上,你这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家伙,不要说半句话。” 沈从武沉默了,张儒抛出来的条件的确十分诱人,他恨不得马上答应,可一想到沈红莲,他心中再次纠结起来。 第330章 :这个媒人不好当4 沈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沈从武十分清楚沈家现在面临什么情况。 京中已经不止一家人盯上了沈家的产业,而且那些人正在慢慢的吞并沈家的某些产业。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就有三家店铺的掌柜叛离沈家,他们带走了店中的账簿,带走了可靠的客源,也带走了沈家的巨额财富。 这些觊觎沈家万贯家财的人中更是有人放言,三月之内必定叫沈家一无所有。 官府那边知道有人要对付沈家,然而沈家的身份终究是十分尴尬的,那些收了银子的官员也不敢太过庇佑。再加上那些人背后也有人在支持,站在沈家立场考虑问题的官员并不是很多。 有点良心的收了钱之后帮忙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延缓沈家彻底衰败的时间;没良心的直接收了钱,事情嘛,当做不知道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沈红莲也没必要以女儿之身大老远带着百万两银子的大明宝钞跑到福州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 确切的说,沈家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间点。 张儒的出现,使沈从武看到了新的希望,然而这新的希望,却是需要付出沈红莲后半生幸福的代价。 “侯爷,能够容老朽想一想?”沈从武试探性问道。 张儒脸色骤然变冷:“沈老,我尊敬你年纪一大把,所以叫你一声沈老。你觉得我堂堂大明国侯,亲自纡尊降贵来你这商贾之家,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思考的余地?既然本侯来了,那就必须要在今天得到一个答案。 你答应,往后你沈家的事就是我定边侯府的事,往后要是再有人敢对你沈家动手,那就是跟我定边侯府过不去。生意上文轩商社全国七十三家店铺会给你全力支持,人员上,锦衣卫上前所、上中所数万人可提供调遣。 你不答应,本侯什么都不说,转脸就走。” 沈从武又犹豫了一会,猛然抬头:“侯爷说的可当真!” 张儒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沈从武咬着后槽牙下了决定:“好,老朽就答应侯爷,这范统和小姐之间的事,老朽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但是老朽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小姐不喜欢他,谁都不能强迫小姐答应。”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好,爽快!沈老,那今日,就算是咱一家人见过面了,往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遣人去定边侯府找我。当然,找你这孙女婿也没问题,很多时候,他说话比本侯说话还管用。” 沈从武装作没听见张儒话中的暧昧之语,强笑着点了点头。 闲扯了几句之后,张儒告辞离开,临走前带走了沈从武珍藏的两斤雨前龙井。 一路上,范统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抬头。王周没头没脑的数落着,话语虽然有些尖酸刻薄,却充满了关心之意。 张儒一路上都没说话,表情也十分平淡,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是已经生气了。 快回到侯府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张儒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范统:“你可知错?” 范统浑身一颤,马上用细小如蚊子般的声音道:“末将知错。” 张儒双手抱胸:“说说,错哪了。” 范统嗫嚅道:“末将不该贸然去沈府偷女儿家的生辰八字,末将不该跟沈家的人起冲突。” 张儒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一巴掌打在范统肩膀上:“放屁,连个重点都找不到,难怪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子表白。你错了,你错在不该不跟任何人说就跑到沈家去,你错了,错在不该任由沈家的人将你一顿暴揍。 你他娘的给老子记住,你是定边侯府的人,你是我张文轩的人。你出去代表了定边侯府的脸面,代表着我张文轩的脸面。 谁给你脸色,就是给老子脸色,谁打你,那就是在打定边侯府的脸。 这次的事老子不跟你计较,要是有下次,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更不用跟我认错,自己走吧!” 他是那种典型的护短者,最是见不得自己的人吃亏。平时他跟自己这帮兄弟说过不少之类的话,可这次范统还是吃亏了,这让他心中顿时无名火起。 要不是打范统的人都是沈家的人,而范统现在********都扑在沈红莲身上,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沈家的人。 张儒自问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角色,但也不认为自己是大慈大悲的货色。他只知道一点,只有你自己底气硬,才没人敢欺负你。 听了张儒的话,范统感到无地自容,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丢了侯府的面子。 王周看他神色有些黯然,马上跳出来道:“老范,侯爷这次教训得是,你下次得长点记性才行。侯爷也不是那么要面子的人,他看不得的,是你被人欺负了还把苦往自己心里咽。” 范统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 张儒不耐烦道:“闭上你的鸟嘴,大老爷们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真该让范老也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模样。路现在我给你铺了,之后该怎么走,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了。明日我会给福州那边写信,尽量让谢仑和雷远早些把沈红莲轰走。” 说完,他拂袖而去。 王周拍了拍范统的肩膀,紧随张儒步伐走进了定边侯府。 身后那些跟着去的兄弟也都朝范统投去戏谑的目光,大家都知道,张儒这是为了敲打范统,他们也知道,张儒的敲打,只是为了让范统不吃亏。 偏生范统这家伙脑子反应比别人要满半拍,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挨骂。 是夜,张儒一个人在书房奋笔疾书,书信有六封,一封是写给福州知府雷远的,信中交代雷远福州的事该如何处理,并且告诉他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可以找谁帮忙。顺带着,也说了一句让他赶紧把沈红莲赶走。 一封是写给谢仑的,这封信的语气和措辞相较于雷远那封,明显要亲近和随意许多。信中特地交代谢仑一定要想办法把沈红莲弄回京城,并且叮嘱他不得泄露任何风声。 第三封是写给大同姜伟的,在心中,张儒以十分严厉的措辞将姜伟骂了个狗血淋头,无非就是因为江采薇千里迢迢从大同跑到福州找自己的事而大发雷霆。 第四封写给南京徐俌,这位魏国公和京城的保国公不同。保国公朱永完全是靠自己的军功得到这个地位的,徐俌则是依靠祖上福荫才得到这个位置的。虽然说徐俌也经历过不少战争,但终究比不上朱永这样的骁将。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觉得朱永更适合当朋友,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却认为徐俌是最适合跟自己合作的。 信中基本上都是寒暄的话,只在信件的末尾特地提及了几句海禁需要注意的事项。顺带着,他把署名写成了愚弟文轩。 第五封是写给缑谦的,天津是海禁的第一个试点,福建东南沿海一带则是第二个,第三个就是辽东。 现在的辽东相较于明初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人口依然不是很多,所以他给缑谦写信,是希望缑谦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跟巡抚那边说说鼓励百姓多生孩子。 在这个时代,只要有了人,一切就都有了。 辽东那边有个渤海湾,那个地方也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大连港也已经被他提上了议程。 至于最后一封信,则是写给他自己,也是写给已经亡故的苏七七的。他想念苏七七,心里又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江采薇这个陪伴在身边的佳人。 写完信之后,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丑时的时候,才昏昏沉沉入睡。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知何时,房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那么静静的看着自己。 眼睛的主人名叫江采薇,一个胆大又美丽的江湖女子。 张儒有些慌乱的起床,穿上衣服后匆匆洗漱一番,扔下一句:“今日要入宫面圣!”之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走后,他房间内有一个美丽女子,笑得跟个傻瓜一样。 拿着穿宫牌子轻而易举的进了宫,在覃吉通报之后径直走入东暖阁内,皇帝跟皇后正在下着围棋,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太监,反而有些像翩翩佳公子的汪直在一旁观战。 听到脚步声,朱佑樘头也不抬,继续沉思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张儒好不讲究的走过去捻起一颗白棋放在格子上:“这就行了。” 朱佑樘一愣,随后一看期盼,顿时脸都气红了:“张文轩,你个臭棋篓子,有你这么下棋的么!” 原来张儒这一颗子,没下在该下的位置上,反而傻不拉几的填补了一个完全没用的空缺。 张窈夭趁势落下一子,笑眯眯道:“不好意思,陛下,您又输了。” 张儒懒洋洋道:“咳咳,陛下,您可不能做昏君,围棋这玩意,玩多了就是玩物丧志。微臣是不想陛下荒废朝政,这才胡乱下的。” 朱佑樘没好气的把棋子往棋枰上一扔:“行行行,反正都是你对,你怎么今天才进宫见朕?” 第331章 :戏说江山1 张儒吊儿郎当的坐下,翘起二郎腿,朝汪直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便走出东暖阁,并将其他人带走,顺带着把门带上了。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他才笑嘻嘻道:“你这皇帝当得倒是清闲,我在江南差点连命都丢了,你还有闲心坐在这里下棋。” 张窈夭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却因为朱佑樘的一个眼神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有些幽怨的看了朱佑樘一眼,朝张儒道了个万福:“虎哥,弟媳先行告退。” 朱佑樘十分满意的扬了扬脑袋,精瘦的下巴露出几根青黑色的胡须。 张儒耸耸肩道:“窈夭无需客套,你也不是外人,在这里坐着听我俩聊聊天也没什么。” 脑中想到那个历史上有命的张皇后,张儒顿时打消了让张窈夭离开的想法。 从某些方面来说,张窈夭无疑是十分成功的,他让朱佑樘倾心于她一人,做了历史上唯一一个只有一个女人的皇帝的女人。而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她又是很不成功的,至少她那两个为非作歹的弟弟,就是不成功的典范。 朱佑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见张窈夭果然打消了离开的想法,他才有些无奈的问道:“虎哥,跟我说说,这次江南之行到底怎么样?” 张儒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不瞒陛下,江南的情况十分复杂。” 说到江山社稷,朱佑樘立马收起戏谑的嘴脸,不由自主的坐直身体,等待张儒的下文。 张儒清了清嗓子道:“江南海商横行,草菅人命、逼良为娼之事做了不少,特别是以郭汉生为首的几个大海商,手上更是沾染了累累血案。说他们为非作歹不为过,说他们恶贯满盈都不为过。 远的不说,光是近十年,福州一地的百姓被海商逼迫而亡的不下三百。更多的人背井离乡,宁可客死异乡也不愿意回到福州。 臣带二百锦衣卫前往福州之后,更是出现数千水手围攻钦差行辕的反贼行径。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便是臣上奏朝廷请求刑部发下海捕文书缉拿的要犯郭汉生。 若非锦衣卫骁勇善战,若非那死去的五六十个兄弟拼死相救,或许臣已经命丧火海,再也没法见到陛下天颜了。 海商横行,走私贸易不断,江南的上好丝绸除了布政使司有一部分之外,其他很大一部分都被海商运到了南洋、西洋。百姓不事耕种,宁可买粮食也不愿储备粮食。富者有良田千顷,贫者无立锥之地。 福州天气炎热,每年因饥饿而死的百姓多达数百。从成化十四年到如今,福州由原来的十五万户变成了现在的九万户。 福州知府雷远,韬光养晦方能为百姓做那么一丁点实事。其他官员,只要不听海商调遣,不日便会死于非命。连带着一家老小,全部不得安生。 福建布政使司索贿者不知凡几,有这些高官庇护,海商行事更是肆无忌惮。本地官员不是朝廷任命,而是他们来任命的。 更有百姓不堪奴役,下海据岛为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劫掠渔船,残杀渔民之举更是不知凡几。 臣受命于陛下,请出王命旗牌尚且无法震慑宵小,只能先斩后奏,诛杀海贼郭汉生为首的恶商一百七十四人,连带家属三千余人发配充军。” 朱佑樘十分认真的听着张儒的叙述,听到福州糜烂到如此地步,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在京城,很多东西都不知道,要知道地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靠十三道巡察御史和锦衣卫、东厂的人。 然而,张儒说出来的情况,不管是福建巡察御史还是东厂、锦衣卫的人,全部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可以说,要不是张儒为了开海禁增强国力,特地跑了一趟福州,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可能他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种感觉很不好,不是朱佑樘想要的感觉。 张儒闭嘴后,朱佑樘沉吟半晌才道:“虎哥,这一趟,辛苦你了。” 不想让皇帝太过忧心国事的张儒打岔道:“陛下要是觉得臣辛苦了,不妨给臣找个十个八个可人的小姑娘,让臣也尝尝大被同眠的感觉。” 朱佑樘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笑容:“虎哥,你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人,何必跟朕开这样的玩笑。” 张儒叹了口气道:“只是觉得你这样活着太累了罢了!东南之乱,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可事情终归是被我给解决了,既然解决了,那就没必要不开心。何必因为过往的事情徒增伤悲?” 朱佑樘怅然道:“朕也是身不由己,这江山是父皇交给朕的,朕要是不打理好,将来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张儒笑道:“不说这些了,说起来更是不开心。你说我好不容易历经九死一生从江南回来,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啊!” 朱佑樘淡淡笑道:“你要什么,你说,只要朕有的,朕绝对不会吝啬。” 张儒撇撇嘴有些无趣道:“你就不能装模作样小气一回,这样我要是想偷懒了,也能名正言顺一些。你知不知道你的信任,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压力越大,动力才越大,这话可是你说过的。”朱佑樘心情好了不少,也学会了开玩笑。 张儒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行了,这面也见过了,该禀报的也禀报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一路颠簸,连个好觉都没睡过,累了。” 朱佑樘挥了挥手:“赶紧回去休息吧!” 张窈夭顺势站起来:“陛下,臣妾替您送送虎哥。” 朱佑樘微笑着点头,然后开始低头研究棋盘。但他的双眼没有一丝身材,显然注意力根本就不再棋盘上, 张窈夭将张儒送出门口,张儒正要转身劝她留步,她却突然一把薅住了张儒的衣袖。将他拉到一边之后,张窈夭可以压低声音道:“虎哥,弟媳有件事想求您。” 让一个皇后在一个臣子面前用到了您这个称呼,而且还能让一个皇后不顾规矩拉住一个臣子的衣袖,这是非常反常的事情。 张儒脸色严肃的问:“娘娘有事请吩咐。” “陛下这段时间晚上都睡不好了,瘦了不少,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虎哥说陛下每日清闲,有时间下棋,却不知今日下棋都是臣妾连同汪直、覃吉二人苦劝了大半个时辰才成功的。陛下每日都扑在国事上,连吃个饭的时间都在看奏折,弟媳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张窈夭毫不避讳的道。 如果要是平时,让她自称弟媳,还真不是一般的为难。 尽管她十分清楚张儒和朱佑樘之间的关系,尽管她作为妻子明白皇帝的很多想法。但是张儒终究是一个臣子,她一个皇后跟臣子说这样那样的话,有太多的不合适。 可今日,为了朱佑樘,她算是豁出去了。 张儒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臣早劝说过陛下。可陛下的性子娘娘您是知道的,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臣也无奈啊!” 张窈夭紧紧抓着张儒的衣袖,手指甲都快要穿透张儒的衣袖刺入手心了:“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能够劝说陛下,那这个人非虎哥莫属了。弟媳从未求过虎哥什么,今日算是弟媳求你了。” 张儒道:“娘娘不说,臣也会尽力劝说陛下,根本不用用到求这个字。陛下是臣的奶兄弟,是臣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臣比娘娘更不希望陛下出事。娘娘放心,往后臣只要在京城便会多来宫里走动,多劝劝陛下的。” 张窈夭松了口气:“谢谢了。” 对于她的客气,张儒真有些招架不住,这种客气不是朋友之间的客气,反而有种让人感到生硬的感觉。 他把朱佑樘当兄弟,不用张窈夭说他也会去做的事情,偏生张窈夭多此一举。 待张儒离开之后,张窈夭回头缓步走进东暖阁,走到怔怔出神的朱佑樘身边轻声道:“陛下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吧!” 朱佑樘回过神来,有些茫然了的看了张窈夭一眼,强笑道:“没事没事,窈夭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朕有些事情要想,暂时不想回寝宫。” 张窈夭闻言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虎哥说” 朱佑樘很明显的愣了愣神:“虎哥怎么了?” 张窈夭贝齿轻咬红唇,犹豫再三才道:“虎哥说要陛下多注意休息,多走动走动,他会时常来宫里看陛下的。” 朱佑樘有些不悦道:“你是不是跟虎哥说了什么?” 张窈夭不说话,表示默认。 她已经做好了承受朱佑樘帝王之怒的准备,不料等了好半天,朱佑樘都没有训斥。抬头一看,却见朱佑樘正看着自己怔怔出神。 张窈夭顿时紧张了不少,颤声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朱佑樘站起来走到张窈夭面前,一把抱住张窈夭:“窈夭,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是大明的皇帝,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第332章 :戏说江山2 世人都言帝王好,谁知帝王也烦恼,朱佑樘身为大明的皇帝,又是文武百官抱有极大的期望的皇帝,他身上的担子,是极重的。∷頂∷点∷小∷说, 他知道张窈夭跟张儒说某些话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可张儒对待外部的事情,已经足够心力交瘁了,他又不愿意过分的让张儒做太多事情。 他们是兄弟,他们可以互相帮衬,却不能相互利用。 张窈夭失声道:“可陛下你的身体” 朱佑樘宽慰道:“窈夭,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的。现在大明的江山处处风雨,朕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啊!” 对于把江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丈夫,张窈夭只能无言以对。她不是个不懂事的女人,正因为她懂事,她才懂得理解。 张儒回到家之后好好休息了几天时间,直到七日后的大朝,他才正式出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 一见他进殿,除了跟他相熟的几个勋贵微笑着打招呼之外,其他人都对他视若不见,甚至还有几人看到他来了之后选择远远躲开。 张儒对此不以为意,这些文官的小心思,他懒得去揣摩,也懒得理会。 人活着,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朱佑樘信步走来,坐上龙椅,左边是跨刀的汪直,右边是苍老的覃吉。 坐定之后,朱佑樘朗声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以往一般不用他问出这句话就马上会有臣子奏报,可今日许是有张儒在的缘故,在他问完话之后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朱佑樘面色十分平静的扫了下面的臣子一眼,目光正好跟胆大包天的张儒对上,双方相视一笑之后,皇帝缓缓道:“既然诸位没有本奏,那朕就说说一件喜事。数月之前,朕命定边侯张儒前往东南查海商一事,而今已经有了眉目。 朕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在大明的东南,竟然还有那么一群胆大包天的贼子。 一月前有人跟朕说,张儒滥杀无辜,就是定边侯回到京城的那一天,都有不少臣子跪求朕将张儒捉拿归案。好在当时朕还没昏聩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不然当那些证据**裸摆在朕面前的时候,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明真正的忠贞之士。 今日不是追究责任,以往你们谁收了那些人的好处,朕不打算严查。今日,只论功行赏,不过问任何人的罪责。 好了,朕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来说说,朕该如何赏定边侯。” 不等蠢蠢欲动的文官发动攻讦张儒的攻势,皇帝十分轻松的就将他们的气焰给压了下来。一开口就是一个下马威,谁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谁就要付出代价。 大明的内阁制度让君权削弱,使得臣子在朝堂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不尊重皇帝的决定。 底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之后便是窃窃私语,论功行赏?还要我们来说该怎么论功行赏?我们都恨不得把那姓张的扒皮抽筋拉出去示众三日,皇帝你这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不管是收过海商好处的还是没收过好处的,全部保持了惊人的一致——闭嘴! 等了好半天也没人站出来附和,朱佑樘感觉脸上一阵燥热,又特地看了一脸无所谓的张儒一眼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怎么,平时你们不都是挺能说的么,一到定边侯身上的事,怎么一个个跟吃了哑药似的?” 其他人不说话,内阁几位大佬不能不说话,不说邱濬、刘吉、谢迁等人各有各的人马,就说他们跟张儒的关系都算不上差,他们就不能保持缄默。 谢迁和刘吉看向邱濬,邱濬则反看向刘吉。 论话语权,邱濬是内阁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个,论资格,内阁中资格最老的却是刘吉。 两人就像是斗鸡一样对上了眼,谁也不肯先说话来当这个出头鸟。帮张儒则得罪一帮文官,就算自己手下那些文官不出声,其他人也会对说话的人心怀怨恨。帮文官则是妥妥的得罪张儒,这睚眦必报的定边侯,手段不少,时而又知道他会不会小肚鸡肠的记恨? 眼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谢迁只好最先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陛下,定边侯肃贪有功,的确应该赏赐。只是定边侯年不过弱冠,虽功高却实在太年轻,传扬出去怕是有损陛下威名。依老臣看,不如先暂时记住这功劳,赏赐些金银财帛,待来日定边侯再立新功之时,再论功行赏不迟。” 谢迁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也很有道理。要知道张儒还只有二十多岁,难道因为肃贪这样的事就给他加爵? 升官?张儒现在是九边总督,手握九边百万军卒的兵权,又是前任锦衣卫,锦衣卫虽然易手牟斌,锦衣卫内部却有不少人依然听命张儒。更何况他是超品的侯爷。可以说在他这个年纪,他已经将官做到了极致。 以后的日子还长,如果朱佑樘不想将来张儒会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他就会听从谢迁的意见。 偏偏朱佑樘在很多事上都能听劝告,可在张儒的事情上却是从来都不听劝告的。 谢迁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朱佑樘有些不悦的反驳声:“这怎么行,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朕难道已经昏聩到连臣子的功过都分不清的地步?再说了,这次定边侯肃清福州海商,为开海禁奠定了基础,可不单单是肃贪那么简单。” 邱濬和刘吉面色大变,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突破口。邱老夫子一个转身,马上道:“陛下,开海禁?这事朝议上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朱佑樘满脸不悦:“朕决定什么了?朕记得朕那日说的是搁置再议,邱先生何时听出朕的意思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刘吉比邱濬要干脆很多,直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也不知这老头说还不是学表演出身的,一低头一抬头,脸上已经布满老泪:“陛下,海禁万万不能开啊!” 朱佑樘冷冷道:“刘爱卿,你这是干什么。” 刘吉耸了耸鼻子:“陛下,祖制有言,片板不得下海,若开海禁,我大明必定四面树敌。如今大明刚过风雨飘摇之际,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还请陛下三思啊!” 在对待张儒的态度上,刘老头是十分暧昧的,他害怕张儒手中所谓的证据,也害怕张儒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可在海禁一事上,他的态度又是极为坚决的,海商是京中不少文官赖以生存的根本。张儒在福州杀再多人,也阻挡不了逐利的海商。 可一旦朝廷成为海商的最大后台,他们这些官员哪里还能拿到半点孝敬? 现在到手的银子,都是那些海商低声下气送过来的求人的;往后他们不主动送银子了,难道自己还能明目张胆索贿不成! 张儒半眯的双目猛然张开:“刘大人,不要每次有事就拿祖制说事。祖制有片板不得下海之言不假,可刘大人怎么不想想,当年有这个祖制的情况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我大明哪次不是历经血雨腥风。可为何那些鞑靼人还敢连年犯边,为何我大明必须要在九边囤积百万士卒? 无非就是一点,国不富强。 如果刘大人一定要成为阻碍开海禁的那个人,那可别怪张文轩没有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不要怪张某人不择手段才好。” “你!”刘吉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他心里有五分气愤,更有五分畏惧,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只有气愤而已罢了。 邱濬有些看不过去了,站出来道:“定边侯说话,怎的跟市井无赖一般!侯爷是大明忠臣,深得陛下信任,凡事当以国家为重,怎可儿戏。” 对邱濬,张儒还是保留了应有的尊重,他朝邱濬拱了拱手:“邱大人可否听本侯一言?” 邱濬淡淡道:“定边侯但说无妨。” 张儒清了清嗓子道:“方才本侯说到了国家不富,敢问诸位,有谁知道为何国家无法富裕起来?” 人群中有个六品小官小声嘟囔了一句:“连年征战,能富强起来才怪。” 张儒不以为意,翘起大拇指对这话表示赞赏:“不错,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连年征战,如何富强!大家都知道,打仗是要钱的,没有银子,甲胄、兵器、箭矢、军服、粮草,一切都是空谈。 可这银子如果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身上搜刮,诸位认为这战争,能够打多久? 建国百年,已经是民生凋敝,再来一点天灾**,我大明有哪年能够不死人安安稳稳过个冬?你们是读圣贤书的人,白骨露於野,易子而食的事莫非你们见了就能无动于衷不成! 百姓是一个帝国的根本,唐魏征说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莫非你们的圣贤书都是屁眼里读进去的?” 最后一句话,张儒故意说得粗俗不堪,就是为了让人站出来反驳。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这是皇帝和一群文官的战争。没有对手,这战争怎么都打不起来。 果不其然,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之后,一个文官直接出班,将笏板砸向张儒:“竖子,安敢大放厥词!” 第333章 :戏说江山3 张儒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躲过那个名叫白朗的户部侍郎投掷出来的笏板,冷冷对已经被拉住的白朗道:“你确定要跟本侯动武?” 白朗也只是一时气愤才将笏板丢出,真要跟张儒动武,他哪里有那个胆子。莫说皇帝不会因为海禁之事治罪张儒,就算皇帝会治罪,他跟张儒打也只会吃亏。 手握九边百万边军,在大同一战中诛杀鞑靼数万大军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够正面匹敌的。 对方不再说话,张儒也不再咄咄逼人,深深看了户部尚书李敏一眼之后,眯着眼睛道:“本侯看来是太惯着你们了。跟你们讲道理摆事实,你们要跟本侯动武,跟你们动武,你们说本侯不讲理。” 说这话的时候,张儒的语气显得有些悲怆,一说完,他马上把脸转向高坐龙椅的皇帝:“陛下,臣恳请致仕。” 邱濬、谢迁、刘吉,包括王恕心里同时响起一个声音:“该死,这小子怎么又玩这一招。” 朱佑樘立马会意道:“文轩何至于此,几位阁老也是老成持重,并非刻意与你为敌。白朗,你今日之举,实在有辱斯文,真以为你是读书人,朕就不敢办你!“ 这一顿连拉带打,让包括邱濬在内的几位阁老全部没了脾气。这事本来就是只能打嘴仗的事,可偏偏白朗这想出位的小子不知轻重动了手。在海禁一事上,朱佑樘究竟动了几分心思别人猜不出来,他们几个离皇帝最近的人是能够猜出来的。 之所以依然不管不顾的反对开海禁,第一是给手下那些人做出一个姿态,第二则是为开了海禁以后的自己争取一些该有的权力。 每一个读书人在读书的时候都是有抱负的,如李白一般,为的都是匡扶社稷。既然做到了阁老这样的位置,那就意味着他们有了能够施展抱负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是他们经营了大半辈子才经营来的,如果被张儒一折腾,到手的权力转手回到了皇帝手中,那他们心里绝对是一百个不愿意。 可如果说要他们因为一个白朗逼迫张儒彻底致仕,他们也不愿意把事情做得这么死。张儒一走皇帝以后怎么看他们?现在皇帝有事没事喜欢找他们商量,张儒走了之后呢? 邱濬朝李敏使了个眼色,李敏马上在白朗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这一出根本就不是李敏授意,完全就是白朗这家伙擅做主张。他现在也没办法,只希望白朗能够懂自己的意思,好好跟张儒道歉。 至于事后如何处置白朗,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白朗诧异的看了李敏一眼,而后有些不屑的挣脱李敏的手,梗着脖子看向张儒:“定边侯,你也不用跟我来这一套。今日我白朗既然敢把话说出来,那就没打算好好在官场混下去。泱泱大明,总是要有几个说真话的人才行。 你要是能让白朗心服口服,白朗二话不说,给你跪下磕九个响头。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只要白朗一天不死,这大明就有一个人在背后说你定边侯不是东西。” 大明官员最看重的是名声,特别是文官。 张儒文武双全,白朗以为他也顾忌名声二字。可他没想到的是,张儒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这个时代,张儒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再多一重恶名。 就算心里不是很在乎白朗,张儒还是觉得有必要做出解释。 这满朝文武,每个人的心都隔着一层肚皮,谁也不知道谁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官员里面,有几个是对开海禁不满了,有几个又是因为钱才对朝廷开海禁不满了? 给出一个解释,让这些人接受这个解释,才是张儒的最终目的。 所以在白朗开口之后,张儒立马就开始解释:“成化二十三年朝廷增加商税,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增加商税不行。可事实证明,增加商税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朝廷国库空虚的窘迫现状。弘治元年一年的商税就占据整个国库税收的两成,弘治二年的成果更是显著。 现在依然是如此,海禁未开,所有人都说开海禁伤国本,有违祖制。但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去走,那条路不会自己出现在我们脚下。 诸位守成有余,进去不足,这一点我张文轩不怪你们,也怪不上你们。毕竟每个人都有没跟人的活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关键是什么。 可谁要是做张文轩前进道路上的拦路虎,张文轩还真不介意用手中的绣春刀好好修理修理一路上的荆棘。 你们说开海禁伤国本,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家中抄出来的白银就足够大明三年的赋税。如果朝廷把这些银子收到国库之中,莫非国库还会空虚?一旦国库不再空虚,我们有足够的资本武装边疆士卒,难道鞑靼还敢大张旗鼓的派遣骑兵打草谷? 你们口口声声念着忠君爱国四个字,年年想着要清除鞑靼这个祸患,可是你们哪一年做到了? 我大明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哪怕是皇帝被俘虏了,我们也能够另外选一个皇帝出来。 你们以为自己很有骨气?屁的骨气!忠君爱国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而是从根子上去为朝廷考虑问题。 我大明每年为什么有那么多贪官污吏,为什么从太祖爷手里肃贪开始,贪官污吏依然层出不穷?无非就是俸禄太低,一个知县每年领的银子不过十余两,却要养活几家甚至十几家的人。 如果海禁成了,所有官员俸禄提高,还会有人不顾脖子上的脑袋贪污?如果官员自己的生活变好了,百姓的生活跟着变好了,难道还怕有人会因为一己之私而草菅人命? 张某言尽于此,若诸位一定要为了一己之私坏我大明万世江山,尽管放马过来。” 张儒说完之后,眼睛盯着白朗,一言不发。 一番话将整个金銮殿内的文官武将全部说得哑口无言,平心而论,张儒所说句句都在点子上。素来就爱面子的大明官员也着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多年没人敢如此指摘他们,突然被人给揭了老底,这让文武百官感觉下体凉飕飕的。 白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化几个呼吸,最终变成了惨白色。 他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向张儒,身后怕他再次做出过激反应的李敏想要拉他一把,手伸到半空中,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他跟白朗只是同僚,再深一层意思,他也不过是白朗的上司。白朗自作孽,他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朗一步一步走到张儒面前,那每次落下的脚步声,狠狠敲打在每一个官员的心坎上。 不少人心里祈祷:白朗啊白朗,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然而,白朗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只见他再离张儒还有五步左右的位置停下,咬了咬后槽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给张儒磕起头来。 “嘭!” 脑袋和地板接触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下,都实打实的传进在场每一个官员的耳中。 结结实实的九个响头磕完,白朗一字一顿的道:“明日白朗便会离开京城,三年,我给你也给我自己三年时间。如果三年之后你做不到今日的诺言。古有荆轲刺秦,三年之后,这世间将多一个白朗。” 抹了一把带血的额头之后,白朗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金銮殿,没跟皇帝打招呼,没跟自己的上司打招呼,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出了金銮殿。 这一刻,张儒不由有些佩服起这个三十岁的户部侍郎来,他身居高位,却能够深明大义,没有被那些金钱腐蚀掉自己的理想。 一开始他还以为白朗是海商利益集团的代表,直到那九个结实的响头之后,他才明白,这世上,还是有铮铮傲骨的文人存在的。 从某些方面说,他跟白朗之间,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闹了这么一出,金銮殿上顿时安静了不少,在场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触动。那触动,来自于白朗的执拗,也有来自于张儒的话语。 朱佑樘叹了口气,一句话宣布了白朗的去处:“李爱卿,开封黄河决堤,五月便是白朗去的,明日让他收拾行囊,继续到黄河配合工部修筑大堤。三年之内不得升迁,不纳入京察考评。” 待李敏领命之后,朱佑樘顿了顿:“定边侯张儒劳苦功高,赏黄金千两,锦绣五十匹,食郡公俸禄,他日海禁成功,再行论功。就这样,散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邱濬的带领下,群臣高喝。 张儒同样喊了一声,然后转身独自一人朝外面走去。途中朱祐樬叫他,他都没有理会,因为他现在脑子里实在是有些乱,不知道该如何整理思绪。 走到半路上,看着路上行人畏惧的表情,他突然有所顿悟,猛然转身,重新朝皇宫方向走去。 第334章 :戏说江山4 和张儒一样,皇宫内的朱佑樘,也在沉思。↖頂↖点↖小↖说, “陛下,定边侯求见。”覃吉苍老而尖锐的声音将朱佑樘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哦!”朱佑樘回过神,表情略微有些讶异,随后马上道:“让他进来。” 覃吉转身走到门口,眼皮都不抬:“陛下宣见定边侯。” 张儒也不拿正眼瞧这个心眼有些小的太监,迈开大步走进东暖阁,顺手就将门给关上了。 朱佑樘在张儒将汪直弄回京城之后虽然把东厂交给了汪直,骨子里他认为最信任的依然是覃吉。覃吉一日不死,他信任的人一日不会改变。毕竟是个老人,而且是在东宫潜邸陪了自己很久的老人。 人总是有感情的,朱佑樘贵为皇帝也不例外,只是皇帝的感情,很多时候都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走进东暖阁,单膝跪下给朱佑樘行了礼,等朱佑樘道了声平身之后,张儒才站起来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朱佑樘脸上讶异之色更为浓郁:“虎哥,你这是怎么了,缘何一次大朝会过后,便变得如此拘谨?” 张儒微笑道:“臣只是时刻告诫自己,这大明是陛下的江山天下。同时也恭喜陛下,能够得到白朗这样的臣子。” 朱佑樘接口道:“你呀,又想多了。对了,白朗这人你怎么看?朕总觉得他今日之举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最后那九个结实的响头又有些解释不通。看李敏的脸色,今日之事似乎并非他幕后主使,其他人表情也都是充满惊诧,似乎这就是白朗一人所为。” 张儒沉吟道:“臣以为,这白朗倒是没有哗众取宠的意思,他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好的就是个脸面。更何况他是户部侍郎,身份地位在朝臣中仅次于勋贵、内阁、六部尚书。如果是哗众取宠,他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出头,找一两个相熟的给事中或者言官就能将臣弹劾得体无完肤。 然而在陛下摆明旗帜站在臣这边的时候,他依然不知死活跳出来攻讦,此非明智之举,他宦海沉浮十余载,没理由不明白这个道理。 臣的解释多有牵强之处,他并未反驳,而是立马下跪磕头,并自请处分。 离开金銮殿的时候最后那句话,古有荆轲刺秦,今有白朗刺张。那话明显就是充满死志,一个了无生趣之人,已是可以无所顾忌,偏生他相信了臣的解释。 所以臣以为,这白朗,应该是真心劝谏。” 朱佑樘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张儒的分析让他茅塞顿开,不再钻进死胡同出不来。 勉强给了一个笑容,他有些迟疑的问了句:“那你说的三年改变朝廷现状,是否可以做到?” 张儒很坦率了的摇了摇头:“这个臣也不知道,臣会尽力而为,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臣自己也不清楚。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可事情总需要人去做,不做则是一成不变,最后变成一潭死水,做,至少有将活水引入死水的机会。” 朱佑樘右手食指和拇指不停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虎哥,说心里话,朕到现在都不知道支持你到底是对是错。” “你我君臣二人,如今已经站在了所有朝臣的对立面。若成功,就算今日所为是错,我们也是对的。若不成功,就算今日我们所为是正确的,我们也是错的。对错从来没有绝对,只有相对。”张儒道。 朱佑樘点头赞同:“是啊!反正已经被你给拉上了贼船,朕如今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张儒笑道:“陛下不要杞人忧天,做什么事都有难做的时候,就像白朗今日在大朝会上说出的话一样,艰难的抉择,才能让人选择出自己的道路。不管那条道路到底是对是错,是曲折还是笔直,是黑暗还是光明。既然选择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走过去。” 朱佑樘叹道:“唉国事烦心,不说那些了。你怎么突然又进宫了,别跟朕说你是回来跟朕说这些话的。” 张儒愁眉苦脸道:“臣不敢欺君,半路折回,还真就不是为了跟陛下您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主要是臣最近裆下真的很忧郁。” “要是崔先生还在的话,估计得拿竹棍子抽你一顿,什么叫做最近当下。”朱佑樘笑道。 张儒指了指自己的裤裆:“臣说的不是那个当下,是这个裆下。” 朱佑樘一滞,随后哈哈大笑:“虎哥,你特地进宫,不会是为了逗朕开心的吧!” 笑了好半天,他才止住笑,捂着肚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 张儒吊儿郎当道:“是啊是啊,你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不开心特地来逗你开心。” “难道真的有什么事让你难以抉择?”朱佑樘见对方说出来的话虽然不怎么靠谱,脸色却极为认真,试探性问道。 张儒点点头:“七七走之前我在大同认识了一个人,那人对姜伟有救命之恩。后来七七走了,她来京城,借住在定边侯府。这一来二去的,彼此也只能算是相熟,可那姑娘却不知哪个筋搭错了,竟然威胁姜伟,从大同直接走到了福州。” 朱佑樘十分夸张的瞪大眼睛:“怎么着,那姑娘看上你了?” 张儒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朱佑樘翻了个白眼,一脸八卦,要是让他那些臣子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得气死几个。 “行行行,你说,我不多嘴就是。”朱佑樘翻了个白眼,示意他继续。 张儒接着道:“七七走了没多久,我做不到接受一个陌生姑娘。而且那姑娘跟我之间,真谈不上有太深的感情。我自己孤独一辈子,总不能害了人家姑娘不是。 可她来了,当着数百福州百姓和衙门杂役的面说这辈子非我张儒不嫁。说心里话,那一刻作为一个男人来说,面子是十分足的。 人姑娘长得也不差,家境更是十分殷实,她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我查过她的底细,她的底细似乎十分干净。可越是这样我越谨慎。无孔不入的白莲教让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朝廷得罪的那些人,更是每一个都巴不得我死。 开海禁是个不容忽视的大事,我不容许身边出现一个钉子。所以我很残忍的拒绝了她,认为只要把她气走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第二天她来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来到了福州府衙。 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相处,我发现这个姑娘似乎真的是一心喜欢我,而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动心,一场梦之后我才知道,我动心了。 直到现在,我依然有些怀疑她是我那些对头埋在我身边的钉子,我依然不敢跟她说什么。而且我心里有一个苏七七,我更不能让九泉之下的七七寒了心。 我很苦恼,看着她每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我的心很不安。佑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到张儒露出这样的表情,朱佑樘的心突然被揪住了。 本来想调侃几句,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七七是个好姑娘,无奈一颗心悬在你身上,如果换一个人,朕不介意用手段得到她。 你不该犹豫不决,你应该想想,九泉之下的七七到底是希望你为他孤独一辈子,还是希望你心里藏着一个她,然后跟另一个她快快乐乐一辈子。 作为兄弟,真不知道该如何劝你,有些东西,只有你自己想明白才是真正的明白,哪怕是兄弟都帮不了你。” 一直以来,张儒给人的印象都是那种运筹帷幄的印象,突然抽冷子来一下白痴,还真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朱佑樘尽量选择平和的话语作为劝说的话,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张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你说了心里话,顿时轻松了很多。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我裆下很忧郁了,这是真忧郁。” 朱佑樘笑道:“得了吧你就,什么都藏在心里未必就是好事,有些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心里会轻松些的。白莲教如何?钉子又怎样?如果能让她爱上你,一切阴谋都将变成空谈。” 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朱佑樘。 一开始朱佑樘还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随着张儒的目光越来越热切,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咳,朕的那些,都是不能跟人说的。” 张儒道:“行了,该说的也说了,你继续忙你的国家大事吧!反正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知道,没了身体,这江山盛世与你何干!” 说完,他直接离开了东暖阁。 至于自己打得比方说的话,朱佑樘能够听进去多少,他心里也没底。 倒是这边朱佑樘在张儒离开之后,整个人变得轻松了不少,脸上的颓唐一扫而空,竟然兴致勃勃的让汪直组织了几个小太监在御花园来了一场大汗淋漓的蹴鞠。 张窈夭将一切看在眼里,打心眼里感激张儒。 第335章 :滚福州去 回到定边侯府,笑眯眯的跟门房那缺了一条腿的前锦衣卫打了个招呼,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后院。 院子里放着几盆怒放的菊花,这花都是江采薇自己淘换来的,红的紫的,煞是漂亮。 江采薇察觉到张儒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黯然的继续修剪花草。 “那玩意不能浇太多水,别给淹死了。”身体还没有完全躬下去,耳畔就传来张儒十分轻松的声音。 从声音里,就听得出张儒心情不错。 江采薇浑身一僵,然后直起身子转身绽放笑容:“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花。” 张儒对朱佑樘的劝说,一方面是为了劝说朱佑樘,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为了让朱佑樘这个奶兄弟给自己一个恰当的意见。 “呵呵,说的也是,对了,你帮我把范统那混小子叫过来一下,那家伙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张儒没有进屋,直接坐在了花盆环绕的石桌旁。 装模作样的端起一盆黄色的菊花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实际上眼睛的余光却在不停打量江采薇的脸色。 江采薇面无表情的放下那制作简陋的喷壶,莲步轻移。 少顷,范统灰头土脸的进来,看到张儒之后,很是没有底气的叫了声:“老大。” 张儒眯着眼睛看向范统,手指头轻轻摩挲着:“是不是又跑到沈从武那边吃挂落去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刚从沈府出来的范统,一回到定边侯府就听说张儒找他,心中正是惴惴不安,冷不丁听张儒略带嘲讽的话语,本来就有些没底的心里,变得愈发惶恐。 “老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范统试探着问了句。 张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现在整个定边侯府,能弄出事的只有你一个,谢仑在天津和福州两地奔波,也挺辛苦的。反正这段时间在京城没事,你就去福州帮帮他吧!” “可是老大,这边还有清茶公子的事”范统为难道。 话没说话,话头就被张儒十分粗暴的打断了:“你认为你现在这个状态能够在京城做什么事?一天到晚找你个人都找不到,还盼着你给我办事?赶紧滚蛋!这边有王周就行,你也该去福州那边散散心了。“ 范统犹豫道:“老大,王周办事不怎么靠谱,这你是知道的。固伦长公主也不是好惹的,我还是留在京城帮你吧!” 张儒没好气道:“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让你去你就去,什么时候把沈红莲搞定了,什么时候回来见我。 现在侯府的产业都在平稳发展,福州那边抄出来的东西我只给户部送了六成,银子上面应该是足够了。你过去也有你要做的事,谈情说爱的事和我让你办的事完全可以同步进行。京城这边不能出太大的乱子,人多了也没用。” 范统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事?” 有事让他办,他就没有流放的感觉。要光是让他去福州搞定沈红莲,怎么看都显得他有些不懂事。他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但这是要在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的前提下的。 偌大的四九城内,有几个人有那个面子让张儒亲自上门做媒的。 张儒对他好,他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好歹也得知恩图报才行。 其实这是范统这木头脑袋想多了,那么多老兄弟,得知他有了心上人,哪一个不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的。 张儒皱着眉头道:“我跟你说好了,去了福州之后,我安排的事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事是搞定沈红莲,你可别到时候跟老子本末倒置了。” 范统点头哈腰道:“老大放心,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张儒道:“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泉州水师、镇海卫、观海卫应该有不小的变动。但是这种变动不是针对哪一个人的,兵部这边和户部都可能会派人填补空缺。你的任务,就是在东南沿海一带招募足够资格的人组建水师。只要愿意成为水师中一员的,待遇都必须比一般边军高三成。” 范统有些不解的问道:“干嘛要给他们这么好的待遇,朝廷招募水师,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 张儒摇摇头道:“我要你招募的水师不是朝廷招募的水师。” 范统惊道:“老大,你要练私军!” 张儒笑骂道:“我要真是要练私军,你这么一嚷嚷,还不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朝廷招募水军那是朝廷的是,我招募水军我会得到陛下的金口玉言。至于为什么高三成,这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要你招募的人,是要跟着文轩商社的海船出海的。” 范统一愣,而后释然,半晌才道:“老大,你这手笔可够大的。” 张儒冷冷道:“水师一旦有变动,其他人肯定得往里面塞人,到时候某些人要是想给我使绊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朝廷组建的水师可以让人塞人,但是我们自己组建的水师,绝对不能让任何官场上的人塞人进去。 你此去福州,必须严格审查,那剩下的一百五十多兄弟,你可以带三成去。宁可慢点,也要查清楚底细,条件可以开好一点,培养他们的忠心程度。 不要告诉他们朝廷有多好,你只需要告诉他,陛下有多好就行。” 范统不明白其中道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自己去跟相熟的兄弟说一说。”张儒不耐烦的挥手示意范统离去。 二人的谈话,丝毫没有避讳一直站在旁边的江采薇,甚至范统朝江采薇瞥了好几眼,张儒都当做没看见。 这番谈话,算得上是十分机密了,可张儒偏偏让江采薇全部听了去,看上去,他似乎对这个女子十分信任。 江采薇心中也十分矛盾,今天的话,是一个十分好的突破口,如果她稍微漏一点出去,张儒让范统组建的新水师里面,势必会掺杂着别人的人。按理来说张儒不应该这么做,可他偏偏却这么做了。 “你就不怕我把听到的说出去。”江采薇咬着下嘴唇,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选择问出心中的疑惑。 张儒似笑非笑道:“你会么?” “我”江采薇几乎脱口而出想说一句我不会,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张儒淡淡道:“我和你的事,很麻烦,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说是顺其自然吧!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在我心里真正留下了位置,我会毫不犹豫的用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定边侯府。” 这话等于是对江采薇许下了承诺,如果换成一般女子,说不得得马上扑他怀里腻歪一阵。江采薇这个不一般的女子,非但没有扑进张儒怀中,反而一脸怀疑。 “你不觉得我这种没脸没皮的女子,会让你丢尽脸面。”江采薇十分平淡的说了一句。 张儒很无所谓的笑了笑:“这样的女子我见多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每个人的幸福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可能某个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但是总有那么些人,敢于大胆尝试。” 江采薇似懂非懂的道:“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可以把这话当成一种鼓励吗?” 张儒笑道:“完全可以。” “我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江采薇调皮的吐了吐渗透,挑了挑眉。 这下,倒是张儒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低头,半天没说话。 俩人将院子里的菊花重新摆放了一遍,又浇了水,这才洗了手坐在石桌旁。 夕阳西下,天边的一抹红霞就像江采薇脸上的红霞一样美丽,张儒没心思看大自然的美,眼神多半是留在了江采薇身上。 不得不说,奶兄弟朱佑樘的话让他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决定尝试着去接纳江采薇。心中疑惑仍在,怀疑依旧,却不妨碍他认真的了解江采薇这个人。 男人和女人都是十分奇妙的生物,有时候看着跟冰山一样难以接近,可一旦用暖洋洋的火光融化了他外表的那层冰壳,他比什么都来的炽热。 张儒是一个用伪装来保护自己的男人,江采薇是一个用真实打破张儒伪装的女人,二人都不简单。 此时的江采薇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一方面是为自己能够成功的打动张儒,另一方面,则是某些人那里,她总算是可以有一个合理的交代了。 从黄昏时候坐到夜半三更,二人都有些疲惫了才各自离去,睡到半夜,张儒才发现貌似自己跟江采薇都没有吃晚饭。 这个时间点,再找人起来给自己做饭已经有些不现实了,他只好偷偷摸摸从房间出来,打算去厨房自己找点东西吃。 人到了厨房,正悉悉索索翻着东西,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哎呀,可饿死姑奶奶了。” 这声音的主人叫江采薇,听到这话,张儒不由咧嘴一笑,这姑娘总算是变回了原来的面目。 第336章 :抓贼 他蹑手蹑脚躲到门后,打算好好吓唬一下江采薇。 摆好姿势之后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儒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了。 “嘎吱!” 白天听上去声音不是很大的开门声,在晚上显得十分清晰,江采薇愣了一下,很明显的吓了一跳,然后就见她侧着身子蹑手蹑脚从门的缝隙里钻进了厨房。 她抬手轻拍胸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可吓死我了,要让他知道我是个吃货,说不定他又不要我了。” 张儒蹑手蹑脚走了两步,正打算拍打一下江采薇的肩膀吓她一吓。 这时,说完那句话后,她突然一愣,喃喃自语:“江采薇,你这是怎么了,别忘了你是姥姥一手带大的。不,你不能真的喜欢他,绝对不能!” 这句话,让张儒的身体在半空中僵住了,他慢慢收回已经到了半空中的手,倒退着缩回墙角,缓缓蹲下身体,尽量调整呼吸不让江采薇发现。 可能是因为觉得大晚上的厨房不会有人的缘故,江采薇的警惕性很低,从锅里找到两个馒头之后,便有些失神的离开了厨房。 而张儒这边,却连找东西吃的心思都没了。耳边环绕的,只有那句你不能喜欢他,绝对不能。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身边出现的女子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因为他在大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让他东西的女子就是白莲教的人。 今天晚上的一切,印证了他的猜想的同时,也让他那颗有些活络的心再次开始变得沉寂。 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原来自己依然没有做好准备。 以一个失魂落魄的姿态回到自己的房间,仰面倒下,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一看就是一个通宵。 翌日,早来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京城被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江采薇起了个大早,端着早点敲了敲张儒的门。 “咚咚咚!” 房间内没有半点反应,她有些疑惑,再次抬手敲了敲。 侧耳倾听,里面依然没有半点响动,她伸出手推了推房门,发现房门根本就没关。她猛地一用力将门推开,一边走进去一边道:“起床了。” 床上,张儒依然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彻夜未眠的他,神色十分憔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江采薇走到床边,迟疑着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张儒没有回答。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江采薇有些急了,抬腿轻轻踢了张儒的脚一下。 猛地,张儒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上半身坐直,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江采薇:“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江采薇娇躯一颤,愣了会,伸出手就朝张儒额头摸去:“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风邪入体了。” 冰凉的手掌在额头上轻轻触碰,触感柔软,额头上并没有滚烫的感觉,温度十分正常。 张儒一动不动的看着江采薇,双目直视她双眸:“我什么事都没有,可我今天知道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于你来说,相识相处的事都不过是一场戏。” 江采薇站起来,皱着眉头,笑脸微白:“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抽什么风,你要是不想我留在这里可以直说,没必要跟我玩这些手段。本姑娘在信阳大把人喜欢,不要脸的到京城来,可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姥姥是谁。”张儒淡淡道。 姥姥两个字让江采薇瞬间变得惊慌了不少,她强辩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儒一字一顿道:“你想说,我来说。白莲教有个姥姥,在永乐年间曾经掀起过规模不小的叛乱。这个人叫唐赛儿,之后朝廷镇压白莲逆贼,唐赛儿不知所踪。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了。 唐赛儿收养了不少孤儿,这些孤儿具体分布在什么地方,除了唐赛儿自己之外,就只有她最为信任的两个干女儿知道。 白莲教内部的人喜欢叫她姥姥,是以就算是朝廷的人,也鲜有知道白莲教的姥姥是何许人也的。” 江采薇语无伦次道:“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听不懂。” 张儒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忧伤:“昨夜我去厨房抓贼了。” 江采薇闻言一怔,不再说话。 事已至此,再多的辩驳都只是徒然,很明显,在她的身份上面,张儒已经对她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让锦衣卫的人来抓我吧!”江采薇凄然道。 爱上一个人,将自己的下半辈子放在这个人的身上,对于她们这种出身白莲教的人,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开始她不想接受唐赛儿的安排,可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她的命是唐赛儿给的,如果不是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给了她一口饭吃,她可能早就死在了二十年前那场旱灾之中。 张儒拍打着脑袋,痛苦道:“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我不能走。”江采薇很干脆道:“姥姥交代我要接近你,任务没有完成,我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等着姥姥召唤。” 张儒挑眉,提高声音道:“你认为我会留着一个祸害在自己身边?” 江采薇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在福州的安排泄露出去。” 张儒猛然站起:“你在威胁我!” 江采薇摇头道:“我没有威胁你的资本,我现在只是求一条死路,一条让自己真正得到解脱的死路。” 张儒冷哼道:“你想死很简单,自己出去拔出腰刀自己抹脖子就行,要死你可以死外面,别死我家里。” 江采薇突然笑了,笑靥如花的脸上淌下两行滚烫的泪:“你动心了,呵呵,你动心了。” 张儒道:“动心又如何,你跟我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今生,就当从来没见过吧!” 江采薇重复道:“我说过,我不能走。” 张儒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门,一只脚还在房间内的时候留下一句:“你可以把我的所有计划泄露出去,我也敢保证,只要有白莲教的人混入水师之中,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没有什么比**裸的欺骗来得更加让人伤心,特别是在张儒经过几个月相处准备渐渐放开心扉接受江采薇的时候。 早一点,晚一点,张儒不会有任何负担和压力,这个时候他会有。 江采薇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等到张儒散了会心重新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江采薇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的东西在她自己的房间,一点东西都没动,她的马在侯府马厩之中,除了她自己不见了,其他的东西都还在。 是夜,张儒一个人提了一壶小酒,鬼使神差的爬上了侯府最高处屋顶,看着雨后天上时不时被云朵掩盖娇躯的明月,对月独酌。 酒水的苦涩,压根就掩盖不住他心中的苦涩,一口口的闷酒下肚,很快,他的意识便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中,好像有人来到了身边,但头痛欲裂的张儒也没管来人是谁,因为此刻他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来人坐在他身边,捡起酒壶摇晃了一下,接着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对嘴喝了一口。 张儒醉醺醺爬起来,努力坐直身体,爪子搭上了来人的肩:“苦不苦,得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我说哥们,这人生呐,就没有不苦的时候。你别看我现在风风光光,可我的苦,谁知道。开海禁,和满朝文武为敌,老子不怕。挨皇帝骂,老子也不怕。 可这情啊!这情老子活了两辈子,还就没懂过。 女人要什么?金钱、荣誉、优渥的生活。这些东西老子都能给,可是老子给了,谁要? 艹他娘的人生,艹他娘的爱情,这太尼玛不公平了,老子好歹算是两世为人了,可老子还是他妈看不透一个情字。 额还有酒没,来来,不说那些操蛋的事了,咱喝酒。” 他很明显的有些大舌头了,不觉之中,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说了出来。还好这人根本听不懂他再说什么,还道他只是喝醉了胡言乱语而已。 酒葫芦没递到手上,张儒脑袋一垂,身体一软,坐在屋顶上直接朝下面滑去。 还好这莫名其妙的来人还算有些手段,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将张儒带下屋顶之后,神秘来人深深看了张儒一眼,然后弯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嘴角的胡子刺挠得张儒忍不住伸手抓挠。 神秘来人以为张儒醒了,吓得一个转身,足尖一点,很快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半夜王周巡夜,无意中看到手中抓着一把白色胡须的张儒,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弄进屋去。 第二天,一身酒气的张儒醒来,感到脑袋痛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抬手拍了拍太阳穴,却发现手中抓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将东西凑到眼前一看,才知道,这竟然是一缕假胡须。 第337章 :公平交易 依稀见还记得昨夜好像有人跟自己喝酒来着,可想要去记忆中翻找出和自己喝酒的人到底是谁,却怎么都想不起对方的脸来。 只记得那人来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带着一抹熟悉的香味,只记得那人离开的时候,似乎吻了吻自己的额头。 其他的他什么都忘了,除了手里的假胡须之外,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很快,因为头痛的缘故,他就将那假胡子的事抛到了脑后。 喝了点王周特地送过来的小米粥,整个人变得清爽了不少,而后好像激起自己有些事没做。可仔细想了想,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正当他打算回房间好好想一想的时候,王周快步走进院子:“老大,固伦长公主求见。” 张儒立马站起来道:“终于来了,客厅有请。” “哈哈,长公主殿下莅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张儒人未进客厅,声音已经先飞进了客厅。 固伦长公主象征性的站起来朝刚进门的张儒点了点头:“定边侯这还算是寒舍的话,我那龙兴谷岂不是变成草庐了。” “公主不用客气,坐,坐!”张儒笑眯眯寒暄道。 把清茶公子从福州大老远带回京城,一路上浪费不少吃食,可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来临么。 固伦长公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张口就是要人:“清茶人呢。” 张儒半边屁股才挨着凳子,听到这话不由又伸直双腿朝固伦长公主拱了拱手:“公主,您这就有些不厚道了,他清茶大老远的跑到福州布局要杀我,张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公主认为张某人还会留他在人世间?” 固伦长公主冷哼道:“少废话,你要是杀了他,他的人头现在应该已经在龙兴谷摆着了。既然你不想下杀手,又何必拿他一个小人物来威胁本宫。” 张儒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天才打着哈哈道:“长公主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张某在长公主殿下心中如此不堪,长公主前来要人,就有绝对的把握?” “说罢!要多少。”固伦长公主一点都不惯着他,直接就说出了他心里的小算盘。 张儒立马收起戏谑的嘴脸,一脸严肃道:“长公主殿下这可就有点小瞧我张某人了,我堂堂大明国侯,岂会为了身外之物违背原则。清茶杀我一事,本侯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我手下的兄弟,却不一定会放过他。” 固伦长公主淡淡道:“五十万两。” “公主,这真不是钱不钱的事,我要是要用钱,随便张句口,百万十万两的银子难道还拿不到手。”张儒做出一脸为难的模样。 固伦长公主冷眼瞥了他一下:“说,你要多少银子,本宫就给你多少银子。别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张文轩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本宫还能不知道?最近你要用钱的地方有很多,整个京城,就算你张口,能够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人也不多。” 张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仰着脑袋傲然道:“还真不是我吹,现在的京城,就凭我张文轩这三个字,就能要到不下百万两的巨款。如果真的把定边侯三个字抬出来,只怕公主的龙兴谷那点散碎银子,本侯还真有些看不上。” “你如果继续这么装蒜,那你我之间留没什么可谈的了,人你可以杀掉,但你将面对龙兴谷无穷无尽的追杀。”固伦长公主说完作势要站起来。 看她那样子,也不算是作伪,张儒赶忙给伺候在一旁的王周使了个眼色。 这固伦长公主可是大财神,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能够像固伦一样随随便便张口就是五十万两白银的,也真没几个。 他抓住清茶公子而不杀,为的就是多从这个老女人手中拿银子,现在钱都送到嘴边了,他可不能任由这么好的机会溜走。 “公主留步,公主留步。”王周拦住固伦去路,口中连连喊道。 张儒则怒道:“王周,你干什么,让她走,明日将清茶拉到菜市口处以极刑。临死前他要是说些什么,全部记录下来,张榜公告。” 固伦闻言浑身一颤,回头对张儒怒目而视。 张儒不屑道:“长公主殿下,这眼神不能杀人,您也不用拿你那杏眼瞪着本侯。本侯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刺杀当朝国侯,而且是陛下钦命的钦差大臣,对清茶处以极刑不为过。” 他心知固伦害怕的不是清茶公子被处以极刑,对于她这种身份的女人来说,就算对一个下人产生了感情,那顶多也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她怕的,是张儒那句张榜公告。 她和清茶之间的私密事,只有清茶和她自己知道。而一旦清茶得知自己要被处以极刑,天知道清茶会不会为了活命把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给抖搂出来。 固伦不敢赌,因为她赌不起。 重新回到座位上,大喘了几口气,固伦长公主咬着后槽牙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张儒懒洋洋道:“长公主殿下这不是为难人嘛,我一个小小的侯爷,能知道什么。无非就是主子和仆人之间的故事而已。 当然,这个故事倒是很精彩,我相信京城的百姓绝对不会介意多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清茶公子会不会因为固伦长公主把他舍弃而将所有秘密公之于众?很显然,答案是不会。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张儒是依靠直觉确定,从清茶公子那痴迷的眼神中,他却敢保证,清茶公子即便是死,也绝对不会让固伦长公主有半点风言风语。 固伦长公主终究是一个上位者,跟着他老头子出谋划策的文臣不在少数,她耳濡目染之下,心思早已不再单纯。 正因为这份不单纯,才有了接下来的和平谈判。 “说出你的条件。”张儒虽然没有明说,固伦长公主却已经确定张儒知道了些什么,所以她很干脆的让张儒开条件。 这条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就是一场公平公正但是永远都没法公开的交易而已。 “听说龙兴谷的银子堆积如山,金子不下十万两,这么些年公主为了皇位,可谓煞费苦心。而今大局已定,公主拿这么多银子也没了用处,朝廷正是需要银钱之时,不若公主将这些银子捐出来如何?”张儒狮子大开口道。 他这么一搞,等于就是要让固伦长公主自己喝西北风去。 果然,固伦长公主马上就拒绝了:“不可能!这些年赚到的银子的确不少,可今年一年,龙兴谷的收入也不过是两百万两。这些银子刨去各项开支,基本上所剩无几。随着海商崛起,东南海商那份孝敬,势必不会继续送往龙兴谷,把龙兴谷的存银都给了你,你要本宫喝西北风去。” 张儒淡淡道:“本侯纠正一下,这银子不是给我,而是给朝廷。至于公主这边,朝中自然会有妥善安排,公主根本就不用担心。陛下宅心仁厚,对待自己的亲人何时刻薄过?就连万贵妃的家人,陛下都没有问责,难道他会小肚鸡肠的对你这个堂姑下手?” 固伦长公主用白皙的手掌捂住高耸的胸口,胸口一起一伏,两团白肉跟着上下跳动,煞是好看。 王周瞥了一眼,张儒压根就没朝人家胸口看。 好半天,固伦长公主才开口道:“龙兴谷在外面的所有产业全部交给你,不管你是交给朝廷还是自己留下,龙兴谷再不过问。本宫答应今生非陛下召见,再不出龙兴谷半步,龙兴谷的银子可以给你一半,你放了清茶。” 张儒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很为难。 固伦长公主则十分紧张的盯着张儒,希望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双方都沉默了一阵,张儒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除了这些条件之外,再加一条,清茶今生不得再出现在本侯面前。” 放虎归山,一般本事的人不敢干这样的事,张儒决定铤而走险,不是因为自己有那个本事,而是舍不得那些银子。 海禁一开,福州、天津两地要大兴土木,朝廷不拿银子出来,明显是不可能的。而朝廷要拿银子,户部李敏那边势必会百般阻挠,所以这银子最后只能从内库出。 往后招募税水师的军饷,各大商号的税收,他都打算将一部分收归内库,这样皇帝可用的钱会变多,户部那边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固伦长公主站起来道:“好,我回去准备准备,半月之内把地契、房契给你送过来。清茶人呢,本宫现在要带走。” 张儒笑眯眯道:“殿下不要着急嘛,半月之后,本侯给公主一个完好无损的清茶。” “你”固伦气得胸脯乱抖,要不是顾及身份,她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撕了这个可恶的年轻人。 张儒不为所动:“王周,送送咱们的财神爷。” 他的样子,就像是刚偷到了鸡的黄鼠狼,一脸奸诈。 第338章 :当局者 送走固伦长公主,王周乐不颠的跑到张儒面前献宝,一句老大你真厉害说完,他才发现张儒脸色有些不对劲。 刚刚的一段话,坑了不知道几百上千万两银子,加上那些店铺之类的产业,甚至不下两千两银子之巨。如此大的成绩,为何老大依然愁眉不展? 他拉了拉张儒的衣袖,试探性问了句:“老大,怎么回事?能拿到这么多银子,你好像还很不高兴的样子。” 张儒回过神来:“呜,没事,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吧!你让人把她的房间收拾收拾,我进宫觐见陛下,这事得先跟陛下通通气。” “谁的房间?”王周下意识问道。 他根本不知道张儒和江采薇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他知道江采薇和张儒之间闹了不愉快,而且江采薇已经不在定边侯府了,他一定不会问这句话。 张儒十分烦躁的道:“谁是府上的寄居者,就把谁的房间收拾一下。” 王周还待再问,张儒的背影已经快速消失在视线之中了。 他如丈二和尚一般摸着脑袋走进院子,带着两个仆妇进了江采薇的房间,房间内陈设如故,只是被铺整整齐齐,江采薇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嘴巴微张,皱眉朝身边的仆妇问道:“夫人呢?” 两个仆妇一点都不畏惧王周,没好气道:“你这个大人物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王周骂道:“我去,这他娘的都是给你们惯得。夫人这么大个人不见了,你们这些伺候的难道就不知道。” 围着围裙,长得五大三粗的仆妇扯着大嗓门吼道:“你瞎眼了还是怎么着,这外宅归我们伺候,内院从来就没人能伺候。夫人自己长了脚,她要去哪里,我们哪里敢管。” 另一个没有围裙的仆妇小声道:“王大人,夫人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王周没心情跟一个仆妇较真,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自己嘀咕:“该死的,不好,这下老大跟嫂夫人又闹矛盾了。” 张儒急匆匆入宫,可心思根本就不在骑马上,王周那愣货又没跟着去,一路上要不是那战马通人性,他差点没撞到人。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进了宫,并且在汪直的带领下到了东暖阁,他站在门口迟迟没进去。 里头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人的朱佑樘感到奇怪,穿上鞋子走到门口一看,才发现张老大跟木偶一样站在门口,神情呆滞。 朱佑樘伸手拍了一下张儒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张儒回过神来:“没,没怎么。有点事情要向陛下禀报,不知陛下可有时间。” 朱佑樘满不在乎道:“什么时候你找我我没时间了,来来来,总感觉你有点不对劲,进来说,进来说。” 二人进入房间内后,朱佑樘亲自把门给关上的前一步将覃吉赶了出去,这是属于他们两兄弟的私密时间,他不希望任何第三人听到。 “怎么了?”不等张儒屁股落地,朱佑樘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从小到大,张儒很少在他面前这个样子,而这次,跟苏七七离开的那一次差不多,让张儒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哦,今日臣和固伦长公主谈了,她愿意将龙兴谷一半资财无偿赠送给朝廷,还愿意将名下所有产业转移给朝廷。”张儒避重就轻的说道。 现在的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中,恢复了之前的干练。 朱佑樘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这些银子你自己支配,收一部分到内库,给户部李敏那边打个招呼,送三成给国库,其他的你自己处理就行。至于那些店铺之类的产业,能够打理的你的文轩号去打理,不能打理的,卖掉,这些资财充公。” “微臣明白。”张儒站起来道。 朱佑樘同样站起,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按着坐下:“先别走,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儒摇摇头道:“一点小事,没什么,没什么。” 朱佑樘板着脸道:“张文轩,你是甘冒欺君之罪的风险,也不愿跟朕说说。” “陛下,微臣脑袋就在脖子上挂着,别人若要,张文轩就算不杀他也得扣掉他二两肉。陛下若要,尽管拿去。”张儒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他根本就不怕朱佑樘杀自己,也清楚朱佑樘故意板着脸说的话不过是为了逼自己说出自己不愿意说出来的话。 朱佑樘叹了口气,温和道:“虎哥,难道有事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张儒也叹了口气:“陛下,有些事,我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是不是那个叫江采薇的姑娘跟你闹别扭了?”朱佑樘试探性问道。 张儒这个人很简单,也很复杂,他简单到只有女人和兄弟能够乱他心境,毕竟他的父母已经走了。他复杂的时候,又复杂到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如鬼魅一般。 张儒诧异的看了朱佑樘一眼,无声点头表示默认。 “跟我,没什么好隐瞒的,说说吧!”朱佑樘坐在张儒对面,淡淡道。 几次三番的催促,张儒还是打开了话匣子:“陛下说的没错,她真的跟白莲教有瓜葛,而且跟白莲教的瓜葛还不浅。” 朱佑樘嘴角挂起挪揄的笑:“是不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放开心扉准备接纳一个人,突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是不怀好意的,自己有些受不了?是不是马上就给那姑娘甩脸子,然后说了些过激的话?” 张儒道:“你怎么知道。” 朱佑樘笑道:“你什么性格我还能不知道,就你那牛脾气,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肯定恨不得马上跟她摊牌。我不是跟你说过么,白莲教又如何,只要真的动了心,你管她白莲教还是黑莲教。” “我是大明的侯爷。”张儒一字一顿道。 “你别忘了你背后是整个大明朝廷,她白莲教如果真的够厉害,至于缩在阴暗角落里使阴招么。赶紧的,趁着人还没走,赶紧回去认个错。”朱佑樘气急败坏道。 有时候他真的不懂张儒,为何心里有那么多的顾忌,以前他以为是自己没当皇帝不知道,可当了皇帝之后,他依然不知道。 张儒翻了个白眼:“人已经走了。” “那你还在朕这里干嘛,赶紧找去啊!”朱佑樘推了张儒一把。 张儒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三步一回头朝前面走去,气得看到这一幕的朱佑樘差点没追上去给他两脚。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说别人的时候能够说得头头是道,就像张儒说范统那样。而一旦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他们就会手足无措,就像张儒现在这样。 朱佑樘在张儒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召见了牟斌,让他密令锦衣卫寻找江采薇踪迹,同时,他让李广带着手书去了定边侯府,密令王周瞒着张儒带人寻找江采薇。 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未雨绸缪,免得张儒当面唯唯诺诺,回到家之后就因为面子和大明把事情抛诸脑后了。 事实证明,朱佑樘的做法是十分睿智的,果然不出他所料,张儒回到家闷头大睡,根本就没听皇帝的劝告。 那边江采薇什么都没带就走出了定边侯府,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街上,想去白莲教在京城的据点,又怕那个绝情的男人派人跟踪。 可是除了据点之外,她又无处可去,偏偏逛了半天之后肚子还咕噜噜叫起来。空负一身功夫,却无能为力。 临近黄昏,漫无目的的行走总算是停了下来,她来到了地坛。 现在的地坛还不是后世的旅游景点,这个地方有士兵把手,却也有不少衣不蔽体的百姓在此居住。 此时的江采薇还不知道,京城内为了寻找她,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 饥肠辘辘的她蹲在一颗大柳树下看着一个烤鸡的老道一边啃着大饼一边往烤鸡上撒调料,时不时的,她还猛咽口水。 老道在她蹲下的瞬间就发现了她的存在,不过那老道貌似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是稍微在她俏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一只鸡没多久就烤好了,那老道也不知是故意显摆还是无意为之,竟然拿着烤鸡半天不吃,在鼻子前面嗅了半天。 “咕噜噜。” 江采薇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咕噜声。 她捂着肚子噘嘴对老道道:“道长,你那鸡再不吃就凉了。” 老道微微一笑:“小姑娘,老道的鸡,吃不吃与你何干?” 江采薇没好气道:“你爱吃不吃那是你自己的事,可你也别老是在我面前晃悠啊!” 老道依然不恼:“这地坛又不是你家的,为何不是你不在老道面前晃悠,而非要老道不在你面前晃悠?” 江采薇用力跺了跺脚:“好好好,你不走,姑奶奶自己走。” 才走了不过两步,只觉眼前一花,身着脏兮兮道袍的老道竟然已经拦在了前面。 老道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烧鸡:“小丫头,是不是饿了?想不想吃?” 第339章 :老道局外人1 江采薇往左边移动了一步,十分抗拒的道:“我饿关你屁事,不用你管。” 老道士立马让开了道路,鼻腔里哼起不屑的声音:“你又不是老道的闺女,你当老道喜欢管你不成。爱死死,爱活活。” “哎,我说你这个老牛鼻子怎么回事,姑奶奶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本姑娘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生气。”江采薇极为蛮横的指着老道的鼻子骂道。 老道士笑眯眯道:“小丫头,不要把话说太满了,老道就是惹你生气,你也奈何不得老道的。” “你”江采薇脸上有些挂不住,举步朝前面走去。 那老道似乎觉得戏耍江采薇是件十分好玩的事,一个闪身,再次拦住了江采薇的去路,红红的酒糟鼻都快凑到江采薇脸上了:“来,小姑娘,让道爷看看你生气的样子。” “你别给脸不要脸。”江采薇真的有些怒了。 可她没有动手,之前老道士的两个闪身,让她感到心悸。她的功夫已经算得上不错的了,张儒的功夫比她高一线,却绝对不是这个老道士的对手。 那种心悸的感觉,她只在定边侯府一个喜欢喝酒、长相凶狠的老人身上看到过。 老道士把脸凑到苏七七小腹处:“老道士从来都不要脸。” 两人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那些士兵倒是没怎么关注,毕竟这种小事跟他们的大事比起来,算不得什么。那些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可就不同了,一看到有热闹瞧,立马就围拢过来。 老道的声音不小,话音刚落,马上人群中就有闲汉大声道:“姑娘,大耳刮子扇他。” “对对对,揍这为老不尊的老牛鼻子。” “姑娘,你打不过我们帮你打啊,你让我亲一口就行。” 周围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嘶吼着,这反倒让江采薇有点骑虎难下了。打吧,她估摸着自己打不过老牛鼻子,不打吧,自己面子又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夫人,打这样的人脏了你的手,末将代劳便好。”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彻底解了江采薇的围。 王周带着几十个锦衣卫快步而来,一众锦衣卫一边跑着,一边从口中发出呼喝:“闪开闪开,都闪开,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老道脸色不变,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好像没听到王周的话一样。 江采薇朝王周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会意,对老道拱了拱手:“这位道长,本将锦衣卫千户王周,这边厢有礼了,不知我家夫人何处得罪了道长,还请道长不要为难一个女儿家。” 老道士伸直躯干:“啧啧啧,好好的一只烧鸡,就这么浪费了,可惜,可惜。小猴崽子,前倨后恭,就是你们锦衣卫的行事风格?” “前辈乃是高人,小子方才眼拙。”王周咬着牙道。 老道一点都不领情:“我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是不怎么服气呢!也罢,老道也不欺负你们这些小娃娃,你们有多少人都一起上,只要能把老道拿下,老道无话可说。” 说着,他就摆出了动手的架势。 现在锦衣卫都被架起来了,动手的话,对方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一定有自己的依仗;不动手的话,锦衣卫的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道士给折了,回去之后谁都没好果子吃。 不管是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儒还是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都不会希望锦衣卫的面子丢了。 是以,王周只好硬着头皮下令动手。 “杀!” “蚍蜉撼树。” 老道轻松的一个推手,直接将手持绣春刀接近他身边的一个锦衣卫扫了出去,他用的力道是十分柔和的力道,不会真正伤了人,却又能暂时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看到第一个倒下的锦衣卫,王周马上制止了想要射箭的弓箭手,示意他们在一旁观战,然后自己飞扑而上。 这老道既然没有杀人之心,他们也就没有必要死磕。如果还是张儒在锦衣卫任上,他可能不会顾忌这么多。但是现在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是牟斌,不是张儒,很多事就算是锦衣卫配合定边侯府做,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真要激起了老道的杀意,到时候锦衣卫死几个,他又如何给牟斌一个交代。 早就听了吩咐的另外两人紧紧护卫在江采薇身边,眼睛则紧张的盯着被围攻的老道。 京城很大,大到可能一个武功高强的老道根本无人认识;京城也很小,小到江采薇随便晃一晃就能跟老道遭遇。 面对数十人的围攻,老道显得游刃有余,往往兵器根本就触碰不到他的身体,用兵器的人就飞了出去。每一个被打飞出去的人基本上都会十分轻柔的落地,偶尔有一两个落地稍微有些重的,都是喊打喊杀的。 从这一点上看,这老道没有杀人之心。 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几十个锦衣卫包括王周在内悉数被老道干倒,除了王周强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之外,其他人躺在地上都跟死鱼一样。 这其中可是包括了定边侯府的几个前任锦衣卫的,其他人不说,他们的抗击打能力比一般人强了不止一筹,却依然在老道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年轻人,好强是好事,如果你不想废掉的话,最好不要勉强自己。面子很重要不假,命比面子重要。”老道按住王周的肩膀,蹲下道。 王周满脸通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鼻梁流下,额头上青筋暴鼓,脖子上的筋脉更是跳动不止:“老道士,今日你打我锦衣卫,我便不能倒下。只要王周一日不死,便一日不会倒下。” 老道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好吧!你要是废了,有人会找我拼命的。老道站在这里让你打,你什么时候舒服了,什么时候算完。” 说罢,他在王周的脖子上和肩膀上各拍打了三下,就这六下,让王周感觉自己腾云驾雾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话已经说出来了,老道果然信守诺言,站在原地双手负在身后,一动不动。 王周没有这么不识好歹,自己和兄弟们技不如人,几十个人打不过人家一个老道士,他哪里有脸听老道的话对老道动手。 站起来缓了一会之后,走到江采薇身边,王周猛然回头:“多谢道长今日不杀之恩,来日王周必定后报。” 老道士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不用跟老道士道谢,你让那丫头过来,老道士有几句话想说。” 王周犹豫了:“道长见谅,这是我家夫人,侯爷有令,要平安将夫人带回去。王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有违。” 江采薇诧异的看向王周,似乎觉得他说出来的话十分奇怪。 老道士依然笑着:“小娃娃,你放心,老道士又不是江湖上的采花大盗,不会对这丫头怎么样的。只是这丫头心中有心结,不解开,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王周闻言还想再说,江采薇已经主动朝老道士走过去了。 她心里有心结,她知道,而老道士不知道她和张儒之间发生的事情,却能够准确的说出来,这就足以让她相信。 走到老道面前之后,老道笑嘻嘻道:“小丫头,老道士就是看你愁眉苦脸的,想要逗你乐一乐,你就恶语相向。老道让你打,你打便是,何苦犹豫? 打,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发泄渠道。 你打别人,触犯的是大明律法,你打老道,老道心甘情愿。 有些事情,想多了,对自己未必有好处,有些事,不去想对自己未必就是坏事。可能个人想法背道而驰,可个人情感却相依相偎。然而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于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人,很难,遇到一个人之后真正倾心,难上加难呐!” 老道说完,飘然而去。 江采薇站在原地,看着老道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那番话她似懂非懂,想要问个明白,解惑的人已经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实在等待不下去的王周走到江采薇身后轻声道:“夫人,咱们回去吧!” “恩。”江采薇点点头,转身跟着王周离开了地坛。 定边侯府,张儒依然在蒙头大睡,他已经醒了,可他不愿意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掉了一样没有力气。肚子不饿,口也不渴,就是心里难受。 王周黑着脸回到定边侯府,亲自将江采薇送回房间之后,就跑去张儒的房间敲门。 他本来还挺开心的,可因为掉面子的事,他被牟斌骂了个狗血淋头,偏生他还没法反驳。 毕竟他现在名义上还是锦衣卫的人,跟顶头上司顶嘴,他没法面对张儒。 门敲了半天,里面是半点反应都没有,王周忍不住推了推,门应声而开。 王周瞬间变得紧张了不少,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不会是那个老道士跟踪我,把侯爷给掳走了吧! 第340章 :老道局外人2 越想越是后怕的他拔出绣春刀,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床边,一把将床上的棉被给掀开,抬起刀子做好防御姿势。 里面瞪着眼睛的张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得愣住了:“王周,你抽风了不成。” 拿着刀子的王周也是明显一愣,额头上渗出冷汗,慢慢放下刀之后,他用力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老大,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虽然是在床上挺尸,可好歹有自己的思绪,这一下,思绪全被打断了。 他一个翻身爬起床,抬腿对准王周的屁股就是一脚:“我看你是真疯了,大半夜的提着刀跑我房间来。” “不是,老大,你听我解释。嫂子回来了,路上发生了点事,我怕你出事,所以”王周着急忙慌的解释起来。 的确,作为手下,大晚上跑到上司的房间,还明火执仗的,想不让人误会都难。 张儒咬牙切齿,抬腿又是一脚,将王周踹上了床犹不解气,爬上床之后又是一顿猛踹。直到王周哭爹喊娘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之后,他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你小子最好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就给老子滚大同陪姜伟那二愣子抓白莲乱匪去!” 王周心里有苦难言,只得原原本本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陛下亲自下令,让我等帮忙找好夫人踪迹,侯府的人和锦衣卫的人全员出动,甚至还从东厂那边弄了些帮手过来。 这四九城都快要被我们翻遍了,依然没找到夫人的踪迹。 后来是一个锦衣卫小旗的帮闲说在仁寿坊见过夫人,我们才马不停蹄的沿着路线一路找去。 最后找到夫人的时候,她正在跟一个老道士较劲。 我等怕夫人吃亏,就上去警告了那老道士几句。可谁想到,那老道士武功十分高强,几十个兄弟,竟然都不是那老道一合之敌。 好在那老道只有教训我等的心,没有杀人之心。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低头认错,这才把兄弟们都带出来。 属下刚一回来就想着跟您禀报情况,可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根本就没关。属下情急之下才进入房间之内,这事真不是我故意的。” 噼里啪啦一大通理由说完,王周咽着唾沫可怜巴巴的看着张儒:“老大,这理由还行不,我不用去大同陪姜伟那个呆子了吧!” 张儒脸色稍有缓和,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语气低沉:“她怎么样,没受伤吧?” 王周嘿嘿笑道:“夫人没事,什么事都没有。那老道应该不是寻常人,具体来历也没人说得清楚。” “你也不用你那猪脑袋想想,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根本就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跑到戒备森严的定边侯府来放肆。再说了,你老大的本事也不弱,区区一个老道,你老大会放在眼里?”张儒没来由心情放松了不少,开始在王周面前吹牛。 其实他的本事王周怎么可能不知道,但那神秘莫测的老道,实在让人胆寒,他不得不小心一些。 后世有句话叫装逼遭雷劈,张儒这逼还没装全,一个**裸的巴掌就上了脸。 就在他打算继续好好口头教育教育王周的时候,脑袋上方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老道士的确没什么本事,你这戒备森严的定边侯府老道士差点就没敢来。还好老道士壮着胆子来了一回,不然还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定边侯原来这么会吹牛皮。” 张儒背上登时蹭的冒出了一身白毛汗,后背发凉的同手,连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听这人的口气,应该就是之前跟江采薇起冲突的牛鼻子,那戏谑的口吻,摆明了就是没将定边侯府所谓的戒备森严放在眼里。 而且自己在床上躺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又跟王周闹腾了半天,估计这些都被那老道看在了眼里。 综合这几点来看,这老道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甚至比他师父崔克己还要高几个档次。 老道挪了挪屁股,身体轻飘飘从房梁上落下,站在张儒面前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睛盯住张儒的脸看了好一阵。 然后又转身神神叨叨的围着王周转了两圈,这才自顾自坐在张儒房内的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冷却的茶水:“小子,不得不说,你有个不错的手下。” 张儒知道他话中所指是王周,登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老道的话。不知怎么的,站在原地呆滞了一会之后,他脑袋一抽道:“他不是我的手下,他是我的兄弟。” 老道士一愣,将茶杯慢慢放下,目光十分古怪。 张儒浑身的肌肉在老道的视线投过来的一瞬间全部绷紧,双手慢慢朝身后伸去。 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明很大,那么多名山大川,不知道隐居了多少得道高人,这老道的本事,不容小觑。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先发制人,用些腌臜手段先将这老道擒拿。 但是他心里一点把握的没有,身边还有一个跟老道一比连孩童都不如的王周,他只得按捺心中悸动,静观其变。 老道看了一阵之后,哈哈大笑起来:“难怪这天下有这么多人恨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也有那么多人恨不得对你掏心挖肺的。感情定边侯竟然是如此护短的一个人,不错不错,老道果然没白走这一趟。” 说完,他站起来慢慢朝张儒走了过来。 王周一紧张,完全忘记了这老道的恐怖,抢先一步拦在了张儒的面前,一双不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老道:“你要干什么!” 绣春刀刷的一声被抽出,离老道的鼻子大概只有两寸距离。 这个时候只要老道继续往前一步,或者王周将刀子往前面稍微送一送,就能把老道士捅个对穿。 老道士依然信步向前,说来也奇怪,王周手中的绣春刀不仅没有成功刺进老道士的脸,反而一寸寸偏移开去。 老道走三步,王周退三步,等到老道到达张儒正对面之时,王周已经在不觉之中退到了张儒身后。 身体束缚在一瞬间消失,王周欲再次举步向前,却被张儒呵斥住了:“别在这丢人现眼,赶紧滚蛋。道长要是想杀我,难道你一个王周就能挡得住。” 老道士微微一笑,静静的看着张儒。 王周看了看老道士,又看了看张儒,梗着脖子道:“老大,我不走。” “滚蛋!”张儒十分干脆的回头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倒在地,然后拎着他的衣领把人给扔了出去。转身关上房门之后,张儒拉过一把椅子,塞在老道屁股下面,自己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 长舒了一口气后,端起桌上老道喝过的茶杯将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道长可以说说来意。” 老道士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张儒,就像在地坛的时候看江采薇一般。 张儒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奈何这老道士本事很高,身上的威势压得他无法动弹,他就是有想动手的心,也没有动手的能力。 他在心中不住咒骂:范无咎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死哪去了。快点回来,你再不回来了,老子就要挂了。 老天爷似乎并没有听到张儒的祈祷和咒骂,直到老道士主动开口,范无咎都没出现。 “怎么,你很紧张?”老道士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张儒讪笑道:“老前辈不知有何指教,小子的确有些惶恐。” 老道士乜着眼道:“也没什么指教不指教的,这次来京城,老道不过受人之托而已。地坛那刁蛮丫头,跟你什么关系?” 张儒心中有些纳闷,这老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问我别的事我还有个对策,你怎么就偏偏问这事?难道这老道是唐赛儿的对头?难道是有人要对江采薇不利? 心中百转千回,嘴上却说:“这个嘛,不好说。” 老道士对他的回答有些嗤之以鼻:“有什么不好说的,有关系就说关系,没关系就说没关系。” 张儒抬头道:“敢问这又跟道长有何关系?” 老道士笑眯眯道:“你先说,你说了老道再说。” 这让张儒不由有些头痛,感情这笑眯眯的老道士就一块滚刀肉。 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子和采薇两情相悦,早已暗许终身。” 老道士神色略微变得有些黯然,随后大笑道:“恩,好好,还算有点担当。老道只是一个局外人,怎么老道就看你们两个之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张儒干咳一声道:“前辈,您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才是。” 老道士很是无赖的道:“老道不是一开始就回答了么,老道是受人之托。” 张儒不由一阵气苦,心道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极品。偏生这极品武功还很高,他就是有火也不敢这么发出来。 老道士又道:“既然你已经另寻新欢,老道士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你忙你的,老道先走了。” 张儒闻言浑身一颤,站起来暴喝道:“你站住!” 第341章 :老道局外人3 老道士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问了句:“怎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儒压着火气一字一顿道:“本侯可以不追究道长暗闯侯府的罪责,也可以不问道长为何打伤锦衣卫和侯府数十个弟兄。但是有一句话道长必须得说清楚,你口口声声说受人所托,这个人,到底是谁!你那句另寻新欢,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跟苏七七,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道士猛然转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一空,目光变得极为凌厉:“定边侯了不起?二十几岁的侯爷了不起?朝廷了不起?老道士今天就在这里等着,你来个千军万马又能如何!老道能留他们性命已经不易,你还待如何!” “我只想知道,你跟苏七七到底什么关系。”张儒双眼死死的盯着老道士,双拳紧攥。 老道士冷哼道:“老夫说跟苏七七没有关系你待如何,老夫说跟她有关系你待如何。定边侯也不过是个小人物,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你既然已经有了新欢,再说苏七七又有何意义。” 张儒一下就慌了,从老道的表情,他可以肯定,这个老道士绝对跟苏七七关系不浅。至于这老道士跟苏七七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问,这老道肯定不会说。就算他问出来,老道也未必会如实相告。 “七七她是不是还活着。”尽管心里不相信,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初他是亲自将苏七七装进棺椁中埋葬的,可谁又知道,事后是不是有人救了苏七七出来呢。 老道士黑着脸道:“她还活着的话,你认为她会看着你跟别人卿卿我我,自己躲在角落里伤心流涕?老道士纯粹就是先吃萝卜淡操心,没事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想看看七七到底选了个什么如意郎君。 没想到,老夫一出来听到的竟然是她的死讯! 好歹也是老道的孙女,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老道要是不来给她讨个说法,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七七。 来京城就是想问问你现在还记不记得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不惜跟自己父亲作对的女子,既然你已经另结新欢,老道无话可说。” “不,你听我解释。”张儒急道。 “你不用解释了,老道清楚。你真该感谢你那没什么能耐的老丈人,要不是他跪在老道面前求情,你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老道转身就走。 “嗖!” 一道灰色身影拦在老道面前,范无咎抠着鼻孔不屑道:“大晚上的就不得安宁,老子睡觉睡得好好的,偏偏你这绿豆蝇要跑出来叽叽喳喳。你刚才说什么?老子没听错的话,你是让这小子死是不是?” 老道目光一凛,身上气势散发出去,在半路上遇到了强大的阻力。那个看上去面相极为凶狠的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一点都不比他弱。 “范无咎。”老道眯着眼阴冷道。 “牛鼻子。”范无咎也喊了声:“你这老家伙多年不见,依然改不了欺负小辈的脾气。今天不管你是为什么而来,反正你要是对这小子不利,那就是跟我范无咎过不去。” 老道阴冷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和煦的笑容,那笑容跟在地坛的时候他对王周动手的时候一模一样。 范无咎撇了撇嘴,嗤之以鼻:“老牛鼻子,别跟老子摆笑脸,老子要打你,你笑也没用。” 老道士眯着眼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你不仅活着,还成了朝廷鹰犬。你那无相兄弟难道就放着你在这里当奴才,一点清理门户的想法都没有?” 范无咎哂笑道:“呵呵,老子是不是要求着你别告诉无相那老家伙。” 老道士摇头道:“不不不,如果你真的能够跪下来,那你就不是范无咎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不是最讨厌跟朝廷的人打交道么。” 范无咎淡淡道:“世事无常,有些事谁又说得清楚。罗梦鸿那蠢材让我杀这小子,最后这小子用三寸不烂之舌直接将老子收编。想起来就窝火,可也没办法,谁让老子看这小子对眼呢!倒是你这老牛鼻子不在山里面乱窜,怎么舍得出来了。” 老道士指了指张儒,又指了指自己:“他跟我的关系,是孙子和爷爷的关系。我的孙女死在他的府邸,是他没过门的妻子。今天就算老道杀了他,也不过是我家的家事而已,你范无咎管闲事,不觉得有些不妥么!” 范无咎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顺手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跟你这老牛鼻子说话还真不是一般费劲,来来来,也算是好久不见的老对头了,坐下说。我没你那么清闲,能够五湖四海走动,也没你那么洒脱,亲人朋友说不要就不要。 当年我和无相为了你妹子做了那么多事,你这个当兄长的都没见跑出来阻拦。甚至我失手杀了她,你连一句话都没说,一头钻进了祁连山。 今天你找张文轩,却扯出一个根本就不是你亲孙女的苏七七,到底是为了什么? 理由很简单,你我心知肚明。这小子对我很尊敬,你要是伤他,我势必不会放过你。三十年前我的手段你知道,今天我的手段,你未必能知道。” 老道士坐下之后给范无咎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茶水慢慢喝着:“你是在威胁我?我胆子小,你可别吓唬我。” 范无咎道:“三十年前没人能够威胁你,三十年之后依然没人能威胁你。这些年你怎么过的,站在敌对的立场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如果能够作为老相识坐下来喝喝茶,老范我倒是挺愿意的。” 老道士笑呵呵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好像也就今天说了几句人话。行啊,坐下来一起喝喝茶也不错,当年剩下的老相识,现在也只有你我和无相还活着了。” 范无咎眨眨眼睛道:“你还忘了个人。” 老道一愣。 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将茶杯放下后,他双手按着桌子道:“想好好坐着聊天,就别提那个人。” 范无咎拉住老道的衣袖,一边拉扯一边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不说就是。谁没在年轻的时候犯过混,谁又没在年轻的时候动过凡心呢。” 见他依然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老道不由有些毛了,屁股才刚刚沾到凳子,立马又站起来怒目圆睁:“不说好了不提了吗!” 范无咎打着哈哈道:“不提了,不提了。对了,你这次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别跟我说你就是为了看看七七那丫头看上的人长什么模样。” 老道笑道:“我这次来的确不是为了这点小事,七七那丫头也不愿意让我过来。这次来,主要是看看要把大明弄得天翻地覆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果能够动手,那自然是动手除掉,免得给白莲教添麻烦。” 范无咎接口道:“这可是你自己提的,你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放不下呢!” 老道明显变得平和了些,听到范无咎的话并没有吹胡子瞪眼。 一口将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一言难尽呐!不是” 说话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没注意张儒的表情,更没有发现张儒在听到七七那丫头几个字的时候变得狰狞的表情。 这不,老道话没说完,一只跟铁一般硬实的拳头就砸在了他满是沟壑的脸上,紧接着,一股巨力直接将他从凳子上扯了下来。大概有一百三四十斤的重量压在他胸口,张儒整个人都趴在了老道身上。 “说,七七是不是还活着。”张儒面目狰狞,一双眼睛由于激动而变得有些红。 范无咎赶忙抓住张儒后襟:“你小子抽什么风。” 别人不知道老道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同为浸淫武道数十载的高手,这世间真的能够跟老道斗个旗鼓相当的人,并不多。 范无咎作为这些不多的人里面的一个,十分清楚那个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对付五十个蒙古骑兵的老道到底有多厉害。 鏖战一夜,他身上多了三十多道伤口,其中十几道是箭矢的贯穿伤,而他就那么硬生生的挺了过来。换来的,是五十颗血淋淋的人头。 老道并没有发怒,尽管此时他有绝对的把握将张儒一招杀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老道淡淡道。 “我什么都不算,我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可怜人。只要你肯说,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得起的,我都给。”张儒口不择言道。 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冒失,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搪塞老道。 老道冷笑:“好啊,老子要你的命,你给么。” 张儒松手站起来,走到床头拿起绣春刀,抽出来之后抚摸了一下,将刀柄递给老道:“命,给你。” 老道没有接刀,而是面色古怪的看着张儒:“你是不是蠢?你如果死了,就算老子告诉你七七是不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第342章 :老道局外人4 张儒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没有任何意义,可我良心能安。” 老道看向范无咎,后者朝他无奈一笑,示意他接过刀。 这动作摆明就是告诉老道,这事老子不管了。 可老道依然没有接刀,反倒是扶起已经倒地的凳子,重新坐了下来。 他一边揉搓着被张儒一拳揍得青肿的脸颊,一边摇头叹气:“这也就是现在老子老了,要是在年轻的时候,老子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算老道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就算七七九泉之下有灵,也不会愿意我来京城找你的麻烦。” 张儒拿着刀,手指用力,锋利的刀锋划破掌心,鲜血沿着绣春刀的血槽往下一滴滴滴落。 “我不信。” 这个生性执拗的男人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看着老道,要不是他本事不济,他不介意打得老道说出真相。 老道龇牙咧嘴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轴呢!好,你想知道所谓的真相是吧!作为交易,你把朝廷九边的大将全部调出来杀掉,然后把开海禁的事给停了,再杀了朱永和徐俌,老子就把七七那丫头的消息告诉你。” “你说了只要我的命。”张儒淡淡道。 开玩笑,苏七七对他来说很重要,可大明对他来说同样很重要。 事业! 爱人! 这二者对一个男人而言缺一不可,他根本就做不出抉择。 老道气呼呼道:“你一条贱命能值多少钱,老子从来就不做亏本的买卖,要么你按照老子说的做,要么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七七在什么地方。” 张儒威胁道:“这个条件我无法答应你,这根本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能够说了算的,除了你口中的一条贱命,别无他物。现在本侯给你两种选择,要么杀了我,在我死之前把她的下落告诉我;要么就是等着本侯报复,本侯会发动朝廷内一切能够发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剿灭白莲乱党。” 老道顿时被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还能说什么,这小子都在他面前摆起侯爷的架子了,可想而知,张儒是十分想知道苏七七现在是什么情况的。这种时候明摆着是说多错多,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会脑袋抽风,真的对白莲教下手呢! 看两人在僵持着,一直没说话的范无咎这才有空站在两人中间。 “我说你们这一老一小到底是怎么了,能够好好坐下来谈不肯谈,偏偏要喊打喊杀。老牛鼻子,你是长辈,你跟一个小辈置气干什么。 这大明江山现在还算稳固,当今皇帝更是一代明君,这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平和,你们就真的想打破? 老牛鼻子,别的不说,唐赛儿那老娘们什么德行你不是不知道,她活了这么久了,早就成了老妖怪了。为什么她总是想着皇帝梦,算来算去,根本就不是朱家不仁义,这和平,都是被你们这些牲口给破坏的。 张文轩,你既然心里还藏着一个苏七七,就满世界派人找去。窝在这里跟一个老掉牙的糟老头子浪费时间,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范无咎压根就不是拉架的材料,你要说他是煽风点火的高手,那可是一点都不假。 可偏生两人似乎都挺吃他这一套,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非但没有继续掐下去,反而还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 最先退让的是老道士,范无咎一句你是长辈说到了他心坎里。年轻的时候他可以不管不顾,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人一旦老了,就会有自己牵挂的人和事,那种牵挂,就是能够强迫自己不任性而为的动力。 “七七活着,人是我救的,她现在就在大同,不过她不想见你。”老道士叹了口气道。 张儒皱眉问道:“为什么?” 老道士没好气道:“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你们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张儒再次问道:“为什么?” 老道士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自己跟她说过什么话你自己清楚,现在又来问老道为什么,老道该如何回答你。你身边有了一个江采薇,你认为七七还会回到你身边? 七七这孩子从小跟着无相那老秃驴行走江湖,罗梦鸿又是那种宠溺女儿的人,她很单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美无瑕的爱。 你给了她承诺,然后你亲手毁了承诺,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的。 更何况江采薇跟苏七七的关系那是情同姐妹,如果苏七七回来了,江采薇如何自处。七七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不想让你难做,也不会让采薇那丫头难做。” “跪在你面前求你不杀我的人不是罗清,是七七。”张儒十分肯定的道。 “对,是她。罗梦鸿已经失去了自由,无为教现在是罗浮做主。但是根源上,还是听白莲教的。”老道士不太愿意提及唐赛儿的名字。 张儒又问:“她现在在哪里。” 老道立马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七七不让我说,就算她让我说,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为什么。”张儒身上的气势开始发生变化,那一丝情绪中的担忧终于消失,换上的,是一种坦然自若的气势。 老道怒目而视:“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害她害得还不够惨么,她为了你付出那么多,最终落得差点身死的地步,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她? 七七那丫头心善,可不代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善男信女,白莲教是什么样的存在你比我清楚。 既然你现在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江采薇,曾经的故人是不是能够相见,对你来说想必也没那么重要。她有她的人生,你和采薇那丫头有你们的人生,你又何必要事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白莲教培养出两个圣女,一个身子给了你,另外一个心给了你。 年轻人,听人劝吃饱饭,知足吧!” 张儒冷冷道:“你不说出她在哪里,今日你走不出去。” 老道哈哈大笑,笑容中充满了嘲弄之意:“你问问范无咎,我贾明达纵横江湖数十载,又有几人敢在我面前放言走不出去。” 范无咎缓缓道:“如果我要拦你,你不一定走得出去。” “你会么?”名叫贾明达的老道皱眉反问。 范无咎咧嘴一笑,笑容充满苦涩。正如他自己所说,这世上跟他们同一个年代的老家伙,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当年不管在江湖上是否闯下赫赫威名,而今,大家都已垂垂老矣。杀人放火的事,年轻的时候做或许没什么,总能给自己找到行侠仗义的理由。现在如果还做这样的事,未免就有些孩子气了。 张儒插嘴道:“不用他动手,我说你走不出去,你就走不出去。” “好霸道的小子,今天道爷倒是想看看,你怎么让老子走不出去。”老道怒而转身,旁若无人的朝外面走去。 “王周何在!”张儒沉声暴喝。 门外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回侯爷,王周在。” “布阵,杀人!”张儒一字一顿道。 门外,因为担心张儒有事的王周带着人直接把宅子给围了,到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张儒从锦衣卫带出来的老兄弟。 手里拿着兵器的人不多,倒是周围拿着弓弩的人不少。王周事先有过交代,知道老道身手不凡,所以他做好了万全之策。 老道本事虽然高,真要是跟军队正面冲突,他还真不一定比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更何况锦衣卫中精锐的精锐都已经汇聚到了定边侯府,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张儒。 在张儒的命令没有下达之前,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但是张儒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张儒的同时留下老道。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老道慢慢将脑袋探出,往外一看,着实被这外面的阵仗给吓到了。 一百多锦衣卫只有十多个自认为伸手不错的人拿着兵刃,周围至少有四五十个拿着轻弩的,另外还有四五十个,手里拿着一根黑乎乎的长棍。 细心的老道注意到,这些拿诡异长棍的人的一只手指,一直都插在长棍的一个环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神机营的火铳都让你们弄来了,你们是真不打算让老子走啊!” 王周像是没听到他自言自语一般,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老道贾明达傲然而立,双手负在背后:“你们的侯爷还在屋里。” “兄弟们,做好死的准备没有。”王周头也不回,大声喝道。 “做好了!” 身后响起如雷般的呼喝声。 王周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贾明达道:“侯爷要是出事,我等剿灭白莲教后,会去侯爷的坟前自裁以谢天下。” 这样的眼神,贾明达在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那是一种豁出去一切的勇气。很显然,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他不认为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吓唬他的,也不认为张儒不怕死。 心中不由对张儒的御下之道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同时,他退却了。 第343章 :如何自处 无奈之下,他将双手举高,口中连道:“好好好,算你们厉害,老子认栽了。小子,你给老子滚出来,我好歹也算是七七和采薇那丫头的爷爷,你这样对我,过分了啊!” 张儒笑眯眯的从房间内走出,身边跟着一脸坏笑的范无咎。 俩人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是对头,尽管现在彼此之间的杀意已经消失一空,但能够看到老对头贾明达吃瘪,范无咎还是很乐意的。 “她在哪里。”张儒语气平淡,似乎在问一件跟自己关联不大的事。 贾明达回过头来道:“她在哪里采薇知道,你问没问过她?如果你真的不顾后果,去找七七,采薇怎么办?” 张儒冷冷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用你管。” 贾明达道:“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没有资格管你的事,作为一个平民百姓,我也没资格管你这个侯爷的事,可作为采薇和七七的长辈,我有资格管。” 张儒道:“你一定要管的话,我和你之间必须倒下一个。” 贾明达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用脏兮兮的道袍擦了擦嘴:“你小子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一把年纪了,又是你的长辈,你就不懂得什么是尊重?” 张儒道:“你值得我尊重,我自然会尊重。我这个位置是打打杀杀弄到手的,不打打杀杀,我怎么往前走。少废话,赶紧说七七在哪里。” “我知道。”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响起。 后面那些兄弟看到来人之后,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路。江采薇现在在定边侯府的地位,就相当于当初苏七七在定边侯府的地位。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屠胡和马同袍这两个跟苏七七关系匪浅的小子。 每次看到江采薇,大的那个会带头说一声江采薇能够听得见的狐狸精,小的马上就会跟着叫一声狐狸精。 王周都说了这俩小子好多次了,他们依然我行我素。 索性两个小子不在这里,所以其他人还是给了江采薇足够的尊重,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看到江采薇之后,张儒不由一阵头大。 他想念苏七七,心里一直也有一个苏七七,尽管后来有一个江采薇蛮横的打开了他冰封的心,他心中依然装着一个苏七七。 只是苏七七和江采薇在他心里的位置,发生了一丝轻微的变化而已。 如果给他一个简单的选择题,江采薇和苏七七之间一定要选择一个,他自己根本就给不出任何答案。 而今,这个答案他必须要给出来,而且得当着江采薇的面给出来。 “采薇丫头,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事情只会变得更乱。”贾明达笑眯眯开口。 江采薇横了贾明达一眼:“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贾明达看着张儒努了努嘴:“帮你们两姐妹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老实。” 江采薇冷哼道:“我跟你很熟么,你到底是谁,来侯府到底目的何在。” 随着她的话说完,这下就轮到张儒和范无咎瞠目结舌了。这贾明达一口一个采薇丫头,为何江采薇却一脸不认识他的模样。 贾明达也看出了众人脸上的疑惑,讪笑道:“这个,事实上我还是小时候见过采薇这丫头,十几年没见了,她不认识老夫也属正常。” “老头,本姑娘不管你安的是好心还是歹意,最好别跟我套近乎,不然就算打不过你,本姑娘也不会放过你。”江采薇颇有底气的喊了句。 然后,她转脸认真的看着张儒。 眼前的男人在短短数月时间内让她倾心,找不到理由的倾心,甚至某一瞬间,她想过要跟这个男人放弃白莲教的一切。 然而,那个名叫苏七七的姐姐,却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不知道她或者,可她知道。 不等江采薇将心中的纠结倾诉出来,突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老道士把一切都跟他说了,她不得不站出来捍卫自己的爱情。 “采薇我”张儒感到有些难于启齿。 对苏七七,是他主动追求,而且两人之间闹过不少误会,最后跌跌撞撞走到一起,很不容易。他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以不管不顾的要娶苏七七,可中途冒出来的罗浮,彻底将他对未来的一切期许打碎。 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缓过劲来。 之所以从南山下来之后迫不及待的要去江南做事,不过是他想找个理由麻痹自己而已。 千算万算,没算到江采薇大胆如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那颗本以为已经冰封的心竟然会被融化。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江采薇,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痴心一片甚至因为自己而死的苏七七。 江采薇微寒的俏脸瞬间变得阴寒无比,她用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懂了。” 关键时刻,范无咎上前一步,一把将贾明达推开,干笑着朝江采薇点了点头:“丫头,话别说的这么绝对。你喜欢张文轩,七七那丫头也喜欢张文轩,你们两个都是好姑娘。既然文轩两个都放不下,那就两个都娶了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采薇冷冷道:“我忍受不了二女共侍一夫,七七姐姐也忍受不了。” 在某些观念上,江采薇和苏七七都跟张儒前世认识的女子一样,都有自己的自主意识。 范无咎还待再说,张儒制止的眼神已经飘了过来。 “范前辈,不用再说了,她们两个都容许不了这样的事发生的。”张儒情绪有些低落,连带着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贾明达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异色,紧接着,江采薇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朝门外走去:“七七姐姐在无为山,你要真的想找她,就去大同找她吧!” “哎,小嫂子,你等等。”王周眨了眨眼睛,转身朝江采薇追去。 张儒可以理解两个女人不想二女共侍一夫的想法,他们可理解不了。这个时代,女人的话语权并不大,除了某些惧内的人之外,一般人都不会太将女人当回事。 院子里,范无咎拉着贾明达飞上了屋顶,摇着头离开。 其他人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张儒,毕竟几个嫡系里面最为亲近的王周都不在身边。 陆陆续续离开了不少人,最后院子里只剩下一个张儒。最后走的张富贵晃悠着唯一的一条手臂,走到张儒身边说了一句老大您没事吧!等了一会不见张儒有反应,他这才转身离开。 外面,已经走出去很远的江采薇终于被王周给拦住了,王周愣头青一般歪着脑袋气喘吁吁道:“小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采薇冷着脸道:“别叫我小嫂子!” 王周嘿嘿笑道:“都说小两口不吵架不正常,这多大点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跟死了人似的。大嫂子还活着那是天大的好事,不光是老大,就连我们这些兄弟都感到高兴。小嫂子和大嫂子一起嫁给老大,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江采薇怒道:“要嫁你嫁。” 王周讪笑道:“小嫂子说笑了,我是男的,老大也没有龙阳之好。” “我们的事,你少掺和。”江采薇绕过王周,继续朝前面走去。 王周再次拦住江采薇去路:“你说你跟老大怎么都跟孩子似的,一个个闹别扭。这有什么号闹腾的,你去看看京城那些文官士大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老大只有你跟大嫂子,那已经是非常自律了。” 江采薇冷哼道:“他娶一百个一千个都没事,只是这些人里面,绝对不可能有我。” 王周也有些恼了,他完全是看在张儒的面子上才跟江采薇虚与委蛇,要是换成他自己媳妇这么作,他指不定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衫过去了。 “小嫂子,我叫你一声小嫂子完全是看老大的面子,我佩服你的勇气,佩服你能够追到福州去。但是这不代表我就能任由你胡闹,你也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大疼你,舍不得伤害你,那是老大自己的事。你要真是不识好歹,我也不劝你。幸福是自己的,你能够忍受得了以后孤独终老,你尽管走。 反正只要王周活着一日,这世上谁敢娶我老大的女人,那就是找死。 白莲教在大同大小三百多个香堂,在天津一百六十三个香堂,一个都别想存在了。那位将你们姐妹二人带大的唐姥姥,也别想活下去了。”王周威胁道。 江采薇一听这话,立马怔住了:“你怎么知道。” 王周傲然道:“这大明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老大不让人动白莲教,不过是看在你们姐妹二人的情分上面。不然你真以为白莲教能够如此猖狂?” “你别骗我,如果文轩真的知道白莲教总坛在何处,他不会放过罗浮。”江采薇十分聪明的想到了这一点。 王周如实道:“时候未到,白莲教留着还有用。” 第344章 :白莲教的用处 不知为什么,江采薇总感觉王周是话里有话。这话题一转换,江采薇瞬间忘了刚才的事,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周满不在乎的道:“老大说,大明的贪官污吏实在太多,朝廷内部官官相护,十三道御史言官跟摆设一样。有白莲教在,至少能够对那些贪官污吏起到一个震慑作用。” 为了赢得民心,白莲教除了煽动那些遭了灾难的人家造反之外,根本就不会欺负普通老百姓。 倒是不少白莲教活跃的地区,那里的地方官员畏白莲教如虎,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香众,只要露出一点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能将一县知县吓得屁滚尿流。 王周这么说,倒也能够解释得过去。 江采薇踟蹰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她心里讨厌这种跟别人分享爱人的感觉,王周的话却让她有了顾虑。 骨子里,两个女人是同一类人,一个外表看上去刁蛮不可理喻,另外一个外表看上去冷若冰霜,实际上两人都是心善之人。 “走吧,回去跟老大好好沟通沟通,你俩谁大谁小的问题,你们自己可以商量。”王周笑了一声道。 如果说刚才王周的话让江采薇犹豫了,那么他这句话算是帮江采薇下了决心。 她是个不愿意将就的人,就算王周用白莲教来威胁她,她也不愿意将就。 当初答应姥姥唐赛儿来张儒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张儒,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没说过我会跟你回去。”江采薇面无表情,快速转身,脚步有些僵硬的继续朝前走去。 手指甲掐进了掌心而不觉痛苦,那是因为心中的痛苦远比身体上的痛楚来得猛烈。情窦初开的年纪尚未完全过去,一颗放心早已苍老。 王周这次没再阻拦,有些人要走,就是把锦衣卫几万人全部叫过来也于事无补;她不想走,你就是拿着绣春刀把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她也不会走。 江采薇的离去,让张儒有些怅然若失,他完全没有心思听王周说了些什么,满脑子只有两个倩影在来回交织。 取舍,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取舍。 范无咎和老道贾明达联袂而去,不再担心这位大明最为年轻的侯爷心中的儿女情长,王周略带忐忑的站在他身边,等着一顿雷霆之怒。 冒失之下说出近乎机密的分析,满以为有十足把握能把那烈性的小嫂子留下,熟料却功亏一篑。多年积威,他不确定张儒是不是会因为这个而爆发怒火。 “老大,如果没事我走了。”等了一阵,张儒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王周试探着问道。 张儒呜了一声,眼眸中恢复些许神采,:“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王周还以为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再次硬起头皮道:“我把上次你跟姜伟交代的话对小嫂子说了。” 除了这句话之外,王周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甚至张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信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他要处罚你,再多的解释也是徒然。 张儒呵呵道:“说给她听听也好,不然那帮白莲乱匪自以为了不得,连最起码的藏头露尾都不知道做了。没事你就先忙你的去吧,我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我得找个地方好好捋一捋。” 王周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恩,那我先去了。” 不等王周走远,张儒翻墙而出,他想找个地方自己静一静,不想让任何人跟着。 走在大街上,有些漫无目的的四处晃悠,看着街上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劳苦大众,他突然感慨丛生。 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跟他们一样,每日庸庸碌碌的市井小民。 那是一个和平年代,共和国的旗帜插遍了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曾经的强敌恨不得捧着国人的脚山呼万岁。在那个时代,除了读书,似乎没有别的出路了。 法制的完善,让世界上出现的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世场景。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没有现在的野心勃勃,只是甘于平淡的市井小民。 一场灾难,要了他在那个时代孑然而立的性命,却阴差阳错的让他来到了这个施展抱负的时代。 一切,都像是梦幻一般。 不觉之中,他已经走了四五里路,来到了北京城内的贫民窟。 正东坊住着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可以说,这些人是大明京城最底层的人物,跟那些流民相比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还有片瓦遮头。 在所有人都穿着粗布衣裳的坊市里突然冒出一个丰神俊朗衣着华贵的翩翩佳公子,这让不少人都投来了怪异和艳羡的目光。 自知走错了地方的张儒正打算离去,忽然一个衣着褴褛肮脏的半大少年突然直愣愣的朝他撞了过来。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目,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不大,那念叨出来的字,一字不漏的进入了张儒的耳朵。 “弥勒降世,无生老母护持。” 本来可以躲过这一下莫名撞击的张儒顿住脚步,任由那肮脏的少年撞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 脸上黑漆漆的少年脸色突然变白,那只被张儒抓住的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钱袋。 行窃被发现,少年马上痛哭流涕:“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张儒紧紧攥着少年的手,面无表情道:“我刚刚听到你在念叨着,把你刚才念叨的话再念一遍。” 少年十分慌乱的扭过头,不敢跟张儒对视,手脚开始挣扎。 怎奈张儒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了他细小的手腕,不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法挣脱张儒的手掌。 “你干什么!”一声暴喝从不远处响起。 一个身材瘦弱修长,但是上身没穿衣服的汉子挥舞着柴刀朝张儒跑了过来。汉子面目上跟少年依稀有些相似,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张儒根本没有被这气势吓到,抓着少年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带,冷冷道:“你跟这偷东西的小贼是什么关系?” 一听说那少年竟然偷东西,汉子骤然停住前进的脚步,满脸难以置信,挥舞着柴刀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哥,你快走,他不是好人。”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瘦弱汉子眼睛一瞪:“你偷东西的事待会我再跟你算账。” 骂了自己弟弟一句之后,汉子朝张儒拱了拱手道:“养不教,父之过,家父早年罹难,长兄如父。还请这位公子放了舍弟,有什么事,在下愿意跟公子说。” 张儒冷冷道:“钱,我不在乎,但是刚才他偷我东西的时候嘴里念叨着一句话,只要他把这句话说一次,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 汉子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马上对少年喝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刚才跟公子说了什么,还不赶快再说一次。” 少年为难的看了张儒一眼,然后死死抿着嘴唇。 汉子有些急了,作势就要去拉扯少年。 但张儒还是保持着警惕,没让那汉子触碰到少年的身体。 汉子没抓到弟弟,马上站在原地摆手:“我的祖宗,你就说吧!你要是不说,给家里带来灾难,谁也没法救你了。家里老娘还卧病在床,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为兄可怎么活啊!” 少年紧咬牙关:“哥,你就别问了。” “不说,你走不了。”张儒淡淡道。 那汉子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儒和自家弟弟面前:“老二,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哥哥,你就把事情跟公子交代了。我除了老娘,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有事,哥将来怎么有脸下去见爹爹。” 少年依然不为所动,似乎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完全不能对外人说一样。 汉子咬了咬牙,挪动了一下膝盖,朝张儒磕了三个响头:“这位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弟弟吧!他还小,不懂事,有什么你冲我来好么。”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根本就不能见官,见官之后,不管谁对谁错,他们都免不了一顿刑罚。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身份一看就知道不一般,跟这样的人斗,只会让自己吃亏。 三个响头,让汉子的额头上流出了鲜血。 张儒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手中见到兄长额头见红的少年已经激动的喊出了口:“弥勒降世,无生老母护持。” 跪在地上的汉子一愣,然后站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说什么!” 张儒松开了少年的手,冷冷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少年显然被自己哥哥一个巴掌给打懵了,呆滞了好一会之后才道:“是一个老道士说的。” 汉子拉着少年跪在张儒脚下瑟瑟发抖,弥勒降世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概念,弟弟可能不知道,但是汉子知道。 这话不管是谁听见了,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是朝廷反贼白莲教的口号。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弟不懂事,我们不认识什么白莲教的人呐!”汉子口中哀嚎着,不停的磕头。 第345章 :暗子 十几个结实的响头过后,汉子脑袋上血肉模糊,连眼睛都被鲜血给蒙住了。 一双有力的臂膀同时搀住了他和少年的身体,让那已经差不多形成了惯性的响头没有落在已经满是血迹的地上。 “站起来,跟我走。”张儒淡淡吩咐了一句,然后背着手朝坊市外面走去。 这个时候其实是最好的逃生时机,可汉子和少年并没有选择逃走,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之后,跟上了张儒的步伐。 确切的说,是那高瘦的汉子根本就没想着逃走,他弟弟倒是拉了他一般,可惜他没动。 “完了完了,廖家这俩孩子怕是没活路了,那年轻人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等到只能看到几人的背影之后,一个另据大神十分惋惜的说道。 “能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家里的老娘,两兄弟这些年可是吃了不少苦的。老大每天都在城外粮铺扛粮食,赚的钱基本上都给老娘抓药了。老二也是为了老娘,每天省吃俭用的。那老道士也忒不是东西了,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骗。”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气的中年汉子叹气道。 “唉,以后他家老娘,我们就帮衬着照顾吧!能对付一天是一天。”身上穿着长衫的文人,也是正东坊唯一一个能够穿得上不带补丁衣服的教书先生一语定江山。 这个提议,其他人都没意见,毕竟这两兄弟在正东坊的时候,平时都没少照顾他们。 跟着张儒走出正东坊的两兄弟心中忐忑不安,前面的划付工资速度并不快,他们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了大概五六里地,一路上遇到的行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人通知了顺天府的捕快。 张儒无视周围人好奇和困惑的目光,一直不紧不慢的走着,廖家兄弟连头都不敢抬,只用眼睛的余光追寻着张儒的脚步。 他们也看到了跟在身后的捕快,可他们并不知道哪些捕快为什么只是跟在身后,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上来抓捕自己。 而那华服公子明显也看到了几个捕快,他似乎又没有报官的打算。 心思活络的廖二心中不由疑云阵阵,而本性憨厚的哥哥廖大却没想那么多,只盼着那位贵人能够放弟弟一条生路。 是的,十四岁开始扛起家庭重担的廖大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活着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或事,张儒这个大人物不例外,廖大这个小人物也不例外,如贾明达一般的方外之人依然不例外。 又走了大概四五里地,街上的行人减少,道路两边的商贩也渐少。 张儒停下脚步:“那句话,是那个老道士跟你说的?” 廖二抬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廖大抬手捅了捅弟弟腋下,前者马上道:“是,是的。” “日子过得挺清苦?”张儒又问。 这下,两兄弟都不说话了。 他们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年虽然苦,但是犹自苦中作乐。一旦被朝廷抓住,就算不是立马杀头,只怕那些惬意的日子都会离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远。 “别紧张,我叫你们跟上来,不是为了追究你们烧香的罪过,而是为了给你们一个辉煌腾达的机会。”张儒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 “什么机会。”廖二十分卯时的脱口而出。 廖大拉住弟弟,问道:“敢问大爷,是什么样的机会?如果小的能够办到,自然是不遗余力,如果小的办不到,还请大爷不要见怪。” 张儒道:“金银财宝,高管显位,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既然你们想要好的生活,自然要付出和那种生活相对应的努力才是。你们家中可还有其他人?你兄弟二人可曾婚配?” 一听张儒这么说,两人顿时变得紧张了不少。 过了一会,没听张儒继续发问,廖大才道:“回大爷的话,小的家中还有老母卧病在床。小的兄弟家里穷,不曾婚配。” 张儒道:“好,既然不曾婚配,我让你们办事也就放心多了。这件事只能你我三人知道,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廖二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张儒道:“我乃朝廷命官,什么身份你们不用知道。你么兄弟二人之中得有一个去大同,想办法加入白莲教,并且凭借自己努力尽量往高处爬,我有大用。这是掉脑袋的活,办好了,一家老小鸡犬升天,办不好,一家老小人头落地。” 两兄弟开始犹豫,对他们来说,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能够办成事情,他们将来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同样,如张儒所说一般,这又是一件掉脑袋的事,如果漏了行踪,只怕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达官贵人,到时候根本就不会承认他们是他的人。 “大爷可否容我兄弟二人商量商量。”廖大试探着问道。 张儒点点头,转过身。 俩兄弟又朝后面走了十来步才停下,廖二拉着哥哥的手道:“哥,这个机会不错,要不咱们就干了吧!” 廖大依然在犹豫:“老二,这事非同小可,如果那边漏了,加入白莲教的人就得死,如果去那边的人叛变了,留在京城的人和老娘就得死啊!” “邱先生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已经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吗?哥,你知道吗,我今天偷钱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我不想一辈子都做这种下九流的事情。”廖二十分认真的说道。 廖大道:“那我们兄弟二人,到底谁去?你又知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让我们去白莲教到底是什么目的?” 廖二摇头道:“哥,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东西,我不想看到你再受人白眼,不想再看到老娘在床上哀叹,更不想再逼迫自己住进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了。你已经二十三了,你应该有媳妇,有孩子,我也应该有人叫我叔叔了。” “老二,你考虑好了。”廖大知道自己弟弟骨子里的执拗,再次确认。 廖二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好,大同哥去。”廖大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潜意识里,廖大不知道这趟大同之行到底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到底会遇到什么人,本能的,他认为有危险,所以他要自己去。 廖二刚要开口反驳,却见哥哥已经朝那年轻的公子走去了。 无奈,他只好跟上了大哥的脚步。 张儒听到脚步身,转身问道:“想好了?” 廖大点点头道:“这位爷,我们兄弟商量好了,富贵险中求,既然我兄弟二人又把柄抓在你手上,我们别无选择。” 张儒笑道:“不用勉强自己,我的人,从来都不用勉强自己。如果你们两个不愿意,我立马转身就走,绝对不会向官府告发。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搏一搏,那我们就可以谈一谈下面的问题了。” “你真的不会告发我们?”廖大又开始犹豫了。 廖二扒开哥哥道:“这位爷,既然是帮朝廷办事,也就别说那么多了,大同,我去。” “老二,你”廖大有些恼怒的看向弟弟。 廖二道:“哥,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我们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我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这下,廖大不说话了。 张儒点点头道:“好,既然你们答应了,那我就不说别的了。说说你们的任务,你们去大同后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就是尽量让自己成为白莲教的高层,第二,便是替我看好两个女子。” “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廖二十分爽快的道。 张儒看向廖大:“你的意见呢!” 廖大咬了咬牙道:“好,那就干一把!” 张儒道:“你们两兄弟留一个在京城,廖大,你去大同,廖二,你留下。” 廖二有些不解:“为什么?” 张儒道:“做这件事,必须要胆大心细的人,你胆子够大,但是你心思不够细腻,你兄长心思够细腻,但是胆子不够大。相较而言,我愿意让一个心细的人去大同,至少这样不会坏事。 你们的老娘,我会让人接走,廖大,这些银子和银票,是你路上的盘缠。 廖二,你跟我走,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到了大同之后,没有人会跟你联系,如果我需要联系你的时候,我会让人来找你。 记住,你不认识任何朝廷的人。” 说着,张儒将腰间的钱袋朝廖大扔了过去。 廖二不再言语,只是依依不舍的看着大哥转身离开,一直到背影完全消失,他才站到张儒身后。 当天晚上,那个重病在床几乎身死的老妇人得到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救治,同时,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定边侯府的亲卫队中。 廖二做梦都想不到,他一次不应该出现的伸手,竟然给自己带来了这样一个贵人。而廖大也不知道,他这一去,竟然是三年。 进入定边侯府的那一刻,廖二就知道,自己彻底跟以前的生活做了了断,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写。 第346章 :新的挑战 时光似箭,一晃而过,眨眼间就到了弘治三年。、 数年时间,边军的整顿在马文升的微风细雨下慢慢发生着变化,虽然这变化不是很大,却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边军和各地卫所吃空饷的现状。 大同白莲教基本上处于蛰伏状态,姜伟在大同发展了不少帮闲,这些帮闲散落在各地,只要有风吹草动,锦衣卫立马会倾巢而出。 牟斌掌管的锦衣卫勉强算是兢兢业业,很多以往只知道欺压良善的锦衣卫全部被清除出去,某些依靠裙带关系进入锦衣卫的人也纷纷失去了实权。 朝中有人说牟斌是要只手遮天,也有人说牟斌意图谋反,但这种声音都在皇帝朱佑樘和以定边侯张儒为首的一干勋贵打压下销声匿迹。 天津港发生过白莲教发动的叛乱,还在训练之中的水师联合天津卫联合将尚未真正成型的叛乱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在张儒的建议下,朝廷加大了对天津港和东南沿海一带的民间手工业扶持,允许小手工业者进行组合。更是在朝廷的扶持下,成立了数家商号。 同时,对这些赋税相对来说要轻很多的地方,朝廷也加强了官员的管理,农业赋税减少,商业赋税却在不停增加。 朝中几位阁老将赋税的额头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那些商人短短几年之内拥有富可敌国的家财,又能让那些人尝到甜头。 朝中一片和谐,至少在这段时间内,没几个人站出来攻讦张儒。倒是有几个跟定边侯府关系还算亲近的青年文官是不是会在朝中帮定边侯府说几句话。 这些年轻人大都是御史言官,其他文官根本就不好指摘他们。 满朝文武几乎都在等待着天津和福州那边的海商出结果,只要结果让他们不满意,他们就有把握对张儒发动攻击。 朝中攻讦的方式很简单,政治运用的方式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对手下来,自己上去而已。不少已经将一切看得透彻的文官甚至不惜在朝堂内对张儒大肆吹捧,意图捧杀张儒。 只可惜这点小心眼根本就没让朱佑樘上心,他对张儒的信任,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 当然,这也跟朱佑樘这段时间的修养有关,反正张儒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拿着穿宫牌子入宫跟皇帝聊天玩乐。有什么好的建议,他也不是自己提出来,而是通过汪直的嘴巴告诉皇帝,然后用皇帝额嘴巴告诉朝臣。 甚至有一次连内阁大学士邱濬都说:吾皇之英明,堪比唐宗。 当然,好事是朱佑樘享受,张儒自然也是要背一些黑锅的。例如朝臣之中就有人说他蛊惑皇帝,荒废朝政。 朝中涌现出不少新贵文官,其中最为耀眼的要属杨廷和。这位曾经在张儒时代的锦衣卫待过一段时间的年轻人后来被张儒强行赶出锦衣卫之后发奋读书,考取进士之后就入了翰林。恰逢宪宗实录的修订,他作为新晋翰林,得以有机会跟人老成精的内阁大学士邱濬接触。 邱濬这个老头很奇怪,有时候,连张儒这个真正的穿越者都觉得邱濬这老头比他更像一个穿越者。 老头是琼州府人,永乐十九年进士,历经成祖、英宗、宪宗三朝,而今到了弘治年,可谓是四朝元老。 可在朝廷内部,他的官职升迁速度却不是一般慢,别人从一个小小的庶吉士爬到文渊阁大学士的位置只需要一二十年,可他却足足用了一辈子。 他负责编纂的《宋元纲目》、《大学衍义补》两部鸿篇巨著张儒都有幸吧拜读过,一开始看的时候,张儒差点就把这老头当成了同一个时代的穿越者了。 要知道他的经济思想,都是十分超前的,很多东西,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很难想到,可这老头都想到了。 然而,他想到的东西,在朝中却无人赞同,就算侥幸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和他一起讨论,这些理论终究无法付诸实践。 可以说,张儒的出现,让老头的某些想法和思想得到了一个实践的机会,比如说,他所主张的互市立法,就让张儒真真切切的执行下去了。 故而,朝中文武百官十之**对开海禁大加指摘的时候,唯有邱濬不动如山。 那是他的梦,只不过这个梦是经过一个后生的手来执行而已,他虽然不能明着站出来帮助,却至少也不会使绊子让自己的梦破碎。 杨廷和从进入翰林开始,就对定边侯府保持着亲近,这一点邱濬看在眼里,不曾提点,也不曾敲打。 老头已经七十岁了,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去管那么多。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邱濬却对杨廷和刮目相看。 宪宗实录的撰写,是邱濬负责的,他叫了几个人帮忙,这其中,就有一个杨廷和。 本来邱濬也没盼着杨廷和等小年轻能够做出什么让他满意的事,让他们来做事,只不过是想着为朝廷培养一下年轻人而已。 但是三个月之后,当杨廷和把宪宗实录的大纲交给邱濬的话,已经到了老眼昏花地步的文渊阁大学士彻底震惊了。 他强忍住心中的震惊,不动声色的挥手让杨廷和离开,又带着海商特地供奉的西洋眼镜将书稿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之后,心中惊骇莫名。 这样一份书稿,他竟然找不到半点纰漏。 如果说这样一份书稿是一个穷经皓首埋头于故纸堆里的人写出来的,不足为奇。可这样一份书稿竟然由一个新晋翰林写出来,就由不得邱濬不目瞪口呆了。 自那次之后,邱濬对杨廷和大加赞赏,就算是跟其他几位阁老聊天的时候,对杨廷和也是不吝溢美之词。 用刘吉的话来说就是:如果不是杨廷和比邱老头的女儿要小很多,老头说不定得招个东床快婿。 这些笑料自然传到了张儒和皇帝的耳中,不过两人都没在意,只是当做玩笑而已。 杨廷和之才,张儒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在接手锦衣卫不久之后就把杨廷和带在身边。后来之所以把杨廷和踢出锦衣卫,不是因为杨廷和不会武功,也不是因为杨廷和不够聪明,而是锦衣卫这个平台对于杨廷和这种财富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弘治三年秋,枫叶红了半个南山,站在长城上看去,就像是一片血色的树林一般,偌大个长城上,只有两人并肩而立。 一个,是权倾朝野而攻讦声遍地的定边侯张儒;一个,是体弱多病却致力于匡扶大明江山社稷的弘治皇帝朱佑樘。 “大好河山,应如是也。”朱佑樘感慨道。 他身上穿着有些厚,不过相对于以前孱弱的身体来说,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了。这还要归功于张儒想出来的几套锻炼方法,正是因为这些锻炼方法,朱佑樘的身体才比以前要好一些了。 张儒摸着下巴道:“这恢弘的长城之下,掩埋着多少白骨,这红遍了南山的枫叶,谁又知道是多少儿郎的鲜血染就。” 朱佑樘笑道:“文轩,你一个披坚执锐的武将,怎生也开始学那些文人一般悲春伤秋了。” 张儒叹了口气,目光迷离的看向远方:“佑樘,你我兄弟二人,做这么多,为的是什么?你我君臣二人做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太平二字而已。 你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是匹夫,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但是天下黎民百姓,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们的日子应该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再有逼良为娼的事情发生,不再有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一个盛世而已。 我们的目的也很困难,需要一个盛世啊!” 朱佑樘满怀信心道:“文轩无需多虑,你我兄弟二人只要还活着,这大明的盛世江山,就不会远。朕相信,待你我垂垂老矣,还能来这长城上,好好看一看不再有血色的大明盛世。” 看着朱佑樘年轻而又有些苍白的脸,张儒不由有些失神。 朱佑樘抬手在他面前晃悠了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道:“哦哦,会的,一定会的。” 别人不知道朱佑樘最后的结局,他是知道的,这位皇帝创立了弘治中兴,可是他没有来得及享受就累死了。 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朱佑樘会不会如自己那个时代的史书所写,但是以现在朱佑樘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后的结局,多半会如史书所写。 弘治三年了,留给他们两个的时间,都不长了。 张儒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道:“锦衣卫密探传来消息,草原蒙古鞑靼部不日将遣使朝见,请求归还鞑靼部小王子巴图孟克。” 朱佑樘眉头轻皱:“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张儒呵呵笑道:“陛下,这可是个不小的挑战,这些年鞑靼不曾大规模犯边,多半就是因为定边侯府的巴图孟克。说实话,臣还真不想把人还回去。” 朱佑樘道:“不还也不好,不还就等于给了他们犯边的理由。” 微风拂过,稍微有些凉,朱佑樘打了个哆嗦。张儒看到之后,拉了皇帝一把:“陛下,这个挑战就交给臣去做吧!已经消停了这么久了,再不动弹一下,京中某些人还以为臣死了呢!” 说完,他拉着朱佑樘朝下面走去。 第347章 :使节再至 下城头,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宫廷侍卫纷纷松了口气,皇帝身子本来就不强悍,若是出了些什么事,他们这些贴身保护的侍卫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朱佑樘也没再问张儒会怎么对待那些蒙古鞑靼部的使节,反正现在人都没来,他也不着急。 七日后,蒙古鞑靼部使节布洛特入京,京城鸿胪寺那边的接待规格不大,跟弘治元年的接待规模比起来,这次显得十分低调。 布洛特入京之后第一时间进宫觐见皇帝朱佑樘,朱佑樘以鞑靼小王子一事归定边侯全权负责为由拒绝见面,直接将皮球踢给了张儒。 无奈之下,布洛特不得不携礼物求见定边侯。 定边侯府,门外是三车礼品,这些礼品当然不是从草原上千里迢迢带来的,大部分都是布洛特在京城采买的。 见张儒,不过是为了让张儒松口,将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还给他们而已。 如今的鞑靼部已经远没有了巴图蒙克在的时候那么微风,王妃满都海虽然凭借积威依然掌控者大部分的部落首领,却远没有巴图蒙克那个控制力。 很多部落的首领直接以小王子不在为由,拒绝向汗王金帐缴纳每年收成。 鞑靼虽然没有大部犯边,小规模的扰民策略依然不短,某些部落根本不用汗王金帐发出的敕令,就敢私自带着部落里的勇士掳掠边民。 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事,让明廷将小王子巴图孟克给杀了,他们就能够过上一个吃饱穿暖的冬天。 满都海害怕明廷对巴图孟克下手,一直不敢大举侵略,所以这些年,汗王嫡系部队的日子反而过得十分清贫。 好在张儒命大同榆林等地开放互市,这才让满都海不至于狗急跳墙。 对于这些番邦,张儒的态度十分简单,吃,必须要给他们吃,不然他们就会抢。但是又不能让他们吃饱,一旦吃饱了,他们就会露出自己的獠牙,让大明的边疆再起烽烟。 这个策略有好处也有弊端。 好处是这个策略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鞑靼诸部的发展,也为大明争取了发展的时间;坏处是现在鞑靼诸部,包括金帐嫡系之中,都有不少人对大明恨之入骨。 至于这次来明廷是不是会释放小王子,布洛特心里也没底,他要做的,就是问明廷要一个态度。 临走前满都海就跟他说过,如果这次明廷还是推三阻四不放人,那就只有用打来解决问题了。 此时布洛特站在定边侯府门外,心中忐忑不安,在等待禀报的同时不停来回走动着。 过了好一阵,那个前去禀报的侍卫才快步走出:“布洛特大人,侯爷有情。” 布洛特顿时喜笑颜开,马上跟着那侍卫走了进去,至于其他随从,则都被他留在门外。 客厅内,张儒已经坐在主位上等了一会了,香茗已经泡好,就等客人出现。 一见到张儒,布洛特立马以手抚胸行了个蒙古礼:“布洛特见过大明定边侯阁下。” 张儒站起来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布洛特的臂膀,打着哈哈道:“哎呀,我的老朋友,这么久不见了,怎么人变得如此见外了。” 这句话或多或少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布洛特笑道:“以前我们在大同的时候,是在同一个战壕里蹲过的。现在你身份不同了,我不敢跟你称兄道弟。” 张儒佯装不悦:“布洛特,我的兄弟,草原上的勇士,是不应该对任何人产生畏惧的。你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草原上最为勇猛的勇士。” 布洛特一点都不谦虚的点头道:“果然,只有侯爷才是才是最了解布洛特的人,布洛特也认为自己是草原上无敌的勇士。只可惜现在小王子不在,草原上的勇士,再也无法如昔日一般挥舞着弯刀了。 翱翔天际的苍鹰,如果没有长生天的召唤,是永远都不可能搏击长空的。” 张儒打着哈哈道:“你的意思我的懂了,这次来是不是还是想把你们的小王子接回去?” 布洛特道:“离开巢穴的雄鹰,总有一天是要回到自己的巢穴的,离开家的孩子,也总有一天是要回到家的。侯爷仁慈,如果能够让小王子随布洛特回去,布洛特将是侯爷最为忠实的朋友。” 张儒沉吟道:“我的兄弟,你很需要这样的机会吗?” 布洛特愣了一下,显然不太明白张儒为什么这么问。 过了一会,他直截了当的道:“不瞒侯爷,布洛特现在在草原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满都海可敦的日子也不好过,阿里布勾结其他部落,经常做一些让可敦不开心的事。作为小王子最忠实的拥护者,布洛特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 鞑靼没有小王子,就是一盘散沙,如果有了小王子,我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张儒冷笑道:“布洛特,你我是兄弟,是好朋友。可你我也站在不同的立场,确切的说,我们是站在对立面上。 你觉得,为了大明好,本侯是放了你们的小王子巴图孟克好,还是不放他好?” 布洛特愣住了,显然,他那十分发达的大脑告诉他,对于大明来说,必定是后者更为有利。 张儒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我是兄弟,就算是留着你们的小王子对大明更为有利,本侯也不是不能放过你们小王子。但是你能不能保证,你们的小王子离开大明之后,永远都不会阻止草原上的部落发动对大明边境的攻击?” 布洛特十分为难,蒙古人骨子里的天性就是不甘于平淡的,谁都不知道离开草原的时候只有十二岁的巴图孟克,是不是已经被明廷的儒家思想毁掉了那一颗野心。 “听说你在榆林有一家铺子?”张儒突然问道。 布洛特红着脸道:“没办法,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张儒笑道:“你也别跟本侯哭穷了,既然是自己人,本侯也不瞒你,现在的大明,不想打仗。只要你能够保证你们的小王子回去之后,你们的满都海可敦不发动对大明边境的攻击,本侯可以将你们的小王子交给你。 甚至,只要你到时候能够帮助你们的小王子安抚那些蠢蠢欲动的草原勇士,说服更多的人与大明互市,本侯保证,你回到草原的时候,一定会听到好消息。” 布洛特为难道:“侯爷,我保证不了。” 为什么布洛特会来京城?那完全是因为他在金帐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被人逼着来京城的。 这次能够把小王子巴图孟克救回去,他的身份和地位能够水涨船高,如果不能,那他这个万夫长能不能做下去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张儒微笑道:“那就等你能够保证了再跟本侯说吧!” 布洛特急了,马上道:“侯爷,请不要给明廷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次出来之前可敦就跟布洛特说了,如果这次不能把人带回去,鞑靼三十万勇士,将再次血染明国边境。草原勇士的弯刀,将再次割断明人的喉咙。” 张儒猛然转头,目光阴鸷:“这么说,你是来威胁本侯的?” 布洛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是兄弟,我怎么可能来威胁你。我这是善意的提醒,希望侯爷不要做出有损两国邦交的事。” 张儒不屑道:“你们鞑靼不过一些不成气候的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算得了什么国。你们金帐汗国现在的日子还没有那些小部落的人过得好,要不然你一个金帐万夫长,怎么可能会跑到榆林去开铺子。 只怕本侯前脚放过你们的小王子,大明面临的,将是你们鞑靼诸部后脚的报复。 你既然不能做出保证,那就派人回去问问你们的可敦,等问明白你们可敦的意思之后,你我再来说一说兄弟情义。” 布洛特脸上慌张的神色瞬间消失一空,他勾起嘴角,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而后张口哈哈大笑。 “张大人果然不愧是明国一等一的儒将,布洛特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张儒面带微笑:“怎么,布洛特你是见本侯不愿放人突然发了失心疯不成?” 布洛特止住微笑道:“张大人,这次前来,布洛特的目的并非只有一个,能够将小王子接回去固然重要,另外一件事也是十分重要的。只是在不知道张大人意思之前,布洛特不敢贸然说出来而已。” 张儒喝了口茶,轻描淡写道:“说来听听。” 布洛特道:“满都海可敦的意思是,请张大人允许鞑靼在河套建立互市的场所,这样的话,两国之间也不会起那么多冲突。 坊市之中的规则维护,两国可以各自派兵前往,保证公平公正的处理方式。” 张儒一口回绝:“不可能,河套我大明驻军十万,这规则要维护我大明自然能够维护,不需要你们来维护。” 开玩笑,河套平原可是大明的领土,好不容易才将河套弄得跟铁桶一般,现在放你们草原上的人进来,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互市可以,你们派人来,绝对不行,这就是张儒的态度。 第348章 :河套互市 布洛特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张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可敦的意思不是要派兵驻守河套,而是派遣一些人来跟你们的人共同维护坊市的秩序。 蒙古和明国开互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矛盾不小,为什么?归根结底,就是你们明人根本就不规规矩矩做生意,他们刻意打压皮毛的价格,往往能够在中原卖一两银子的东西,到牧民手里的银子可能只有一文钱而已。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只怕到时候民怨沸腾,就算是满都海可敦和小王子不愿意发动战争,到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了。 为了两国友谊着想,张大人应该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张儒冷冰冰道:“布洛特,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们的人在坊市中强买强卖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而且每次出现刻意打压价格的商贾,我大明都是从重从严处置。反倒是你们那些所谓的草原勇士,似乎并没有收到任何惩罚。 本侯还听说,你们的勇士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回去之后还会得到部落的奖赏。” “这,张大人,我想我们有所误会。”布洛特十分尴尬,因为张儒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可以说,这是金帐默许之下才发生的事情。 他不知道张儒到底为什么不让他们派人前往河套,但是他知道,河套对于大明的重要性。 张儒道:“误会不误会,本侯说了不算,今日你是客人,我让你进门,下回,我们朋友都不是了。河套是大明的固有领土,谁想侵犯,那就要做好死人的准备。” 布洛特不悦道:“我是金帐的万夫长,我这次来是跟张大人友好协商的。” 张儒冷笑道:“如果你要协商的事情跟河套有关,那我们就没有协商下去的必要了。你们的小王子你可以带走,但是只要我知道除了商人之外的人进入河套,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布洛特威胁道:“张大人,你应该想清楚,我鞑靼部的铁骑是什么样的,你应该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你明国要打破,草原上的勇士,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杀人,是草原猛士最擅长的手段。” 张儒满不在乎道:“好啊!既然布洛特大人要试一试,本侯不介意跟你们碰一碰。本侯倒是要看看,一个根本就不齐心的鞑靼部落,到底能不能跟大明百万边军擦出火花来。丑话说在前头,巴图孟克一日未离开大明边境,你鞑靼只要擅动刀兵,你布洛特就得担害死鞑靼小王子的责任。” “你”布洛特被堵得无话可说。 害死小王子的罪责有多大,他心知肚明,而且王庭那边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支持他的。一旦他背上了这个黑锅,那么势必会有人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思忖再三,布洛特才发现自己威胁张儒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这些年草原上动荡不安,那些小部落渐渐坐大,眼里哪里还有王庭。反观大明这边,却是一直在休养生息。 尽管开海禁耗费了大量财帛,组建水师更是无底洞,可大明的财力依然要明显胜过草原。 小规模的遭遇战,草原上的铁骑能够依靠强大的机动能力躲避,扰得大明边境不安,可一旦大规模作战,那就是大明占据战场的优势。 思来想去,布洛特不得不拉下脸干笑道:“侯爷别生气,别生气,布洛特粗鲁之人,不会说话,请侯爷不要生气。只要能够放了小王子,侯爷需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张儒面色稍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然后挤出一丝笑容:“这个不急,来来,喝茶,喝茶。” 这茶虽香浓,布洛特哪里喝得下去,他要是不能将小王子带回去,他自己在草原上的日子决定比现在要艰难。 既然硬的不行,他只能来软的。 他也不去端茶,只是看着张儒:“侯爷要什么尽管直言,只要布洛特能够给得起的,布洛特绝对不会推诿。” “在草原开放互市,坊市的地点你们可以选,但是坊市必须要建立在有十万人以上人口的部落旁边。坊市建造的工匠,我大明可以出,但是坊市建造完毕之后,这些工匠你们必须护送回来。至于建造过程中你们是不是能够偷学到他们的本事,本侯管不着。 草原上的坊市由你们自己派兵管理,但是你必须要保证我大明商贾的人身安全,一旦出事,要么就是你们主动把闹事的人送到大明,要么就是我大明带兵去把人带走。 每年十万上好的草原战马送到大同,到时候会有人跟你们交接。 鞑靼诸部对大明俯首称臣,成为大明的藩属国。 小王子归国之日,河套平原不得有任何一人放马牧羊,一旦我大明边军发现,立斩无赦!鞑靼不得以此为由侵扰大明边境,更不得对平民百姓挥舞屠刀。 每年大明可以低价贱卖一批粮食给鞑靼诸部过冬,但是数量不会很多,大明会教导草原人耕种之法。”见火候差不多了,张儒十分坦荡的说了自己的条件。 他的条件是十分苛刻的,他也没想着布洛特能够一口酒答应自己的条件,他漫天要价,布洛特可以就地还钱。 至于最后交易的价码到底是多少,那现在谁都不知道。 布洛特十分激动的站起来道:“不,张大人你这是要挑起两国战争,你完全就不是带着谈判的心思来跟我说话的。” 张儒站起来道:“战又如何?你想站,大明百万边军,奉陪到底!” 说完,他就朝客厅外面走去。 现在不是留在这里等待答案的时候,布洛特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他在这里,布洛特会因为面子上的问题而将所有提议全部否决。 他不在这里,布洛特权衡得失之后,就不得不接受他的某些条件,然后拒绝某些条件。 走出客厅的张儒心情无比舒畅,大明百年来被鞑靼瓦剌欺辱得不成体统的国威,在今日,被他亲自掰回来一城。 他根本就不怕布洛特不答应自己的要求,毕竟这些年他表面上看上去在大明朝堂上销声匿迹了,实际上却依然不短有各地的情报送到他的案头。 大明,除了皇帝,最忙的人就是张儒了。 “老大,这布洛特什么意思?”王周一看到张儒就问。 张儒撇嘴道:“不管他什么意思,现在我是刀,他是鱼肉,他只有任由我宰割的份。” “老大英明。”王周拍马道。 张儒不悦道:“少拍马屁,去告诉屠胡,做好去草原的准备,到了那边,让他想办法联系马进忠,其他事不用他管了。” 王周拱手道:“属下遵命。” 才走没几步,张儒就叫住了他:“慢着,派人去一趟大同,告诉杨荣,让他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通知马璁,让他关注杨荣的一举一动,一旦杨荣有什么异常举动,他可以先斩后奏。” 王周对他的这道命令感到十分奇怪:“老大,杨荣是大同总兵,他会有反心?” 张儒挥手道:“去做你的事,其他的你不用管那么多。” 墙角人影一闪而过,张儒视若不见,王周则是完全没看见。 等到夜晚时分,想了一下午,连饭都没吃的布洛特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回,他不敢再跟张儒起调子,十分严肃的道:“张大人,我想了想,你的某些建议我可以接受,但是有两条,我们还有待商榷。” “哪两条。”张儒满不在乎的问了一句。 现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怕布洛特起什么幺蛾子。如果草原上的人生活真的这么好过的话,他们也不会一心想着要将有着黄金家族纯血脉的巴图孟克接回去。 当然,这个巴图孟克是纯正的汉人血统,这一点布洛特和草原上的人都是不知道的。 布洛特道:“称臣一事有待商榷,满都海可敦不会同意,王庭的贵族也不会答应。” “还有呢!”张儒又问。 布洛特道:“草原战马量产不大,每年能有五万匹就不错了,你要十万战马,完全就是强人所难。” 张儒冷冷道:“你能给多少。” “一万!”布洛特直接将底价压到了最低。 草原上每年产出的战马不下二十万匹,但是他不肯给明廷这么多战马。谁知道明廷的人拿了战马之后,会不会对草原发动攻击。 张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以,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你们蒙古人的态度要出来。你的态度出来了,我也就好办事了。” 一听这话,布洛特立马后悔不迭,后悔自己没有将数目再往下压一点。 但现在木已成舟,他也没法再反口复舌了,毕竟小王子还在明人的手上,如果反口复舌,对方完全可以不讲小王子交出来。 双方敲定三日之后让巴图孟克回草原,布洛特空着手带着随从去了驿站,而张儒,则主动走进了那个屠胡和马同袍居住的院子。 自苏七七‘死’后,他没有进过这个院子,两个小家伙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第349章 :不太愉快的谈话 小院子自成一片天地,两个小家伙平时都很少出去,一方面是因为张儒为他们的安全着想,另一方面是俩人都不是喜欢出去溜达的性格。 每天除了教屠胡的蒙古先生和教马同袍的几个先生会经常出入这个小院子之外,苏七七走了之后来小院子最多的就是范无咎师徒。 江湖范无咎是真心对两个小家伙喜爱有加,而范统,更多的则是爱屋及乌的味道。 院子内,屠胡抚琴自殇,马同袍挥舞竹剑,二人的表演相得益彰,谁都没注意到,张儒已经在门口观察很久了。 一曲罢,剑舞止,石桌旁苏七七曾经穿过的白色纱衣挂在十字木架上随风飞舞,似乎是苏七七在为二人鼓掌。 两人做了同样一个动作,十分整齐的对着苏七七的衣裳鞠了个躬。 马同袍气喘吁吁的拉着屠胡的手道:“屠胡哥哥,你说七七姐姐会不会回来?” 十来岁的马同袍稚气未脱,可心里明镜似的,心中依然有希望苏七七回来的期盼,不厌其烦的询问,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成长之后不至于忘记那个如母一般的姐姐。 屠胡目带哀伤,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俊朗的脸上写满了颓废:“会的,七七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她说过,她要看着我们娶妻生子,还要帮着我们教孩子呢!” 马同袍挥舞着已经不再肉呼呼的小拳头,满脸坚毅:“对,七七姐姐一定会回来的。以后不管那个负心汉心里还有没有七七姐姐,七七姐姐都是我们的亲人。” 屠胡冷脸道:“你放心,谁也没法取代七七姐姐的位置。” 马同袍仰着脑袋问道:“可是我听说最近有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已经住进了侯府,你说再过几年,侯爷是不是会忘记七七姐姐啊!” 屠胡咬着后槽牙道:“定边侯府,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这个女主人,除了七七姐姐,谁都没资格当。侯爷要是领别的女人进门,来一个,我就赶走一个,来两个,我赶走一双。” “恩!我帮你!”马同袍这小家伙也气鼓鼓道。 看着两个同仇敌忾的小子在那里赌咒发誓,张儒不由哑然失笑。苏七七对两个小子的意义到底有多重要,他是十分清楚的。 可没想到这两个老家伙足不出户,对府上的事情却如此了解,而且还把江采薇当成了狐狸精来对待。 他举步走进院子,故意干咳一声,成功吸引两人的注意力之后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你们两个小子在嘀咕什么呢!” 马同袍十分狡猾的钻到屠胡身后,小手乱摆:“没,侯爷,我们什么都没说。” 屠胡可不管这些,直截了当道:“我们两兄弟在商量怎么把以后你领进门的狐狸精赶出去。” 张儒本意只是为了吓唬两人一下,没想到屠胡竟然直接说了这话,这下反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换了一会后,他有些尴尬的笑道:“额,什么狐狸精,这府上都是自己人,没有所谓的狐狸精。你们俩小子人小鬼大,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 屠胡根本就没打算给这位在大明算得上权倾朝野的侯爷什么好脸色,黑着脸问道:“侯爷贵人事忙,今天怎么有功夫来看看我们这两个没爹没娘的孤小子了。” 张儒佯怒道:“屠胡,你怎么说话呢!本侯事情是多,对你们也的确有些忽视,可这不代表本侯就不在乎你们的成长。” 屠胡饶有兴致的点头道:“嗯嗯,侯爷教训得是,我们两个吃您的,住您的,的确不应该这么跟您说话。是屠胡的错,侯爷要是生气,屠胡自请惩罚。” 张儒没好气道:“得了,你小子别阴阳怪调的。这次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第六感十分敏锐的马同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死死抱住屠胡的大腿:“不行,屠胡哥哥不能走,我不让他走。” 屠胡脸色微变,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将到来,他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拉开了马同袍,而后不管哇哇大哭的马同袍,一边走向张儒一边道:“侯爷,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话。” 张儒点了点头,看着马同袍叹了口气。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屠胡舍不得马同袍,马同袍也舍不得屠胡,他们这份情谊,是十分难得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两个小子之间的情谊,一点都不亚于张儒和朱佑樘的感情。 走到一个僻静处,张儒沉默良久不曾言语,让屠胡去草原,本是许久之前就做出的决定。而今,看到马同袍的样子,看到屠胡的不舍,他竟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 最后还是屠胡十分通情达理的主动询问:“侯爷,是不是时候到了。” 张儒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屠胡道:“屠胡可否斗胆求侯爷一件事?” 张儒有些诧异的抬头:“啊,什么?你说吧!” 屠胡道:“我只是鸦角山边军一小卒,能够在逃得一条性命,全托侯爷之福。更不要说在侯府过着一般孤儿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这一切,都是侯爷给的。 屠胡本不应该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是屠胡从小无父无母,要不是将军收留,或许屠胡早就死在了冬日的寒潮之中。 鸦角山一战,将军战死,那么多百战余生的老兵战死,唯我不死。 那一日,屠胡便发誓,今生不将鞑靼人杀个片甲不留,屠胡愧对九泉之下的屠胡将军。 来到侯府,七七姐姐就像亲姐姐一样对待我和小同袍,从她身上,我感受到了母亲的味道。那是我在鸦角山军营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 可在侯府,我得到了。 我从心里感激侯爷,感激七七姐姐,但是天不遂人愿,七七姐姐出事了。我知道那些事情不能怪侯爷,也不能怪侯府的任何一个侍卫。 一切,都是命运。 侯爷是大明的中流砥柱,也是大明的希望。 侯爷和陛下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如果让侯爷实现自己的抱负,大明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可惜,屠胡不是一个以国事为重的人,屠胡只是一个小人物,只想着让自己关心的人过上好日子。 那些远大抱负,与我等升斗小民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屠胡请求侯爷答应,屠胡一日不从草原归来,侯爷一日不得迎娶七七姐姐以外的女子进门。” 他这个要求,可以说是十分过分的,毕竟如果他今生都没法从草原归来,那就意味着张儒这辈子都没法娶妻生子了。 作为这个时代的男人,娶妻生子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不亚于升官发财。而屠胡明知这一点,却提出了一个近乎无礼的要求。 张儒不再沉默,皱眉道:“你可知你所求代表着什么。” 屠胡目光坚定,双拳紧握:“我知道我的请求可能不近人情,但是我是以一个弟弟来求姐夫,不是以一个手下来求侯爷。” 张儒漠然道:“不管你是以什么身份求我,你的请求都是十分无理的。七七现在已经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他这里的走,指的是死的意思。 可屠胡的回答却让他准备好的理由全部变成了废话:“只要你愿意,七七姐姐绝对会回到你身边。也许你这个当局者并不知道七七姐姐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工夫,可我们这些局外人却看得十分清楚。 为了你,她放弃了自己在白莲教的一切,甚至不惜跟生父断绝关系。为了你,她放弃了一个富可敌国的追求者唐傲,甚至不再理会那个性情十分不错的公子哥。为了你,她甘愿背着荡妇的名声,即便这些风言风语会时不时的传进她的耳朵。 她是我姐,你负她,我不放过你。” 看着已经到了自己耳朵高的屠胡,心中慨叹这孩子已经长大了的同时,也涌现出许许多多苏七七对他的好来。 一时间,张儒也是感慨良多。 屠胡不等张儒说话,又道:“七七姐姐同意,那个狐狸精可以成为侯府的女主人之一,七七姐姐如果不同意,那个狐狸精踏入侯府一步,我屠胡即便是在草原,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侯爷要么就别让我去草原,一旦去了,就得保证七七姐姐高兴。不然的话,就算是背上历史的骂名,屠胡也不惜挑起汉蒙两族之战。” 看他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说笑话,张儒的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屠胡,你确定不需要收回刚才的话?” 屠胡斩钉截铁道:“我活着已经是愧对鸦角山三千死战不退的袍泽了,如果我还不能为自己在乎的人说一句公道话,屠胡活着何益!” 张儒冷冷道:“你有种就再说一遍。” 屠胡目视前方,浑然不惧:“若是七七姐姐不高兴,屠胡不惜挑起两族之战,不死不休!” 张儒怒了,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些话,你留着跟地底下那些死死守护着大明国门的老兄弟说去。本侯的事,不用你管,本侯的人生,任何人都不能左右。” 第350章 :孩子你错了 耳光清脆的响声引来了一直都在不远处偷听他们说话的范无咎,机缘巧合之下,范无咎正好来找屠胡交代一些事情,不巧却碰到了张儒跟屠胡十分激烈的言语交锋。 本以为不过是一些小矛盾,不料屠胡的某些话语彻底激起了张儒的怒火,竟然挨了一个十分干脆的巴掌。 屠胡捂着脸,不顾鼻孔流出来的猩红热血,一脸仇视的看着张儒。 范无咎一个闪身出现在两人中间,推了张儒一把,佯怒道:“张文轩,你干什么,孩子还小,有什么话你就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啊!” 张儒这回连范无咎的面子都不给,冷着脸道:“范老,你让开!今日若是不将这没心没肺的臭小子打醒,他日必成大明祸患。” 范无咎对张儒吹胡子瞪眼,手臂一直横在两人中间,然后转身问道:“你小子怎么回事?” 屠胡带着怨气将两人的谈话原原本本说了。 这下,只听了后半截的范无咎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是明人,作为一个大明的子民,他之所以愿意留在定边侯府,一是因为定边侯张儒的所作所为让他看到了某些希望。另外一个层面上的意思,无非就是作为大明子民,要为大明出一点力而已。 他这样的江湖游侠,最不愿的就是进入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成为某一人的鹰犬。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真正将他们的本事放在心里的人,但是这样的人不是他们的主子,顶多只能算是他们的朋友。 而张儒,恰如其分的担当着这样的角色。 于公来说,屠胡的话让张儒有理由给他这一个巴掌,范无咎也无话可说。就算是张儒把屠胡的一条腿打断,他也不能说什么。 大明终究是汉人的大明,是将蒙古鞑子赶出了中原的大明。而屠胡的话,不仅背着卖国的罪名,而且很容易让他们这些跟屠胡亲近的人也跟着一起背黑锅。 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临了来个糊涂一时,这可不是范无咎想要的结果。 屠胡已经将近二十,是个懂事的孩子了。若是马同袍手中蹦出这样的话,张儒动手了,范无咎一定会劈头盖脸的训斥。可屠胡说这话,实在太不应该。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说这话,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鸦角山苦战而亡,却保留了他这唯一香火的鸦角山堡寨守军。 张儒寒着脸道:“范老,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先出去透口气。” 他的手在发抖,目光十分复杂,夹杂着悲伤、痛苦、失望、愤怒等多种情绪在其中。他害怕,害怕自己会一怒之下拔出绣春刀了结屠胡的性命,更害怕有朝一日,屠胡会成为威胁大明北疆的毒瘤。 到那时候,他将成为大明的罪人,真正意义上的罪人。 等他踉跄着脚步离开之后,范无咎语重心长的对屠胡道:“孩子,你刚才的话,真的说错了。” 屠胡梗着脖子道:“我没错。” 范无咎叹气道:“你说说,你哪里没错。” 屠胡十分有道理的道:“从鸦角山回来之后,对我最好的是七七姐姐,我伤心的时候陪在身边的是七七姐姐,生病的时候照顾我的也是七七姐姐。 凭什么他就连一个名分都给不了七七姐姐,还要时不时往家里带狐狸精。凭什么那么善良的七七姐姐要走,而其他人可以做这个宅子的女主人。 对我和同袍来说,七七姐姐是我们的姐姐,也是我们的母亲。” 范无咎引导道:“站在你个人的立场来考虑,你的想法一点都没错。但是你要想一想,你能够从鸦角山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那个被你骂成猪狗不如的侯爷,大明可能不会再有一个成为鞑靼小王子的屠胡,只会多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因为冻饿而死的乞丐。 你挑起两族战争,说起来轻而易举,可是真正实践起来,却关系到大明和鞑靼几十上百万无辜人的性命。 这几年的心血全部白费,这些年的努力全部白费。 你要是真的这样做了,有朝一日你可有脸面见九泉之下大明历年战死的袍泽兄弟?你可有颜面面对埋骨鸦角山关城下面的累累白骨?你可有颜面面对那个你当成姐姐也当成母亲的温婉女子苏七七? 你谁都对不起,你不仅自己会成为民族的罪人,也会连累侯爷成为民族的罪人。 史书上会给你们两个都戴上枷锁,永远都没法摘除的枷锁。 你再想想,你这么做你的七七姐姐会高兴吗?他希望看到自己心爱的男子深陷囹圄?还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弟弟为了自己再起兵戈? 她不会,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死去。 孩子,大人的事情你不懂,现在张文轩和苏七七之间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两个人之前的风花雪月的故事了。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很多,多到连张文轩自己也需要时间才能理顺。 白莲教多大? 朝廷不知道,张文轩不知道,就连苏七七也未必知道。 她是白莲教的出身,她和江采薇两个人都是白莲教的红阳女。一个陪在张文轩身边,另外一个势必就会因为各种压力成为张文轩的敌对派。 战场刀兵相见,最不想跟苏七七刀兵相见的人不是你,而是曾经在某份感情里付出了真心的张文轩。 他现在不动,不是他不在乎两个女子,而是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对付这种症状的药。你如果去了草原之后掀起血雨腥风,最后倒霉的人是谁?得到利益的人又是谁? 屠胡,你不要忘了,你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汉人的鲜血。就算是饿死,被打死,战死,也不要忘了,你是汉人的种。 弱宋之后被蒙古人奴役百年还不够?你还想出现第二个元蒙?你还希望咱汉家儿郎的第一个儿子是必死无疑的结局?你还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跟先人一样被压迫得抬不起头来?” 范无咎难得说这么多话,但是没一句话,都说道了屠胡心坎里。 那番话不过是屠胡情急之下说出来的,没经过任何思考。经过范无咎这么一分析,他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太过分。 人都有逆鳞,如果说苏七七没走之前张儒的逆鳞是皇帝和苏七七的话,那么现在他的逆鳞就是大明的江山社稷。 而屠胡,好死不死的触到了张儒的逆鳞。 屠胡低头认错:“无咎爷爷,我错了。” 范无咎呵呵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给侯爷道个歉,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侯爷会原谅你的。” 屠胡点点头,满脸羞愧的朝外面走去。 离院子不愿,一颗梧桐树下,张儒看着树干上刻着的三个字怔怔出神,名字的旁边还有未干的血迹。 那是张儒出了院子之后一怒之下砸出来的,他的右手关节处血肉模糊。 屠胡蹑手蹑脚的朝张儒走过去,在离他还有六七步的位置停下来,低声嗫嚅道:“侯爷,我错了。” 张儒对此置若罔闻,依然望着树干上苏七七三个大字出神。 良久,他转过头,脸上神色冰冷,语气更是阴寒得快要结冰了:“你错在哪了。” “我不该说那些话。”屠胡小声道。 张儒提高声音:“屠胡,你记住,我张文轩既然能够于万军之中把你这鸦角山唯一的香火给救出来,就有能耐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无论你将来走到什么地方,无论你的亲人是什么人,你都不要忘了,是大明的水土养育了你,你骨子里流淌的,是大明子民的血液。 我不怕你恨我入骨,也不怕你他日寻仇。我只怕我定边侯府出去的人,会成为千夫所指的恶人。 大人的事,不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能够掺和的,也不需要你来掺和。” 屠胡声音哽咽:“屠胡知错。” 张儒道:“你真的知错了吗?” 屠胡大声道:“屠胡知错。” 张儒叹气道:“人心隔肚皮,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三日后,你可以离开京城,去草原,按照定边侯府的吩咐做事。当然,你也可以不听朝廷调遣,去了草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那是你的地盘了。” 屠胡默不作声,似乎在考虑什么。 张儒挥手道:“你回去准备准备吧,这两天多陪陪同袍。” 屠胡忽然道:“侯爷,我请求侯爷派人跟着我去草原。” 此举只是为了表明心迹,为了不让张儒猜疑。 张儒不由对屠胡高看了许多,看来这小子,也不是真的那么鲁莽无状。同时,他也多了几分警惕,这样一个懂得藏拙的人,按理来说不应该说出之前那样的话语。 想到这里,张儒笑了笑:“没有这个必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张文轩既然要用你,就肯定会信你。去吧,好好收拾收拾,去了之后别漏了马脚。” 面对张儒如此坚定的态度,屠胡无奈,只得说了声遵命,然后离开了梧桐树下。 第351章 :牟斌的邀请 三日后,布洛特成功带着已经成年的屠胡离去,事先问过许多事情之后,布洛特确定了屠胡的身份,不再怀疑,多次拜谢张儒,然后带着团队离开了京城。 朱佑樘让礼部官员相送,连带着鸿胪寺的人也跟着送了十里。 没过几天,侯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艳艳高照,渐渐入冬的北平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张儒正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忽见王周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侯爷,牟斌请您今夜在听香阁晚宴。”一边说着,王周一边递过来一个大红色的请柬。 请柬上字很少,理由十分简单,无非就是说牟斌好久没见张儒这位老上司了,想要请他吃顿饭表表心意。 王周有些迟疑的问道:“老大,这牟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要不要兄弟们先去听香阁看一看?” 张儒眯着眼睛道:“你小子少咸吃萝卜淡操心,他牟斌胆子再大,难道敢在陛下不曾降罪的情况下设下埋伏拿下我这个勋贵不成?他要真有那胆子,莫说陛下放不放过他,单是满朝勋贵就饶不了他。” 牟斌也不是笨蛋,跟明面上不问世事实际上是如日中天的定边侯府玩阴谋,他那点斤两,真的不够。 更何况王周根本就不了解某些内幕,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完全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 “那我们去不去?”王周问道。 张儒笑道:“去,怎么不去,不过不是我们,是我。” 王周一听便急了:“侯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可不能以身犯险呐!” 张儒笑骂道:“范统别的好处你没学到,倒是把他那杞人忧天的本事学了个十足。赶紧滚回去陪你家******去,本侯不用你管。” 反复确认之后,王周算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侯府后,他便回了家。 祖父王恕已经老了,吏部尚书一职位高权重,在朝堂内仅次于内阁,处理的事也多。弘治皇帝又是十分顾及国家大事的人,所以家里的老祖母,经常都是王周这个庶出次子陪伴。 在家里闲坐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张儒自己跑到马厩牵出战马,慢慢悠悠的朝听香阁行去。 听香阁今夜被贵人包了,门外是膘肥体壮的锦衣卫力士,周围不知道埋藏着多少锦衣卫的暗子,阁楼中更是夺了不少高手。 三楼雅间,牟斌独自一人坐在圆桌旁,手里把玩着心腹手下送给他的两颗文玩核桃,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随后,颇为紧张的心腹推开了雅间的门:“牟帅,定边侯来了。” 牟斌有些不满的瞥了那心腹一眼:“怕什么,定边侯又不吃人。” “哈哈哈,老牟,你可别吓坏了这些小的,别明天街边坊市又传出定边侯吃人的传闻来。”张儒发出爽朗的笑声,跟牟斌打趣道。 按年级,他没资格叫这些人小的,按进入锦衣卫的资历,抛去他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帽子,他也够资格叫这些人小的。 牟斌笑道:“你这大侯爷可难请呐!我好几次求见你都是闭门不出,好不容易把请帖送进去,还费了老大的功夫找王周说情。” 这位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官员的位置上,反而如朋友一般揶揄。 张儒拱了拱手笑道:“惭愧惭愧,我们也是多年老兄弟了,现在手下的人,我都有些管不住他们了。你也知道,王周那帮人对你一直有各种各样的误会,这些误会,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说得清楚的。” 牟斌道:“也是,他们现在怕是恨不得把我拉出去大卸八块了。这还要多亏了你的谆谆教诲,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恨我入骨。” 张儒坐下,大大咧咧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后擦了擦嘴:“你就别给我扣黑锅了,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当初在锦衣卫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现在还想让他们对你有好脸色,你不是没睡醒吧!” 牟斌眼睛盯着张儒手中的茶杯,语气稍微变了些:“果然不愧是陛下钦命的定边侯,胆识过人。你就不怕我在茶水中下毒,让你这青年勋贵一命呜呼?” 张儒砸吧砸吧嘴:“老牟,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是了解我的,说到怕死,我比谁都怕。但是有时候嘛,我没那么高的警惕性。尤其是对自己认为信得过的人,我从来都不会有任何防备。” 牟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个世上,能够把背叛过自己一次的人留在身边,还委以重任的,怕只有你张文轩一人了。” 张儒微笑着道:“行了,你不要说这大晚上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寒暄叙旧的。有什么事就说,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陪你媳妇去。” 牟斌点头道:“侯爷快人快语,那下官就直言不讳了。如今锦衣卫执掌我手,但是上千所、上中所等重要位置的千户职位,依然是王周等人担任。 站在私人立场,牟斌对王周等人保护你没有任何意见,但是站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立场,下官却是不赞成公器私用的。 下官这么说,侯爷可听得明白?” 张儒淡笑道:“明白,你牟斌今日找我来,无非就是要削权嘛!我就纳闷了,这些事你为什么不亲自跟王周等人去说,偏偏要找上我这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定边侯呢?” “侯爷跟下官就别藏着掖着了,他们这些人明面上都是锦衣卫的千户,实际上却是你的家臣。他们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不会不停侯爷您的话。下官跟随侯爷的日子也不短,还请侯爷看在下官曾是侯爷心腹的份上,给下官一个机会。”牟斌不卑不亢道。 这事着实有些为难人,把王周等人的职位下了,那这些人势必会仇视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可留下他们,锦衣卫就不是他牟斌能够使唤得了的。 可以一点都不过分的说,张儒在锦衣卫说话,比牟斌要好使很多。 而这样的结果,是牟斌完全无法接受的,别人以为他是风光无限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 张儒乜眼道:“我可以帮你跟他们说说,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牟斌道:“侯爷要什么好处?” 张儒凝视了好一阵对方,叹了口气道:“算了,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他不肯说,牟斌也不追问,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卸了不少。对张儒,牟斌还是十分了解的,张儒说话有一句是一句,绝对不会放空炮。 美酒佳肴不曾上来,张儒已经站起来:“行了,你的意思我懂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牟斌伸出手:“吃完饭再走吧!” 张儒笑道:“不了,家里的饭菜,就算是残羹冷炙,吃起来也格外香甜些。再说我现在的身份,可不少你这顿饭吃。” 牟斌叫住张儒道:“侯爷,牟斌在侯爷心中,连这点面子都没有吗?” 张儒冷笑道:“以前的牟斌或许有,现在嘛,本侯也不知道。你的好意本侯心领了,放心,本侯答应的事,吃不吃饭,都会帮你解决的。” 牟斌十分失望的坐下,不再开口挽留。 有些东西,离开了就离开了,就算勉强再汇聚到一起,也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他牟斌走的路,注定跟范统姜伟等人走的路不同。 一个人坐在就桌旁,吃着美味佳肴,却味同嚼蜡。 这些年这么辛苦,为的不过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而现在,他已经算得上飞黄腾达了,那些能够一起坐着喝酒吃肉的朋友,却没了。 每样菜象征性的夹了一筷子,牟斌便再也吃不下了,吩咐手下人将饭菜分掉,他自己独自离开了听香阁。 事先准备好的歌舞也全然没了用处,倒是便宜了下面一帮跟着他出来办事的力士校尉。 二人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心中都是百感交集,特别是张儒,对这个昔日的朋友,他心中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清楚人总是要往上面爬的,只是他没想到,牟斌往上爬的垫脚石,竟然是自己而已。 是夜,已经过了三更,一道人影从北镇抚司急掠而出,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守卫,而后这道身影在内城兜兜转转,确认身后无人追踪,这才钻进一条小巷子里。 轻车熟路的攀上高墙,进入还燃着烛火的书房之后,这人低沉的对坐在桌案前眯眼看书的老者道:“牟斌和张儒翻脸了,看样子,两人似乎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老者点点头,拿出一张两指宽的纸写了两行字,然后塞进竹筒后,打开窗子放飞了脚上帮着竹筒的白鸽。 做完这一切,老者无声的挥了挥手,那从北镇抚司出来的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没人知道这个人跟什么人联系,也没人知道这个人是谁。 第352章 :远方的人 京城很多事情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开海禁给大明朝廷带来的麻烦事不少,所有跟张儒有关系的人几乎都被他给拉扯进来了。 这其中就包括邱濬、刘吉、王恕、马文升等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也包括朱祐樬、朱永、朱晖等一干勋贵;更有以杨廷和为首的青年官员掺和其中。 几乎所有人都在忙活,唯有张儒这个主导人依然清闲,每天他除了进宫陪皇帝聊聊天,在某些事情上偷摸着给皇帝出出主意之外,就是一个人坐在定边侯府苏七七常坐的那张石桌旁发呆。 王周劝过机会被骂了之后,就再没人敢劝他了。 此时,在遥远的大同,失魂落魄的江采薇回来之后就直奔白莲教总坛,一路打伤了好几个阻拦她的白莲教教众,终于在罗浮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个看上去十分慈祥,实际上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的姥姥。 唐赛儿看到江采薇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不是安慰,而是责难:“你怎么跑回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跟在张文轩身边探听情况吗?” 江采薇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她强忍着内心深处的凄苦,委屈道:“姥姥,我的身份暴露了,京城没法待,所以我只好回来了。” 唐赛儿对这套说辞并不怎么相信:“京城那边没出什么事,那边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他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身份。 我们在信阳布置了那么多,朝廷的人根本就查不到任何东西,就是锦衣卫都没法发现蛛丝马迹。” 江采薇面带疲色:“姥姥,他没从信阳查到任何东西,我暴露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唐赛儿猛然站起来,伸出手指着江采薇,怒道:“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取信于张文轩,我白莲教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素来办事小心,怎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江采薇惨然一笑:“说出来可能姥姥你不会相信,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竟然会对他产生感情。姥姥一手将我和七七拉扯大,她是姐姐,可以自私妄为,我却不能这么做。 所以我回来了。 这条命是姥姥给的,姥姥要的话,采薇还给姥姥便是。” 唐赛儿这才发现,江采薇这次回来容颜憔悴了不少,而且她目光呆滞,隐约有死志隐藏于眼眸深处。 她立刻放缓语气:“来,采薇,跟姥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浮很是不识好歹的抢白道:“哼,他张文轩倒是本事不小,白莲教一共才两个红阳女,他一个人全勾搭上了。也是,这京城的繁华,哪里是大同这种苦寒之地能够比得了的。我要是有那姿色,我也宁可在京城过好日子。” 唐赛儿横了罗浮一眼,拉着江采薇朝里间走去。 进入里间之后,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采薇,你跟姥姥如实说来,京城之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采薇根本就不愿意提及京城的事,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唐赛儿也不好继续逼迫,直截了当道:“你自己不肯说,那就姥姥来说。你在京城,跟张文轩的接触中,渐渐对他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情愫。 可是你记得你自己的出身,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出身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鸿沟。所以,你想到了一个不算聪明也不算笨的办法,直接把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 你这么做是在试探,也是在期盼。 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却并没有大张旗鼓的闹出动静,更没有让人把你送到锦衣卫刑讯逼供。 你以此确定他对你也有感情,所以你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他不想你留在京城,而是你不想因为你,最后让他不好对白莲教下手。” 江采薇木讷的解释:“姥姥,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唐赛儿冷着脸道:“采薇,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你是姥姥一手带大的,你什么性格,姥姥一清二楚。 你不愿继续在白莲教,你可以跟姥姥说,你这么做,让姥姥和白莲教数万兄弟怎么办。 你们两姐妹不是亲生,性格迥异,没想到,最后竟然都被张文轩那朝廷狗官给迷住了。” “姥姥,我”江采薇百口莫辩。 唐赛儿叹息道:“不用说了,姥姥也年轻过。你可以选择你的生活,以后姥姥不会干涉。” 江采薇道:“姥姥,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静静。” 唐赛儿伸出手无力挥了挥,然后闭上眼睛。 瞪江采薇离开之后,这位搅动了大明百年风雨的老妪,突然正眼双目,眼中迸射出渗人的寒光。 “张文轩,这是你自找的。” 回到自己房间的江采薇心乱如麻,脑海里不停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一颦一笑,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清晰生动。 如果没有苏七七,或许她能够心安理得的在张儒身边,或许能够隐藏身份,时不时的给白莲教传递消息,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如果没有白莲教,或许和他相遇之后会发生更多的故事,或许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烦恼。 如果没有自己,或许苏七七能够跟张儒过上幸福生活,将来在大明的史书上留下一个名字,留下一个烙印。 如果自己不去京城,或许依然能够保持着那份单纯的爱恋,或许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无法回到过去。有些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找不到任何理由,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而已。 站在大众的角度来说,不论张儒的身份和地位,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郎君。他有些不懂风情,只知道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很少会过问自己女人的某些情绪。 他的心里,兄弟似乎比女人要重要很多,他能够跟兄弟把酒言欢直到天明,却做不到陪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每天闲逛。 他有他的抱负,属于男人的抱负。 胡思乱想中,江采薇陷入了沉睡。 这次,她睡得很沉,以至于醒来之后,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缚在一起,所处的位置,也不再是自己的闺房,而是白莲教专门用来关押朝廷官员的牢房。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脸阴寒的罗浮。 江采薇看着罗浮怒道:“罗浮,你要干什么!” 罗浮阴测测的笑着,伸出手在她俊俏白皙的脸上摸了一把:“嘿嘿,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平时不是挺厉害么,怎么,现在武功尽失,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江采薇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罗浮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被抓,应该是出自唐赛儿的授意,不然以她在白莲教的地位,借给罗浮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对自己。 “江采薇,你跟苏七七一样,都是一等一的贱人。看见男人身份高一点,就眼巴巴贴上去自荐枕席。你说张文轩他到底哪点好?不就是身上挂着一个九边总督的虚衔么,不就是武功高一点么,不就是有钱么。 我罗浮哪一点比不上他! 哼,既然我得不到苏七七那个贱货,能够享受你这姿色不错的妹妹,也不亏。” 说着,他伸手抓住了江采薇的衣襟。 可怜江采薇浑身穴道被制住,身上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动手,就是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她只能屈辱的双目含泪,银牙紧咬。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站在罗浮身边的罗生突然道:“罗浮,姥姥没让你动手。” 罗浮十分粗暴的撕开江采薇的衣襟,露出胸口一大片白花花,红着双目低吼道:“别跟老子说这些,以我现在在白莲教的地位,上了一个叛徒,难道姥姥还会说什么不成!” 罗生紧抿嘴唇:“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已经将臭烘烘的大嘴凑到江采薇胸口的罗浮气得站起来直接给了罗生一巴掌:“你这蠢货,她是叛徒,你看看,她是叛徒,她的心现在是在那个朝廷狗官那边的。” 这下,罗生不再说话了,因为罗浮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恐怖,简直已经丧失了人性。 眼看着一颗大好的白菜即将被一头蠢猪给拱了,罗生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直接走出牢房,任由罗浮对江采薇行禽兽之举。 江采薇眼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这次,她可能没法逃脱罗浮的虎口了。 这一霎那,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在福州的时候骂自己不自爱的青年,突然想起了那个喜欢嘴角挂着坏笑的青年。 如果这一刻是他,我可能会好过一些吧! 衣衫落尽,玉体横陈,罗浮兽性大发,在江采薇身上摩挲了好一阵之后,才解开裤腰带。 两滴清泪,从江采薇的眼角滑落,滴落在身下的干草上,如一颗放心,碎裂成了无数小点。 罗浮狞笑着朝江采薇逼近…… 远在京城的张儒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水,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他,竟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第353章 :公公 就在罗浮持枪直达玉门关,打算提枪而入的时候,牢房外面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一阵香风钻进罗浮鼻孔。 不等他回过头,就觉后脑勺传来钻心般的刺痛,眼前一黑,这个下半身****的匹夫十分干脆的晕了过去。 绝望中的江采薇听到异动,睁开双目看清来人之后,泪如泉涌。 来人快速将江采薇身上的绳子解开,用那破碎的纱衣遮住江采薇横陈的玉体,然后抓住她的手臂,足尖一点,朝牢房外面掠去。 门口,罗生双手抱胸,目不斜视的看着远方。 莫名来人直接带着江采薇离开了牢房,而站在门口的罗生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等两人走远了之后,罗生才转身进入牢房,看到躺在地上的罗浮,他叹了口气,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 一脚将趴在地上的罗浮踹了个仰面朝天,蹲下身子用小刀拨弄了一下罗浮胯下的小蚯蚓,罗生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罗浮,你不要怪我。” 话音未落,手中小刀一闪而过,紧接着就见罗浮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脸上五官都快拧到一块去了。 罗生站起来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脏东西,然后十分果断的对准自己的小腹插了一刀。手紧紧抓着刀子,脑袋狠狠的磕在地上,马上就晕了过去。 等到白莲教的人发现牢房这边发生的状况的时候,已经到了清晨。失血过多的罗浮脸色惨白的被拖出牢房,同样脸色苍白的罗生则被抬了出去。 唐赛儿面色铁青,一掌将牢房那碗口粗的榉木拍得稀碎:“查,查出谁是凶手。” 罗生已然醒来,躺在床上心中暗道:“罗浮,你这辈子能够毁在我手上,算是你的荣幸。要是让朝廷抓住,你怕是连做公公的可能都不会有。” 正想着,唐赛儿推门而入:“罗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老身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显然,这人老成精的白莲教精神领袖也并没有完全信任罗生。 毕竟罗生虽然平时表现得十分憨厚,很多事情都是跟在罗浮屁股后面,有功劳的时候不争,却依然改变不了他是罗梦鸿弟子的现实。 他平时越是低调,此时唐赛儿就越怀疑他。 罗生表现得有些虚弱,他有气无力道:“姥姥,今夜罗浮喝了酒,叫我跟他去牢里。我本不愿去,没有姥姥您的吩咐,谁都不能去的地方,我不敢去。 可罗浮威胁我说要是不去的话他在牢里做出什么事情,他就全部推到我身上,到时候看姥姥到底相信谁。 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只好跟着他去牢里。 没想到他酒后兽性大发,奚落了采薇姑娘几句之后,竟然要对采薇姑娘用强。 我刚开口劝了一句,他就直接拔出我腰间的断刃给了我一刀。 姥姥您也知道,罗浮在教中的地位比我要高很多,我怕承受三刀六洞之苦,不敢跟他动手,只怕带着伤站在一边。 那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就是个瞎子,聋子,可采薇姑娘的声音传入耳中,却让我无比自责。牢房就是没有地洞,如果有地洞的话我一定会钻进去。 好在就在罗浮快要得逞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黑影进入牢房之中,我只觉脑后一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言语之中,他对江采薇被救走抱着庆幸的态度,似乎他觉得罗浮变成这个样子是罪有应得。 唐赛儿在听到罗浮要对江采薇用强的时候,脸色稍微变了变,听完罗生叙述,继续阴沉着脸问:“既然你知道罗浮所为不对,为何不阻止。” 罗生眼帘低垂,十分老实的道:“不瞒姥姥说,当时罗浮已经丧失了理智,我腹部这一刀,那是结结实实的。我怕死,我不敢管。” 唐赛儿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行了,你好好休息吧!” 其实在听到罗生说罗浮要对江采薇用强的时候,唐赛儿就不打算追究这事了。毕竟江采薇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十分重要。 白莲教教众之中,她真正当成亲人的,除了苏七七和江采薇之外,再无第三人。 而罗浮竟然仗着现在在白莲教有些权力,就敢对自己的亲人动手,这样的人死了,对于唐赛儿来说,是死有余辜。 她之所以在不明真相之前要追查,无非两点理由。 第一是怕朝廷的人顺着江采薇的踪迹找到了白莲教总坛所在之地,那样的话,白莲教不搬家就会灭亡;第二点是她怀疑白莲教内部有朝廷的细作,她想要趁机挖出这个细作。 从罗生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唐赛儿只得作罢。 一出房间,唐赛儿马上叫过济南府堂主彭勇,耳语了好一阵,彭勇才面带凝重之色离开。 罗浮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他醒来的时候只觉胯下生疼,浑身都十分酸痛。 他一醒来,伺候他的小丫鬟马上就通知了唐赛儿,老妪得到消息之后没有半刻停留,马上就进了罗浮的房间。 一看到唐赛儿,罗浮就十分委屈的叫了声:“姥姥。” 唐赛儿黑着脸道:“别叫老身,老身可当不得你的姥姥。” 罗浮一愣,那哭丧着的脸立刻恢复平静,语气急促道:“姥姥,有内奸,有人跑到地牢里面去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太监,更不知道罗生在唐赛儿面前说了他的坏话。还以为唐赛儿会跟以前一样相信他,毕竟他是背叛了师父加入白莲教的。 之所以一口咬定是有内奸,是因为地道只有几个高层知道,而且地道四通八达,只有一条正确的道路。寻常人就是武功再高,进了岔道,基本上就没法走出来了。 岔道里全部都是百莲教内部机关高手弄的陷阱,猝不及防之下,范无咎这样的高手,也只能含恨地牢之中。 然而,唐赛儿的表现不是愤怒,而是讥讽:“老身倒不认为百莲教内部有什么内奸,要有内奸,也是被你逼出来的。 好啊,罗浮,老身看你办事机灵,给了你机会。没想到你竟然学会了恃宠而骄,竟然没有老身的命令,敢对采薇下手。” 说着,她将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又道:“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羽翼丰满,老身已经拿你没办法了!” 罗浮心中咯噔一下,马上就明白了。 他哭丧着脸道:“姥姥,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罗生那畜生说的那样的。” 唐赛儿直接暴喝道:“不用解释了,罗生什么脾性,整个总坛的人都知道。倒是你是什么脾性,总坛不少人都不知道。你好好养伤吧,这次的事情,对你来说也是个教训。伤好之后,你要是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留下,老身给你一笔银子,你自己找个地方养老去吧!” 人越老,这心就越软,这要是唐赛儿年轻的时候,罗浮早就被拖出去砍了几十回了。 “不,不,姥姥,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罗浮忙不迭道。 他现在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大同城内现在都贴着刑部下发的海捕文书,一旦他离开总坛,张儒必定会动用一切势力将他拿下。 可以说,离了白莲教,他就是一条没水的鱼,只有等死的份。 唐赛儿熬不过他的哀求,冷冷道:“好,你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浮结结巴巴道:“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然后就拉着罗生去地牢看看采薇。您也知道,我对七七痴心一片,那晚竟然错把采薇当成了七七。 罗生去了外面,我在里面跟采薇聊天,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人,直接就把我给打晕了。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这里。” 唐赛儿厉声喝道:“你是不是捅了罗生一刀。” 罗浮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到底有没有!”唐赛儿的耐心已经快被罗浮磨掉了,她强忍着怒火道。 罗浮有些痛苦的道:“那天晚上我喝了酒,很多东西都忘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如果他聪明的话,他应该矢口否认,可惜罗浮并不那么聪明,给了唐赛儿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就让唐赛儿变相的判了他死刑,当然,这个死刑不是杀了他,而是将他逐出白莲教而已。 唐赛儿一言不发的走出罗浮的房间,然后对侍女吩咐道:“这边不用管太多,只要他不死就行。等他身体稍微好一些,直接让人扔出去。” 侍女点点头进了房间,唐赛儿扬长而去。 罗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上的痛楚让他昏昏欲睡。 直到过了七八天之后,下体已经不再疼痛的罗浮一把抱住那个姿色还算尚可的丫鬟被打了一巴掌之后,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的下体,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而一巴掌也将他彻底弄清醒了,既然一个丫鬟都敢跟他动手,那就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在白莲教的一切地位。 第354章 :亲自动手 半月过去,伤好得差不多的罗浮被罗生亲自压着送出了白莲教总坛,临走前,罗生按照唐赛儿的吩咐硬生生割掉了不识字的罗浮的舌头。…≦, “罗公公,姥姥说了,为了不让你泄露总坛的秘密,要你一条舌头,算是惩戒。从今往后,你与白莲教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吧!”罗生抓住罗浮的痛处,奚落道。 罗浮一双眼差不多都快能喷出火来了,可惜,他现在基本上等于是个废人了,根本就没法跟罗生作对。 一身武功尽废,连舌头都没有了的他,只有怀里的五十两银子。 踉跄着脚步走在大同的街道上,很快,身后就跟了几条尾巴。 在罗浮走到一个小巷口,双手颤抖的抓着一个冰凉的烧饼往嘴里塞的时候,已经准备多时的尾巴飞扑而上,直接就将罗浮套在麻袋里一棍子打晕,然后七手八脚的搬走了。 紧接着,罗浮被搬上一辆马车,而后,在车上颠簸十数日,再次见到光芒,是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内的火光。 罗浮双手被缚,双脚同样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面前,是熊熊烈火,烈火中还插着几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使劲眨了眨眼睛,他才看清,面前的竟然是一个****着上身的翩翩佳公子。 这个人他认识,曾经,他拿着这个人的画像,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因为这个人将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抢走了,因为这个人把他所有的梦都夺走了。 然而,彼一时此一时,现在他被对方擒拿,就这么****着全身捆缚在十字架上。想要破口大骂,却已经没了舌头。 “啧啧,这白莲教只手遮天的人物,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阉人了。唉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帮了你,早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本侯说什么也不会自降身份让人把你抓过来。”张儒戏谑的声音传入耳中。 罗浮浑身剧震,别人这么说他可以,唯独张儒这么说不行,在他心里,张儒是他的情敌。其他任何一个人看不起他他都可以不在乎,唯独张儒这么评价他,他十分在乎。 然而,再剧烈的扭动,也没法挣脱那浸过水的牛皮绳子。牛皮绳子勒紧了他腕部的肉里,顿时,就有鲜血渗出。 张儒自顾自道:“王周,回头给范统写封信,让那小子下次办事小心些。弄个少了一条腿的畜生过来,本侯连玩的兴趣都没了。” 王周笑道:“侯爷,这也不能怪姜伟。这罗浮没了卵子,谁都不知道他这卵子什么时候被人割掉的。老范是个粗汉子,他也不可能抓住人之后第一时间去掏裆嘛!” 张儒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恩,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罢了。既然人已经送到京城来了,本侯就勉为其难动一回手,也好让下面的兄弟知道,他们的辛苦是值得的。” 王周马上道:“侯爷,要不这种粗活就交给属下来办?这阉人的血,别脏了侯爷的手。属下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时候最拿手的就是刑讯逼供,现在虽然不在锦衣卫了,但是这虐待人的手段还没丢。” 张儒翻了个白眼:“你小子一边待着去,本侯好歹也是曾经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这点小事本侯都办不妥,怕是没脸去见九泉之下为大明死战而亡的兄弟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内容,直接吓出了罗浮一身冷汗。 可那火炉离罗浮的距离实在有些近,汗珠刚冒出体内,没多久就被烤干了。 “把玩具拿上来,本侯亲自给你们做个示范。”张儒大手一挥,示意身后两个赤膊汉子把脚边的箱子提过来。 那两个木箱子很大,看上去至少能够装百八十斤东西,可两个汉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提了起来。 张儒一脚踹开左边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尖嘴钳,一边在罗浮手指边比划一边自言自语:“这玩意是本侯发明的东西,嘴巴比较紧,拔手指甲的时候格外好使。都说十指连心,今天本侯总算是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说着,他夹住罗浮大拇指的指甲,慢慢用力。 他本来可以一下将罗浮的手指甲扯出来,为了给罗浮增加心理压力和痛楚,他故意慢慢用力。那手指甲几乎是一分一分被撤出肉膜的,等到他将一片完整的指甲扯出来之后,罗浮已经直接昏过去了。 地上是一滩血,那血全部都是罗浮身上流下来的。 王周见状马上道:“用冷水把人泼醒,赶紧给他止血。要是太早死了,侯爷没得玩,你们就替他。” 这场景那些锦衣卫缇骑早已司空见惯,根本就没人在乎。 医官十分利索的在罗浮大拇指上拍了一把绿色草药,然后又才有锦衣卫拿来冰凉的水浇在罗浮身上。 罗浮打了哆嗦,还没睁开眼,手指上传来的剧痛就让他浑身一抖,汗水顺着脊背流下,瞬间湿透了他脚下的方寸土地。 张儒又夹起罗浮另一片大拇指指甲,再次慢慢拔出。 罗浮又昏过去一次之后,张儒放下尖嘴钳,亲自在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一脸惊恐的罗浮道:“罗浮啊罗浮,当初你对七七下毒手的时候,只怕没想过有一天会落到我手上。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知道七七没死,可她现在躲着不愿意见我。对我来说,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好。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以为她走了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那时候我甚至想过跟她一起死。可惜我身上的枷锁实在太多,在没有完成心中夙愿之前,我就算是痛苦的活着,也不能痛快的死去。 我死了对不起大同战死的数万边军,对不起鸦角山那死战不退的三千老卒,对不起龙椅上的皇帝,更对不起那个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对我实实在在好的先皇。 我身边追随着这么多兄弟,所以我不能死。 那时候我就发誓,既然我不能死,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这么早。” 说话间,他已经快速拔掉了罗浮的三片手指甲。 罗浮这次没晕,一来是他痛得已经有些麻木了,嘴唇都被他用牙齿咬得稀碎,二来是张儒拔指甲的速度有所加快,只是痛一下就完了。 被绑住的罗浮费劲的扭动身体,脑袋不停摇晃,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啊声。 张儒皱着眉头问:“你想说什么?求饶?不不不,我张文轩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你求饶没用。 当初如果你不潜入侯府对七七下手,或许我能够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既然你当初选择了跟我为敌的道路,现在何必再求饶呢! 听话,让我好好玩玩。” 最后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张儒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正好站在他对面的那个赤膊锦衣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是行刑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有人是要将别人一点点折磨死的。 两世为人的张儒平常不愿意用太过阴损的招数对付自己的敌人,那是因为那些敌人跟他只是立场不同。罗浮很显然不在此列,这个人,是他恨不得扒皮抽筋的人。 一边说着,张儒双手不停动作,十分利索的将剩下几个手指头上的指甲都拔了个干干净净。 医官是曾经跟张儒上过大同战场的医官,他面无表情又动作迅速的为罗浮止血。好像这个受刑的人只是畜生,根本就算不得是人一样。 罗浮再次昏厥,又再次被冷水泼醒。 浑身发抖的他,只希望自己能够马上死去。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青年男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就是一个恶魔,一个让他醒着都会做噩梦的恶魔。 看罗浮明显变得有些虚弱,张儒兴致缺缺的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人好好照顾,多喂他喝一些鸡汤之类的补补身子,明天本侯继续玩。” 两个锦衣卫十分利索的将罗浮放了下来,然后拖着罗浮进了牢房,将他的四肢稳稳固定之后,又在铁扣处加了一层厚厚的苏绣,这才放心的离开。 既然侯爷的意思是要折磨死这个人,他们自然要做好防止罗浮自杀的一切手段。 自从牟斌接掌锦衣卫之后,这还是张儒第一次进入锦衣卫昭狱。 这些昭狱的人都是牟斌的人,尽管所有人都认为牟斌跟张儒不和,但是这次的命令,他们还是十分坚定的执行了。 他们不知道,在曾经的牟斌心里,苏七七一直都是嫂子一样的人物。而今,这个罪魁祸首被抓,牟斌自然乐得给张儒一个面子。 走出锦衣卫昭狱,张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怒吼,将心中戾气尽数排出,这才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定边侯府行去。 当然,昭狱里面发生的事情被那些锦衣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牟斌,而牟斌,又将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佑樘。 第355章 :人彘 经过一夜的休息,罗浮恢复元气,然而,真正的噩梦,也在他清醒的那一刻随之降临。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邪恶的脸,那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但是那双眸子中绽放出的光芒,却是恶毒的。 “嗬嗬”罗浮喉咙中发出一丝带着恐惧的声音。 张儒微笑道:“好了,既然你已经醒了,咱们可以继续玩了。” 罗浮眼中满是惊恐,双手不停挥舞着,一不小心,那结痂的手指碰到了一旁的稻草,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紧皱。 张儒恶狠狠道:“小伙子,不怕那么怕,老子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新一轮折磨开始,这次,张儒对付的是罗浮的脚趾头。 一个时辰后,十片血淋淋的指甲被拔下来,罗浮躺在地上气若游丝。 张儒好似对折磨他失去了兴趣,对王周淡淡道:“让人做成人彘,放到菜市口去,写上白莲乱党的牌子。” 罗浮的手脚被残忍的剁掉,舌头已经割掉,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烦。因为口中有唾液的缘故,要割掉舌头然后止血,是件很麻烦的事。 然后就是刈鼻、穿耳、挖眼等一系列让人毛骨悚然的刑罚。 当然,这些东西张儒都没有再参与。 对一个人产生恨意到对一个人的恨意完全消失,有时候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但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瞬间。 在给罗浮拔脚趾甲的时候,张儒看到了一个眼神,那是一个十分后悔,十分颓废的眼神。 罗浮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快点死,快点死就能够快点结束现在的痛苦。 人死债消,然而,张儒却没有让他马上死去的打算。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被做成人彘的罗浮被拖到了菜市口,当一众看到那蠕动的血肉团的时候,几乎都被这样的情景给吓到了。 人就在菜市口专门用来砍人头的台子正中央放着,因为还活着,所以罗浮的身体在不停蠕动。没多久,地上就多了一滩血渍。 “这人怎么成这样子了,锦衣卫的人手也太黑了。” “你知道什么,这人是白莲教余孽,听说在大同那边犯了不少人命案子,锦衣卫也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人抓回来。” “感情这还是个悍匪呐!” “感谢老天,咱们是在京城。” “别说了别说了,让人听见了,咱们怕是也得去锦衣卫走一趟。” 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有认为锦衣卫手段太狠的,也有替锦衣卫说话的,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示众三日后,罗浮终因失血过多而亡,在痛苦中死去,也算是结束了他短暂而迷茫的一生。 罗浮这个人,在张儒的折磨下,算是彻底废了。 但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好不容易的朝堂之上,又因为罗浮这个小人物的死,开启了对定边侯张儒的新一轮攻击。 户部尚书李敏第一个上书,奏折中言明张儒三大罪状,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张儒掌管九边百万雄兵,如此暴虐残忍,若开战端,必定多造杀戮。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请求皇帝撤掉张儒九边总督的职务,只让张儒当一个闲散的侯爷。 毕竟大明勋贵虽多,能够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却只占少数。张儒战功虽大却不多,当了这么久的九边总督,朝廷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朱佑樘一开始没理会,以为事情搁置会慢慢的消散。 然而以李敏为首的一干文官却不依不饶的上书,奏折都快堆满御书房了。看那势头,大有不将张儒打倒就不罢休的态势。 内阁几位老臣出奇的保持了沉默,既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 生性耿直的谢迁倒是几次出班,想要替张儒说情,但几次都被邱濬这老狐狸给拉了回去。 朝堂之上风云涌动,每一个官员的举动都意味着不寻常,而朱佑樘对这一切,一直都是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终于,矛盾在弘治三年十月廿一爆发了。 这日正好是朝会,李敏为首的文官再次对张儒发动攻击。这次的攻击格外卖力,因为已经有很久没有上过朝的张儒,出现在了朝堂上。 一干跟李敏同一个鼻孔出气的御史文官口若悬河的诉说张儒罪状,李敏更是大力抨击张儒开海禁是想图谋不轨。 连带着天津、福州两地新建的水师,都成了他们攻讦的目标。 朱佑樘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一直隐忍不发。 等到那些攻讦张儒的文官偃旗息鼓之后,他才将目光投到张儒身上,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儒眯着眼睛假寐,接触了朱佑樘目光之后,慢悠悠的出班站定:“陛下,臣不愿上书自辩,更不愿跟这帮腐儒打嘴仗。既然李大人等人认为臣罪大恶极,臣请陛下罢免臣的官职,削臣爵位,看在臣曾为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让臣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了却余生。” 朱佑樘干笑道:“文轩,这话是从何说起。你的功劳,是谁都不能否认的,李尚书他们的弹劾,你要是觉得没有道理,可以反驳。” 张儒摇头道:“臣不愿反驳,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李大人也是为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既然满朝文武都认为张文轩不该在朝堂上瞎搞,张某人走便是。” 李敏立马接口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定边侯别说得像是下官等人要赶走你似的,也没必要如此。我等的确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不然也不会只是弹劾侯爷不该滥杀无辜。” 张儒冷哼道:“你们不是还攻讦说不该开海禁么?本侯不想留在朝堂之上,甚至不想要这个侯爷的爵位了。我怕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会说我是数典忘祖的畜生,甚至说本侯乃是鞑靼人派来的探子。” “大明海禁那么多年,多少海商都不曾出事,怎么到了朝廷这里,就必须组建水师了。张文轩,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否!”一个官员跳出来喝道。 什么地方都不缺少这样的出头鸟,想要出风头,就借着大人物之间的争斗跳出来。 实际上,纵观历史,那种跳出来出风头的人物不是没有,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死在了争斗的漩涡之中。 张儒淡淡道:“不错,开海禁是本侯一力促成,而且这事也是陛下首肯了的。你要是觉得开海禁是张文轩为了一己之私,组建水师是谋逆犯上的话,陛下应是首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本侯建议,废帝。”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朱佑樘都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自从土木堡之变于谦不顾英宗皇帝安危,拥立代宗皇帝为帝,然后瓦剌迫于无奈之下放回英宗,再次发动夺门之变。在成化朝那几十年里,从来都没人敢产生废帝的想法,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哪怕成化帝再不务正业,朝臣也只是劝谏,最多也是跟着碌碌无为。 而现在,张儒竟然连废帝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朝臣无不骇然。 “大胆!” “放肆!” “该死!” 朝臣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唾沫星子飞溅着对张儒发动了嘴上攻势。那些本来就弹劾张儒有谋逆之心的,更是费尽心思将张儒的罪状往谋逆造反上面拉。 什么张儒掌控锦衣卫期间利用锦衣卫杀害朝廷官员,什么张儒巡视九边的时候擅杀朝廷封疆大吏。 只要是能够想得到的,都能够从这帮朝臣口中说出来。 邱濬有些忍不住了,往前走了一步,然而,他身边的谢迁再次伸手拉住了他。 这次,邱濬不打算继续明哲保身,而是打算声援张儒。 没等他挣脱谢迁的拉扯,阁老刘吉已经站出来说话了:“诸位同僚,定边侯功劳有目共睹,尔等指鹿为马,莫非以为今上是胡亥那等暴君不成! 凡事都要证据,你们问罪定边侯,手里可有拿得出的证据。如果没有,那本官就要治你们一个无端构陷朝廷勋贵的罪状!” 说完,他对张儒讨好似的笑了笑,然后瞪着眼睛看着周围的文官。 朱佑樘清了清嗓子道:“此事暂且搁置,今日朕有些乏了,有事奏折送往内阁,再由内阁转呈与朕。” 覃吉十分灵泛的高声喊道:“退朝!” 一干文官武将都被刘吉给弄晕乎了,户部尚书李敏眼中写满了疑惑,深深看了张儒一眼之后,带着一帮只知道动嘴巴的文官率先离开。 跟着离开的是六部中跟张儒交好的王恕等人,然后才是内阁几位阁老。 最后,朝堂上站着的除了张儒之外,就只剩下一个保国公朱永了。 朱永特意留在最后走,是有话要对张儒说,见张儒站在原地没动,他拉了张儒一把:“边走边说。” 二人走出太和门,出了皇宫之后,朱永才缓缓道:“你觉得这次朝臣的攻讦,有什么不同么。” 张儒撇嘴微笑:“能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有人贼心不死,想要拉我下水而已。国公爷无须担心,福州、天津两地一切如常,该你的,一文钱都不会少。” 第356章 :告诫 朱永脸色凝重道:“文轩,那点钱,算不得什么,朱晖跟你来往,只是单纯的认为你这个人可以。这次的攻讦,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你还是小心为上呐!” 张儒扭头看向朱永:“国公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朱永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道:“风声我没听到,但是我有我的手段。以李敏为首的文官,背后似乎还有人在撺掇着。而且这些人已经联系了锦衣卫的牟斌,他们似乎这次是想要将你永世镇压。” 张儒心中一凛,面色如常,十分恭敬的对朱永拱了拱手:“多谢国公提醒。” 朱永笑道:“你自己小心些便是,不用谢我。论战场勇猛,我儿不如我,但是论识人相面,我不如我儿。 朱晖三十啷当岁才交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对保国公府来说十分重要,对未来的保国公来说,也十分重要。 “有空多找朱晖喝喝小酒。”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张儒肩膀上拍打了几下。 说完,他就离开了,留下张儒站在宫门之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以为这次的弹劾跟以往的弹劾一样,不过是那些被触犯了利益的文官想要给他一点教训。听朱永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次的弹劾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以往的弹劾,一般都是御史言官纷纷上阵,很少会有六部的人参与其中。毕竟六部官员不像御史言官一般清贵,很多事情不是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大明勋贵地位超然,得罪一个就等于得罪了一窝,得罪了勋贵就意味着他们头顶上的乌纱帽迟早会被摘掉。 可是这次弹劾,为首的却是以李敏为首的文官,而那些御史言官只有半数参与了弹劾。这其中可能有杨廷和的功劳,更深层次,可能还有李敏背后那只手的意思。 御史文官的某些谏言皇帝可以不听,毕竟他们有上书权力,皇帝也有拒绝权力。他们的任务就是盯着皇帝的江山社稷,他们走了一个,不会出什么事。 但是那些有实际职务的文官则不同,特别是李敏这种部堂级高官,要从下面的人里面选一个出来,成功接手他们手里的事务,需要一个不短的缓冲期。 朝中官员历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从来都不养闲人,这规矩从大明太祖朱元璋时代就已经定下了,李敏离开,朱佑樘短时间内找不到一个继任者。 李敏只是户部尚书,他的能力和水平在成化年间的六部尚书之中都是中下,而在弘治年间,那就更是垫底。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张儒将白莲教乱党做成人彘之后,竟然毫不犹豫的率领百官对他发动攻讦,这背后的用意到底有多深,那就是件值得深思的事情了。 特别是内阁几位阁老,似乎都不愿意掺和进来。 老成持重的邱濬暂且不说,那性子暴烈如火的谢迁竟然也选择了缄口不言,这就有些奇怪了。反倒是一支喜欢当老好人和稀泥的刘吉站出来说了几句像模像样的场面话,这一幕幕诡异场景,耐人寻味。 想着想着,张儒不由自主的朝北镇抚司所在位置行去,既然有人冒出来拉拢牟斌了,说不定能从他身上问到些什么。 对能否从牟斌口中问出消息,张儒也没把握。 现在的牟斌,早已不是许多年前那个有着远大理想的愣头青了。 多年北镇抚司高位生活,让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刚直的性子发生了许多改变。至少现在的他,是不会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而不管朝廷争斗的。 历史上对牟斌的风评不错,这也是建立在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跟当朝文官的关系不错的基础上的。 当然,也不是说牟斌不好,只是相对于以前的牟斌来说,现在的牟斌在张儒心中,已经没那么高的位置了。 畅通无阻的进入北镇抚司,径直走进牟斌值房,象征性的敲了敲桌子,然后十分自来熟的坐下之后,张儒开门见山问道:“最近有人找你?” 牟斌神情微怔:“下官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 “有人要我死,你是那把刀。” “侯爷金刚不坏之身,一般的刀,怕是没法伤侯爷分毫。下官出身北镇抚司,以前又是侯爷麾下干将,谁会不知死活的找下官做刀。” “能不能驾驭你这样的刀,得看用刀的是什么人。至少现在看来,李敏是没那个魄力的。” 牟斌笑道:“侯爷说笑了,牟斌是陛下的刀,整个锦衣卫都是陛下的刀,这话,是侯爷曾经跟下官说过的。” 张儒站起来道:“既然你不肯说,就没必要那么客套了。” 他都快走出门口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的牟斌才开口:“侯爷留步。” 张儒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指挥使有何指教。” 牟斌沉声道:“下官身不由己,侯爷见谅。内阁之人,一言可定人生死,牟斌人微言轻。” 张儒点点头:“谢了。” 牟斌站起来道:“我什么都没说,侯爷来不过是为了叙旧而已。” 张儒回头道:“此番不死,我请你喝酒。” 说完,他迈开大步离开了北镇抚司。 门外,根本没资格进入牟斌值房,甚至没办法接近牟斌值房的某些锦衣卫都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值房。似乎都在想,这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来干什么来了。 人群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低下头,目光闪烁不定。 张儒走了大概两个时辰之后,趁着清闲,这个汉子离开了北镇抚司。 少了许多人的侯府变得冷清了许多,门口依然是几个曾经为朝廷征战而身有残疾的锦衣卫老卒。 他们挺直的胸膛在瑟瑟秋风中显得那么结实,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般刚毅。 张儒特地在门口停了一下,跟几个以前的老兄弟说笑了一番,然后在略带惆怅的走进侯府。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大明经历过不少风雨的他,这次总觉得心里不安。这种强烈的不安,让他魂不守舍。 这次李敏等人背后站着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将他一次性打倒,让他永无翻身之力。 是夜,张儒被紧急召见入宫。 东暖阁内只有两人,一个是坐着的朱佑樘,另一个就是站着的张儒。 两人之间的谈话无人知晓,但是据后来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传出的话,似乎是皇帝因为当日朝堂上张儒的口不择言而大动肝火。而张儒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最后两人都动了震怒,皇帝竟然将心爱的九龙杯给摔成了粉末。 最后的谈话结果是定边侯张儒拂袖而去,而皇帝一直在东暖阁内砸东西,等到第二天宫中的人收拾东暖阁的时候,除了一张桌子,东暖阁内再没一件完整的东西了。 这就给了朝臣大加揣测的空间,同时也给了李敏一党更多的攻讦机会。 朝堂上的纷争一直持续到弘治三年十二月中旬,整整一个月的攻讦,皇帝似乎都在忍耐着怒火。 朝中官员口中已经多了许多种版本。 有人说皇帝跟张儒闹掰了,这次定边侯肯定要倒霉。 也有人说皇帝跟张儒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可能最后不会有什么事。 更有人说张儒的确有不臣之心,之所以跟皇帝闹掰,是他认为自己已经有那个能力对抗朝廷了。 这些说法都只是下面官员的揣测,一直都没有官方的说法。 直到这日,皇帝朱佑樘竟然在朝堂上大动肝火,上朝第一件事不是问民情国情,而是问责定边侯张儒为何不上朝。 这时候,百官才知道,皇帝可能真的跟定边侯闹掰了。 都说君心难测,昨天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今天就能够为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而雷霆大怒。 整个朝堂上鸦雀无声,所有朝臣噤若寒蝉。 大明虽说是皇帝和内阁共治天下,但皇帝真的发怒的话,那些文官还是不敢顶牛的。毕竟这个世上如于谦、海瑞一般的官员并不是那么多。 “来人,拟旨,九边总督张儒,目无君父,连日不朝,夺张儒九边总督一职,幽禁侯府反省。”一番咆哮之后,朱佑樘下了一道让邱濬觉得昏聩至极的命令。 杨廷和急眼了,马上就要站出去替张儒争辩,邱濬一个凌厉的眼神直接将他的脚步冻住。 对邱濬,杨廷和还是十分尊重的,在他心中,这位睿智的老人就跟自己的老师一样。 说完这道圣旨之后,朱佑樘冷哼道:“邱濬、谢迁留下,其他人散朝。” 两个年级已经不小的阁老亦步亦趋的跟着覃吉入了东暖阁,坐在椅子上的皇帝脸上怒色未退,不等两人开口,皇帝已经率先开口了:“这张文轩目无君父,你们认为,他身上的爵位,是不是能够夺掉。” 生性耿直的谢迁寿眉微皱:“陛下,只怕是不妥,夺爵之事,如果不是犯下杀人谋逆之罪,只怕那些勋贵会闹腾。” 邱濬微眯着双眼,很没有礼貌的一直在看着朱佑樘的脸色,谢迁说话了,他都没有说话。 朱佑樘被邱濬盯得有些不太舒服,将目光移开问道:“邱爱卿,你以为如何?” 第357章 :落尘埃 邱濬老眼微睁,有气无力道:“陛下既然召见臣等,想必心中早有定计。” 朱佑樘十分虚心的打着哈哈道:“邱先生,朕一人之力,断然无法掌控整个大明江山社稷,无你等老臣辅佐,朕怕是早就累死了。此事朕也拿不定注意,还请邱先生帮衬一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邱濬也不好再拿架子,认真分析道:“陛下要张文轩死,可夺其爵位,贬为庶民。陛下若想要他活,那便保留他的爵位,至少让他有个能安身立命的幌子。” 朱佑樘沉吟道:“容朕考虑考虑吧!” 道理皇帝懂,张儒这些年帮他做事,得罪了很多人。有人要张儒死,之所以到现在都没人动手,无非是张儒都是顶着九边总督的头衔和一个侯爵的爵位。一旦这两个东西失去,离张儒的死期,就不远了。 几个大臣都从皇帝的脸上看到了挣扎的神情,不仅心有戚戚。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然而权势却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了改变。 汪直垂首站在一旁,好像睡着了一般,覃吉一双老眼眯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秋雨如织,几个御史言官早早来到太和门,进门马上就有小太监端来暖炉。随后,官员们陆续入朝,张儒算是最后一批进入太和殿的官员。 刚到没多久,皇帝朱佑樘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龙椅上。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张儒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道:“众位爱卿,可有事奏。” “臣,有本奏。”最先到的几个御史一同出班,每个人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奏折。 覃吉迈着小碎步下去把几份奏折接了上来,朱佑樘看过之后猛地一拍龙案,将奏折朝张儒扔过去:“张文轩,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所书,可是事实。” 张儒淡淡道:“陛下,不用看了,不管他们如何弹劾臣,臣认了。” 朱佑樘冷笑道:“哼哼,好,你认了就行!辽东总兵缑谦弹劾你贪墨军饷,敲诈勒索一方总兵,擅杀边军以冲军功。固伦长公主弹劾你勒索其名下产业,贪污白银千万两之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儒面无表情:“臣无话可说。” 朱佑樘脸上带着期盼的神色,十分复杂,好像希望张儒辩驳,又好像希望张儒认罪。 想一想也对,朱佑樘毕竟是跟张儒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如果没有张儒,朱佑樘可能连这个皇帝都当不上。 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但是权力让人产生了变化。不管是张儒还是朱佑樘,这么些年过去,身上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有人猜测可能是之前张儒在朝会上说要朱佑樘退位的话惹怒了皇帝,也有人猜测是因为张儒组建水师,有谋反的迹象,朱佑樘仁厚,为了将来不跟自己的奶哥哥白刃相见,所以才提前把张儒打落尘埃。 听到张儒说无话可说之后,朱佑樘整个人松脱了不少,身体有些软趴趴的朝后面倒去。 过了很久,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朱佑樘清冷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入众人耳中:“既然你认罪,朕且看在你为朝廷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的份上,夺你爵位,贬为庶民,暂时幽禁家中。那定边侯府,就算是朕留给你的礼物。往后,你就在京城,做个富家翁吧!” 大棒子高高举起,落下来却轻飘飘的。 然而,这样的结局,对于朝中攻讦张儒的文官来说,却是极为公道的。 以皇帝跟张儒的关系,让皇帝真正定罪于张儒,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今,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夺张儒爵位,那就意味着,张儒在皇帝心中,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从朱佑樘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纠结。 甚至有大胆的官员还从他眼中看到了泪花。 散朝,弹劾张儒的官员欢天喜地的离开,跟张儒交好的官员也就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唯有朱祐樬过去安慰了几句:“没事,爵位没了,我们还在。” “答应你们的银子,可能不会有了,主持开海禁的人应该会换,换成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没事,那点黄白之物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你最近尽量少出去,对你恨之入骨的人不少。” “呵呵,一条贱命而已,有何可惧。” “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是有事,陛下会伤心的。” “他能夺我爵位,就能夺我性命,伤心二字,从来不会出现在一个成功的帝王身上。好了,你也赶紧走吧!我没事!” 朱祐樬神色复杂了看了张儒好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是皇亲国戚不假,但他在朝中的势力真的不大,而且他做事,很多时候都是靠着自己的父亲德王。 张儒爵位被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最先落井下石的不是那些衣冠楚楚的文官,而是专门给侯府送新鲜菜蔬的老农。 那老农的表现虽然下作了些,却很实际。 你还是侯爷的时候,我这个草民不担心你不给钱。但是现在你不是侯爷了,你这钱什么时候能给,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所以这钱你还是尽快给我的好。 王周冷着脸给了银子,把人轰出去之后,气哄哄的对张儒道:“老大,这都是什么事!”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人生,无非就是那么点事而已。我张文轩二十郎当岁,也算是风光过。”张儒叹气道。 王周急道:“老大,你可不能颓废啊!那么多兄弟都指着你吃饭呢!” 张儒摇头苦笑:“这大明的官员,靠的无非就是圣恩而已。陛下看重,你作恶再多也能如鱼得水。陛下不信任,你就是立功千万,也不过是岳武穆一般的结局。 我和岳武穆唯一的不同便是,他青史留名,可能我死后会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罢了,你和范统他们,找时间送点礼给牟斌,说说好话。他可能会看在昔日情谊的份上给你们留下一个官职的。” 王周涨红了脸,张儒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裸的不信任。 “老大,你把我王周当成什么人了!我生是定边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这辈子能够得老大看重,那是王周的无上荣幸。范统、姜伟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走的。”王周梗着脖子道。 张儒叹了口气,眉头微蹙:“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轴呢!有你祖父在,你的政治前途还是会有的。你也不是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鄙武夫,你完全可以在朝堂上发挥自己的作用。” 王周骂道:“这些操蛋的事都是谁弄出来的,反正我是不想当什么大官。老大你这个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明显,懒得搭理那些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东西。” 张儒笑骂道:“行了,我现在不是还活着么。哪来那么多愤世嫉俗的想法,你这一骂,可是把你家老太爷都给骂进去了。” 听到这话,王周忍不住老脸一红,自家爷爷似乎也是文官之中的一员,而且自家祖父在这次规模浩大的倒张案中,也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在张儒这边帮着说话。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还没死,事情就没到绝望的地步。”张儒笑呵呵道。 王周满脸狐疑的离开,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儒到了这个地步,依然还能保持这么乐观的态度。 南京,魏国公府。 徐俌坐在椅子上听着下面的人读完邸报,整个人瞬间就坐不住了,他十分烦躁的挥手示意那读邸报的人离开,然后让人哪来笔墨纸砚,直接就在书房写起信来。 辽东,一把年纪的缑谦站在总兵府门口,十分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吴光道:“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吴光躬身道:“义父” 话未说完,缑谦已经摆手打断了他说话的势头:“在其位,就好好干,干出成绩来。义父老了,以后这天下,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可惜,可惜了一个大好儿郎。” 吴光紧抿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说。 福州,范统一巴掌把面前的小桌子拍成两半:“小皇帝简直欺人太甚!” 还在考验阶段的沈红莲还从未见范统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呆滞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邸报是她给范统的,她当然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曾经红极一时的九边总督、定边侯张儒,竟然被皇帝削了官职、夺了爵位,这可以说是天字号的大新闻了。 惴惴不安的福州知府雷远屁股不着凳子,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了不少。 他自认为是张儒的人,现在张儒倒台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福州知府的位置到底能够坐到什么时候。 脑袋上的乌纱帽倒是没什么,浩大的海禁工作现在正进行到最紧要的时候,定边侯这个倡导者倒台了,朝廷是不是还会坚持开海禁? 一旦郭汉生等海商被平反,我这个福州知府将何去何从? 第358章 :落尘埃2 因为张儒被打落尘埃差点产生的连锁反应,让那些曾经跟张儒关系不错的人人人自危,那些站在张儒敌对立场的人则沾沾自喜。 张儒的定边侯爵位才被拿掉没几天,就有官员在朝堂上痛陈开海禁的种种弊端,意图劝说皇帝继续海禁。 朱佑樘倒也不蠢,没有马上做出答复。 海禁一事事关重大,张儒好不容易才开的头,顶住了莫大压力,如果因为张儒的倒台而将远洋航海再一次禁掉,那之前浪费的钱财就真的是浪费了。 兹事体大,朱佑樘不会草率决定。 当朝中有将近三成官员上书请求禁海的时候,朱佑樘也坐不住了,是日,朝会完毕,立马召集内阁刘吉、谢迁、邱濬,兵部尚书马文生、吏部尚书王恕进东暖阁商议。 他的这个人选也是十分巧妙的,所有曾经跟张儒交好的人他都叫了,就是没有叫那个在朝堂上领头攻讦张儒的户部尚书李敏。 可见皇帝虽然迫于压力夺掉了张儒的爵位,心中对那位奶哥哥还是存在一定感情的。 纵观大明历史,真正能够称得上有人感情的帝王,也就是朱佑樘父子了。 而纵观整个神州历史,大明朝的君王,。无疑是最为重情重义的君王。不管君王昏聩还是贤明,他们都或多或少的保留了普通人的特质。 对皇帝的意思揣测的十分明白的几位大臣进了东暖阁之后十分同意的缄口不言,皇帝的作为让他们觉得可怕。 试想一个曾经在皇帝面前红极一时的张儒,都能因为朝臣的攻讦说倒台就倒台,他们这些人虽然有闷声万千,但权柄未必比得上那位。自己是不是能够在朝堂上如履薄冰的继续走下去,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张文轩是以为说错话才被罢官夺爵,他们可不想因为说错话而步张儒的后尘。 朱佑樘一脸头痛的用手指揉着眉心,清瘦的脸上不带其他表情,从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十分疲惫。 “都别拘束,跟朕说说今日朝臣所议该如何处理。海禁一事兹事体大,朕一时也没得个主意。”朱佑樘缓缓道。 刘吉左右看了看,对邱濬使了个眼色,后者如老僧入定,压根就没搭理他。他又对谢迁使了个眼色,谢迁看到他的表情后冷哼一声,一张老脸十分果断的对准了另外一面。 无奈之下,刘吉只好躬身拱手道:“回陛下,老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最先促成海禁开启的是前定边侯张文轩,而今天津、福州两地对开海禁一事十分上心。水师在组建之中,已经耗费了大量财帛,若是这个时候朝廷再次禁海,只怕两地百姓会不依。” 朱佑樘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谢迁。 本来不想发表任何意见的谢迁十分干脆的装作没看见,他对张儒没好脸色,对那些只知道抓人小辫子的言官也没好脸色。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心理上是站在张儒这边的。 朱佑樘有些无奈,又看向了邱濬。 谢迁已经明目张胆的不给皇帝面子了,邱濬也不好拿大,笑道:“臣以为刘阁老所言极是。” 朱佑樘道:“邱爱卿,这不是大朝会,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邱濬闭口不言,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其他意见。 这可就将刘吉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这老家伙一向喜欢和稀泥,没想到今天这和稀泥的本事倒是被邱濬给学去了。 几个阁老都不愿意表态,马文升和王恕自然也不愿意发表各自的言论。以前倒是有个定边侯,能够让他们畅所欲言,现在定边侯不在了,他们可不敢拿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做赌注。 他们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为了自己的想法能够坚持在朝堂上做事。但是他们不想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让自己罢官回家,晚景凄凉。 朱佑樘不悦道:“诸位都是朝中肱骨重臣,朕问计尔等三缄其口,又是为何!若是所有臣子都跟你等一般,朕这江山,莫非要朕自己一点一滴去治理不成!” 本来应该第一个匍匐在地山呼万岁的刘吉慢了一步,第一名被邱濬给抢了去。 在这样的场合,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是不跪下都不行。所以,所有的老臣全都匍匐在朱佑樘脚下,口称老臣该死。 朱佑樘气哄哄道:“你等着实该死!” 可嘴上这么说,难道他还能真的把这些不愿意说出心中想法的臣子拉出去砍掉不成!朝中能人不多,熟悉政务的能人更是稀少。好不容易发掘出来的老臣,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可以说,这群人中间,除了刘吉是因为资格老没做错什么事而留下内阁的老臣之外,其他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和能力。 外放为官,他们能够治理好一省政务,入京执政,他们又能为皇帝分忧解难。 在臣子这一点上面,弘治朝比成化朝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磕了几个头之后,谢迁气鼓鼓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朱佑樘大喜过望:“朕要的就是你们直抒胸臆。” 谢迁磕了个响头:“海禁一事,当初是定边侯大力促成,陛下更是鼎力支持。而今定边侯罢官而去,朝中宵小立马攻讦海禁一事,其用心之奸诈,可见一斑。陛下乃圣明之主,按理来说老臣不该置喙,然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老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定边侯犯了众怒,于大朝会目无君父,去起官职,夺其爵位,乃应有之意。 海禁一事,非定边侯一人之事,乃大明万代之事,岂是几个御史言官能够轻言废立的。 朝廷投入大量国帑,海禁开,则海商收入可入商税,商税增加,国库充盈之下,便可北御强敌。强敌灭,则国泰民安,强敌不退,我大明西北边境堪忧。 所以老臣以为,海禁之事,既然已经开启,那边不能轻易放弃。” 朱佑樘眉头紧皱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的意思了。 谢迁对邱濬使了个眼色,可邱濬不仅不给刘吉面子,连他的面子都不肯给。 朱佑樘显然是被谢迁的话给触动了,久久不曾说话,等发现下面几个老臣身体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之后,他才让覃吉带人扶着几人去休息。 东暖阁内,一袭明黄色的龙袍,五爪金龙张牙舞爪,然而穿着龙袍的清瘦青年,却是一脸愁容。 同甘苦,共患难,经生死,历明灭。彼二人乃经过了生死考验的感情,除了江山,很难分出彼此来。 谁都不知道一向仁厚的皇帝为何这次突然之间要对张儒痛下杀手,谁也不知道皇帝跟张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一向不问朝政,只是会为两个弟弟求求情的皇后张窈夭也出奇的问了他为何要如此对待张儒。 朱佑樘有苦难言。 包括身边的心腹,他都不能说。 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他不仅要对自己个人的感情负责,也要对大明的江山社稷负责。 张文轩今日可为了开海禁而**裸的挑衅大明长公主,来日他是否能够为了一个更为宏大的目标而得罪皇亲国戚?有朝一日,当定边侯变成国公的时候,他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的时候,他的野心在手下人撺掇下变得膨胀的时候,朱佑樘如何自处? 语气将来刀兵相见,不若如今痛下杀手,好歹留了一份情谊,至少能让张儒下半辈子当一个碌碌无为的富家翁。 人这一辈子,能得到一个真正的朋友是十分难的,特别是皇帝,要得到真正的朋友简直就难于登天。 皇帝有皇帝的苦恼,臣子也有臣子的苦恼。 经此一役,许多曾经唯张儒马首是瞻的人纷纷调转枪头,攻讦攀诬的话语可以用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 朱佑樘对此一直引而不发,心中已经对这些人叛了死刑。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出纰漏还好,如果出了纰漏,他们必死无疑。 接下来一个月,连续几次攻讦,都没能让皇帝打消开海禁的念头,颇有几分小聪明的李敏立马让麾下官员偃旗息鼓。 皇帝没什么脾气,可不代表皇帝是个傻子。这天下惹怒了谁都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唯独得罪了皇帝,你想死都不能选择自己的死法。 宦海沉浮一生,在这一方面,李敏和他背后的主子都表现得十分低调。 转眼,又到年关,和成化三年的年关不一样,成化四年的年关定边侯府显得格外清冷。 因为张儒执意要求,如今的范统依然在福州,姜伟盯着大同,马璁在大同副总兵的位置上如坐针毡,谢仑依然在张罗着开海禁和历练水师的事,马进忠不知所踪。 在京城能够对张儒稍微有一些陪伴和探望的,唯王周一人尔。 年三十,能够上桌跟张儒一起吃饭的只有一个马同袍,一大一小两人盯着抽动的烛火,对桌上的美味佳肴看都不看,似乎都有自己的小心事。 第359章 :守岁 “来,同袍,吃点东西,不然晚上肚子会饿的。”张儒回过神来,十分温和的为马同袍夹了一块鸡腿。 闲赋在家之后,他平时也没什么事可干,倒是对马同袍的学业上心了不少。 尽管马同袍这孩子因为屠胡的离开跟他冷战的将近半个月,在知道张儒罢官之后,小家伙还是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 他不再对张儒冷言冷语,只要张儒说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 在这一方面,很多时候孩子比大人要做得好得多。至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们懂,至少他们不会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马同袍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道:“干爹,你先吃,你吃完了同袍再吃。你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你这样,同袍心疼。” 张儒有些意外的看了马同袍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一眼,颇为感动的道:“好,来,同袍跟干爹一起吃。只有吃饱了,咱们才有力气对付外面那些妖魔鬼怪。” 说完,他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到马同袍嘴里,自己也夹起一块红烧肉用力嚼起来。 菜稍微有些凉了,味道还算可以,府上的厨子是宫廷御厨,如今除了那位厨子和门口的锦衣卫之外,定边侯府也没几个人了。 那些兄弟,都被派出去了,具体在什么地方,除了张儒之外,别人不知道。连王周这个心腹都说不出来,只知道那些人去做的事,是关系到张儒是不是能东山再起的保证。 爷俩吃得肚子溜圆,厨子那肥胖的媳妇就马上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看着她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张儒忍不住道:“既然你们夫妇不愿意上桌吃饭,这些残羹剩饭就不用管了,让老九重新做点饭菜,你们夫妻二人吃。” 只能算得上丑陋的厨娘十分憨厚的道:“侯爷,这么多东西扔了怪可惜的,反正咱们也是粗人,吃惯了这些东西,没事的。” 厨娘还是习惯性的叫张儒侯爷,张儒马上纠正道:“以后这侯爷二字还是不要叫了,免得传出去对你们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我现在只是一个闲散人,不是什么侯爷了。” 厨娘极为认真的看着张儒:“在俺们夫妻心中,您就是侯爷。别人怎么想咱们不知道,虽然俺们跟侯爷您的接触很少,但是侯爷对俺们夫妇真心不错。 虽然俺们家当家的是在宫里面做过的,可皇宫里面的生活都没侯府的生活好。在皇宫,俺们就是牲口,在这里,俺们至少是个人。” 有些话,往往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口中说出比在那些满肚子之乎者也的人口中说出来要感动人一些。 大明的文臣的确有不少人是有本事有能耐的,而且他们也有骨气。但是人太多,良莠不齐是难免的。 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要弄坏一锅汤。 张儒笑了笑,点头道:“好吧,这个月老九的例钱加二两,你们两口子也的确辛苦了。” 厨娘笑道:“侯爷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家小子要不是遇到侯爷,哪里有机会去读书识字。” 张儒背过身,不再说话。 说实话,来到大明之后,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他唯一做的,无非就是老师崔恭说的在乎本心。 两世为人,从历史书上看到过南京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所以他不希望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但是历史的潮流可能不会让他如愿以偿,毕竟,谁也无非抵挡历史的车轮碾压这一切。 他能够保证的,可能是史书上的弘治中兴能够更加辉煌,至于后世大明的帝王是否能够延续这样的辉煌,他管不着。 没关的大门口走进一个黑影,黑影手中提着一个圆乎乎的黑色酒坛,待那人走近之后张儒才发现,这人竟然是牟斌。 牟斌晃了晃手里的酒坛:“怎么,不欢迎我啊!” 张儒笑道:“来者是客,怎么会不欢迎。来,今天难得有人陪我过年,快请坐。” 一边说着,他便提起桌上的茶壶为牟斌沏茶,现在侯府落魄,那些丫鬟婆子基本上都被他辞退了,所以很多小事都只能他亲自动手。 正巧刚将桌子收拾好的厨娘看见这一幕,忙不迭道:“侯爷,这种小事怎么能您亲自动手,我来,我来。”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牟斌心中一酸。 他没在侯爷两个字上纠结,而是揉了揉鼻子坐下,故意粗着嗓子道:“来,老大,咱都是糙老爷们,喝什么茶,喝酒。” 张儒道:“你啊你,现在好歹也是正三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了,可别让人听到你今天的话。” 牟斌满不在乎道:“姓牟的没什么本事,要不是老大你,我一辈子都没法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很多事情,老牟身不由己,老大您不见怪,能够在年三十让我进来坐一下,老牟已经感激不尽了。” 张儒责备道:“年三十晚上,说那些东西做什么。很多事情,我无所谓的。” 牟斌打开酒坛,给张儒在茶杯里倒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满上,一口将杯中之物喝了个干净后道:“老大你是不在乎,但是我们不得不在乎。这事是我做错了,我认!我也不求老大能够真正原谅,只希望自己能够帮老大做点什么。” 他说的事,自然就是满朝文武攻讦张儒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换一句话来说,以牟斌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他也站出来攻讦张儒,别人也不会觉得过分。毕竟张儒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他明哲保身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张儒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牟斌的肩膀,另一只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别说那些了,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别把气氛弄得太过忧伤。” 牟斌点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拍着胸脯:“老大,往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言语。” 说完,一口闷了杯中酒,再次倒上,再次喝掉,如是再三,他才放下茶杯。 二人喝了几杯酒之后,门口又有人来了。 这次的来人跟牟斌来的时候有些相似,手里也提着一坛子酒,那人刚一路面就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老大,你怎么还跟老九喝上了。” 由于距离有些远,所以来人将牟斌当成了和他身形差不多的厨子老九。 待那人走近,一看见坐在桌旁的牟斌,脸色立马就变了,他加快脚步走进房内,将酒坛往桌上重重一顿。 一屁股坐下之后阴阳怪气道:“这世上不要脸的人也真他娘的多,前脚落井下石,后脚就敢登门喝酒。” 牟斌微笑着没说话,他上位之后,原来侯府的人多少对他有些怨怼之心。加上张儒这次虎落平阳,原来那些老兄弟更是对他已经恨之入骨了。 张儒皱眉骂道:“你小子能好好说话么,不能好好说话回去跟你家老爷子好好学学。大过年的一定要我骂你你才舒坦呐!” 来人讪笑道:“嘿嘿,老大,我这火气可不是冲您的啊,行了,今天过年,老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儒抬腿踹了一脚:“去,滚那边坐去。” 牟斌笑着道:“老大,这不能怪他,很多事情都是我的错。” 来人没好气道:“老子怎么一听你说话就感觉心里发毛呢?你要是不想跟老子喝酒就闭上嘴,老子不会逼你的。” 张儒怒道:“王周,记住你还是锦衣卫的人。” 王周没理会张儒,反而看着牟斌道:“都指挥使大人要是觉得我以下犯上了,老子大不了就是扒了这身皮而已。” 牟斌笑着摆了摆手:“今日没有什么都指挥使也没有千户,你是一个对我有怨言的兄弟,而我是一个对老大有愧的兄弟,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张儒神色舒缓了不少。 毕竟他也不想王周因为自己的事跟牟斌闹翻,最后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王周不再挑刺,一个劲的喝酒,而且他喝的酒不是牟斌带来的那坛已经开封的,而是自己带来的那坛没有开封的。甚至,他还做了一个让张儒哭笑不得的小动作,那就是把张儒杯中牟斌带来的酒直接给倒了。 牟斌的养气功夫算是不错的,王周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依然没有发怒。 可能他真的觉得自己这次来,是求得原谅的,不敢王周做出怎样过分的事情,他都不会动怒。 也有可能他是将自己的怒火藏在胸中,等待时机再给予王周致命一击。 几人喝了不少酒之后,侯府的大门再次被人踏上,这次来的人是大家都十分熟悉的人,也是姜伟最为看重的人——张富贵。 张儒的侯爵被夺之后,张富贵等一干伤残老卒,愿意留下的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选择一笔遣散银子离开。而张富贵,就是那些领着遣散银子离开的老卒中的一员。 不是这些老卒不愿意留下,而是他们不愿意给侯府带来负担。 张儒笑了笑,起身道:“来了啊!” 第360章 :酩酊大醉 张富贵对张儒挤出一丝笑:“回老大,我来了。” 然后,他目不斜视的走到桌边坐下,挨着张儒坐着,不跟牟斌打招呼,也不理会王周。 “老张,你最近怎么样?”喝了几杯酒之后张儒问道。 张富贵笑道:“老大,我们这些人都挺好的,以前您给家里的银子,都让家里做了点小生意。大家伙都挺高兴的,本来兄弟们都想过来,但是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怕老大你不高兴,所以就选了我做代表。” 张儒手指摩挲着酒杯,脸上笑容依旧:“没事,这里就是兄弟们的家,有空没空常回来玩玩,虽然我张文轩落魄了,但一杯薄酒还是能够请得起的。” 王周红着脸道:“老大,你这不是寒碜我们嘛!大家也不是不愿意回来,只是一回来怕你触景伤情而已。” 张儒眼睛一瞪:“触景伤情个锤子,我张文轩何许人也,这点打击还受不了?你们就是不愿意回来见我耷拉着个脸,就是不愿意回来跟我聊聊天。” 酒喝了不少了,他也有了几分醉意,不然平时他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牟斌拉了他一把:“老大,兄弟们真没这个意思。” 张儒红着眼睛梗着脖子,一把将牟斌的手划拉开:“老牟你别拉拉扯扯的。 我知道,你们今天能够回来,那是对张某人的情分,你牟斌对王周一忍再忍那也是给我张文轩面子。 我也知道,你牟斌现在的地位不比以前了,我张文轩什么都不是,甚至根本没资格跟你这个比一般从二品大员要威风三分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一起喝酒。 你来了,我高兴,我打心眼里的高兴。 不是觉得张文轩有你这个个兄弟就很了不起,也不是觉得自己就算落魄了依然有人上门而窃喜。 就两个字,情分。 王周,你小子跟我的时间不短了,人老牟做事不容易,做人更不容易,在一帮文官和武将的夹缝里面求生。除了一个有东厂掣肘的锦衣卫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每次一看到他你就跟吃了火药的猴子一样,你要是再这样,老牟能忍你,我张文轩忍不了。 你的前途比我我要远大,你将来要做的事比我要多。 你要是这么喜欢吃火药,我就是拉下老脸也得求保国公在神机营匠作监给你留个位置,喜欢吃火药上那火药堆里吃火药去。 富贵,老大最对不起的,除了死去的那些兄弟之外,就是你们了。 兄弟们不是来不了,不是不愿意来,只是怕我看了伤心。 是啊! 你们都是跟着我张文轩南征北战的老兄弟,临了临了,却落得缺胳膊少腿的的境地,偏生我张文轩无能,竟然连一个好的归宿都没法给你们。 我我有愧啊!” 说着说着,他竟然直挺挺的跪下了。 是的,曾经在昏聩的成化帝朱见深面前尚且能够找到几个蹩脚理由不下跪的张儒,就这么在昔日的手下面前跪下了。 独臂的张富贵神色慌张的去搀扶张儒,王周在旁叹了口气:“富贵,让老大跪着吧!这些年,老大活得很累,没人能够理解他的累。 我们有什么事,都以为老大只是运筹帷幄,可是谁知道老大在我们有事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的。 以前我也不太理解老范为什么总是说老大劳累,后来老范为了自己的幸福去了福州,我明白了。 他不是为自己在累,他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在累,是为了他在乎的心腹手下在累,是为了他自己心中那个梦想在累。 老牟有自己的选择,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选择离开,我理解;可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马璁、谢仑、我、范统包括那一百五六十个兄弟都劝老大离开京城,老大就是不肯。 那高坐明堂之上的人,可能已经不是那个能够为自己的兄弟着想的太子爷了。 老大不走,我王周陪着。、 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文官要攻讦,我王周陪老大一起受着。将来就算有一天那些人找个由头要老大死,我王周了不起来一场血溅五步的刺杀而已。” 越说越激动的王周泪水滂沱,话音一落,已是泣不成声。 张儒忽然站起来,抬手直接一巴掌打在王周的脸上:“闭嘴!”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王周不是官场上的人,他没有看透,但是他既然叫张儒一声老大,张儒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 牟斌沉默。 张富贵无语。 王周脸上泪迹未干。 张儒双手颤抖。 这一幕,僵持很久很久。 半晌之后,张儒将身体摔在椅子上,端起茶杯闷头喝酒。 而后,牟斌也加入了喝酒的行列,最后,几人各自断着自己的被子不短往嘴巴里灌这微凉的酒水。 三坛美酒入肚,四人烂醉如泥,牟斌趴着在张儒耳边呢喃着什么,王周拉扯着张富贵的独臂,不停嚷嚷着要喝酒。 张富贵不停的挣扎着,可王周一条腿都搭在他身上,他只能挣扎,却无法挣脱。 屋子里温暖如春,那虽然不好看但是极为贤惠的厨娘直接搬来了十几个炭火盆。当然,门窗是打开着的,要是光这么闷着,怕是到明天早上会多几具尸体。 张儒两颊酡红,脑袋无意识的点着,似乎在倾听牟斌的话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人都已沉沉睡去,一直在旁边打盹的厨娘才将老九叫过来。夫妻二人十分费劲的一个个将几个年轻人搬到床上,这次稍作洗漱上床入睡。 迎财爆竹在早上放起来,睡了不过两个时辰的厨娘又马不停蹄的爬起来放爆竹,爆竹声后,寂静的侯府中只能听到某些冬眠而被吵醒的虫豸在叽叽喳喳。 谁都没注意到,屋顶上坐着两个人。 “他现在过得很不好,你确定不去找他?”左手边的红杉人用带着挪揄的口吻道。 右边的绿衫人咧嘴轻笑:“你要是喜欢,你可以现在马上就出现在他面前,我相信他应该会十分高兴。” “你就别取笑我了,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事情做了之后,没有任何回头路可以走的。他心里,你的位置要重一些。”红杉人苦笑道。 “那是你认为的,我可不这么认为。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个方外之人,这种红尘之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太多。”绿衫人淡淡道。 风,轻轻吹过,拂动耳边青丝,红杉人捋了捋发丝:“听说,女人都是喜欢口是行非的。” 绿衫人淡淡道:“出家人眼中,早已没了男女之别。都是你,现在身处红尘之中,那么多红尘之事不曾斩断,师父是不会收你的。” 红杉人笑道:“得了吧!师父收不收也不是师父说了算的。师父自己都是六根不净,教出来的徒弟也未必就六更清净了。 你要是真的断了红尘念想,又岂会我说要出来你就马上跟着出来。你要是真的不再关心那个落魄得不成样子的人,又何必大晚上跟我坐在这屋顶上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绿衫人低下头,声若蚊蚋:“或许,我真的是六根不净吧!” “什么?”红杉人似乎没听见。 绿衫人有些慌张的摸了摸额头:“没什么,刚才是风声而已。他现在醉了,你应该下去照顾他才是。他喝了酒之后喜欢踢被子,着凉了的话,可不太好。” 红杉人摇了摇头,自嘲道:“你看,他的很多生活习惯你都记得,就算是遁入空门,你的心,依然在他身上。” 绿衫人扭头道:“你敢说你的一颗心不在他身上?” 红杉人不再说话了,因为绿衫人的话,她根本就无从反驳。 两个人是两个女子,而且都是跟张儒有瓜葛的女子。她们一个叫苏七七,死而复生之后一直都在白莲教总坛,后来离开之后不知所踪。一个是江采薇,差点被罗浮那牲口玷污的她,是苏七七冒着生命危险从白莲教总坛的地牢里面救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苏七七问道:“你为什么离开他?” 江采薇嘲讽道:“你又为什么离开他。” 苏七七道:“我在,他做事不方便,所以我选择离开。而我打算回来的时候,你来了,所以我不能再回去。” 江采薇冲道:“现在我也走了,你完全可以回到他身边了。我不愿意二女共侍一夫,他要么就是我一个人的,要么就是你的。” 苏七七笑道:“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藏着掖着没意思。现在回去未必是好事,将来有一天,或许我们两个都能想通。” 江采薇气呼呼道:“他心里装着一个你,就算我不告诉他你还活着,我也得不到他完整的心。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想通的。” “行了行了,不跟你争了,你就跟个小孩子似的,老是喜欢说气话。对了,师父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苏七七突然问道。 江采薇道:“不知道,无相爷爷估计会告诉我们的。” “也罢,就让那硕鼠藏着吧!”说完,她深深看了一眼张儒所在的房间,然后拉着江采薇飘然而去。 第361章 :天津惨案 “掌柜的,快走!”天津文轩号分号,已是火光冲天,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一把拉住依然在挥舞腰刀的中年汉子,大声嘶吼着。 整个文轩号陷入火海之中,不远处的街上至少倒着六十具尸体。其中很多人都是不通武道的,街上还站着的人不多,每一个都在做殊死搏斗。 身着文轩号标志性黑衣的人只有二三十个,其他人全部是穿着夜行衣的蒙面大汉。那个脸上有两道伤痕被拉住的中年人,正是文轩号大掌柜——谢仑。 谢仑双目通红,任由那心腹拉扯都不动弹,一双眼睛瞪得如通另一半,双目赤红:“不行,我不能走,这是侯爷的心血。” 手下用力拖拽:“大掌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些孙子摆明了就是有备而来,我们谁都能有事,你要是有事,我们没法跟侯爷交代啊!” 谢仑钢牙紧咬,眼见一个个兄弟倒在血泊中,自己又无能为力,气得他浑身颤抖。 最终,他还是跟着那心腹开始了逃亡之路。 文轩号是张儒的心血不假,但更是他谢仑的心血。文轩号没了,只要人还在,重建文轩号就有机会。 “我****奶奶个熊的。”谢仑和几个心腹手下走了没多久,战团中一个背上至少有十来道伤疤的汉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怒吼。 失血过多已经让这个汉子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而围攻他的人,有三个。 以残躯面对三个围攻者,没有外力相助,他必死无疑。 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他一跃而起,手中腰刀脱手而出,直射面前一个蒙面人。 那人明显被这一招吓到了,退后一步,等到他打算继续进攻的时候,这汉子已经扑倒了左侧的黑衣人。 手无寸铁的文轩号伙计伸出铁钳一般的双手,死死扼住那黑衣人的脖子,没多会,那黑衣人面色通红,不停的挣扎着。 已经反应过来的另外两人马上飞扑而上,一个提刀就砍,另外一个直接一刀捅进了伙计的后背。 后背传来剧烈的刺痛,伙计只觉胸口一凉,接着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他艰难回头,脑袋旋转到一半,猛然下垂,一口就咬在身下黑衣人的脖子上。 腥臭的鲜血从脖子上的血管涌出,喉咙深处好像有自己的血要喷出来一半,他用力合拢牙齿,直到听到嘎吱一声之后,身上已经多了四五道贯穿伤的伙计才瞪着混圆的眼睛不甘倒下。 “大哥,大哥!”两个黑衣人杀了伙计之后,其中一人一脚将伙计的尸体踹飞,然后蹲下一把搂住地上躺着的黑衣人。 脖子上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饶是那汉子已经用手捂住了伤口,依然无法阻止鲜血喷射。 过了没一会,那黑衣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那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已经没了气息,而在他的脖颈上,一个酒杯大小的创口依然有血液潺潺流出。 脖子上一块肉,被伙计硬生生撕扯下来。 “杀!” 困兽犹斗! 所有伙计都没有选择逃离,即便他们这个时候选择逃离依然可以逃出虎口。 官府的人就像是死了一样,一直没有半点动静。 最后,那二三十个伙计就被残忍的杀死在文轩号外面的长街上,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谢仑跟七个伙计匆忙逃出,身后跟着十五六个追杀者,辛亏那些伙计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再次葬送三条年轻生命之后,他成功甩掉了尾巴,躲进了天津城外四十里一家农户家中。 这个地方,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启动的暗桩,表面上这里住着的是一个老樵夫,实际上这里住着的是张儒自己组建的飙云骑。 这支曾经张儒麾下最为精锐的人马,在牟斌成功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就彻底的脱离了锦衣卫,成为了张儒的私人卫队。 除了张儒和王周之外,没有人知道飙云骑到底有多少人,也没人知道飙云骑到底是什么人。 没想到,这次飙云骑竟然派上了用场。 老樵夫亲自帮谢仑和几个手下处理好伤口之后,皱眉问道:“谢千户,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仑喘着粗气道:“先别问怎么了,马上飞鹰传书,告诉侯爷,有人已经对天津动手了。顺便问问侯爷,我们该怎么办。” 老樵夫粗糙的大手握住毛笔的时候显得那么灵动,没多久,就写出了谢仑的意思。 他走出房门,朝夜空中打了个唿哨,只听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从耳边掠过,紧接着,他的手臂上就站了一只硕大的苍鹰。 鹰腿上有一个小竹筒,看那光滑的表皮,便知道这竹筒用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樵夫手指用力捏了捏竹筒,确定那竹筒坚固之后,将已经干了墨迹的纸卷塞进竹筒中,然后放飞了苍鹰。 重新进屋,在厨房捣鼓出几个小菜之后,老樵夫垂首站在谢仑身边。 谢仑和另外几人吃了些东西之后,稍微恢复了些许元气,他朝老樵夫挥了挥手:“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们几个进入密道。吧那些血迹处理一下,不出意外,明天回有人搜查到这边来。对了,把那些马放了,把院子里的马蹄印收拾一下,尽量不要让人看出蛛丝马迹来。” 老樵夫笑道:“千户大人放心,我不会留下尾巴的。” 进入密室之后,老樵夫将外面遮掩了一番,然后才扛着铁锹出门。 心腹手下等外面已经没了声响之后才低声问道:“今夜发生的事太过蹊跷,这人能不能信。” 谢仑皱着眉头道:“不能信也要信。他是王周的人,应该不会出卖我们,如果他要出卖我们,我们根本吃不到东西。” “那我们怎么办?”另外一个手下问道。 谢仑沉声道:“静观其变,现在侯爷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我们现在唯一的人物就是好好养伤。你们放心,侯爷不会放弃我们的,文轩号是侯爷的,有人要对侯爷动手,所以打算先拿下文轩号。”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那些人只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京城的侯爷,就危险了。”有人不无担心的道。 谢仑道:“这些都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侯爷绝对留有后手,一般人想要拿下侯爷,无异于痴人说梦。” 几人分析了一阵,在伤痛中陷入沉睡。 翌日一大早,老樵夫扛着斧头出门,没走多远,就遇到一大队人马。他马上往道旁躲避,但那些人看见他之后就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老樵夫哆嗦着道:“几位大爷,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一双三角眼极为阴鸷,即便是面对这样一个老樵夫,他的手也是搭在腰间断刃上的。 他从怀里拿出一条白色丝绢捂住嘴,语气十分阴柔的问道:“你是何人,家主何方?” 老樵夫战战兢兢道:“回官人的话,小老儿是一个樵夫,家住不远三里垅,家中只有小老儿一人,实在是没得财货。” 那为首之人不屑的看了老樵夫一眼,正要转身,冷不防瞥见老樵夫拿着斧头的手,指缝中一抹已经干涸的血,勾起了他的警惕之心。 “哼哼,走,带我去你家看一看。”为首之人阴测测的道。 老樵夫忙不迭点头:“好好,官人只要不伤小老儿性命,小老儿领官人去便是。” 老樵夫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一大帮身骑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没多会,就到了老樵夫居住的小茅草房。 为首之人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四五人跳下马背,飞快的朝茅草房奔去。 茅草房的密室内,除了谢仑之外,其他人都在沉睡中,忽然,谢仑耳朵一动,十分警惕的将耳朵贴在墙上,随后,他紧张的握住了刀柄。 难道那老樵夫根本就信不过?难道他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谢仑此时的心情十分紧张,他一直都在外面经营文轩号的产业,对飙云骑根本就不是很了解。要不是这次是在走投无路了,他根本就不会来这个暗桩所在的位置。 几人一进房间之后就开始乱翻,每个人都是腰刀出鞘,只要屋子里藏着不该有的人,他们绝对会痛下杀手。 可惜,找了好半天之后,一无所获。 倒是把躲在密室里大气都不敢出的谢仑吓了个半死,这要是被抓住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几人复命之后,面目阴鸷的中年人意味深长的看了老樵夫一眼:“你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老樵夫低眉顺眼道:“回官人的话,小老儿不曾听到动静。白日里砍樵劳累,晚上睡得死。” 中年人哦了一声道:“那你手指甲缝隙里的血是哪里来的?” 老樵夫指着门口挂着的柴狗:“昨天杀狗。” 中年人仔细看了看那狗肉之后,这才打消疑虑,让手下人拿出一张画像递给老樵夫:“如果看到这张画像上的人,马上去天津府汇报,朝廷必有重赏。” 老樵夫将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嘞,好嘞,官人的话,小老儿记住了。” 第362章 :地老鼠 目送大队人马离去,老樵夫偷摸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娘的,这些孙子竟然是朝廷的人,看来侯爷处境堪忧呐!” 一日正常作息,在山中砍了几捆柴火送到天津府府台府上之后,拿了十几个铜钱屁颠屁颠买了二两小酒,然后喝着小酒出城。√∟, 老樵夫总是有意无意的回头,但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脚下踉跄的走到家中,老樵夫倒头就睡,好像忘记了密室中还有人一样。 茅草房不远处的树上,一个黑衣人拿着千里镜看着房间内一动不动。冬日的寒风吹拂在身上,带着刺骨的疼,那躲在枯树上的黑衣人仿佛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衣衫猎猎,惊起了远处觅食的田鼠,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快消失在耳边。 三更,人最容易丧失警惕的时候,也是人最为疲惫的时候。 床上的老樵夫好像睡得有些累了,在床上翻了个身。 如果有人站在他的身边就会发现,老樵夫的眼睛是睁开的,他没有起床,一双不算浑浊的眸子一直紧紧盯着窗棂。 到了下半夜,那如铁一般的黑衣人终于有些支持不住了,上下眼皮不断打架,可远处那茅草房内的老樵夫却酣睡如初。 用力晃了晃脑袋,黑衣人放下千里镜,随后快速拿起,最后一眼看过,他十分顺当的顺着树干滑到地上,几个纵越消失在荒野之中。 床上毫无睡意的老樵夫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那只因为拿斧头而显得十分粗糙的手一点点扣着墙上的黄泥。不觉之中,地上已经堆起一小堆粉末。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老樵夫再次翻身,这次很不巧的翻滚到了地上。 已经冷却的馒头和肉食就放在脚边,他没有去看那些食物,摇摇晃晃爬起来再次躺上床。 天微亮,雄鸡唱晓,老樵夫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脚步坚实的走到门外,先将关在笼子里的鸡放出来。 给家禽喂了些吃食之后,他转身进屋,将窗子关上了。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斧头。看样子,他是又要出去砍柴维持生计了。 昨夜黑衣人所在枯树西北五十丈,一个草丛中,两个手里拿着千里镜身上披着黄色布条的汉子一动不动的趴在草丛里。 待老樵夫远去之后,两人十分麻利的起身,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躯干之后,较为年轻的汉子不解的问了句:“你说咱们这么盯着到底是为什么,那人也就一普通樵夫,盯着他有什么用。” 年长汉子将身上的黄色布条撕扯下来,面无表情道:“上面的大人们让我们盯着,我们就必须要盯着。大人说了,决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先断了那人的左膀右臂,然后才能对那人下手。” 年轻人不屑道:“哼,一帮没卵子的东西,自己带着数倍于敌的人过去没能把人杀了,反而还要我们来帮忙。” “这话你最好给我吞回去,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你清清楚楚,得罪了他们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心里有数。”中年人脸色一沉,抓起剩余的黄布条狠狠的掼在地上。 年轻人撇撇嘴,不再争辩什么。 中年人抬腿朝前面走去,年轻人追上去问道:“那今晚还来么?” 中年人言简意赅:“今夜不来,明夜来。” 虽然不太明白中年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对中年还算尊重的年轻人也没再多嘴。 又一天过去,老樵夫的生活好像没有半点变化。将柴火送到知府衙门之后,再次买了二两小酒。一回到家,他打开窗户之后再次酣然入睡。 在草丛中死死盯着茅草房的两人一动不动,这次他们换了个地方,角度正好能够用千里镜监视茅草房内老樵夫的一举一动。 老樵夫在床上嘟囔道:“几只地老鼠的耐心还真不错,竟然隔一天来探我的底。哼哼,可惜,你们遇上了我。” 又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夜晚,本来就有些沉不住气的年轻人更加焦躁不安,老樵夫一出门,从地上一爬起来他口中便开始不停嘀咕。 “这算什么事,他们自己躲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让老子们来这里受这种活罪。”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会疯了去,今夜不来了,要来你自己来。” “你到时说句话啊!” 不胜其烦的中年人嗯了一声:“以后这里不用来了,这老樵夫估计没什么问题。” 年轻人道:“你就这么肯定?” 中年人自信道:“如果大前夜我们露了行迹,前夜天马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便会出来透气,昨夜夜必会放松警惕。连续观察几天,你老樵夫的习惯和动作都是一致的,如果不是非常刻意的在装,那就是事实。 这老樵夫如果是在可以装,能够装成这个样子,那我们就输定了。” 年轻人虽然嘴上牢骚不断,面对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还是有些发憷的,他笑声问道:“回去怎么交代?” “如实汇报!”说完中年人抬腿就走,这一次,比前天要轻快。 两人刚离开埋伏的地点,山上的老樵夫突然回头,朝自己的茅草屋看了一眼。 这日,他依然是遵循着自己的轨迹,买了一壶小酒,一边喝着一边回家,回到家之后就蒙头大睡。 如是再三,又过了七八天之后,老樵夫的生活节奏才真正打断,每天回去之后他不再开窗,而是关上窗子。 密室内,经过这十来天的修养,伤势较轻的谢仑已经能够随意的走动了,剩下四人中除了伤势最重的那个还只能躺着,其他人都能或多或少动一下。 老樵夫掀开密室的伪装,钻进洞口,走了大概四五十丈之后,转了七八个弯,这才到达密室真正的所在。 其实密室的位置就在他的茅草房下面,地道的复杂,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茅草房内的一点声响,密室里都能够清晰的听见。 “这些天辛苦你们了,来了几只地老鼠,是谁的人现在还不知道,估计跟头一天遇到的太监有关系。你们先在这里面休息,每天我会和以前一样送食物进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食物我会尽量弄热送进来的。”老樵夫一进去就对谢仑道。 谢仑点头,然后吩咐道:“这些天多注意一下天津城内的情况,特别是水师那边的情况必须要摸清楚。” 老樵夫道:“没用,现在水师滴水不漏,所有在练的新兵全部不能出入,水师大营已经被彻底封死了。听说知府衙门来了一批朝廷的人,那些人想要见水师统领,不过没能成功,还起了不小的冲突。 现在知府衙门的人也不敢瞎掺和,怕引起水师哗变。 京城那边没什么新的消息传出来,侯爷现在是什么处境,天津这边的人都不知道。” 谢仑伸出手拍了拍老樵夫的肩膀:“辛苦了。” 老樵夫摇摇头,挺直腰板:“为侯爷办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是侯爷,我们这些人可能就跟那天遇到的地老鼠一样。别人要用你的时候,给点钱,你的命就是别人的。别人不用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是。 加入飙云骑,对我们这些江湖人来说,是一种荣耀。 我们的家人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我们的本事得到了很好的利用。 所以侯爷只要一句话,我能丢掉自己的命。” 谢仑笑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侯爷的希望,是大家好好活着。” 老樵夫转身道:“好了,你们休息吧!”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窗外飘起了小雨,觅食的麻雀叽叽喳喳飞过,急匆匆前往未知的地点躲避风霜。天阴沉下来,待到晚上,便有鹅毛大雪飘落。 大地银装素裹,如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姑娘,茕茕孑立。 天津知府衙门,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轻人,原来的知府已经不知去向。而在年轻人面前,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满脸愤懑,似乎对这年轻人十分怨恨。 “回去告诉你们的厂督,这天津府不是谁都能染指的。”年轻人毫不客气道。 中年人直起身子:“杨大人,厂公让我等来是查探白莲教余孽的,似乎没有给您带来不便吧!” 年轻人猛的一拍桌子:“放屁!天津文轩号一夜之间被血洗,大掌柜谢仑不知所踪,伙计被杀数十人。你知不知道朝廷每年要损失多少钱!陛下命人问张员外,此事该如何处置,你可知张员外是怎么说的。” 中年人闭口不言。 年轻人接着道:“哼,他说他的人生死不知,这个世上知道文轩号所有现金流向的,唯谢仑一人而已。你们要是继续在这天津府折腾,那这些银子就得你们东厂自己来出。你自己摸摸你脖子上的脑袋,是不是够京城那些刽子手的刀来砍的。” 出身东厂的中年人彻底无话可说,这个人是年轻文官中翘楚,而且是亲张一派的有力代表人物。 这次朝廷派这人来天津,看来天津这边的事,已经没可能完成了。 “带着你的人滚出天津,再让本官在天津看到你们,格杀勿论!”年轻官员威风凛凛道。 第363章 :谈话 来自东厂的中年人带着无限的怨恨离开,可他无法对那个姓杨的年轻官员动手。▲∴頂▲∴点▲∴小▲∴说, 马不停蹄回到京城,他第一时间跟自己的主子做了汇报,没见过面目的主子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等中年人离开之后,那将整张脸都蒙在斗篷中的神秘主子也离开了客栈,几个兜兜转转,消失在繁华的大街上。 已经没了定边侯府牌匾的宅子显得冷清了不少,除了那几个固定的熟人,其他人基本上不会登门造访。以前是别人愿意来求张儒办事而张儒不愿意见,如今变成根本无人求他办事。 门口的独臂年轻人见证了这一切,心中并无唏嘘。 他只是一个守门的,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比什么都强。 穿着绯红官袍的户部尚书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志得意满的登门,在他不屑的目光中,那独臂年轻人横出一步,直接拦住了李部堂的路。 “无请帖,等通禀。”身有残疾的年轻人面若寒霜。 他不是政客,对朝堂上发生的某些事情倒也有所耳闻,所以他对李敏并无好感,自然也就谈不上好脸色了。 李敏板着脸耍起了威风:“你这贱役,可知道本官是谁。” 年轻人面不变色:“不管你是谁,这宅子是当今陛下赐给前定边侯的。你要进去,可以。拿出请帖,我马上让开;没有请帖,等我通禀之后,我家老爷愿意见你,我自会领路。” 李敏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好一个张文轩,这驭人之道,连老夫都望尘莫及。好,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当朝户部尚书李公勉求见。” 断臂青年冷着脸转身进了门,没多久之后便出来了。他侧着身子用剩下的那条手臂做了个时请的手势,不等李敏挪步,自己已经率先走进了大门。 他的速度很快,很显然是故意这样的。李敏在后面跟着,没多久就感觉吃力不已,好在等到他感觉支持不下去之前,地方已经到了。 客厅内张儒独自品茗,看到李敏之后站起来拱了拱手:“李大人光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呐!来,请坐,看茶。” 李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喘如牛,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文轩你这府上的门子可比一般的门子要厉害,老夫来见你,他都不让进。” 身为堂堂户部尚书,李敏的心还真算不上大。 不过是跟一个小人物产生的小争执,他竟然一进门连正事都忘了,第一件事就是跟张儒告状。 虽然已经没了任何官职,如今只是白身,张儒可没有惯着李敏的打算。 装作没听见李敏的怨言,张儒打着哈哈道:“不知李大人这次登门,有何贵干?” 李敏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以前份属同僚,而今你落魄如斯,经过贵府门前,便进来看看你。文轩呐,你现在还年轻,不要因为一时的起伏就丧失了信心,说不定陛下将来有一天会想起你的好来的。” 张儒笑眯眯的喝了口茶:“李大人费心了,宦海沉浮,无非就是你下来我上去,我上去你下来。经历此番,倒是让草民知道了人情冷暖。他日就算陛下有心想起我这落魄之人,只怕我也不会再次出仕。 人活着,得知足。 如今每日在宅子里看看花草,逗逗孩童,有事没事还能出去跟三五好友喝点小酒,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官场那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氛围,着实有些不适合我这粗鄙武夫。鞑靼一日不犯边,张文轩一日不披甲。 至于朝堂之上的东西,张某人已经倦了。” 李敏连连点头,笑眯眯道:“这就好,这就好。不过这次本官来,可不是跟文轩你要一个态度的。你也知道,本官是户部尚书,近年来国库空虚,边疆那些丘八又只知道要本官增加军费。 他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可怜的当家人却是被弄得焦头烂额的。 听闻文轩手中有文轩号,掌控巨额财帛,如今国难当头,不知文轩可否慷慨解囊?” 说了半天,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张儒心中冷笑不已,老子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不过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打着哈哈道:“李大人,您这可就有些折煞草民了。银子嘛,小事,这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大人您只要张口,那点小钱张文轩不会放在眼里。 来来来,这里有三百两大明宝钞,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明天派个人过来跟草民说一声便是。” 听到这话,李敏脸都黑了。 偏生张儒还说得十分大方一样,让他憋着一肚子火不知道该怎么往外释放。 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张儒心中冷笑不已: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想法,既然你拉下脸皮来问我要钱,那我就给你钱。 装作没看见李敏的脸色,张儒又道:“这朝廷的俸禄着实有些低,这也怪我。当初在朝的时候没来得及跟陛下提些意见,而今在野,就算有提意见的想法,也是有些无力咯。” 李敏压着火道:“文轩,你应该知道本官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儒一愣,一脸无知的道:“部堂大人见谅,张文轩不过一粗鄙武夫,当真不明白部堂大人的意思啊!大人有话直说便是,只要张文轩办得到的,就是赴汤蹈火,张文轩也会给大人办得妥妥帖帖。” 李敏干笑道:“好,既然文轩如此爽快,本官也就直说了。文轩你现在已经不在朝堂之上,日后是不是能够平安的做一个富家翁,谁也不知道。 有人要本官给你带句话,交出你手上的文轩号,本官保你一生无忧。 如若不然,只怕这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也不是那么太平的。 听说山东闹悍匪,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得罪了这些人,你一介白身,要想置身事外,只怕也为难呐!” “部堂大人可真的误会文轩了,这银子的事,本就应该早日收归朝廷,可怎奈何,不知哪个天杀的竟然把我的大掌柜给弄得生死不知。说实话,文轩以前在朝堂之上,对这些商贾之事,从不关心。以至于现在除了那大掌柜,没人知道文轩号到底有多少资财。 大人代表朝廷说话,文轩便有不情之请,还请大人能够成全。 若是朝廷能够找到文轩号的大掌柜,别说是文轩号,只要是张文轩有的东西,朝廷要的话,尽管拿去便是。 可现在张某人也是孑然一身,吃喝拉撒都要靠昔日锦衣卫的兄弟周济。对部堂大人的要求,实在是爱莫能助。” 李敏眼睛紧紧盯着张儒的脸,希望从他神色中看出什么,只可惜,他看了半天,张儒也没把东西表现在脸上。 “你当真不知文轩号大掌柜现在何处?”李敏皱眉问道。 张儒伸出手指着天,赌咒道:“张某人若是有半点隐瞒,就叫我天打五雷轰,生儿子没屁眼。” 这个时代的人对誓言还是比较相信的,所以李敏当场信了大半。毕竟张儒一直都在京城,天津那么远的事情,如果他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或许能够知道。然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富家翁,李敏不认为他有那个能耐知道那边的事是什么人干的。 “粗鄙。”自诩读书人的李敏不屑的说了句,然后直接起身离开。 张儒站起来喊了几句:“李大人,唉,李大人” 李敏一离开,张儒立马脸色大变,脸上写满了嘲笑:“哼,你背后的人不出来,就想要我手里的钱,想得倒是挺美的。只可惜,你李敏根本就不够资格跟本侯掰腕子。” 回到家之后,换了衣服,李敏偷偷摸摸去见了一个人,将跟张儒的谈话过程原封不动的复述完毕之后,那人大发雷霆。 “愚蠢!张文轩摆明了就是在跟你踢皮球,你竟然信了他的信口胡诌。马上派人盯紧侯府的一举一动,哪怕是飞出去一只苍蝇,你们也不能放过。”盛怒之下,李敏的主子破口大骂。 李敏在朝堂上也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在这人面前却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可见这人位高权重到了何等地步。 那人又道:“张文轩不是好相与之人,这一点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次要是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你就等着告老还乡吧!” “恩师,公勉错了,请恩师息怒。”李敏跪在那人面前磕头不止。 “行了!”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不用你管,老夫自有妙计。既然张文轩口中问不出东西来,你可以找找王家那小子。” 李敏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忙不迭朝外面跑去。 时间紧迫,现在皇帝还在怒火之中,如果皇帝哪天想起张儒的好来了,那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在这种封建社会就是这样,往往皇帝的一句话能够决定一个家族的兴衰,也能够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第364章 :酒楼刺1 依然在锦衣卫效力的王周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北镇抚司到家,家到北镇抚司。 这样的日子过得十分乏味,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奈何他对此无可奈何。 以前跟着张儒的时候生活虽然充满了惊险,却有滋有味,而今生活的乏味,让他连值守都有些无精打采。 门口十分突兀的探出一个小脑袋,两绺黑色的胡须迎风飘扬。 王周冷眼瞪过去,那人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哎呀,这不是王千户嘛!咳咳,今日怎么得闲坐镇北镇抚司。” 王周冷哼道:“本将是不是坐镇北镇抚司,跟你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意欲何为。” 那人露出整个身子,脸上挂着贱笑,一边打量着王周的脸色一边小步走进值房:“咳咳,王大人肯定不认识咱这种小人物。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金缕绸缎庄的掌柜路十三,早先让手下人找过王大人几次。可惜王大人一直不得闲,草民也不好过于叨扰,这次听锦衣卫的兄弟说王大人得空坐镇北镇抚司,这才贸然登门,想请王大人给点面子,一起吃顿便饭。” 王周恍然大悟,这个人的名字他是听说过,不过人他从来没见过。 一想这人有可能是想找自己帮忙办事的,王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哦,原来是路掌柜,实在抱歉,本将公务在身,还请路掌柜不要介意。” 陆拾叁十分市侩的笑着:“王大人贵人事忙,草民可以理解。没事,您先忙着,草民可以等的。” 王周最烦的就是这种顺杆子上的奸商,以前谢仑在的时候他就无数次嘲讽过,更不要说这个人跟他根本没什么情谊可言。 好言相劝不听,他冷着脸道:“路掌柜,你可知扰乱公务在大明律中是何罪责?” 路十三很明显的愣了愣:“王大人,大家都是街坊,没必要做得如此过分吧!” 王周一点都不给面子的道:“如果你说的街坊是说我在仁寿坊买了一个小宅子,明天我就可以把宅子转让出去。” “小王大人莫非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人给了小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跑过来跟您聒噪?”路十三脸色微变,不阴不阳道。 王周道:“那我倒是洗耳恭听了。” 路十三老神在在道:“嘿嘿,小王大人不肯赏脸跟草民用餐,草民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 王周压着火气道:“趁着我没发火,你最好有什么说什么。” 路十三梗着脖子,似乎做好了不说的准备。 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勾起了好奇心越是难以自制。王周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他的求知欲已经成功被路十三给勾起来了。 过了一会,王周威胁道:“好,路十三路掌柜,跟你一起吃饭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是让本将知道你是诓骗本将,那就别怪本将心狠手辣了。” 路十三不愧是京城有名坐贾,他那万贯家财几乎都是靠着他这不要脸的手段积累起来的。 王周的话音刚落,他刚才还冷冰冰的脸立马就被灼热的铁水给融化了:“嘿嘿,嘿嘿,大人说的是,草民怎敢诓骗大人。来来来,草民已经备好车,您先请。” 出了北镇抚司,上得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御香坊,这酒楼听说来头不小,似乎是某位在宫中给先皇做菜的厨子开的。 一般来说,官员宴请基本上不会选择这么招摇的地方,反倒是这些有钱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花的商人喜欢这个调调。 当然,那年过七旬的老御厨早已不再亲自动手了,毕竟他是给皇帝做东西吃的。 进入御香坊后,小二极为机灵的递过热毛巾让二人净手,没走几步,王周就发现,平常算得上人满为患的御香坊一楼厅堂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有些狐疑的四处看了看,貌似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心中暗叹这路十三舍得血本的同时,又在暗暗揣测。 上了三楼之后,最为高贵的天字号雅间内空无一人,桌上已经摆好刚沏好的香茗,两名姿色十分出众的女子救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贱妾安安、贱妾佩佩,给二位官人请安。”两个女子娇滴滴给两人道了个万福。 王周面色不改,看都不看两个美女,挎着绣春刀就超里面走。这一举动,让那准备来接绣春刀的佩佩十分尴尬。 路十三也看出了王周不喜欢这一套,笑道:“王大人喜欢清静,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叫佩佩的女子许是从来吃过这样的挂落,即便是面对传说中的锦衣卫也依然彪悍,走出门口的时候不忿的嘀咕了一声:“神气什么,没见过吃个饭还得挎着刀的,真有本事没见他们去边疆跟鞑子干,只知道欺负我们这样的弱女子。” 不巧,这声音不大不小的话语却被王周听了个正着,他眼睛一横,刚沾着凳子的屁股一下就离开了凳子。 路十三眼见不对,马上拉住王周道:“大人别介意,不过是几个风尘女子而已。” 王周想了想坐下,冷冷道:“大明这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的绣春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触碰的。” 路十三打着哈哈道:“对对对,大人说得对,是草民孟浪了。” “好了,路掌柜,有什么要跟本将说的,现在可以说了。”王周淡淡道。 路十三笑道:“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咱边吃边说。” 王周横眉冷对:“你说要我来吃饭,我现在人已经来了,你要是不肯说,我立马就走。” 路十三忙道:“别别,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嘛!是这样的,听说王大人以前在定边侯麾下乃一员骁将,而今定边侯风光不再,不知王大人可想好了出路?” 王周傲然道:“本将效命于朝廷,并非效命于某一人,朝廷还在,有什么出路不出路的。” 路十三哈哈笑道:“王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令祖虽然是当朝吏部尚书,掌管万千官员生死,可令祖年纪终究大了。人老了嘛,总有离开朝堂的那一天,难道王大人就没想过令祖离开朝堂之后,自己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该如何自处?” 王周冷哼道:“这个不劳你这商贾费心。” 路十三不怒反笑:“早就听闻王大人颇为讨厌商贾,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路某乃是受人所托,来找王大人,乃是想问问大人,可曾想好以后找谁人做靠山。 朝堂之上的事,我这升斗小民不知道,但是路某可以直说,要不是背后那位大人物撑着,路某的生意也做不到今日这个地步。 所以路某站在个人的立场想劝大人一句,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呐!” 王周不屑的撇了撇嘴:“本将现在倒是很好奇,你路掌柜背后站着的这位,到底是哪尊大神。” 路十三傲然道:“想曾经定边侯是当今陛下眼前的红人,风头一时无两。而今这朝堂之上,何人可以跟定边侯比肩,我想不用我说,大人也应该明白才对。 尚书大人对王大人之才可是很看重的,特命小的来问问王大人的意思,要不是身份不方便,这次来的就不是小人,而是尚书大人了。” 王周愤然起身:“我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来撩拨本将,感情是李公勉那个老匹夫。路十三,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大明朝六部那么多官员,我王周投靠谁都不会投靠他。” 路十三阴测测道:“王大人可别把话说得太死了,这日子离了谁都得过,朝廷没了谁,该运作的还得运作。混迹观潮何其难也,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过是七品御史,有些人短短数年之内就能成为三品大员。如何抉择,还要看王大人懂不懂得做人了。” 王周站起来道:“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他迈开大步朝外面走去。 路十三猛然一拍桌子:“王周,你真当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成!今日你必须要给个交代,不然我路某人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王周回过头不屑道:“啧啧,路掌柜这是要跟本将玩一出鸿门宴的好戏啊!来,让老子看看你的斤两,老子还真就他妈不信了,皇城根底下,还有人敢对天子亲卫不利。” 路十三阴笑道:“好啊,既然王大人想知道路某人的厉害,那路某人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来人,给我拿下!” 忽的,从二楼涌上来将近二十人,三楼的雅间里也钻出不少人。这些人长得凶神恶煞的,每一个步子都十分轻快,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 王周也有些紧张,这些人可不是摆出来的看的,他们的身手应该都不弱。 不过他脸上没露出任何畏惧,将手搭在绣春刀刀柄上:“怎么着,看来路掌柜是想就这么把王某人留下啊!” 路十三冷笑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哪能怪路某人不将人情呐。” 第365章 :酒楼刺2 王周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敢问路掌柜,咱们还有没有谈的可能?” 路十三淡淡道:“那也要看王大人你想怎么谈了。你愿意好好谈,路某人自然也愿意好好跟王大人交流交流。毕竟谈妥了,咱们以后也是一家人了。您是官身,我是贱民,以后您在尚书大人面前的位置肯定会比我好,我巴结还来不及。 这要是谈不妥,那路某人也就没什么人情可讲了。你锦衣卫的牟指挥使都是我家大人的人,死一个无关轻重的千户,牟大人应该不会怪罪。 哦,忘了,你背后还站着一位过气的侯爷,只不过那侯爷自身难保,是不是有那个能力来救王大人还两说。” 说话间,王周一直在观察四周的环境,仔细寻找着那些人的漏洞。 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跟着张儒这么久,他或多或少也学到了些东西。 对方的排列十分紧密,几乎没留下什么空隙,看样子,对方是真的做了十分周全的准备。而且那些孔武有力的汉子中间,似乎还有人手里拿着军中才有的弓弩。 王周的脸色变得凝重了不少,他有把握杀掉面前的几个人,却没有那个把我突出重围。特别是那些弓弩手,那是最为危险的存在。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话音未落,王周脚尖在地上猛地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随后,绣春刀出鞘,瞬间功夫就将面前的两个汉子给抹了脖子。 不等路十三发号施令,那些汉子也做出了反应,第一时间就围拢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就是虚与委蛇,假意投诚,然后翻脸不认人;第二种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于千万人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个人的选择往往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如果此刻换成谢仑或者马璁,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二种,如果是范统,他会选择第二条路。姜伟则不同,严格来说,姜伟这个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他可能选择一条跟众人的选择截然不同的道路,不过归根结底,他不会背叛张儒。 王周选择的路,是一条明知必死而冲杀的道路。 一旦被围上,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哪怕是他这个时候再选择虚与委蛇,只怕对方也不会相信了。 所以他大喝一声之后,绣春刀从上劈下,意图将人群分开。 那些人也是不要命的死士,面对锋利的绣春刀竟然不闪不避,当先一人被绣春刀切成两半,后面一人的肩膀也被绣春刀的刀尖划伤。 饶是如此,对方依然没有退却,他们选择的路,是跟王周死磕到底。 “艹你姥姥的,李敏老贼竟敢让人堵老子。”王周一边怒骂着发泄一边挥舞绣春刀。 在人数如此密集的情况下,他闭着眼睛都能砍倒几个,更不要说他每一刀都是冲着敌人的要害去的。 “刺啦!” 一个人从后面偷袭,成功的在王周肩膀上留下了一道二尺长的口子。 “老子砍死你个狗杂碎。”另外一人飞扑而上,手中腰刀直奔王周腰腹。 这一下没把王周吓到,倒是把路十三吓了个半死。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他急忙惊呼:“留活口。” 那人去势已尽,听到这话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顺势刀锋上撩,在王周腹部留下一道伤口。 这人也没能全身而退,因为路十三的一声暴喝,他的身形慢了一点。就是这一点,让他丢了自己的命。 王周那是跟着张儒在千军万马之中征战过几个来回的猛将,怎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他也顾不得跟他刀锋交错的那个人,直接收刀就是一下。 一刀下去,半个脑袋被王周硬生生剁了下来。另外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王周的刀已经到了眼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周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是致命的伤口一道都没有。反倒是那围攻的几十人,已经少了不少。 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失去战斗力的人少,死了的人比较多。 王周喘着粗气,看着那些有些畏惧不前的敌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吼:“来啊!孙子们,来啊!” 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凶神,他们畏惧了。 再强大的敌人也不见得有多可怕,最为可怕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畏惧。 如果对一个人产生了畏惧,就算你再是兵强马壮,你也无力回天。 这,就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 那些人的畏惧不前,给王周争取了足够休息的时间,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虽然不停淌着血,王周却浑然不惧。 约莫休息了半柱香时间,王周再次挑起乱战,时间对他来说等同于生命,拖得越久,这些人越有把握将他拿下。 他可以战死沙场,却不愿惨死这些人手中。 而且他也听到了路十三说要活口的话,既然是这样,他就越是不能被敌人活捉。 用膝盖想都能知道,这些人抓住自己的真正目的绝对不是因为户部尚书李敏觉得自己有点能耐,更不会是因为李敏畏惧自己的祖父。 他和张儒的猜测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那就是李敏这王八蛋背后还有人在支撑着。 那些人越战越是心惊肉跳,王周则越战越勇,一柄绣春刀让他挥舞得水泼不进。 眼见这人竟然有如此战斗力,路十三不由一阵头疼。这些人都是花钱雇来的好手,每一个不说以一当十,至少比军中一般士卒要强悍。 谁曾向王周竟然如此悍勇,连杀二十人,身上伤口倒是多了,可人什么事都没有。要是寻常人面对如此强横的对手,怕是没杀几个已经累得躺下了。 心中肉痛的同时,他又不断的给自己希望,也许再杀一个他就不行了,也许再杀一个他就不行了。 希望是美好的,失望是让人心痛的。 路十三等了一盏茶功夫,王周依然在战斗,尽管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杀人却依然是那般狠辣。 “哎呀,尚书大人,你可害死我了。一万二千五百两,哎呀,一万三千两了。”路十三站在三楼嘀咕着。 身边站着身着绿衣的佩佩笑道:“老爷,你就别伤心了,真的能从张文轩手上把那些产业拿到手,你还怕上面会不记得你的好。” 路十三十分肉痛的道:“你个小娘们知道什么,定边侯张儒那是什么人,那是容易对付的人物么。汪直何等风光的人物,在这张文轩撺掇下也不得不窝到南京那种鬼地方去。三阁老在位时间那么长,经营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他张文轩一句话就给打发了。” 言辞之间,路十三对张儒隐含敬意。 佩佩不屑的撇嘴道:“那都是仗着有陛下青睐。你现在再看,他张文轩又算得了什么。” 路十三偷摸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嘻嘻道:“还是你懂我,这官场的事,咱不用懂,只要有钱就行了。” 这个********钻进钱眼里的巨贾似乎忽略了大明建国之初,有那么一位眼高于顶的商人沈万三,家财万贯,号称有聚宝盆,最后却落得个充军云南的下场。 场中打斗再度发生变化,王周的动作越来越慢,甚至可以用迟缓二字来形容。然而,他的动作放慢了,剩下的十几个人却没一个敢贸然进攻。 绣春刀拄地,胸口剧烈起伏,一头扎好发髻的头发已经披散开,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上啊!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路十三气急败坏的吼道。 这时候,那些人才再次动起来。 牟斌去北镇抚司的时间比较晚,知道今天是王周值守,他不太愿意跟王周单独相处。 一到北镇抚司,路过王周的值房没看到人,一开始他以为王周是有事出去了,可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都没见到王周人,他忍不住叫过值守的力士问王周的去向。 一开始那力士支支吾吾,在牟斌的厉声和吃下,他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说出了王周的去向。 从那力士回话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的牟斌马上点了二十个人,急匆匆赶往御香坊。 又一番激战之后,王周终于体力不支倒地,四五十人只剩下八人还能站着说话,这些刀头喋血的汉子在王周倒地好一会之后都不敢贸然上前查看。 拿钱取脑袋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悍勇的人。 又过了十息时间,这才有人大着胆子走过去用脚拨弄了一下,确定王周没有反应了之后,所有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最轻松的还是路十三,他出钱买命,可后来又下令让这些人留活口,这些意外损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架起来,带走。”路十三对那些人吩咐道。 几人没做声,拖起王周就要走。 “老子倒要看看,谁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动我锦衣卫的人。”人还没从三楼下来,下面门口就传来一声动人心魄的暴喝。 第366章 :态度 黑暗和光明的对立,只是相对性的,对于有些人来说你是光明的,对于有些人来说你是黑暗的。√∟, 就像一个无间道一般的人物,他可能存活在敌对阵营的时候,连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都分不清楚。 牟斌的到来,让路十三放放松的心神再次提起来了。 “牟斌,你来干什么。”路十三眼神阴鸷。 牟斌冷笑道:“我来干什么路掌柜莫非不知道?就算路掌柜不知道,你的主子也应该知道才对。他知道却不跟你说,看来路掌柜在你家主子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路十三哼道:“牟斌,你别在那挑拨离间,尚书大人已经跟你商议妥当,你为何出尔反尔。” 牟斌喝道:“好叫你死个明白!我牟斌不是任何人能够收买的。锦衣卫是陛下的私器,是大明的公器,偏偏就不是任何一个大臣的私器。 李公勉开出的条件的确不错,牟某人也不否认曾经动心。 可惜,他李公勉忘了我是谁带出来的人了,要是一般人可能还真就利欲熏心接受了他的条件,张文轩带出来的人,死也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 路十三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不由升起了对李敏的怨怼之心。如果李敏早点告诉自己牟斌不曾答应某些条件,他也许不会亲自到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时候求饶显得有些下作,路十三想了想后干脆梗着脖子道:“你牟斌能奈我何。” “来人,给本将拿下!”牟斌目光阴冷,看路十三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路十三不过是李敏集团的一只出头鸟,打死了于事无补,不打死心里膈应。几乎没有思考,牟斌就做出了将这鸟打死的决定。 他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我牟斌是张文轩带出来的,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投到李敏的怀抱中去。 至于那些如同小女儿一般的耳鬓厮磨,那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句话释放出来的意思有很多种,别人如何解读,牟斌懒得去想。不得不说,在很多方面,牟斌跟张儒相处时间太长,潜移默化之下,也跟后者有了相似之处。 一边是疲惫之军,一边是骁勇之卒,双方压根就不在一个起点上。 没花多少时间,锦衣卫的恶人就直接拿下了那些身上带伤有气无力的汉子。对付这些人他们还是不用浪费太多时间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再牟斌的紧急调遣下跑出来解救王周。 来之前,牟斌还不知道王周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只待区区二十个人来御香坊。 路十三见手下被抓,彻底慌了手脚,拉着身边要离开的佩佩到:“你从窗子跑,回去告诉尚书大人,就说我被牟斌那狗贼给抓了。” 佩佩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牟斌也没管一个女子,让人押着路十三朝北镇抚司行去。 一回到北镇抚司,路十三马上就被丢进了昭狱。 对于这些商贾来说,昭狱是一个未知的地方,对于那些官员来说,昭狱却是最为恐怖的地方。 路十三一开始还不认为有什么太大的麻烦,腆着脸皮给准备对他用刑的赤膊汉子塞了一包银子。那赤膊汉子十分开心的接过银子之后,当着路十三的面把银子给分了,然后就开始对路十三进行捆缚工作。 “你你们要干什么。”路十三声音蚕豆,手脚有些发软,尖叫道。 那汉子面无表情的看了路十三一眼:“还能干什么,我没有龙阳之好,牟帅下令,对你用刑,把你知道的都挖出来,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收了我的银子,为什么还要对我用刑。”天真的路十三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喝。 那汉子撇了撇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北镇抚司的昭狱,你觉得就你怀里那百八十两银子,就能够让我们冒着被开个出锦衣卫的风险,对你手下留情?行了,那几百两银子能够保证的,就是在你快死的时候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这话让路十三感到绝望,他拼命的挣扎着。 然而就他那小胳膊小腿,又怎么可能是五大三粗的锦衣卫刽子手的对手。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几息时间,路十三就被五花大绑捆住了手脚。 另一边,匆忙逃脱的佩佩马上就去了户部尚书李敏的宅邸,好不容易才说服门子通禀,一见到李敏之后她马上双膝跪地,泣不成声的说了路十三在御香坊发生的事情。 李敏皱着眉头道:“你说路是按那个废物不仅没把王周拿下,反而还被牟斌抓到北镇抚司去了?” 佩佩用力点头,期盼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李敏。 她和路十三关系匪浅,虽然她出身风尘,一颗芳心却早已暗许容貌丑陋的路十三。要不是路十三带她脱离虎口,佩佩有可能现在都是一个靠皮肉生意维持生计的****。 什么绫罗绸缎,什么锦衣玉食,那都跟她这个风尘女子没有半文钱关系。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谁比佩佩更希望路十三能够平安归来的。 李敏得到佩佩肯定的答复之后,脸色大变,黑着脸对门子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本官面前带。赶紧轰出去,不然老夫让你回家种田。” 门子心中后悔不迭,恨不得马上就抓住这个漂亮姑娘一顿打。他这份差事来之不易,他是十分珍惜的。 “出去出去。”门子立马一把拉住佩佩。 佩佩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挣扎着嘶吼道:“尚书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官人,求求你救救他。” 李敏转过脸一言不发,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门子的力气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比的,很明显,这位尚书大人已经将路十三当成了弃子,也就是说,不管路十三在锦衣卫那边说了什么,李敏都不会出手相救。 被赶出门外的佩佩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快崩塌了,她很聪明,可是女人再聪明,在这个时代也不过是男人的附庸。 没了路十三,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瘫坐在地上好一阵之后,佩佩忽然振作精神:“不,我不能坐以待毙。姓李的老匹夫不肯救人,我自己找人去救。”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曾经在京城算得上头一号人物的定边侯张儒。可能是因为那个年轻人跟李敏敌对的关系,她冥冥之中总感觉这个人能够救自己的男人。 当佩佩跌跌撞撞朝定边侯府行去的时候,李敏也偷偷从家里的小门跑了出来,一个人乔装打扮之后开始在街上瞎晃悠。 每走几步,他都会警惕的回头看看,确定身后无人跟踪,这才继续前行。 绕道饶了大概七成路,他终于走进了一家客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吱呀!” 门打开,探出一颗脑袋,随后飞快拉住林敏的已经把他扯进了房间内。 “你怎么来了,上面不是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让你来这个地方吗?”屋子里的人对李敏的到来感到惊讶,同时也有些气恼。 李敏苦着脸道:“大人见谅,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来的。我手下有一个人被抓进了北镇抚司,他要是吐点什么出来,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里面人脸色大变:“我们之间的事他知道多少。” 李敏道:“他知道的不是很多,但是有一些东西是能够让陛下想到我们身上来的。” “这事你先不用管了,我会搞定。”里面的人沉吟片刻后道。 李敏松了口气:“多谢。” “你这事要是让恩师知晓,只怕我都要吃挂落。赶紧把恩师交代的事情办妥,其他的暂时不用你去管。”里面的人跟李敏说话的时候完全就是用命令的口气。 而李敏,对此没有半点反感。 “哎哎,我尽力而为。”李敏脑袋快速点着。 那人道:“不是要尽力而为,而是必须要办妥。恩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让恩师生气了,谁都救不了你。” 李敏打了个哆嗦,脑海中出现了自己恩师的面容,那是一张满脸褶皱,随时都带着笑容的脸,可一想到那人的手段,他就不寒而栗。 “行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点走,别被人看见。”那人吩咐了一句,然后将李敏推出门外。 不过是一番简短的谈话,李敏的笑意都快湿透了。不管是屋子里那位还是自己的额恩师,对他的威慑程度都低不到哪里去。 佩佩来到定边侯府,门口断臂的门子死活不让她进去,说什么侯爷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侯府的人就是有这个骄傲,即便张儒已经没有了侯爵,他麾下很多人依然叫他侯爷。 佩佩跪在地上,形容枯槁,语气凄切:“侯爷,贱妾请侯爷救救我家相公,求侯爷救救我家相公啊!” 每说一句,她就在地上磕一个响头,没过多久,额头上已经是青肿一片。 第367章 :出马 本来确实在休息的张儒被一阵吵闹声吵醒,武功高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随时都能够保持警惕,敌人可能没到他身边他就已经发现对方的存在了。坏处也很明显,在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睡觉,他总是睡不踏实。 才眯了一小会,就被吵醒,张儒的心情算不上美妙。 仔细侧耳倾听,听清楚外面是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声之后,最见不得女人哭的他无奈的摇着头走出了房门。 现在他已经不是侯爷了,自己人私下里叫叫侯爷这个称呼无伤大雅,让他那台的文官们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选择这样的理由对他落井下石。 可一个陌生人跪在门口大声呼号,要是让老百姓听见,说不定会有人说张儒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出门一看,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了,他无奈的喊了一声:“别哭了,什么事。” 粗犷的声音进入佩佩耳膜之后宛如天籁,她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求侯爷救救我家相公。” 张儒皱眉道:“你相公是谁?他现在在哪里,你为什么认为我能够救他?” 连续问了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都是关键。 佩佩一五一十道:“我相公名叫路十三,是一介商贾,他现在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小女子知道侯爷曾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现在的都指挥使大人是您的老部下,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相公。” 这就让张儒更是大惑不解了:“你家相公不过商贾而已,锦衣卫北镇抚司抓他干什么?” 这么一问,反倒是让佩佩有些难为情了。 但为了路十三,她也算是豁出去了,老实道:“回侯爷,我家相公受当朝户部尚书李敏蛊惑,带江湖人士围杀锦衣卫北镇抚司上千所千户王周。未果,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大人带人赶来,拿下我家相公。 妾身乃孤苦无依之女子,求告尚书府无门,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侯爷。” 张儒脸色大变:“王周可有事?” 佩佩摇头道:“王大人没事,只是身受重伤。我家相公奉命捉拿王大人,似乎是李敏那狗贼背后的人需要侯爷手里的某样东西。” 一听王周没事,张儒算是松了口气,反正只要不死,他就不怕别的。 “你知道我以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那你知不知道王周是我过命的兄弟。路十三带人围攻王周,现在还想要我出手相救,姑娘,你的想法,未必有些太过天真了。”张儒冷冷道。 佩佩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侯爷明鉴,路十三围杀王大人有错在先,但他也是受人蒙蔽。如果侯爷愿意出手相救,小女子愿付出一切代价。” 张儒淡淡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而且你也没什么东西是值得我惦记的。再说了,现在牟斌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我一个闲散之人,身上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我有什么能耐去北镇抚司救人。姑娘,你求错人了,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收拢家中资财,准备改嫁吧!” 一般来说,进入锦衣卫昭狱的人,除非有皇帝的特殊命令,基本上都是不太可能或者走出来的。 佩佩急了,大声道:“侯爷,侯爷,小女子手里有李敏一党的名单。” 张儒顿住脚步,转脸问道:“这么机密的东西,你怎么可能会有?” 佩佩解释道:“每年,李敏都会让我家相公带着钱财送给某些人,每年送的人都不一样。可能今年只有一个,明年会有三个。但是每次,李敏都会交出一封信夹在银票当中。 奴家相公比较老实,从来不曾问这些人什么来历,只知道每年都给这些人送银子。 奴家多了个心眼,偷偷打开信件看过,并且每次都把人的名单记录了下来。”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奇女子。可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跟你走一趟。先说好,牟斌会不会给我这个昔日上司面子,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实在不能救出你相公,你可不能怪我。而且,不管人能不能救出来,你手里的名单,我都要。能答应,我就跟你走这一趟,你不答应,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张儒认真道。 这份名单,很有可能帮助到自己,所以他对这份名单势在必得。 让牟斌放人,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之所以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是因为他想知道王周现在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 二人来到北镇抚司,牟斌正在房间里生闷气,医官刚刚给王周包扎好伤口,让人咋舌的是,王周身上的伤痕竟然多达大小六十四条。尽管没有一条是在致命位置,却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路十三终究是个商贾,连那些心理素质很强的官员都熬不过锦衣卫昭狱的刑罚,他一个商贾在挨了几下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敏觊觎张儒手中财富,所以亲自去张儒府上找他,可是张儒没有理会,他只能把主意打到王周身上去。 没想到王周竟然如此烈性,宁可自己一死了之,也不愿意说出那些财富到底在什么人手中。 杀人的人都是陇西的刽子手,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手中兵器也都是李敏通过自己的关系弄来的。 从路十三口中就抠出这么点东西,这让牟斌很不满意。就算跟王周关系不咋的,他也觉得有些对不起王周。 听说张儒来了,牟斌也不托大,亲自到门口迎接,看到佩佩的时候,他很明显的愣了一会。 这女子他在御香坊看到过,那时候佩佩站在路十三身边,他弄不明白这女子怎么可能请张儒出面当说客。 “王周怎么样?”张儒第一句话问的是王周的伤情。 牟斌叹了口气道:“大问题没有,就是太累了,可能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能不能把人放了。”这是张儒的第二句话。 牟斌摇头拒绝:“那商贾既然做了这样的事,那就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周受伤,第一个有动静的肯定是我,如果我没有动静,那么接下来王老爷子会扒了我的皮。” 朝中让牟斌真正忌惮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内阁几位暂且不提,六部之中他最为忌惮的就是王恕王老爷子。 这位老爷子远离核心,依然能够在南京发光发热,并且得到皇帝重用,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人放了,我有用。”张儒再次开口。 牟斌依然没有答应:“这事别提了,我不可能放人。” 佩佩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目光暗淡的看了张儒一眼,请求道:“我能不能见见我家相公。” 牟斌冷着脸道:“你不是路十三的亲眷,就算是他的亲眷来了,也见不到他的人。他做的事不是小事,那是谋杀朝廷命官的大事。” 张儒叹了口气道:“老牟,让她见见吧!” 牟斌神色犹豫不定,似乎在考虑得失。 过了好一会,在佩佩期盼的目光中,他艰难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昏过去了,你要见他可以,但是不能让他醒来。不出意外,他没几天活头了,姑娘你好自为之。” 张儒道:“谢了。” 在一个锦衣卫的带领下,佩佩成功见到了不成人形的路十三,只可惜她能看到自己的情郎,情郎却不知道她来了。 凝视了好一阵之后,佩佩被那个锦衣卫强行拉了出来。 “侯爷,我带你去拿东西。”佩佩双目无神的对张儒说了一句,然后一步一停的朝外面走去。 张儒忽然拉过牟斌耳语道:“给我个面子,人留下。” 说完,他匆匆跟上佩佩的脚步。 一旁锦衣卫一个校尉不无感慨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了。竟然会看上路十三那样的丑鬼,我这辈子要是能遇到这样有情有义的佳人,死了也值了。” 牟斌没好气道:“你这话要是让你家的那位听到,估计你回去皮都得被扒了。” 那校尉傲然道:“她敢!入了我家的门,她就是我家的人了。大人您是不知道,我家那娘们在家,可是听话极了。” 牟斌笑道:“得了吧你,赶紧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可不想你又深更半夜跪在搓衣板上。” 校尉一愣,然后后背冷汗直流,没想到自己在家里的事,牟斌竟然一清二楚。 由此就可以看出,锦衣卫的掌控力是何等强悍。张儒前世历史书上看到的关于明朝锦衣卫的东西,并不是空穴来风。 跟着佩佩娶了东西之后,顺路将佩佩送回了路十三的宅子,没想到还没进门,就看到一片混乱。这些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纷纷抢了家中值钱的物件开始开溜。 门口连个门子都没有,几个小丫鬟窸窸窣窣抱着包裹快速朝外面跑,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只有一个老仆拄着拐杖流着老泪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 “你等得起,希望就还在。”张儒离开时,留下了这样一句让佩佩摸不着头脑的话。 第368章 :再起白莲祸 “你说,他是不是又看上了这俏丽小娘子?” “别胡说,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就是。” “我问什么问,出去估计就走不了了。他那霸道脾气,也就你能够降服,在我这儿,从来都只有他降服我的份。” “呵呵,看不出来嘛,咱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大女侠,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角落里,两个女子窃窃私语,一人绿衫一人红袍。 这番小小的波动过后,连续几天,李敏那边都没有动静,似乎不认为路十三手里掌控着他某些把柄。 而在路十三出事的第三天,他的脑袋就被锦衣卫的人给砍了,只不过脸上面目全非,只能依靠他的穿着和身上的配饰辨别这个人是不是路十三。 五日后,一起快马带着鲜血入京,这已经是好多年没有发生过的事了。哪怕是在成化年,都没人敢这样进京。 那马背上的人穿着锦衣卫特有的服饰,整个人显得十分颓唐,但他紧咬钢牙,手高高举起,口中不断呼和:“大同急报,大同急报。” 北镇抚司。 马背上的锦衣卫一下马就昏厥过去,值守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力士马上将这人抬了出去,然后生生掰开他紧紧握拳的手,将手中一份已经捏得邦硬的书信送到了牟斌案头。 “怎么回事?”牟斌看了一眼带血的信件,没有立刻拆开。 值守力士拱手道:“牟帅,来人身上有大同千户所腰牌,应该是大同那边出事了。” 锦衣卫千户的职位,京城只剩下一个王周,京城之外只有一个姜伟算得上是张儒的人,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锦衣卫。 之所以留下王周这个职位,无非是王周手下那五千来人已经被他打造成铁板一块。一旦没了王周,只怕新上任的千户根本压不住那些锦衣卫。 而留下姜伟,则是牟斌万不得已之下的决定。 姜伟的身份相对而言比较特殊,他身上的烙印不止定边侯张儒的亲信,还有一层是天门九卫之一的天子亲卫。 锦衣卫也算得上是天子亲卫,但真要跟天门九卫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拿起信件,翻开摊平,用手仔细将褶皱抹平,牟斌认真看起信上的字来。 信件刚被打开,就有一股冲鼻的血腥味钻进牟斌的鼻孔,紧接着,暗红色的字迹映入牟斌眼帘。 这竟然是一封血书。 能够逼得天门九卫之一的姜伟用写血书的手段来传讯,足见这次大同的事闹得有多不可收拾。 果然,信件中的内容印证了牟斌的猜测。 “都指挥使大人牟,见信如晤! 末将愧对大人信任,误入贼人圈套。而今大同千户所精锐十不余一。伟深陷敌营,大人见到此信之日,可能是伟殒命之时。 末将无能,非但不曾将白莲余孽尽数剿灭,反误了数千将士性命,伟顿首。 伟自知罪孽深重,有负皇恩浩荡,请督帅勿念。 白莲乱匪已在大同形成势力,朝廷若有心剿匪,需联合大同总兵行事。 切记切记! 时间不多了,求督帅替我跟老大问声好。” 这就是信上的全部内容。 牟斌眉头紧锁,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眼中有些不太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 “走,带我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兄弟。”过了一会,牟斌站起来对锦衣卫力士道。 力士带着牟斌去了偏房,那里有床榻,本来是用来给大人们休息的场所,而今,却成了那个从大同回来的锦衣卫养伤的地方。 进门,看到床上的锦衣卫双目紧闭,牟斌面无表情的问医官:“他还能不能醒。” 医官迟疑道:“末将无能,暂时还不知道这位兄弟能不能醒。他身上四十八道伤疤,有十几道是到了要害之处的。现在命悬一线,能不能醒来,完全只能靠他自己。” 牟斌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把他救醒。” 他要知道大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要知道姜伟现在是不是安全,他要知道,大同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在真的。 是的,牟斌在看到信件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不是给姜伟报仇,而是在想,这信件的内容真假如何。 只有等这个人醒来,他才能确定。其实当听到医官说这人身上十几道致命伤的时候,他对信件的内容已经信了大半。 扔下重伤在床的锦衣卫,牟斌抓着信件去了定边侯府。 他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去皇宫告诉皇帝,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去定边侯府。 到了张儒府上,将信件交给张儒看了之后,张儒如丧考妣,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到这个时候,牟斌对姜伟信中所说已经信了九成。因为他跟了张儒这么久,从来就没见张儒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即便他的侯爵位置被夺,他都是一脸云淡风轻。 而现在,听到姜伟极有可能已经罹难的噩耗之后,他整个人变得颓唐,甚至有一丝灰败的气息在他身上散发出来。 突然,张儒猛然站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溜圆:“把我当兄弟就借我点人,我要去大同。” 牟斌伸出双手抓住张儒的手臂,用力晃动他的身体:“你疯了,现在大同情况不明,你带多少人过去都于事无补。相信我,朝廷会给姜伟一个交代,会给那些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的。” 张儒执拗的摇晃着脑袋:“不,姜伟是我兄弟,他没死,他不可能死。老牟,求求你,借我点人,我要去大同救姜伟。” 牟斌提高声音道:“老大,你醒醒!姜伟既然写出了这样的血书,那就意味着他自己都对活下去不抱任何希望了。你现在去大同又什么用,难道要让兄弟们失去你这个老大? 听我一句,好好的在京城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你在定边侯府我能勉强保你性命无忧,你要是出去了,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杀你吗?” 张儒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久久无语。 牟斌松开了手:“老大,你放心,朝廷会给姜伟一个交代的。” 张儒十分冷漠的推了他一把:“不用,这朝廷,我早就已经不相信了。你不借人,我自己去。” “老大,我求求你醒醒好吗。”牟斌只觉头脑发晕,没想到张儒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 张儒冷漠的转过脸,朝房间内走去。 留下牟斌一人在原地怔怔出神。 牟斌也不敢大意,离开定边侯府后马上去了皇宫,经过几道关卡成功见到皇帝之后,将学术递给了皇帝朱佑樘。 “他知道了吗?”朱佑樘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这段时间,这位身体不是很好的皇帝又瘦了不少,张儒费了很大额功夫才帮他养好的身体,再度到了崩溃的边缘。 牟斌点点头:“陛下见谅,大同之事,臣第一时间通知了张文轩。” “他什么反应。”朱佑樘又问道。 牟斌神色变得黯然:“情况不是很好,一心想着要去大同帮姜伟报仇,还找臣借人,不过臣没答应。” 朱佑樘有些急了:“他难道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牟斌低头道:“臣以为他是知道的,可他依然执拗的要求去大同。姜伟跟随他的时间毕竟不短,人总是有些情是难以割舍的。” “带人守着侯府,不管怎么样,不要让他踏出侯府一步。”不得已之下,朱佑樘下了这样一个命令。 侯府很大,如果一个人需要空间,这里可以给他足够的空间。侯府很小,如果一个人想要出去,就算是给一个北京城这么大的侯府,也难以拘束他前进的脚步。 大同城内一个富贾的宅子,挤满了陌生人,这些人全部都是脚步稳健的大汉,所有人全部佩刀。 本来就是烧香众的富商一家老小都被幽禁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内,每一餐都会有人给他们送吃的。 一开始夹住以为是自己人,可是没想到,他自报家门之后,那些自己人竟然会直接出手将他的家人全部囚禁。 宽敞的院子里,一个汉子站在桌子上发表高谈阔论:“兄弟们,咱们的好日子就快到了,这无道的朝廷,已经到了该推翻的时候。往后俺们打进京城,吃香的喝辣的。” “堂主万岁,堂主万岁。”那些衣衫褴褛精气神却不错的汉子发生呼喝着。 由于这宅子的位置十分偏僻,周围根本没什么居住,所以这些人一点都不怕这些话传扬出去。 汉子高兴的端起酒碗:“来来俩,大家共饮一杯,喝了这杯酒,咱们就要对大同城内的狗官下手了。不管这次是成功还是失败,无生老母都将降临,朱明王朝,完蛋了!” “诛暴明!” 一时间,声如雷动。 李姓家主子在房子里吓得快尿裤子了,他之所以加入白莲教不过是为了求子。现在儿子都有了,他真心不想跟这些完全没有人性的人在一起勾搭了。 然而,他进来的时候容易,想要退出,已是千难完难。 第369章 :乱起 春寒料峭,夜凉如水,从定边侯府围墙上翻下来一人,此人身手矫健,脚步似鬼魅,身形如猿猴。 黑影落地,蹑手蹑脚正准备走动,忽然,四五道身影带着灯笼疾驰而至。 墙上下来的黑影不再想着离开,反而站在原地,手握腰间腰刀,一双眸子中满是怒火。 “张先生,请回,牟帅吩咐过,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您踏出侯府一步。”围拢过来的人中为首之人拱手之后,十分谦卑的道。 从墙上跳下来的人自然是张儒,而这些围住他的人,则是牟斌派来保护兼监视他的眼睛。 他以为牟斌会派一些不入流的人来,没想到他派来的人竟然都是高手。 “牟斌给你们什么好处,我加倍给,让我离开。”张儒摘下面巾,有些生气的道。 为首锦衣卫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脖子:“牟帅给的好处就是小将脖子上这颗脑袋,张先生认为,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小将? 牟帅说了,张先生在侯府安然无恙,我等加官进爵不是问题。可牟帅也说了,要是让张先生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了侯府,我等项上人头不保。” 张儒颇为着恼:“这牟斌做事的时候不积极,让他抓人的时候倒是挺积极。行了行了,老子不出去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为首之人也没说话,目送张儒进入侯府大门之后,这才纷纷四散开去。 可以说,这次皇帝的命令十分棘手,为了不让张儒这个高手逃出去,牟斌几乎动用了整个京城所有的势力。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理解张儒的,昔日袍泽,一个重伤再床,另一个生死不知,如果换成是他牟斌,也会着急上火。 可现在这个时候真的不是最好的时机,先不说大同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张儒去了大同,也未必能够找到姜伟。就说朝廷里那些巴不得张儒出去送死的人,现在可都将目光停留在定边侯府这里。 一旦张儒出去,他最先面对的绝对不是大同的白莲教,而是京城这些达官贵人派遣出去追杀他的人。 的确,牟斌承认张儒功夫不低,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连范无咎那样的老江湖,一身功夫高深莫测的人,都不敢说能够面对数百人全身而退。 一旦在开阔地遇到伏击,而且是对方有弓弩箭矢的情况下,张儒必死无疑。 张儒死,皇帝不高兴,皇帝不高兴,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牟斌,势必要遭殃。他要是遭殃,这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京城,难道就不会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闷闷不乐的回到宅邸,张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在想姜伟现在到底怎么了,再想大同那边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与此同时,大同知府衙门遭受攻击,连带知府在内的一百七十三十人尽数殒命。末了,那些人还在知府衙门放了一把火,将知府衙门烧成了一片废墟。 索性大同总兵杨荣及时派人救援,将火扑灭,这才让周围居住的人家得以幸免于难。 知府衙门前面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两个字:“灭明!” 从那有些扭曲的字迹来看,写这块牌子的人应该识字,但绝对不是读书人。 得知知府衙门被攻击,杨荣马上派副总兵马璁带领三千精兵进驻大同城,连同大同城内驻军一起防控。同时,写八百里加急上书皇帝,告诉皇帝大同发生的一切。 翌日,大同西北五十里处村庄被徒村,除了一户人家不曾有任何损伤外,其他人家全部陷入一片火海。 当马璁马不停蹄带着人赶到这个村庄的时候,除了那家在村口瑟瑟发抖的人之外,村子里鸡犬不留。隔了老远,就能闻到从村庄传来的烤肉香味。 马璁走过去费了不少唇舌才将那个男主人安抚得情绪稍微稳定,然后才有军中刑讯逼供的高手上千问话。 过了一会,军中高手走到马璁耳边耳语了几句,这几句话,让马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谁都不知道那个高手跟马璁说了什么,连杨荣事后追问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这人是马璁救过命的人,他能够跟马璁说,但是绝对不会跟其他人说半个字。 回到大同城后,王周命人严防死守,许进不许出,接着带领军士一家一家开始排查。凡是家中有无生老母画像的,全部缉拿归案,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一方面大同边军忙着整顿内忧,另一方面,大同总兵杨荣还得随时防范着有可能进犯边境的鞑靼大军。 这些鞑靼部落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好像知道大同闹了匪患一般,在新的小王子巴图孟克带领下,二十万草原大军屯兵大同边疆。 连日里,杨荣现需写了三封书信回京城,每一封书信都是十万火急,每一封书信都写满了这位大同总兵的无奈。 反倒是副总兵马璁跟个没事人一样,每天除了巡查军营之外,就是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在大同城内的青楼酒肆中流连忘返。 那些白莲教余孽不停作乱,时不时就会跳出来蹦跶一下,杨荣命令马璁早日解决白莲匪患,可马璁以流寇太盛,左右难以相顾为由,死活赖在大同城内不肯出去。 弘治四年三月初九,鞑靼二十万大军发动小规模袭扰,放眼十日之内拿下大同三十六堡寨。 杨荣都快要被气死了,可又不敢贸然出兵。 大同整个防线的守军有几十万,可他手里能够指挥的守军却只有不到三万人马。其他人基本上都是马璁这些年培植的心腹手下担任主将。就拿鸦角山来说,这个地方曾经有数千将士战死,所以大同的边军对这个地方有独特的感情。 数年前大同之战后,很多将士都要求调派到鸦角山去。 现在好了,这个地方从将军到士兵,没一个不是经过马璁点头之后才得以成为鸦角山守军的。 张儒还是朝廷定边侯的时候,给杨荣的职位就是一个被架空的总兵。这么些年过去,昔日只知道跟在杨荣屁股后面讨好的马璁羽翼已丰。别说他杨荣想要做点什么,就是他想要说点什么,没经过马璁的同意也是不行的。 奏折里面,他也或多或少提过这个,可皇帝不知是看不懂还是不想看懂,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弘治四年三月廿一,京城太和殿,皇帝朱佑樘面色阴沉的坐在龙椅上,眼睛不停在一干朝廷重臣身上逡巡。 下面所有朝臣包括内阁几位大学士在内,全部低着脑袋不吭声。 大同那边发生的变故,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一时间,谁也想不出一个切实际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这一切。 那一直蛰伏的白莲乱党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先是设置陷阱几乎灭了一个千户所的锦衣卫,紧接着又灭了一个知府衙门。 然后,不等大同边军和朝廷做出反应,大同那边的草原鞑子立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样扑了过来。 这些天,所有大臣都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大同离京城的距离不远,如果敌人打过来了,他们只有做亡国奴的份。 “说啊!平时你们不是挺能说的嘛!”朱佑樘压着嗓子道。 连续问了好几次,下面的臣子都不敢站出来说话。 最后,还是邱濬主动出班道:“臣有一不情之请,只怕陛下不会同意。” 朱佑樘一喜:“我的邱先生呐,你有办法干净说出来啊!这都火烧眉毛了,你那里还管得了朕高不高兴。” 邱濬缓缓道:“九边人马不能乱动,如果乱动,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所以要策应大同之变,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宣府调兵。但是宣府总兵张安为人桀骜,先帝命其守卫宣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会轻易挪动的。 如今京城能使之听令而行者,不过二三人而已,所以臣请陛下册封保国公朱永为大将军,率十二团营出征。” 话说完,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不是皇帝,而是朱永本人。 他一口回绝道:“老臣老矣,若是强行出征,只怕会乱了军心。” 朱佑樘有些为难的看了朱永一眼,试探性问道:“不若再给爱卿委派一员先锋大将?” 朱永摇头道:“陛下,老臣年过六旬,早已不再是当年能征善战的保国公了。大同之事关乎大明江山社稷,臣不敢冒领。” 开玩笑,边军悍勇,年轻的时候那个保国公或许能够凭借自己的勇武震慑边军士卒,现在的保国公朱永养尊处优,早就没了当年的那份胆识了。 朱佑樘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再次黑了下去,朱永的确老了,而且早年征战,身上的伤不少,暗疾也不少。他是个仁厚的君主,他没法自私的强迫朱永出征。 正当朱佑樘的心已经跌到了谷底的时候,朱永又道:“老臣虽不能出征,但老臣倒有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朱佑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说!” 朱永一字一顿道:“前定边侯,张儒张文轩。” 第370章 :李大忽悠 这话说出来之后,全场哗然。 表示不解和反对的,自然是属于李敏一党的那些文官御史们。 “陛下,万万不可啊!”李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定边侯张儒罪大恶极,已到人神共愤的地步,陛下若是继续用他,只怕这大明的江山社稷,将会亡在陛下之手。” 成化帝朱见深在世的时候,已经够昏庸了,都没有人说他会成为亡国之君。朱佑樘自问登基以来尽心尽责,每日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没想到竟然在李敏口中背上了一个有可能成为亡国之君的骂名。 他的怒火瞬间就冒出来了,不过他没有发作。 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他这个皇帝来反怒。 朱永这个老狐狸既然提出让张儒担任三军统帅,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他道理没有说出来,就被李敏一口否决,朱永要是不站出来说点什么,他这个保国公的位置只怕就得拱手让人了。 果然,李敏话音未落,朱永已经冷冷开口:“李大人,既然你觉得本公所选的人不行,还请你说出自己的理由来。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公不强求,请你担任这次的三军统帅如何?” 李敏涨红了脸道:“我一个文官,怎能统帅三军。” 朱永接口道:“既然李大人不认为自己有统帅三军的能耐,不然李大人就举荐一人出来担任这个三军统帅?本公对李大人的要求不高,只要是李大人举荐的人,朱永就算是舍下这个老脸,也得求陛下答应。 不过这后果嘛,就得李大人自己斟酌了。 胜了,那是应该的,大明堂堂之师,若是连大大蛮子都震慑不了,那也就别说自己是****上国了。 败了,大明边境失守的罪责,你李大人这个担保人得担。” “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李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朱永淡淡道:“本公为国征战这么些年,在先帝面前曾经强词夺理过。但是最后事实证明,朱永说的都是对的。所以朱永浴血奋战之后,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倒是李大人在朝中身居高位,鲜有建树,朝中大臣对李大人风评也就那样。古人说沽名钓誉四字,今日本公倒是想问问诸位同僚,这沽名钓誉的人是我这个身披大小三十四创的保国公,还是你这细皮嫩肉的户部尚书。” “你我”李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都别吵了,金銮殿上,嘈杂如闹市,成何体统。”关键时刻,刘吉站出来帮着李敏说了一句。 这就是所谓的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李敏倒是找了一堆理由,可他根本就说不出口。朱永这次十分聪明的占据了大义,他的意思也很清楚,我不是一定要推荐张儒当这个统帅,我只是建议而已。如果你李敏有更好的人选,那我肯定不跟你争执。 言下之意,朱永是用自己的爵位给张儒做了担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年轻人如此信任,他总觉得这个人是能够创造出奇迹的。 在这一点上,朱永和南京的徐俌保持了惊人的一致。一南一北两位国公,算得上是大明王朝最为尊贵的臣子,他们都坚定的站在张儒的立场。 朱佑樘压着火气问道:“邱先生可有良策?” 邱濬拱手道:“保国公所言乃老成持重之言,昔日定边侯张儒率宣府、大同、蓟镇三镇人马,硬生生扛住了鞑靼三十万大军的攻击。 这次鞑靼已经没了那么多猛将,定边侯御敌于国门之外,想来问题不大。 只是陛下需要考虑的是,定边侯被夺爵位不久,这爵位是不是应该恢复?朝廷不久之前将张儒定为为十恶不赦之徒,而今突然起复,天下百姓如何议论? 再者,张文轩的脾气老臣不是很了解,道听途说知道一些,这人性格执拗,刚强,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倔强。 就算朝廷愿意起复,张文轩可愿意继续为朝廷效命?” 邱濬的而几个问题,都说到了点子上,最为重要的就是最后一点,张儒会不会继续为朝廷效命? 这张文轩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做人也是率性而为。哪怕皇帝亲自出面,要让他重新为朝廷效命,问题都不小。 朱佑樘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他才抬头问道:“邱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 邱濬不急不缓道:“老臣以为,张文轩之所以留在京城,那是对陛下存在情感的。此事臣等没有那个资格去劝说张文轩,唯有陛下能够胜任。 二来,张文轩为朝中诸臣攻讦,不得已罢官留京,心中定然多有怨怼。此事还得陛下定计,看如何才能消其心中怨恨。” 朱佑樘沉吟道:“第一个问题不是问题,为了大明的江山,朕去跑一趟无可厚非。在奇偶时候第二个问题朕有些为难,朕这位奶哥哥的脾气可是刁钻得紧。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心中的怨恨之情,只怕难消。” “臣有一册,不知当不当说。”小小翰林杨廷和第一次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言论。 朱佑樘抬头看去,只见人群中一相貌俊朗的年轻人脑袋为垂,双手紧握笏板,已经出班。 这人他不认识,不过他还是决定听听这人的意见到底可不可行。 微微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杨廷和道:“臣以为,定边侯心中怨恨来源无非有两处,一处为陛下这里,另一处为朝中攻讦他的大臣那里。 臣有幸曾在锦衣卫任职,深知定边侯脾性。他一心为国,绝非那种为了一己之私颠覆大明朝政之人。 而后陛下听信小人谗言,放逐定边侯,若是不处置那些奸佞小人,定边侯定然怒气难消,只怕难以再为朝廷所用。” 如果说朱永的haunted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在大明这深入海的朝堂之上掀不起多大的风浪,那么杨廷和的这番话,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投入了小小的池子之中。 这么明目张胆的为张儒说话,杨廷和不是第一个,但他却是唯一一个在朝中诸臣几乎已经忘了张儒的情况下提出来的。 李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次,他是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正事实摆在面前,如果朱佑樘要用张儒当这个三军统帅,那么他李敏就势必要下野。如果皇帝不愿意用张儒这个人,那么他李敏依然能够在朝堂上活跃。提出这个意见的杨廷和也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可听朱佑樘的语气,完全就不像是不用张儒的打算,所以他的心咯噔一下,在那一刹那落到了谷底。 朱佑樘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吉已经坐不住了:“陛下,臣以为此话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李公勉也是一片公心,为了朝廷才会攻讦张文轩。张文轩好歹是曾经做过侯爷的人,怎会因这点小事怪罪于李大人。 再说了,朝中之人这么多,朝中之事繁杂,难免有失偏颇,此事又岂能怪罪于李敏一人? 昔日攻讦张文轩之人大有人在,问罪于李敏,非明智之举。 再说了,老臣也不建议重新起复张文轩。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练水师以供自己驱策,联合辽东总兵缑谦掣肘朝廷,甚至勾结鞑靼。 此番若是起复张文轩,只怕未曾驱虎,便已入狼穴。” 很多大臣十分费解的看向刘吉,这老头不是一向都跟在张儒的屁股后面讨饭吃的么?z怎么突然之间刘吉就变了口风? 不仅是朝臣表示不理解,就连内阁几位大学士都表示不理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向刘吉。 坐在龙椅上的朱佑樘也是一脸懵然,他想到过李敏一党会攻讦张儒,可偏偏就没想到这第一个跳出来攻讦的竟然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刘吉。 邱濬淡淡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迁重重的哼了一声,对双方的话没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 他好像将刘吉的风格学了个通透,每次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不会第一个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倒是张儒还在朝中的时候,偶尔那位年少气盛的侯爷一些不太好的举措,会让谢迁大动肝火。 下面的人吵吵嚷嚷的实在有些不像话,朱佑樘重重咳嗽了两声。 等到下面的议论声变小之后他才缓缓道:“如今不是问责于人的时候,当下最为紧咬的,便是选择三军统帅的人选。诸位臣工,对举荐张文轩为三军统帅一事,可还有异议?” 皇帝都这么说了,谁要是敢说自己有意见那他就是活生生的傻子。所以,朱佑樘问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朱佑樘一锤定音:“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钦命布衣张文轩为九边总督,统帅宣府、大同、蓟镇三地人马,即日出发平叛。” 一场朝会下来,大臣们的脸色都变得古怪了不少,有人认为这是一场政治上的博弈,也有人觉得这是某喜人要重出江湖的警示。 第371章 :贵人驾到 大朝会一散,朱见深就马上穿上便服,带着宫廷侍卫出了午门。≥頂≥点≥小≥说, 大同那边的是非同小可,如果一个不好,只怕鞑靼真的能够突破几道防线然后长驱直入。 所以他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拉下脸皮去求一求自己的奶哥哥。 如果他认为杀掉张儒无关紧要,那他不去见张儒也没事,可关键是朱佑樘根本就不是那种不讲情义的人,他可以去掉张儒的爵位,剥夺张儒的官职,却唯独不能要了张儒的性命。 门口稀缺喳喳叫,没等皇帝到,就有人先把信透给了张儒。 对于朝堂上的攻讦,张儒不置一词,反正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他也懒得理会这些鬼东西。朱佑樘的态度耐人寻味,他似乎割舍不下与张儒的这段兄弟情又似乎不愿意张儒过多涉及朝政。 政治上的风向发生变化,清冷的定边侯府又多了许多拜访者。 对这些人,张儒是一律不见,摆足了架势。 夜,黑得深沉,小马车笃笃敲打着青砖地面,发出十分清脆却说不上悦耳的声音。 书房内灯火通明,长长的桌案上摆着一张白色宣纸,纸上几个大字刚劲有力,力透纸背。 止戈为武! 四个大字,写满了张儒的期盼和征战的目的。 “侯爷,有贵人来访。”独臂的门子轻声道。 张儒抿了抿厚薄适中的嘴唇,吐出两个字:“不见。” “虎哥,连我都不想见了,看来你是真生气了。”朱佑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中多有落寞。 “草民今日有些乏了,陛下还是请回吧!”张儒的声音充满了冷意。 门子感到左右为难,一边是皇帝,他根本就得罪不起;另一边是自己跟了很久的上司,尽管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门子对他依然有感激之心。 朱佑樘挥了挥手示意门子离开,然后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桌案旁的张儒神情木讷,眼睛死死盯着宣纸上的四个大字。 门口进来一个人,他头也不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不是说了今天累了吗?” 朱佑樘苦笑道:“虎哥,我是皇帝。” 张儒凝眉:“那又如何。” “很多东西我都是逼不得已的。” “你不想做,没人能够逼你。” “看来你还是生气了。” “我看上去像是不会生气的人么?” “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不怎样,请你出去,我想要休息了。” 朱佑樘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自顾自的坐下了:“父皇遗诏,天下定,杀张儒。我顾及兄弟情义,没有杀你。朝臣纷纷上书,请求我将你名下文轩号充公,我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给你留点银子。 我是皇帝,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考虑,我必须先想到大明的江山社稷。大明很大,我是当家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他们的想法,我也不例外。 朝廷需要骁勇善战的将军,但不需要任何一个野心家。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十分了解,你的野心,我知道。可是我的野心,你未必知晓。 这天下最不好当的就是皇帝,可每个人都想着当皇帝。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是为了大明,我也不知道你做的那些能够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 可我知道,一旦你做的那些成为了现实,我这个皇帝将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说的这些,虎哥你可了解?” “所以你就诓骗我,名义上的计划是铲除朝中反对弘治新政的奸佞小人,实际上矛头直指我张文轩这个野心家。 我信任你,所以我从来不曾怀疑。 你把我的信任当成****,然后给我一个理由你是皇帝。 你要用帝王心术去制衡一切,你要朝廷内部的稳定,你不希望出现争斗。 合着整个朝堂之内就我张文轩一个人是傻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朱佑樘要的就是我落马,所以跟我关系不错的刘吉选择退避三舍,为人耿直的谢迁三缄其口,老狐狸邱濬讳莫如深。 连个七品的小官都敢攻讦我图谋不轨,那些跟我关系不错的勋贵全部都不敢替我说话,就连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保国公也只能保持沉默。 对,你是皇帝!”说着说着,张儒脸上已经布满泪水。 一直以来,在他心里,兄弟两个字都是很重的。如果不是为了那帮兄弟和朱佑樘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苏七七根本不会出事。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兄弟,他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在京城做一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富家翁。 心中悲愤交加,自己也懊悔不已。 对这个世界,他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份信任,他或许根本就不怕朱佑樘在朝堂上玩那些把戏,他甚至可以带着自己的部下远走高飞。 朱佑樘一脸坦然:“对不起,我是皇帝。” “没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先帝给的,在皇宫中数次救你性命,这债,我已经还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我,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想法。如果陛下要曹明脖子上这颗不大的脑袋,尽管拿去便是,张文轩引颈就戮。”张儒擦干眼泪,十分坦然的道。 “朝廷现在需要你。”朱佑樘感觉嗓子发干。 这些年,张儒为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可他自从当了皇帝之后,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他再也不是那个在毓庆宫苦苦等待张儒救援的稚嫩太子,他再也不是那个会跟在张儒背后叫着虎哥的少年。 他是皇帝,他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无奈。 他不仅要为皇家着想,还要为自己的江山和黎民百姓着想。二十多岁的张儒已经是定边侯的爵位,手握九边兵权。 再过二十年,张儒能够发展到什么地步? 朱佑樘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可他不得不想,因为他是皇帝。 张儒冷冷道:“草民不需要朝廷。” 对啊,他不需要朝廷,他手里有的是钱,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就算朝廷现在把他的生意都停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除了他的人,谁都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虎哥,我现在需要你。”朱佑樘艰难低头。 让一个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唐有魏征,今有张儒。 在以儒家文化为中心思想的大明朝,能够让一个皇帝认错,并不是那些恪守中庸之道的臣子所认为的明智之举。张儒不仅做了多数文官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而且还做得十分彻底。 他指了指桌上的字道:“陛下难道没有看到草民写的这几个字么?” 朱佑樘用讽刺的语气道:“这大明朝所有人说这四个字我都没不会有丝毫怀疑,唯独你说这四个字,我表示非常怀疑。 以战止战,这句话曾经是你说的,现在你跟我说止戈为武。” 张儒浑身绷紧的肌肉陡然放松,做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说过的话可以反口复舌,陛下能做的,草民也能做。草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君子,若说小人,草民便是真小人。陛下,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来劝说草民了,草民说过不会去,那就是不会去,任何人来劝说草民都不会给面子。 还是那句话,头在这里,陛下要拿,锦衣卫数万人马随时能够取我项上人头。”从朱佑樘出卖他的那一刻起,张儒的心,已经沉到了水底。 起初双方约定不过是先让朱佑樘做出不爽张儒的小动作,然后让那些喜好揣测帝心的人趁机攻讦张儒,从而达到借机清除朝中奸佞的目的。 这一切,都源于张儒对朱佑樘的信任。 哪怕是皇帝在金銮殿上大动肝火,那一瞬间张儒依然是相信朱佑樘的。他做梦都没想到,从小叫他虎哥的朱佑樘竟然会玩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闲赋在家之后,他想了很多,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可能不应该掺和进这种斗争中去。一山不容二虎,现在他风光无限,谁知道将来某一天他功高盖主的时候,会不会有不臣之心。 扪心自问,张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几十年后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许朱佑樘死了之后,新皇登基会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也许不等朱佑樘死,他就会成为朱佑樘的攻击目标。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 满腔抱负不曾施展,就被自己的兄弟在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算我求你,行么。”朱佑樘可怜巴巴道。 张儒摇摇头,不为所动。 “你到底要干什么。”朱佑樘有些恼了,站起来道。 张儒笑道:“我要春暖花开,佳人相伴。” 说罢提笔,一首诗从笔尖喷吐而出:策马百战倾天下,仗剑江湖枉称侠。唯思卸甲归田园,**纤手捧紫砂。 看罢诗词,朱佑樘一言不发,站起来走出了张儒的书房。 “陛下,情况如何?”跟着皇帝一起出来的汪直明知故问。 他站在门口,里面的谈话依稀可闻,再者皇帝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他却依然出口询问。 朱佑樘摇了摇头,迈开大步朝前面走去。 第372章 :大同告急 三日一封急报回京,朱佑樘出师未捷,闹了个灰头土脸,回到皇宫之后再次召见三位阁老,将自己在张儒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事选择性的说了出来。 谢迁板着脸,刘吉眼睛左右乱瞟,邱濬凝眉不语。 “实在不行,就让保国公出征吧!”朱佑樘揉着眉心,一脸气苦的道。 刘吉高兴的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张文轩不给陛下面子,朝廷若是一直把他捧着,只怕他会得意忘形。他既然不同意为国出征,那朝廷也没必要对他手下留情了。臣请陛下下旨,抄张文轩名下产业,以充国库。” 谢迁怒哼一声,转过脸不去看刘吉那可恶的嘴脸。 刘吉很不识趣的问道:“谢大人可是对老夫有意见?” 谢迁眼皮子都不抬:“老夫不喜欢跟阴险小人说话。” 刘吉眼睛一瞪,指着谢迁就要发飙,见情况有些不对,邱濬马上站出来道:“陛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臣以为,保国公实在非此次大同之行的最佳人选。 臣一开始举荐保国公,是因为国公为大明戎马半生,身上军功无数,而且是最能威慑宣府张安的统帅。 可那日保国公之言,至今萦绕在老臣心头,保国公而今是廉颇老矣,若是强行让他出征,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天下百姓该如何看待陛下? 保国公之子朱晖倒是有点能耐,然与其父相比,难以望其项背。 这统帅人选,还请陛下三思。” 朱佑樘没好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给朕举荐一个有用的人才出来。宣府张安不是桀骜难驯么,让他充任这个三军统帅出征,又能如何。” 这下,三位阁老都慌了。 纷纷拱手道:“陛下三思,张安只可为将,不可为帅啊!” 张安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老将,而且还是良将。但是这家伙一把年纪了,行事却跟小年轻有得一拼。就算是十拿九稳的战役,他也喜欢兵行险招。 尽管他每次出征都是胜多败少,可现在的大明根本就经不起任何折腾,朝臣们都希望平安度过,而不是举全国之力,去对付鞑靼的二十万大军。 “三日之内,选好人选。”朱佑樘提出几个建议都不行,干脆就不提这些建议了,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三个阁老。 说罢,拂袖而去。 弘治三年四月十三,已经和鞑靼大军僵持了半个月的大同守军终于和敌人进行了第一次遭遇战。战争发生的地点,很巧的又是在鸦角山。 十三日清晨,后方粮草不断充实的鞑靼大军在先锋将军布洛特的带领下对鸦角山发动了一次攻击。这个时候还是四更天,太阳都没冒出来,士兵也正是疲惫的时候。 忽然之间,四周喊杀声骤起,好像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一时之间,那些年轻的士卒开始慌了手脚,有些连武器都拿不稳了。 好在鸦角山新任守备林克敌临危不乱,第一时间让麾下老卒带领新兵组织防御阵型。 喊杀声依然在继续,可愣是没有看见一个敌人上城头,想象中的攻城云梯也没有出现,那些敌人竟然就这样轻飘飘的撤离了。 听完汇报之后的林克敌冷笑连连:“想要乱我军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来人,传令下去,即日起,兵不卸甲,枕戈待旦,所有人保持警惕,弓箭手在敌人进入射程之内发动攻击。不用管箭矢是不是充足,给老子****娘的。” 命令传达到最底层已经变得粗俗不堪,但没人在意这命令是不是粗俗不堪,他们在意的,是如何在保证自己周全的情况下多杀几个敌人。 鸦角山一战成名之后增兵到五千,这在数十个堡寨中已经算得上是人数众多了。然而面对外面的两万鞑靼骑兵,林无敌这沙场老将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 滚石檑木搬上城头,暂时还没到用这些武器的时候,林克敌却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报!保安堡、勒马寨、黑虎口被攻陷,守军一万三千余人悉数被俘。” 喘着粗气的探马一咕噜从马背上跌下来,然后踉跄着脚步跑进杨荣的军帐,口齿清晰的喊道。 正在看地图的杨荣猛然站起来:“你说什么?你确定不是战死,而是悉数被俘?” “回禀将军,末将不敢信口雌黄。三寨人马的确是悉数被俘,不是战死。”探马头都不敢抬,却异常肯定的道。 杨荣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心想这下可完了,如果这些人都是战死的,我对朝廷还算有个交代。可是三寨人马,一共一万三千多人全部是被俘,我这总兵怕是也当到头了。 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杨荣马上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探子道:“将军,三寨人马并非主动被俘,而是中了贼人的奸计。此次进犯的鞑靼大军中不知有什么厉害人物,他们派遣小股人马抄小道进入我大明边境,然后中途拦截粮草,在粮草中下了蒙汗药。 我军一时不察,这才中了敌人的奸计。” “放屁!”杨荣一拍桌案:“若是没有人通风报信,那些鞑子怎么可能知道我军运送粮草的路线。” 这下探子不敢说话了,毕竟杨荣的分析是十分又道理的。 “你马上快马进京,求朝廷发兵救援。”冥冥之中,杨荣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次的大同,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马璁很舒服,躲在大同城内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也不管杨荣的死活。所有重担现在都在杨荣一个人的身上,就算马璁不躲进大同城,这重担也只能在杨荣身上。 名义上,他才是大同总兵,沙场胜败,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所有责任都需要他来承担。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给京城那边去信了,只可惜每一封信送出去,都是没有回音,京城的大人们好像根本就不关心大同的兴亡一般。 然而除了求援之外,杨荣没有半点办法。 宣府张安在他屁股后面,可那位爷的性子他是十分清楚的,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来救援的。 蓟镇李铭那边倒是比较好说话,不过要是没有朝廷的命令,李铭也不敢担当这个私自调兵的恶名。 这段时间,杨荣是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甚至数次萌生过扔下一家老小独自逃生的想法。 再次求援,算是杨荣抱的最后一点希望了。 探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一路马不停蹄疾驰,每到一个驿站都是换马不换人,因为这次的命令是一道口信,他必须要完整叙述给京城那些大人们听。 三日后,五军都督府。 探子下马说完一句话之后立毙。 “再不救援,大同危矣!” 毙命的探子没让几位都督产生恻隐之心,他们相互看了看之后,就派人去通知了兵部尚书马文升。 大同总兵杨荣,大同副总兵马璁。 马璁可是马文升的儿子,大同告急,最急的除了皇帝和内阁几位大学士之外,应该要属马文升了。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得到消息的马文升显得极为淡然,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在大同战死沙场,反而还安抚极为都督,说没事,一切都有朝廷呢! 马文升那耐人寻味的态度让几个人纷纷吃下了定心丸,实际上他们也不是很担心大同的情况,大同没了,正好是他们这些武将的天下,被文官压着的态势将一扫而光。 皇帝和内阁几位很快也知道了消息,这下,皇帝算是彻底坐不住了。 他召集几位内阁大臣在东暖阁内小聚,见面马上抛出自己的问题:“几位,大同告急,如果大同陷入敌手,我西北门户洞开,鞑靼大军可直逼京城。 朕时间不多,大同守军的时间也不多,三天之内,选出适合三军统帅的人选,三日之后,大军出发,驰援大同。命宣府张安派兵驰援,李铭负责后勤补给,不得有误。” 事实上,圣旨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到了张安的案头,只是谁都不明白,为什么张安竟然敢抗旨。 “陛下,老臣无能,找不出合适的出征人选。”谢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反正就是死活不肯给朱佑樘好脸色。 这也就是摊上一个不算残暴的朱佑樘,要是换成朱见深,只怕早就把他拉出去打屁股了。 刘吉这回不敢乱说话了,别说他心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算他有合适的人选,这个时候也不会说出来。 开玩笑,大同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单凭奏报上的只言片语,很难推断出现场的情景。 这一骑快马入京,谁知道现在大同是不是还在大明的手里。 要是说错了人选,最后吃了败仗,他这把老骨头可担待不起。 邱濬上前一步,正色道:“若是陛下允许,老臣愿去劝说张文轩出马。” 朱佑樘压着怒气,似笑非笑道:“朕真的很好奇,你们凭什么都这么相信张文轩。” 邱濬一字一顿道:“因为他善于创造奇迹,他有这个能力打赢。” 第373章 :说客 邱濬说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结合杨廷和的说法,和他自己打听的市井言语,他心中自有决断。 这是大明王朝迄今为止难得的一个聪明人,持身正,为人公道。 他不会做让自己为难的事,也不会做让别人为难的事。他既然说愿意去劝说张儒,自然有他的把握。 听完他不像理由的理由之后,朱佑樘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能否劝说张文轩出征,就全赖先生了。” 邱濬拱手道:“臣定不辱使命。” 各怀心事的几人散了之后,谢迁追上步伐匆忙的邱濬,拐弯抹角的问道:“仲深兄,你真有这个把握?” 邱濬淡淡笑道:“你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么?” “这倒是没见过,不知可否告知一二。”谢迁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邱濬是永乐十九年生人,比谢迁大了二十多岁。 他对谢迁这个年轻人还是很喜欢的,只是总感觉谢迁刚直有余,柔和不足。在官场上,要是这样的话,很容易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这次谢迁请教,他决定好好敲打敲打谢迁,于是便道:“于乔,你可知为何陛下对你的态度一直温和?” 谢迁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邱濬提点道:“定边侯之事,朝中不少正直之士都替张文轩扼腕叹息,觉得大明少了张文轩便是少了中流砥柱。这其中,你谢于桥表现得最为突出。 然而陛下不仅不曾问责于你,甚至都不理会你,除了你这个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之外,你可曾想过其他?” “您的意思是”谢迁在心中仔细将邱濬的话咀嚼了即便之后,忽然语速加快:“您的意思是陛下根本就没有让张文轩坐冷板凳的意思,这些日子朝中的跌宕起伏,完全就是一场阴谋!” 邱濬笑眯眯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迁了然,叹了口气:“看来,玩这种阴谋诡计,我的确不是这帮年轻人的对手。” 邱濬道:“好了,你一个人自己慢慢想吧!我还得去请定边侯重出江湖,这次估计得浪费不少口水。” 说完,他大步离去。 离开皇宫之后,直接叫过自己的轿夫,抬着他去了定边侯府。 闲散了很长时间的张儒在家里舞文弄墨,玩得不亦乐乎,他竟然无聊到教马同袍写字的同时,还顺带着教厨子老九识字。 邱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张儒就着小菜喝着小酒,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惬意。 得知邱濬来访,张儒想都没想就让人请了这位老夫子进来。他对邱濬是真的没有半点恶敢,因为他觉得整个大明朝堂之上,真正值得他尊敬的老夫子,只有寥寥数人,其中邱濬无疑是最为值得尊敬的。 “啧啧,看这小日子过得,可够滋润的。”邱濬脚刚进门,就笑眯眯的感慨道。 曾几何时,他对这种生活是极为羡慕的,只不过后来朕的是家贫,无奈之下才出仕从政。 张儒十分没礼貌的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哎呀,稀客稀客,快,坐下来一起吃点。” 邱濬摇摇头道:“我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吃东西啊!都快忙得脑袋转不过弯来了。还是侯爷你舒坦呐!” 张儒立马更正道:“大学士可别乱说,草民现在不过是一个闲散之人,可不是朝廷的侯爷了。要是让有心人听见,还不得把我这大好的宅子给收回去。” 邱濬笑道:“你就别谦虚了,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你不点头,谁敢收了你的宅子。你要不是侯爷,你门口那定边侯府四个大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有人拿走了。” 张儒苦着脸道:“首辅大人可是冤枉文轩了,这牌匾又不是我挂上去的,既然不是我观赏去的,我自然没有那个义务把牌子给摘了。您说我一个有点小钱的富家翁,至于拿那牌子当虎皮么。” “行了文轩,老夫这次的来意你应该清楚,老夫要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邱濬开门见山道。 张儒含糊其辞:“您这话可就把我给问蒙了,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啊?莫非您老焕发第二春,想要文轩去喝您的喜酒?” “臭小子,别跟老夫信口胡诌,老夫说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邱濬佯怒道。 张儒苦笑道:“我的首辅大人,您这不是为难我嘛。现在我是一介白身,不吃朝廷的俸禄,也不用朝廷的东西。你们这些大人物轻飘飘一句话,说让我带兵出征就带兵出征,这算怎么回事啊! 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张家就我一棵独苗,大同现在的情况十分不明朗,要是小子在大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让我老张家断了根,您叫我死了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呐!” “混小子,崔恭就教出你这么个惫懒小子来。”邱濬以手扶额,很是头疼的道。 张儒笑嘻嘻道:“不不不,我老师还教出了陛下。”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你到底去还是不去。你要是不去,老夫明天就把你跟陛下的勾当宣之于天下。老头子为官这么些年,别的没有,倒是有不少门生。”邱濬威胁道。 张儒一愣,问道:“什么勾当?” 邱濬阴测测的笑着:“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至少朝廷里还有老夫这么个明白人。 你敢说这次大同告急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敢说马文升家那小兔崽子敢带着精兵躲在大同城内不出去,完全是因为鞑靼的人马太多?你敢说鞑靼那在你家住了几年的小王子,在鞑靼的元气不曾恢复的时候悍然发动对大明的攻击,就不是为了你爵位被夺? 陛下留下你这定边侯府的牌匾用意何在,我想不用老夫明说了吧! 再说了,你和陛下的感情根本不是一般感情能够比得了的,你们之前的关系会因为几个文官攻讦,忽然之间变得疏远? 把所有朝臣当傻子玩,很过瘾嘛! 可怜李敏那榆木疙瘩和他后面的人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了,还以为已经扳倒了你。” 张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老夫子,你怎么也学会信口开河了。” 邱濬笑道:“老夫是不是在信口开河,你会不知道?”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张儒,将张儒所有不自然的动作和神色尽收眼底。一般人是看不到张儒这些小动作的,只有这种人老成精的家伙才有可能从细微之处发现端倪。 “好吧!你赢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儒苦笑道。 邱濬一脸神秘:“山人自有妙计。” 张儒威胁道:“你不说,我不去。” “你去不去大同都出不了事。”邱濬笃定道。 张儒再次败下阵来:“求先生教我。” 邱濬仰着脑袋道:“恩,这才乖嘛!要不是陛下说自己在你这里吃了个闭门羹,老夫还真不敢确定你们两个在做戏。” “原来这破绽是我们自己露出来的。”张儒叹了口气道:“好吧!您老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小子还有一时不解,为何邱老明知大同之危无损国体,还要劝说我出征?” 邱濬十分认真的道:“对,大同之危跟国体无关,但是跟民心有关。大同白莲教作乱,那根本就不是你能够控制的。鞑靼那个小王子跟你关系是不差,可谁知道你的计划是不是在他的计划里面?老夫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张儒点头道:“是小子错了。” 邱濬正色道:“不,你没错。你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海禁一开出现动乱,你的本意是为了大明好。那些宵小如果不经过你和陛下这联手的好戏,只怕还不会这么快冒出来。老夫该多谢你和陛下才是,是你们,让老夫看到的大明中兴的希望。” 成化一朝,邱濬上书的奏折用一只手能够数得过来,弘治一朝才过三年,邱濬上书的奏折能够用堆积如山来形容。由此可见,邱濬不是不作为,而是看什么皇帝做什么事。 不管是穷折腾还是富折腾,张儒的折腾,正中邱老夫子下怀。 张儒笑了笑,皱眉道:“如果小子跟老夫子说大同边军告急和马璁带兵躲进大同城并非是小子授意,不知道老夫子相不相信。” “什么?”邱濬失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儒无奈的点头,他也没想到,自己在京城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竟然会让草原上的屠胡和大同的马璁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他没有事先跟他们说,因为他以为他们能够忍住。 现在,他只希望朱佑樘还能够信任他。 邱濬脸色大变,站起来对张儒深深鞠了一躬:“文轩,明日点齐人马,即刻上路吧!粮草保国公早已备好,已经到了路上,你带领大军疾驰,可以从十二团营中带人过去。” 张儒面色沉重的点点头:“老夫子放心,文轩会给陛下,给朝廷一个交代。” 第374章 :抽死你 翌日,早已准备妥当,只待主帅就位的一万将士誓师出发。 这一万将士分别是奋、耀、练、显四武营中抽调精锐三千;敢、果、效、鼓四勇营抽调三千人;立、伸、扬、振四威营抽调三千人;另有一千神机营将士身配长短二枪,携带便携式火炮跟随大队出发。 全军一万人马自带三日干粮,轻装上阵,快速疾驰前往大同。 这次誓师规模算不得宏大,只有礼部几位官员出面主持,皇帝连面都没露。对外宣称龙体不适,实际上是为了迷惑李敏一党。 三日后,疲惫不堪的大军准时到达宣府,宣府总兵张安亲自出城十里迎接。这样的待遇,在大明历史上都是少有的。 如今张儒爵位不在身上,只不过是一个临时被启用的将领,根本就不需要张安这个总兵出面迎接。 九边重镇之中,张安这个镇字头将军,可谓无人能敌。这也是为什么皇帝朱佑樘和朝臣在对待张安的态度上那般暧昧。 张安奉命镇守宣府,早在成化年间便立地起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踏出宣府半步,除非安死头落。 这样的情况下,张安愿意听候调遣,那么他就能够出宣府,因为事情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如果张安不愿意出去,就是皇帝的圣旨,他都可以不出去。否则他直接拿出在先帝面前的誓言说事,谁也不愿意担一个不敬先皇的罪责。 “文轩,好久不见。”张安给了张儒一个熊抱,笑呵呵道。 张儒拿手捏了捏张安膀子上的肌肉,笑道:“张帅身体不减当年呐!文轩早已不复当年轻狂时,还能劳动总兵大人相迎,可真是莫大的荣幸。” 张安眼睛一瞪,抬手一巴掌打在张儒肩上:“你说咱爷俩是不是还得这么酸不拉几的寒暄下去。你不嫌不舒服,我这大老粗可舒服不到哪里去。” “行,不说那些没用的了,走着。”二人并肩而行,一同跨上马背,并绺朝宣府关城走去。 走了没多远,张安便问道:“你这一路可够辛苦的,朝廷怎么舍得用你为将了?我还以为会是朱永衲老匹夫过来呢,没想到过来的是你这小子。” 张儒苦笑道:“张叔客套了,小子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如何,信中早有提及。你就别拿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来寒碜我了,我是没什么选择的可能性,要是能选,鬼才愿意来这苦寒之地受罪。” “说你小子不厚道就是不厚道,朱永那老家伙也不见得有多厚道。他跟我年纪差不多,老子天天在边关受苦,也没见老子说身体不行,他再京城享福,反倒是学会叫苦不迭了。那帮酸书生的毛病,真个要不得。”张安看似随意,实则有意的说了一句。 张儒道:“不管怎么说,保国公这份情,小子还是要承的。这不,要不是保国公称病不出,也轮不到小子跑这里来啊!我要是不来,你可就骂不到我咯。” 张安没好气道:“狗屁,老子真要是想离开宣府,难道还有人会说不成!五军都督府那帮兔崽子基本上都是我和朱永带出来的,我就不信他们会当白眼狼。就算他们在京城沾染了那帮酸书生的迂腐之气,老子要是会京城,他们还得老老实实叫一声将军。 倒是你小子,有事没事都是一口一个张老头的叫,小心老子哪天发飙,让宣府十万将士把你皮给扒了,挂旗杆上去。” 张儒一拨马头,离开张安两个马身的距离,一脸害怕道:“我都混成这鸟样子了,您可不能再欺负我。” 张安投过一个白眼,不屑道:“你小子鬼机灵这么多,还会怕京城那帮只知道掉书袋的老不休,今天的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张儒讪笑不已,调转马头回到原位:“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张将军也。前段时间过得挺惨,门前冷落鞍马稀,就差没嫁做商人妇了。还好一想到您的音容笑貌,小子硬咬着牙挺了下来。” 张安扬起马鞭,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唿哨,发出锐利的声音。他大嘴一张,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你小子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给老子安分点。还他娘的音容笑貌,老子还没死呢,你就等着回忆老子的音容笑貌了。” 这也就是张儒说这话,要是换一个人说这话,张安说不定早就鞭子抽过去了。他看这个年轻人对口味,对方的行事风格不拘一格,跟他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看到张儒,他就像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所以对张儒根本就生不起气。 加上前段时间京城的动乱的确是搞得轰轰烈烈,尽管他相信张儒有这个实力去搞定,却也着实担心了不短时间。 故而哪怕是张儒说错了话,张安也没法生气。 恶人回到宣府关城,城门口数百骑兵手持腰刀,腰杆笔挺的坐在马背上,才刚看到这二人的身影,那些边军就已经举起了腰刀致敬。 张儒本事如何,最清楚的莫过于曾经被他抽调前往大同前线的三千宣府老卒。一战之后,三千老卒剩下三成,这三成人,回来之后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宣扬张儒的善战。 是以,不管是件过还是没见过张儒本人的边军,特别是宣府边军,很多都对张儒十分崇拜。 那是一种弱者对强者的崇拜,跟张儒的爵位和官职没有半点关系。 边军苦,拿着比京军要少的进项,做着掉脑袋的事。 边军善战,就算是京军中最为骁勇的奋武营,在战场上,也未必经得起边军精锐以惠和的冲击。 边军良莠不齐,每年战死的新兵总比老卒要多,每年的老卒都在锐减。 总的来说,边军是值得尊敬的存在。 所以一万人马在路过那数百宣府边卒精锐的时候,纷纷提起了手中武器举起向高空。 入城,才进入总兵府,屁股没沾凳子,张儒已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想法:“将军,闲聊的事先放在一边,我们来说说战况。 现在前线情况不明,不知将军可知杨荣现在何处,大同堡寨还在我大明手中的有多少?” 张安打趣道:“你小子还是这么火急火燎的。” 张儒叹了口气:“军情紧急,容不得吊儿郎当啊!” 张安正色道:“大同局势不容乐观,是数日以来,连下保安堡、颐川堡、宁鲁堡、镇川堡。这些堡寨无一不是中计之后全军被俘。最近三日,鞑靼各路大军按兵不动,其中透着诡异。 大同右卫退守大同左卫所在之地,阳和卫干脆来了个不战而降。 此次敌军指挥者,似乎对大同边镇的排兵布阵了如指掌,有我大明边军出没之地,必定没有鞑靼大军出现。 他们乔装打扮,进入大明腹地之后,趁机破坏后勤补给线。不过相较于以前的鞑靼,这次的鞑靼人温柔了很多,能不下杀手绝对不会杀人。有时候他们宁可自己多损失几个人,也不愿意放弃俘虏的机会。 杨荣现在窝在雷公山,副总兵马璁躲在大同府城。 山西行都司多次派人求援,我一直没理会,只是派人送信回京。没有京城的命令,我宣府书多万大军是决计不会乱动的。” “嘶,看来是我养虎为患了。没想到这小子在京城的时候闷不吭声,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张儒颇为懊恼的道。 他想过自己出事之后马璁可能会脑电小动作,想过南京魏国公有可能会会看在昔日情谊的份上上书替自己求情。甚至想过可能在福州的范统会扔下福州那边的烂摊子,跑回京城来,就是没想过屠胡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悍然选择攻击大明边境。 “反正认识你府上出来的,我就给你留着,你要怎么样,那是你自己的事。”张安笑道。 他说的人不是屠胡,人家有二十万鞑靼大军,进可攻击大明边境,退有广袤的大草原。他张安就是再心高气傲,也不可能说是留着屠胡给张儒动手。 马璁躲在大同府城,这本身就不是一个边军将领应该有的做派。张安知道马璁是张儒的人,所以他留下马璁,让张儒自己定夺。 如若不然,宣府十多万大军,难道还不能跑到宣府去好好教训教训马璁这个蠢小子? 弘治三年五月初六,张安和张儒率领十万大军抵达大同府城。 府城城门紧闭,城上军士看到了张字大旗,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城门,而是大声喝问:“老者何人!” 与此同时,那喊话的将领身边,已有数百弓箭手准备就绪。 张儒策马上前,正好在一个安全距离勒住马头:“马璁你小子是长本事了,老子来了,你竟然敢连城门都不开。” 守将看出来的是一年轻将军,黑色的盔甲上红缨飘扬,登时皱眉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辱骂我家副帅。” 张儒怒道:“你没资格跟我说话,让马璁那小子给我滚出来。就说张文轩到此,一炷香时间内他不出现,老子抽死他。” 张文轩大名,那将领还是听说过的,当即打了个哆嗦,他不再说话,转身就去找马璁了。 第375章 :抽死你2 “报副帅,城外有莫名来者,应该是朝廷援军,领兵之将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小将。他自称张文轩,说说”之前站在城头上的偏将此刻站在马璁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马璁蹭的一下站起来,手中的茶水洒了一地,面带惊容:“你确定来将自称张文轩?他说什么了?” 偏将有些不解的看向马璁,十分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说你要是一炷香时间不出去,他会抽死你。” “哈哈,天助我也,老大起复了!挨一顿打算什么,走,跟我出去迎接。”马璁嘴上说着,脚下已经动作不停的小跑起来。 不过他还是先去了城头,用千里镜看了那个人之后,确定是张儒,这才喜滋滋的快步跑下城头,命人打开城门,亲自走路迎了出去。 张儒看到马璁之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摔鞭抽了一下马臀,战马小跑着朝马璁奔去。 马速未停,张儒已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下马之后一个踉跄抱住马璁:“哈哈,你小子这小日子过得够滋润呐!” 和数载前相比,马璁的身体壮实了不少,嘴角的绒毛也变得浓了许多。乍一看去,他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反倒是像三十多岁的中年将领。 马璁笑道:“老大你的日子过得才叫一个滋润呢!我可是无时不刻不想着回去京城,到你麾下效力。” 张儒脸色陡然一变,一把推开马璁,冷着脸道:“好了,兄弟感情谈完了,我们该谈一谈正事了。 大同告急,为何你这个副总兵带着五万大军归宿大同府城不出,为何要将杨荣丢在雷公山! 现在大同的堡寨已经对了四五个了,你这个大同副总兵安能稳坐钓鱼台! 老子带着人来驰援,你小子不仅没有开城门,反而还要等扈从通报之后再出来叙旧,又是为何!” 大庭广众之下声如惊雷,可以说完全没给马璁这个大同副总兵留面子。马璁手下的人多有不忿之色,要不是看马璁依旧笑容满面,只怕他们中间就有人会按捺不住,对张儒动手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张儒十分严厉的看着马璁,他希望马璁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马璁笑嘻嘻道:“老大,这也没什么,反正杨荣那家伙不打就不知道老实。你在京城蒙受不白之冤,我在大同还得浴血奋战,什么道理。要不是老大,我没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要不是老大,我马璁顶天了也就是凭借父辈的荣光当一个小校。 抛开一切,我肯定得躲在大同府城不出去。 杨荣是大同总兵,他不出去的话说不过去,反正杨荣在总兵位置上捞的好处已经不少了,他不为国捐躯,可对不起大明给他那么多银子。” 对杨荣的生死,马璁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种不在乎的根源不是在他那个兵部尚书的父亲,而是在张儒。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马璁的性格就是那种桀骜不驯的性格,所以他敢在张儒面前毛遂自荐,所以他甘愿躲在杨荣的身边数年时间。 张儒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朝廷怎么对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杨荣是大同总兵,你是副总兵,鞑靼二十万大军犯境,你不在堡寨待着,躲在大同府城当缩头乌龟,你还有理了不成!” 马璁耸耸肩:“既然老大说我错了,那我就错了呗!” 这种态度气得张儒牙痒痒,他心里也清楚马璁为什么会摆出这样的姿态,那都是做给他的手下看的。 同样,张儒当着宣府十万大军的面大声呵斥马璁,也不过是做给宣府大军看的。 要是他因为马璁曾是他部属的原因不问责,这十万宣府大军,除了那三千老卒中剩下的之外,谁敢把自己的命交给这样一个统帅? 连张安都要为这次的大同之战让步,连皇帝表面上都要礼贤下士请他出山,莫非他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不,他有! 就是因为他有,所以大明在很多时候离不开他。 “来人!召集三军,点将台集合!”张儒怒而下令。 点将台的位置在大同府城之外五里地,那里也是大校场的所在。马璁龟缩大同府城之后,那几万跟着他的军卒都是在城内的小校场练兵。 只有当总兵大人要誓师点将的时候,才会让人在大校场集合。 无力地,张儒让全副武装的大同边军,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全部负重十斤上路。 他只给了半个时辰时间,半个时辰不到,军法从事。 从宣府和京城带来的十万大军则是骑着马,一路绝尘而去。 这次朱佑樘算是下了大工夫了,十万战马,对马匹匮乏的大明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保国公朱永和内阁大学士邱濬的强烈请求下,朱佑樘才痛下决心,将陕西那边十万精良战马全部武装给了张儒。 等了半个时辰,除了一些体力跟不上的年轻人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到了大校场。一时间,校场被乌泱泱的人流覆盖。黄色的徒弟上是黄色的大明军服,那一把把在阳光下闪耀寒光的长戟,如林子一般茂盛。 后面跟着上来的士卒稀稀拉拉总算是就位了,张儒这才冷着脸对脸上汗珠未干的马璁喝道:“罪将马璁,你抛弃主帅,贪生怕死,率众蜗居大同府城,眼见袍泽兄弟有难而不相救。无视大明律,愧对大同边疆战死的袍泽兄弟。 今本帅率宣府十万大军驰援而来,事先已通知到位,你倨傲不出,推三阻四,寒我袍泽兄弟之心。 与鞑靼交战,两旬之内丢掉大同五个堡寨,国土之内尚且不能安定,国土之外如何策马! 数条罪状,你可认!” 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说话,马璁估计得一口唾沫星子喷过去:“我认你妈了个逼的。” 但说这话的人是张儒,他就算有怨言也只能憋着。再说马璁当这个大同副总兵的时间也不短了,跟在杨荣身边,很多为人处世的东西都学了一些,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冲动了。 他低头道:“马璁认罪!” 张儒平视前方,扫了下面的士兵一眼,沉声道:“你们认为,马璁该当何罪。” 下面的人没说话,大同边军这边有人交头接耳,宣府边军那边的士卒则是一动不动。这一下,就能看出双方士卒的优劣来。 这也怪不得马璁如何如何,毕竟宣府的兵大多数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没能升官发财的原因无非就是不善于阿谀奉承。 大同边军中有不少都是新兵蛋子,能够有这样的阵仗,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后世一寸山河一寸血的鞑虏入侵,小日本子在南京杀了三十万同胞,那些跟敌人殊死搏斗的,很多都是新兵。 很久很久都没人说话,张儒缓缓道:“按照大明军法,弃主帅如弃城,弃城不战者杀!消极怠战者杀!马璁,本将找不到一个理由,让你活下去。” 马璁将脑袋低垂下去,整张脸都埋在了胸口的铠甲上:“马璁甘愿伏诛!” 下方军卒军心大动,站在前面的一个偏将嘭的一声单膝跪地双手将手中腰刀高高举起:“督帅饶命,我等愿跟随马将军沙场浴血,将功赎罪!死沙场,马革裹尸,不悔!” 有了一个人带头,没有主心骨的士卒们马上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跪下:“督帅饶命,我等元跟随马将军沙场浴血,将功赎罪!死沙场,马革裹尸,不悔!”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越来越多的人口中呼喝着,所有人都是在为马璁求情。 当一个将军能够当到这个地步,足以见马璁为人如何。 所有马璁的嫡系部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可以说大同边军中所有能够拉拢的人,都被马璁拉拢过来了。 杨荣在大同镇,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光杆司令。 马璁在的时候,他的命令只能在自己的军帐中下发,马璁不在的时候,一些小事下面的人可能会听他调遣,大事,基本上都是请示过马璁之后才由马璁定夺。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效果,跟马璁平时对士兵的好是分不开的。 宣府军一年军饷不过白银二十两,大同边军平均每人的军饷就到了一年三十两。多出来的银子,不过是将军官一级别的削减下去,然后由文轩号补贴一部分。 你对我好,我为你卖命。 这就是大明边军中的汉子。 大同边军和宣府边军泾渭分明,一边的人都跪着,口中呼喊着,另一边的人都站着,队形有所松动。 张安站在张儒身边,轻声道:“差不多得了,真要是没打仗就引起哗变,你的脑袋就真别想要了。” 张儒很有自信的笑了笑:“也有你张将军怕的时候啊!” 张安没好气道:“赶紧借坡下驴,别把事情闹大了。” 张儒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好一会才双手下压道:“军法无情,人有情!马璁,看在这数万大军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将暂时把你的人头寄放在你脖子上。三日后出征,杀鞑靼,救袍泽!” 校场上响起如雷一般的呼喝:“杀鞑靼,救袍泽!” “杀鞑靼,救袍泽。” 第376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1 用三天的时间将一切准备妥当。 粮草、战马、兵器、弓弩、火器。 说到火器,就不得不说说张儒和朱佑樘的一次密探了。那次密谈发生在张儒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第一次大同之战之后。 凯旋回京的张儒救了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朱佑樘,手里拿着的,就是一把张儒从神机营淘换来的火铳。这火铳威力不大,不是面对面的对着身体轰,很难把人弄死。 如果这是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神机营的人也不会放心将这火铳给张儒。 正是因为这把手铳,勾起了还是太子的朱佑樘的好奇心。 他不停追问着张儒火铳这么神奇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为什么大明有如此杀器,却不选择全军装备。 张儒耐心的给朱佑樘解释了火器的粗略制造过程,并且运用自己前世从小说上看到的只是粗浅的说了说火药的构成原理。 至于为什么不装备全军,张儒给出了两方面的解释。 一方面,火器这东西造价极为昂贵,一把火铳的造价,抵得上十把军中制式长刀的造价。成化年朝廷本来就没钱,能够少量的装备火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另一方面,处于这个时代领导者安全考虑,火器不能大规模制造。因为火器制造的话就会有进步,一旦进步了,远距离的杀伤性武器一旦制造出来,皇帝以及大臣们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大明对武器的管控还是十分严密的,可百密一疏,总有疏漏的时候,一旦疏漏,就会酿成大祸。 再加上白莲教这个毒瘤一直都在大明的边境捣乱,一旦匠作营有人被收买,火器的制作方法传出去,那对朱明王朝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当时朱佑樘还颇为失落的说,这么看来,这火器没有制造的可能了。 张儒那时候可没那么多顾虑,马上撺掇着太子爷暗中研发火器,还说什么只要殿下不怕死,臣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殿下疯狂一把。 从小就跟在朱见深身边,耳濡目染的都是权谋之术,这让朱佑樘的世界是十分枯燥无味的。年轻的他还不知道火器一旦大规模运用对大明这个封建王朝意味着什么,所以就瞒着朱见深在匠作营养了几个匠户。 聪明的张儒彻底杜绝了火器工艺流失的可能,他把火器的制作分成无数个步骤,每一个步骤都有专门的人分管。匠户们彼此之间并不知道别人的那道工序是如何做出来的,只知道这种东西拼装在一起之后,是可以杀人的利器。 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个年头了,匠作营内的匠户也由一开始的八户人家发展到了现在的三千多人。 匠户生活在匠作营的营地里,有专门的士兵负责看守,匠户们各自有各自的活动空间,但是不得和其他匠户相见。 严格的管理和丰厚的待遇让那些匠户甘心过坐牢一样的生活,因为张儒说过,只要他们的后辈不想做这一行,朝廷完全可以将他们的后代送出去。每个月有一次相见的机会,每次见面,他们就能从自己的孩子口中问出生活过得怎么样。 在死了之后能够给后辈留下一笔客官的财富,这让这些已经为人父母的匠户十分开心。 至于传承,张儒也想到了,匠户的每一个徒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故而,并且这样的人朝廷会负责给他们娶妻,让他们生子,延续自己的血脉。 这次跟着张儒出来的一千神机营士卒,手里拿着的都是能够连发两次的新式火枪。这种火枪跟以往的火枪相比有一个十分突出的特点,那就是杀伤力极大。 每一颗铁砂都是精挑细选之后打磨出来的棱形铁砂,采用的都是铅子。这玩意比较软。可以顺利进入人体,在遇到器官的时候穿刺,遇到骨头的时候变大。 基本上被这样的枪来一下,人算是废了。 在这个没什么人敢做外科手术的时代,弄不好就得死人。 大军先行的是五万大同边军,他们要戴罪立功,所以他们的目的地是鞑靼大营。 鞑靼大营驻扎在土城以北三十里的位置,鞑靼人拿下了土城却不入城,将城内劫掠一空之后又退回了草原上。 这些草原汉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守城,所以他们宁可在马背上跟明军硬碰硬,也不愿意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土城内被动挨打。 当然,更深层次的意思就是,这些鞑靼人根本就看不起大明边军。 毕竟从成化年到弘治年,除了数年前那场大同之战因为鞑靼人的内讧,大明取得了某些意义上的胜利之外,其余时候交战,基本上都是大明败多胜少。 五万大军扑过来,那阵仗可小不到哪里去,鞑靼仗着轻骑速度快捷,将人马分散在数十个堡寨各处,中军大营如果独自扛下这五万人马的攻击,估计新的鞑靼可汗得重新回大明做一回客。 敌军探马离明军十里就发现了动静,马上报告金帐内坐着的屠胡。 屠胡脸上稚气未脱,跟在京城的时候相比,多了几分沧桑感。 他端着盛满了马奶酒的杯子,皱着眉头看着桌子怔怔出神。下首,是一众鞑靼将领,这些人其实都是各部落的头领而已。 “大汗,明人来势汹汹,不容小觑啊!” “是啊大汗,王帐这边的人马不过两万多,明人足有不下四万,若是真的短兵相接,只怕我们讨不到好处。” “请大汗下令,草原的勇士,从不畏惧任何风险。” “长生天在看着我们,你们怎可如此软弱。那些人不是瓦剌,不是强大的瓦剌。他们是明人,孱弱的明人,跟羊羔一样温柔的明人。” 底下的人吵嚷一片,每个人都在发表自己的观点。他们的这些观点,完全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 屠胡重重哼了一声,将装有马奶酒的杯子重重砸在案头:“你们要是能用嘴巴把那些明军给说走,我给你们最好的草场。”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屠胡说的是一口纯正的蒙语,草原上的人就认这个。 不管那些部落首领心里是不是认同屠胡,他毕竟都是他们名义上的领袖,他拥有黄金家族最纯正的血脉。 “本汗都没有着急,你们一个个像失去了目标的雏鹰一样,成何体统!别说四万人马,就是四十万人马,也不敢动王帐分毫。”屠胡傲然道。 跟在张儒身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张儒最喜欢的情报,在屠胡到达草原之后学了个十成十。 战争归根结底就是情报战,谁的情报及时,谁的情报准确,谁胜利的希望就要大一些。反之,谁要是反应迟钝,那就势必会成为一个失败者。 张儒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屠胡希望自己能够做得更好,尽管他现在还无法超越张儒。 能够这么笃定,唯一的依仗就是,他认识张儒。 没人不开眼询问大汗为什么不怕,议论声小了,大家脸上多了坚毅的表情。 少顷,五万大军卷土而至,外围的草原人做好防御阵型,所有骑兵上马备战。可那些明军却像蝗虫一样扑了过来,根本就不管那些拿着弓箭上了马背的草原轻骑,而是直奔王帐而去。 锋利的箭矢如雨一般射出,刺透了一个明军的肩膀,他闷哼一声,抬手将箭尾砍去,受伤的手紧紧握住缰绳,继续朝前面冲刺着。 一个士兵倒下,马上就被战马踩到了脑袋,当场毙命。 越来越多的战士倒在血泊之中,明军悍不畏死,依然前行。 营帐周围的拒马在王周面前成了摆设,大戟一挑,拒马飞向高空,重重砸在几个没来得及上马的鞑靼士兵身上。 尖锐的木头茬子刺进他们的躯壳,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 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屠胡突然站起来,朝下面坐立不安的各部落头领招了招手:“走,跟本汗出去看看。” 亲卫扈从跟上他的脚步,他叫过其中一人耳语了几句,然后一脸云淡风轻的朝外面走去。 营帐外,马璁的战马离屠胡只有不过百丈距离,只不过他现在根本不是在冲锋,而是被几十个鞑靼士兵围攻着。 先锋遭受了打击,所以后续队伍都陷入了胶着之中,双方战做一团,不少自认为射术了得的鞑靼勇士开始抽冷子朝明军射箭。 明军这边的弓弩手也在对那些游骑还以颜色。 亲卫扈从归来,弯刀架在一个穿着铠甲的明军将领脖子上,如果张儒在这里,他一定会惊呼出声,因为这个人他认识。 断了一臂的林克敌腰板笔直,看向屠胡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屠胡笑了笑,拉过林克敌道:“林将军,你看,你的袍泽兄弟,现在不顾你们的生死,正在那里冲击本汗的王帐。” 林克敌将脑袋高高昂起:“本将为国捐躯,有何惧哉!” 屠胡笑着拍打着林克敌的肩膀:“呵呵,好,好汉子,果然是铁血男儿。” 第377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2 “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马璁高高举起手中腰刀,音落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向高空。 还保持着进攻姿势的鞑靼士兵下半身在马背上,没有头颅的脖颈喷涌出鲜血,高达三尺。 战马快速前进,带着微风,一具尸体轰然倒地。 后面的士兵源源不断的补充着缺口,鞑靼那边的士兵也算悍不畏死,面对凶性大发的明军,即便知道不可力敌,在没有汗帐命令之前,依然保持着高昂的战斗力。 论骑兵作战能力,明军还真不是鞑靼士兵的对手,往往一对一单挑的时候,落马的一般都是明军。 各部校尉手势一变,明军改为两人同时夹击,放缓速度,冲锋而上。 战争陷入了胶着状态,几乎所有的明军都疯了一般,只知道机械的劈砍着。那些鞑靼士兵且战且退,尽量在自己不受伤的同时伤害敌人。 “挂白旗!”屠胡淡淡道。 他看到已经有不下五千鞑靼士兵倒下,而明军那边大概的伤亡数目只有鞑靼伤亡数目的一般,所以他要手下人挂白旗。 “什么?挂白旗?大汗三思,挂白旗对草原上的勇士来说,那是莫大的耻辱。”哲科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屠胡一脸坦然:“又不是投降,只是挂白旗迷惑对方而已。” 哲科别一脸傲然,愤愤不平道:“草原上的勇士,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我们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我们不是狡诈的明人。” 屠胡冷冷道:“因为外面自以为光明磊落,所以我们的先祖从中原被赶了出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所谓兵不厌诈,这个道理你还不懂?一定要我们麾下的儿郎,战死沙场之后,你才知道心疼。 他们家里有自己的阿爸阿妈,他们有他们的孩子,他们战死了,可能一家人生活会无以为继。” 哲科别依然执拗:“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战死也不过是回到长生天的怀抱而已。大汗在明人那里学到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阿史那,挂白旗。”屠胡有些恼怒的朝自己的亲卫队长喊道。 身为屠胡心腹的阿史那坚定不移的执行着大汗的命令,不理会哲科别那杀人的目光,动作麻利的从汗王金帐中拿出一块白色布匹,吩咐士兵将白色的布匹挂在了旗杆上。 “阿史那,你会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哲科别狠狠的瞪了面无表情的阿史那一眼,十分不开心的道。 战场上,看到汗王金帐这边竖起了白旗的鞑靼士兵们战斗力大减,将之兵之胆,胆子都没有了,拿什么去战斗? 同样也看到了那在风中飘扬的白旗的明军则是精神大振,跟随着马璁一边口中呼喝一边挥舞手中武器:“跪下,投降不杀!” 马璁及其亲卫队算是不遵守战场规则的,他们口中喊着投降不杀,对那些只是放下武器而没有跪下的鞑靼士兵却依然进行着屠戮。 没了抵抗能力的鞑靼士兵,面对凶悍的明军,要活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跪下,要么就是趴下。 跪下,不管对明人还是草原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换句话来说,跪下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一种永远都会跟随着自己的耻辱。 面对明人锋利的钢刀,有人无奈之下选择了下跪,有人骄傲的保持着站姿。保持站姿的人被毫不留情的杀戮,鲜血染红了大地;跪下的侥幸成了俘虏,有可能会成为明军交换自己人的筹码。 厮杀声怒吼声渐渐平息,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除了投降的,鞑靼这边很少有伤兵,因为明军一路冲杀,只要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战马马上就会用铁蹄送他们上路。 明军将汗王金帐团团围住,马璁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汗帐门口站着的屠胡,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他们没有继续发动进攻,不是因为汗王金帐的防守多么严密,也不是汗王金帐的士兵多么勇猛,而是那些鞑靼人手里的弯刀,此刻正架在自己的袍泽兄弟身上。 马璁想杀了这些鞑靼人,但是他不能贸然进攻,因为那些人不管是战败了还是怎么的,都是自己的袍泽兄弟。 “叫一个能说话的出来。”阿史那大声喊道。 马璁策马上前,完全无视那些紧张兮兮用弓箭瞄准他要害部位的鞑靼士兵:“本将大明大同镇副总兵马璁,巴图孟克何在,出来回话。” “大胆!” “无礼!” 几个鞑靼将领发出不甘的怒吼。 马璁脑袋高昂:“我大明的军人,从来就没有跟外敌客气的习惯,更没有跟败将客套的可能。巴图孟克,而今你已山穷水尽,速速站出来回话。” 屠胡上前一步道:“本汗便是巴图孟克,马将军带着人把我汗帐给围了,可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的节奏啊!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大明的所谓勇士,是不是能够在你们的刀杀了我们之前逃脱出去。” 马璁目光阴鸷:“你这是在威胁我。” 屠胡笑道:“我是鞑靼大汗,威胁你一个小人物,没什么含义。我只是就事论事,想问问王将军,你们的元帅是不是同意你这么做而已。” 林克敌突然放声大汗:“马将军,不用管我们,杀了这帮孙子。” “我巴图蒙克生平最佩服的,就是林将军这种悍不畏死的勇士,林将军生在明国,真是可惜了。你要是在草原,一定是又一个巴图鲁。”屠胡一边称赞,一边从腰间拿出小刀在林克敌胸口比划着。 马璁威胁道:“巴图蒙克,你最好是束手就缚,否则,我大明大军来到,你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你要是敢对林将军不利,本将就是耗尽麾下五万将士,也要屠尽你鞑靼每一滴血脉。” 屠胡轻松道:“厉害不是嘴上说出来的,你们明国那位定边侯难道就没教过你么。哦,对了,本汗忘了,你们明国那位定边侯已经成了灰坑里的麻雀,再也飞不起来了。 啧啧,说实话,本汗还该好好谢谢你们明国皇帝才是,要不是他蠢笨如猪,你们那位最为难缠的定边侯,可足够让本汗头痛了。” 马璁阴测测笑着,抬起马鞭指向大同所在的位置:“让你头痛的人就先我身后的大同城内,我想督帅如果知道你这个鞑靼可汗这么害怕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别拿你们那位侯爷来吓唬本汗,他现在窝在京城,连个七品的小官都敢看不起他,他有什么可能来大同。只要不是他领兵,你认为就你这点兵力,能够克制我二十万草原勇士。”屠胡颇为胸有成竹,似乎这个世界上,他除了张儒之外,谁都不怕。 “貌似现在被围住的是你不是我的吧!”马璁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这新的鞑靼大汗看上去年纪不大,可他的表现实在太过冷静,一点点偶不像是被围困的样子。 莫不是,他还有什么后手没有用出来? 屠胡没有回答马璁的问话,自言自语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阿史那心领神会,转身进入汗帐拿出牛角大号,深吸一口气之后,猛然吹响号角。 外面的马璁一听到号角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扬手:“进攻!” 这种时候选择撤军只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只有进攻,拿下巴图蒙克,才能让兄弟们逃出生天。 “慢着!”锋利的小刀在林克敌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屠胡面色狰狞的看着马璁:“你要是敢进攻,我就杀了这两万多降卒。” “不用管我们,杀!”林克敌忍着剧痛大喝。 屠胡抬手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林克敌脸上:“马将军,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你们的人命如果不值钱,本汗也不会留他们到现在。” 马璁投鼠忌器,一时间进退两难。 进,林克敌等降卒必定会被巴图孟克的人杀掉;退,自己这五万人会十分屈辱的成为俘虏。之前他们加诸于那些鞑靼人身上的一切,鞑靼人都会毫不留情的换回来,甚至变本加厉。 沉思的时间不过一瞬,远处就响起了马蹄声。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敲打在每一个明军的心坎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军令,到底是战,还是降。 “林将军,对不起了。”马璁深深看了林克敌一眼,然后抬高手臂:“兄弟们,杀敌!” 时间十分紧迫,那些早已做好准备的明军全部有了动作,战马的铁蹄毫不留情的践踏在一干鞑靼士兵身上。锋利的腰刀挥舞着,带着血花前进着。 才一个交锋,鞑靼那边就倒下了上千人。 这还是因为王帐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高坡,明军自下而上攻击有些不方便的前提下。不然,就这一个冲锋下去,战死的鞑靼士兵只会更多。 首领们纷纷抽出武器,呼喊着自己人保护自己,谁都没有注意到,屠胡和阿史那在马璁说出林将军对不起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带着林克敌和降卒们消失在王帐之中了。 第378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3 “铿锵!” 马璁的长枪狠狠刺出,被哲科别的弯刀架住。 哲科别满头大汗,朝马璁恶狠狠道:“我跟你们的张将军是朋友。” “战争面前,没有朋友。”马璁淡淡道。 说罢,双手用力,长枪往上一提,枪尖对准哲科别的胸膛刺去。哲科别大惊失色,脚步连退,因为之前屠胡的气定神闲,让这帮鞑靼贵族全部没有骑马。 退了三四步之后,好不容易有惊无险的躲过了马璁的枪尖,他愤愤的看了马璁一眼,竟然掉头就走。 好不容易才逮住一个官职看上去不错的鞑靼将领,马璁怎肯就这么放过哲科别。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快速奔向前方,长枪再度刺出,这次的目标,是哲科别的后背。 眼看哲科别就要被刺穿,忽的,哲科别脚下一软,竟然一脚踩进一个陷马坑中。这一下,阴差阳错的救了他性命。 长枪如吞吐信子的毒蛇一般再次袭来,哲科别连滚带爬的爬出陷马坑,一个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懒驴打滚,不顾华贵丝绸衣裳上沾满草屑和泥巴,在四五丈之外爬起来发足狂奔。 他从马璁眼中看到了**裸的杀意,所以他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一般的草原勇士,可能面对一个想要不死不休的敌人会选择殊死搏斗,但是像哲科别这种身居高位日久的人则不会。 他们明白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荣华富贵没了,命还在的话,他们可以继奋斗。但是命没了的话,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哲科别七拐八绕之后,一路狂奔的同时口中呼喊着自己的手下过来救自己,没多会,还不等马璁策马追逐,他已经躲到了十五六个鞑靼汉子身后。 马璁无奈,只能策马追上去。 然而,等他将十几个鞑靼士兵全部杀死之后,哲科别已经不知去向了。 战场上不断有人倒下,金帐这边的鞑靼士兵只有两万多,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是不再战马上的。没了战马的鞑靼士兵就像没了翅膀的雄鹰,根本就飞不了多高。就算是明军跟他们同样站在地上对打,他们也为未必是精于步战的明军的对手。 更何况有战马的配合,冲击力加上武器砍劈的力量,能够轻松的撕裂他们的身体。 草原上缺少铁器,草原人的锻造水平也远远比不上大明。 占据极大优势的情况下明军轻而易举的撕裂了鞑靼的防御阵型,来回厮杀,如入无人之境。 “保护大汗!” “保护大汗!” 虚伪的呼喊声不短响起,没有人看到屠胡的声音,这些部落首领这才明白,自己等人竟然上了当了。 他们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大汗要将自己的精锐分散出去,为什么要留下他们这些知识表面上对新大汗巴图孟克表示臣服的首领。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哪个看上去毛都没长齐的大汗在借刀杀人。 恐惧,在瞬间占据了很多鞑靼士兵的心扉。 他们挥舞兵器的速度开始变慢,他们的眼神开始涣散,他们的脸色开始变得煞白。 任谁知道自己被上面的大人物当成了弃子,只怕心里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眼前的明军悍勇如斯,以至于不少鞑靼士兵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如潮水一般的明军。 多年积累的国仇家恨,让明军变得极为暴虐,往往杀人的时候不确定那个人死了,他们是绝对不会离开战斗地点的。 号角声过后,双方已经激战许久,草原贵族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那理应出现的援兵,并没有及时出现,好像是随着巴图孟克的消失而一同消失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投降。 只要不想战死,只有投降才能换来一条生路。 有人选择顽抗到底,因为他们害怕成为明人的俘虏,害怕过猪狗不如的生活。对于生性刚烈的他们来说,屈辱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 有人选择跪地求饶,因为他们心里的恐惧,彻底左右了他们的思绪。 还有人犹豫不定,到底是投降还是顽抗到底,他们一时间根本做不出正确的决定。 对于第三类人,马璁带领的大同边军十分生动的给他们上了一课。锋利而冰冷的钢刀划破脖颈,温热的鲜血染红大地,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 可惜错了就是错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也许来世投生为人,他们还能记得今生的抉择,估计会选择果断一点。 选择负隅顽抗的人还是不少,毕竟这么多草原上的勇士,他们的性格大多数都是极为刚烈的。 如果站在高处看就能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跪在地上的鞑靼人,大部分都是衣着华贵的。而那些拿着弯刀不停跟明军对抗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 激战了半天时间,除了少数几个逃跑的士兵,其他人基本上都做了明军刀下的亡魂。倒是那些跪在地上的草原贵族有不少倒霉鬼,明军不会对跪在地上的人挥动武器,战马却不认识他们,直接就踩死了五六个。 激战过后,青草染血,金帐周围的土地一片暗红。明军以付出八千人生命的代价,全歼鞑靼一万八千人马,俘虏五百一十六人。 大战过后,等待食物的鹰隼和秃鹫开始在空中盘桓,这些聪明的扁毛畜生都在等待着,它们在等待那些拿着武器的两脚动物离开。 夕阳西下,残阳染红天际,就像鲜血染红大地一般随意。 马璁肩膀上多了一道贯穿伤,那是一个负隅顽抗的鞑靼士兵射出来的利箭穿透的。左手握着长枪,跟打扫战场的士兵一样,看到活着的鞑靼士兵会很心善的送他们上路。仿佛他们收割的根本就不是人的性命,而是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夕阳的余晖不曾全部消散,土城以北三十里位置的战场已经彻底打扫完毕,得到捷报的张儒带着三千人快速袭来,看到马璁之后一言不发的拍了拍他的肩。 马璁亦步亦趋跟在张儒身后,皱着眉头道:“老大,这事有些奇怪,本来能够捉拿那个巴图蒙克的,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带着自己的亲信心腹从地道跑了。那鞑靼大汗似乎是有意将这些人留给我们杀的,所谓的援兵不仅没来,而且好像还远遁乐。” 张儒指着战场道:“你看到了什么。” 马璁老实道:“草、尸体、战马、军人、血。” “我看到了阴谋,看到了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小马,你说战争,真的有那么好么?”张儒指着空中,失神道。 马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战争到底是不是好,我只知道没有战争,我们这些武将就没有地位可言。没有战争,也可能不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不会有那么多纷争。很多人希望没有战争,我也不例外。但是这个世上没有战争,好像又不太可能。” 张儒笑骂道:“行了,我只是偶尔发发感触,没想到你的感触比我还多。这场小规模的二姐出站,你还看到了别的么?” 马璁道:“二十万大军的规模,该不会是那巴图孟克想借我们的手清理门户吧!” 张儒皱着眉头道:“很有可能,这场战争只是一场闹剧,一场跟我划清界限的闹剧。” 马璁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张儒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对了,杨荣现在还活着,你有空得去雷公山把他给接回来。” 马璁不屑道:“我可不想去他那儿碰一鼻子灰,本来他也想躲进大同府城的,可我没让,不然他也不会躲到雷公山不肯出来。 他自己怯战在先,如今又要我去请他回来,我不想去。” 张儒道:“这话你跟你爹说去。” 马璁一下就来了火气:“能不提他不?” 张儒道:“不能!” “那我走开,眼不见为净。”马璁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正好那边张安慢慢走过来,遇到马璁,后者跟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闹得张安以为自己得罪了马璁。 “文轩,怎么回事?”张安走到张儒身边,回头指了指马璁离开的方向。 张儒苦笑道:“这小子还是记恨着他老爹把他发配到辽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提他爹的名字他就急眼。” 张安叹了口气:“少年得志嘛,难免会有些疙瘩。” 张儒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今天大捷,这奏折该怎么写,还得你张大将军教教小子才行。” 张安分析道:“那要看你是打算留下马璁还是想要他死了。” “怎么,这还有说道的?”张儒纳闷的问了一句。 “杨荣快回来了,马璁不救他,你觉得他在奏折里面会怎么写?这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咱们还有两万多兄弟在鞑靼人手里,这些黑锅,马璁不背,难道杨荣这老泥鳅会背。”张安摸了摸胡子,神色古怪的看着张儒。 第379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4 张儒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可跟你说,我是没有断袖之癖的。” 张安抬手在张儒肩膀上轻抽了一把:“滚蛋,老夫也没有断袖之癖。老夫是觉得奇怪,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 “什么想不通?”张儒有些没摸着头脑,一脸奇怪的问。 张安道:“关于马璁的处置方法。摆明了只要杨荣不死,他定然会在奏折中参马璁一本。这次就算马璁戴罪立功,只怕这大同副总兵的位置也保不住。 哪怕马璁立功巨大,哪怕是因为他的拼死相救才保住大同和宣府边军。以后杨荣和他也注定没法共事,以杨荣的性子,只安排以后会给马璁小鞋穿。 你我的奏折里面除非是将事实写得十分曲折,并且将责任推到杨荣身上,才有可能保住马璁。这一点你都想不明白,这就是老夫纳闷的地方。” 张儒呵呵笑着,不解释也不反驳。 这就更是勾起了张安的好奇心思,死活拉扯着不让他离开,非得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儒反问道:“好吧!将军为马璁着想,可曾为那些被俘的兄弟想过,可曾为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想过? 对,我不想马璁出事。 可能整个朝堂上除了马文升老将军之外,就我最不希望马璁出事。 但事情已经出了,不给马璁点厉害瞧瞧,他不会长记性。不给杨荣和朝廷一个交代,就算马璁的老爹是兵部尚书,那些文官也会抓住不放。 我不怕引火烧身,我怕适得其反。” 张安思忖片刻,又想了想张儒在京城的处境,顿时明白了张儒的用意所在。 他之所以琢磨着这奏折该怎么写,不是他不敢写,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写。 平铺直叙显然是不行的,马璁的一条性命可是跟着奏折息息相关的。 拐弯抹角倒是可行,然而他还要考虑一个杨荣。 想要让马璁安安稳稳坐在大同总兵的位置上,除非杨荣死。杨荣不死的话,以马璁的身份和资历,根本就没法在大同独掌兵权。 “为将之人,当心胸宽广,不能小肚鸡肠。杨荣的心,实在太小了。”张安想明白之后,十分平淡的说了一句。 张儒辩解道:“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安压根就不听他解释,转过身道:“看在他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些年又为朝廷守着大同边镇的份上,放过他的家人。” “将军的意思,我懂了。”张儒点点头轻声道。 临近夜晚,明军清点人数,统计战损,同时也统计收获。 火头军埋锅造饭,其他人在一旁吹嘘着今日的战绩,除了偶尔会有人因为袍泽的战死露出沮丧的神情外,气氛大体看上去是不错的。 大半个时辰过去,结果也浮出水面了。 杀敌一万八,自损三千三,这样的战绩,在一向跟鞑靼过招不是惨败就是惨胜的大同边军心中,算得上非常不错了。 整个战争,宣府边军和京军无一人参战。 张儒心里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这么多年,这算是不错的战果了。 点将完毕,吃完饭之后,张儒去伤兵营看了看那些受伤的将士,马璁自然得随行。 反正只要不在他面前提他老爹,他不会跟张儒摆脸色,只有当提到马文升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走。 伤兵营内到处都是哀嚎声,年岁已经不小了的医官正在角落为一个胸口中箭的士兵清洗伤口。 张儒就站在医官的身后,看着他把已经用沸水煮过的纱布小心翼翼的缠在士兵的胸口,小心的打结之后,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医官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道:“帅爷过奖了,兄弟们都在拿命拼,我这点小辛苦算不得什么。只要兄弟们没事,我就是累点苦点,也乐意。” “行了,好好去休息吧!”张儒笑道。这已经是医官包扎的最后一个伤兵了。 不少伤兵都看到了张儒和马璁,受伤较轻的两个挣扎着要起来给张儒行礼,被张儒伸手按住了:“都是自家兄弟,你有伤在身,别起来。” 跟这伤兵没说几句话,那边一个重伤员挣扎着要起来,口中微弱的呼喊着:“侯爷,侯爷” 张儒朝轻伤员点了点头,转身快步朝重伤员走去,走到那重伤员面前,双手紧紧抓住那老卒的手:“老哥,我在。” “嗬嗬侯爷,我我我要是死了,我我”老卒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张儒握紧双手:“你放心,如果你战死了,你的家人都会得到朝廷的照顾。你的孩子,会受到最好的教育,我会让最好的先生教他成才。” 他还以为这老兵要说的是自己死了之后,朝廷会不会不管他们的家人。 可是老兵瞪圆双目,不停摇晃脑袋:“不不我就是想想问问侯爷,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可以和以前的兄兄弟一样,呼呼,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碑上。” 马璁在张儒耳边轻声解释:“这是上一次大同之战活下来的老卒,本来是戍守黑石坳的,被我抽调出来放到了大同府城。那一战他身披三创,侥幸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本以为他能够安度晚年,没想到是我害了他。” 张儒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握着老卒的手,郑重道:“你放心,所有战死的兄弟,我都会请求朝廷为你们树碑立传。让所有百姓记得你们的丰功伟绩,让后人记得他们的先辈曾经是大明战场上的英雄。” 老卒笑了,握着张儒的手猛然用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喊道:“我叫何大。” 话音落,他脖子一歪,已然气绝。 张儒握着何大的手,久久不能释怀。 在京城,他是因为大同一战名声大震的青年将领,以至于鞑靼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震颤。 三十万达军的树木,听起来就让人咋舌,而他张文轩几年前硬生生带着战斗力比不上草原骑兵的明军悍然击败了鞑靼大军。 所有人都以为是张文轩悍勇无敌,所有人都以为是张文轩运筹帷幄。 可张儒自己知道,几年前的那一战,他多半是赢在了侥幸上面。 当时如果不是满都海不满假巴图蒙克,当时如果不是几个千夫长根本就不愿意听从那个巴图蒙克的调遣,或许他不会胜利。 如果不是那些将士用命,如果不是鸦角山五千悍卒死战不退,如果不是有林克敌、刘鹏这样的热血之士,他或许也不会胜利。 没有这些将士的殊死搏斗,没有他们的浴血奋战,就算达成了之前的两个条件,也成就不了今天的张儒。 马璁拍了拍张儒的肩膀,声音很小的说了句:“老大,别太伤心了。他们来当兵的时候,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们没能力读书,做一辈子丘八,用那点军饷养活一家老小,这都是命。” 张儒松开那已经渐渐变冷的粗糙大手,回过头认真道:“我也是丘八!兄弟,你放心,我和陛下,会让大明过得越来越好的。” 马璁不着痕迹的朝后面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人将何大的尸体抬了下去。 他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去年之前,我还相信,陛下能够让大明百姓过上好生活。现在,我反而没那么相信了。老大,你真的有颠覆大明的想法吗?” 张儒耸耸肩:“太忙,还没来得及想过。” “是啊,你都没有这种想法,那位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想法?”马璁颇为不解的问了一句。 张儒淡淡道:“我还没死,只是闲赋在家,就有你在大同闹这么一出。这土城以北三十里地的方圆两里之内,处处被鲜血染红。难道这些事情发生,你还不明白这意思究竟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没想过,谁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想,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陛下怎么可能那么肯定。” 马璁露出苦涩的微笑:“也是,这次我算是在劫难逃了。” “我说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张儒伸手拍了拍马璁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二人各自回去之后,都是久久不能入睡。 马璁是在想张儒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的到底是什么,毕竟他做的事,可以说犯了朝廷的忌讳。 张儒在想的是马璁问的问题,他扪心自问,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不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 毕竟,那个位置,真的很诱人。 此时,雷公山山脚,一大堆佩戴火器的人马被边军拦住了去了,为首一人眉清目秀,看上去三十出头,正十分严肃的拿着盖了统帅大印的文书跟几个边军说着什么。 随后,就见那些边军让出了一条道路,这三百人马成功上山。 雷公山堡寨内,杨荣十分焦躁的来回踱步,一直小心陪伴在他身边的,是雷公山守备戴山。 第380章 :好走 “老师,您这么走来走去也不是个事,既然朝廷的援兵已经来了,我们也没必要那么担心了。雷公山易守难攻,鞑子擅长马战,要长途奔袭上山,基本上不可能。堡寨中有不少弓箭,应该能够守到援兵到。”戴山十分纠结的看着杨荣,他不明白一向气定神闲的杨荣,为什么反而在朝廷援兵来了之后变得愈发焦躁。 杨荣十分不耐烦的挥手:“你不知道我的事,少掺和。” 戴山张了张嘴,终究没继续说下去。 老师这段时间苍老了不少,他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作为杨荣昔日的亲卫扈从之一,戴山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跟杨荣有莫大的关系。他是杨荣的嫡系,是他的亲信,也是他危难时刻第一个想到的人。 “报!将军,京城援兵请见总兵大人。”一个亲兵快步跑来,单膝跪在不远处。 戴山喜道:“哈哈,总算是来了。” 相反,听到这个消息的杨荣,反而倒退了两步。 戴山无意间一回头,正好看到杨荣如丧考妣的表情,大为不解:“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杨荣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问道:“山,你跟老师说句实话,如果朝廷要杀我,你能不能尽力保住你师母他们的性命。” 这个问题来的十分突兀,戴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下意识道:“老师您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朝廷怎么可能会要杀您呢!” 杨荣道:“这次来的三军统帅是谁。” “张将军啊!您跟他还是老熟人了,当年的大同之战,就是张将军带领胜利的。”戴山说着说着,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 他好像明白老师为什么会担心了,因为他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张儒是谁,马璁又是谁的问题。 这次大同之战朝廷损兵折将,甚至大失颜面的让数万边军成了鞑子的符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要背黑锅的话,只有两个人够这个资格。 一个是马璁。 另外一个,毫无例外,将是他的老师。 关键是率军来援的是张儒,而马璁跟张儒关系莫逆。当成张儒留下马璁担任杨荣的亲卫队长,未尝就没有让马璁取而代之的目的。 所以,这个背黑锅的人只能是杨荣。 “听老师的话,不要想着报仇,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谁都不要提。等会他们进来之后,你就出去,让为师走的体面点。”杨荣神色变得平静了不少。 当然,你要说他是能够然然面对死亡,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在死亡面前,谁人能够坦然无惧。 表面上的平静,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走的有点尊严而已。 说话间,佩戴火枪的朝廷援军已经齐刷刷涌进厅堂,戴山站起来十分识趣的朝那为首之人拱了拱手:“上官有事先忙,末将先行告退。”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杨将军,小将十二团营中勇武营把总刘琦,奉命前来接你回去。” 杨荣呵呵一笑:“还请小将军回去告诉督帅一声,就说杨荣老了,想好好在这雷公山度过余生。” 刘琦冷冷道:“抱歉,杨将军,小将奉命行事,今日必须请您回大同府城。” 杨荣苦笑连连:“何必弄得这么麻烦,我杨荣好歹也是当过一镇总兵的人,请小将军给杨某留点面子。回去告诉督帅,就说杨荣谢谢他的厚爱了。记住,回去跟督帅说的时候,要说杨荣,是战死的!” 话音刚落,杨荣猛然站起来,抽出腰间佩刀,毫不留情的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一刻,他似乎无怨无悔。 一直站在门口的戴山强忍着呢不让泪水掉落,手指扣紧墙缝,浑身不住的震颤。 刘琦叹了口气,走到杨荣身边,等了好一会,确认他已经没了气息之后才伸手合上了杨荣不肯闭上的双眸:“唉杨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这次带来的命令,只不过是让杨荣写信自辩的时候不要把马璁带进去,可没想到,当杨荣见到他之后,竟然会做出这么过激的事情来。 “躲在门后那个,出来吧!你要是不躲在那里,我还真的百口莫辩了。”刘琦淡淡道。 他甚至不曾回头,就知道戴山躲在门外。 因为这位雷公山守备哽咽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耳中。 戴山有些紧张的从外面走进来,一脸警惕的看着刘琦,生怕他会连自己也杀掉灭口。毕竟必死一个总兵的事,要是传扬出去,就算张儒在皇帝面前再得宠,只怕也难以善了。 刘琦道:“你不用紧张,这条路是杨将军自己选的,除非你自己选择一条不归路,否则只要你站在我大明的土地上一刻,你就是绝对安全的。杨将军的后事,督帅应该会办,这些天,得辛苦你先帮忙保存杨将军的遗体。” 戴山不住点头,他的目光,落在刘琦身边那些背着火器的士兵身上。 刘琦叹了口气,转身朝资金日恩挥手道:“走吧!回去!” 说完没他也不怕戴山突然之间叫人围攻,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雷公山。 直到再也看不到刘琦的背影之后,戴山才放声大哭起来,他一下仆在杨荣的尸体上,眼泪哗啦啦往下流淌。 嗓子眼里似乎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的怒火随着泪水喷射出来,打湿了杨荣的衣襟。 哭过之后,戴山让人郑重其事的收殓了杨荣的士绅,然后在自己的身上批了一条白色的布匹。 杨荣待他如父,他便要为杨荣尽孝。 刘琦带人匆忙回到大同府城,复命的时候张儒没见到他带回杨荣,便问:“杨将军人呢?” 刘琦低头道:“回帅爷,杨将军自觉有愧朝廷,畏罪自杀。” 张儒皱着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琦只好一五一十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了出来,他给杨荣找一个畏罪自杀的由头,也不过是为了让张儒好做点。 可惜,张儒要听的是实话。 听完刘琦的实话之后,张儒叹了口气:“刘琦,你知道我张文轩这辈子最佩服的是什么人吗?” 刘琦摇头表示不知。 张儒接着道:“我最佩服的不是那种身居高位的人,也不是在朝堂上口若悬河的人,更不是学富五车的人。而是你堂弟刘鹏那样的有一腔热血,而且敢于奉献的人。杨荣死了,但他不该担上畏罪自杀的罪名。 他不战,有他不战的道理,人死了,他做的事没有错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就按照杨荣自己的要求办,我会在奏折中写他战死沙场。” 张安蹙眉道:“文轩,你可要想清楚,杨荣不背这个黑锅,马璁就要背。” 张儒摇摇头:“谁都不用背这个黑锅,这个黑锅,我来背!也许一开始我把马璁放在大同就是一种错误,但是现在已经酿成大错,我不想一错再错。 马璁,杨荣的家眷还在大同府城,所有人你务必要照顾好,要是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马璁低头应和:“末将遵命。” 张安拗不过张儒,只好道:“既然你想明白了,我也就不劝你了。不过那雷公山的守备戴山,是杨荣的心腹手下,而且是关门弟子。他要是出去乱说的话,怕是会对你不利。” 张儒苦笑道:“我既然说了这黑锅我来背,我就做好了背骂名的准备。我们做,让戴山看着,他要说,随他。” 马璁握了握拳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他要是敢说,他就得死。” “行了,这一天都挺累的了,明天还要布置,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张将军,你留一下。”张儒有些无力的回了回事,然后看着张安道。 等两人都离开后,张儒对张安道:“一场同仁,敬他杯酒吧!” 张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因为他虽然建议张儒杀了杨荣,心里还是不太希望杨荣真的死去的。所以张儒派刘琦去请杨荣回来的事,他同意了。 可没想到杨荣想得太多,竟然以为这些人是去抓他的,干脆来了个自杀。 二人将桌上的茶杯倒满水,双双具备,脸色都有些凝重:“老杨,跟你掐了不少年了,你走好。” “杨将军,一路走好,你的家人,我来照顾。二十年后,我去你坟头,让你看看大明的盛世江山。” 说完,他们将茶水倒在地上,算是对杨荣表达了自己军人的建议。 然后,张儒和张安都走到地图旁,张安指着地图上鸦角山的位置:“这个位置现在是鞑子最多的地方,除了那战死和被俘的两万人,其他大概十七万余人都窝在鸦角山一带。他们的战线很长,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没法跟他们展开正面的草原战。” 张儒指了指鸦角山道:“你知道这次领兵的鞑子是谁吗?” 张安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不是新的鞑靼大汗么?他好像在你府上住过几年,难道你有把握劝说?” 张儒一字一顿道:“他叫屠胡,跟鸦角山上一任战死的守备同名,他是鸦角山边军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第381章 :雷霆怒 张安猛的一拍桌子,那厚重的实木桌子在他一巴掌拍打下立马出现了一个手掌印。 老将军气得眼睛瞪得溜圆:“他是我大明的边军,竟然认贼作父!” 张儒苦笑着解释道:“其中关节,还请将军听小子细细解释。” 张安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道:“行,我倒是要看你小子能给我解释个什么花出来。” “这巴图孟克,原本姓甚名谁连我都不知道,后来鸦角山遭逢劫难,他是被老卒们生生挂在城墙上才逃过一劫。 对于他来说,这是劫后余生,对于那些鸦角山战死的猛士来说,这是为鸦角山守军留下一颗种子。 对于我来说,正好是一个让鞑靼不再连年犯边的理由。 大明需要平稳的发展,我想这一点将军也不能否认。平稳之下如果有鞑靼连年犯边,光是子啊军费上浪费的国帑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海禁刚开,水师练就又是一大笔军费支持,这都是靠着文轩号的银子在支持着。 不瞒将军说,张文轩希望大明富强,但是张文轩也是个凡夫俗子。那都是手下兄弟费劲心思赚回来的银子,我得让他们看到回本的希望。 等航海远洋之后,带来了收益,这笔钱我第一时间就会找陛下要。 鞑靼犯边一次,我大明耗费资财何止百万两之巨。 所以我选择屠胡冒充巴图孟克,在京城找最好的先生教他习蒙语、吃羊肉、喝马奶酒。甚至草原人的习惯,我都是让人从边疆中选择俘虏送到侯府教导。 去岁鞑靼来使,三番两次要求接回小王子巴图孟克。陛下和朝中重臣怕多生事端,让鞑靼重新找到开战的借口,为难了鞑靼几次之后将屠胡放回了草原。 一个冬季的休养生息,足够让鞑靼膘肥马壮,之前的一盘散沙,也再次有了凝聚了,这才有了这次的犯边。” 张安冷哼道:“倒是我小看了你张文轩了,你就那么害怕陛下?” 张儒不置可否的继续道:“只是谁都没想到,去岁我会跌落尘埃。而草原上的鞑子,显然是嗅到了这样的气息。 以前,我可以肯定屠胡跟鞑子不可能沆瀣一气。现在,我自己都没法肯定他到底心在不在大明这边。” “哼,只怕这次鞑靼大举进犯,跟你这位定边侯有莫大的关系吧!”张安很是生气的道。 亏他在宣府的时候积极备战,虽然说朝中大臣和皇帝担心没人能够压制他,可他依然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甚至大同万一失守,这仗该如何打,他都在心里有过思忖。 到头来,几十万大军开赴大同,一开始就撞到马璁消极怠战,然后是多年的老对手杨荣‘畏罪自杀’,到现在,眼前这个让他越来越看不透的年轻人竟然跟他说那蒙古小王子巴图孟克是一个活脱脱的明人。 敌人强大,那是敌人的事,我弱小被欺负,只能证明我没有能力。 但是敌人的强大是我队友的帮助,而我要往前走还有人在背后扯后腿,这是任何一个想做一番事业的人都无法忍受的。 偏偏这个世上喜欢扯人后腿的人不少。 张儒给张安倒了杯茶,讪笑道:“老将军别生气,当初文轩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茶杯已经被端到空中,听到这话之后张安猛的将茶杯砸在坐上,瓷杯的碎片四下飞散,一片细小的碎片飞过张儒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血痕。 张安极为恼怒的道:“如果你能收起你的小心思,如果你能真正相信陛下,你不会这样做。鞑靼强大,但是我大明也不弱小。厉兵秣马多年,难道还怕鞑靼能够翻了天去了? 远有成祖率军五下漠北,近有于少保祛敌于国门之外。你张文轩勉强算得上是弘治朝的一代名将,难道这点小问题也想不清楚么? 君臣离心,这天下,只怕又要乱了。” 张儒十分淡定的道:“将军放心,这天下,乱不起来。” “你和陛下”张安气哄哄了好一阵,总算是平复了心情,看到张儒脸上的血痕后,心中不由有些愧疚。停了一会,他试探着问道。 张儒苦笑着摇头:“暂时还没到那个地步,也许永远都不会到那个地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不会出现在我和佑樘身上。” “那你为什么要留一手。”张安又有些不解了。 “佑樘身体不好。”张儒说半句之后,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但是张安马上就明白了他话里面的意思,朱佑樘身体不好,如果朱佑樘早死了,他儿子继位了张儒该如何自处? 按年纪,张儒是叔父,按身份,张儒是侯爵,可能以后会变成公爵。那时候的皇帝可能还年幼,他会对这个几乎可以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叔父手下留情? 一袭话,瞬间就将张安心中涌起的怒火压了下去。 是啊,谁都是自私的,谁都会想着为自己的以后留一手。更何况张儒根本就不是岳飞那种愚忠之人,他可以在弘治朝背上企图谋反的罪名,却绝对不会让自己在新朝再有任何闪失。 “唉先想想该怎么解决下面的事吧!”张安指了指地图,意味深长道。 别人家的事,还是别人自己去处理好,他一个外人,想插手也插不进。 的确,这次就算朝廷派其他人领兵,张安也绝对不会同意出兵,因为他要还一次人情,一次张儒将所有责任都背在背上的人情。 张儒指着地图道:“鸦角山呐!将军有没有觉得奇怪。” 张安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地图上鸦角山几个不大的字好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叫屠胡的小子对大明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他不会屯兵鸦角山?哦我知道了,难怪他连续突袭几个堡寨,宁可鞑靼那边死些人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杀俘。他这次估计是想借着大明的手,将身边的一些不听话的部落首领给杀掉。” 张儒笑眯眯道:“嗯,将军看样子还没老。” 张安眼睛一瞪:“你要是觉得老子老了,咱们可以出去练练。” 张儒揶揄道:“别介,我可怕真把您老打伤了,你宣府的九万人跟我没完没了。” “好啊,说半天你小子还是觉得老子老了,看打!”张安站起来,一巴掌拍向张儒后背。 张儒快步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像个孩子一样朝张安招手:“来啊,来打我啊!” 军中那些没睡的将士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两人,特别是宣府的那些士兵,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家老将军竟然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被张儒瞪了一眼之后,大家伙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翌日,清晨的阳光一扫草原上的阴霾,空中的血腥味经过一夜的沉浸已经尽数散去。深呼吸一口,闻到的都是青草的香味。 马璁率三万人马充当先锋,率先出发前往鸦角山。 张安率两万人马从怀仁往西经山阴、马邑、朔州,在东南方对鸦角山形成合围之势。 张儒亲自率领十万人马经云川卫、平阳卫所在地,过井坪所,收拢一路上的大同边军,气势如虹的朝鸦角山逼去。 三路大军从三个方向出发,如果鞑靼大军要跑,就只能从西北方逃跑,一旦逃出大明边疆,张儒就不打算追击了。 虽然,他很想跟屠胡谈一谈。 让人奇怪的是,十七万鞑靼大军明知明军十万人马尽数出来,后面还有数不胜数的援军,他们依然是按兵不动。 山西镇十万人马在山西镇总兵带领下疾驰而来,蓟镇李铭率众紧随其后。 时日车马劳顿,大军成功形成合围,十七万鞑靼大军困守鸦角山,不出战,不不曾派遣任何人出面说和。 张儒命所部就地休整,然后派遣斥候去打探情况。 斥候回来汇报情况,他们发现鞑靼人的防守十分严密,而且这次的防守不再是单一的防守模式,很多都是借鉴了大明边军的防御阵型。 听到这一点,张儒不由大感头痛:“希望这次能够谈一谈,谈清楚,否则可就要倒霉了。” 张安在一旁幸灾乐祸:“你现在也知道是自己惹祸上身了,哼哼,都是自找的。” “来人,准备准备,带两个兄弟,跟我夜入敌营。”张儒站起来道。 张安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张文轩你他娘的在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不!” 张儒十分坚定的道:“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 张安站起来嘶吼道:“老子不给你擦屁股,上一次也是这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跑去草原上。你以为你自己是铁打的,就是一块铁被千万马蹄践踏,也得成废铁,更何况一个**凡胎的人。” 张儒认真道:“将军好意,文轩心领。但是这次事关重大,我必须要亲自去得到一个承诺,否则,我心不安,往后大明的心,也难安。” “让别人去不行么。”张安的语气软了下来。 第382章 :夜入敌营 “别人的命也是命,更何况这屠胡除了对我会有些敬意之外,也就对拙荆言听计从。我不去,谁去,他都不会听话。“张儒看着张安,双手不停摩挲。 “好,你去,你出事了,这几十万大军帮你报仇。”张安脸色凝重的看着张儒道。 以前只是对这个年轻人欣赏,这一刻,他对张儒有了一丝同等的尊重。 另一边,一番对话正在进行。 “姐,是你吗?” “是我!” “你还活着?” “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我跟同袍有多想你。”鞑靼大营汗王金帐内,屠胡满脸泪水的扑向一个脸上带着白色面纱的绿衣女子。 “嗒!” 飞扑的姿势被一只纤纤素手挡住:“屠胡,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男女有别。” 屠胡一愣,讪笑道:“是,是,是弟弟鲁莽了。姐,你活着真好。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是,也不是。”女子缓缓开口:“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屠胡一脸诧异:“姐,你什么意思,弟弟听不明白。” “你想杀他。”女子十分肯定的道。 她的眼睛,就像是利剑一样直刺屠胡心扉,像是将他心里所有的想法都看穿了一样。 过了半晌,屠胡有些无奈的低下头:“是!”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绿衣女子的情绪稍微有些波动,咬着银牙道。 屠胡低着头,久久不肯说话。 绿衣女子十分激动的道:“在侯府的时候我们两口子带你不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难道你都忘了?以你的身份,能够在侯府过几年快活日子,就连洗脸洗脚都有人给你打水,你不知报恩,反而恩将仇报!” 最后四个字,女子的声音高了八度。 屠胡讪讪道:“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别忘了,你姐我除了是张文轩的夫人之外,还是一个白莲教叛贼。我的武功,连他都不敢说稳赢,更何况你这小小的金帐。你帐篷外面常备二百弓弩手,所有人都是夜间不卸甲,枕戈待旦。你可别跟我说,你是为了应付那些包围的明军。”是的,这个突兀的出现在屠胡营帐中的女子,正是张儒朝思暮想的苏七七。 “姐,你知道么,我其实心里只有一个姐姐,从来都不曾有一个哥哥。范老说过,他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可我不相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有时候看到你翘首以盼,而他夜不归宿,甚至几天回来一次,匆匆说几句话就走了。那时候我多心疼你知道吗? 呵呵,我知道,我身份低微。 根本就不配喜欢一个人,可是我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没有缘由的喜欢上了。你把我当弟弟,我把你当二人,仅此而已。 我知道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到底有多重,也知道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是奢望。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是鞑靼的大汗,我一句话,有无数人为我卖命。 他头上还有一个朱佑樘压着,我头上没有。这广袤的草原上,我说一没人敢说二,我说要杀人没人敢求情。 姐,留下来陪我,好么?”屠胡动情的道。 苏七七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弄懵了,好一阵之后才回过神来,涨红了脸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屠胡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想去抓苏七七的手,可是被苏七七躲开。 他摸了摸鼻子,十分尴尬的笑了笑,而后极为认真的说着:“是我痴心妄想,是我太过单纯。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只要你留在草原上,你就是可敦,你就是万人敬仰的可敦。总有一天,我会率军打到明国去,将张文轩杀死,然后登上皇帝的宝座。只要有你,我便拥有了整个天下。” 苏七七怒道:“屠胡,看来是我看错你了。我一直都把你当弟弟,一直都是,不管你长大了还是没长大,我都将你当成自己的弟弟。 我和他之间,已经是不可割舍了,你别痴心妄想了。” “你如果对他还抱有希望,为什么他以为你死了的时候那么痛苦你不出现,为什么有另外一个妖精重新占据他心扉的时候你出现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都不见踪影,为什么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你。”屠胡得意的以为自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向前走了两步道。 苏七七往后退了两步:“我知道他痛苦,我心如刀割。但是我被人从土里面挖出来之后昏迷了三个月,有心而无力。 后来他被朝廷怪罪,我反出白莲教,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痛苦,可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他身边,一直都在。” 屠胡当场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七七接着道:“非杀他不可吗?” 屠胡一字一顿道:“不杀他,我大业难成。除非,你留在草原,做我的可敦。” 苏七七淡淡道:“你姐姐是死过一次的人,小屠胡,如果你一定要威胁姐姐的话,姐姐不介意再死一次给你看。” 说着,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就横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不要!”屠胡十分紧张的往前一步。 他从未有过的紧张,因为他真的害怕再次失去。 虽然以前苏七七从来都不曾属于过他,但是他知道她活着,他的心如平静的湖面一样荡起了春波。当年得知苏七七死了之后,最伤心的人除了张儒之外,还有一个屠胡。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或许,皇宫里还有一个。 “不要过来!”苏七七厉声道:“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匕首下压,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血从那道血痕处缓缓流出,刺痛了屠胡的双眸。 “为什么”屠胡懊恼的垂下脑袋,一拳砸在自己的脸上。 苏七七流着泪道:“屠胡,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孩子,一天是,一辈子都是。我不能为他做什么,如果你一定要杀他的话,我只能用的命换他的命。” 屠胡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七八个巴掌,直到两边脸都已经肿了之后他才罢手。 不顾嘴角的血丝,屠胡无力道:“好,我不杀他。” “谢谢你,弟弟。”苏七七没有放下匕首,哽咽道。 屠胡摇摇头:“不,这不是一个弟弟对一个姐姐的承诺,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我喜欢你,仅此而已。” 躲在暗处的某人不由鼻子一酸,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低落。 “大汗,明军遣使前来。”金帐外,亲信的扈从大声喊道。 屠胡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嘶哑着声音道:“知道了。” 苏七七放下匕首,伸手在半空,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她下了决心,伸手摸了摸屠胡已经肿了的脸:“姐先走了,你在草原上,好好活着。” “姐!”屠胡叫住苏七七道:“我能抱抱你吗?” 苏七七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屠胡一把将苏七七揽入怀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自己心爱的女人,苏七七秀眉轻蹙,有些疼,但她没说。 良久,屠胡松开了手,转过身:“姐,你走吧!” 苏七七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看着屠胡的背影。 屠胡用蒙语大声朝外面道:“把埋伏的人撤走,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了。” 亲卫扈从虽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还是十分忠诚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直到这个时候,苏七七才转身朝暗处招了招手,两道身影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屠胡将脸上的泪水和血水擦干净,一本正经的坐在按照大明公侯规格打造的木桌旁,装作认真看公文的样子。 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的扈从说人已经带来了。 他笑了笑,没起身,故意压着嗓音道:“把人带进来。” 进来的人穿着斗篷,待来人露出真容之后,屠胡却没有露出任何讶异之色,反倒是来人看到屠胡的脸之后十分惊讶的问了句:“屠胡,你这脸怎么回事?” 屠胡转移话题道:“本来以为来的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大明堂堂的定边侯。” 来人正是张儒。 他放下斗篷,十分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之后,翘起二郎腿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屠胡笑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以你的性格,肯定会亲自来。再说了,其他人来这里跟我谈,不过是让我多一个筹码而已。” “啧啧,不愧是张某人的弟弟,果然厉害。”张儒开玩笑道。 屠胡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老大,难道你就不怕我在周围埋伏二百刀斧手,然后摔杯为号,把你这三军统帅就地擒拿?” 张儒挑眉道:“你会吗?” 屠胡认真道:“你信不信,在你来这里之前,外面都有二百弓箭手寸步不离的守着汗帐。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仰人鼻息的屠胡了,我现在是鞑靼的可汗。” 张儒点头附和:“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但我还是来了。” 第383章 :男人之间的对话 “想到了你还敢来,我不得不说声佩服。”屠胡淡然自若。 张儒来了,他既然把外面的人给撤了,就意味着这一次不会将张儒留下。一想到苏七七将匕首架在脖子上时的决绝,他的心,隐隐作痛。 一切似乎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造成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有了一个苏七七,却还要招惹一个叫做江采薇的狐狸精回来。 张儒淡淡一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来的。”屠胡半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问了句。 张儒摸着下巴道:“在我最为落魄的时候,你这个曾经在我府上住过几年的鸦角山小卒,突然之间率领二十万大军发动对大明边疆的侵略。 这也就算了,朝臣以为是我暗中授意,甚至有可能,陛下也怀疑我。 一旦大同告急,朝中能够出征的将军也就那么几个,真正能够统帅三军的人,不超过三个。 而我,恰好是其中一个。 你在我府上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不超过一百句,可你在这个时候悍然发动攻击,其目的何在不言而喻。 你无非就是两个目的。 要么,我张文轩因为朝臣的攻讦,加上皇帝的不信任,惨死于京城天牢之中。 要么,我张文轩临危受命,来大同跟你二十万鞑靼大军决一死战。 很明显,你的目的达成了。” “继续说。”屠胡示意道。 张儒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一旦我来了大同,又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你手里活捉了大明两万将士,他们大多数都是你用卑鄙手段拿下的。 朝中那些认为张文轩有谋反之心的人会继续在后面拖着我的腿,而你,又可以利用两万俘虏做文章。 我进攻,你用两万降卒的命威胁我。 我不进攻,朝臣势必攻讦我消极怠战。不管怎么看,似乎都是你赢的把握大一些。等到我实在迫于压力不得不发动进攻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杀了两万降卒,然后告诉天下人,这些人,是我张文轩害死的。 我战死沙场的话,或许还能保全名声。 我要是大胜而归,只怕天下老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够轻松把我淹死。 再加上你要借大明的手清除异己,你的计策可谓一石三鸟。 到最后,你赢得盆满钵满,而我张文轩,免不了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好了,我的解释完了,现在到你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了。我自问对你还算不错,让你过的生活也比一般京城纨绔要好三分,你又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杀意。” 屠胡忍不住拍打手掌,似笑非笑道:“果然不愧是弱冠之龄就能让朝中文武退避三舍的青年才俊。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何不猜猜我为何要杀你。” 张儒叹了口气:“是因为七七吧!” 屠胡突然十分激动的站起来,伸出手指着张儒的鼻子骂道:“不许你说她的名字,你不配说她的名字,你不配你知道吗!” “开玩笑,她是我媳妇。”张儒没有辩驳,而是摆出了一个十分有力的事实。 屠胡惨然一笑,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是啊,她是你媳妇,所以我只能远远的看着。 你知道么,第一天进入侯府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感慨,这个世上怎能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而这个女子,为什么会被一个武夫给占据。 那个时候我也是武夫,你说可笑不可笑。 的确,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甚至是的话十分滑稽,大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意。 张儒唯有苦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的目的如此而已,十分简单。 而你呢,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惜让那么多人深入战火之中,难道这就是你的男人应该有点作为? 屠胡,我跟你交流的时间很少,所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我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嫉妒心。 但是现在,我希望能够跟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不谈别的,就谈谈这江山,这天下,这百姓,这民生。 我张文轩自问不是什么君子,所以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有个人因素在其中。包括让你屠胡来草原当这个假的巴图孟克,包括让陛下同意开海禁。 但是我知道我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会让老百姓过得好。 我的出发点,是在自私的前提下尽量为百姓着想。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战争,不希望有人会死。 今天我就跟你好好说一说我要做的事,而你,也好好跟我谈一谈你的期盼。至于七七那边的事,对不起,她不是物件,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爱她,我希望她能够过得好,如果她跟着你能够让他开心,我张文轩可以永远都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可是她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开心。”屠胡很是纠结的道。 张儒双手一摊:“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算了,感情的事强求不了,你这次来,到底想干什么。”屠胡十分不耐烦的道。 张儒道:“我来是为了问你一句话,是打,还是和。” 屠胡剑眉一挑:“打又如何,和又能如何。” “打,大明百万边军陪你到底,和,你退回草原去,两族和睦相处,从此再不起兵戈。”张儒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屠胡指着外面道:“你认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张儒笑了笑:“表面上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从长远看,你还是有选择余地的。我就是一个最好的筹码,用我要挟边军,你们可以从容离去。又或者现在答应我的要求,然后回到草原养精蓄锐之后,你还可以有一战之力。” 屠胡低头思索着。 他在想,张儒的话到底有几分靠谱,他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还站在一个明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心中涌现出无数种想法,每一种似乎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两个时辰过去,张儒依然在等待,屠胡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 “以后不管你在大明混得怎么样,实在不行,草原上会给你和她留下一片生活的地方,姐夫。”屠胡认真的盯着张儒的眼睛。 张儒站起来道:“今夜西北侧会有缺口,你们离开。” “明天吧!我想去拜祭那些叔伯兄弟。”屠胡道。 一场大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然而,大明的鞑靼的大战看上去结束了,实际上远没有结束。 第384章 :拖延战术 在思考的时候,屠胡思绪百转千回,很想杀掉张儒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又记挂着对某人的某个承诺。 最终能够做出艰难的决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说到底,屠胡还是放不下苏七七,所以他才会如此为难。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汗王金帐,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归途,张儒的后背实际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跟屠胡谈话的时候,他心中也有畏惧,他也不是圣人,做不到无畏无惧。 特别是当屠胡说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之后,他更是汗毛耸立。这个时候的屠胡,根本经不起任何打击和撩拨。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让他走入极端。 还好,最后算是有惊无险的从鞑靼大营逃了出来。 是夜,屠胡摆灵台极点鸦角山为国捐躯的三千老卒,触景生情的鞑靼大汗没有叫哪怕一个外人,就自己拎着一壶酒上了城头。 就在他曾经悬挂之地,屠胡泣不成声,想起往日种种,仿若一切都子啊眼前,那些粗糙的边关汉子的音容笑貌,他每一个都记得。 “各位叔伯,你们九泉之下放心,小五子还活着,好好的活着。有小五子活着一日,鸦角山的香火,就不会断绝,永远都不会。”泪水糊满屠胡的脸,哽咽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不少。 所有手下不管是不是他的心腹,都被他赶下了城头,这一刻,他只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鸦角山三千守卒中最后一个活着的。 大明边军神圣的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忽然之间,屠胡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对的。 抛开私人恩怨不说,不算苏七七和张儒之间的爱恨纠葛,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永远都无法磨灭的。 鸦角山边军! 直到凌晨时分,屠胡才提着一个空了的酒坛子晃悠悠走下城头,两个心腹万夫长一脸担心的扶住他:“尊敬的大汗,您没事吧!” 屠胡挥了挥手,眼中恢复清明:“本汗没事,传令下去,所有草原勇士做好准备,今夜子时,离开明国的地盘。” “我们撤军?”一个万夫长小心问道。 屠胡坚定的点了点头:“对,撤军,我们的天下是在草原上,这次受奸人蛊惑,才贸然出征。没想到,明国已经强悍到了这个地步,要不是明国的人无意杀戮,本汗就要将这鸦角山当成埋骨之地了。 阿史那,传令所有部落,从今往后,金帐万夫长布洛特、哲科别、阿里布,都不再是金帐汗国的人。 凡是听命金帐的所有部落,见到这三人及其部下踪迹,务必禀报金帐。 届时,本汗将亲自率军征讨。” 屠胡的话,让一众手下面面相觑,那几个老人可都是满都海可敦的亲信,现在大汗回来没有多久,那些老人不仅没有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好处,反而地位一落千丈。 就拿这次出征来说,布洛特是主张出征的,大汗要征讨他无可厚非。就算阿里布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让汗王感到恼恨,他们也可以理解。可哲科别是坚决反对此次出征的,为什么大汗竟然将哲科别也当成了眼中钉? 能够被提拔上来当万夫长的千夫长大多有几个特点,一个是年轻,另外一个是能征善战,第三个就是忠臣,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聪明。 他们不用过多的想,就明白了大汗的用意。 从他们成为金帐万夫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们跟自己以前的上司要脱离关系,也意味着,他们已经上了屠胡的贼船。 命令,坚定不移的执行了下去,下面的人心中有疑惑,有不解,却无一人说出口。 消息在鞑靼大军离开五天之后传到布洛特等人耳中,三人率部聚集到一块商量对策。 那时候,是他们三个坚定不移站在满都海可敦的阵营,才有了现在的鞑靼大汗巴图孟克掌控大小百余部落。而今,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巴图孟克却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当成了弃子。 “不如投降明廷吧!至少,他们对投降的人还算不错。”哲科别出了个主意。 “不行,投降明廷的话,对黄金家族的血脉是一种侮辱。我们死了之后,长生天是不会原谅我们的。”阿里布一口否决了哲科别的提议。 布洛特沉吟道:“现在那小杂种也不管我们的死活了,而且还严令蒙古所有部落,见到我们的人就要赶尽杀绝。五万大军人吃马嚼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往西北,有我们的兄弟姐妹磨刀霍霍等着我们,往东南,有明廷数十万大军在严阵以待。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哲科别道:“是不是可以派人去找一找可敦。” 布洛特摇头道:“可敦一心都在小杂种身上,在金帐的时候,可敦就无数次违背自己的原则。以前巴图蒙克在的时候,我们是千夫长,掌控的兵力也有几万。现在在这小杂种手里,我们名义上是万夫长,可我们麾下的人马,甚至还比不上几年前了。” 阿里布随声附和:“不错,可敦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敦了,我们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总不能让儿郎们都在这大同边镇的外面饿死吧!”哲科别气急败坏道。 阿里布一边拍打脑袋一边思索,头上的三缕小辫子在空中摇晃。 过了半晌,他都没有想出一个可靠的主意。 布洛特摸着虬髯胡须道:“为今之计,只有拖了。明廷如果没有张文轩,我们的归附对明廷皇帝来说应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是明廷有张文轩,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张文轩就是一头狼,一头只知道吃人骨头的饿狼。 巴图蒙克在京城过的日子生不如死,现在他死了,反倒是解脱了。 那个明人就像是蚂蟥一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吸血的额机会。我们一旦归附明廷,不仅会被长生天抛弃,而且还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人都是贪生畏死,这几个自认为勇武的鞑靼汉子也不例外。 遇到张儒那样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们也不得不多考虑一下。毕竟,一念生,一念死。 “怎么个拖法。”阿里布问道。 哲科别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布洛特。 布洛特道:“我们现在是在明廷的势力范围之内,现在小杂种带着他的嫡系部队离开了,明廷的边军却依然守在我们的周围。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四面树敌,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不可避免的遇到敌人。以我们现在手里这点兵力,一旦遇到敌人,那只有死路一条。 这鸦角山关城不能说固若金汤,却也不是一点点人马能够打得下来的。我们手里有鸦角山守军留下的粮食和弓弩,完全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地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总有一天,这关城里面的粮食会被吃完。那些明军也不是死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你认为他们不会来进攻?”布洛特刚一说完,哲科别马上就反驳道。 “你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可以分道扬镳。”布洛特冷冷道。 对这个憨傻,他真的已经受够了。 阿里布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谁都别怪谁,谁都不要说谁。现在最重要的是看怎么能够躲过眼前这一劫。现在,也只能按照布洛特的方法去走一步算一步了,守住鸦角山,我们就有跟明廷谈判的资本。守不住,我们就都会变成这鸦角山下的一抔黄土。” 三个人中间有两个人同意了,哲科别也不好再说什么,阿里布说得对,他们三个现在坐在同一条穿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连夜紧急布放之后,一帮被屠胡抛弃的鞑靼士兵开始了自己最为不擅长的守城任务。 明军那边好像没发现这里还有这么多鞑靼士兵没有撤离一样,不仅鸦角山原来的守军没有归队,反而还将鸦角山那些人全部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布洛特等待了半个月时间,却忽然听说这次的三军统帅张儒已经带着大部队回了大同府城。 三个人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张儒会突然带着人离开,为什么他们连自己的领土都不要了。 同样对张儒的举动感到不理解的还有宣府总兵张安,一路上他不止一次问张儒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惜,张儒并没有据实相告的意思。 终于,在大军进入大同府城之后,张安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把拉住张儒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要是传回京城,会给多少人攻讦你的理由。” 张儒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我的老将军,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毛躁呢!” 张安吹胡子瞪眼道:“别管老子毛躁不毛躁,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张儒笑道:“难道将军还没有看明白?” 张安下意识问道:“什么?” 第385章 :奸人 张儒无奈摊手,坐下倒了一杯茶,一股脑灌进喉咙后解释起来:“你难道没看明白,那鞑靼大汗的目的何在? 布洛特、哲科别、阿里布,这三个人可以说是我的老相识了,经历过第一次大同之战,三十万大军要不是因为他们的倒戈一击,可能已经将大同辩证打得支离破碎了。 对他们,我不能马上动手,毕竟,这样十分不仁义。” “仁义个锤子,现在是他们占据了我大明的领土,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有言,寸土不让。你现在这么做,可以说是公然违背祖训。”张安没好气道。 他是着实有些生气,闹了这么大阵仗,将宣府、蓟镇、大同、山西等地几十万边军全部调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现在倒好,大队人马撤退,留下一小撮人马占据大明的边镇堡寨。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说百姓怎么看边军,就是他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张儒伸手抚了抚张安的后背,将茶杯送到张安嘴边:“好了好了,一把年纪了,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既然屠胡想要借我大明的手除掉自己的眼中钉,那我大明如果真的去做了,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这次鞑靼大军撤退,谁知道他下一次会不会卷土重来。大明现在要做的不是打仗,而是尽量保持着自己的战斗力。 要在平稳中求突破,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今内忧外患不少,陛下和我,都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敌人来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他们要打,你就打,不死不休。 他们不打,那就让他们在鸦角山待着。关城里面的粮食不多,现在最怕时间的是布洛特他们,不是我们。 等到他们实在撑不下去了,自然会来找我们求饶。” “万一他们要是不求饶呢!”张安面色稍霁。 “他们不求饶的话,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他们都不敢进攻,那就证明他们怕死。”张儒淡定道。 张安一拍脑袋:“真不知道你这颗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张儒笑了笑没说话。 他倒是想说我比你们多几百年的知识,前世看过的勾心斗角的小说比你们写过的八股文还要多。又怕说出来之后把张安吓到,会让着老将军提早进入黄土堆。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张安又问道。 张儒回答道:“宣府边军暂时不要离开大同,就在大同安营扎寨。蓟镇、山西两镇人马全部回归本阵,做好战斗准备。 接下来,我要动手清楚内忧。” 张安噌的一声站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张儒:“小子,你可不要想不开!朝中大臣们虽然跟你政见不同,但是你要是敢下杀手,老夫第一个不放过你。” 杀朝中重臣?那就真的坐实了谋反的大罪。 官员有罪,皇帝自然会惩罚,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张儒一个臣子来杀。 张儒笑眯眯道:“我发现你越来越杞人忧天了,我张文轩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对大臣动手,除非我活腻歪了。 我说的是白莲教。” 张安担心道:“白莲教的人神出鬼没的,对我大明来说不过藓芥之疾,你弄得如此声势浩大,浪费的人力财力不是个小数目。” 张儒抬头认真看向张安:“张文轩以国事为重,所以我来大同第一件事是带着大军对鞑靼展开进攻。但是人不能不讲情义,大同千户所有我出生入死数次的兄弟,而今我那兄弟不知所踪。一起失踪的,还有锦衣卫大同千户所的数千兄弟。 他们都是长期跟白莲教作战的勇士,可是现在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是朝廷官员,但是我也是一个人,现在正事已经办完了,我必须要去找他们。” “这事我也听说过一些,但是事情实在太过诡异,那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而且大同境内也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械斗,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基本上没可能发生么!”张安一点都不安,从军数十载,他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诡异的事情。 如果事情是发生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一切都有可能,毕竟草原上可能会出现瘟疫,会出现不为人知的沼泽,能够轻而易举的夺取数千人性命。 然而事情发生的地方是在大同府城之内的大同千户所,而且大同地方官员无人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失踪的,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张儒坚定道:“不管是什么危险,不管白莲教弄出什么幺蛾子,这一趟,我都必须要走。否则我对不起那个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对不起大同千户所那些兄弟。” “你多带点人去,一路小心,这边疆堡寨,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对张儒的某些心思,张安十分理解,因为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他没有多想,以至于后来他知道真相之后,甚至想要将范统拉出去杖责五十军棍。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将大同的一切安排好之后,基本上所有能够用得上的将领都去了边关堡寨,张儒这才带着两千人会同锦衣卫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一起派出来的侦缉高手去了大同千户所的驻地。 有山西布政使司的命令,驻地依然保持着姜伟他们失踪的时候的情况,外面有几十个人看着,没人敢进去半步。 等到张儒成功接防之后,那些人才如释重负的离开,任谁待在这种诡异的地方,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更何况他们坚持守着这驻地不仅仅是白天,连晚上都要坚守岗位。 要不是看在银子给得够多,这些人根本就不敢来。 南北二镇抚司的侦缉高手倒是不怕这种鬼事,他们见的东西实在太过,侦缉的时候遇到的怪事也着实不少,反倒没普通人那么相信神鬼之说。 南北镇抚司的人彼此之间相处明显不是很融洽,两方领头的人各自带着自己人进了驻地,却是一人一个方向摸索而去。 北镇抚司的侦缉高手名叫孟傥,祖辈都是仵作出身,父辈曾经加入北镇抚司,后来这军户的位置就给他留了下来。 南镇抚司那边的高手叫肖阿奴,是个五大三粗的女子,长得不怎么样,却心高气傲得很,也怪不得孟傥会看不惯。 孟傥往东,肖阿奴往西。 驻地里的脚印十分凌乱,但是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地上的脚印很少有完整的,好不容易找到几个拓下来后,细心的孟傥发现这些脚印全部都是穿着官靴的。 再次仔细寻觅了一遍之后,整个驻地他负责的这个方向没有发现半个其他人的脚印。 进入营房之后,所有营房内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地上和墙上没有半点血迹。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厨房里的东西都已经烂了,可那些东西里面并没有任何毒素。 看着越来越让人心惊肉跳的现场,孟傥不甘心的围着驻地开始转悠起来。 才走到一半,他发现肖阿奴竟然也跟他在做同样的事情,对方的眼神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为了案情的进展,孟傥极不情愿的喊了肖阿奴一句:“你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 肖阿奴冷着脸点了点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同时涌上两人心头。 一同围着整个驻地转了一圈之后,已经到了黄昏时候,好在大同千户所驻地这边有不少空地,足以让张儒带着两千多人安营扎寨。 两个侦缉高手带着二十几个侦缉高手阴沉着脸从驻地里面走出,张儒满心的期盼都化为乌有。看二人的脸色就知道,这次的事,不是一般的棘手。 “怎么样?”尽管已经知道很有可能没有任何进展,张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孟傥和肖阿奴对视一眼,一个紧抿嘴唇,另一个垂下脑袋。 张儒有些急了:“你们倒是说话啊!你们不是锦衣卫中的侦缉高手么,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全部都说出来。” “大人,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现。”见肖阿奴打定主意不说话,孟傥只好硬着头皮回话。 张儒一愣:“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难道里面的人都是凭空消失的?” “回大人话,的确什么都没发现,地上所有的脚印都是官靴,也就是说这里根本就没有外人进来过。大人说的那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可能。”肖阿奴依然板着脸,但是在跟张儒说话的时候多了几分小心。 那个被派遣前往南镇抚司的周礼,带出来的人跟他本人一样,都是十分死板的。但是南镇抚司只要是周礼的人,就都知道,京城有一个人是万万不能招惹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站在肖阿奴眼前的张儒。 张儒面色古怪的看着两人,随后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招手让两人进入了自己的军帐。 一进军帐,张儒马上问:“他们是不是有可能已经死了,现在可以说了,我挺得住。” 孟傥面色更加古怪的看了肖阿奴一眼,然后才小心道:“大人,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386章 :惊人猜测 张儒见他面色古怪,不耐的挥手:“但说无妨。” 帐外,护卫远离十丈,十丈之内,除了军帐中的三人之外,再无一人。这就避免了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将这里的秘密传出去。 孟傥道:“大人,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没有外人的足迹,现场没有任何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厨房残留的食物里面不曾含毒,营房里的被铺都十分整齐。种种迹象表明,这很有可能不是外敌入侵。 大同千户所有不少都是大同边军中老卒,而且有江湖异人夹杂其中,如果白莲教匪徒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么多人放倒,除了下毒之外,就是白莲教有数千名武功远高于锦衣卫的高手。 依末将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莲教的构成主要是一些连饭都吃不饱的贫苦百姓,他们相信弥勒,相信白莲降世,相信无生老母。但是这些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真正上得了台面的高手。 白莲教擅长的手段也无非是一些魑魅魍魉的小伎俩,利用某些不为人知的方法愚昧世人而已。 大同千户所数千锦衣卫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然后血书寄出,在半个月之后由快马送到五军都督府,这本身就有些诡异。 经侯爷和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确认,纸上血书的确是姜伟字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孟傥停住了话头。 下面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 张儒见他停住话头,催促道:“继续说下去,我能承受得了。” 孟傥道:“一种可能,他们不是被敌人带走,而是自己离开,离开的目的,末将不知。” 马上,一种可能就涌上张儒心头。 姜伟平日里在锦衣卫不声不响的,性格比较内向,做事从来都是中规中矩,也是最早跟着自己的一批锦衣卫老人。 但他同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天门九卫之一。 先帝朱见深将天门九卫散落在大明各地,除了先帝之外,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就连现在的皇帝朱佑樘,知道的的天门九卫成员也不过半数。 还有几个人,一直都不曾露面。 他曾经猜测过天门九卫中某些人的身份,但是不管是胡头还是吴光姜伟,这些人身上都没有统一的显著特点。 他们似乎都是默默无闻,似乎都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普通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没人能够知道他们的身份。 姜伟的突然失踪,难道是跟自己在京城的失势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张儒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然后对二人道:“真相不曾大白,今日猜测不得外传半句,一切,待本将将事情查探清楚之后再说。” “大人放心,末将会守口如瓶。”孟傥很聪明的做出了保证。 肖阿奴显然不是那么聪明,她直愣愣的看着张儒问了一句:“敢问大人,如果最后查出来的真相就是我们所猜测的,大人会怎么做。” 兄弟! 忠诚! 二者只能选一个的时候,张儒会如何抉择? 这是肖阿奴想知道的,也是孟傥想知道的,不过后者比前者聪明,他想知道却不曾问出来。 “一切会有陛下定夺。”张儒搪塞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就算事情到了那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他扪心自问,我跟佑樘之间真的能够做到亲密无间么?不,不可能会做到亲密无间。 为什么,因为一个人是皇帝,另外一个是臣子。 如果让皇帝知道姜伟自作主张导演出一场好戏,不过是为了让张儒重新被启用,皇帝做何想法? 更何况姜伟的身份还是天门九卫之一,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 张儒不敢再往下想,焦躁不安的道:“这不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先下去吧!对了,孟傥,你跑一趟大同知府衙门,找找卷宗,看看大同千户所出事之后大同周边村庄的屠村案。” 这一刻,张儒也产生了怀疑。 那闷不吭声而且数次因为先帝的命令背叛过我的姜伟,真的会再次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吗? 孟傥和肖阿奴并肩走出帅帐,肖阿奴难得的主动搭话:“你不觉得,侯爷现在最高明的做法就是让我们两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么?” 孟傥不置可否的一笑:“张大人现在已经不是侯爷了,你我份属同僚,但是还没熟悉到可以凑到一块谈论上司的地步吧!” 肖阿奴不屑的撇嘴:“既然份属同僚,有些东西还是可以互通有无的。反正咱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死,另外一个必死无疑。 张大人是什么为人我不了解,但是你应该了解才对。” 孟傥摇头苦笑:“我也不了解张大人,连北镇抚司的牟帅都不敢了解张大人。这个世上,最能够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而这个道理,张大人比你我清楚一百倍。既然他没有对我们下手的意思,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没必要掺和到大人物的斗争中去。” 肖阿奴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行,你忙你的去吧!” 孟傥突然发现,这肖阿奴不笑的时候丑得让人作呕,但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 从大同知府衙门将卷宗全部搬回驻地之后,孟傥和肖阿奴带着所有南北镇抚司的侦缉高手住到了帅帐旁边。所有人的武器全部上缴,周围是重兵把守。 这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的,而且,是没有得到张儒首肯的。 张儒对此不置一词,看完了卷宗之后,一切已经真相大白。 那些被屠戮的村庄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基本上都是跟白莲教有瓜葛的,几乎所有人都是白莲教的教徒。 这下,所有猜测落到了实处。 他不由在心中感慨:姜伟啊姜伟,你这闷葫芦做事,怎么就这么不过脑子呢! 同时心里还有的,是感动。 这个人背叛过他,背叛过锦衣卫,可在他真正危难的时候,却是这个背叛过他的人站出来对朝廷做了一件恶心的事。 他也不知道姜伟的所为到底是好是坏,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把姜伟给找回来。 “马璁,马璁。”张儒考虑了一个晚上之后,一大清早就红着双眼朝帐外喊道。 营帐被拉开,走进来的不是马璁,而是孟傥。 “你小子怎么进来了。”张儒微微皱眉,感到有些不满。 孟傥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张帅有事请吩咐,马副总兵回了大同左卫驻地。” “哦”张儒没问孟傥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若有所思道:“你让手下的人多带些人出去,到所有村寨、坊市、集镇宣扬本将来大同的消息,务必把消息传递到大同的每一个角落。” “属下遵命!”孟傥站起来道:“可是大人,如果把您来大同的消息传出去,只怕白莲教的人会有异动。” 张儒不悦道:“跟我做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学会闭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白莲教是不是会有异动,这事不是你需要关心的。” “属下遵命。”孟傥略感憋屈的离开了军帐。 剩下肖阿奴留在原地,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那双眼睛就像是附俎之蛆一样让人难受。 “知道你有什么事要做吗?”过了很久很久,张儒开口问道。 肖阿奴茫然摇头:“回大人,属下不知。” 张儒道:“你要做的事情不简单也不复杂,但是危险性比孟傥要做的事大,你敢不敢。” “什么事?”肖阿奴下意识问道。 张儒笑道:“别急,在不知道你敢不敢做这件事之前,我不会告诉你具体是什么事,你只需要按照暗处的人吩咐做事就行。明日你去大同文轩号总号,找到一个叫心的中年人,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心?”肖阿奴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不得要领:“大人,哪个新,就一个字吗?” 张儒淡淡道:“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给你解释一次,下次要是再跟孟傥一样多嘴多舌,哪里来的,你就回哪里去。” 感觉到张儒的不悦,肖阿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张儒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心’字,然后挥手示意肖阿奴出去。 孟傥的行动速度算得上快,才半天时间,大同城内就已经四处传扬着张儒领兵救援大同的消息,同时,这消息还通过市井小民之口,不断朝周边扩散着。 几乎只要是出来走动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甚至一些不该知道这个消息的大家闺秀,也都通通知道了。 一时间,大同人心涌动。 这种涌动,有一些市井小民对大人物的崇拜,也有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的试探,最让张儒感到头痛的是,一帮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竟然请了媒人给他说媒。 还好他在大同千户所的驻地,有点关系的人会严格约束自家闺女,没关系的人根本找不到张儒的人。 第387章 :人心惶惶 大同,白莲教总坛。 罗生一边给鹤发鸡皮的唐赛儿捏着肩膀,一边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大同城内的消息:“姥姥,听说那张文轩带兵来了大同,而且闹得沸沸扬扬的,下面的人多有人心不稳。” 唐赛儿眯着眼睛,乍一看去,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单看面貌,谁又知道这个人是造就了无数血案的白莲教魁首。 她嗯了一声,抬起如枯树枝一般的手拍了拍罗生的手道:“姓张的小子鬼得很,这消息说不定就是他放出来的。” “还请姥姥指教,为什么他要放出这样的消息?难道是他想要引我们上当?”罗生很奇怪的问道。 他的确搞不清楚,因为他本身没有罗浮那么聪明。 不过这几个月,在唐赛儿这儿他倒是备受重用,他没有罗浮那么聪明,却比罗浮要善于揣测人心。 唐赛儿一辈子都没嫁过人,将苏七七和江采薇两个小女娃当成孙女一般看待,现在,罗生的贴心和孝敬,让这位老妇人再次起了照顾之心。 老人嘛,都是需要有后辈在身边陪伴的,他们可能不需要多少金钱和多么舒适的环境,只要能有晚辈陪着他们解解闷,他们就会很开心了。 罗生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唐赛儿这一块的缺憾。 唐赛儿虽然造了一辈子的反,终究不过是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图的老妇人。 现在的罗生,在白莲教内部有很重的话语权,甚至几个实权堂主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唐赛儿露出慈祥的微笑:“你小子就跟采薇那丫头一样,什么都喜欢问个所以然。张文轩在朝廷内部四面树敌,本以为会被打压下去,突然高调复出,这其中的关联,还是不小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有人对我们栽赃嫁祸的事。 只不过让张文轩彻底复出的不是那个家伙给白莲教的蠢材,而是草原上的鞑靼人。” 罗生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说,张文轩之所以如此高调,是为了让那个人出来!这样一来,张文轩就可以想办法帮他们去罪责,甚至,将我们白莲教的某些不甘寂寞的人趁机诛杀。” 唐赛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罗浮连忙扶住她。 她拄着拐杖走了几步之后偏头道:“你还不算太笨。可惜,就是不知道七七和采薇那两个丫头现在怎么样了,要是她们俩也在老身身边,有你们仨孩子,老身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活。” 不得不说,唐赛儿对苏七七和江采薇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毕竟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另外一个差不多是她一手带大的。 人越老,感情就会越复杂,很多东西,都跟小孩子一样,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性。 罗生宽慰道:“姥姥也别太伤心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采薇姐姐和七七姐姐选择的路是跟一个男人走,这是他们的选择。” “是啊!儿大不由娘,呵呵,是老身太执迷不悟了。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把你这孩子送到了老身身边,哪天老身要是死了,这白莲教教到你手上,也算是不冤。”唐赛儿笑容满面,一边走一边说。 院子里,一个男人虎背熊腰,此时正在埋头苦干。 这是一个傻子,兄弟二人被罗生带上山,一直都在山上无所事事。经过几个月观察,兄弟二人才被留下。 留下之后,俩人也是十分勤恳,只要是罗生和唐赛儿吩咐的事情,总会不折不扣的完成,故而甚得唐赛儿欢心。 “阿大,过来,帮我拿个绿豆糕过来。”看到魁梧汉子,唐赛儿吩咐道。 那汉子回头咧嘴一笑,然后快速走出花圃,从另外一边的房间里拿出一盘绿豆糕,笑嘻嘻的递到唐赛儿面前。 唐赛儿伸手拈起一块绿豆糕,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的绿豆糕很适合她这种年纪的老人,是以这绿豆糕和桂花糕,极得唐赛儿的喜欢。 “让大家暂时按兵不动,且看张文轩能折腾起什么浪花来。”唐赛儿咽下绿豆糕,看着远方道。 罗生一言不发,顺着唐赛儿的目光朝远方看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又或者,那里什么都有。 另一边,曾造下屠杀数个村庄血案的贼匪们正在离大同八十里外的无名小山上休整。数千人的规模,可不是那么好养活的。要不是那些被屠戮的村子里面存有大量粮食,他们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是的,孟傥和肖阿奴的猜测没错,姜伟的确不是被白莲教暗害了,他还活着,而且带着一帮兄弟,正在这无名小山上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千户大人,今天下山的兄弟们探听到一点消息,就是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副千户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面白无须,却不是太监。 本来副千户的位置是给张富贵留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很是听姜伟话的张富贵,这次执拗的留在京城,不曾跟着姜伟来大同。 “伍才,什么消息。”瘸腿的姜伟瘦了不少,但一双眼睛依然有神。 名叫伍才的副千户皱眉道:“兄弟们听到不少人说这次领兵驰援大同的三军统帅是张大人,不过暂时大家都没见到张大人本人,所以暂时无法肯定那些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可曾探听人现在在何处?”姜伟猛然撇头,眼睛耀耀生辉。 伍才道:“这倒是有几种说法,有人说这位三军统帅只身入胡营,现在已经被鞑子带回草原上去了;也有人说张大人已经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还有人说张大人之所以带着消失,是去查探我们的踪迹了。” 姜伟深吸了一口气,他很害怕是第一种情况,更害怕是第二种情况,最害怕的,就是第三种情况。 毕竟这大同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导演的,从来没跟张儒打过照顾。作为曾经张儒最为亲近的扈从,他对张儒的性格十分清楚,自家大人最为讨厌的,就是什么都瞒着他。 “大同边军这次反应如何?马璁可还活着?张大人失踪之后,领兵大将是何人?”姜伟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足以让他确认张儒到底出现了哪一种情况。 伍才道:“大同边军反应异常平静,就连鸦角山被占了,也不曾出兵围剿。马璁还活着,暂代大同总兵一职,张大人失踪之后,听说领兵大将是宣府总兵张安。” 姜伟没来由松了口气,而后,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 “看来我们的处境不妙啊。”姜伟叹道。 伍才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姜伟解释道:“大同边军按兵不动,证明大人没有被俘虏,不然那些人是绝对不会这么心安理得的坐着的;马璁活着,还暂代了大同总兵的职务,这样的任命不可能是朝廷下达的;张安作为三军统帅,而且是宣府的总兵,又是边军将领中唯一的镇字头将军,资格够老,但是他没有那个资格和能力任命一个代总兵。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大人安排好了的。 既然大人没有被俘,也没有战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大人带着人去查我们的生死下落了。” “那我们是不是这样回去,然后找个合适的理由?”伍才问道。 姜伟摇头反对:“不行,这样回去,不管找的理由是什么样的,都没法说过去。特别是朝廷内部现在有不少人想要对大人不利,若是我们主动出去,只怕最后这个黑锅必须得大人来背。” “那我们怎么办?”伍才顿时慌了。 他是曾经跟着唐龙的人,现在能够这么支持姜伟,完全是因为张儒的原因。 不然大同千户所里面五千多人,至少有三千人是他的老兄弟,姜伟想要带着几千人马全部都落草为寇,他绝对不会同意。 这其中有一个伍才无法拒绝的原因,那就是张儒。 姜伟道:“等!” “等?”伍才眼珠一转,脑袋里想了想,没想明白。 “对,等!大人麾下有不少高手,应该不难猜出我们的的动作。只要大人知道了我们做了什么,他肯定会想出对策,到时候,我们只需要配合大人就行了。你派几个兄弟分散到大同府城,特别盯紧文轩号那边的情况,过三天,送一封信到文轩号去。”姜伟吩咐道。 这次,伍才没有再问为什么。 他的级别很低,甚至张儒有可能都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但是他对张儒的敬仰,那是十分高的。 所以姜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唐龙死了之后,他已经形成的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白莲教总部并没有对下面的香主、堂主下达任何命令,以至于大家听到张文轩来了大同之后,都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实际上,唐赛儿是让罗生传达了命令的,只是这个按兵不动的命令为什么没有传到那些人耳中,这就不得而知了。 张儒就在大同千户所的驻地安营扎寨,一住就是两天,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所有粮草,全部都是大同府城那边的驻军运过来,他甚至连面都很少露。 第388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三日后,文轩号掌柜接到了一封信,信件上面没有写一个字,火漆完整。掌柜将信件交给肖阿奴之后便不再过问,甚至不曾派人跟张儒禀报半句。 如果肖阿奴是政敌派来的,她只要带着这封信回京,就足以让张儒伤筋动骨。 可是,这个女儿身男儿心的南镇抚司侦缉高手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留下,就直接带着信件去了大同千户所驻地。 她没有注意到,一路回大同千户所驻地的路上,都有人在暗处跟踪。 她是侦缉高手不假,但是她不是江湖人,有个总旗的职位,却没有总旗的战斗力。用后世的话来说,她算是一个十分彻底的技术型人才。 “掌柜,畅通。”两个长相并不出奇的年轻人对掌柜的说了一句话之后,纷纷消失。 掌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后对小厮吩咐了一句,转身走进了偏厅。 进入偏厅后,掌柜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墙角用力将墙角第三行砖踢了个窟窿。 “轰隆!” 一声巨响过后,地上裂开一个大口子,掌柜跳下去之后,那个洞口随之封闭。 这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里外都砌了三层墙砖,砖都是大青砖,质量很好,而且密不透风。所以房间里面的声音很大,传到外面的声音却是微乎其微。 地下是一条暗道,一共是四个岔道口,每个岔道口有三条路,每个路口的路都是两死一生。一般人要是不熟悉地道,走进去,十有**是出不来的。 轻车熟路的走过最后一个岔路口,掌柜猫腰钻进一个小洞里,然后在刚好能容一人趴下身子的洞口门板上敲了三短五长的信号。 “嘎吱!” 如狗洞一般狭小的门被打开,里面传来亮光。 掌柜的趴在地上爬了出去,然后站起来拍打着膝盖和胸前的灰尘:“这鬼地方,可真难走,大掌柜,现在外面的情况已经明朗了,您老怎么还躲在这个鬼地方。” 大同文轩号的掌柜一进门就说道。 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桌子面前沉思,听到他问话之后冷静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明朗。现在侯爷虽然来了大同,但是侯爷并咩有给我们下达指令。在指令没有到达之前,我们不仅不能出去,而且还不能让人知道我们还活着。” 大同文轩号掌柜翘起大拇指,一脸佩服的模样:“果然不愧是大掌柜,反正我这心是没你那么细密的。今天侯爷派人过来了,有人交了一封信给侯爷的恶人,但是不知道那个送信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躲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谢仑。 他从天津暗地里签回来之后,就带着几个受伤的兄弟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密道之中,除了每天会有大同文轩号的掌柜来送吃的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大同。 谢仑闻言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跟我说,我也没兴趣知道。侯爷信任咱们才把这份家业交给我们打理,我进告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旁的想法。否则别说是侯爷,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大同文轩号掌柜打着哈哈道:“好啦好啦,知道了,您啊,还是这么个暴脾气。我就不明白了,侯爷那边难道真的不在乎文轩号这边发生的事不成,你都躲在这里多了这么久了,侯爷那边也没派人来接洽。” 谢仑淡淡道:“侯爷自由侯爷的打算,我们做属下的,只要坚定不移的执行命令就行,其它的,能不问就别问,知道太多,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大同文轩号掌柜来了个自讨没趣,很是郁闷的拍了拍脑袋:“得,您说了算,你们就这么撅着吧,我先出去招呼客人了。” 谢仑没说话,挥手示意他离开。 另一个曾经在天津差点被杀的文轩号伙计张口道:“小二子,晚上让人送二两衡水老白干过来,这日子,过得腿没劲了。” 被唤作小二子的大同文轩号掌柜十分清脆的应了一声:“得嘞,这么多兄弟,妥妥的一人二两。” 从密道出来之后,小儿子装作没事人一眼继续站在柜台边眯着眼,谁也不知道这位掌柜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另外一边,没有总坛的指令,又彻底被张儒的某些过激行为撩拨出了火气的白莲教底层教徒开始蠢蠢欲动。 说他们是底层教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些想要蠢蠢欲动的人,都是在教众有点小小地位,却又不是高层的人物。 他们希望通过白莲教这个叛乱机构,达到自己封王成侯的目标。 这其中在那个,就有许多科考名落孙山的落魄书生。 有人说这个是世界上最为可怕的就是书生,别看书生文弱,却实实在在的杀人不用刀。那轻飘飘的笔杆子稍微那么一挥舞,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要滚滚落地。 这群在白莲教算是有点小地位的书生,此刻在做的,正是杀人放过的勾当。 “杜兄,这次还得劳烦你出谋划策才行。”一个白衣书生笑着朝另外一个青衣书生拱手道。 青衣书生谦虚道:“李兄言重了,这次群策群力,大家一起出谋划策才是。不知李兄可知,此番能有多少人一起参与大事?” 白衣书生道:“小李庄、青木岭、黑山坳等地被屠村,弄得下面的人人心惶惶,这次,只怕人不会多到哪里去。你说咱们都没有请示总坛,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失啊!” 另一个褐衣书生不屑道:“李兄如此畏首畏尾,岂能成就白莲大事。那张文轩和锦衣卫,一向都是我白莲圣教的大敌。如今好不容易探听到张文轩所在之处,若是我等不做出些手段,那未免让世人小看我白莲圣教。” 青衣书生赞道:“木兄说得是,李兄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我等手中有百姓近万,朝廷也不好拿捏我等。大同千户所驻军不过两千一百余,岂能抵挡上万百姓冲击。更何况这些百姓手无寸铁,朝廷的兵马若是大开杀戒,天下人会如何想?” 白衣书生嗫嚅道:“李某非心有怯意,实在是我等所为,未曾请示总坛,怕就怕总坛那边的大人们怪罪。” 褐衣书生傲然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我那老泰山不就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么,不过是得罪了一个致仕的礼部侍郎,全家上下一百零三口被朝廷弄得鸡犬不留。若非拙荆跑得快,只怕在下早已与之天人永隔了。 此番若是成功,总坛的大人们提拔我们还来不及。 此番若是还不能诛杀此獠,我等能否回去总坛复命尚未可知,哪里顾得了成败之后的事情。 李兄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实在不愿掺和,木某绝不勉强。大家都是兄弟,各自有各自的难处,木某可以理解。” 青衣书生笑道:“木兄无需担心,李兄与你我二人肝胆相照,怎会弃我们而去。再说了,朝廷无道,李兄娇妻为奸人所辱,魂归幽冥久已。李兄堂堂男儿,如此深仇大恨,怎能放过。” 白衣书生叹了口气:“二位兄长说的事,李某堂堂男儿,自然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还请二位兄长定出个章程来,李某尽心竭力便是。” 褐衣书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三人手中,也就白衣书生的人最多,白衣书生要是不掺和,凭他和青衣书生手中的五千来人,他还真不敢跟朝廷的正规军作对。 和青衣书生相视一笑后,褐衣书生指着粗略地图上大同千户所的位置道:“大同千户所位于大同西北,此处荒无人烟,除了驻军大营之外,必须要走将近二十里地才能看到人家。 现在张贼率军二千一,屯兵此处,粮草一月一送。 三日后,便是粮草送达大同千户所之时,我们必须要赶在三日之内将大同千户所围了,然后派人进攻。 此处地势较高,利于朝廷的人弓箭攻击,所以我的计划是,第一轮策动老幼妇孺开路,那些人未必能对老幼妇孺下手。 等到接近之后,青壮一拥而上,不用管伤亡,只要拿下了大同千户所的军营,我等飞黄腾达之日,指日可待。” “木兄,若是朝廷大军对百姓下杀手,我等岂不是造了大杀孽!”白衣青年有些迟疑的说了一句。 “唉李兄,话不能这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要做,自然会有人死伤。再说了那些穷鬼每天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也好节约点粮食。”青衣书生不屑道。 提到那些普通老百姓,这杜姓青衣书生很是不屑。 白衣青年不再言语,心中却对自己的两位同好多了几分认识,同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几人商量妥当之后,白衣青年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中,家中除了一双儿女和瞎眼老母之外,只有一个驼背老仆。 曾经富贵之家,如今一落千丈,这就是白衣青年加入白莲教的原因。 第389章 :各怀鬼胎 坐在烛火前,无意中看到瞎眼老母佝偻的脊背和满头银丝,两个可爱的儿女正在祖母身边玩着线团,这个叫李孝之的年轻人瞬间心乱如麻。 的确,要不是那帮食人骨髓的蠹虫看上他亡父留下的家业,百般逼迫,他一家老小可能现在正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加入白莲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夺回属于自己的家业。 可一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一旦失败,便是吵架灭族的大罪,他的心,又开始变得不坚定了。 一双可爱的儿女还没有享受过这花花世界的美好,难道就要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而变成刀下亡魂?老母活了一大把年纪,因为家业生生哭瞎了一双眸子,难道连万年都无法过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杜山白和木童都非良善之辈,我上了他们的贼船,如果中途退出,他们势必会加害于我的家人。 可是万一事情败露,我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老仆走过来颇为担忧的问了一句:“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李孝之有些不自然的道:“没,没什么,阿叔,你累了一天了,没事的话早点去休息吧!” 驼背老仆叹了口气,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李孝之身边坐下了:“唉少爷,您是老奴看着而长大的,很多时候,你的想法不用说出来,老奴就能从您的表情看出来。那杜公子和木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们今日找你的时候为难你了?” 在李孝之眼中,这驼背老仆不仅是家中的中铺,更是自己的亲人。 年少之时,很多难以启齿的话,他都是跟老仆说的。 现在,遇到难关了,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困惑说出来。 “今夜月色甚美,公子可有闲暇一起赏月?”老仆很是贴心的提出了建议。 俩人都怕那个听觉敏锐的老妇听到些什么不该听到的话语。 走出房门,装模作样认真织布的老夫突然放下手中活计,悠然长叹。 别人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她什么都知道,不说出来,不过是为了不让儿子担心罢了。 “阿叔,我加入了白莲教。”走了十几步后,李孝之打开了话匣子。 老仆大惊失色:“什么?少爷,您是读书人,难道还不知道这白莲教是做什么的不成!”哎呀,这下可坏了,这些人丧尽天良,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阿叔,现在我是骑虎难下了,他们要造反,可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不敢,又怕他们会报复。”李孝之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驼背老仆拍了拍李孝之的肩膀道:“少爷,您想不想造反?如果你想造反,老奴就是抛却这一百几十斤,也会跟着少爷一条道走到黑。如果您不想造反,老奴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去找那姓杜的和姓木的要个说法。” 李孝之拉住一脸义愤的老仆,急道:“阿叔,千万不要这么做,他们两个都不是好招惹的。我现在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改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的家人。跟着他们造反,一旦失败就是全家死亡的结局,不跟着他们,他们又不会放过我们。” “少爷,不如我们走吧!离开大同。”驼背老仆出了一个主意。 李孝之摇头道:“这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李孝之的容身之处了。他们的势力不容小觑,这大同现在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跟鞑子的战斗远远不曾结束,这可以说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朝廷那位定边侯其志不小,不把鞑子彻底打疼了,这位侯爷没那么容易离开大同。 马上白莲教就要策划叛乱,一旦朝廷反应过来或者惹毛了那位侯爷,只要是跟白莲教有关的人,就会遭受清洗。 我们,走不出去了。” 驼背老仆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那我们该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自始至终,老仆都没有说过一句怪罪李孝之的话。 其实在老仆心中,李孝之就跟他的孩子没两样。 忽然,老仆眼中一亮:“对了少爷,我们完全可以兵行险招。朝廷那位侯爷既然要跟鞑子死磕,那手下势必是要人的。公子您经天纬地之才,一身所学只是暂时没有绽放光芒而已。为何不去投效于他。到时候只要公子立下些许功劳,以那位的性格,定然会为公子求情。 而且军营是一个记号的掩护之所,白莲教的人根本就没法渗透进去。只要那位侯爷金口一开,公子就可以保全家人了。” 李孝之恍然大悟,一把抓住老仆的双手:“阿叔一席话,真个让我茅塞顿开啊!” 他自诩读书无数,本事滔天,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透彻,还需要一个老仆来提醒,完全是因为他的心已经乱了。 是夜,一个驼背老仆,连夜乔装打扮,离开了李家。 李孝之的决定,无形之中救了他全家老小一命,因为他根本就没听到杜山白和木童在他走后的一番谈话。 对李孝之的反应很是不满的木童恶狠狠的道:“事成之后,这李孝之不能留,畏首畏尾的,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 杜山白赞同的点点头:“木兄所言极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拿下张文轩之后,你我兄弟在做计较。 这李孝之为人宽厚,身边颇是聚集了一些不要命的香众,他手下的人跟我们用银子请来的人完全不同。 这次诛杀张文轩,还得靠他手下的人主攻才行。 他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根本就不适合做我们这一行。” “你跟他是朋友,到时候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木童很干脆的来了一句。 杜山白道:“这个木兄不用担心,他李孝之又不是我的亲人,就是多杀几个,我也不会手软。哼哼,他朝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男儿在世,不杀人放火,谁能成就自己的功业。 木兄且看朝中那些官宦,能够传承三代以上的,谁人不是双手沾满鲜血。 呵呵,要身居高位,那就必须要踩着别人的骸骨。” 木童神色复杂的看了杜山白一眼,意味深长道:“呵呵,到时候希望杜兄不要如此待我才好。” 杜山白淡淡道:“木兄的保命本事还是非常不错的,倒是我,还需要担心木兄到时候手下不留情呢!” 还没成功,两人已经开始幻想将来的功业了。 他们此时根本就没想,这次对付的不过是大明的一个侯爷而已,光是京城十二团营就是不小十五个侯爷,而张儒,并非其中一个。 他们两个,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房间内传出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久久不曾平息。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回来之后一直在张儒帐下听用的孟傥在军帐外面大声道。 张儒放下手中狼毫,随手拿过一张没有任何东西的宣纸将那副人物画盖上,走到营帐门口:“来人什么来头?” 孟傥摇头道:“末将不知,此人脊背佝偻,年纪已经不小了,指名道姓要见大人。看他脚步,不似练武之人,身上也没有带任何兵器。” 张儒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他的印象中,好像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想了想后他道:“走,带我去看看。” 他现在已经不是侯爷了,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反正现在都是丘八,说不定来人对自己有帮助。 其实,他以为这个脊背佝偻的老者是姜伟麾下的人。 只不过,他没有当着孟傥的面说出来罢了!现在孟傥虽然在他麾下,但是还不是他的人,只是暂时因为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只能留在身边罢了。 这人,毕竟是牟斌的。 走到驻地外面,隔了老远就见一个老者蹲在柳树下,老者不停朝门口张望,一看到张儒,立马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两个士兵直接抽刀,老者忽然双膝跪地,脑袋趴在地上大声喊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草民有重要机密,要面禀侯爷。” 看到老者跪下本来打算转身的张儒听到这话之后,心中一动,硬生生将身子扭了过来,慢慢朝老者走去。 “老丈有什么事情要跟本官说?可是这大同的父母官不称职,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张儒伸手扶起老者,笑着问道。 老者不顾额头上的尘土,张嘴就要说话,冷不防看到张儒身边的孟傥,又忽的把嘴闭上了。 孟傥见状转身要离开,张儒却笑道:“老丈无须担心,这是自己人。” 驼背老者这才道:“侯爷,白莲教有人组织上万人,意图进攻大同千户所驻地,时间就在这几天,还请侯爷早做准备。” 张儒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道:“不是草民知道的,是我家公子跟我说的,现在我家公子行动不便,无法出来,只能让草民出来禀报侯爷了。” 张儒饶有兴趣道:“哦,你家公子何许人也,他又怎么会知道白莲教的事?” 此刻,张儒还不相信白莲教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对自己动手,因为他相信,跟朝廷做了几十年对的唐赛儿,不会这么愚蠢。 第390章 :用人不疑 老者神色一顿,嗫嚅道:“草民有一事想请侯爷免罪。” “说来。”张儒道。 老者道:“侯爷原谅,侯爷不答应,草民不敢说。” 张儒大义凛然道:“你先说是什么事,本侯再答应不迟。不然你是做了为非作歹之事,本官岂能事先答应。” 老者拍着胸脯道:“草民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非伤天害理之事。只要侯爷答应放过我家少爷,草民甘愿赴死。” 张儒凝神想了一会,有些为难的答应了。 老者看他点头答应之后,这才道:“我家少爷加入了白莲教,所以才知道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那些人要造反,我家少爷不愿造反,所以草民斗胆求见侯爷,就是为了将功赎罪。” “早知道是加入了白莲教,本官就不该贸然答应你。”张儒苦笑道。 老者一脸紧张:“侯爷莫非要反悔!” 张儒摇头道:“不瞒老丈,我倒是真的想反悔,然而覆水难收,话都说出去了,要是再反悔,怕是对不住你这一片好心。 说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我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老者道:“不愧是朝廷的定边侯,说一句是一句,佩服!我家少爷加入白莲教,还真是另有隐情。 我本大同煤商李家家仆,少爷是李家独子。 大同知府觊觎我李家家财,密令其妻弟带人强占我李家煤矿,然后更是设计害死我家老爷。 少年不过是个读书人,虽有秀才功名在身,无奈却无坚强后盾,值得忍气吞声。 为此,我家老夫人哭瞎了双目,少爷也只能离开老家来这大同府城投奔同好。只不过那同好迫于压力,也不敢收留,给了几十两银子之后便不再过问我等生死。 之后,少爷一想到那个作威作福的知府便心里有气,恰逢此时结实了富家公子杜山白,此人乃是读书人,跟我家公子有许多共同语言。 一来二去,双方相互熟稔,每番那杜山白问及公子家中情况之时,公子总是含糊其辞。一次酒醉,那杜山白再次问起,公子醉酒之后脑子有些糊涂,便和盘托出。 第二天双方清醒之后,杜山白带着一个叫木童的公子来到寒舍,说是有机会为公子一雪前耻。 可怜公子爷连做梦都在想着报仇,只是仇人太过强大,他的能力有限而已。这次有人把机会送上门来了,他自然不愿意放过,老奴说了许多次,公子都不肯听。 李家的南京只剩下公子一人而已,老奴在李家照顾了两代人,既然家主都说要报仇,我一个仆人焉能反对。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木童和杜山白,竟然都是白莲教中人。他们先是让少爷麻痹大意,然后一步一步诱惑少爷加入白莲教。 昨夜少爷回来之后有些心神不宁,老奴多番追问,才从少爷口中得知真相。 请侯爷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少爷,他也是受奸人蛊惑,并非真的想加入白莲教颠覆朝政。” 听完老仆的叙述之后,张儒有些怅然,没想到他第一个试点的地方,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早在数年前他参加第一次大同之战的时候,对大同的某些官员就展开了清洗,一些有劣迹的官员直接被他弄得远离政治。然而,这才几年过去,新的贪腐重新出现,而且还是一个级别不低的大同知府。 这样结局,不得不说有些让张儒感到寒心。 “情有可原,法不容情,你说本官到底该饶还是不该饶。”张儒有些拿捏不定的问了句。 这话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李家老仆。 那李家老仆当然巴不得张儒说一声饶,毕竟他已经冒着天大的风险来了这,要是张儒不饶,那李孝之一家人都将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孟傥,带几个人,跟他回家,把人安全带回来,务必做到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张儒在驼背老仆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做出了让他放松的决定。 驼背老仆看到生机,眼中满是感激,马上点头哈腰的领着孟傥朝外面走去。 未到清晨,李孝之一家老小就被送到了大同千户所驻地,张儒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一字一顿道:“三日,我给三日时间,三日内白莲逆贼不发动攻击,你的人头会随着旗杆晃动。三日内若是白莲逆贼发动攻击,本官许你一世荣华。” 李孝之抬手揖了一礼:“敢问侯爷可还需要幕僚!” 张儒诧异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孝之解释道:“孝之自问虽非经天纬地之才,却有些小聪明,若是三日内白莲教发动攻击,还请侯爷给个机会,让孝之一展所长。” 张儒留给李孝之一个背影:“三日后再说。” 接下来两天,也不见张儒有什么动作,反正就是这两千人留在大同千户所驻地,根本就没人离开过。 李孝之不由有些担心,几次想要找张儒提醒一番,但是终究没能鼓起勇气。一方面是他对张儒的了解不过是道听途说,另一方面则是想看看,张儒到底是不是值得自己效力的。 若是值得,他会留下,就算张儒不愿意让他留下他也会死乞白赖留下,毕竟一个男人一辈子很难遇到第二个一展所学的机会。 若张儒不过是名声在外,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三日后他自然可以选择离开。 李孝之一家来到千户所住下的第三天,斥候突然来报,说驻地四周多了许多陌生面孔,而且这些人好像都是百姓。 张儒让他们稍安勿躁,将防御范围缩小到驻地周围一里地,有人接近立马警告,若是不听警告,尽管诛杀。 半日之后,约莫七千被蛊惑来的百姓对驻地形成合围之势,这些百姓之中,年纪最大的约莫六十,年纪最小的不过七八岁。 张儒亲自爬上箭楼指挥战斗,站在高处,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两面小小的令旗在他手中迎风飘扬。 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张儒看到这一切,眼睛都快要喷火了。 这些天杀的牲口,竟然是一群青壮拿着武器驱赶着那些老幼妇孺朝前面走,他惊人的目力甚至看到某个走在前方的老者拿着铁锹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手执兵杖者,瞄准,射击。”合围离驻地一百步,张儒在箭楼上打出旗语。 原本瞄准那些普通人胸膛的箭矢变了位置,弓箭手开始寻找适合攻击的位置,每一箭,都瞄准了那些手里拿着兵器的青壮胸膛,确定一定能杀死,这才出手。 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何曾见过这等状况,一时间,走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带着三百多银子雇佣而来的山贼马匪的杜山白在后面压阵,木童这个精明得如同泥鳅一样的书生甚至连面都不曾漏。 二人早上的时候就发现李孝之家里的异状,他们还以为李孝之是因为害怕而逃跑了,根本就没想到李孝之竟然会跑到张儒这里来通风报讯。 毫无创意的进攻,松散的阵型,低下的战斗力,直接决定了这些乱民的失败。 已经站在外面等待结果的李孝之十分淡然,而驼背老仆反倒显得有些焦急。 “公子,你真的打算要跟着这位侯爷了?”驼背老仆担心的道。 李孝之道:“此人为人心思缜密,而且进退有度,以两千人对七千人,依然能够做到临危不乱。知道许多百姓是被人威胁,他下令射杀手拿武器之人,这就证明他是一个有分寸之人。 善,而不愚,成大事者也。” 驼背老仆道:“公子决定了的事,老奴不好说什么,反正公子做什么,老奴都跟在身边就是。” “阿叔,让我就这么归隐田园,籍籍无名一辈子,我真的不甘心。”李孝之似乎在解释。 不过驼背老仆已经没听他的解释了。 一场乱战在混乱中结束,朝廷大军这边唯一的伤员还是自己扭了脚,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乱民拿下了。 侥幸于乱战中活下来的杜山白在张儒的刻意吩咐下被活捉,看着身边一水的尸体,鲜血已经沾满了他的脸,此刻的杜山白,整个人都是懵的。 被人架着扔到地上之后,张儒在他脸上拍了几巴掌他才清醒过来。 他看着张儒,一脸惊恐,口中不断说着:“死人了,死人了,救我。” 李孝之从后面走来,居高临下看着杜山白:“杜兄,好走。” 杜山白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李孝之的袍子:“李孝之,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张儒笑道:“这人交给你处理,是杀还是留,随你。” 李孝之愣在当场。 好一会,他才道:“侯爷,这样怕是不妥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要用你,所以这个机会给你。本官身边的人都是武将,读书人很少,你一个人会吃亏,本侯倒是建议你留活口。至于拿没露面的木童,杀掉就是。”张儒淡淡道。 李孝之看着地上一脸期盼的杜山白,内心开始挣扎。 第391章 :再起波澜 杜山白不认为李孝之会留下自己,毕竟自己是曾经想过事成之后要杀掉李孝之的人。 而李孝之却想着张儒的话,他不认为张儒的话只是提醒而已。作为一个上位者,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合格上位者,张儒做事应该不会如此草率。 思忖再三,李孝之还是决定放过杜山白,他不知道杜山白有过要杀他的想法,所以他才会这么决定。 张儒无所谓的耸耸肩:“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行,不要问其他任何人的意思。” 杜山白跪在地上给李孝之磕了个头:“李兄,谢谢不杀之恩。” 李孝之转过脸:“留下你不是因为你我感情有多好,而是侯爷需要你的智慧去做一些事。至于侯爷要你做什么,我不会过问,我也没资格过问。你真要表示感谢的话,应该谢谢侯爷。” 张儒淡淡道:“好了,现在也算是皆大欢喜。刘琦,带人去把那些老百姓送回大同府城,严令大同同知好生安顿这些老百姓。若是这些人里面再次出现白莲教教徒,我摘了他乌纱帽。把大同知府严守正给本官请过来,本官有事要问他。” 是的,张儒能够面对七千白莲教教徒的围攻依然气定神闲,是因为他有神机营。 刘琦带着以前火枪手全部到了大同千户所驻地,别说是七千人,在有充足弹药的情况下,就是一万七千人,他们想要拿下也很简单。 说完,张儒对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走进了军帐中。 李孝之亦步亦趋的跟着进来了,杜山白有些畏惧的跟在李孝之身后,生怕那位侯爷会突然改变主意。 进入军帐坐下之后,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孝之:“怎么想着放过杜山白,要知道可能他起来之后,倒霉的就是你了。这人心术不正,一看眼神就知道,你还和与之交往,你看上去也不是愚蠢之人,可否告诉本官为何?” “也许多年之后,侯爷需要一个跟我作对的人,而这个人,跟我的关系绝对不能太好。不才以为,现如今最合适的人选,除了杜山白外,再无第二人。”李孝直很是自信的到。 张儒嗤笑道:“你说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你凭什么认为本官将来需要一个制衡你的人?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但是自信太甚,就未必是好事了。” 李孝之淡淡道:“侯爷现在的发展势头,非常猛。朝中对侯爷的攻讦有不少,但是每一次侯爷都能够轻松化解,这意味着侯爷深得当今陛下之心。陛下是九五之尊,而侯爷却能够让九五之尊在某些时候改变自己的主意,这就足以证明,侯爷是有能力去做很多事情的。 不才自问有些才学,本事虽然算不得经天纬地,却也能够运筹帷幄。 杜山白虽然很多都是小聪明,但是这小子栽赃陷害的本事非同小可。最重要的是,我和他都是读书人,在很大程度上,是能拿你真正成为侯爷心腹的存在。 可以说,我跟杜山白只能做一些侯爷绝对不会承认的腌臜事,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底下。” 张儒听到这话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你这谬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李孝之笑道:“这可不是谬论,这些东西都是不才通过一些卷宗得出来的。毕竟,在这军营之中,要想知道侯爷的某些事情,还是比较好打听到的。” “行,你成功吸引了本官的注意力,但是以后记住,在我的侯爵爵位不曾恢复之前,作为我身边的人,最好不要叫我侯爷。你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僭越是多大的罪。”张儒含笑道。 不得不说,李孝之的表现真的让张儒感到十分满意,这个年轻的读书人说话很有分寸,分析问题也是头头是道。 年轻人现在看到的东西,基本上就是张儒往后需要担心的问题。他的话语中有一个重点,那就是朱佑樘是皇帝。 谁都没法保证张儒能得朱佑樘欢心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但是能不能得一辈子。 都说伴君如伴虎,前世看多了宫斗戏和穿越小说的张儒,在朱佑樘对他如兄弟一般的前提下,依然不能免俗的考虑一些他认为该考虑的问题。 就这样,杜山白和李孝之两个曾今有白莲教案底的人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张儒身边。连孟傥在一旁看了都不由暗暗咋舌,这要是传扬出去,没了侯爷爵位的张儒到底该如何手长呐! 早几日收到的东西让张儒感到头大如斗,本来李孝之和杜山白是个不错的解惑人选,只可惜李孝之那番话说出来之后,就彻底的封死了张儒的所有退路。 他不可能成为张儒的真正心腹,所以很多核心上的东西,张儒不能跟他说,哪怕是透露出半个字都不行。 信是肖阿奴从文轩号大同分号掌柜那里拿回来的,信是已经落草为寇的姜伟写的,信上的内容,也是张儒根本无法回答的。 “老大,姜伟已成草寇,如今并非归家之日,请老大给徐些许时间,伟当杀白莲以报朝廷。白莲断绝之日,便是姜伟归家之时,老大,勿念。” 寥寥数语,将姜伟的决绝说得一清二楚。 这位曾经两次背叛张儒的手下,这位曾经成化皇帝朱见深十分信任的天门九卫之一,打算带着自己的数千残部,用自己的生命为朝廷做最后的贡献。 张儒心中的感动只有一丝丝,他更多的,是对姜伟的举动感到愤怒。 他一向以为这白莲教匪患不过是纤芥之疾,根本就不会影响到真正的稳定。如果说白莲教已经大张旗鼓且得到了百姓的认可,他反倒是要担心了。 然而姜伟等人却不这么认为,包括皇帝朱佑樘在内,都觉得白莲教的隐患比之于鞑靼的犯边还要让人恼火。 那些士大夫一心想着就是攘外必先安内,这一点和张儒后世看到的蒋光头有得一拼。 “大人眉间带有忧色,可是有什么心结解不开?”肖阿奴正好送茶水进来,看到张儒眉头紧皱,顺口问了一句。 张儒饶有兴趣的道:“难道我有什么隐忧之事,你还能解惑?” “大人不妨说出来听听。”肖阿奴很是自信的道。 张儒大方道:“我有兄弟,为除白莲,以身犯险,而今身陷囹圄,想回头而无岸,该当如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肖阿奴淡淡道。 张儒坐直了身体:“此话何解?” 肖阿奴自作主张坐在张儒对面,端起茶水给张儒倒了一杯,不紧不慢道:“若是属下猜测不错,大人担心的是大同千户所的千户姜伟。 大同千户所数千人同时失踪,现场情况来看并非外敌入侵,倒像是集体叛逃。 姜伟与大人多年兄弟,大人自然需要一个解释,朝廷也需要一个答案。甚至,南北二镇抚司的大人们,也需要一个解释。 姜伟何许人也,末将并不知晓,他的下场如何,末将也不好评说。只是大人若是想让他活,自然有让他活的说法,想让他死,也有让他死的说法。 孟傥和肖阿奴,只是无足轻重的两个小人物,无法左右大人的思维。 临行之前,南镇抚司指挥使周帅和魏国公大人,让末将给大人带个好。” 张儒笑了:“看来当年让周礼去南镇抚司,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大人之惑已解,末将先行告退。”肖阿奴不卑不亢道。 说完,她倒退着慢慢走出了张儒的营帐。 另外一边,在大同周边的村寨中,开始出现这样一群人,他们或十五一群,或二十一伙,开始跟村民打听白莲教的情况。 他们衣着都十分朴素,甚至很多人的衣服都是破的,看上去,这群人似乎是无家可归的闲汉,只为了找白莲教找一个自己的活路。 有些人不明就里,十分热心的给那些人指明白莲教各位香主的家在何方,谁都没想到,这些看上去落魄的汉子,并非是什么良善之被。 张儒在大同千户所盘桓半个月时间,将基本上能够撒出去的人都撒出去了,偏偏没有找到任何姜伟的踪迹。 倒是这些日子不断传来的凶杀案,让他感觉到了姜伟的存在。 弘治三年八月初九,李家屯李满家四十余口尽数被杀;弘治三年八月十三,张家口张小二家六十多口被杀,唯一活着的就是还在襁褓中的张家大少爷;弘治三年八月十六,石坑村被屠杀半个村子,一个好端端的村子化为虚无。 那边大同知府忙得焦头烂额,却没有半点办法,他不敢找张儒,因为他知道张儒收留了一个叫李孝之的幕僚。 而这个幕僚,却是知府唐勇以前看不起,现在不得不看重一些的仇人。 他不知道最喜欢挥舞屠刀砍人的张阎王为什么收了李孝之之后,屠刀久久不落下来,但他知道,李孝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又是半月过去,累计被无名匪患杀死的白莲教教徒已经有两千多人,而大同这边依然没有一点眉目。 终于,京城那边来信了。 第392章 :杀知府1 已经表过忠心的孟傥和肖阿奴心中无数次猜测张儒的用意,他们才跟着张儒,还没确定成为自己人,所以他们根本不敢过问。 这么多百姓身死,尽管这不是三军统帅的责任,作为能够跟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齐名的人物,他总是有点责任在身上的。 可张儒不急,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除了训练士兵之外就是跟神机营的把总刘琦在一块嘀嘀咕咕。 直到京城的圣旨到达的时候,张儒才将所有人叫进了帅帐。 刘琦、孟傥、肖阿奴、马璁,每一个人都在场。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事要你们大家配合。圣上有旨,大同边患一日不靖,张文轩一日不得回京。困守鸦角山的鞑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弹尽粮绝,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趁着现在时间充足,本将有事要你们去做。”张儒双手按着放有地图的桌案道。 众人纷纷拱手:“请大帅吩咐。” 张儒认真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陛下在圣职之后还给了一道私信,这信的内容我就不跟你们念了,但陛下提及了一点,就是必须在一年之内肃清白莲教匪患。 诸位都是对大同十分熟悉的人,对白莲教应该也极为了解,所以叫诸位来,就是为了商讨一下,这白莲教该如何处置才行。” 杜山白、李孝之分立张儒左右,其他人分别站在桌案的两边。 “老大,白莲教为祸多年,成员更是分散得很,要一次性将白莲教从大同境内根除,怕是不易。”马璁第一个提出难题。 他在大同边军里面身居高位,曾经都有白莲教教徒渗透到了边军之中,所以他对根除白莲教匪患,并不是那么看好。 孟傥也道:“大人,白莲教在北镇抚司的卷宗都装满两个柜子了,可依然层出不穷,一来是他们蛊惑人心的手段太多,而且变化多端,一般人根本捉摸不透。二来是大明百姓的生活依然没有上去,尽管这些年有了改观,但是一旦出现天灾,必定会有流民。一旦出现流民,白莲教就能死灰复燃。 所以属下以为,要除去白莲教不是不行,但是一年时间,实在太短。” 肖阿奴却在这个时候发表了不同的言论:“大人,肖阿奴有自信在大人带领下一年之内根除大同白莲教匪患。” 刘琦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肖总旗莫非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张儒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了肖阿奴。 要知道,根除大同白莲教,那是他自己都很难想到一个妥当办法的,这肖阿奴如果真的有办法,他倒不介意把她往上提一提。 肖阿奴道:“白莲教之所以被朝廷围剿无数次,但是无数次的死灰复燃,第一是他们有足够的金钱支撑着他们的所有活动。 白莲教的成员十分杂,既有富商巨贾,也有官宦之家,更多的则是贫苦百姓。 而贫苦百姓只是白莲教的四肢,那些书生和官宦才是白莲教的大脑。要根除白莲教,必须要先把大脑摘掉。 现在北镇抚司已经初步掌握了白莲教总坛所在大概位置,南镇抚司这边也掌控了一些机密资料。只要南北镇抚司合力,加上大人在大同的十数万边军,定能将白莲教一网打尽。” 张儒毫不犹豫的反驳道:“南北镇抚司的配合不是问题,但是大同边军绝对不能动。本将现在手里能用的人就只有这两千多,其他人全部都有自己的岗位。 在我心中,自始至终都是鞑靼为第一敌人。 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只要鞑靼人里面还有一个对我大明存有敌意,九边重镇的边军就绝对不能动。” 肖阿奴为难道:“这样的话,可能多需要一些时间。” 孟傥皱眉道:“肖总旗的话我不敢苟同,白莲教教众这么多,你知道谁家里供奉了无生老母,谁家里又没有供奉?你说要先把脑子切了,就算灭了白莲教总坛,你能保证不会有漏网之鱼?白莲教总坛没了,下面那些堂主、香主岂不是更能够肆无忌惮了。” 马璁也道:“孟总旗说得有理。” 肖阿奴反驳道:“白莲教那些香主堂主,很多都是为了金银钱财才加入白莲教的,没有好处,让他们拿全部身家性命跟朝廷作对,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北镇抚司掌控了这么多证据,完全可以将不少白莲教骨干拿下。 你北镇抚司留着那些白莲教的骨干不动,不就是为了让锦衣卫在陛下面前的分量重一些么。” 后面那句话,肖阿奴说出来的时候眼中充满了不屑。 张儒没来由老脸一红,这话好像就是在说他自己的。 没有张儒和牟斌的暗中授意,下面的人是断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的,毕竟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本来经历成祖纪纲造反的锦衣卫,在皇帝面前就更别想提高地位了。 “咳咳咳”张儒干咳道:“这事都不是问题,关键问题是怎么把那些香主堂主也一网打尽。阿奴啊,你也知道,现在朝廷需要钱。” 张儒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这位侯爷之所以突然之间对皇帝陛下的圣旨上了心,估摸着就是为了那些白莲教教徒手里的银子。 普通的白莲教教众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银子,但凡有一点活路,他们也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无生老母身上。 而那些有点权力的人则不同,这些人或是乡间乡绅,或是地主老财,手里从来都不缺财货。加入白莲教,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在那一块地界有更好的地位,能够做到让人言听计从而已。 这些人手里有钱,所以张儒要拿下这些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口袋里的银子。 孟傥笑道:“感情大人看上的是他们口袋里的银子。” 马璁也笑道:“老大,你要银子早说啊!大同边军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平了白莲教总坛。” 张儒赧然道:“现在不是朝廷在开海禁嘛,造船、招募水手,训练水师,到处都是用钱。天津、福州两地的建设也是个不小的问题。户部李敏你老家伙恨不得让我早点死,我说东他就说西。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从他们手里拿点银子。” “不才倒是知道一人跟白莲教关系匪浅,而且他手里的银子绝对不少,不下二十万两。”一直没说话的李孝之突然道。 张儒瞪了他一眼道:“有这好事你怎么不早说,有这两位在这里,只要有一个人,我就能找到突破口挖出三个来。” 说着,指了指肖阿奴和孟傥。 李孝之道:“这人就是大同知府唐勇。” 张儒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你该不会是想着公报私仇吧!既然他是白莲教中人,你为什么不早说。” 李孝之面带歉意:“东翁没明确表示会对白莲教下手,不才若是说了唐勇,怕会打草惊蛇。” 说着,他看了杜山白一眼。 杜山白马上心领神会道:“大人,孝之兄所言不错,这唐勇自己并非白莲教中人,但是他老年得子,早些年他孩儿险些夭折,是白莲教的人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保住了他夫人腹中孩子。所以,他家夫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白莲教教徒。每年唐勇都要送一笔不菲的银子给白莲教在大同城内的一个香主,而且他家许多仆人也都是白莲教中人。” “这事你们知不知道?”张儒乜眼看向孟傥。 孟傥赧然道:“大人,这事或许姜千户比较清楚。” 肖阿奴翻了个白眼:“回大人,阿奴乃是南镇抚司总旗,并非大同千户所的锦衣卫。” 张儒淡淡道:“行了,既然你们两个这么说,那这事就你们两个去做。刘琦,给孟傥三十个火枪手,明日日落之前,我要见到跟大同知府唐勇有关的所有白莲教成员。”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活的。” 几人面面相觑,却还是坚定不移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第二天正午时分,大同知府唐勇就被带到了大同千户所驻地,同来的还有他一家老小,包括五十多个仆人。队伍中甚至还有几个带伤的衙役,加上孟傥马背上的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他们带回来的人不下百人。 “张帅有令,知府唐勇入帐晋见,其他人等,先押往兵牢。”肖阿奴面无表情的喊出命令。 接着,孟傥下马提着唐勇的衣领子将他揪进了张儒的帅帐,一把将唐勇掼在地上之后,他朝张儒拱了拱手:“属下告退。” 张儒坐在椅子上,指着另外一张桌上的茶水对形容枯槁的唐勇道:“来,坐下喝口茶。” 唐勇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将发髻重新盘过之后,肃容坐到了桌前。 “你说你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的知府了,干嘛还要掺和到白莲教中去,好好的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要,偏偏要选择一条死路。”张儒就跟和朋友聊天一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第393章 :杀知府2 唐勇惨然一笑:“下官要是说自己跟白莲教没有任何瓜葛,想必将军是不会相信的。只是下官有些不明白,下官若是有错,山西承宣布政使司自然会有消息传出,为何这次将下官找来的却是将军。” 张儒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次算是特事特办!我这里有锦衣卫借调过来的人,抓你不算犯规。白莲教的事一向都是锦衣卫督办,你既然跟白莲教有瓜葛,那你头上的乌纱帽也就不管用了。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本将冤枉了你啊!” 唐勇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岳武穆屈死风波亭,秦侩不就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么。今日我唐勇必死大同千户所驻地,说不定百年之后,会流传你张文轩的罪过。” 张儒从桌上拿起一叠厚厚的卷宗,翻开之后指着其中一行字道:“唐勇,陕西榆林人,成化十一年进士。初任翰林学士,后因勾结汪直,外放为官。 成化十九年三月初七,唐勇赴任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大同府大同县知县,弘治元年,因山西道御史举荐,唐勇升任大同知府一职。 你今年五十四岁,在三十七岁的时候中进士,四十五岁才老来得子,而你的儿子,正是来到大同之后才生下来的。 你的夫人在家中供奉无生老母画像,每日虔诚祷告,你别告诉本官,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唐勇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原本准备好的狡辩之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这次自己真的死定了。 失去最后一点希望之后,唐勇连凳子都坐不稳了,想要站起来,却不了脚步不稳反而摔倒了地上。 张儒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膀子将他强行架在椅子上,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水朝他的嘴边递去:“看在你是个读书人的份上,本官打算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喝了这杯茶,本官亲自送你上路。还有什么想说的,跟本官说便是,只要本官能够办得到的,本官会尽力。” 唐勇如丧考妣,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一朝登得龙虎榜,而今未及十年,便要落马。他心里是十分复杂的,光宗耀祖的愿望在自己成为大同知府的那一刻算是勉强完成了,但是没想到,坐得越高,摔得越惨。 “可否给唐家留下点香火。”唐勇可怜兮兮的目光落在张儒身上,哀求道。 他奋斗一辈子,老父老母早已安眠九泉之下,唯一让他放不下的,除了妻儿,再无第三人。 “陛下有言在先,凡是白莲乱党,不论贵贱亲疏,一律,杀无赦。”张儒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显然是没有将事情做绝的打算,这让唐勇再次看到了一线希望:“请大人看在下官主政大同之际,算是有些政绩的份上,放幼子一条生路。” 张儒为难道:“这事,真不是我能够做得了主的。” 唐勇一把抓住张儒的衣袍下摆:“大人,只要您放了小儿,下官就把藏银子的地方告诉大人,让大人再立新功。 反正下官现在已经是必死之人,留那些银子也没了用处,只要大人肯放过小儿,您让下官做什么下官都愿意。” 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张儒总算是松了口:“此话当真?” “当真,只要大人答应放过小儿,大人要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做什么。”唐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而张儒的衣服。 张儒叹了口气:“唉你也是个读书人,我也是个读书人,好吧!白莲教已经不再是纤芥之疾,对大明来说,白莲教就是一颗毒瘤。但是白莲教的人最擅长的便是藏匿功夫,朝廷那么多探子在外面,锦衣卫、东厂无数人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却依然做不到将所有名单全部掌控,真个可惜。” 唐勇忽然变得极为激动:“下官不知道这些人,但是下官可以从夫人口中套出这些人的所在。” “来人!”张儒突然暴喝:“给本将将人犯压下去!明日斩首示众!” 马上,就有两个脚步稳健的士兵快步走了进来。 唐勇不停的发出哀嚎:“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慢着!”就在士兵即将将唐勇拖出去之际,张儒忽然道:“明日就要死了,今日就让他跟家人好好团聚吧!” 两个士兵面无表情的拖着唐勇出去了,他被直接关进了单间,那里面住着他的妻儿。 “官人,怎么样,你没事吧!”糟糠之妻年岁虽大,对唐勇却十分关心。 唐勇心中苦涩无比,心道若不是你这个愚妇,我又岂能被牵扯进白莲教中去。 然而他也知道,事已至此,就算再责备老妻也是徒劳。 张儒在军帐中的一句话,已经定了他的生死,不管他有没有悔改之意,不管他是不是能够做到大义灭亲,他都必死无疑。 嘴角勾动,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唐勇温声安慰:“没事,没事,这次的乱子有些大,所以大人将我抓了过来。事情暂时没有说清楚,但大人好像没有杀我的意思,现在我要找关系疏通一下才行。” 老妻忍不住埋怨道:“相公啊,这京城来的大人们怎么也都这么吃相难看,他们难道在京城过得比在地方还要寒酸吗?” 唐勇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府上所有信得过的人都被抓了,现在我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没有用银子打通关节,到时候这位钦差大人只要随便扣一个里通外敌的帽子,咱一家老小,可都小命不保。” 老妻接口问道:“相公,你是要找什么样的人?” 唐勇装作无意嘟囔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不认识这样的人。这事没有点能耐的人,只会把自己搭进去,这钦差大人好像是家眷得了什么病,想要找个神医,但京城某位神医的要价太高,他没有银子,这才想出这种馊主意。” 老妻突然变得警惕起来:“这位钦差大人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那神医还能不给钦差大人面子?” 唐勇眼睛一瞪:“你懂什么,钦差大人在这里虽然厉害,但是在京城,也不过是个芝麻小官。上面比这位钦差大人厉害的人物多了去了,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受了那位神医恩惠的,要是你是钦差大人,你敢冒着全家被杀的危险得罪一位神医。” “也是也是,我是万万不敢得罪黄半仙的。”老妻讪笑道。 唐勇眼前一亮:“你说什么?黄半仙?我们有救了,快,你能不能联系上这个唐半仙?” 老妻一脸狐疑的看着唐勇:“你找黄半仙干什么?” 唐勇没好气道:“当然是找他救命!这黄半仙既然有能耐让你老蚌生珠,那就意味着他医术高明,如果真的把钦差大人家眷身上的隐疾治好了,你说钦差大人还会不会要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到时候为夫再找些在京中做官的同年说和说和,送点银子,说不定为夫还能在有生之年高升一步。” “夫君说得有理,可我们现在都被关着,就是想找黄半仙,也没法找啊!”老妻说出了关键。 唐勇胸有成竹道:“你给黄半仙写一封信,问清楚地址,为夫想办法送出去。” 老妻多嘴问了一句:“什么办法?” 换来唐勇一记白眼:“这世上就没有不贪财的人,为夫苦读圣贤书数十载,不依然做不到两袖清风。这些苦哈哈的丘八,靠着一把死力气讨一口吃食,他们最缺的就是银子。你放心,只要你把信写好,把地址写出来了,为夫自然能够找到送信的人。 一家人嘀嘀咕咕好半天之后,老妻总算是在唐勇的催促下写好了信,然后,他就开始跟门口的守卫套近乎:“这位小兄弟,这位小兄弟。” 那守卫回过头横眉冷对:“干什么,吵吵嚷嚷的。” 唐勇扬了扬手中用鲜血在白布上的写的信:“小兄弟,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帮我个小忙,把这封信送出去,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你的。” “大难临头了,还想收买我,我看你是皮痒了。”那守卫一点都没给唐勇好脸色。 唐勇讪笑道:“小兄弟,帮帮忙嘛,这二十两银子虽然不多,好歹也能给家中婆娘买身衣裳。你放心,只要我出去了,必有厚报。” 那守卫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信中写的什么,该不是找人来救你吧!我不识字,你可不能骗我。” 唐勇笑道:“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从不骗人。” 守卫先把银子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才把血书接过去上下翻看了一番。 过了好一会,守卫才将白布揣入怀中。 牢中老妻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她在心里暗笑这守卫实在太过贪财。同时也对自家相公敬佩非常,相公那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殊不知,这瞎话却是对她说的。 一切,都是为了保住那个还只有七岁的孩子。 第394章 :杀知府3 拿到血书之后,那守卫一直忍着,直到真正换班的时间到了,他才鬼鬼祟祟的在唐勇老妻的注视下离开牢房。 离开对方的视线之后,那守卫马上将血书拿出来放在手上,快速走向张儒的营房。 这边锦衣卫和神机营三百多人连夜出击,按照血书上的地址找到了黄半仙的住所。 这黄半仙也算是命不好,他听到唐勇一家老小全部被抓的消息之后本来准备离开,可家中资财无数,那婆娘又是个视财如命的人,这一来而去,竟然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到他准备的二十辆马车全部装满了财货之后,人还没离开自家宅子,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 作为白莲教中势力还算可以的香主,全名黄育德的黄半仙第一时间抽出武器准备跟朝廷的士兵死磕,跟着他的十几个死士也纷纷抽出了腰间武器。 这黄半仙就是拿着兵器也不足为虑,倒是那些打扮成护院的死士看上去功夫都不弱。 孟傥抽刀就上,他已经做好了奋战的准备。 没想到刘琦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一声令下,火枪出击,除了黄育德和他的家人之外,只要是拿着武器的人,全部都在一瞬间倒在了血泊之中。 可怜孟傥还打算硬着头皮苦战一番,没想到走出去不过十多步,敌人都已经死了。 他有些郁闷的回头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一脸得意的刘琦一眼,脸上摆满了不满。 刘琦笑道:“老孟,这东西是个好东西,说不定过个几十上百年,你们手里的那些废铁都会失去真正的作用。以后的战场,主宰胜负的,应该是我手里的东西。” 孟傥有些难以置信:“就凭你手里的那些烧火棍?” 刘琦吹了吹火枪的抢筒,用火枪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不是已经证明了一切么!” 孟傥无语,这些火枪的确是杀人利器,而且杀伤力惊人,在百步之外,竟然还能够将人打成筛子。 一想到自己可能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骂神机营的人都他娘的是怪物。 这话好在是他在心里说,要是让张儒听到,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打他一顿板子。要知道这种谁都不重视的火器,可都是在他主动撺掇下制造的。 别说是神机营,就是整个大明,这些火器都是最先进的,在神机营内部,都只有少数人装备了这样的新式火器。 朱佑樘就是在看到这种新式火器的威力之后,才毅然决然的决定支持张儒开海禁,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要达到真正的国家富强,不仅仅是兵力要富强,而且国库要充盈。 在张儒没有说出这些火枪的价格之前,朱佑樘根本就不敢想象这些武器的价值。要不是他大言不惭的要求大规模制造这样的火器,张儒用一句没钱来搪塞,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烧火棍制造出来需要近百两银子的高昂价格。 拿下黄半仙,连夜突审唐勇家中仆人、衙役、黄半仙家眷。 这一夜的收获不小,连带着黄育德一家人在内,总共涉案人数达到三千余人。这其中,还包括不少大同城内有名的富商。 张儒是真的没想到,这些富商竟然也都是白莲教的教徒。 有人是白莲教中的香主,有人只是普通教众,有人甚至是堂主。 随后,大同千户所驻军全军出动,一夜之间将大同城闹了个天翻地覆。 巡城司开始戒严,对外宣称是防止鞑靼细作进入大同城内刺探军情,实际上却是为了防止白莲教这么多教众被抓的消息走漏出去。 现在锦衣卫已经掌控了白莲教总坛所在之地,之所以现在不发动进攻,是因为时机不对。 鸦角山那边还有数万鞑靼人在虎视眈眈,大同边防的边军现在不能轻易调动,而白莲教总坛高手不少,那个地方聚集的基本上都是白莲教的骨干,要拿下来,那不是一般的难度。 张儒做事向来都是喜欢快刀斩乱麻,这次的缓慢,让很多人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其中,就包括了李孝之。 五天之后,大同城内能够被抓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被抓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抓住一个白莲教的香主,往往能够抓到数十个乃至上百个白莲教教徒。 当黄半仙黄育德被抓进牢房的时候,唐勇的老妻便知道他骗了自己,这位辛苦了半辈子的老妇人没有半句埋怨,只是看着唐勇怔怔出神。 数天之后,无数白莲教教徒落网,唐勇的诺言已经兑现,他才干巴巴的跟老妻说了一句对不起。 接着,唐勇的幼子被带走,谁都不知道这孩子去了什么地方,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孩子活着,而且寄养在一户姓唐的富庶人家。 其他白莲教教徒问明罪状并且犯人画押之后,都被锦衣卫的人带着送回了京城,只有唐勇夫妻二人一直都没有人问询。 过了半个月,张儒将李孝之叫进自己营房,开门见山问道:“这唐勇,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孝之诧异的看向张儒:“大人,您这是何意思,孝之听凭大人吩咐。” 张儒道:“我答应过你,抓住唐勇之后,会让你报仇。你家的煤矿,本官暂时没法还给你,几经易手之后,这煤矿已经成了别人的合法产业。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本官会给予你相应的报酬,前提是你尽心尽力为本官办事。 现在在钱财方面本官没法满足你,让你报仇,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李孝之大为感动,过了一会便道:“唐勇为人如何暂且不说,这煤矿也不是他强行占据,只不过他使了些手段而已。如今他已落得这步田地,大人就给他个体面的死法吧!” 张儒指了指桌上的信纸:“我这里准备了几个版本,你听听,最后决定权在你。第一个是大同知府唐勇勇斗白莲教,英勇就义。第二个是白莲教悍匪挟持大同知府唐勇,最终导致唐勇身死。第三种是大同知府唐勇勾结白莲教,意图谋反。” 第一种不仅没让唐勇身败名裂,反而会让他留名青史,李孝之听完之后马上就在心里否决了第一个版本。 第二种版本中规中矩,也不会太过给唐勇脸上增光,也不会败坏他的名声。 第三种完全就是把唐勇的子孙后代都往十八层地狱打,至少一个谋反的罪名,只要大明朝不亡,将来唐勇的后代想要做官,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李孝之想了想道:“大人,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第一种第三种太过极端,唐知府好歹也是为大同做过事的人,就让他用第二种死法好好走一程吧!” 张儒从腰间摘下佩刀:“给,你动手。” 李孝之不接刀,连连摆手:“大人误会了,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杀人的料。还请大人派人处理,学生真的不敢杀人。” 张儒冷冷道:“我身边的人,都要会杀人。杜山白已经杀了五个,你这还只是第一个。如果你不杀他,我就放了他。” 李孝之犹豫了,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害人之心,熟读三十六计和韬略的他,只是一个习惯纸上谈兵的书生。 的确,他心里纵横韬略无数,但是他只是一个指挥者,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自拿着刀子杀人。 而现在,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他的面前。 杀了唐勇,或许能够得到张儒的重用,以后可能也会得到不少的金银财宝,甚至是显赫的身份。 不杀唐勇,他可能不能继续在张儒身边效命,这辈子,注定无法完成自己心中的雄才大略。 杀还是不杀,让李孝之陷入了迷茫和挣扎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儒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李孝之,他不催促,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的李孝之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侯爷,我实在下不了那个手,如果侯爷一定要学生做出抉择,那就请侯爷放了他吧!学生明日会收拾行囊,带着老母和阿叔离开驻地,不给侯爷添麻烦。 往后,这大同的一亩三分地上,不会再出现李孝之这样一个人。” 张儒面如寒霜,一直盯着李孝之的眼睛,希望能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什么东西。 可惜,他看了半天,这位已经年过弱冠的书生眼中依然十分清澈。 “好,好,好!好一个李孝之,杀人不用刀,你说你下不了手!好,既然你能够坚持自己的院子,本官会给唐勇一个体面的死法。”张儒不怒反笑。 看得出来,他对李孝之刚才的表现,是十分满意的。 李孝之哑然失笑,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位年请侯爷的一种试探,亏自己还以为这位侯爷是真的在逼自己做出抉择。 唐勇于无声无息中死去,没人知道这位大同知府的埋骨之地,也没人知道他的家人去了何处。 只是若干年后大同的某些见过唐勇夫妇的百姓,在看到郊外五十里一个小村庄经常出现的疯癫老妇人的时候,会暗地里觉得这个老妇人有些眼熟。 白莲风波没有退去,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酝酿之中。 第395章 :围剿1 大同文轩山,名字是自从山上多了一群无名盗匪之后起的,原本只是一座无名小山。山上多了许多建筑和防御工事,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山周围,也多了许多看上去良善的百姓。 内忧外患之下,当地官府根本就管不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大同知府唐勇落马,新官不曾上任,大同府城更是戒严,一时间,也没几个人愿意插手管到这个地方来。 山上,唯一的大瓦房内,姜伟十分严肃的坐在大堂正中央,周围是他的一干心腹手下。 “大人,不愿意一条道走到黑的兄弟,都已经在山下安营扎寨,他们的家人也都接过来了。所有手续都办妥了,就算是朝廷查,也未必能够查得出什么来。”一个面容白净,颚下留着短髯的汉子小声道。 姜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将目光放到另外一个眼如铜铃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会议,低头道:“大同那边的消息现在传递不出来,不过听说最近有不少白莲教的人被抓,具体是哪些人暂时还不知道。白莲教总坛没有异动,分散出去的兄弟传回来的消息也不多,不过只要是能够掌控的,基本上都已经控制住了。” 姜伟颔首道:“这段时间辛苦兄弟们了,今夜摆酒庆贺。倪邱,你一家老小都在山下,要么这次你就别参加了。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是掉脑袋的事,你一家十三口要养活,你要是有个好歹,老哥儿几个心里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名叫倪邱的短髯汉子激动的站起来,涨红了脸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问问在座的兄弟,哪个没有亲人,哪个没有家眷。 我倪邱这条命都是大人给的,没有大人,我一家老小哪能过上今日的生活。现在兄弟们以身赴险,你要我一人苟活,这是哪门子道理。 倪邱是个粗人,大道理不懂多少,反正谁对我好,谁对我孬我知道。 你们要是不算上我一份,我宁可现在就死在你面前,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这帮兄弟。” 姜伟苦笑道:“倪邱,说你几句你怎么就这么激动呢!就这样,还想跟着老大,你算了吧,老大说话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景阳,倪邱,你们两个都是我来大同千户所就跟着我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的不愿意让你们犯险。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要做的也不少,老大那边来了信,具体该怎么做我会安排。 你们各自回去归拢自己的兄弟,咱们是朝廷的人马,总是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也不是长久之计。 放心,快了,只要这次不死,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景阳道:“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兄弟们愿意用命换富贵的,现在都留在山上,大概还有三千多人。大人一句话,要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死。” “你们都想好了,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不是小蟊贼,是白莲教的总坛,我们必须要在这之前把我们知道的白莲教骨干杀掉,然后再进攻白莲教总坛。”姜伟面色有些沉重。 白莲教盘踞大同这么多年,朝廷多年多次围剿都不曾将这个毒瘤拔掉,他也不敢担保,这次就真的能够拿下白莲教。 不管张儒的信中多么的自信,姜伟心中都没什么底。 与此同时,朝廷这边的人马也准备好了对白莲教下手,这可就急坏了某些人了。 鸡鸣山上,白莲教总坛附近的村落中,两个衣着俏丽的女子正面带忧色,一个绿衣一个白裳,看上去煞是可爱。只可惜两张俏脸上的愁容,却没来由让着天香国色般的容颜少了几分艳丽。 “姐姐,你说该怎么办,现在他要对姥姥动手,姥姥那边毫不知情。”白衣女子嘟着小嘴道。 绿衣女子微微蹙眉:“你要是担心的话,现在就去鸡鸣山山不定他又会让你吊葫芦了。” 白衣女子一脸害怕:“那可不行,你可不能跟师父说。他老人家那鬼脾气,是个人都受不了。” 绿衣女子笑道:“有什么受不了的,听师父说大师兄就能够受得了。而且大师兄现在在东南好像搞出来的动静还不小,师父这段时间正着急上火呢!” “什么事什么事?”白衣女子很是兴奋的问道。 绿衣女子笑而不语,拍了拍手掌:“现在先别管大师兄那边的事,先想想我们该怎么处理大同这里的事吧!” 白衣女子变得严肃了不少:“我现在很矛盾,我不知道到底该帮谁好。站在感情方面,我真的不希望两方发生任何矛盾。姥姥养育我长大,对我很好,传我武功,甚至我在白莲教的地位也不低。他虽然有时候很冷淡,对我也算不少好,可我就是放不下一些东西。不像姐姐你,好歹也是有家人的人,就算没有姥姥,你也会过得挺好。” 绿衣女子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姐姐也有姐姐的难处,只是姥姥那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两人就这么窃窃私语,一直说到日落时分都没有想出一个可靠的对策。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有马蹄声疾驰而来,听动静应该不小,几个呼吸之后,数千骑兵出现在她们视线之中。 白衣女子站起来一脸惊诧:“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还在布置吗?怎么这个时候有人来了。” 绿衣女子也是一脸讶异:“这些人该不会是姥姥听到风声之后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吧!” 白衣女子摇头道:“怎么可能,白莲教有多少家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姥姥能够叫来的这个。” 白衣女子道:“说了要你别着急,你就别着急嘛!这姜伟的命,可是我救的,本姑娘在这里,我看他敢不敢带兵上山。” 说完,她脚下疾点,一下就掠了出去。 绿衣女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前者已经飞了出去。 白衣女子马上也追了上去。 姜伟骑在马背上,那条断腿隐隐作痛,但他的精神十分亢奋,这么多年憋屈的生活,总算是能够一雪前耻了。 跟着张儒,他没能给对方做什么,甚至是带着特定的目的跟随的,几次背叛,他都得到了原谅。 朱见深死了之后,姜伟就对自己说,我的主子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姜伟只有兄弟。 是的,姜伟是朱见深不放心张儒,特地安排放在张儒身边的暗子。只是朱见深做梦也没想到,不等自己的儿子坐稳皇位,他已经因为吃了太多有毒丹药死了。 就在大部队快速前进的时候,忽然,大概两百丈开外多了一白一绿两个身影。 姜伟陡然勒住马头,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女子的面容,这两个女子的面容,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第396章 :围剿2 “二位夫人!”姜伟勒住马头,面带惊容喊了一声。~得有些过分了,大夫人,京城谁人不知您是老大明媒正娶的夫人,后来您身染恶疾,大人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愁坏了京城不少大家闺秀。 二夫人虽然跟老大没有三媒六聘之礼,可咱们这帮跟在老大身边的兄弟都知道,您就是定边侯府的女主人。 能在这里看到您二位,是姜伟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过今日末将还有事,请二位夫人多多海涵。” “你干什么去。”江采薇一个箭步拦住想要上马的姜伟,歪着脖子问道。 姜伟沉声道:“来两个人,好好保护夫人。哦,不,多来两个,二位夫人身手不凡,可不能出任何差池。倪邱,马上找两个兄弟赶回驻地,告诉老大,找到了二位夫人的踪迹,务必请老大亲临。” 苏七七缓缓走过去,抬眸看着姜伟道:“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替他着想了。怎么,我们两个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 姜伟干笑道:“嫂夫人言重了,姜伟还真不知道两位嫂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苏七七淡淡道:“我二人出身白莲教,白莲教的总坛,就在这鸡鸣山上,你带着几千骑兵围攻鸡鸣山,你说我要干什么。” 姜伟打着哈哈道:“哈哈哈,夫人说笑了,姜伟此来,可不是为了围剿白莲教。事实上姜伟现在自己都是朝廷钦犯,我这次来,可是来投奔白莲教的。” 江采薇不忿道:“姜伟,你可别忘了,你当初的命还是我救的。现在只是要你别进攻鸡鸣山,你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当初本姑娘就不该救你。” 姜伟乜眼阴阳怪调道:“您要是不提当年的事还好,这一提当年的事,老姜我这条瘸腿就生生的疼。当年是你为了接近我老大,然后假借白莲教之手,将我打得遍体凌伤。你是嫂子,我可以不计较那么多。 再说了,你都敢在福州那么光明正大的跟老大示爱,我要是敢说什么,估计老道也不会放过我。 现在我是为老大办事,也是为朝廷办事。事情办好了,我这几千兄弟都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家。事情办不好,可能我们真的会成为山贼、草寇,甚至成为自己当年最为厌恶的人。 老大要救兄弟,我们要自救,不是你这侯府二夫人的身份能够阻止的。小嫂子,你让出一条道路来,以后,咱好想见。” 当年的事,不过是一场拙劣的表演,身为天门九卫之一的姜伟,又在锦衣卫待了这么长时间,若是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破,他就没脸说自己是锦衣卫了。 之所以不说出来,完全是因为张儒当时处于感情的空白期,他身边需要一个漂亮女子。至于那时候的江采薇到底能不能走进张儒心扉,这不在姜伟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没读过书,知道的道理也不多,反正看在嫂子的情面上,他忍一忍也就过了。可这次事情不同之前的事,这次事关数千兄弟以后到底是飞黄腾达还是沦为贼寇,他不能掉以轻心。 江采薇俏脸通红,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都被姜伟给看透了。 苏七七看着姜伟认真道:“姜伟,姥姥对我和采薇有养育之恩,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围剿白莲教。如果你一定要对付姥姥的话,可以,先把我跟采薇拿下再说。” 姜伟双手一摊:“不好意思,大夫人,姜伟没这个能耐。但是如果二位夫人一定要阻止末将,末将只好先让人委屈一下二位夫人了。” 说完,已经准备好的吹针不着痕迹的从队伍中间一个人手中的竹筒吹出。这些相互忍惯用的伎俩,虽然姜伟手下的人用得还不是很纯熟,却也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可怜建材为和苏七七武功不凡,却敌不过姜伟手下的人刚从江湖人手中学来的微末伎俩。 二人软软倒在地上,随后就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出阵列,用短棍将她们架上了担架。 男女大妨这方面,姜伟还是极为讲究的。 做完一切之后,队伍重新上路,可是山上的人已经听到了马蹄声,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这无疑让姜伟的人错失了先机。 事已至此,也没法去怨谁恨谁,姜伟只得临时改变作战方案。 既然没法速战速决了,那只有想个办法拖延战争。 三千多人根本不足以将不小的鸡鸣山完全围住,但是主要路口基本上都被这些沦为贼寇的锦衣卫把控了。 山上的人如果想要下来,除非另辟蹊径,否则绝难逃出去。 江采薇和苏七七被临时找来的几个仆妇五花大绑,身上还套上了专门伺候重刑犯的铁链,就算她们两个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逃脱。 姜伟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一直不太开心的老大开心开心。 可能出了皇帝朱佑樘的生母,这两个女子已经是张儒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了。 山上,唐赛儿一脸坦然的看着下面坐着的堂主、香主,罗生就站在她身边。 “姥姥啊,现在情况十分危急,若是还不想办法,我们就要被困死鸡鸣山了。”彭勇颇为担心的道。 顾全也跟口道:“姥姥,您快给咱们想个办法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下面这些徒子徒孙都被朝廷鹰犬给杀死不是。” 唐赛儿不紧不慢道:“瞧瞧你们那点出息,现在下面围攻的人不过三千,我山上就有将近八千的教中骨干。鸡鸣山易守难攻,山上有无数的粮食,足够这些人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朝廷现在根本就调集不了十万大军的数量来征讨白莲教,不把鞑子彻底赶出中原,朱家那小皇帝根本就不敢再起兵戈。 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把心给老身好好的放肚子里,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 罗生也道:“是啊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内鬼来。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些朝廷的鹰犬能够短时间内找到鸡鸣山这个地方,有些奇怪么?如果没有内奸,一般人根本无法知道我白莲教的总坛在这鸡鸣山上。” 他提到的问题虽然尖锐,无疑却提到了点子上。 在唐赛儿叫大家来开会之前,就已经有人怀疑有内鬼作祟,不然的haunted,一般人要找到鸡鸣山这么偏僻的地方,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郑小二问道:“罗小哥心里可有人选?” 其他两人则顺着郑小二的话看向了罗生。 罗生摇头道:“我每天都跟在姥姥身边,这教众之中到底那些人是谁的人,我都不知道,教中事物也是其他人在管理,我很少插手。郑老哥这话,可着实让罗生有些为难了。” 唐赛儿没有出声制止,显然她也认为白莲教中有朝廷的探子存在。 她看着每一个人,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值得怀疑的理由,甚至连彭勇这样的老牌白莲教土,她都有所怀疑。唯一没有怀疑到的,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罗生。 因为罗生一年四季都跟在她身边,她不认为罗生有机会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顾全沉吟道:“彭堂主手下最近倒是有人出去了,不知道这人到底信不信得过?” 这话看似是在怀疑朋友手下的人,实际上跟怀疑彭勇没有两样。 彭勇跟被猫爪子挠了一样一蹦三尺高:“姓顾的,你他妈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老子的人出去过,难道你的人就没有出去过不成!” 顾全了冷着脸道:“彭堂主,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没有针对你的意思。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内鬼给找出来,而不是窝里斗。” 彭勇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不窝里斗,诬陷老子手下兄弟,难道这就是你的不窝里斗!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行了,你们一人少说两句吧!大家都是为了教里面的安稳,各自退一步,有什么话难道咱们不能好好坐下来说?”郑小二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罗生面带歉意说和道:“二位,二位,是我的错,不该说这样的话,你们别来气,别来气。” 唐赛儿发话了:“行了,罗生你没有错,我们内部的确是除了奸细,不然朝廷鹰犬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彭勇、郑小二、顾全,你们三个回去之后都好好查查自己的人,看谁有可能出卖教会。只要发现端倪,不管是谁,先拿下再说。” 彭勇颇为委屈的道:“姥姥,您这是不信我。” 唐赛儿挥手道:“我没有不信任任何兄弟的意思,只是现在非常时刻,必须要让兄弟们都认识到。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查。” 第397章 :围剿3 三人都极不情愿的离开了唐赛儿的居所,其中最为感到不舒服的就是唐勇了。 他是白莲教的老人,很早的时候就跟着唐赛儿南征北战,身上光是伤痕就不下四五十处。可以说,他为白莲教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现在,因为一个年轻人的一句话,唐赛儿竟然要他回去查自己的兄弟,这让他感到很不是滋味。 他心中反倒没有那么很提出意见的罗浮,最恨的竟然是顾全。 各自回去之后,郑小二跟顾全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执行了唐赛儿的命令。可彭勇却不然,不仅没有彻查,反而还叫上自己的几个心腹兄弟在一起喝上了小酒。 席间,彭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提到了唐赛儿处事不公的事,而且还颇有怨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彭勇既然是跟着唐赛儿的老人,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产生其他心思。可他手下的人却不然,这些人眼里有的是朋友,不是唐赛儿。 一场酒喝完,彭勇自己是酩酊大醉,他手下几个人却凑到一起开始嘀嘀咕咕了。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大哥为白莲教出生入死,却换来这样的待遇。你说咱们就算这次不被朝廷给围剿了,下次还遇到这样的事,咱哥儿几个该何去何从。”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现在整个鸡鸣山都被朝廷的人给为了,咱们就是要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反正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朱兄说得对,要是将来遇到今天一样的事,难道我们这些人还能置身事外不成。与其被人不明不白的三刀六洞,咱还不如早点找条活路。” “那你们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最后那个人问出这句话之后,一开始说话的几人都不说话了。 现在大家心里都是心乱如麻,谁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到底该如何去走。 终于,最先开始说话的那人开腔了:“大哥顾及乃丹微薄青衣,咱们可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就这么扔在这鸟不拉屎的鸡鸣山上。朝廷的人也不想杀太多人,实在不行,咱就拼着被招安,也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招安?你可别处馊主意,当初咱们是怎么加入白莲教的难道你忘了?” “哼,我死也不会忘记,可是现在性命重要还是报仇重要?加入白莲教这么多年,你们谁又真正的把仇给报了?归顺朝廷,好歹还有一条活路。不归顺,咱们就是死路一条,可能还得背上背叛教会的骂名。” “行,就这么干了,老朱,大家都听你的。”有人开始出声响应。 还有几个人在犹豫着,他们能够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都不容易,要他们就这么把现在的权力抛开,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叫老朱的中年人加了一把火:“你们都忘了小海是怎么死的了?那可是生生被三刀六洞,活活的点了天灯。他临死前的惨叫,我现在都记得。 小海的身份比你我兄弟要高吧!他是大哥的干儿子,在教内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那罗浮杀小海的时候,老太婆可曾帮着小海说过半句话?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对老太婆是彻底寒了心了。” 彭勇无子,一共收了八个义子,号称手下的八大金刚。七个在跟济南千户所锦衣卫作战的时候战死,只留下一个小海。 这小海之所以被杀,也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就是跟某个白莲教女弟子发生关系的时候玩了头炮,然后得罪了当时大权在握的罗浮。罗浮的性格可比罗生要生猛得多,没跟彭勇通气,就把小海给杀了,而且是用十分残忍的手段。 事后,从济南分坛回到总坛的彭勇找唐赛儿说过,但是唐赛儿没表态,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这事,一直都是彭勇心里的一根刺。 奈何唐赛儿才是白莲教真正的主宰,他就算不爽,也无可奈何。 现在老朱将这件事重新提起,就是让这根刺往这些人心里扎得更深一点。 果然,当他说出这些之后,在场的人再无一人说话,那些面带犹豫之色的人,目光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任何一个朝代也好,一个组织也罢,只要是领导者做事不公平,下面的人势必会出现逆反心理。当有一天这种负面情绪上升到极点的时候,也就是这个组织灭亡的时候了。 在这些白莲教骨干做出决定的时候,那边的彭勇已经醒来。 他拍了拍略微作痛的脑袋,一边暗骂这老烧酒劲儿大一边睁开有些模糊的双眼,却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 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他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而是罗生。 “哦,罗小哥来了,抱歉,老哥今天喝得有点多了。”彭勇面带歉意。 罗生笑道:“老哥心情看上去不怎么好啊!怎么,还在为姥姥说话的生闷气呢!” 彭勇很是不忿的道:“呵,我就不明白了,姥姥知道我是什么人,可为什么她从来都不肯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问题。我为教中征战多年,从无怨言,为什么她总是为别人考虑,从来就不为我考虑。” 罗生道:“其实姥姥这些年也挺苦的,那张文轩步步紧逼,锦衣卫的鹰犬又如狼似虎,她年岁也不小了,很多事情,她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 彭勇道:“可怜我真心实意为白莲教办事,到头来就落得如此田地。我真的就想不通,我彭勇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 罗生装作无意的嘟囔了一句:“说不定,我白莲教需要一个更加年轻的领袖。” 彭勇道:“有姥姥在一日,又怎么可能。” 罗生道:“没什么不可能的,现在大敌当前,姥姥一点都不紧张,下面的人人心涣散。如果老哥真的有这种想法,小弟可以助老哥一臂之力。” “你?”彭勇立马变得警惕起来:“你身份不低,是姥姥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你会那么好心?” 罗生道:“若是我说我一直想着的是无为教的那个师父,不知道老哥相不相信。的确,姥姥对我不错,但是她这个年纪的人,不应该继续为白莲教的事劳心劳力了。她应该安享晚年,好好享清福,而不是每天听我们这些人在耳边聒噪。 师父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清闲,每天专心研究学术方面的东西,姥姥难道就不能天天过快乐的日子? 我不是罗浮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只是不想有朝一日,姥姥百年之后,会有人内讧,然后让好好的白莲教变成一团散沙而已。” 话说得冠冕堂皇,而且很容易让人信服。 加上彭勇又喝了不少酒,一时间,这位在白莲教内地位不低的老人心思开始萌动起来。 谁都希望自己能够当那个万人之上的人物,谁都不希望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帝的原因之一,这也是为什么每一个朝代的寿命都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原因之一。 罗生接着道:“老哥不管是资历还是为人,在教内都能够得到普遍认同。难道老哥认为郑小二、顾全那样的跳梁小丑能够挑大梁?” 彭勇用力锤了锤脑袋:“你容我想想。” 罗生笑道:“我这也只是一个建议而已,老哥愿不愿意,那是老哥自己的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 说完,他就离开了彭勇的住所。 山下,一帮子沦落成为山贼的锦衣卫严阵以待,但是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姜伟没有下令进攻,只是让他们死守着。 倪邱问了几次,姜伟都不做任何答复,只是安静的吃着东西。 最后,连景阳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姜伟这才道:“不是我不发动进攻,而是现在我们的人根本没法发动进攻。我在等老大那边的精锐过来,只要精锐过来了,要拿下区区一个鸡鸣山,根本不是问题。 但是现在我们进攻,只会让兄弟们徒增死伤。 难道你们愿意看着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这么被白莲教的乱匪杀死? 所以你们两个不要着急,要杀人,有的是机会。而且我们要借助这个机会,彻底洗白,至少要让朝堂上那些文官说不出任何责难的话。这样,老大也好做一些,我们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景阳点点头道:“大人,是我们太小家子气了。” 倪邱很不好意思的道:“大人考虑问题比我们要周全,对不住,对不住啊!” 姜伟笑道:“没事,先围住,剿灭乱匪的事,根本就不能急。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作用,那就充当诱饵,我们必须要诱使更多的白莲教教众前来救援。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根除白莲教匪患。” 说出这段话,他就是为了让几个兄弟有心理准备。 好在在来这里之前大家就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所以姜伟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军心。 另一边,张儒算是彻底开心坏了,姜伟的人送回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他不高兴才怪。 第398章 :围剿4 可惜,两个大美人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苏七七咬着嘴唇不说话,江采薇更是咬牙切齿的骂着姜伟:“小人姜伟,你别让姑奶奶再看见,否则老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张儒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一边走过去给二人松绑一边数落道:“大姑娘家家的,一口一个老娘,三句话不离姑奶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没嫁人,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怎么的?”江采薇水灵的大眼睛一翻:“你是不是看姐姐回来了想玩始乱终弃的戏码,本姑娘告诉你,没门。你什么时候八抬大轿把姐姐娶进门的,就得用什么样的规模把我给娶回去,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苏七七摇头苦笑,呵斥道:“采薇。” 张儒拉住苏七七的手:“无妨,她这刁蛮性子,我早已习惯了。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苏七七的手往后缩了缩,可张儒的手跟铁钳一样,她那象征性的挣扎根本就没法挣脱束缚。 心中一暖,她有些手足无措的道:“还还好。” “啧啧,知道你们小别胜新婚,可你们能不能不当着我的面秀恩爱。”江采薇不满的嘟着嘴道。 张儒一阵激动,干脆一手一个直接将二人揽入怀中,脑袋埋在二人秀发中间,贪婪的嗅着她们的发香和体香。 二人都是略作挣扎就屈服在了大明定边侯的淫威之下,看到这一幕之后,马璁等人悄然离去。 苏七七在张儒耳边声若蚊蚋:“相公,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张儒闭着眼睛,口中哼哼道:“没事,她们不敢看。你还知道我是你相公,明明活着,却不肯出来与我相见,你知道我心中有多苦吗!” 苏七七顿时醋意大发,那段时间她也知道张儒不好受,但是张儒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所以一般人看不出来。 她和他心心相印,所以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苦楚。 然而,江采薇的出现,却将这微妙的平衡彻底打破了。 她和江采薇是姐妹,这种事情,她没法说什么怪罪的话,而且一开始江采薇接近张儒也并非真正对张儒动了情。那时的张儒又以为她已经香消玉殒,作为一个男人,而且是身居高位的男人,再找一个替代品是很正常的事。 饶是知道这些道理,她还是忍不住掐住了张儒腰间的软肉:“之后不是有采薇妹妹陪着你么,你有什么可伤心的。我倒是觉得,你那段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要舒坦。” 张儒瞬间绷紧身体,龇牙咧嘴道:“哎呀,媳妇,轻点轻点,掉肉了。” 江采薇飞快的伸出手掐住张儒另一边的腰间软肉,狞声道:“让你嘚瑟,让你嘚瑟。” 张儒被两个女人弄得哭笑不得,偏偏还没法生气,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直在他心灵深处徘徊,他喜欢这种感觉。 笑闹了一会之后,苏七七重提正事:“这次能不能不围剿鸡鸣山?” 本来还在微笑的张儒笑容僵在脸上,他最不愿意提及的问题,终究还是被苏七七给提出来了。 鸡鸣山到底该不该围剿,按理来说不应该由张儒来决定,真正应该做出决定的,是那些曾经被白莲教祸害过的百姓。 张儒凝视苏七七双眸,认真道:“这个问题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白莲教为患大明百年,他们是邪,朝廷才是正。现在朝廷的发展,迫切的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所以,白莲教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姥姥对我和采薇都很好,更是对采薇有养育之恩。我现在说的是能不能部位较鸡鸣山,不是除不除白莲教。”苏七七也很认真的道。 张儒扶住苏七七的肩膀:“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是不是死,跟我的计划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七七,你不能否认的是,唐赛儿才是白莲教真正的精神领袖。她在一日,朝廷剿灭白莲教的机会就要小三分。朝廷耗费如此之大的人力物力,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只是一个执行者,真正要动手的人不是我,是那些因为白莲教作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是那些迫不得已让女儿落魄为娼的父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张文轩能得陛下信重,那是因为张文轩站在朝廷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知道你跟唐赛儿的感情很深,但是你能否保证在你的劝说之下,朝廷再无白莲之乱? 如果能,三天之内我要鸡鸣山上所有白莲乱匪全部投诚。 如果不能,为天下苍生计,我必须要斩草除根。”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江采薇有些绝望的看向张儒。 苏七七也是一脸哀求,希望张儒能够真正的高抬贵手。 可张儒在这件事上也有自己的苦楚,他不能罔顾数千兄弟的性命,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姜伟因为触犯大明的律法而被杀。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祸水东引,让白莲教群匪来当这个替罪羊。 双方沉默了许久,苏七七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去劝劝姥姥。” 她对白莲教没什么感情可言,她的感情可以说是完全倾注在唐赛儿一个人身上。 只要唐赛儿没事,白莲教是不是会有事,这不是苏七七需要考虑的问题。而张儒一旦大举进攻鸡鸣山,那以唐赛儿的脾气,势必会和鸡鸣山共存亡。到那个时候,就是张儒有心放过唐赛儿,只怕也于事无补。 张儒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你去吧!三天之内,如果不能看到你回来,或者是白莲教投降,我会夷平鸡鸣山。” 苏七七走后,江采薇留了下来,她看着张儒道:“我感觉你现在比以前要冷血了。” 张儒道:“也许吧!人总是要学会长大,长大之后,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都必须要丢开。” “你不觉得你这件事做得有些过分吗?”江采薇带着怒意越激动,越激动手上的力道越大,江采薇被捏得眉头紧皱,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是的,张儒失态了。 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误会自己的情况下,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明年轻勋贵失态了。 江采薇艰难的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踮起脚尖将香唇递了上去。 一通狂吻,营房内春意阑珊,美人婉转低吟,将军低沉嘶吼。 外面很多人都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但是他们都很自觉地选择了离开,某些还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童子鸡更是面红耳赤。 一番**后,江采薇脸上多了几分初为人妇的成熟风韵,张儒则是将自己心中积累的愤恨在这个女子身上全部发泄了出来。 秀白的床榻上多了一抹处子嫣红,滴滴汗珠顺着张儒宽阔的胸膛流下,湿润了江采薇的发丝。 水乳交融的男女之欢,的确是hi能够消除彼此心中误会的良药。 就在这个本不应该作为洞房之所的营房内,她成了他的女人,他变成了她的相公。 二人共赴巫山**之时,江采薇已经上了鸡鸣山,没能见到姥姥唐赛儿,却被一个从小叫她姐姐的罗生拦住了去路。 “罗生,让开!”苏七七低喝道。 罗生面无表情的道:“姐,我不能让路,姥姥有事,不能见你。” 苏七七感觉有些不对劲,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把闹闹怎么了!” 罗生淡淡道:“姐,你放心,姥姥没事,只是现在教会内部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姥姥暂时不能见你。” 苏七七咬着银牙道:“你又找打了。” 罗生挺了挺胸膛:“你要打就打呗,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少挨你和师兄的揍。不过如果姐一定要过去的话,那就只有让我躺下了。” 罗生的坚决,让苏七七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罗生为什么不让她区间唐赛儿,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399章 :围剿5 正在二人僵持之际,老朱突然走出来,他没有注意到苏七七的存在,一边走一边嚷嚷:“罗小哥,郑小二和顾全都抓住了,那老太婆可不太好弄,好几个兄弟都被弄得受伤了。大哥让你过去一趟,下面” 看到苏七七那一刻,话音戛然而止。 老朱一个停顿,猛然拔出腰间武器就要动手。 罗生看到之后速度非常快的一把抓住老朱的右手:“你干什么!” 老朱目露凶光,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这小娘们是老妖婆的孙女,不能放过她。” 罗生推了老朱一把:“你信不信你只要对她动手,你的脑袋下一刻会出现在我手里。我告诉你,不管彭老哥到底怎么想的,想要动我要保住的人,没可能。” 老朱嚷嚷道:“姓罗的,你什么意思。现在大事已成,你就要翻脸不认人了不成!她是白莲教的红阳女,就算老妖婆不在了,她的身份对各地教徒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不杀了她,我们如何掌控白莲教。” 罗生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说不让你动,你就给老子消停点。” 外面的吵嚷声惊动了屋里的彭勇,他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苏七七,笑容僵在脸上,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小侄女了。 苏七七冷冷的看着彭勇,也不说话,但是目光清冷得能够杀人。 过了一会,彭勇才有些尴尬的讪笑一声:“侄女,回来了。” 苏七七冷冷道:“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彭教主了。还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罗生面色不愉,拉了一下苏七七:“姐,怎么跟彭大哥说话呢!” 苏七七一把甩开罗生的手:“呵呵,彭大哥,喊得倒是挺亲热的嘛!我叫他叔父,你叫他彭大哥,你觉得合适吗?罗生,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看清你的为人。难道姥姥对你不好?你竟然要这么对她。” 罗生不说话。 彭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老朱看着彭勇,希望他能够下令拿下苏七七。 苏七七继续道:“认识你这么久,今天才知道你竟然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罗生低吼道:“够了!姐,我把你当姐姐看,从小就是。没有师父,就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今天,甚至我们可能已经死在了战乱之中。没有师父,我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做兄弟,什么叫做感情。 但是姐,你不要搞错了,我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不是唐赛儿那个老太婆给的。 她利用你逼师父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好好的无为教变成了白莲教的分支,这也就算了,只要师父没事,我什么都不说了。 可你知不知道那妖妇对师父做了什么! 她利用师父对你的感情,威胁师父,说如果师父不按照她的方式做事,她就要杀了你。 呵呵,罗浮需要白莲教作为阶梯,我不需要。我罗生一天是师父的儿子,一辈子都是师父的儿子,谁都没法改变什么。” 苏七七愕然。 也许她和唐赛儿都忽略了一个孤儿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师父的感情。 彭勇走到罗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什么都别说了,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以后白莲教是白莲教,无为教是无为教。” 罗生红着眼睛用力点点头,然后问道:“彭大哥,那老妖婆有没有把名单交出来。” 彭勇摇头:“老妖婆的嘴很硬,她这么大年纪了,我也不能用刑。再说了,我跟了她这么多年,也总是要有感情的,我不可能让人对她动手。唉现在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能够好好的跟她说说道理。” 苏七七轻咬红唇:“彭叔,或许七七能帮你们。” 彭勇挑眉:“你?算了吧!七七,你的性格我知道,外柔内刚,跟采薇那丫头是两个极端。要是让你进去了,怕是彭叔最后只有给自己找个埋骨之地的份了。 不管你心里怎么恨我,彭叔都不会怪你,毕竟这件事,彭叔的确有一定的错误。 但是请相信彭叔,不管任何时候,彭叔都不会让人伤害到姥姥。我会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安度晚年,会让她过得比任何老太太都开心。” “彭叔,我知道你的苦衷,如果你想要我帮忙,我可以帮忙,你放心,我不会带姥姥走的。”苏七七以为彭勇是担心她把唐赛儿带走。 罗生叹了口气道:“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姥姥不肯说出名单,不是因为彭叔谋朝篡位,而是彭叔和我商量好了,山上的事情一解决,我们就带着名单投奔朝廷。姥姥怕我们把名单交给朝廷之后朝廷会大开杀戒,所以,她老人家不肯。” 苏七七诧异道:“投奔朝廷?招安?什么时候的事?” 这事,从房间内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那汉子瞥了苏七七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苏七七有点走神,不过她的目光马上就回到了罗生身上。 罗生笑道:“姐,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情比较多,我那姐夫也不是什么都跟你说的。不过这也不能怪姐夫,他找到我的时候,那时候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在一年多前,姐夫就找我了,我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答应姐夫成为朝廷暗探,是因为姐夫许诺了师父一个光明的前途。 你也知道,师父早些年就是因为醉心于学术的研究,才导致你成为白莲教的红阳女。你恨他,这可以理解,但是除了我们这些弟子,恐怕没人理解师父的苦衷。 师父希望无为教的理念能够传遍四海,师父能够在万人簇拥下,带着我们扬名立万。 无为教的弟子变成白莲教的弃子,你知道师父的心中是多么悲痛吗?不,你不知道! 你只知道自己恨他,恨他当年不该不管师娘,以至于师娘病殁床榻。 师父心里的苦,没人知道,他又是极为刚强的人,不会跟别人说。 那时候你一声不响在京城成了定边侯的夫人,通知师父的时候已经跟张文轩有了夫妻之实。师父是个读书人,你知不知道他当时是多么的痛苦。 自己的女儿,竟然做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可他没有责怪你,在张文轩措辞严厉的信件到达大同之后,他依然带着我们这些师兄弟去了京城。不管他多么痛恨这种行为,不管他多么不想认张文轩这个女婿,他都为了他的女儿去了京城。 救你出来的人,是范无咎。 现在你和采薇姐的师父,也是范无咎。 是师父跪在地上跪了半天,求着范无咎看在他的面子上救你,然后瞒着张文轩。 他不想你跟张文轩再有任何牵扯,因为你是他的女儿,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入这种官宦之家。 可惜,你最后还是回到了张文轩身边,并没有让师父如愿以偿。” “你说救我的人是范老?他不是一直都跟在文轩身边,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在南山。”苏七七反问道。 罗生哼道:“范老一直都跟在你们身边,救人的方法除了无相大师,就只有他知道。但是那个时候无相大师必须待在师父身边保护他的周全,不管师父怎么求,他都不肯离开。师父无奈之下,才选择请求范老出手。” “好了,这些过往都别说了,七七,其实老罗对你,真的不错。”彭勇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苏七七默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对罗梦鸿的恨,早已不复存在,只是多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跟罗梦鸿作对,所以一时间拉不下那个面子而已。 当然,如果不是罗生跟她说了这些肺腑之言,或许她一辈子都不知道父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 罗生道:“姐,如果你真的要进去,我不拦着你,谁都不能拦着你。但是你要想清楚,既然你已经决定跟着张文轩了,有朝一日总会跟白莲教对上的。白莲教这样的毒瘤一日不除,张文轩一日睡不安稳。” 苏七七惊讶道:“根除?你什么意思!彭叔夺了姥姥的权,难道是要解散白莲教?” 彭勇解释道:“我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并且同意带着白莲教的人全部加入张帅的飙云骑。所以,就算你不来,这所谓的大战也打不起来,就算要打,也不过是灭掉一些不愿意归附朝廷的人而已。” “所以,姥姥就是需要灭掉的人。”苏七七再次感到怒火中烧。 罗生道:“怎么处置姥姥,张帅那边没说,但是张帅答应了不会杀了姥姥。现在大明内忧外患,朝廷肯定会集中力量对付白莲教。天津、福州两地的百姓生活已经渐渐富足,我对张帅有信心。” 苏七七不由感到一阵头痛,没想到罗生竟然已经成了张儒的人,而且,这次张儒带几千人过来,针对的竟然只是一帮铁了心跟朝廷做的白莲教教众。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顿住脚步:“以后我每个月要去看姥姥,记得告诉我地方。” 第400章 :围剿6 是夜,顾全和郑小二的人马在彭勇刻意安排下开始突围。 郑小二和顾全被抓,那些弟子并不知情,还以为两位堂主真的被唐赛儿派去做大事了。少数几个敢于怀疑的骨干则在彭勇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选择屈服。 白莲教人马兵分七路,分别突围。 这样就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战斗力,**千白莲教教徒,除去彭勇的嫡系部队和一些观望的人之外,藏匿功夫,锦衣卫是所有人的祖宗。 朝廷方面的指挥者并没有马上下令出击,而是等到那大队人马基本上已经进入了包围圈后,才骤然打了个唿哨。 尖锐的唿哨声撬动了白莲乱党的心神,最前面几个乱党脚下一个踉跄,竟然直接往地上趴去。 “嗖嗖嗖!” 锋利的箭矢横飞,在黑夜中尽情的收割着人命。 白莲教为首的人大声吼道:“他娘的,我们中了圈套了,兄弟们,赶紧跑!” 然而,此时的白莲乱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有人听得到首领的呼唤,大家都只顾着逃命,根本就不会管身边同伴的死活。 “嗖嗖嗖!” 又一轮箭矢飞过,白莲乱党当场就倒下数十人。 乱箭齐发之下,很少有人能够在这种黑夜里保持冷静,也很少有人能够精确的避过那不知道会往什么地方飞的箭矢。 锦衣卫这边的攻击本来就是无差别攻击,没有瞄准任何一人,只是一顿乱箭。一方面,这样可以打乱白莲乱匪的阵脚,另一方面,这样也能够给敌人带来一些伤害。 三千对五千,本来朝廷这边的人就不够用,如果还傻乎乎的跟白莲乱党硬碰硬,估计姜伟麾下这点人马全得折在这鬼地方。 人的本能反应是不能低估的,一开始乱相百出的白莲乱匪在经过三轮箭雨后,渐渐有人开始意识到只有往前冲才能求得一条生路。 没有任何人发话,就已经有不怕死的开始拼命往前冲锋。 这下,只有数百人的朝廷军队开始有些慌了,毕竟他们也是**凡胎,一旦敌人近身,这些人很有可能会折在这里。 杀伤一部分敌人之后,冲刺的敌人让朝廷大军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不过这慌乱很快就转嫁到了白莲乱匪身上。 当他们看到朝廷大军脸上的惊慌露出狰狞的微笑时,忽然脚下一软,一个个有箩筐大小的深坑骤然出现在脚下。 坑洞的上方覆盖了草皮,就算是在白天,如果不是精于陷阱制作的人,只怕都难以发现端倪。更何况是在乌漆墨黑的晚上,除了那边厢锦衣卫手中寥寥可数的火把,根本就看不清任何东西。 坑洞里面是锋利的尖刺,所有尖刺全部就地取材,由树枝削尖而成。 这种在某些战争中无法起到任何作用的武器,在这次白莲教和朝廷的交锋中,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锋利的尖刺刺穿了那些人的胸膛,求生的**让他们不停伸出手求援,然而,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大家都是自顾不暇,根本没人管下面的人到底是死是活。某些心地不是那么纯良的人,甚至还想着多死一些人,那样自己就不用面对那些锋利的尖刺了。 等到尸体将大大小小的坑洞填平,能够站着跟锦衣卫短兵相接的,已经不超过一百人。 这边是整装待发的锦衣卫,那边是刚经历过数场生死大气都不敢出的白莲教教众。 一交锋,双方高下立判。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那些白莲教教众被锦衣卫残忍屠杀而已。 不留活口,这是姜伟在战争开始之前就下达的命令。他不怕这些人活着依然有胆子跟朝廷做对,却怕这些人会将张儒明说要留下的白莲教叛徒杀死。 仇恨,是最为强大的动力。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每一条通道上,只要是下山的白莲教教徒,基本上都落入了圈套。 虐杀过后,三千多锦衣卫以伤三十,死九人的战绩,成功干掉了五千白莲教教众。 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姜伟名正言顺的披上了朝廷的铠甲,然后命人点起所有火把,让山上的人看到下面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彭勇和罗生才带着剩下的人下来投降,接受朝廷招安。 唐赛儿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并没有透露出半点关于名单的事情,饶是罗生和彭勇连番上阵,说得口吐白沫,也没能让没几颗牙的唐赛儿松口。 老妇人表现得极为平淡,只有在被送上轿子的时候看到苏七七那一瞬,才露出了一个微笑,其他时间,她基本上都是绷着脸的。 “辛苦了!”姜伟抬手拍了拍罗生的肩膀,笑道。 罗生淡淡道:“姜千户客气了,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希望姜千户回去之后能够在张帅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能够让张帅早日兑现他的诺言。” 姜伟笑道:“这都不是什么问题,张帅早就吩咐过了,只要白莲教的名单一出来,罗梦鸿就能在大明境内光明正大的传教。” 一旁的彭勇赧然道:“实在对不住,姜大人,名单没能从老太婆口中问出来。” 姜伟挑眉道:“你们这么多人,竟然都没能问出来?” 罗生神色黯然的摇头:“她活了这么大年纪了,很多东西都见过,威逼利诱,对她根本没有用处。甚至七七姐姐都帮忙劝说,可老太婆依然一言不发。” 轿子里的唐赛儿虽然年迈,听觉却十分灵敏,听到外面人的谈话之后,她张口道:“带老身去见张文轩,不见到他,老身是死也不会说的。” 三人听到这话,顿时喜上眉梢,特别是罗生和彭勇,眼睛瞪得溜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耳听到的内容。 唐赛儿又重复了一遍:“带老身去见张文轩。” 这下,姜伟有动作了,他一个箭步窜到轿子门口,直接对轿夫吩咐道:“马上把唐老夫人送往大同千户所驻地。” 就这样,由精锐先护送唐赛儿离开鸡鸣山,姜伟带着剩下的人对鸡鸣山进行清扫,其他白莲教的人则是和朝廷大军合兵一处,共同搜山。 这一搜山,倒是搜了不少漏网之鱼出来。 姜伟对付这些漏网之鱼的态度极为坚决,反正不管年长年幼,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是被发现了的,只有一个字:杀! 围剿白莲教总坛的工作在一个白天加一个黑夜过后彻底完成,鸡鸣山上鸡犬不留,活着的跟着朝廷大军离开,死了的就地掩埋。 索性这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出没,也就不至于弄出什么变故来。 那边厢,跟着唐赛儿离开的还有苏七七,两人全程无交流。 苏七七是认为对不住唐赛儿,而唐赛儿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 或许,她见到张儒之后会跟张儒吐露一些,或许,她会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全部都带到地底下去。 第402章 :扫尾 唐赛儿走了,去了江南。 姜伟也得以成功回归了锦衣卫,不过他只能暂时在锦衣卫任职,有了这次前科,不管是牟斌还是张儒,都不太可能继续让他在锦衣卫担任千户了。 依然是官身的姜伟被张儒派去了等待恢复建设的天津,因为唐赛儿刚一离开,一个叫谢仑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张儒跟谢仑彻夜长谈,觉得谢仑这样没有任何武力支持的在天津经营商号不是很稳妥,决定派遣一人长期跟着他。 但是思来想去,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谁适合前往天津。 文轩号的所有买卖,那是张儒能不能真正在京城立足的根本,其他人谁都能够有事,掌控了一切的谢仑绝对不能有事。 要是谢仑出事,张儒会跟着倒霉不说,他也对不起这个曾经在泰安当捕头,后来为了能实实在在给自己办事而把家人全部交给自己照顾的关东汉子。 大同总兵的职位,朝廷任命已然下达,反对最为激烈的马文升最终败在了王恕和殿试读卷官李东阳以及内阁大学士邱濬的三寸不烂之舌攻击下化为乌有。 李东阳这个曾经的东宫侍讲,弘治二年除服之后,再次起复,意味着他已经成功的登上了真正的历史舞台。往后李东阳的发展一发不可收拾,这也跟张儒的多次力荐不无关系。 为了避嫌,马文升三次请辞兵部尚书一职,弘治皇帝三次挽留。 无奈,马文升只得接受现实,成为一门二将帅的典范。 同时,因为马璁成功成为大同镇总兵的缘故,马文升在朝中的位置也是水涨船高。明面上是兵部尚书,暗地里说话的分量,已经隐隐有跟户部尚书王恕比肩的趋势。 京城内李敏一党彻底偃旗息鼓,从皇帝同意马璁出任大同总兵一职来看,张儒的起复,已经成了定局,不是他们这些人攻讦一番便能有用的。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朱佑樘并没有怪罪李敏的意思,就这么悬着,也不曾处分李敏一党任何人员。 饶是如此,依然有心中不稳的人选择了改弦更张,只不过张儒不在京城,暂时没有人接纳这群墙头草。 飙云骑三千精兵四下分散,各自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寻名单上的白莲教骨干。这些人都是十分积极传教的人,分布在大明的各地,要找到这些人并且劝说其归降,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不过张儒一点都不着急,他本来就没想着在短短几个月内彻底铲除白莲教,对付白莲教这种根深蒂固的邪教,只能通过血腥和怀柔两种政策并用的方法,最后将这些人完全同化。 弘治三年九月,鸦角山固守不出的鞑靼余孽终于按捺不住寂寞,于初六晚上发动了对周围村寨的袭击。 村,是空村,里面除了几间破烂的茅草房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鸦角山被占据之后,张儒决定暂时不管这些鞑子死活的时候,就已经有大同官府的人把周围三十里之内的百姓全部转移走。 防的,就是有一天鸦角山的鞑子没吃的的时候会掳掠周围百姓。 这一次出击的无功而返,让布洛特、哲科别、阿里布三人像是吃了臭****一样恶心。 他们千算万算,完全没想到张儒是故意让他们留在鸦角山的。 其目的不言而喻,无非就是握着筹码,让朝中臣子不敢轻易攻讦。 要知道张儒现在可是守卫边疆的大将,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在为大明守卫边疆。谁在这个时候攻讦他,那就意味着是攻讦皇帝,意味着私心大于公事。 这种时候,朝中臣子就算想要从马璁和姜伟身上找麻烦,也不敢。 大同千户所驻地,张儒的营房内,孟傥单膝跪地,手里拿着一份刚刚从缇骑怀里掏出来的密报,面带兴奋之色:“大人,前线急报,鞑子出击了。” 张儒接过密报飞快的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看来山上的粮食已经不多了,不然这些鞑子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孟傥高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张儒笑道:“你好像挺积极啊,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孟傥站起来道:“大人您是不知道,这鞑子在我大明国境之内,就像是一根针扎在我心坎上一样难受。早点拔出来,属下就能早点舒坦了。” 张儒拍了拍孟傥的肩膀道:“其心可嘉,但是太过急躁。现在鞑子还没饿到没有力气的地步,我们要是大举进攻,只会徒添伤亡。我大明儿郎每一个都是好手,怎么能就这么死在鞑子手上。再让那些鞑子蹦跶蹦跶,传令马璁,告诉所有前线的兄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做好防御准备,以防鞑子大举进攻。” 孟傥低头应和:“末将遵命。” “肖阿奴何在!”孟傥刚一离开,张儒就朝外面喊道。 肖阿奴推开营房门走进一拱手:“末将在!” “马上通知大同张总兵,让他选出三千轻骑,五千步卒,于大同西城门待命。” “末将遵命!” 等肖阿奴出去之后,张儒突然语气一变:“我说媳妇们,你们是不是在外面。” 房门被一种十分粗暴的方式推开,紧接着,气鼓鼓的江采薇和一脸恬淡的苏七七就出现在张儒面前。 他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势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而净,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手下人看到会瞠目结舌的举动。 只见他突然弯下腰,跟宫中某些公公一样迈着小碎步快速走到两女面前,飞一起一脚将营房门关上,伸手抓住两女的手,十分谄媚的道:“媳妇,那个,现在我手里的人手不够用,你看能不能辛苦你们跑一趟。” 江采薇气呼呼的道:“你手下那么多人,不找他们找我们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没课不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主。” 苏七七颇为赞同的点头:“就是,你跟采薇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你到现在都没给我个解释,我也告诉你,张文轩你要是再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说不定我明天就走。” 张儒苦着脸道:“都是一家人,你们至于这么为难我嘛!采薇,我手下的人,能够用的不能信任,能信任的不能用,真正能用的人真的很少。这次的事有些麻烦,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得麻烦你们才行。 七七,这事我已经给过解释了,你总是不依不饶的,总不能让我去死吧!我跟你们是两情相悦,反正进门都是迟早的事,只是先把事办了而已。” 两女异口同声的哼了一句。 然后苏七七道:“好,我可以不过问其他,但是你回京城一定要把上次的礼给补上。好好的一个新婚之夜,最后弄得宾客尽散,你这侯爷怎么当的。” 江采薇嘟嘴道:“姐姐,那我怎么办!” 张儒哀求道:“两位姑奶奶,这事先放一边成么!你们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回竟成了,你们俩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苏七七怒道:“我不管,反正你不给我个交代,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张儒真心有些心塞,又不好发火,因为两女的事情,他一直都觉得有些亏欠苏七七。回来之后,彼此之间有过一番长谈,就是那一夜的长谈,让张儒对两女的态度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意识到以前自己真的忽略了她们的感受,这次的事情,更是让他感到无比内疚。她们为了自己,竟然连唐赛儿都不顾了。如果他还跟以前那样不懂得珍惜,那他真的就猪狗不如了。 本身他的性格就不是什么体贴的性格,只不过多变的性格让一般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两女知道,所以能够对症下药。 这服服帖帖的模样要是让张儒手下的人看到,说不定得笑掉大牙。 看他那着急忙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苏七七有些绷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看在你态度还算良好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了。下回要还是敢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我跟采薇就走,反正离了你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江采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看不到他的时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好在另外两人没听见,所以也就没人在意。 闹腾了一会之后,苏七七主动询问:“相公,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办。” 张儒正色道:“你们得帮忙跑一趟福州,那边范统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最近三个月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我怀疑那边出了什么事。” 江采薇瞪大眼睛:“去福州?姐姐刚才还说你要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我们就走,你竟然让我们去福州?” 苏七七也面带不悦:“相公,我知道你是为了朝廷做事,有自己的理想和报复,可是妾身真的不想离开。” 张儒苦口婆心的劝道:“福州一行,关乎我一家老小往后的生活,所以你们一定要跑这一趟。你们放心,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去福州跟你们会合。” 只是他再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鸦角山那两万多鞑靼骑兵,竟然如此难缠。等到他真的到达福州的时候,已经是弘治四年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403章 :扫尾2 难得的大被同眠一夜,第二天江采薇和苏七七就在三十飙云骑护送下离开了大同,直奔三个月没有消息传来的福州。 五日后,鸦角山上的鞑靼大军再次出击,这次,他们带上了关城内仅有的粮食,奔袭五十里之后对定边堡悍然发动攻击。 突如其来的大军压城,定边堡守备代玉亭猝不及防,已经布置好的防线在一个下午的鏖战之后彻底被撕裂。 五千守军战死三千,其余两千在代玉亭的带领下仓皇逃窜,直到进入镇川堡之后才立刻派人向大同府城坐镇的张安和马璁汇报。 大同守军速度极快的做出了反应,三万大军在马璁带领下由大同府城出发,经镇川堡,带阳和卫、高山卫、镇虏卫等卫所对鞑子展开防御性攻击。 在鞑子缺少粮食的情况下,以守为攻是最好的进攻方式。 败军之将代玉亭跪在马璁面前,脑袋垂下,如有亲近重担在身。 这次定边堡遭受鞑子攻击,而他在短短一个小屋的时间内被鞑子赶出定边堡,连堡寨内的粮食都来不及烧毁,已经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了。 从张儒下令坚壁清野的那一刻起,所有卫所全部坚定不移的执行着张儒的战略,不管是全部战死还是战败逃生,都不得给鞑子留下一粒粮食。 马璁黑着脸一言不发,拳头攥紧,似乎有冲出去暴走代玉亭的冲动。 “马帅,玉亭也是没想到鞑子会突然发动进攻,猝不及防之下为了多保全力量,他这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大帅看在玉亭对大明边镇多有军功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作为马璁的心腹,又是代玉亭的把兄弟,杨聪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忙求情。 马璁不为所动:“你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容忍范围。你是我的心腹,只要你按照三军统帅张大人的布置,军功就能稳妥到手。你说,你到底在定边堡是怎么布置的,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子军棍伺候。” 听到这话,杨聪反而松了口气。 马璁生气归生气,至少还每没有对代玉亭动杀心。 代玉亭嗫嚅道:“末将完全按照督帅的吩咐布置军营,所有防守全部都集中在东北侧的鸦角山方向。可鞑子兵分两路,我定边堡守军不过五千,面对两万骑兵,实在是无以为继。 兄弟们战死太多,一个冲锋,就都散了。 末将无奈之下,只好命人撤退。临走之前,让五十死士带着火油去烧毁粮食,可敌人手里有从鸦角山缴获的轻弩,火油淋了,火还没烧起来,我的那些兄弟就全没了。” 说到这里,代玉亭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他是一军主将,他的兄弟受伤或者战死,他心里也不舒服。他也希望能够取得胜利,可是有些事,不是人怎么想的,天就会怎么做。 归根结底,还是明军主将和下面的军卒忽略了鞑靼人能够学会使用轻弩的问题,所以才会有这次教训的出现。 “你还在这里给我找理由!现在是关着门说话,没有一个外人在这里。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又喝酒了?”马璁怒不可遏,一巴掌将案头放着的茶壶拍得粉碎。 对自己的心腹手下,他这个主将要是不了解,他可就真的白在大同这一片混了。以前代玉亭在亲卫队的时候就喜欢喝两口,那时候马璁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可收效甚微。 这次代玉亭如果是因为贪杯而误了张儒的好事,他还真有打算要来个大义灭亲。 代玉亭不说话了。 他之前说的那些理由,都是比较客观的理由,而主观理由,的确是因为他贪杯误事。 喝酒是他每天的必修课,那一天不喝酒,他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浑身都不舒服。 如果他能够醒来,可能几天前的战争定边吧这边死伤的战士不会有这么多,粮草也不会成为鞑子的口粮。 他不敢说,是因为他知道马璁的性格。张儒可能做不出什么大义灭亲的事来,马璁绝对能够做得到。 在马璁这里,就算是最讨厌军纪这种东西的军中老油子,也会知道什么叫做军令如山。 马璁看他反应,一把抽出佩剑,一边走一边点头:“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坏了老大的好事。今天老子杀了你,明年今日的寒食,老子给你送几车酒,让你在黄泉路上喝个够。” 杨聪吓了一跳,看马璁的神情不似作伪,他慌了神,一下扑过去双手抱住马璁的双脚:“马帅,饶命啊!老代贪杯,贻误军机,这的确是他的错,但是现在大同正是用人之际,还请马帅准他戴罪立功。” 代玉亭跪在原地也不知道躲避,就那么固执的跪着。 马璁怒道:“杨聪,你他娘的放开老子,今天老子要是不杀了他,老子怎么跟老大交代。” 杨聪也不继续争辩,就那么傻乎乎的抱着马璁的脚不放开。 气得马璁叽哩哇啦大吼,偏生还拿杨聪没什么办法。他心腹手下是不少,可杨聪和代玉亭一内一外,却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也不能因为代玉亭一个人的错,连杨聪也带着杀了,这样的话,他手下其他人恐怕就没这两个人怎么好用了。 就在里面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的从门外传来:“行了行了,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他喜欢喝酒不假,可也不一定是因为喝酒才贻误了军机,你小子现在大同总兵的位置还没坐稳就开始卸磨杀驴,你要下面的人怎么看你。赶紧把剑放下,咋咋呼呼的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马璁委屈道:“老大,他要是不坏事,可能我们能够更快的把鞑子从大明的领土上赶出去。” 进来的人是张儒。 他本来打算找马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毕竟张安因为他带着两千人躲进大同千户所的事,到现在都不肯正面搭理他。 没想到刚走到马璁的军帐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他也不急着进去,就在门口静静的听着。 等到感觉马璁真的是要杀人泄愤之后,这才主动走进去打圆场。 张儒伸手去扶地上跪着的代玉亭,后者跟铁块一样双脚都不伸直,就那么直愣愣的跪在地上。 用力掂了掂之后,看代玉亭没有起来的意思,张儒等了马璁一眼,训斥道:“你的人没有你的军令不肯动弹,难道还真要我自己动手啊!” 马璁羞愤难当,朝代玉亭吼道:“赶紧滚起来,给老子在这里丢人。” 张儒抬手在马璁脑袋上就是一个脑镚:“啰嗦什么,你有这样的兄弟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将无命,君至而不从。这样的队伍,在战场上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要是随便谁说句话都能站起来,你马璁这总兵的位置迟早得拱手让人。” 马璁被张儒说得面红耳赤,赶紧转移话题道:“老大,你怎么过来了。” 张儒淡淡道:“这不是听说你把责任头推给手下人了,特例来看看你马将军是怎么收拾手下人的呗!” 马璁乜眼看了代玉亭一眼,笑着解释道:“老大啊,你这可是冤枉死我了,这小子喝酒误事,我恨不得拉他出去大几十军棍。” 张儒沉声道:“一个主将,除了事情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把责任推给手下人,按是最无耻的做法。你明知道他好酒贪杯,为什么让他一个人担任定边堡守备!出了事情之后,不知道扪心自问,问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反而抓着自己麾下的骁将不停辱骂,难道这就是我要的大同总兵?” 马璁讪讪笑道:“行行行,老大,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了成不。” 张儒一点都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继续道:“你看看人家的认错态度,再看看你自己的认错态度。你他娘的带着人躲进大同府城,老子来大同之后骂过你半句么?现在你倒好,抓着手下人就是一顿骂。” 马璁心里十分憋屈的嘟囔着:你是没骂我,但你当着数万将士的面打了我你就不说。 当然,这话他阿爷就只能在心里说说,可不敢当着张儒的面说。 张儒说累了之后指着桌上的地图对代玉亭道:“去,把地图给我拿过来。” 代玉亭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冲昏了头脑,在张儒开口嘲笑过马璁之后,依然对张儒的命令置若罔闻。 这下马璁算是彻底坐不住了,抬脚对准代玉亭的屁股就是一脚:“督帅叫你去,你小子干什么呢!” 代玉亭这次马上跑过去把地图拿到了张儒面前,杨聪则顺手把桌案也抬了过来。 摊开地图,张儒深处食指指着地图上定边堡的位置道:“你看,这里现在是鞑子的老巢,但是鞑子真正的老巢依然在鸦角山。定边堡内的粮食能够让五千人坚守半个月,也就是说,这几万鞑子就算省着吃,也只能支持五到六天时间。 定边堡之后就是小镇虏卫所在之地,你觉得接下来的战争该怎么打?” 第404章 :扫尾3 马璁伸出手指指着地图道:“镇虏卫驻地地势高,下面一马平川,鞑子能够骑快马到达关城之下,但是短时间内缺少攻城器械的鞑子根本就无法拿下镇虏卫。 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我们就能够将鞑子拖在镇虏卫关城之外。 高山卫、天成卫能够随时从西路、南路发兵策应。 特别是天成卫,离镇虏卫不过十里地,完全可以对鞑子造成不小的威慑力。 现在这些鞑子全部没有后援,而且缺兵少将,他们的军心本就不是很稳,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将鞑子留下镇虏卫外面。” 张儒指了指镇虏卫旁边一条小路,又指了指只插了一面旗子的天成卫:“你看,这里地势没有大路地势艰险,这边的关城城门也比其他地方明显要少很多。但是这个地方无法大规模集结部队,所以大家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天成卫守军不过三千,而且大多数都是新兵,这些新兵本来的用意是为了磨炼,但是要让他们充当援军的角色,还有待考虑。 鸦角山关城内的确没有攻城器械,但是定边堡内却有不少的攻城器械,鞑子占据定边堡,定能够拿到攻城器械。到时候他们只需要走小路出发,就能直接对镇虏卫构成威胁。 镇虏卫镇守边军精锐五千人,守卫镇虏卫驻地明显有些不够,加上一些吃空饷的情况存在,整个镇虏卫只怕只有四千可战之兵。 十里地的距离,加上三千新兵,两地能够给鞑子造成威胁的也不过七千人。 七千对两万,而且鞑子是骑兵作战,你觉得咱们有必胜的把握?” 马璁眉头轻皱:“这个问题我倒是考虑过,但是这条小路出兵十分困难,大规模在此通过,无异于痴人说梦。鞑子善骑射,他们必定会有马。只怕到时候他们人还没到,马蹄声已经把他们出卖得干干净净了。我不太明白老大为什么看重这条小路,又为什么不把主要精神放在正门。” 张儒解释道:“我对阿里布,哲科别和布洛特这三人有一定了解,这三人都是诡计多端之辈,什么事情只要他们三个一商讨,必定会出现最佳方案。 而且三人都是喜欢兵行险招的货色,一旦让他们选择,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一条我们大明将领认为不可能的道路。 而这条小路,无疑是最佳选择。” 马璁对张儒的话提出了异议:“老大,都说用兵以正合,以奇胜,这鞑子好歹也在中原地区待了那么多年,难道他们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张儒摇头:“我也很想认为他们知道这样的道理,这样我们的损失可能要小很多。但是他们不会,不管他们到头来是不是会采取小路突袭的策略,咱们都要做到以防万一。” “好,老大,我现在马上就去布置。”马璁点头之后就准备离开。 张儒叫住他道:“等会,既然他们要奇袭,咱们就要摆出让他们奇袭的姿态。人可以暗地里布置,但是人手绝对要是精锐中的精锐,且不能露出任何马脚。这样,你带五千宣府边卒过去,就算他们是选择正门攻坚,有一万两千人马,咱们也不会吃亏了。” 马璁自信的笑了笑:“老大你就放心吧!这点小儿科,还没放在我心上。” “站住!”张儒喝道:“急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是在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为将之人,还没战就因为敌人的力量弱小而藐视敌人,那是最大的战略上的错误。” 马璁顿住脚步,转身行了个军礼,面带严肃道:“末将遵命!” 是夜,两万鞑靼铁骑准备妥当,他们在定边堡内得到了充足的粮食,能够让他们在几日之内不至于饿肚子。 但是,从长远来看,这点粮食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们要活下去。 除了纵兵深入之外,其实还有一条路摆在三位万户面前,只是他们不愿意去选择那条跟同胞兄弟殊死搏斗的思路,宁可选择一条客死异乡的道路。 “布洛特,哲科别,你们做好准备了吗?”阿里布沉声问道。 哲科别一阵愕然:“准备什么?” 布洛特则缓缓的点了点头,抽出腰间弯刀慢慢擦拭,表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阿里布目光看着远方雄伟的关城,甚至看到关城上那些正在忙着防御的明国士兵,眯着双眼缓缓道:“我不知道战到最后,到底还有草原上的勇士能够活着,也不知道我们在明国的国境内到底能够走多远。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你们两个要是没有准备好,可以选择回草原。交出自己的兵权,底下自己高傲的头颅,或许那个如野狼一般的可汗,能够看在你们身上带着微薄的黄金家族血脉的份上,放你们一条生路。 反正我是不打算再回去了,我是被长生天抛弃的人,获取之后也得不到长生天的宽恕。 伟大的成吉思汗说过,草原上的汉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斗的路上。阿里布不是什么英雄,但却一直都记得,我是一个草原上的汉子。” 布洛特单手抚胸,露出无比虔诚的表情:“长生天会保护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让我们早日找到安歇的地方。” 哲科别略带不满道:“都什么事,你不就是怕我们走了么!我哲科别虽然不是什么什么 阿里布十分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头:“没有什么可是,我是大哥,现在情况不明,我留在这里是最为稳妥的方法。一旦我走了,可能城内的埋伏就会倾巢而出,那样的话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拗不过阿里布,两人只好带着一万五千人后退,当然,他们的后退速度不是很快,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迷惑对手。 “将军,这怎么回事?他们难道要跑?”杨聪很是疑惑的问道。 马璁嗤笑道:“逃个锤子,他们现在已经无处可逃了,不然就都要饿死。他们是在试探城内是否有伏兵。” 代玉亭不屑道:“都说草原骑兵天下无敌,原来也不过如此。” 马璁甩了个白眼:“闭嘴!他们保存了实力,我们势必就要多付出一些代价,这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赶紧想办法,让对方打消疑虑,不然这次大规模的调兵,可都白瞎了。” 不得不说,代玉亭这人除了嗜酒如命这个毛病之外,还真有几分歪才。很快,因为她的一番话,下面的阿里布就彻底打消了疑虑。 只见代玉亭上前一步,扯起破锣嗓子便喊:“城下的人听着,我大同总兵马将军再次,尔等速速器械投降,否则我大军来援之日,便是你们授首之时。” 阿里布一怔,心中百转千回,思绪立马就转开了。 大军来援?难道说现在镇虏卫驻地没有那么多人?这是不是他们给我们下的套?马璁竟然在这里?大同驻军是不是也在这里? 第405章 :扫尾4 短短数息时间,阿里布想到了很多,基本上能够想到的可能,他都在脑袋里转了一遍。 然后,他开始仔细观察起来,周围士卒都紧紧围在马璁身边,甚至还有人手持重盾站在不远处。而周围城防虽然不是十分紧凑,却有条不紊。 几乎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在盯着自己,这让他内心的矛盾变得更加深。 这对两万鞑靼士兵来说,是一个千载难得的机会,干掉这一波的明军,他们就能在镇虏卫驻地得到能够让他们支持半年的粮食。 代玉亭再次开口,替阿里布下了决心。 “不怕埋伏你就进攻,看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大明边军厉害。“代玉亭扯着嗓子大喊。 就这一句话,让阿里布坚定了进攻的决心。 一骑快马快速离队,一炷香时间过去,退去的一万五千鞑靼骑兵卷土重来,这次他们不再观望,而是飞快的做好了进攻姿态。 低矮的云梯在士兵的推动下缓缓靠近关城,城头守军很明显的慌乱了一阵,这一阵更是坚定了阿里布心中的猜想。 他认为,城头上的明军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如果他们真的设下了埋伏,肯定是巴不得自己进攻,根本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而那些士兵也完全没有必要慌乱。 随着云梯的靠近,城头慌乱的明军开始收拢阵型,锋利的箭矢在弓弦上嗡嗡作响,长戟以进攻姿势摆好,就等鞑靼骑兵登上云梯。 巨大的攻城撞木在十几个鞑靼士兵的奋力推动下重重砸在城门上,已经有些老旧的城门瞬时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这声音就像是兴奋剂一样让那些本来已经有些疲惫的鞑靼士兵再次精神一振,退后,举木,撞击。 关城上的士兵不停朝下面倾撒箭雨,箭矢夺走一个士兵的生命,马上就会有第二个士兵上去填补空缺。 云梯搭在城墙上,马上就被人用勾镰将木头锯断,然后几根长戟用力一推,云梯上爬了不过十几步的鞑靼士兵就随着笨重的云梯一起摔倒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五六丈的高度,自己心里的不甘,接下来,一场势均力敌的遭遇战,在张儒和马璁的布置下彻底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根本就没人管那些受伤的鞑靼人,只要是还站着挥舞兵器的鞑靼士兵,一定会成为数个明军的攻击对象。 到最后,哲科别、阿里布、布洛特三人周围只剩下寥寥数十士兵,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惶恐和不安。 布洛特不甘的闭上双眼:“看来,这次我们是跑不出去了。” 哲科别恶狠狠道:“那就背水一战吧!” 说完,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手下朝三个方向冲去。 马璁站在队伍中间,面无表情的道:“刘琦,三排跪姿,杀!” 带着硝烟,火枪用它的先进性彻底夺走了最后几十个鞑靼人的生命,一场大战,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接下来就是清点战损和打扫战场,只要是活着的鞑靼人,明军都会上去补一刀,只要是还喘气的自己人,他们都会小心翼翼的把人抬进镇虏卫驻地。 第406章 :扫尾5 一场大战彻底落下帷幕,两万鞑靼大军被全歼,明军战死六千余人、伤五百余人。这种打法,算不得大胜,话。 马璁问道:“老大,几个万夫长的尸体都拖回来了,怎么处理还请老大发话。” 张儒挥手道:“他们三个也算跟我相识一场,人死债消,不管他们生前做了多少对不起大明百姓的事,现在他们不过是一具尸体,百年之后更会变成一抔黄土。这点事,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找人打造几口薄棺,葬了吧。” 马璁对此倒是没有任何异议,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也对大明无法再造成任何威胁了。 什么挫骨扬灰,扒皮抽筋之类的事,他认为除了泄愤之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马璁领命而去,张安脸色放缓:“这大同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张儒嬉皮笑脸道:“哎呀,老将军,您可算是肯理我了。” 张安瞪了一眼,却怎么都生不起这个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的年轻人的气来,半晌,只好没好气的道:“问你话呢!” 张儒道:“现在我也没想好,听说有人把消息一经传回去了,最近朝中不少人要求陛下解除我的兵权呢! 李敏那老匹夫看来还是不死心,这要是在大同解除兵权,孤身一人回京,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囫囵个呢!” 张安猛地一拍桌案,站起来低吼道:“老夫亲自带三千人护送你进京,倒要看看那帮人面兽心的宵小哪个敢对你动手。” 张儒心中一阵感动,如果真的路上会遇到未知危险,而且是他自己解决不了的危险,他绝对不会选择让张安亲自带人护送。 这位老将军为大明边疆奉献了自己所有的青春,现在到了他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张儒不会愿意让老将军因为自己而晚景凄凉。 “老将军别来气,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既然京城有那么多人不希望我能够回去,我干嘛一定要回京城呢!京城虽好,但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实在太多,起起落落,我已经有些厌倦了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老将军看得起,愿意护送文轩回京,不过文轩却要拒绝将军美意了。”张儒笑着道。 张安扭头,浓眉紧皱,满是疑惑的问道:“你不回京城还能去哪里?” 张儒从怀里掏出明黄色的圣旨递给张安:“陛下密令文轩前往福州督造海船督练水师,所以这次那些在半道上等着要我命的人应该会无功而返。将军不用担心,文轩能够以弱冠之龄就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绝对不单单是因为先帝看得起的缘故。 福州和天津两地现在是朝廷的重中之重,打仗需要钱,没有钱,做什么事都难。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样的话不仅适用于人,同样适用于大明这样的国家。 文轩不敢说李敏贪墨国帑,也不敢说边疆武将贪墨军饷。但是这些现象,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 文官们大多数都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懂得来事就青云直上,不懂得来事的半生蹉跎。连带着一帮子穷亲戚要养活,他们俸禄不高,要养活的人太多,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贪污受贿。 武将们提着脑袋在沙场杀敌,命不好的战死沙场,老父母在家哭瞎了双眼。命好的人百战余生,留下一身病痛,最后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几个昔日的袍泽兄弟帮衬帮衬。 将军们的军饷相对于文官们来说要高一些,可那都是他们用命从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同样是一家老小要养活,谁也不比谁过得好多少。 贪墨之事一旦成风,朝纲必然败坏,朝廷内部入不敷出,户部尚书天天哭穷,陛下内库不够充盈,这些毛病早晚有一天会把大明的老本给掏空。 以前的人一味想着节流,但是没有人想到开源,毕竟开源的代价比节流的代价要大上十倍百倍乃至千倍。 张文轩武将之子,一条贱命本来不可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陛下常说,他这条命是我母亲保住的,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是我给他争取的,他亏欠我们老张家太多。 实际上,文轩却以为自己这条贱命是先帝给的,要不是先帝纵容,文轩安能存活至今,只怕当初早就被万氏和汪直给杀了。 而今,文轩要做的事可以说是跟整个大明的富人为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只是文轩的一个梦想,能不能做到,文轩不知道。但是文轩会竭尽全力去做,做到天下为公。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官员的俸禄增加,他们便不会有如此急迫的贪念,贪念稍减,加之以圣人教化,大明不说会成为清平盛世,至少也不会在短期内衰败。” 张安沉吟半晌,道:“崔老夫子教出一个好弟子!张安活了大半辈子,你张文轩是头一个毛都没长齐就让我想说一声佩服的人。放手去做,边疆有我大明百万雄师,朝堂之上有五军都督府诸位都督,你尽管去做便是。” 张儒朝张安深深鞠了一躬:“大同边镇,有赖将军了!文轩此去江南,不知何日方能得归,将军保重!” “张安或许这辈子看不到你所描述的太平盛世了,但是张安活着,就会为你的太平盛世,尽一份力!鞑子若是再敢犯我边境,拼却这条老命,宣府三万残兵,必定草原扬刀,杀他个片甲不留!”张安重重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砰砰作响的声音,震耳欲聋。 二人破例把酒言欢,好酒三坛,一夜而干,第二天张儒是被马璁抬着上马车的。 而张儒走的时候,张安并没有醒来,以至于这一次的见面,竟然成了他们的诀别。 若干年后,年过而立的张儒策马大同,看到的不过是一座立在河套草原上的孤坟。 当然这事是谁都没想到的,就连皇帝朱佑樘都没想到,张安这大明的移动长城,竟然会那么早就轰然崩塌了。 这都是后话,容后再叙。 第407章 :福州印象1 一路狂奔,马车的车轱辘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总算是赶在一个月内到达了金陵。 到江南而不入金陵,这江南的风光等于没看,这是对一般的游人来说的。对张儒而言,到江南而不入金陵,应天府那位叫做徐俌的老侯爷那里,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徐俌的接待规格依然采取对侯爵的规格,甚至老当益壮的魏国公还亲自迎出了侧门。 “哈哈哈,老弟,好久不见了。”徐俌给了张儒一个熊抱,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笑呵呵道。 张儒也是喜笑颜开:“是啊!已经有好久不见了,老哥最近身体可好?” 徐俌拉着张儒的手一面朝前面走一边道:“就老夫这身子骨,再活个二十年绝对没问题。倒是你小子,清减了不少啊!是不是京中之事太过烦心了,早就跟你说过,京城没有你容身之处,我南京魏国公府,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每天劳心劳力做那些劳什子事干什么,有空来南京陪我钓鱼赏花,岂不乐哉。” 张儒苦笑道:“文轩天生不是富贵闲人的命,这不大同的战事刚刚结束,我就马不停蹄跑南京来了嘛!” “行,我已在府中备上家宴,咱哥俩边吃边聊。京城的风云,我在南京都听了不少,正愁不知事实真相。“徐俌小河河道。 张儒揶揄道:“老哥怎么也喜欢打听这些家长里短来了,文轩可不喜欢说这些东西,老哥要是想听,可以找几个婆子说给老哥听。” 徐俌擂了张儒一拳:“你小子这嘴怎么就这么损呢!我就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而已。文官集团明摆着恨你入骨,有点良心的邱濬都不帮你说话,谢迁那家伙更是耿直得要命,最讨厌的便是党争,老哥就是好奇你怎么能够挺过来的。” 张儒指着徐俌道:“还不是有老哥这样的良善之人,文轩这才得以虎口脱生。事情出了之后,保国公多次举荐,陛下碍于情面不作回应。 之后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也站出来为文轩说情,更有老哥你千里迢迢写信劝谏,陛下就是被你们弄得心烦了,这才不得不重新起复我。” 徐俌道:“你小子就不要恭维老哥了,老哥那几封书信,完全就没法起到作用。大同那地方,我这把老骨头是不太适合过去的。北军这么多,如果大同之危还需要南军解围,北军和朱永老匹夫的脸就算是丢干净了。 朝堂之上,能够坐镇大同的人不多,朱永勉强算一个,但他一把年纪了,浑身是伤不说,他自己也不愿意去。 其他武将不是匹夫之勇就是目光短浅,很难担当全局统帅。算来算去,也就你小子合适点。” 张儒打了个哈哈道:“老哥这话就说得有些让文轩赧然了,老哥自己也说不要恭维,怎的到了文轩这里,老哥反而恭维上了呢!有些事,都已经过去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好,不说,咱喝酒去。”徐俌笑着拍打张儒的臂膀,拉着张儒走进了魏国公府。 一场宴罢,二人双颊微红,互相搂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几个跟随徐俌时间不短了的家将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很久没见公爷这么开心过了,这张大人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每次来都能让公爷大笑开怀。”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人物什么身份,听说按可是一个能够在二十多岁当上侯爷的人,而且身上军功多到可以吓死你。” “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侯爷一成的气候,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得了老李,你家那小子也就是个当丘八的命。每天跟个榆木疙瘩一样跟在孙婆婆的孙女屁股后面,能有什么出息。” “老祝头你别得意,说得像是你家有小子似的。老子家的小子再不成器,那也是个带把的爷们,你家的丫头就是再成器,也不过是丫头。” “你” 眼看两人因为聊天而聊出了真火,其他人赶紧将两人拉开,别公爷好不容易才有的闲情雅致,就被他们这几个粗鄙武夫给破坏了。 二人的庭院中闲庭信步,聊天到很晚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张儒就要告辞离开,尽管他已经派遣孟傥肖阿奴二人先行一步前往福州,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范统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他再京城不曾起复的时候范统尚且能够做到三日一信,而今他在大同盘桓数月,却只有一封书信,这多少让他心里有些不稳。 睡眼惺忪的徐俌一听他要走,脸上写满了不乐意:“文轩,你要是就这么走了,那可是在打老哥的脸。福州那边的事自然会有人去做,你啊,就踏踏实实给我在南京城里待着。咱老哥两有日子没见了,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叙叙旧。” 张儒无奈道:“老哥,不是文轩不愿留下跟你叙旧,实在是有兄弟在福州数月没有音讯,我这心里,总感觉不安稳。 都是跟着文轩出生入死的兄弟,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文轩只怕会追悔莫及。 和老哥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徐俌眼珠子瞪得溜圆:“文轩,你的兄弟在福州,你不放心我可以理解,我会派人去调查。但是你得留在南京。咱俩好不容易见此面,你老哥我要是就这么把你给放走了,再相见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张儒显得有些急躁的哎了一声:“唉老哥不为难文轩成不,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老哥还这般小孩子气呢!” 徐俌挑眉道:“我今儿还真就得不讲理一回了。反正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往后你就别说有我这个老哥。朝廷开海禁的事我会支持,但是文轩号在江南,将寸步难行。” 张儒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这徐俌的做派不太像是留客,反倒像是有什么事怕自己知道一般。 福州能有什么事是怕自己知道的? 开海禁! 范统! 只有这两件事是自己最为重视的,如果不是开海禁的事遭遇了阻挠,那就是范统在福州出了事。 他马上一把抓住徐俌的衣袖:“老哥,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福州出了什么事?” 徐俌的笑容僵在脸上,一个愣神,他马上笑道:“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放心,福州没出任何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信你可以写信给福州雷远,他是你的人,总不能站在老哥这边不是。 我啊,就是单纯的想要留你在这里好好聚聚,没有别的意思。” 张儒目光阴鸷,脸色阴晴不定:“老哥不是不识大体之人,突然这么抽冷子给张某人来这么一下,张某人还真有些吃不消。老哥今日要是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怕就算文轩留下了,这饭也吃不香。” 徐俌道:“文轩,你就这么信不过老哥?” 张儒道:“老哥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真的值得文轩相信?” 裂痕既然已经在心中产生,那要修补这样的裂痕根本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解决的,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可能,需要一辈子。 徐俌轻叹一声,手伸到半空中,却最终没在张儒的肩膀上拍下去。那手在空中僵持了一会收了回来,很不自然的摸了摸颚下花白的胡子:“我不想隐瞒,但是我不能不隐瞒。福州没事,但是你的人出事了,而且这事跟我府上的人有关系。 本来打算留你在金陵多住几天,等你那手下伤好一点之后再跟你说,现在看来,不说出来是不行了。 怀远那孩子做了不该做的事,你的人找上门来,被怀远打断了一条腿。 人现在就在我府上养伤,暂时没有太大的问题,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但是死了个人,你的人心结解不开,魏国公府暂时给不出任何解释。” “范统出什么事了?死的人又是谁?”张儒脸色不变,十分镇定的道。 既然范统没事,那其他的他都可以放在一边。 “你那个叫范统的手下有一个叫沈红莲的相好,怀远看上了她,她自戕而亡。范统找上门来,怀远让人生生打断了他一条腿。”徐俌尽量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出现太多的情感波动。 这种时候,他对徐怀远的感情表露越是明显,就越会让张儒进退两难。 人这一辈子,真正能让徐俌看得上的年轻人没几个,真正让他有了结交之心的年轻人也没几个。而张儒,好死不死就是这少数的几个人中最为优秀的一个。 他知道张儒要做什么,所以他不希望张儒会恨魏国公府。 可以说,张儒要做的事情一旦成功,将来张儒可能会位极人臣,也可能会遭遇鸟尽弓藏的待遇。徐俌赌不起,魏国公府也赌不起。 “如果我一定要一个交代呢!”张儒脸色骤然变冷,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现在,他担心的反倒不是范统等人,而是苏七七了。 沈红莲可是苏七七的侍女,如果苏七七知道沈红莲出了事,以她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至于为什么苏七七来了江南这么久还没有一点动静,他也不知道。 第408章 :福州印象2 “文轩,怀远终究是我的儿子,虎毒不食子,你要我给你一个交代,老哥能给你一个什么样的交代?人已经死了,错已经酿成,难道你要老哥亲自杀了自己的儿子,提着他的人头跪在你面前给你赔罪。”徐俌加重语气道。 从发现徐怀远做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开始,徐俌就已经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过张儒的反应。 然而,那无数种反应之中,唯独没有眼前这种看上去平静如水,实际上山雨欲来的反应。 夹在中间最为为难的就是徐俌,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将来极有可能风头盖过朱永和他的年轻勋贵。 张儒道:“老哥,你有你的儿子,我有我的兄弟。他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说给过他什么。来福州找沈红莲,是范统这么多年对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如果他的女人被人害死,我这个做老大的要是连这点面子都找不回来,你说我有脸去见那些兄弟吗?” 徐俌有些来气的的话,咱们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徐俌自问对你老弟还算不错,你来金陵,老夫是客客气气。犬子的确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自上次你离开之后,他已经收敛了很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红莲不喜欢怀远,怀远霸王硬上弓的确不妥。但是现在人已经死了,杀了怀远,也是于事无补。 老弟一定要要怀远的命,南京魏国公府,接着!” 这人说话的火气是越来越大,眼看着话题都要让两人给聊死了,听到吵嚷声赶过来的徐梁连忙往二人中间一战,双手用力撑开二人。 一边轻推一边道:“二位,二位爷,您能听小的说几句吗?” 张儒和徐俌异口同声的哼了一声。 站在各自的立场,他们似乎都没有任何过错,徐俌为人父母,自然会为儿女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这样的话语,徐俌不是不懂。但是任何人都不能低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徐俌现在只是一个父亲。 他能够在张儒面前低头,说这么多低三下四的话,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张儒是一个做老大的,他的集团人马都在成长之中,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老大有铁血手段。一旦一件小事让手下人寒了心,往后,若真的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张儒也休想得到善终。 谁知道朱佑樘会不会抽风?谁又知道朱佑樘的儿子会不会抽风? 这天下最难揣测的,就是帝王之心,而他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发展大明经济,在让大明变得强大的同时,他还必须考虑自己的退路。 徐梁试探着道:“二位爷,您二位都是大人物,徐梁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是徐梁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张大人,您是九边总督,是定边侯,是朝廷新贵,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同样您也是树敌无数,您的敌人比您的朋友要多。 我家公爷是大明有数的强援,而且公爷很少有对一个年轻人青眼相加的时候,您算是一个例外。 您这个时候因为这点事情跟我家公爷闹掰,那是十分不明智的。 小公子有错,该罚! 然沈姑娘已然香消玉殒,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杀了小公子,也于事无补。 杀了小公子,得罪一个手握重兵的公爷,对定边侯府有没有好处? 再说了,您不曾问过范统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当着公爷的面喊打喊杀,您心中可还有这位老哥? 公爷,小的斗胆说您几句。 不在理,您要打要罚,徐梁受着;在理的话,请公爷细细听徐梁分析完。 小公子什么性子,公爷知道,但是小公子某些作为,着实丢了国公府的脸。公爷爱子心切,末将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包庇纵容。 一个男人,做错了事,就要负责任。就算张大人既往不咎,小公子也必须要受罚,这一点还希望公爷能够考虑清楚。 彼此之间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来得划算。更何况现在因为海禁的事,那帮只知道掉书袋的文官可都在看着咱,咱难道能够先内讧? 同室操戈,便宜的永远都是敌人。 徐梁的话说完了,请二位爷好好思忖一番,要打要罚,徐梁就站在这里。” 这样的长篇大论,如果是从一个读书人口中说出来,张儒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这话却是从曾今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额徐梁口中说出来的,这就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了。 徐梁的话算不上顺耳,却句句是实话,而且是有一定道理的实话。 这番话,让两个不是很清醒的勋贵,纷纷陷入了沉思。 良久,张儒先回到现实,盯着徐梁道:“带范统来见我,我要听他的意思。” 徐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徐俌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有些复杂的看着张儒,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等到徐梁将范统抬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盏茶时间,而这一老一少两个勋贵,也僵持了半盏茶时间。 看到张儒后,范统哽咽着叫了一声:“老大!” 张儒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咬着后槽牙道:“老范,你放心,这公道,老大会为你讨回来的。” 范统忙道:“老大,这事我看就算了吧!” 张儒大敢诧异:“你说什么?” 范统的性子虽然不像王周那样睚眦必报,却也不是轻易能够撩拨的。现在一个好不容易被他看上的沈红莲死了,他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的说一声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徐俌都感到有些讶异,当听到张儒说要听范统的意思的时候,他一颗心都悬起来了。 魏国公府血脉不兴,徐俌也就几个儿子,成器的儿子不多,这徐怀远论能耐算得上一个,只是人品有些让人堪忧罢了。 作为一个国公,徐俌首先要想到的就是国公爵位是不是后继有人的问题。 范统重复道:“老大,算了,这事不能完全怨小公爷,事情也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张儒一把抓住范统的膀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范统嘬着牙花子嗫嚅了好一阵才打开话匣子。 原来这沈红莲来江南之后,在福州将一应事务打理妥当便来到了金陵,秦淮河上的娼妓,或多或少有些跟白莲教有关系。 沈红莲作为苏七七曾经的侍女,又是沈万三的直系血脉,自然跟白莲教有一定关联。 那日徐怀远大醉酩酊,去秦淮河上喝花酒,一眼就看到了正好经过的沈红莲,这一下,徐怀远算是彻底动了春心。 没成想,他这醉醺醺的模样却是让沈红莲给误会了,还当是什么登徒子,当场就给了徐怀远一个大耳刮子。 徐怀远是谁? 他可是魏国公的幼子,家世显赫,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更何况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子打了一巴掌。 这个场子他要是不找回来,那魏国公的面子就被他彻底丢尽了。 于是,醉醺醺的徐怀远伸手拉了冰清玉洁的沈红莲一把,不巧的是,抓的地方有些不对劲,竟然抓住了人家姑娘胸口的软肉。 在这个贞洁被生命都要重要的时代,沈红莲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当场暴揍了徐怀远一顿,然后十分刚烈的投河自尽。 事后范统知道了事情,孤身一人从福州来到金陵,却被国公府的亲卫统领率三百人围攻,最后断了一条腿。 不过,在知道了范统的身份之后,魏国公府的人没有为难范统,而是找来了金陵城内最好的大夫为范统诊断。 第409章 :认错 痛失挚爱的范统自然想不通,茶不思饭不想的。 无意中经过的徐俌知道里面住着的人竟然是张儒的部下之后,一下就慌了神。第一时间将徐怀远押在府中,当着范统的面亲手打断了徐怀远的一条腿。 然后****上身,背负荆棘在范统面前认错。 然而,徐俌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徐怀远还逼死了一条人命,见范统不肯接受他的道歉,老头脾气也上来了,干脆甩下一句,一条腿本公已经还给你了,你要是不满意,写信给张文轩,让他来金陵敲断老夫的一条腿。 手下人害怕担责,就把事情的始末跟徐俌说了。 徐俌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范统,想着人家心爱的女子都死了,而且现在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他又怕自己没法跟张儒交代,干脆每天都找范统聊天谈心。 期间,他跟范统说过不少大道理,也说过不少苦口婆心的话,范统却没有松口。 一个月时间,徐俌几乎天天吃住都是跟范统一起,为的,只是要范统能够回心转意。 一个国公,而且是有实权有兵权在手的国公,能因为一条人命的小事,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天下罕有了。 最后打动范统的不是徐俌的哀求,也不是色厉内荏的威胁,而是一捅烈酒过后,徐俌一段发自肺腑的话语。 所以,在张儒跟徐俌即将撕破脸皮的时候,徐梁敢站出来说话。 所以,范统能够忍受着内心的痛苦,站出来为徐怀远说上一句他本来不愿意说出口的话。 “你没事?”张儒过了好半天才问出一句。 范统摇摇头,十分坚定的看着张儒。 徐俌再次拉下脸说道:“文轩,我知道你将手下的兄弟看得很重,老哥也的确是教子无方。事已至此,老哥本无颜面面对你,却不得不面对你。 范统的终身大事,交给老夫,这江南百万佳丽,老哥相信,总有一个是能够让范统看对眼的。” 身为国公,一而再而三的在一个被夺了爵位的小年轻面前低声下气,徐俌真的是已经将所有的架子都防线了。 他心里都有了计较,如果这样张儒还是死抓着不妨,他不介意鱼死网破。偌大个国公府,还真没有太过畏惧一个过气侯爷的必要。 张儒猛然转身,单膝跪地,用力捶打胸膛三下:“老哥,此事文轩孟浪,老哥心里有气尽管发,文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每个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他们说话做事的方式也会随之改变,海禁两个字这次用提出来之后,在他们这些勋贵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只有那些拿到过实质性好处的人才知道。 徐俌不在此列,却是少数懂得轻重缓急的人之一。 伸手将张儒搀扶起来,徐俌笑了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那么客套。你是小辈,我是长辈,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我徐俌可不敢在这个国公的位置上坐下去了。你放心,怀远那边我会继续教训,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张儒摇头制止道:“老哥,算了,他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不要太不近人情了。” 如果徐俌早说已经打断了徐怀远一条腿,他可能不会这么生气。他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来是担心范统是不是能够承受痛失挚爱的凄苦,二来是觉得徐俌这人不敞亮,竟然瞒着自己做一些事。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他心里倒是有点小小的内疚,自己实在是不该如此莽撞。 徐俌看出他依然无法释怀,大笑道:“行了文轩,两口子还有个打架的时候,都是自家人,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你要去福州的话,随时都可以去,不过得在金陵玩几天才行。” 张儒苦笑道:“老哥,不是文轩不给老哥面子,实在是小弟的两位夫人也到了福州,一直没得个音讯,老弟这心放不下啊!” 身边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场不大不小的矛盾,总算是说开了。 范统插嘴道:“老大,嫂子们现在就在魏国公府上呢!” 张儒闻言猛然抬头,眼睛紧紧盯着徐俌。 徐俌一看心道不好,这小子小肚鸡肠,可别又误会了,双手忙不停摆动,口中解释道:“你别看着我,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范统急忙解释道:“老大,两位嫂子是偷偷来的,除了我谁都不知道。不过打扫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毕竟她跟红脸感情比较深。” 张儒咂巴着嘴道熬:“这事游戏难办呐!七七那性子,闷不吭声的,做事的时候惊天动地。” 徐俌就像一个没了主见的小老头一样:“那这事可如何是好。” “这样,范统,你告诉我她们的出没位置,我过去找她们谈谈。对了,老哥,你准备点吃的东西,七七生气的时候就喜欢胡吃海喝的。”张儒拍打着脑袋朝众人说了几句。 徐俌吊着嗓子道:“张文轩你还要点脸不。” 张儒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要,我有脸。” 众人哈哈大笑。 一场尴尬的污秽,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揭过。 按照范统的指引,找到他居住的小院子之后,张儒怒吼三声,紧接着,两道倩影飘然而至,前面的是绿意,后面的是白衣。 白衣女子一个飞扑钻进张儒怀中,攥起拳头轻轻捶打张儒的胸膛:“说好一个月,说好一个月,过了几个月才来。” 绿衣女子则是一脸冰冷的看着张儒,并没有主动投怀送抱。 张儒知道她心里有疙瘩,轻轻拍了拍江采薇的肩膀,待后者离开怀抱之后缓缓走向苏七七:“七七,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 “她是我妹妹。”苏七七冷冷道。 张儒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我知道,我都知道,可” “没有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苏七七的眼神和脸色依旧只是冰冷的。 说实话,认识苏七七这么久,张儒还是头一次看到苏七七露出如此恐怖的脸色。 眸子中不带丝毫情感,眼神里充斥着杀意,所有情绪交织到一起只有一个字:杀! “能不能听我说完。”张儒温声道。 苏七七不置可否。 张儒道:“徐怀远杀人,就算是死也是罪有应得,红莲的死,那是谁也不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你杀了徐怀远,难道徐俌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我和徐俌之间,有感情存在,也有利益关系存在,不是说撕破脸皮就能够撕破脸皮的。红莲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帮她报仇而受到伤害。” 苏七七决绝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可以自逐门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拖累你张大人的。” 张儒有些生气的抓住她的双臂,低吼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媳妇,一天是,一辈子都是。现在因为一个沈红莲,你就要自逐门墙,难道我张文轩在你心里就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将此为左右为难,帮张儒也不是,帮苏七七也不是。 沈红莲是苏七七在白莲教中除了江采薇之外最为要好的姐妹,现在姐妹被杀,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张儒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冤冤相报何时了,连范统这个跟沈红莲私定终身的热内斗答应不再报仇,苏七七所谓的报仇,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苏七七淡淡道:“我先认识红莲,然后才认识你。” 张儒有些生气的推了苏七七一下:“苏七七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七七有些嘲讽的看了张儒一眼:“没什么意思,我的妹妹死了,我要给她报仇。” “这仇非报不可?” “非报不可!” “就不能为了我放弃?” “不能!” “好,你要报仇,我陪你!”张儒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说了一句。 苏七七是他的女人,他自然不可能看着苏七七跟魏国公府碰,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说。 但现在苏七七铁了心要报仇,他的劝说跟笑话一般苍白无力,再劝说下去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顺着苏七七的意思去。 江采薇拉着苏七七的手哀求道:“姐姐,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苏七七固执的摇晃着脑袋,嘴唇已经被贝齿咬出了血迹,可依然不肯松口。 谁都不知道沈红莲在她心里的地位,谁都无法理解这份刻骨铭心的痛。 张儒轻轻吻了吻苏七七的唇瓣:“你不要动手,交给我去做,三日之内,我把徐怀远的人头提上红莲的坟头。” 说完,他扭头就走。 苏七七想要叫住张儒,却怎么都张不开口,因为她不知道这是张儒威胁她还是真的要帮她。 三日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沈红莲的粉头上,苏七七看清面容,那是徐怀远目瞪口呆的脸。 这一刻,心里的所有执念全部放下,她扑在张儒怀中痛哭流涕。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装载着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从魏国公府后门悄然离去。 第410章 :假意试探 二人刚回到魏国公府,就看到魏国公府上下都脚步匆匆,许多人脸上还带着焦急的神情。 苏七七用手指抠了抠张儒的掌心:“不会是事情败露了吧!” 看到徐怀远的人头之前,这位曾经的白莲教圣女心中有的只有满腔怒火,而看到徐怀远的人头之后,她心中多了几分恐惧和担心。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张儒和徐俌的蜜月期,而这个蜜月期,很有可能会因为徐怀远的死而被打破。 一人匆匆而过,正好撞在张儒身上,他也没道歉,就径直朝前方走去。 张儒拉住他道:“徐梁,发生什么事了?” 徐梁一看是张儒,也不好再往前走,站在原地神色慌张的解释了一句:“小公子不见了,留下一封书信,现在公爷都快气坏了。” 苏七七眼皮一跳,险些站立不稳。 还好张儒暗中扶住了她。 张儒故作关切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梁道:“小公子在信中说给魏国公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大感愧疚,不愿再待在府上,说要出去游山玩水。可小公子的腿伤都没好,他一个人,能去什么地方。公爷担心是有人意图不轨,只怕小公子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张儒安慰道:“别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说不定小公爷身边有其他人能够帮助他离开。” 徐梁失神的点了点头,十分歉疚的道:“大人,小的还有事,就不跟大人说了。如果大人有时间的话,麻烦您去看看公爷。” 张儒挥了挥手:“恩,我会的。” 苏七七长舒了一口气,翻眼看向张儒:“相公,不会有什么事吧!” 张儒温柔的握住苏七七的柔夷:“放心,有相公在,不会有事的。” 徐俌神情呆滞的坐在太师椅,双目无神,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抽空了一样。 看到这一幕,张儒心中不由暗忖:“这老公爷还真厉害,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妥妥的就是一个奥斯卡影帝。” 而苏七七,在看到徐俌的神情之后,那颗芳心就像是被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一样难受。她要杀徐怀远,纯粹就是为了泄愤,然而看到徐俌的模样,她又有些心软。徐怀远的死,竟然让徐俌瞬间苍老,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老哥,怀远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张儒走过去温声劝慰。 徐俌絮絮叨叨道:“怀远这孩子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金陵,你说他走了之后,在外面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他一条腿断了,身边又没有个照顾的人,他那性子又是那种招惹不得的性子,要是遇到歹人了怎么办。” 张儒道:“老哥,你说的这些问题,他都不会遇到。” 徐俌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一下站起来,小眼睛盯着张儒,低吼道:“你说,是不是你暗中下手杀了怀远!” 张儒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张红了脸道:“老哥,感情我张文轩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说过不再追究,那就不会暗地里下那些黑手。怀远自己心有愧疚,不想让你我为难,自行离开,怎么就扯到有人杀了他上面去了。” 最紧张的不是两个做戏的人,而是一边站着摇摇欲坠的苏七七。 徐俌多少是有些离别的伤感在其中,不然他也没法将一个老年丧子的父亲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张儒则是看过不少电影电视剧的人,浮夸的演技他会,不浮夸的演技他自然也会。 苏七七又怕又忧,她怕徐俌从张儒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怕张儒杀了徐怀远的事败露,怕会给张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张儒一番激烈的言辞过后,徐俌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颓然倒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自语:“不怪你,是老哥太急了,是老哥太急了。” 张儒叹了口气:“老哥,怀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在外面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相信怀远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一个男人如果不出去闯荡天下,很难有什么出息。温室中的花朵,永远都没法经受风雨的摧残。老哥你也别想太多,说不定几年之后,你会看到一个合格的魏国公继承者。” “文轩,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徐俌无力的挥了挥手,眼睛看着地上。 张儒转过身,长舒了一口气,拉着苏七七的手快步朝外面走去。 苏七七注意到他拉住自己手的时候,掌心竟然满是汗水,心中不由一暖。 这个属于徐俌和张儒之间的小秘密,在多年之后被彻底揭穿,那时候已经成了有命海商的徐怀远再次见到苏七七,硬生生跪在地上给苏七七磕了三个响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过了几天,徐怀远一直没有踪迹,徐俌吩咐麾下的人马尽力打探之后,暂时将事情搁置下来。 几天内,徐俌找过张儒几次,几次都是在试探是不是张儒杀了徐怀远。 每次看到徐俌的身影,苏七七总会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 在大同,她有一个爱她的父亲为他遮风挡雨,但是在这里,她只有张儒能够依靠。 不管这个女子功夫多高,本事多强,她终究只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女子,终究只是一个需要温暖怀抱的女子。 几次交锋,徐俌的疑虑彻底打消,张儒也准备告辞离开。 在这里几次三番被盘查,走的时候张儒已经是面露不悦,徐俌也不好再挽留,二人假惺惺的客套了一番之后,张儒就带着魏国公府的三百精骑赶赴福州。 一出金陵城,苏七七才彻底松了口气,她总算是不需要继续面对那个严肃的老头子了。 殊不知,在马车刚离开魏国公府不久,原本充斥着悲伤气息的魏国公府爆发出了一阵经久不息的大笑声。 连徐梁这样的亲信家臣都不知道徐俌为什么开怀大笑,他们心里还纳闷为什么小公子失踪了公爷还笑得出来。 但这是张儒和徐俌之间的秘密,他们不会轻易对第三个人说。 范统没有留在金陵城,他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总觉得继续留在魏国公府不是个事,所以带伤跟着队伍前往福州。 金陵城玄武湖,湖边碧波荡漾,已然入冬的天气有些冷,寒风拂过,坐在石凳上的红衣女子打了个哆嗦,却久久没有挪动身体。 一旁身着浅黄色纱衣的婢女冻得清鼻涕长流、小脸煞白的说道:“小姐,咱们还是走吧!这里怪冷的,别冻坏了身体。” 红衣女子蓦然回首:“小莲,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比我的心还冷的存在吗?” 婢女跺着脚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您要是再回不去,婢子就得冻死在这里了。” 红衣女子笑了笑,站起来一边走一边道:“金陵城内太冷,咱们就去福州,那里的生意也需要人照顾。你要是喜欢,就跟我一起去福州,要是舍不得家里人,就留下吧!我给你爹娘留下了足够的银钱,将来找个会疼人的嫁了,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婢子泫然欲泣:“小姐,你这就不要小莲了。” 红衣女子莞尔一笑:“哪里是不要你了,只是你跟着我的话,前途未卜。留在父母身边,总比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女要来得安稳。” “小莲不怕,要不是小姐搭救,小莲一家老小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过上富足生活。”黄衣女子很开心的道。 红衣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要不是你父母搭救,我可能已经死了,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你如果真的想跟着我,就跟着我吧!将来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一起出嫁,要是不愿意,我给你找个好人家。” 小莲害羞的低头道:“小姐你这是说什么,小莲还小呢!” 红衣女子微微颔首,不再说话,迎着寒风,缓步朝金陵城外行去。 两路人马一快一慢到达福州,到达了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福州。 以前的福州,唯一的楼房就是驿站那栋三层高的房子,现在的福州,随处可见三层楼房,就连街道两旁的客栈,基本上都是三层构造。 随着大批商人的涌入,福州本地百姓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商贾要居住的地方,要吃东西,这在很大程度上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现在在福州城内做事的,基本上都不是本地人。那些本地人懒惰一些的,直接就在家里坐着,每天跟乡亲聊聊天,打发日子。那些闲不住的老人,则是当起了手工作坊的坊主,每日布匹的产量直线上升。 “老丈,这福州城怎的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张儒随手拉住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问道。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儒的穿着,乜眼道:“外乡人,你不知道福州为什么发生这样的变化,怎的还跑到福州来了。” 张儒谦虚的笑了笑:“不瞒老丈,学生是个读书人,此番是负笈游学。” 老者解释道:“这还多亏了张侯爷,是他促成开海禁,所以福州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第411章 :满足虚荣心 张儒道:“这开海禁的事,不才倒是听说了,不过这是朝廷的举措,怎生得又成了张大人的功劳了。朝廷开海禁,百姓理当感激当今圣上才是,感激张文轩算是个什么道理。” 老者眼睛瞪圆:“你这后生怎么说话的,要不是张大人在朝廷据理力争,我福州百姓上下哪来这等生活。也就是老汉脾气好,不与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后生计较,你要是在福州城内说这样的话,你得让唾沫星子给淹死。” 张儒不由一阵尴尬,他本意是不想让百姓的好意变成杀自己的屠刀,没想到反倒让老人家误会自己了。 “姐姐,你说那老头要是知道相公就是他口中的张大人,他会不会吓得马上跪下。”江采薇不怀好意的揣测着。 苏七七白了前者一眼:“先不管那老者会不会下跪,相公的事,咱们最好别管。” 江采薇小嘴一嘟,不悦道:“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嘛!相公就是要面子,还自己去问别人怎么看自己的,真的没趣。” “你啊你,他们男儿家的事,咱们女儿家管那么多做什么。相公做事向来有分寸得紧,如何权衡,相公自有分寸。这福州的百姓尊敬相公,未必是好事。”苏七七调笑道。 江采薇生性活泼,特别是在她这个姐姐面前,更是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有些话苏七七没法说穿,但是还是要提点一下江采薇。 毕竟她们现在是老张家的人,某些事,怎么着都得站在老张家的角度考虑。不管张文轩到底有多么煊赫的地位,不管张文轩在民间多么受人尊敬爱戴,她们这些做妻子的,应该要替相公想一些问题。 江采薇道:“相公要面子,姐姐也学会了要面子,真拿你们两个没有办法。” 苏七七以手扶额:“苍天呐,你怎么不收了这个小妖精。” 江采薇有样学样的道:“苍天啊,你怎么不收了这个大妖精。” 一个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苍天啊,要是把你们两个都收走了,我岂不是得一个人孤枕难眠呐!” 两女羞红了脸,江采薇将脑袋埋低:“相公,你就喜欢偷听人家说话。” 苏七七倒是大气一些,转移话题问了句:“怎么样?” 张儒眉头轻蹙,嘬着嘴道:“不容乐观,福州城的百姓现在很多都是对我感恩戴德,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御史,多次上书,只是陛下暂时置之不理。如果让民意继续这么沸腾下去,对我们将来绝对没什么好处可言。 不过现在还不到最坏的时候,所以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指的最坏的时候,是指朱佑樘不再信任他的时候。 他不知道自己跟朱佑樘的奥迪会不会走到那一步去,就算他心里再不想走到那一步,他也不得不防止走到那一步。 万一真要是走到了那一步,他至少要给自己和家人,甚至身边的亲信留下一条活路才行。 苏七七再次将自己的建议说了一次:“相公,不如我们退隐吧!”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跟张儒提出退隐的建议了,只是张儒以前拿捏不定,现在更加拿捏不定。 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希望多提几次之后,这个建议能够让张儒放在心上。 果然,张儒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现在还不是时候!七七,我答应你,完成我的理想之后,我会带着愿意跟着我们归隐山林的兄弟一起离开。但是现在,各方面的事情都在紧要关头,大明暂时没有外患可言,同时内忧也肃清了不少,我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那些保守派势必会反戈一击。 朝中对我的攻讦从未停止,所有奏折陛下全部留中不发,我不能辜负那么多兄弟对我的期盼,也不能辜负陛下对我的信任。” 苏七七前所未有的认真:“可是相公你想过没有,你为老朱家想,什么都是为老朱家想,什么都是为大明这个江山想。有朝一日,你的理想真的完成了,百姓真正富足了,那个时候,老朱家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个人,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信任你?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历史上这样的典故还少吗?贫贱之交可以称兄道弟,可是富贵之后呢?不用看太远,就看看咱大明初期那些功臣名将,看看他们几个人得了善终。 相公,你可以不为自己想,不为手下的兄弟想,难道就不能为咱们将来的孩子想想吗?” “七七,我”话到了嘴边,张儒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明白苏七七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但是他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他希望自己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至于后果,他不是没想过,但他有一种侥幸心理,他期盼着那一天不要到来。 江采薇难得的懂事,一只手抓住一个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相公想做他自己要做的事,这是无可厚非的,男儿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哪个不想青史留名。 姐姐说得也有道理,可是现在相公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一旦相公抽身而去,所有努力付之东流不说,可能我们连个安身立命的场所都不会有。 姐姐,咱们就再等等吧,那么多苦那么多难咱们都挺过去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啊!” 张儒紧紧握住苏七七的手,认真道:“七七,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不对劲了,我会抽身的。” 苏七七颇为担忧的看着张儒,嗫嚅道:“只怕到时候,想要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这句话声若蚊蚋,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一行人缓缓入城,张儒在路上又拉着几个人了解了一下福州的情况,几乎每个人都在对张儒歌功颂德,却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让福州百姓感恩戴德的定边侯张文轩。 一路走走停停,进入福州知府官邸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并不知道张儒来了的福州知府雷远在冬日里忙得满头大汗,虽说东那一带的天气没有北方严酷,却也算得上凉爽。饶是如此,都将雷远累得浑身是汗。 实际上,自张儒上次离开福州之后,雷远基本上每天都在过这样的生活。 从早上鸡鸣开始,一直忙到晚上万家灭灯,工作很辛苦,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要做,但是这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却是甘之如饴。 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对于雷远来说极为不易,没有张儒的垂青和提拔,他可能一辈子都会窝在福州知府的位置上碌碌无为,甚至哪天海商们犯了事,还会把他这个福州知府给搭进去。 现在虽然他看不到升迁的希望,却看到了青史留名的希望。 一旦江南富裕,可能他这个福州知府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甚至比得上某些侍郎级别的人物。 “忙什么呢!”张儒的声音在雷远的书房门口响起。 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过张儒的声音了,雷远一时没听出来,十分烦躁的挥手道:“出去出去,没见本官正忙着嘛!把王书吏叫进来,本官有事问他。” “我可不认识什么王书吏,这福州府里面我认识的人不多,你算一个。”张儒略带轻佻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雷远察觉到不对劲了,猛然抬头,看到门口的张儒,他一下从位置上窜了起来。 “哎呀,侯爷,您怎么来了。”雷远脚不沾地的跑到张儒身边,十分恭谦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您要来京城,好歹也跟下官说一声,下官也好设宴迎接不是。” 张儒笑着摆摆手:“你看你这都忙成什么样了,我要是再让你设宴,那就真有些不近人情了。不是让你从文轩号领银子招募书吏么?怎么还搞得自己如此疲惫?” 雷远憨笑道:“下官累点苦点没什么,只要事情能够办好,不给侯爷丢人就成。每个月从文轩号福州分号领三百两银子,基本上都给了下面的书吏。如今这福州府光是书吏就有三十余人,还有各号杂役不下四十人。” 张儒奇道:“三百两银子聘三十书吏?雷远,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这可是月俸。” 张儒自己的确有计划要给下面的人开高工资,但是不是现在,至少也要等到海运的赋税收益上来之后。可现在雷远就已经提前把高工资的事给落实下去了,他急需一个解释。 雷远无奈道:“侯爷,下官实在没有办法,这些读书人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每个人都想着金榜题名。如果不将俸禄提高一些,他们是绝对不会来当书吏的。 现在负责作坊的书吏有八人,负责海商洽谈的书吏有十五人,负责整理朝廷邸报的书吏二人,负责诉讼断案的书吏四人。还有几个人随时听候船厂调遣,就这些人,下官还觉得不够用呢!” 张儒点点头:“嗯,这的确是个问题,可你堂堂知府,也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做嘛,你可是要好好注意身体,将来还要帮朝廷掌管好这东南的金山银山呢!” 第412章 :近况 雷远听罢大为感动:“多谢侯爷挂念,雷远没事。累点能让事情按部就班,雷远觉得值。” 张儒拍了拍雷远的肩膀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空的话,找个合适的接班人吧!” 雷远道:“属下还年轻,不急吧!” 张儒怕他误会,解释道:“不是让你退的意思,只是不想你这么疲惫罢了。这福州将来肯定会成为大明经济中心之一,将来除了京城之外,福州要成为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 朝廷到时候会有安排,与其让朝廷安排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破坏我们的劳动成果,还不如早点培养出一个信得过的接班人。 你应该不想晚节不保,我也不想到时候进退两难。我的话,你可懂?” 雷远沉默了。 这些话不至于说有多么大逆不道,却是实实在在的反动语言。作为一个传统读书人,他秉承着忠君爱国的思想,但是作为一个人,他也要为自己的家人多多考虑。 张儒的话很有诱惑性,这种诱惑性让人忍不住想要马上就点头答应。但是雷远内心深处儒家的古板思想依然在作祟,所以他犹豫了。 张儒轻笑一声,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翘起二郎腿道:“雷远,没必要这么严肃,我们不是要谋逆造反,也不是要另立天下,我们只是有些自私的要为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朝廷怎么想的,不重要,陛下怎么想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福州的荆棘发展起来之后,势必会被很多人当成一块可以吃的肥肉。有点吃相的人可能会给福州留个囫囵个,没有吃相的人,只怕就会让我们的努力付之东流。 可是雷远,你知道下一个皇帝面前的红人,是有吃相的还是没吃相的?” 福州与其说是张儒的心血,还不如说是雷远的心血。他从当官开始就一直都在福州任职,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 特别是通过他的努力,让福州现在有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之后,他更是舍不得任何人来糟蹋这份劳动成果。 说得过分一点,这福州的一切就跟他的孩子一样,他舍不得任何人指摘。 张儒的话,正中他心坎,他清楚,现在是时候做出自己的抉择了。 心里权衡再三之后,他做出了决定,用力的点了点头:“侯爷,您吩咐的事,属下会办妥。” 张儒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雷远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现在看来,雷远也不像想象中那般迂腐不堪。 “好了,说说福州的近况吧!”一颗石头落地,张儒问起了福州这边的情况。 雷远走到桌边,从桌上找出一份厚厚的卷宗后,翻开第一页,飞快的扫了一眼卷宗上工整的小楷。 随后,他快速翻阅起来,翻到一半的时候他才道:“回侯爷,如今厦门水师已经初见成果,弘治三年四月,第一批水师两千人正式跟随第一批福船下海,一战荡平沙丘岛、双鱼岛、骆驼岛三地海贼。擒获海贼两千余人,击杀海贼一千余人,缴获物资折合白银十万两。 厦门港建设已经接近尾声,十万民夫已经基本上得到了安置,他们将会成为厦门港的新移民。 这些人里面,匠户占据五成,商贾一成,其余都是普通百姓。 江南制造局已经成立,不过现在百姓暂时还在观望状态,有好的织工也不愿意进入制造局,宁可自己织布。倒是原材料能够得到很大的满足,苏州、杭州一带的产业有所带动,农户务农的同时,已经开始大规模养蚕。 文轩号分号开遍了东南沿海一带,现在许多百姓都愿意把闲钱存进文轩号中,只是暂时没有太多人完全相信文轩号的吞吐能力。商贾暂时都在观望之中,似乎在等朝廷的政策。 海船如今制造成功的已经有十四艘,最大的是五千料大船,能够载布匹三万匹。因为朝廷暂时没有明确的指示,所以这些海船暂时没有开出。” “下过水了吗?”张儒摸着下颚问道。 他内心震惊不已,这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制造成了十几艘海船,而且还有五千料的大船,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离开福州的时候,一切都在准备阶段,所以他不知道到底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做这些事情。 雷远恭敬道:“回侯爷话,所有海船全部已经下过海了,五千料大船暂时只有一艘,其他海船全部是通过以前海商的海船改造而来。 按照侯爷的吩咐,四百料海船上装备弗朗机炮两门,火龙出水一共三千发,不做载物准备,全部装备武器。一千料大船配备火龙出水一千发,弗朗机炮一门,以供震慑之用。五千料大船装备弗朗机炮二十门,所有角度全部装备到位,神火飞鸦、火龙出水等火器一共三万发,主攻战斗。 五千料大船全部用铁甲制作,一般实心弹无法击穿甲板,不会造成损失。这都是已经经过了实战演练的,三百火龙出水砸下去,只留下十七个浅坑。” 说起这些武器来,雷远就打心眼里骄傲,这些东西可都是那些工匠日夜不眠制造出来的,攻击力强,杀伤力大。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些武器的制作所耗费的成本也极为巨大,基本上福州文轩号分号就是被这些武器给掏空的。 要知道,经过数年发展,文轩号早已发展成了商号中的庞然大物,单是福州分号一年的进项,就有近二百万两之多。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好,不错,不到一年时间能够做到这个样子,真是难为你了。” 雷远赧然道:“耗费千万巨资,百万匠户参与,若是还不做出点成绩,岂不是对不起侯爷和朝廷的厚爱。” “百万匠户?有那么夸张?”张儒诧异道。 面对张儒不算责难的询问,雷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侯爷,这真的不算什么,那五千料大船的制作颇为复杂,懂得造船工艺的匠户不是很多。而且侯爷不许过劳,所以基本上都是轮班上阵。最多的时候,一天泡在海里的人就有六十多万。” 听到这个数字,张儒倒吸了一口凉气。 六十多万?那是什么概念?那是能够直接将海平面给提升一尺的存在。 看张儒瞠目结舌的模样,雷远十分得意:“侯爷不要误会了,这些人都是分散在不同的浅海制作,各种部件都是后期安装,主龙骨全部都是用铁拼接,然后用铁水焊死的。” 张儒翘起大拇指,心悦诚服的说了句:“雷远,你真牛!” 雷远嘿嘿直笑:“没,没,侯爷才是真的牛。” 张儒道:“好了,不跟你说那么多了,找时间带我去看看那五千料的福船到底是怎样的庞然大物。装备二十门弗朗机炮,数万发火龙出水,这阵仗,想想就兴奋。” 雷远乐道:“还有更让人兴奋的呢!两个月前抓住两个弗朗基人,他们说什么我们根本就听不懂,但是其中一个画出了奇奇怪怪的一个炮弹的图纸,咱们的工匠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开花弹的图纸。 那开花弹比咱大明那些放出去不知道能不能开花的开花弹可要过瘾得多,一炮能干出去两里地,而且每一发都开花。” 张儒也觉得十分开心,正要开怀大笑,猛然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这些开花弹的造价。 他严肃的看着雷远:“多少银子一发?” 雷远一边摆手一边道:“不贵不贵,也就五百两银子就能制造出来一发,算不上贵。下官前段时间试炮的时候放了十发,那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张儒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十发,试个炮你用十发,你不知道这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啊!” 雷远一怔,恬不知耻的道:“反正侯爷有的是钱,让下官过过瘾也好嘛!” 张儒十分无语的松开了手,抬脚对准雷远的屁股就是一脚:“真是个败家子,以后试袍不准超过三发,你要是再敢这么败家,我扣你俸禄。” 雷远一脸无所谓:“没事没事,反正下官现在那点微薄的俸禄也没法养活一家老小,文轩号每个月还要补贴不少银子呢!” 对这个手下,张儒算是彻底没辙了,他事情倒是办的不错,就是太花钱了些。 现在什么都是起步阶段,就算花钱,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想后世清政府一赔就是几个亿的白银,他的心,突然就没有那么堵了、 当雷远带着他看到那艘跟航母一样巨大的福船的时候,他心里所有的不悦全部都一扫而空。现在这个时代,欧洲那些列强暂时还没有发展起来,大明这些武器装备,去欧洲走一圈的话,可以横扫任何一个国家。 不过,他暂时没这个打算,他做这些事,都只是建立在自保的基础上的。 奶奶的,等老子的水师训练出来,什么越南猴子、印度阿三、日本鬼子、高丽棒子,老子带着舰队,一个个横扫。张儒站在福船上,心里对自己说道。 第413章 :水师 “侯爷,这五千料大船还没有命名,请侯爷赐名。”正在张儒意淫得不可自持的时候,雷远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儒搓着手,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农民一样,口中嘿嘿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征夷!就叫征夷号!”过了好一阵,绞尽脑汁相出两个字的张儒兴奋的叫道。 雷远看着他,就像看傻子一样,他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侯爷这么兴奋,因为他根本不明白这艘五千料的福船在张儒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什么。 征夷号正式定名,这艘将来在大明航海史上留下了一笔浓墨的福船,正式开启了大明强盛的道路。 经过训练勉强能够应付一般海战的八千福州水师的水师大营内,水师提督陈广战甲鲜明,身后水师将士一个个孔武有力,目光炯炯有神,单手持戈,气势惊人。 张儒现身的一瞬,八千水师全部单膝跪地行军礼:“卑下参见将军!” 气势如虹,非一般边军可比。 张儒呆立当场,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大家请起!张某何德何能,得诸位如此称谓。” 陈广站起来一拳砸在胸膛上:“督帅经略九边,创下驱除鞑虏的奇迹,转战江南,清除盘踞江南之海口,功在社稷,当然当得起我们这些粗鄙武夫一拜。” 张儒大声道:“陈将军别这么说,张某人也是粗鄙武夫出身,并非什么王侯将相之种。京中之人恭维张某,说张某是将门之后,其实张某人的父亲不过是昔日太子宫中一侍卫,母亲不过是一个乳娘。 蒙当今陛下厚爱,方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实在惭愧。 大家都是兄弟,以后都要在同一个锅里搅马勺,多的不说,往后只要海运有一份收入,必定少不了诸位兄弟的。” “来人,上酒!”陈广大喝道。 马上,就有几十个士兵抬着酒坛子走了出来,另有几十个士兵拿出脸大的瓷碗分发到每一个士兵的手中。 将酒碗倒满酒水之后,陈广第一个高举酒碗:“兄弟们,敬督帅!” 所有人全部将酒碗高高举起:“敬督帅!” 张儒手里也分到了一个瓷碗,但是倒进他碗中的却不是酒水而是白水。张儒一闻气味有些不对,十分不悦的对身边人低声道:“换酒!” 面对一群热血儿郎,他真没心思玩这种小动作。尽管知道手下人是为了他好,是怕他喝不了这东南烈酒,但他依然执拗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了真正的烈酒。 这个时代的烈酒其实跟后世的烈酒比起来算不得真正的烈,,他还真没有从这些方面考虑过。 一心想要再上司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赞美,反而换来了训斥。 张儒缓了缓语气:“老陈,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训练水师也着实辛苦了,可能我福州水师有很多闪光点在这次演练中我都没有看见。但是这些问题都是必须要马上着手解决的,不然将来我们会吃大亏。” 陈广赧然道:“是末将无能,未能让督帅满意。” 张儒笑道:“不能说满意,也不能说不满意,这八千人如果是跟鞑靼作战,我有自信对付一万五千人的鞑靼轻骑兵。但是要跟海外的人作战,现在的我,没有这个底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却一无所知。 一支强大的水师出海,足以应对很多问题,我要的是我大明水师在大海之上所向披靡,而不是处处碰壁。” 陈广恭敬道:“末将知道了。” “孟傥,从神机营调三千人到福州水师,等天津水师建立完毕之后,分一千五百人过去。”张儒吩咐道。 孟傥为难道:“督帅,这神机营的人只有十二团营督练都督朱老国公才有资格调动,属下传令的话,怕是不好啊!” 张儒挥手道:“无妨,朱老国公也得听陛下的旨意,你带我密信回京,交给朱晖,让他进宫面圣,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孟坦退后两步:“属下遵命。” 张儒神色疲倦的指着肖阿奴道:“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从南镇抚司调遣侦缉高手,将这些水师将领的家底全部排查一遍。我的人,必须身家清白,否则将来海禁一开,所有事情全部都提上议程,这将变成一个巨大隐患。” 陈广不解道:“督帅,这些人在加入水师的时候已然进行了排查,为何还要进行排查?” 对张儒的不信任,陈广心里很不是滋味。 朝夕相处数月,他跟自己手下的将领关系都非常不错,如果真的被南镇抚司缇骑查出什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 张儒解释道:“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我死。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所以我现在绝对不能死。将来就算海禁大开,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段,所以水师之中,容不得半点沙子。 那些人想要安插几个人进入水师,那是十分简单的事,他们的本事足以将所有履历资料改变。你要知道,官府的人,都是文官出身。 南镇抚司缇骑比北镇抚司缇骑还要厉害三分,他们做事滴水不漏,连善于反侦察的北镇抚司缇骑有什么违反乱纪之事,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所以,他们是清楚沙子最好的人选。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太舒服,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你回去之后可以先跟下面的人打招呼,有人愿意站出来,自然是好的,那些不愿意站出来的,杀之!” 面对张儒耐心的解释,森冷的目光,陈广再无二话可言。 因为他知道,可能一粒沙子就能够毁掉一整支水师。特别是那些将领,更是水师中的重中之重。 训了几句话之后,张儒离开了水师大营,而陈广安排好训练之后,马上就召集了所有将领进入帅帐之中。 他生怕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又怕这样的人不肯站出来,所以他要敲打敲打这些人。 第414章 :情非得已 帅帐内气氛异常紧张压抑,福州水师成立这么长时间,陈广还是第一次召集所有大小将领进入帅帐之中,以至于帅帐挤得满满当当,还有几人在帅帐外面进不来。…≦了,这福州水师不仅仅是朝廷的水师,还是陛下的水师。他的要求很简单,福州水师不仅仅是一支能够在陆地上作战的部队,也要是一支能够在马背上所向披靡的部队,更要是一支能够在大海中长风破浪的部队。 一粒老鼠屎,可以坏了一锅汤。 现在福州水师这锅汤,暂时还没熬通透。 在场的诸位,都是跟着陈某人一起在校场上流过血流过汗的人,陈某人也不想到头来用手里的马槊砸碎自己袍泽兄弟的脑袋。趁着这汤还没好,自己底子不干净的人最好自己站出来。能够承认错误离开水师,本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别到时候动用南北镇抚司的关系查出来什么东西,那时候想要走,只怕也不容易了。” 这话说完,大家都明白陈广到底什么意思了。 感情是那位督帅觉得福州水师里面掺和了别人的人,想要清理门户。 问心无愧的将领们纷纷诉说着心中不平,有人的表现甚至有些激愤。毕竟他们决定提着脑袋微朝廷办事,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现在还没出征,就开始自己人怀疑自己人,他们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 还好军人的服从性让他们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除了口中吵吵嚷嚷,并没有人愤然离去。 说完那番话之后,陈广一直注意着帅帐中诸将的表情,甚至连一个小校的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督帅给了自己机会,自己就绝对不能做让督帅失望的事情,不然到时候就算自己立功无数,只怕也没什么脸面待在福州水师了。 福州水师和东南沿海一带,那可都是督帅的心血所在。 良久,依然没有人站出来。 陈广压着声音道:“能够现在站出来,那就还是福州水师的兄弟,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当兵,你都是我的兄弟。但是如果现在这个机会你们抓不住,到时候南北镇抚司的人查出来,抄家也好,灭门也罢,跟福州水师没有半点关系。 可能你们麾下的兄弟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但是到时候朝廷采取的方法,绝对是连坐之法。 你们想清楚,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让那么多兄弟惨死,是不是值得!”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不过这次,不再有人发表激愤之语。 在陈广渗人的目光逼视下,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参将郑荣! 掌管四千人的左参将郑荣,竟然在陈广的逼问下站了出来。 陈广压着火气提高声音道:“你是谁的人?” 郑荣面色平静,目光不敢跟陈广的目光交织,声音如常:“师命难违。” “调卷宗!”陈广喝道。 基本上每一个将领的卷宗,在福州水师都有,这些东西都被保存起来,一般人无法接触。没有陈广的命令,基本上就算是仅次于水师提督的人,都无法接触到这些秘密。 这么多将领,要陈广一个个记,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需要卷宗。 很快,专门负责看管卷宗的亲卫就将关于郑荣的卷宗送了过来。 陈广展开一看,并没有发现这份卷宗有什么奇特之处,不由心中疑云阵阵,难道这真的是被改了卷宗的人? 重新仔细将卷宗再次捋了一遍之后,他终于发现了问题。 成化二十二年同进士出身。 这个郑荣,竟然还是个读书人。而且卷宗上还写了,他后来弃文从武,发生的时间是福州水师招募前期。 也就是说,这个读书人本来是可以做官的,但是他为了加入福州水师,连官都不做了。 “成化二十二年主考官是谁?”陈广问了一句。 其实这句话他不是问下面的人,因为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粗鄙武夫,哪里会知道成化二十二年科举的主考官是何人。 然而,在他问完之后,郑荣已经主动回答了:“恩师户部尚书李公勉。” 一切了然。 如果是其他人的门生,可能陈广还得想想是不是该跟张儒汇报,但是李敏的门生,他完全没有任何汇报的想法。 李敏是公认的张儒政敌,他会做这样的事,实在是情理之中。 “卷铺盖,走人,麾下嫡系全部带走。留下的人里面若本将发现有一人意图不轨,必杀之!”陈广冷冷道。 他很心寒,郑荣能够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跟他的提拔是分不开的,然而,他提拔的人,竟然是上司政敌派来的暗子,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无法接受。 好在张儒给了他这样一个清理门户的机会,不然的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要掉脑袋的郑荣。 郑荣没说话,默默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对袍泽兄弟鞠了个躬,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迈开步子走出了帅帐。 朝夕相处的袍泽兄弟,比那些只知道恭维却不带任何感情的所谓同年,实在是要惬意得多。然而事情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既然他已经接受了目标来到了这里,自然就要执行上面的命令。 而今,一切落下帷幕,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值得庆幸的是,上面给了他一个离开的机会。 他不想做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但是他不得不做这样的事,他是李敏门生之中跟李敏关系比较近的人,李敏真正信任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恩师有吩咐,难道他能不做? 不,他不能! 座师是这个时代除了亲人和结义兄弟之外最为亲近的人,如果老师的话他都不听,他也无法在官场立足。 一切都是无奈,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郑荣真正的爱上的水师,爱上这个充满了人情味的地方。正是因为有了这段经历,所以郑荣的后代或多或少都有对水师的莫名情愫存在。而他的玄孙,不仅彻底继承了他的航海天赋,还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郑成功! 郑荣离开之后的帅帐显得格外安静,很多人都没法接受左参将竟然是所谓的老鼠屎。而他们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就是,这是郑荣亲口承认的。 陈广没有罢休的意思,眼睛依然在诸将身上逡巡,他希望所有的老鼠屎都能够在今天自己跳出来,因为他真的不忍心对自己的袍泽兄弟下手。 可惜,除了郑荣之外,再没有跳出来。 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一个结果的陈广大手一挥:“好,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忠于朝廷忠于陛下的,大家可以离开了。” 诸将离开,陈广一下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释怀。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福州水师,下面的士兵反应各不相同,有人觉得上面是在小题大做,有人觉得的确应该把这些老鼠屎彻底清除出去,还有那么一小撮人,却是心中惴惴不安。 接下来,就是南镇抚司的人排查了。 尽管现在南镇抚司的人还没有到达福州,但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却是担忧不已,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在南镇抚司那些无孔不入的缇骑面前显露真容。 路,都是自己选的,怎么走,也得看自己的意思。 这些人已经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不管将来到来的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必须要自己承受。 半月之后,南镇抚司缇骑全部入营,他们的身份,都是水师招募的第三批新兵。 这些人将经过三个月的训练,然后实战,然后并入各营之中。至于这些人到底能够揪出多少内鬼,没有人知道,张儒倒是希望内鬼越少越好。 表面上平静的福州,暗地里暗流涌动。 第415章 :抓贼1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在福州过了个年,无视皇帝的圣旨,张儒每天过得极为惬意。 本来就经过了严格训练的南镇抚司缇骑参加水师的训练驾轻就熟,很容易就脱颖而出。 当然,打乱之后编入队伍之中,就算他们的表现再优秀,也不可能让他们去带一群老兵。 他们就这么潜伏下来了,基本上没人怀疑他们的身份。 而在这三个月里,张儒倒是过得十分惬意,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每天除了游山玩水就是考察民情。 明里暗里跟着保护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露面的却没几个。因为福州的百姓对他感恩戴德,所以福州算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想要杀张儒,就得有人,而福州本地人根本不可能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去,外地人的话一旦数目过多,要找住的地方就会变得十分麻烦。就算他们找到了住的地方,要想一点风声都不走漏出去,基本上不可能。 三个月平了五起冤案,给十几个乞讨的人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他更多的时间是钻进那些织工家中观看纺纱的情况,有时候也会去匠作营看看那边的进展。 福州有几个弗朗机人,这几个人都是那些外出的海商带回来的。可能是大明的生活比弗朗机要好,所以这些老外十分明显的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其中有几个人是知道一些枪械知识的,现在这些人全部都是拿朝廷俸禄的官员,身上官衔不高,却足以让他们在大明富足的过一辈子。 张儒对他们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泄露任何匠作营的秘密出去。 事实上,这些弗朗机人说话当地没几个人听得懂,就算他们会说几句大明官话,那些百姓多半也不会搭理这些红毛鬼。 这日,张儒又带着苏七七和小腹微微隆起的江采薇去了匠作营,相比于大船的制造,张儒对这些能够杀人的东西更感兴趣。 “嘭!” 刚走出匠作营,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张儒下意识回头,就见不远处冒起了一朵蘑菇云,紧接着,嘈杂而混乱的呼喝声响起,不少人急匆匆的朝出事的地方奔去。 “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我不回来,哪里都不要去。”对两女叮嘱了一句之后,张儒拔腿就走。 这匠作营的工匠,可都是他眼里的宝贝,任何人出现任何事故,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本来大明对格物一类的东西就不是很重视,毕竟这是一个以农业为根本的封建王朝。在这样的时代,要找几个能够对格物十分感兴趣的人着实不易。可以说,匠作营的工匠,死一个就少一个,少一个就是大明的巨大损失。 走到半路上,就见整张脸全部都被烧黑头上的头发基本上被烧光了的弗朗机人布兰科。小老头看到张儒之后还很高兴,张口用不是很纯正的大明官话道:“亲爱的张,你看看,我的杰作。哈哈,我就知道,我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科学家。” 布兰科的话十分新颖,如果不是张儒这个穿越者,只怕他在大明连饭都吃不上。 张儒皱眉看着兴奋的外国小老头:“你没事吧!你到底弄出什么东西来了?” 布兰科一抹脸上的黑灰,直接将两个扶着他的助手推开,也没管张儒身上穿着的是什么衣服,一把拉住张儒道:“张,你可能不知道,这次我完成了多么伟大的发现。我发现一种火药配方,燃烧的速度是以前火药的三倍,威力是以前火药的五倍。如果能够把这种火药用在火枪里面,那将大大增加杀敌速度。” 三倍?五倍? 张儒第一件事想到的不是这些东西是不是能够给敌人带来更大的伤害,而是现在大明制造火枪的工艺水平,到底能不能承受这种火药的燃烧。 他马上问道:“布兰科,你的伟大发明有没有试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东西用在大明新式火枪里,会不会炸膛?” 布兰科肩膀一耸,双手一摊:“肯定炸膛,不然我不会变成这样样子。” 张儒摇头苦笑:“都八字没一撇的事,你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试验成功了,能够大规模装备了。” 布兰科极为严肃认真的道:“亲爱的张,我发誓,我绝对能够完善这种火药,总有一天,这种火药是能够用在新式火枪里面的。” 张儒笑道:“恩,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现在,你应该马上下去治疗一下自己的伤势,不然的话,我怕你熬不到那天。” 布兰科耸耸肩:“哦,好吧,亲爱的张,你从京城带过来的酒还有没有,如果有的话,看在我为大明发明了如此重要的武器的份上,给我几坛吧!” 张儒大笑道:“原来你不顾伤势表功,就是为了我的酒。不过很抱歉,布兰科先生,那酒我也不多,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坛。” 布兰科眼中划过失落的神色,面无表情的从张儒身边走过,还留下一句真小气。 张儒不由莞尔,这老外虽然怪里怪气的,但有时候还真的挺有趣。 叮嘱匠作营的士兵严格排查所有安全隐患,特别是对布兰科的住所进行排查之后,张儒才带着两女离开匠作营。 一路颠簸,走了大概两个时辰,后面有锦衣卫将车辙印全部抹掉,回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知府衙门门口,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正来回走动,几个衙门衙役十分警惕的看着汉子,手搭在腰间腰刀的刀柄上。 看到张儒的车驾,那汉子一个箭步拦住了车驾,紧接着,不等他开口说话,两个衙役飞快的抽出腰刀,二话没说朝那汉子的脑袋砍去。 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任何倾向表明这些人是要对张儒不利的,他们就必须把这些非安全因素全部排除。 关键时刻,还是正好掀开车帘的张儒发声阻止了两个衙役冲动的举动:“住手,自己人!” 两个衙役怏怏收刀,退回原来的位置,张儒对苏七七道:“七七,我有点事,你带采薇先进去。” 苏七七听话的点点头:“相公,你小心点。” 车驾离开,张儒下车,苏七七和江采薇携手入府。 二人走到一个僻静处,汉子单膝跪地磕了个头:“末将参见将军!” “什么事?”张儒问道。 “回将军,福州水师内鬼已然查明,暂定人数一十七,十四人为军官,另外三人籍籍无名。总旗让卑职前来请示将军,是否动手。”汉子快速道。 张儒皱着眉道:“本将要的是确切人数,等你们把确切人数统计出来之后再说。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恐怕还会让那些内鬼藏得更深。对了,你们知不知道他们都是谁的人?” 汉子道:“回将军,三人位保国公府门人,四人为南京魏国公府门客,两人为陛下安排之内卫,四人为户部尚书李敏门生,三人为内阁大学士邱濬手下,还有一人身份不明。” 听到朱佑樘竟然也往福州水师塞了人之后,张儒心中不由有些不悦,毕竟这福州水师名义上是皇帝的部队,朱佑樘竟然瞒着自己往福州水师塞人。 其他人往福州水师塞人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像李敏这样的政敌,不可能让他将福州水师经营得铁板一块。朝中如邱濬一般的老夫子,自然也不会坐视武将坐大。两个国公府的人,当然是为了那点利益。 然而,还有一个人人连南镇抚司缇骑都找不出任何毛病,只知道这人来历不明,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的人,这就让张儒不由生起了警惕之心。 他思考片刻道:“你们回去之后着重给本将盯死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务必要查出他到底是谁的人。” 汉子犹豫道:“将军,这可能需要不少时间。” 张儒很痛快的道:“时间本将可以给你,新一批水师招募之前,你们把人查清楚就行。其他人暂时不要动,搞清楚陛下埋在福州水师的探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汉子拱手道:“末将遵命!” 说完,他转身就走。 张儒装作闲庭信步的慢慢走着,实际上却是满怀心事。 看样子,朱佑樘对我的信任已经开始动摇了,不然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往福州水师塞人,而且连招呼都不跟我打。 他理解朱佑樘的这种做法,却不能容忍。他觉得有什么事都是可以说的,这么藏着掖着,让他心里不舒服。 同时,那个来历不明的军官,也让他感到心悸,总觉得这个人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 接下来几天,张儒开始着手安排人手前往厦门港。现在能够下水的船只已经多达五十多艘,勉强能够构成一个舰队。 不过因为匠作营火器产量有限,他打算再等两个月再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弘治四年五月份。 天气渐渐回暖,江采薇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而福州水师那边,也快到了招募新兵的时候了。 第416章 :抓贼2 “相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江采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得知自己即将为人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长大了。 张儒牵着苏七七的手,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只要是我的孩子,我就喜欢。” 苏七七因为那一次被罗浮下毒,侥幸活过来之后,却永久的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张儒还是不免对她多一分关系。而且还是尽量掩饰这份刻意的关系,生怕苏七七自尊心受挫。 江采薇白了他一眼,摸着隆起的小腹道:“说是说男孩女孩你都喜欢,只怕到时候妾身生个女儿,你就会老大不高% 兴了。” 苏七七主动伸手摸了摸江采薇的肚子,一抹惆怅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她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失落,这神情却依然不可避免的落入了张儒的眼中。 江采薇张嘴欲道歉,被张儒一个眼神制止了。 说破了之后,只怕苏七七会更加不开心,还不如让她自以为掩饰了自己的心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 张儒转移话题道:“这福州的事,也到了收官的时候了,等到把那些苍蝇全部从福州水师清除出去,咱们就回京。” 苏七七不无惆怅的道:“这福州,妾身还真有些舍不得。相公,咱们不回那个尔虞我诈的京城好不好?在这里没有纷争,我们三个可以游山玩水,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你教他读书识字,一家人快乐生活,岂不美哉!” 江采薇连连点头应和:“是啊是啊!相公,咱们回京城的话,那些喜欢说闲话的人又会家长里短的说个不停。姐姐不喜欢听这种闲话,妾身也不愿意孩子将来被人指摘。” 未婚先孕,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张儒摇头苦笑:“我也想不回去,但是我不能不回去。采薇,回京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不会让你们母子受任何人欺负。京城定边侯府的家人都是很大度的,我做什么事,不会有任何人有闲言碎语。 七七,我答应过你,有一天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就会跟你一起找个地方归隐。现在真的不是时候,福州再好,也在大明的版图之上。陛下如果真的不愿我归隐,那些政敌如果真的不想我活着,没了官方的身份,我只会麻烦缠身。” 两女沉默了。 张儒的话,十分有道理,让她们根本无从反驳。 京城居,大不易,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没了官方身份的保护,泱泱大明,他们又能够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这个世上不太可能真的有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也不可能有没有纷争的地方。 苏七七怔怔地看着远方:“相公,为了孩子,能不造杀孽,尽量不要造杀孽了。就当,是替咱们的孩子积德。” 张儒抿着嘴唇不说话,他的意思很明显,机会,他已经给过那些人了,但是那些人不珍惜,那不管是死还是尸骨无存,都是那些人的选择。 可女人终究是女人,她们有太多自己的顾虑,特别是当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特别会注意这些有的没的。 苏七七不能生育,可她和江采薇情同姐妹,可以说江采薇腹中的孩子,就跟她亲生的孩子一样。 试问天下又有哪个做母亲的回不为自己的儿女着想呢? 思忖再三,他还是不忍拂逆两女的好意,勉为其难道:“我尽量吧!七七,你也知道,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也都是身不由己。如果放过一个,可能会让在将来的某一天让我麾下的兄弟付出血的代价。” 苏七七懂事的点点头:“相公,我理解。妾身只是想让相公少造杀孽,能放过的,就放过吧!” 张儒点头道:“恩,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江采薇笑着道:“姐姐,相公,你们两个也真是的,这大好的天气,说这些煞风景的事干什么。你们倒是可以说说,回了京城之后,是不是该给姐姐讨要一个诰命夫人的称号呢!” 苏七七风情万种的瞪了江采薇一眼:“瞎说什么,诰命夫人有什么用,只要能够陪在相公身边,这些身外之物可有可无。” 江采薇揶揄道:“嗯嗯嗯,那将来姐姐看到我这个诰命夫人,还得跪下来请安,你说小妹是受呢还是受呢还是受呢?” 张儒苦笑道:“采薇,你这丫头就知道这些东西,京城那帮命妇,每一个是省油的灯。你们到时候去了京城,可得小心点。特别是王周家里那个悍妇,你们最好离远点。” 江采薇好奇道:“先攻莫非是吃了那个悍妇的亏了?不然怎么知道王周家里那位是个悍妇?本姑娘可告诉你,你要是娶了我们姐妹之后还敢偷腥,我就我就” 张儒眼睛一瞪:“你就怎样!” 江采薇情急之下道:“我就把你切吧切吧,让你进宫陪汪直去。” 听到这话的张儒只觉胯下一凉,双腿快速夹紧,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还道王周家里那位才是悍妇,感情这大明天字号第一悍妇,竟然是在我老张家。” 两只粉嫩的小手同时捏住他腰间两块软肉,几乎是同时用力,痛得张儒龇牙咧嘴发出一声惨绝人话的惨叫。 三日后,黎明。 福州水师提督陈广敲响了知府后衙客房张儒的房门。 “谁!” 还躺在床上的张儒十分警惕的发出一声低喝。 陈广小声道:“末将陈广,有紧急军情禀报督帅。” 张儒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小心为苏七七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小心将门打开之后,一个闪身出了房门,压低声音道:“什么事一大清早就跑来了。” 陈广见张儒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单衣,赧然道:“督帅,末将实在没有办法才贸然造访,福州水师的暗子,必须要及早清除才行。昨夜巡营士兵来报,说夜间有人偷摸打算离开驻地。” 张儒沉吟道:“看来这些小子也不是笨蛋,竟然想着要逃走了。可知道是什么人准备离开,人是不是被抓住了?” 陈广低头道:“末将无能,未能及时抓住人,不过人也没有离开大营。那人走的时候蒙着面,功夫不弱,打伤了两个巡营的士兵之后逃了。不过听下面的人说,来人身上中了刀,如果要查,一定能够查出来。” 张儒道:“现在有劣迹的人查出来多少,所占比例为几成?” 陈广道:“不敢说十成十,至少有九成九。南镇抚司的兄弟紧急排查,甚至调查过这些人的上下三代,除了一些名单上的人,其他人九成九都是干净的。如果要动手,现在正好是时候,到了夏天,出海的机会变多,咱福州水师也能够给朝廷带来一定收益了。” 张儒紧握拳头:“好,你现在回去着急所有人校场集合,让锦衣卫的兄弟看死那些不清白的人,我换个衣服马上过来。” 陈广拱手领命:“末将遵命!” “还有,让锦衣卫的兄弟们多注意点,这些人可能身手不凡,动手的时候能用火器先放倒就别动手。不反抗的人,先别杀,能留下活口的留下活口。”张儒又道。 陈广停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张儒的意思是什么,他十分清楚,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如果那些人真的被揪出来了,反抗的人自然是必死无疑。会不会波及到家人,完全就是看这些人在被抓的时候到底什么态度。 而那些活口,就算最后能够活下来,日子估计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出卖自己的主子,是为人所不容的事情,一旦事情败露,他们活着,可能比死了还要难受。 但是他是张儒手下的人,不说别的,就说现在这个福州水师提督的位置,就是因为张儒的举荐才得来的。所以不管陈广对麾下的兄弟有多深的感情,他都不能太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 既然一开始就决定出卖福州水师,那这些人就必须承受自己应该承受的重担,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回到福州水师,找了两个总旗说明情况之后,陈广在帅帐内来回走动。他的心境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毕竟那些兄弟都是自己的老兄弟,如果真的是敌人派来的人,他这个水师提督难辞其咎。 气氛在暗中变得紧张,有人担心,有人心大,也有人筹谋着要找一条出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所有的举动,全部都被暗处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弘治四年五月三日辰时,福州水师迎来了涅槃。 一万水师聚集在校场上,点将台上站着一言不发的陈广,而在陈广身边,则是同样一言不发的张儒。 除了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其他人都对这次召集感到莫名其妙,有些胆大的人甚至揣测,是不是终于要用到他们这支部队了。 一切,在张儒开口之后彻底揭开了序幕。 第417章 :抓贼3 “动手!” 在所有人几乎都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张儒突然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早就已经将那些不干不净的水师将领守住的南镇抚司缇骑陡然出手,腰刀出鞘,以三人一组飞快的朝那些将领掩杀过去。 站在那些将领身边的士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是刚刚发号施令的督帅张儒,另外一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到底该帮谁,他们在短时间内根本没法做出抉择。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大多数南镇抚司缇骑已经结束了战斗。 ? 当这些人抽出武器的时候,二十三个心里有鬼的福州水师将领中十七个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第一时间就握住了腰间的武器。 然而,这十七个人里面,竟然有十四个没有抽出武器,只是将手搭在武器上面,任由锦衣卫缇骑将钢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有人甚至对反应过来之后想要出手帮助他的士兵暴喝:“都住手!李二牛,你给我住手!” 剩下五个则压根就没有任何动作,从他们答应自己背后的人加入福州水师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天。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暂时能够做到密不透风,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总有一天会有阴风吹进来。 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些人,依然有两个锦衣卫因为战斗而受伤。 那两个人围攻一个三角眼的青年,没想到的两人都不是那青年的对手,才一个回合就有一人被砍伤,剩下那人更不是青年的对手,交锋过后,腰刀断裂,虎口出血,紧接着就被那青年一脚踹翻在地。 “这人什么来头?”点将台上,居高临下的张儒正好能够看到那个三角眼青年。 陈广低声道:“督帅,这人就是上次锦衣卫的人禀报的那个不知道任何底细的人。此人在官府没有任何备案,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锦衣卫的人根据他来的路线,经过十几天查探,都没有人知道这热到底是谁。” 张儒皱着眉头看着那个三角眼青年:“这天底下还有能够凭空冒出来的人?哼,本将就不信这个邪!传令下去,拿下此人,务必不要伤他性命,此人本帅要亲自审问。” 站在一旁的水师亲卫队长挥动手中令旗,然后就见站在三角眼青年周围的所有士兵全都挪了个位置。 在一个看到旗语然后示警的士兵抽出武器的同时,其他人连眼睛都不眨,直接跟着抽出了武器。 十几个手拿新式火枪的神机营士兵手持最先进的短铳瞄准了三角眼青年的要害部位,锦衣卫主将更是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 三角眼青年左右环视,可能是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了,他将高高举起的腰刀缓缓放下,咬着后槽牙眺望远处点将台上的张儒:“张文轩,可敢近前来与某对话!” 张儒扬声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帅对话。” 三角眼青年昂首傲然道:“某现在深陷囹圄,的确无法逃脱。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那是出现在演义中的故事。莫非你就这般胆小,连跟一个败军之将面对面交谈的勇气都没有?曾经率五十万边军力抗三十万鞑靼铁骑的张文轩,莫非已经死在了去岁的大同之战中?” 张儒淡淡一笑:“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你的激将法,对本帅不管用。” 三角眼青年歪着脑袋看了张儒好一阵,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虽然我是败军之将,不过我却不认为我败给了你。我没有活着的自由,但我有死的自由。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张儒闻言,迈开步伐朝下面走去。 陈广一个箭步拦住张儒去路:“督帅不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人来历不明,身份不清,督帅还是小心为上。” 张儒微微一笑:“无妨!人家都把战书下到咱家门口来了,要是不应战,没来由让人家小瞧了,丢了自己的脸面是小事,丢了朝廷的脸面可就成了大事了。” 见他执意如此,陈广作为手下也不好过多劝谏,只好跟着张儒朝三角眼青年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但是基本上每个士兵都十分谨慎的看着三角眼青年。 那能够穿透一尺木板的轻弩就在人群中对准青年的要害部位,只要他敢做出一丁点动手的动作,他马上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好胆魄,你就不怕我食言而肥,等你走近了之后动手?”三角眼青年竖起大拇指,嘴角勾起玩味的微笑 “怕,可我更怕颜面无存。”张儒淡淡道。 “那我如你所愿。”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青年突然一个侧身,双脚在地上飞快的点了几下,转眼就到了张儒面前。 与此同时,青年手中多了一柄尺余长的匕首。 外围那些士兵甚至没看清三角眼青年的动作,他已经跟张儒战成了一团。 虽然休息了这么多年,但是师父崔克己的苦心还是没有白费,张儒也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夺过身边一个士兵的腰刀跟三角眼青年交上手了。 刀芒锋利,大开大合的刀法逼迫得三角眼青年不得不后退。但是往往他后退一步,马上就会想方设法继续接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只有接近张儒,他才有机会完成刺杀的目的。也只有接近张儒,他才能够让周围那些拿着轻弩的士兵投鼠忌器。 青年的力量很大,每一次两把武器撞到一块,张儒都会感到自己的虎口生疼。 当然,张儒的力量也不弱,只是他不知道,那青年跟他一样有苦难言。 所有士兵自动退后十几步,将中间的场地让给了张儒和不知姓名的三角眼青年。 大家看得眼花缭乱,二人的速度都非常快,一般人根本就没法捕捉到他们的动作,只看到刀光剑影和听到那三角眼青年口中不时发出的低喝。 青年一个转身,左手手肘砸在张儒胸口的铠甲上,张儒则用刀柄重重的敲了一下青年的头盔。二人都有甲胄在身,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两人的发挥,同样这些甲胄也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他们。 你来我往交锋数十招之后,谁也不能奈何谁,又一次兵器的撞击,张儒突然手一软,手里的长刀被匕首磕飞出去。 他顿时脸色大变,青年见有机可趁,揉身而上,肩膀顶在张儒胸甲上,然后匕首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上撩。 这一下要是被刺中,张儒的肚子都有可能被剖开,在这个缺医少药而且医疗设备十分低下的时代,他必死无疑。 没等三角眼青年嘴角的笑容完全绽放,张儒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一只手飞快伸出,正好握住了青年握着匕首的手,紧接着,咔擦一声脆响从青年的腕关节处传来。 “叮当!”匕首应声落地。 张儒没有就此放过青年的打算,发抖的右手握拳对准青年的脑门就是一拳,趁着青年后仰的时候,他抬脚一下踹在青年的小腹部位。 几十招都没能分出胜负,张儒的最后一下却结结实实让青年丧失了战斗力。 小腹是丹田所在的位置,练武之人习惯称之为气海。练内家功夫的人最看重的就是气海,只要气海被伤,一般短时间内很难恢复战斗力。 张儒穿着粗气甩了甩手:“奶奶个熊,这茬子可够硬的,要不是老子身手不弱,今天怕是要栽了。” 陈广心有戚戚,他自问自己的功夫比不上张儒,如果换成是他站在张儒的角度,只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人会是他。 周围的士兵很快便反应过来,将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三角眼青年死死按住。拇指粗的绳索被几个士兵拿过来,在青年身上捆了好一阵,差不多将青年捆成了粽子之后,这些士兵这才罢休。 “孟傥!” “末将在!” “你跟肖阿奴一人一半,谁最快把本帅要知道的东西审问出来,谁就做我亲卫。找个人把这小子给我带走,这人我要亲自审问。”张儒指着地上的三角眼青年道。 肖阿奴和孟傥面露喜色,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十分不错的机会。 特别是肖阿奴,南镇抚司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所在,大多数时候,南镇抚司都是听北镇抚司调遣。如果不是北镇抚司高级官员犯了事,根本就轮不到南镇抚司说话。甚至有时候即便北镇抚司的人凡事,负责审问的也不是南镇抚司,而是东厂。 如果她能够成为张儒的亲卫,那么南镇抚司能够跟张儒说话的就不再只有周礼一人,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牟斌想要对南镇抚司颐指气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人被带走之后,陈广黑着脸收拾残局,勒令所有士卒不得外传今日之事,并且要求所有将士全部各司其职。等到从那些士兵脸上看不到任何不悦的神情之后,这位心怀愧疚的水师提督这才怏怏离开。 第418章 :审问三角眼1 简易布置的临时刑房内,三角眼青年被吊在一根粗糙的绳索上,他的双手全部被捆缚,身上都有几道枷锁。更让人看了胆战心惊的是,他的锁骨上被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缇骑拴上了铁链。 一张太师椅摆在面前,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神色疲倦的青年,身后一左一右是一男一女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左边男的长得一脸正气,一看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右边的女人面容粗犷无比,看着她的脸,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个女人。 三角眼青年清醒过来之后没有马上睁开眼睛,甚至连身体都不曾动弹一点,哪怕身上到处都传来刺痛感,他依然强忍 着这种痛楚,眯眼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等到他发现这就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小屋,中间多了一个吊人的架子,而且从外面传来的声音来看,门外应该有不少人后,他才睁开眼睛。 既然已经逃脱不出去了,还不如像个爷们一样坦然面对。 “如果不是你要杀我,我真的想跟你做个朋友。”张儒看到他睁开眼睛,伸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用刑的肖阿奴,站起来微笑道。 三角眼青年脱了口唾沫:“哼,张文轩,你要不是投了个好胎,哪里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你我易地而处,你不一定能有我今日这份成就。”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不错,短短一年时间内,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爬到福州水师巡营偏将的位置上,你也算是有本事了。按照这个升迁速度,过不了多久,陈广都得退位让贤。如果你不在这个时候选择刺杀我,或许将来再带着水师走几趟远洋之路,你就足以成为为的心腹。” 三角眼青年惨然一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这个时候你会选择清理门户。三年,只要再给我三年,我就有机会杀了你。” 张儒摸着鼻子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这样一个人才。如此人才入了福州水师,目的却是要杀我,我之过也。” “我一个无名小辈,名字哪里有资格让你这个侯爷知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大同左卫战死的数万兄弟。”一开始,他的语气是充满了自嘲,说到数万兄弟的时候,他陡然变得激动,脖子上青筋暴鼓,额头上都能够看到清晰的青筋。 说起大同左卫,张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少了一条手臂的林克敌。不过经过上一次大同之战,这位曾经战功彪炳的林将军似乎少了许多锐气,现在固守鸦角山,也不过是每日过着平静的小日子。 大同一边,连林克敌自己都说自己不知道将来第三次战争到来的时候,他是否还有那个心力为朝廷策马扬刀。 “你是逃兵?还是降卒?”张儒反问道。 大同左卫的人很多,活着的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死了的也树碑立传,家人更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除了逃兵和降卒,他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三角眼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三角眼青年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那么刺骨的疼痛都没让这汉子流眼泪,可张儒一句话,却让他泪流满面。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声恸哭道:“哈哈,好一个你是降卒还是逃兵!数万边军将士战死沙场,成就你定边侯张文轩的赫赫威名。数万袍泽兄弟埋骨河套,只是让你这侯爷步步高升。你可还记得,当年大同左卫到底战死了多少人?你可还记得,当年大同左卫和鸦角山的兄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番质问让张儒感到莫名其妙,当年的大同之战,他自认为没有太大的错误。就连朝中那些宿老,都觉得这一战真正打出了大明的国威。 然而,是什么让这个不明身份的三角眼青年那么笃定的质问于他? 心里堆满了疑惑和不解,张儒还是十分耐心的说道:“大同左卫战死三万一千六百四十三人,其中五千二百九十一人是战后重伤不治而亡。他们的名字,现在都刻在大同府城之外的英雄冢墓碑之上。 鸦角山五千守军尽数战死,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一切我都记得,我不认为当年之战,我有什么错误可言。” 三角眼青年怒道:“放屁,要不是你高傲自大,孤军深入,我大同左卫怎会折损这么多弟兄。林克敌的一条膀子,又怎么会掉。你张文轩战神之名已成,你自然能够说这么轻松的话。不过你得摸着你的良心好好问问自己,到底对不对得起那些埋骨河套的兄弟。” “你到底是谁?”张儒加重了语气。 能够认识自己的人有不少,但是认识自己,而且还是经历过第一次大同之战,并且如此有本事的人,他没理由没有印象。 三角眼青年呵呵道:“我?我是谁重要吗?我不过是一个大同左卫想要杀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给兄弟们报仇的普通士卒而已。” 一个人影从张儒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马上他又自行否决的这个答案。因为他想到的这个人,似乎又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想到的人叫刘鹏,那是一个在林克敌口中比边军一般士卒还要不要命的读书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个书生却用自己的生命写就了属于读书人的热血传奇。 现在,刘鹏两个字都是第一次大同之战所有遇难将士的名单上的第一人。现在,他的堂兄刘琦都是神机营中最受重用的把司官。 张儒曾经在刘琦那里看到过刘鹏的画像,碍于这个时代的画技存在一定问题,无法跟后世高倍率的照相机相比,所以他第一眼并不觉得这个年轻人眼熟。 然而几次看去,都觉得这个容貌发生了很大改变的三角眼青年有点像他曾经看到过画像的刘鹏。 三角眼青年就那样乜着眼看着张儒,眼中充满了不屑。 “刘鹏,湖广武陵人士,三岁从文,五岁作诗,传为神通。十四岁乡试高中,为解元。十五岁突然弃文从武,不事科举。 十年负笈游学,走遍大明千山万水,二十四岁到达大同,恰逢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率军三十万南下。 刘鹏不顾大同左卫守备将军林克敌劝告,执意披甲上阵,最终阵亡于河套之上。 之后林克敌谈及刘鹏此人,亦是唏嘘不已,口称愧对此人。九边总督张文轩听闻其事迹,特请求朝廷为大同之战死难将士树碑立传,其名如今就刻在大同城外英雄冢墓碑之上首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隐瞒自己活着的消息,也不知道你的容貌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代表,更不知道你为何连家中老父老母的死活都不肯管。 我只知道张文轩在大同之战中可能有轻敌之心,却绝对没有对不起大同任何一个边军。 你活着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你现在的做法,却断了你所有的生路。” 当身份被揭穿的时候,三角眼青年浑身剧震,他仰天长啸:“啊没想到我刘鹏竟然还有人会记得!哈哈哈哈哈,张文轩,你说我是该感激你,还是该恨你?不是你的瞎指挥,我不会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不是你瞎指挥,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法青史留名。哈哈哈哈哈哈” 是的,这个人就是刘鹏,就是那个明知必死无疑,依然决定慷慨赴死的刘鹏。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不知道张儒给他树碑立传了,也不知道那些战死在河套之上的边军到底是什么样的待遇。他之所以要杀张儒,完全就是觉得张儒当年不该轻敌冒进。 尽管跟边军那些粗鲁汉子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刘鹏这个极为重义的人却将大同之战当成了心中最难跨过去的那道坎。 他加入福州水师,然后在福州水师一步一步往上爬,甚至动用自己极为聪明的脑袋,帮助陈广解决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是为了杀掉张儒。 要不是张儒在即将出海远洋之前,突然跟陈广说要清理门户,他可能真的会像张儒说的那样,隐忍不发。等到有一天他成为张儒的心腹之后,再反戈一击。 至于到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会改变主意,这一点刘鹏从来没想过。 读书人的想法有时候很宽广,但有时候又很狭隘。一旦走进了死胡同,要走出来,可能他们需要的时间比平常人要多几倍甚至几十倍。 一番发泄之后,刘鹏颓然垂下脑袋,声音沙哑:“好,我误会了你,是我错,我会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命在这里,你拿走,只求你给我留个全尸。” 张儒松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刘鹏。 曾经,这个人做的事是他十分佩服却不能去做的,曾经,他打心眼里想认识认识这样一个烈性的读书人。 而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且是用这样一种不是太光彩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张儒心中真的是五味杂陈。 第419章 :审问三角眼2 “就为了那点误会,你就处心积虑加入福州水师,只为了杀我?”张儒不太相信的问道。 刘鹏懒洋洋的抬起脑袋:“不然你以为呢?我那堂兄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这人心眼挺小的?” 张儒淡淡道:“你心眼小不小,刘琦没跟我说过,我也不感兴趣。不过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我会就这么信了你的话?事已至此,有些话,我认为你应该能够跟我说才对。别被人当枪使,还觉得自己是做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我喜欢聪明人,但是我讨厌自以为聪明的蠢材。” &n, bsp;“我不是什么蠢材,我真的不知道你想从我口中知道些什么。如果是想要我去攀咬朝中大臣的话,我想你这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刘鹏十分淡定的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儒跟刘鹏是一类人,两人都是心思缜密,而且两人都是性子执拗。 可以说,如果要从刘鹏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基本上不可能。毕竟张儒不想用刑,而刘鹏也不可能看在张儒不对他用刑的份上说些什么出来。 “其实我不用你说到底是谁指使的,大不了就是将那些政敌一个个全部杀掉,以除后患而已。”张儒威胁道。 刘鹏笑道:“去吧,多杀点,杀少了可对不起大同边军那些死去的兄弟。” 张儒以手扶额:“我说你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可你处心积虑加入福州水师,无非就是为了破坏水师而已。算了算了,我也懒得想这些问题了,既然你不肯说,那就不说吧!” 刘鹏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给我留个全尸。” 张儒道:“我不杀你!你好歹也算是读书人里面少有的血性男儿,虽然方法有些癫狂,但至少有那份心,总比那些口中念着之乎者也,实际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要强些。不过嘛,我也不能放了你,毕竟你是要杀我的人,就这么放了你,对不起福州水师那些信任你的兄弟。 这样吧,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我会废掉你武功。 我的身手你知道,没了功夫,你没有刺杀我的可能。你可以在我身边看着我做事,看我到底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奸贼,还是一个忧国忧民的爷们。” 刘鹏显然没想到张儒会就这样放过自己,挑眉问道:“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张儒笑道:“我张文轩躲过了汪直数十次明里暗里的刺杀,躲过了政敌的攻讦,躲过了鞑靼铁骑的弯刀,要是死在你刘鹏的毒药之下,那也算是我命歹。 不杀你,不是因为你的行径不足以处死,而是我真的很想有个人能看看,我张文轩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鹏下意识的摊手,可是锁骨上锁着的铁链却被扯动,痛得他立刻龇牙咧嘴,五官都快要挤到一块去了。 他一边吸着凉气一边道:“好啊,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了活着总有一天能杀了你,何乐而不为。” “十年,如果十年之后你还想杀了我,还认为我是个伪君子,张文轩引颈就戮。”张儒一场严肃道。 对于某些偏执到一定地步的人而言,他们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达到自己的目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样的人不多,古有一心只想刺杀赵襄子的豫让,今有不知道为谁卖命的刘鹏。 有可能刘鹏真的不是为了帮助某一个人,而是为了心中的信念。 “好,就十年。”刘鹏过了好一阵才郑重道。 张儒道:“孟傥,肖阿奴,找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疗伤势,用锦衣卫独有的秘法废掉他的武功。以后他就跟在我身边,给他一个斗篷,别让他用真面目示人。从福州大牢里找一个身形跟他差不多的死刑犯,杀了。今日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你们都要装作不知道。一旦有第五个人知道了今天的事,我第一个找你们两个。” 孟傥张口就要劝说,肖阿奴却飞快的应下了:“末将遵命!”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身为女子的肖阿奴比孟傥要聪明很多。 她知道张儒不喜欢手下的人说一些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也知道张儒不喜欢手下过多插手他的决定,所以她保持缄默。 审问到了这个地步,肯定是没法继续下去的。 张儒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刘鹏背后可能站着的人,左思右想却依然想不到合适的目标。 像刘鹏这样的人,一般是很难收买的,他可以为了这个目标不管家中老父老母,可以不管自己的亲人,就足以见他的决心是多么大。 而要让这样的人真心实意办事,要么就是他张文轩真的是刘鹏的仇人,还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要么,就是那个让他办事的人对他有大恩,他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替那个人办事。 “相公,你在想什么呢?”苏七七在耳边问道。 自从江采薇怀孕之后,每天晚上张儒陪伴她入睡之后便会去苏七七的房间,大被同眠的事他暂时是想都不敢想。当然,这也跟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像这种男女之事有关。 听到询问,张儒很不在状态的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个人而已。” 苏七七马上就提高了警惕:“想一个人?男的女的?” 张儒苦笑不已:“我说媳妇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啊!我这一天都在军营里面待着,身边唯一的女子就是肖阿奴,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肖阿奴感兴趣吧!” 苏七七噘着嘴道:“那可说不定,谁知道你是不是口味发生了变化。” 张儒哭笑不得的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想的人是今天在军营内刺杀我的人。我真的没想到,当年那个敢拿着长枪在战场上杀鞑子的人,竟然还活着。而且他这么多年处心积虑,为了一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杀我。” 苏七七孙坚变得紧张了不少:“什么?杀你?你有没有事?” 张儒轻松道:“你也不看看你相公是谁,就他那三脚猫的本事,能把你相公怎么样。就是有些想不通,他到底是受何人所指使。” “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苏七七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张儒一想反正自己也搞不清楚刘鹏到底是时而派来的,还不如说给自己媳妇听听,也好问个意见。于是就将刘鹏的事一字不漏的跟苏七七说了,其中还夹杂了许多自己的揣测。 苏七七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大胆猜测道:“照你这么说,他还真有可能不是有人指使的,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想要诛杀你这个****。” 张儒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他在福州府的户籍都被人做了手脚,这一点就有些奇怪了。所以他背后应该有人,至于具体是他背后的人刻意唆使还是他自己的想法,这个我一时半会还真没法说清楚。” “好了好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大不了就是把人关起来呗!你曾经这么佩服他,他却一心想要杀你,这样的人何必留在身边。”苏七七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她对张儒将刘鹏留在身边感到有不小的意见,她害怕万一有一天刘鹏找到了机会,会对张儒不利。 张儒胸有成竹道:“媳妇,你放心,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的。他武功尽废,身边也没有可靠的人帮忙,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就算给他机会,他也未必有那个本事。” 苏七七担心道:“凡事都要防范于未然才是,别人都恨不得把那些对自己有恨意的人杀了,你倒好,还偏偏要在身边留下一个火药桶。” 张儒伸手拍了拍苏七七的后背:“媳妇,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你家相公的本事难道你还不相信啊!豫让那时候一心要刺杀赵襄子,赵襄子几次放了他,难道他就绝了刺杀赵襄子的想法?没有吧!他要杀我,而我舍不得杀了这样一个人才,放了他,只会让他找到更多机会,还不如放在身边。 我敢担保,如果他是因为自己的想法才会要杀我,那等他在我身边的时间长了之后,这种想法一定会打消。 如果他是受人指使,说不定每天相处之下,他就会露出蛛丝马迹。” 苏七七翻了个身:“我随便你啦!” 张儒讪笑着将手伸进了苏七七的小衣内,握住了她胸口一团圆润滑腻的软肉,轻轻揉搓着:“媳妇,嘿嘿,那什么” 苏七七不悦的耸肩:“别碰我。” 张儒不仅没有停止动作,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没一会,苏七七就被他弄得娇喘连连。 一夜癫狂,第二天日上三竿,张儒和苏七七才从暖和的被窝中钻出来,而外面,早已是艳阳高照。 在福州府后衙吃了点简单的早餐,带着江采薇和苏七七一起出去踏青,身边跟随的人里面,暂时还没多什么人,毕竟刘鹏还在床上治疗。 不过一旬之后,福州府的人就发现,张儒身边多了一个戴着斗篷的人,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420章 :起航 福州知府衙门后衙。 张儒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灰布衣裳的中年人。 他手中正拿着一份信件在看,薄薄的信纸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 放下信笺,叹了口气,张儒十分感动的道:“还请这位兄弟替我谢谢阁老,只是现在我真的脱不开身。” 中年人道:“大人还是听劝,早点回京吧!现在陛下跟前有不少宵小指摘大人的不是。还得多亏了怀恩和王大人他们,不然陛下的圣旨只怕早就到了福州了。” \ 张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说的情况我也知道,只是现在我真的不能离开。这样,烦请兄台回去告诉阁老,给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一定回京。” 中年人神情黯然:“只怕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张儒轻轻将信件放在石桌上,喟叹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件事总要有始有终才行。孟傥,取二百两宝钞给这位兄弟,送客。” “张大人”中年汉子神情焦急的喊了一声,看到的却是张儒的背影。 五日后,依然是同样的位置,只是站在他面前的人不同了。 张儒依然和上一次一样,看完信件之后给了来人两百两银子,就将人打发走了。 如是几次,后面来的人,张儒都不愿意见了,只是让人把信件拿回来,然后给了来人银子打发了事。 浑身全部笼罩在斗篷里的刘鹏讥诮道:“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舒心嘛!” 张儒摇头苦笑:“我也没跟你说过我的日子过得舒心。” “我估摸着你心里现在想的肯定是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八个字。”刘鹏继续不知好歹的讥讽。 这次张儒没有理会,而是对刚送完客的孟傥道:“水师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孟傥拱手道:“回大人话,水师如今可出战士卒一万五千人,经历过海战的八千人,其他都是没见过血的新丁。” “船只方面呢?”张儒又问道。 孟傥道:“三艘五千料福船装备二十门弗朗机炮,全部下水试炮,没有问题。其他的末将不知。” 负责督造海船的人一直都是雷远,孟傥能知道福船的事,都是他自己对福船比较感兴趣。 “叫雷远过来。”张儒言简意赅。 没多久,一头雾水的雷远来了。 “老雷,船厂现在怎么样了?”张儒问道。 雷远道:“回大人话,船厂现在制造了三艘福船,鹰船三百艘,可装载于福船之上。 网梭船一千艘,装载于福船之上,可随时下海作战。 赤龙舟十艘、苍山船八艘、海沧船二十艘。 各船人员已经分配到位,如果水战,所配备火器可灭一小国。” “这么说,可以下海了?”张儒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 雷远胸有成竹道:“大人放心,完全可以下海实战。” “好,马上调集江南苏州、杭州、扬州等地储存布匹,传令江苏承宣布政使司,调集足够瓷器茶叶来福州。 命神机营把司官刘琦率两千神机营火枪手随军出征。” 雷远问道:“大人,这是” 张儒咬牙道:“耗费如此之多的人力、财力、物力,现在也到了该试试身手的时候了。朝中局势不稳,如果福州水师还不做些成绩出来,只怕这海禁,就开不了了。” 雷远默然点头:“大人放心,这次,我福州水师一定会让宵小瞠目结舌。” 张儒吩咐道:“告诉陈广,这次出海主要就是做生意,途中遇到海盗剿之,遇到小国,能动手就别吵。遇到难缠的对手的时候,用瓷器、茶叶、丝绸作为开门砖。记住,交易的话,交给那些商人去做,只要不违背福州水师的原则,不管那些商人怎么做都不用管。” “是!”雷远兴奋的应和道。 这种决定,在某种意义上是给了福州水师极大的自主性。 只要福州水师安全护送舰队回来,那他们就都是有功之臣。不管那些商人赚到了多少银子,这次货物能够得到的利润,都少不了福州水师一份。 福州衙门的人,立马就忙碌开了,上到知府雷远,下到一个小小的帮闲杂役,全部忙得马不停蹄。 一直在张儒身边看着的刘鹏忍不住在所有人离开之后问了一句:“三个月的时间,够吗?” 张儒沉吟道:“应该够吧!东南沿海一带大力发展丝织业,瓷器都是现成的,只要漂亮,那些洋鬼子最是喜欢。茶叶洋人分不出好坏来,这次是第一次出海,尽量用差的茶叶。只有当他们喝惯了差的茶叶之后,偶尔给他们一点好的茶叶,他们才会如获至宝。” “奸商。”刘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张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这一个月时间内,从京城来了十几封信,其中三封信是麾下的兄弟写的,其他的全部都是京城跟他有关的人写来的。 这些信件里面传递出一个让张儒感到危险的信号,那就是皇帝朱佑樘已经对他产生了信任危机。 也不怪朱佑樘会怀疑他张文轩想做一个没人管的东南王,毕竟大明开国至今,还没几个人敢无视皇帝三道圣旨,加上五封密信。 张儒做了,因为他现在不想回京,不想去面对那些政敌丑陋的嘴脸,也不想福州这边的事情出现任何偏差。 政治风向的转变让他步履维艰,只有快速将福州水师和商队撒出去,等到商队带回收益的时候,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弘治四年九月初七,厦门港旌旗招展,十几个死刑犯一字排开,一张长长的桌案上摆放着黄牛头、羊头、一只整鸡。 陈广身披战甲,身后是一排手握火枪的神机营将士,再往后便是大队水师军卒。 大部队到达张儒面前,陈广带领所有人朝张儒行军礼。 然后,大明的龙旗升起,所有人对高高飘扬的龙旗行注目礼。 厦门港本地百姓都在围观,很多人都期盼着这支部队能够带着大明的国威,带回无尽的金银财宝。 “杀贼!祭旗!”张儒严肃的道。 十几颗人头滚滚落地,鲜血洒满海港,马上就有士兵将那些鲜血接起来,然后爬上福船,用一种十分特殊的方法扬撒在龙旗之上。 “龙旗染血,所向披靡!” “龙旗染血,所向披靡!” “龙旗染血,所向披靡!” 震耳欲聋的呼和声随着张儒的带头响起,响彻了整个厦门港。 陈广率军上船,等到所有人就位之后,最高的福船上陈广抽出了腰间宝剑。将宝剑高高举起,这位水师提督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起航!” “起航!” “转舵,东北三度!” “起航,收锚!” 黑压压一片战舰离开厦门港,向着茫茫大海行去。 张儒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待尔凯旋之日,本将亲自相迎!” 陈广转过身,看着茫茫大海,仔细咂摸着刚刚入耳的这句话,猛然抬手一拳砸在自己胸口,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道:“督帅放心,陈广定不辱使命!” 船队渐渐远去,很快就变成了海天相接那一线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岸上看热闹的百姓也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张儒带着一帮扈从站在原地久久不曾离开。 “相公,风大了,咱们回去吧!”苏七七将皮氅披在对着大海整整出身的张儒身上,关心道。 张儒回过神来,心事重重道:“恩,回去吧!” 此去扬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归期,也不知道他们在路途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说实话,一向都是胸有成竹的张文轩,此刻的心,是十分凌乱的。 躲在黑色斗篷内的刘鹏一直都在观察着张儒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相处之后,他总觉得,张儒并不像那人说的那样,是一个有着狼子野心的人。 使劲晃了晃脑袋,将杂念抛诸脑后,刘鹏快步跟上了队伍。 伤势已经完全好了的范统顶替了孟傥的位置,默默跟随张儒左右。 一行人回到厦门临时官邸之后,张儒将范统叫到自己的房间,单独对这位跟随自己时间最长的亲卫说了一些私密话。 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有孟傥知道范统离开张儒的房间的时候,是一脸凝重。 又在厦门待了两天之后,张儒突然决定回京。 这一决定让很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有人甚至想着你张大人都抗旨几回了,怎么这次又想着回京了? 京城是个龙潭虎穴,张儒回到京城,难道能够再次搅动风雨? 对此很多人不看好,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时代,皇帝的话代表了一切,不管张儒对大明做了多少贡献,不管张儒个人能力多强,他都比不过皇权。 然而,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劝说,张儒还是执意决定回京。 劝说的人有很多,但是唯一没有劝说的,偏偏是那个叫苏七七的女子。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张儒身边,握着张儒的手,用眼神告诉他:“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第421章 :京都烟云1 回京,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到万不得已,张儒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然而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京城,邱濬府。 几个跟张儒关系不错的文官都出现在了邱濬府上,这其中有内阁大学士邱濬、内阁大学士谢迁、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 “文轩离京城不过二十里,明日估计就会进京。昨夜陛下雷霆大怒,所言之语大多数都是针对文轩++。诸位都是跟文轩交好之辈,大家都说说,这事该如何办才好。”邱濬缓缓开口。 其他两人相互对视,除了谢迁。 这个刚直不阿的老头一向就看张儒的某些做法不顺眼,这次能来,完全是因为邱老夫子苦口婆心的劝说。 王恕和马文升就不用说了,一个是孙子是张儒的嫡系,另一个是儿子是张儒的兄弟。 “琼台先生多虑了,文轩在陛下心中地位,非常人能比,应该能够相安无事。”王恕不以为然道:“就算陛下一时生气,也不会置他于死地。” 马文升沉吟道:“这可未必,我们还是想些对策的好。” “不若我等通知各自门生,明日早朝为文轩请命?”王恕思索道。 邱濬皱着眉头:“不妥不妥,现在文轩未曾回京,我等若是此时便为他请命,陛下只怕会不高兴。” 马文升略显急躁的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王恕笑道:“你别急嘛,大家这不都是在商量嘛!” “依我看,不如就等张文轩回来之后自己解决。咱们这么帮忙,他反而会乱了分寸。”马文升摸着胡须道。 邱濬一只手抚摸着茶杯,浓眉紧皱:“不做点什么的话,只怕到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招架。圣心难测,陛下如果决议要拿下张文轩,就算再多的人劝,只怕也是徒劳。” “不管怎么说,内阁和六部如有一半站在张文轩那边,陛下就算真心要处置他,也得问问群臣的意见。再说了,张文轩跟那帮勋贵的关系,貌似也不差。”王恕淡淡道。 一直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的谢迁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邱濬马上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语气急切的道:“于乔可有什么高见?” 他比谢迁大了二十岁,是长辈又是前辈,所以才能让谢迁勉为其难的出现在这次聚会之中。 谢迁冷冷的看了邱濬一样,转过头去不肯说话。 马文升也不是个怕得罪人的人,他跟谢迁本来就有些不对付,见他如此态度,忍不住酸道:“琼台公本不该叫这老木头过来的,省得不省心。” 谢迁没好气道:“也好,我这老木头走就是。不过到时候要是你们把张文轩给害死了,可别怪我这老木头看你们笑话。” 邱濬一把拉住谢迁:“于乔此话何解?” 谢迁不屑的扫了马文升一眼,淡淡道:“你们也知道圣心难测,难道你们就没打听过现在攻讦张文轩的人是用什么名目在攻讦他? 接档隐私,意图不轨,有谋逆之前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的亲人都跟张文轩脱不开关系,你们关心,我可以理解,但是关心则乱,你们难道不懂? 一个个都是部堂级别的人物,怎的就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 现在这个时候,越是有朝臣替张文轩说话,陛下越是会不高兴。陛下不高兴,张文轩被拿下的几率就越高。 你们如果真的想帮张文轩一把,最好的选择就是三缄其口。甚至在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攻讦张文轩的时候,还可以选择附议。 当今圣上并非多疑之人,可这不代表他不起疑心。一旦陛下起疑心,那比任何多疑的君王都要严重。 前段时间张文轩和陛下的关系甜得蜜里调油,怎的张文轩再次来了个大同之捷之后,陛下反而对他起了疑?” 经他这么一解释,马文升恍然大悟:“定是有人在陛下跟前进了谗言。” 谢迁重重道:“不仅是有人进了谗言,而且这个进谗言的人还是陛下十分信任的人。李敏之流攻讦张文轩,陛下当做没听见,但是某些跟张文轩没有任何冲突的人攻讦,你们说,张文轩可还有活路?” 邱濬倒吸了一口凉气:“听于乔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们也算是关心则乱了,还好今天叫了于乔过来,不然还真是帮了倒忙了。” 王恕站起来道:“得赶紧派人去通知保国公他们,免得这些粗鄙武夫做些让张文轩难做的事。” 马文升站起来道:“此事交给我去办便是。” 几人敲定主意后,马文升和王恕先离开了邱府,谢迁则被留了下来。 “于乔,你说这朝堂之上的风风雨雨,什么时候才能够停歇?这要置文轩于死地的人,究竟又是何人?”邱濬喝着茶不紧不慢道。 谢迁端起茶喝了一口:“琼台公应该清楚才对,这种事,问学生,学生也说不好。” 邱濬看着门外,目光深邃:“真要拿下张文轩,除了那位,其他人没本事。” 谢迁叹了口气:“是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何时又真正左右过君王的思想呢!大明废宰相,开内阁,明面上臣子的话语权是变强了,实际上那么多臣子,不过都是君王的工具而已。我等满腹才学,卖与帝王之家,博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读书人的一辈子,无非就是如此而已。” “于乔也不要这么悲观,终归今上还算是明君,如果换成先帝,只怕你我的日子会更不好过。”邱濬不无感慨的道。 谢迁不满嘟囔:“也不知那刘棉花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药,竟然让陛下有了如此之大的改观。” 邱濬讳莫如深的道:“莫非于乔真的觉得,这事是一个刘棉花能够左右得了的?陛下从未信任过刘棉花,缘何忽然之间对刘棉花言听计从?这其中蹊跷,可不是一星半点呐!” 谢迁蹙眉道:“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隐情?” 邱濬捋着胡子:“有无隐情,这老夫倒是无从知晓。只是老夫就是觉得,张文轩的表现,未免有些太过淡定了。” 谢迁站起来道:“这次张文轩如果又跟陛下设套,老夫非揍他一顿不可。” 邱濬哈哈大笑:“老崔头怎么说也是跟老夫师出同门,老夫的师侄,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再说了,你这老木头说的话,那小子也未必肯听。” 谢迁没好气道:“亏我还想这么多,感情你老人家拿我谢于乔当猴耍。” 邱濬赶忙拉住谢迁:“好了好了,于乔,别生气,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气。” 二人重新坐下之后,一直在聊关于朝堂上纷争的问题,聊到很晚,最后谢迁干脆就在邱府住下了。 而另外一边,一众勋贵也在为张儒回来之后将要面对的事而着急上火。就算是马文升亲自造访,将谢迁的猜测说了,他们依然十分担心。 他们跟几个纯粹跟张儒相交的文人不同,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往海运上面投了钱的。朱永倒是还好,他没有投钱,可他儿子朱晖却是将二十万两的家底全给了张儒。 他们都在等着海运带来收获,如果张儒就这么落马,那他们的银子可就全都打了水漂了。 武将们商量的方式跟文官商量的方式完全不同,好几次几个勋贵都差点因为意见不合打起来了。 要不是还有保国公在压阵,估计这计策没商量出来,这群勋贵就得自己打死几个侯爷。 勋贵最后商议的结果,还是借鉴了文官们商议的结果,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选择观望。 这一夜,京城九成的官员晚上睡得不踏实。想要张儒下马的就绞尽脑汁想着明日早朝该怎么攻讦,想要保住张儒的则一心想着看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张儒躲过劫难。 倒是在城外的张儒和在皇宫内的朱佑樘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张儒的车队就进了城门,早朝正在进行中,张儒命孟傥领着苏七七和江采薇先回定边侯府,然后自己穿着常服去了太和门。 朝堂上唾沫星子飞扬,知道张儒今日回京的文官们大肆攻讦,龙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下面的声音更是吵吵嚷嚷。 覃吉一声不吭的站在帷幕之后,汪直站在朱佑樘身边。 几个阁老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任由一帮官阶不高却想要表现的年轻人咋咋呼呼。 让人奇怪的是,这次勋贵们也出奇的保持了缄默,似乎不想再跟这些文官玩什么全武行。 诡异的气氛让朱佑樘大感意外,他不怕文官武将不和,他怕的就是文官武将沆瀣一气,欺上瞒下。 他是皇帝,他天生就是要掌控一切的。 “三边总制张儒张大人觐见。”一个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将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 张儒身着白色袍服,头戴玉冠,脑袋微垂,缓步前行。 走到最前列,他单膝跪地:“臣张儒,参见陛下!” 第422章 :京都烟云2 龙椅上的朱佑樘没有半点反应,似乎在失神之中。 张儒加重语气再次大声道:“臣张儒,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佑樘回过神来,神色复杂:“你不觉得,你在臣这个字前面,再加一个罪,更合适么?” 张儒浑身一震,强忍着声音的震颤道:“臣不知何罪之有。” 朱佑樘幽幽叹息:“是啊,你不知道你何罪之有,朕知道。” “臣洗耳恭听。(”不等皇帝发话,张儒已经自行站了起来。 不少大臣心中一凛:这张文轩莫非真的不怕死不成,陛下不曾恩准,竟敢自己站起来。 也有不少人在为张儒担心:我的张大人呐,你怎么能这般言行无状呢!陛下正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您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张儒神色坦然,眼睛紧紧盯着龙椅上双目失神的朱佑樘。 忽然,朱佑樘抓起龙案上的奏折,一股脑砸向张儒,砸过去力道不小的奏折中有一封直接砸在了他额头上。 一个血口子出现,鲜血涌出。 “你自己看,你自己看你到底何罪之有!”朱佑樘怒道。 张儒捡起奏折看了看,发现每一封奏折似乎都是弹劾自己意图谋反的罪证。这其中有很多子虚乌有的人和事,但是都被那些文官写得跟真的一样。 “这些罪状,陛下信?”张儒不顾额头上冒出的鲜血,怔怔道。 朱佑樘压着火气道:“奏折上言之凿凿,更有人证物证,你让朕如何不信!” 张儒惨然一笑:“既然陛下信了,那还等什么,锦衣力士上殿,拉出午门处斩,这才是对付乱臣贼子最为稳妥的方法。” “朕在等你解释。”朱佑樘叹了口气。 似乎,皇帝并不像让张汝思,他的目的,只是要敲打敲打自己这个不可一世的奶哥哥而已。 只不过张儒对皇帝的好意,却是一点都不领情。 他这人就这尿性,我做了我会认,我没做如果你不信我,我也懒得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张儒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血迹:“年幼之时,外臣救过陛下,陛下和先帝给了外臣荣华富贵,彼此已然扯清。而今,我张文轩身居高位,全是拜陛下所赐。骑天下最烈的马,喝天下最烈的救,睡天下最烈的女子,这些臣都已做了。而今若是死,我无憾。” 尽管气得牙痒痒,朱佑樘却还是对张儒起不了任何杀心。 “你归老吧!”过了许久,经过一番挣扎的皇帝才轻声说道。 张儒朝朱佑樘鞠了一躬:“臣谢陛下赐死。” 说完,他转身就走。 脚步已经不再有力,身形略微有些佝偻,他的背影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 他累了,真的累了,为了这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这亿万百姓,他的心,很累。 或许现在这个时候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或许,离开之后,就不用管那么多勾心斗角了。 朱佑樘看着张儒的背影,突然鼻子一算,几次张口想要叫住张儒,情感的迸发却被理性彻底压制。 走到太和门门口,张儒突然自己停住了脚步。 朱佑樘心里一阵紧张。 群臣的心,也都跟着悬了起来。 这位爷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张儒转身之后快步走到刘吉面前,抬手在这位内阁大学士脸上啪啪啪甩了几个大耳刮子,而后极为冷漠的道:“你欠我的,该还。” 刘吉整张脸被张儒抽得跟猪头一样,登时愣在当场。 直到张儒走了有一会之后,满朝文武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对张儒大家指摘。 而刘吉醒了之后,则跟个泼妇一样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朱永半眯着眼睛低声嘟囔:“这下这刘棉花的面子可算是丢尽了。” 站在最前列的谢迁也忍不住憋着笑:“呵呵,活该,这小家伙胆子倒是不小。” 朱佑樘坐在龙椅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因为张儒的胆子实在太大,竟然公然殴打当朝内阁大学士,而且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刘吉颜面扫地不说,朱佑樘面子上也不怎么好看。 “荒唐!”许久,朱佑樘憋出了一句话。 这皇帝狠话是放了,就是没有任何动作。可见皇帝陛下并不像问张儒的责,不然他也不会就这么轻飘飘一笔带过。 张儒走了,朝臣们虽然有些继续攻讦,无奈皇帝已经没了继续朝议的兴趣,大朝会草草收场。 下朝之后,文武百官三个一群五个一堆议论开了。 “年兄,你说这张文轩到底哪来的胆魄,竟敢如此殴打刘大人。” “这张文轩着实该死,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击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刘阁老的脸。” “唉,可惜我大明又少了一个诤臣。” “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把事放在心上,不然的话,刘阁老这几个巴掌可就白挨了。” “张文轩,英才也!” “打得好啊打得好,这刘棉花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每个人议论的角度都不同,有对张儒的行为表示佩服的,也有觉得他太过孟浪的,更有人恨不得自己就是张儒,就是那个打刘吉一巴掌的人。 回到定边侯府,张儒十分轻松的对一直倚门相望的苏七七道:“媳妇,收拾东西,咱可以离开这深不见底的京城官场了。” 苏七七展颜一笑:“也好,早就该做出这样的选择了,与其面对这些明枪暗箭,还不如好好找个地方过几天舒心日子。” 张儒揶揄道:“为夫没了官职,以后可不能再作威作福了。” 苏七七一脸恬淡:“只要能够陪在夫君身边,是否身居高位,是否锦衣玉食,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呢!只要相公高兴,比什么都好。” “走,回去收拾东西,咱们准备离开京城。”张儒搂着苏七七的肩膀,慢慢朝府内走去。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定边侯府,等到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之后,张儒将府上为数不多的仆人全部叫到了前厅:“今日朝堂发生的事,相比诸位已经知道了。而今张文轩已经不再是朝廷官员,也讲不起那么大的排场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诸位对张府的帮衬。文轩无以为报,只有些散碎银子,给诸位做安家之用。” 仆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的表情如丧考妣。 说实话,他们这些做仆人的,在哪里都是混口饭吃。但是在张儒府上,他们的日子是最好过的。这里有京城最好的月例,有最好说话的主人,也有最和善的大人。 然而,世事难料,这样的好日子,这么快就要到头了。 张儒见大家都没说话,继续道:“所有人都去管家那里领一百两银子,各自回家找点小活计做做,也好过当牛做马的。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诸位好自珍重。” 除了老九两口子,其他人都没有明显的神色变化。 人都是这样,即便张儒对他们不错,可他们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所以他们是不太可能太依依不舍的。 再说了,一百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能够弄到这样的安家银子,那是非常不错的待遇。 除了在心里感激一番,活着言语上说句谢谢,他们这些小人物也做不了什么对张儒大有裨益的事。 仆人们各自领了银子便离开了,只有老九夫妇一直没有离开。 张儒叹了口气:“老九,你们两口子也不易,多领一百两,自己做点小生意去吧!” 老九哽咽道:“侯爷,我不走,您去哪,小的就去哪.” 张儒苦笑道:“老九,我知道你重义气,但是你的根在京城,我在京城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这一去前途未卜,你跟着我并不合适。” 不善言辞的老九婆娘呐呐道:“侯爷,没了老九,俺怕您吃不惯别的东西。” 这一句话,说得老九泪水横流。 张儒也感到有些难过,呜咽道:“好了,不要说那些了,日子还要过,总不能没了我张文轩,你们一家老小饿死不是。” 老九低头沉思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张儒催促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正当张儒准备站起来到老九身边说话的时候。 一直低头的老九突然抬头,眼中迸射的是决绝的光芒:“侯爷,老九一家三口,如果不是因为侯爷的青睐,只怕早就饿死冻死了。如今侯爷有难,老九不能坐视不理。反正老九也是贱命一条,侯爷去哪里,老九就去哪里,哪怕是死,也得为侯爷做好一顿饭。” “你”张儒彻底无话可说。 老九见他没有反对,十分兴奋的站起来,对自家婆娘低吼道:“赶紧把娃接回来,收拾收拾,跟着侯爷走。” 那五大三粗的厨娘忙不迭应着,迈着小步子匆匆离去。 张儒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他相信老九是个成年人,他有自己成熟的想法。 到黄昏时候,基本上该收拾的已经收拾好了,张儒也等不了明天,就趁着黄昏,带着家人乘坐马车朝城门外行去。 第423章 :京都烟云3 张儒的车驾刚一出城门,立马就有人将他的行踪散了出去。 此时皇宫内,朱佑樘坐在东暖阁桌案前,手中摩挲着一块缺了口的玉珏,双目无神。 “陛下,该用晚膳了。”覃吉悄悄走过去,在朱佑樘耳边轻声道。 朱佑樘回过神来:“啊哦定边侯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覃吉摇摇头:“回陛下,定边侯府那边暂时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朱佑樘失落的[ 哦了一声,站起来准备去用膳。 刚走出东暖阁门口,就见很少出现在他面前的怀恩正在门口焦急等待。 朱佑樘好奇的问了一声:“怀恩,你怎么会在这里?” 怀恩干脆就不正面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反问道:“陛下可是去救张文轩的?” 朱佑樘险些站立不稳,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语气急切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汪直瞥了覃吉一眼,道:“回陛下,东厂番子来报,前定边侯张文轩卸任之后,现在至少有六路人马盯上了他。有人甚至放出话来,让张儒有命离京,没命到地方。” “大胆!”朱佑樘怒喝道:“你马上派人将牟斌给朕叫进宫来。” “陛下,此时东厂的人也是可以”汪直掩饰眼中的不满,低声道。 朱佑樘挥手驱散:“让你做就去做,什么事东厂该做,朕自有分寸。” “内臣遵旨。”汪直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老伴,你这事,有些失了分寸了。”汪直离开没多久,朱佑樘就淡漠的看着覃吉道。 覃吉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朱佑樘面无表情道:“掌印太监的位置你不适合了,收拾一下,交给孝敬,你去找个地方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见朕。” 覃吉一下瘫坐在地上,如丧考妣。 这等于就是宣告了他的死刑,皇帝甚至没有对他接下来去什么地方进行安排,这证明这次他的确上了皇帝的心了。 相比之下,汪直比覃吉聪明不少,那个曾经为虎作伥帮助万贵妃多次意图戕害当今圣上的西厂提督,甚至张儒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而覃吉,仗着自己曾是潜邸功臣,竟然几次三番要置张儒于死地。 龙有逆鳞,覃吉此举,等同于触了朱佑樘的逆鳞。 “内臣,谢主隆恩。”覃吉不再痛哭流涕,认清现实的他跪在地上给朱佑樘磕了三个头之后,步履蹒跚的离开了东暖阁。 牟斌来到,朱佑樘不等他请安便一把抓住他的膀子:“马上传令下去,所有锦衣卫缇骑全部散出去,务必保证张儒安全。” “陛下,这”牟斌感到很为难,但是这是圣旨,他又不能反驳。 抗旨不尊,按律当斩。 朱佑樘不耐烦的道:“按朕说的去做便是,朝臣攻讦你,朕当听不见。你要是保不住他的性命,自己提头来见。” 牟斌手握绣春刀,单膝跪地:“臣遵旨!” 空无一人的东暖阁内,朱佑樘显得格外焦躁不安。这一切,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跟他有莫大关系。 但是真要让他知道了张儒有危险而不闻不问,他又做不到。 邱濬府上,这次聚集的人比上次要多很多。 不仅仅是王恕、马文升等跟张儒关系不错的文官,还有许多不知名但是跟他们几个老东西关系都不错的文官。 除了这些人之外,更有以保国公朱永父子为首的一干勋贵。 这次张儒出人意料的落马,而且是被一撸到底,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事情已成定局,他们必须要想补救的办法才行。 一干勋贵大声吵吵嚷嚷:“公爷,当初可是您劝说我等出资海运,现在这主导海运的人都走了,咱们的银子可怎么办?” “是啊!公爷,咱们虽说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可咱们也不是什么巨商富贾。我这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公爷您得给咱想个办法才是啊!” “老公爷您是不愁吃穿,可咱们这些人的死活,您也不能不管不是。” 朱永的脸跟黑锅锅底有得一拼了,他没想到张儒会就这么被削职为民,也没想到张儒竟然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刘吉几个大耳刮子,更没想到这些勋贵竟然在这个时候发难。 朱晖趁着脸怒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那奸商嘴脸,当初要定边侯给你们一口饭吃的时候,你们可是腆着脸皮上去求人的。现在文轩有难,你们倒是显得能耐,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 “小公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年代,谁能给咱银子,谁就是大爷。我可是将棺材本都给弄出来了,结果他张文轩二话不说就成了老百姓,你要我这银子找谁要去?”一个在朝堂上不显山不漏水的侯爷不满的道。 他们这些诉求,其实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好不容易积攒一点家底,想要借着海运发一笔小财。这要是连本都给折进去,他们也没法跟家里人做交代。 一家老小吃喝拉撒,那也是需要银子的。 只是他们提出这些问题的时间有些不对,张儒才刚削职为民,他们立马发难,这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官场就是如此,你得意时千百人恨不得给你舔靴子,你失意时,曾经称兄道弟的人说不定就是落井下石最快的那一拨人。 朱晖还待再说,朱永已然开口:“诸位的苦,本公知道,文轩也知道。既然大家伙现在把所有问题都摆到了台面上,本公也就不跟你们说废话了。 今日叫诸位过来,不是商量什么时候问什么人讨要你们那点棺材本,而是想着怎么保住张文轩,然后为诸位多赚点银子。 如果老哥儿几个执意要张文轩现在把银子换回来,他人不在这,他欠的债,我朱永担了。 但是朱某人要给诸位提个醒,将来要是有一天,张文轩被重新起复,到时候这海运的收益,现在退出的兄弟可就什么都捞不到。 就算到时候哟润不要脸上门跪着求,他张文轩心软能点头答应,我朱永也答应不了。 给你们一点时间考虑,想拉一把张文轩的,赶紧想对策。想退出的,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本公的话。” 吵吵嚷嚷的气氛瞬间变了,满大厅几十个人,鸦雀无声。 文官集团分派系,各人的门生不同,彼此之间的争斗也比较多。可勋贵集团不同,就算有派系之分,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勋贵们却不得不拧成一股绳。 保国公朱永是谁?那是北方勋贵之首。 他老人家在这样的场合说了这样的话,除非是脑袋不开窍和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人,谁敢再说个不字。 见所有人都安静了,邱濬沉声道:“既然诸位都没什么话说了,老夫来说两句。现在是非常时刻,按理来说文官跟勋贵,是不应该走这么近的。 今日我、马负图、谢于乔、王介安,那是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跟诸位碰头,就是为了大家共同的朋友张文轩。 诸位要玩内讧的话,请恕老夫没法奉陪。 诸位真心实意要解决问题,倒是可以畅所欲言。三个臭裨将,还能抵过一个诸葛亮。大家伙群策群力,争取把问题解决,让海运之事继续下去。 老夫的意见是,先揪出在陛下面前进献谗言的人,然后再不厌其烦的旁敲侧击,不能明着帮文轩说好话,可以用其他方法让陛下想起文轩的好来。” 朱永缓缓道:“帮着文轩说好话倒不是问题,不过要将人揪出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此人能够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而且让陛下隐而不发,就意味着这人身份地位不简单。而且文轩和陛下的关系众所周知,此人既然能够让陛下相信,就代表此人跟陛下的关系不浅。” 王恕道:“阉人覃吉几次三番攻讦文轩,陛下不曾听信谗言,他可以排除在外。内宦汪直于陛下而言不过一棋子,他的话不足为信。其余人等,似乎又跟陛下牵扯不上太多关系。刘吉刘棉花绝对没有那个本事,能够让陛下下定决心对张文轩下手。”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敌人,有些人潜藏在暗处,不一定会冒头,却在暗地里使坏。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文轩的仇人。”马文升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王恕、邱濬、谢迁、朱永等人纷纷看向马文升。 这个猜测虽然大胆,却不无可能。 开海禁这个大胆的提议,的确引起了不少文官的厌恶,这其中有张儒的仇人,也有很多不是他的仇人。 而这些人里面,如果有那么几个皇帝十分信任的人说几句攻讦的违心之语,还真有可能让朱佑樘下定决心拿下张儒。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给皇帝提出的建议到底又是什么?为什么皇帝在听了这个人的建议之后毅然决然的决定对张儒下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424章 :京都烟云4 京城前往福州的路上,四五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不算十分平整的官道上,没有大队人马相送,也没有大队扈从保护,马车内张儒一家子,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城。 二龙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京城许多人都喜欢称之为双头山。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着,最前列开路的孟傥忽然抬手,制止了队伍前进。 他眯眼看向远处并无异常的二龙岗,翻身下马,走到正好掀开车帘的张儒面前:“大人,前面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并没有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是多年的侦缉直觉,让他觉得前面有些不太对劲。 张儒抬眼望去,之间二龙岗上显得十分平静,除了微风让山岗上的树枝微微摆动之外,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 “派人上去看看。”过了一会,张儒还是道。 要杀他的人不少,现在才走出京城没有多远,最好还是近身小心一些好。 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暗杀之类的,但是身怀六甲的江采薇和苏七七,却是他心中最为牵挂的。 孟傥从扈从中点了两个人,亲自带着两人走小路朝二龙岗摸去。 此时二龙岗双头交错的山坳里,一支全身全部笼罩在黑色布匹之下的队伍静静的等待着时机。有人拿着千里镜看着下面的情况,看到车队停下并且有人朝这边来了之后,那人马上就告诉了领头之人。 “大哥,贼人好像发现了什么。” 领头之人夺过千里镜一看,当机立断:“事不宜迟,马上动手。” “是!” 一声响亮的应和过后,久久没有听到脚步响起的声音。 被唤作大哥的蒙面人回头看去,一道雪亮的刀光扑面而来。 紧接着,他就觉得脖子一凉,张口想要说话,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动手的正是那个拿着千里镜的蒙面人,首领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他,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 轻而易举接住了千里镜的蒙面人冷冷道:“要杀张大人,你也没问过我的意思啊!” “小九,还愣着干什么,杀光,撤。”蒙面人一脚将死不瞑目的首领踹倒,然后转头喝了一声。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杀手们等来了久违的刀光,只不过这刀光是他们见到的最后光芒。 十几个呼吸之后,山坳之中只剩下十四五人,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地上躺着将近三十个黑衣人。 拿着千里镜把玩的黑衣人扫了一眼,淡淡道:“大人的人快来了,走。” 一声令下,十几个人竟然动作出奇的一致,只是一两个呼吸,就消失在了山坳之中。 等到孟傥小心翼翼的接近山坳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地的尸体,还有几个活口在挣扎着,但是孟傥从他们口中,却问不出半点消息。 他得到的消息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下令这些杀手埋伏在这里,准备拿走张儒的人头领赏。但是队伍中出了叛徒,所以他们都死了,而那些叛徒消失了。 割下首领的人头,发现这人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之后,孟傥带着两个锦衣卫退下了山坳。 “大人,山坳中的确有埋伏,但是不知为何闹起了内讧。人全部死了,活口知道的东西不多,为首之人的人头在此,请大人过目。”孟傥将人头高高举起。 张儒瞥了一眼,十分厌恶的挥了挥手:“赶紧拿远一点,别惊了夫人。” 说完,他走下马车,拉着孟傥到一边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帮了咱们?” 孟傥赧然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这些人应该都是老手,现场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不过这些人是友非敌,咱们也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吧!” 张儒笑道:“就算是友非敌,咱们也得知道是什么好心人帮了咱才是啊!这人得记恩,不能让人白白做事,咱们却不给任何好处啊!” 孟傥一阵恍惚,感觉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个刚被夺了官职爵位的年轻人,发而跟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军一样自信。 张儒会错了意,笑着问道:“是不是有些后悔留在我身边了?我现在可什么都不是了,除了文轩号有点散碎银子,别的东西,我一概给不了。你要是后悔了,牟斌那边好歹会给我三分薄面,你还可以回锦衣卫当你的总旗。” 孟傥面带愠色:“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孟傥在北镇抚司负责侦缉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既然选择了跟随大人的道路,孟傥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好了,就是说说,没别的意思。时间不早了,赶紧让队伍继续出发。”张儒伸手拍了拍孟傥的肩膀。 手下的人越是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就越是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可他是一个男人,没法真正的甩手,只能硬扛着。 以前或许还有一个皇帝朱佑樘帮他扛着,现在,他什么都只能自己扛着了。 头一次被打落尘埃,他好歹还能寄居在京城定边侯府,至少那里还是个安乐窝。 这次,他却需要彻底额离开京城,前路如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之所以瞒着王周他们,不跟任何人说就带着家里人离开京城,一来是不想让政敌知道自己的行迹,二来则是不想徒添伤悲。 没想到这么刻意隐瞒之下,依然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前途未卜,他必须走下去,因为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离京城大约五十里处有一个小镇,这里是入京商贾的毕竟之路,也是一个休憩的地点。 张儒一行人的额目标,就是先在这个地方休息一番。 而在他没有到达小镇之前,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他到来了。 这些人当然不是什么送别的朋友,而是要他命的敌人。 东厂番子监控下有五路人马要取张儒项上人头,这五路人马,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能被某些大人物用来作为杀手锏的,也不会让张儒这么轻松的就躲过一劫。 小镇迎来了不少不速之客,连普通的小商贩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些人装束普通,但是每一个都带着刀剑。 有人不禁暗自揣测,莫非这江湖上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人要在这不知名的小镇上一决生死? 镇上五个客栈,每一个客栈都有这样的人入住。 傍晚时分,镇上又来了一批人,这批人跟前一批人一样,也都是带着武器,不过这一批人看上去比前面那批人还要不好惹,因为有些有见识的人发现,这些人脚上穿着官靴。 “当家的,这些人都什么来头?我这右眼皮老是跳,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同福客栈是小镇最好的客栈,今日的不同寻常,让客栈的老板娘心里发慌。 掌柜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颚下留着一小撮胡须,他一边摸着胡须一边皱眉思考。过了一会,在自家婆娘催促下道:“等会你带着孩子先回去,这边我看着就行,晚上如果出什么事,你们尽量不要出来。” “可是当家的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要是”老板娘都不按说下去了,男人就是她的天,她害怕。 掌柜的强效这安慰道:“你放心,你家当家的躲灾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客栈这边总得有人守着,我是当家人,我不守着,谁守。” 虽然过路商贾比较多,但是由于地理问题,这个小镇上的客栈规模都不是很大。所以小镇掌柜根本就没请人,就是一家老小经营着这客栈。 “那我先带着孩子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老板娘有些不安的摸着掌柜的手,叮嘱道。 掌柜笑了笑,挥手示意老板娘离开。 那些穿着官靴的人住进客栈后没有多久,五辆马车缓缓驶入小镇,地理位置最为优越的同福客栈,自然是马车主人的首选位置。 掌柜十分殷勤的将客人领进客栈,然后把马匹拴进院子里。 为首的青年公子很是大方的甩给他一锭五两的银子,掌柜的喜笑颜开,这才对为首的青年公子低声提醒了一句:“这位公子,一看您身份就不俗,今日这客栈中有些来历不明的人,公子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晚上还是尽量不要出来的好。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摇铃叫小可。” 公子微微皱眉,笑了笑:“恩,多谢掌柜的提醒。” 又是一锭五两银子进入钱囊,掌柜的那脸都快笑成菊花了。 将一干人等领进房间之后,掌柜的重新坐会了柜台处,他的眼皮也开始剧烈跳动,总感觉今日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 他并不知道,他和自家婆娘预感的事,竟然都跟那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公子有关系。 入夜,那马车上的人摇铃取了饭食之后,最先进入客栈的一伙人中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人从楼上下来,拍了十两银子在柜台上:“掌柜的,可曾看见有一个青年公子,领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子进来,其中一个姑娘还有孕在身。” 第425章 :京都烟云5 掌柜的听到这话之后心中狂跳,这些人竟然是为了那个青年公子来的? 一时间,他有些犹豫了,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反倒是那青年公子看上去极为和善,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在他犹豫的时候,那脸上长痦子的汉子很不耐烦的又拍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到底有没有看见,赶紧说,老子脾气不好。” 掌柜的浑身一抖:“回回大爷的话,有这样的人。” “他住在哪个房间?”汉子又问道。 &~~nbsp; 掌柜的声音颤抖,伸出手指着二楼角落的房间:“住住在那里。” 汉子听罢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摊开放在掌柜面前:“等楼上要吃食的时候,把这个放在他们饭菜里,这些银子就是你的。” 说着,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银票,看上去估摸着得有四五千两。 这掌柜在小镇一年的收入,往好了算也不过是千八百两银子。而这汉子出手如此大方,已给就是四五年的毛收入。 要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掌柜的也不过是为了家人奔波忙碌的普通人,见钱眼开的毛病还是有的。 可是要说拿四五千两银子就能让掌柜的铤而走险去杀人,那又有死额不太现实了。 怎么说也是几条人命,掌柜的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 见他犹豫,汉子眼睛一瞪,抽出腰间短刃:“事办好了,这银子你拿着,事要是没办好,大爷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掌柜双手连摆,双脚都打起了摆子,语无伦次的道:“大大爷,我我我不不敢啊!这这这是人命,小的真的不敢。” “你敢不敢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我让你做,你就去做,不然,你就先死,然后等着那几个人来黄泉路上找你。”汉子威胁道。 掌柜的忽然眼冒精光,目光灼灼的看着汉子身后。 “你看什”汉子一边说一边回头。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衣冠楚楚的青年公子已经飘然而立。 汉子僵立当场,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对方身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束缚着他的行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好歹也是江湖上的人,这么威胁一个普通人,未免有违江湖道义。”年轻公子淡淡道。 汉子强自镇定:“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老子的闲事。” 青年公子摸了摸腰间扁平的腰刀:“上一个跟我这么说话的人,尸体已经变成了骨头。可能是我张文轩太过心善了,久不出来走动,竟然连一个无名小卒也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哼你背后的人应该没有告诉过你,张文轩是何许人也吧!” 这青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悄悄离京却被仇人盯上的张儒。 汉子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儒笑道:“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没事,你只要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你自断一臂,可以马上离开,你要是不肯,那我就亲自动手,为你断一臂。” “猖狂!” 汉子低吼一声,扬起断刃就超张儒脸上劈去。 这一下势大力沉,没有任何回撤之力,可以说汉子算是豁出去了。 不等那刀锋接近,张儒身子一矮,腰间绣春刀出鞘半截,顶在汉子腹部,然后抬起一脚,直接踹在汉子胫骨上。 “咔擦!” 一声轻响传出,汉子发出惨烈的嚎叫:“啊我的腿!” 楼上房间内,四五个汉子猛然起身,其中一人侧耳听了听:“好像是老四的声音。” 另外一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能啊,老四的本事可不差。” 坐在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相貌清癯的汉子冷冷道:“你们可别忘了,这生意当初我们自己可是不打算接的。那么多绿林好汉不敢接的事,我们接下来了,这对头,估计也不简单。” “可惜买家只说要人头,不然要是知道对方的身份,估计我们也不会接。”另外一个人耸耸肩道。 “算了,事已至此,再说那些没用的也于事无补,干了。”高大汉子重重砸了一下桌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几人也跟着他的步伐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抽出武器。 楼下,掌柜的哆嗦着坐在柜台内,被称作老四的人抱着腿在地上哀嚎,只是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楼上几人一出门就看到张儒一只脚踩在老四胸口,而老四冷汗直流的躺在地上,脸色煞白。 高大汉子怒吼一声,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手中一条长长的鞭子随之出手,挟带劲风朝张儒扫去。 张儒下半身根本就没有动,伸出手直接朝鞭子抓去。 高大汉子面色一喜,这鞭子的尖端可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只要沾了其他人或者物,鞭子的尖端就会伸出倒刺。 一鞭子甩过去碰到人就能抓下来一块不小的皮肉。 只要张儒抓牢了鞭子,他就有自信废掉张儒一条手臂。 然而,事情总是会出乎人的意料,眼看着鞭子就要落入张儒手心了,张儒忽然屈指一弹,力量极大的鞭子竟然被他这么轻轻一弹弄得改变了方向。 剩下几人已经纷纷朝张儒掩杀而去,看到老大的鞭子落空,老三手里的鬼头刀当头劈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很难抵挡。毕竟现在张儒的身体都是斜在空中的,没有借力的地方,他就是想躲也躲避不及。 鬼头刀被突兀出现的绣春刀挡住,老三只觉一股巨力从掌心传来,然后鬼头刀就朝脑袋后面飞去。 张儒一个拧身,一脚飞踹老大的胸膛,同时掌已经拍在了老三脸上,足尖一点,脚下的老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哀嚎。 等到张儒落地的时候,老大老三口吐鲜血,一个半跪在地上,另外一个捂着胸口脚步踉跄。而地上的老四,已经没了生的气息。 老二又惊又惧,啊的大叫一声就要冲向张儒。 老大忽然暴喝道:“老二老五老六,回来!” 几人听到声音之后纷纷顿住脚步,回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老大。 “老四已经死了,你们难道也想死不成!”老大朝几人低吼道。 等几人退后,他站起来对张儒拱了拱手:“这位公子,我等受人之托,要取公子项上人头,今日交锋,公子手段非常,我等甘拜下风。在下黑旋风,绿林中人,几个兄弟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公子网开一面,放过在下的几位兄弟。” 张儒眯眼端详这身材高大的汉子,只见他虽然身受内伤,却依然挺直着脊梁,哪怕之前他半跪在地上,他的脊背也是挺直的,不由就对这汉子高看了一眼。 作为刺杀者,能够不藏头露尾,不是本事非常高就是行事光明磊落。这些人显然是十分自负,只是他们也没想到张儒竟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你们要杀我,现在又求我放你们,你觉得这道理何在?”端详了一会之后,张儒嘴角勾起不屑的微笑。 几个小杂鱼,他还真不需要放在心上。 性子耿直的老五怒道:“大哥,咱不求人,要死就死,跟他拼了。” 老六也忙不迭点头:“对,大哥,咱不求人。” 老大垂首而立,好半晌,抬头目视前方:“江湖上混的,哪里有不求人的时候。死不是什么大事,但得看怎么死。你们要是当我是你们的大哥,现在就走。” 张儒提高声音道:“走!我有说让你们走么!” “这位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没受伤,何必断了所有后路。”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老大还不忘威胁。 张儒嗤笑道:“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要杀我,要是我本事不济,就已经死在你们刀下了。那时候,谁会管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你们本事不济,被我拿下了,又说这种屁话。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子,还是以为你爹是当今圣上!” “你”老大语气为之一窒,方低身段问道:“公子要怎么才肯放过我这几个兄弟。” 张儒慢慢走向几人:“你说呢?” 老大很识趣的道:“公子,是谁要公子的命,我等并不知情,那人黑衣蒙面,说话瓮声瓮气,根本不想让我等知道他的身份。 我等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为了银子做事。公子如果觉得我等该死,要杀就杀吧!” “怎么,想做困兽之斗。”张儒停下脚步,挑眉道。 老大咬着牙道:“男儿生在天地间,求的就是个顶天立地。既然必死无疑,拼一把又何妨。” 话音未落,其他几人又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显然,他们是想做垂死挣扎。 张儒摆摆手道:“几条命,我没兴趣要。既然你们不知道背后的人是什么身份,我也不逼你们。我这一路要遇到的危险不少,我给你们几颗药,你们保我一路平安,到地点之后就给你们解药。” 老大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闷声道:“我怎么相信你!” 张儒挥了挥手里的绣春刀:“就凭我现在能够十招之内杀了你们兄弟五个。” 第426章 :京都烟云6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老大恶声道:“你就不怕我们为了给兄弟报仇,在关键时刻坑你一把?” 张儒懒洋洋的道:“啧啧,就你们这智商,也敢来刺杀我。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我如果说只要他们中谁杀了你就给他黄金万两,保他一世无忧,你看他们会不会杀你?吃了我的药,我死了,你们还能活下去? 路我给了,选不选,看你们。” — 几人凑到一块商量了好一阵,最终,老大站出来替他们做出了决定:“给我药。” 吃了药之后,几人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自己房间,没跟张儒这个名义上的主人打招呼。 这也无可厚非,换成谁要是被人威胁着吃了药,还能够厚着脸皮跟人嬉笑,那这样的人反倒靠不住。 “大哥,为什么要答应!”当着张儒的面,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并没有说二话。可背着张儒的面,老五就十分不满的责问老大。 老大心情沉重的道:“老五,你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六兄弟一起围攻,尚且被他一人拿下,重伤两人,老四甚至身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你要我看着兄弟们蚍蜉撼树,被他杀了才甘心? 我无所谓,你们都是有家小的人,一家老小指望着你们拿点散碎银子回去维持生计。你们死了,到时候让人家欺负你们的孩子,睡你们的女人,你们九泉之下眼睛都闭不上。 这么多年,做大哥的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不管你们现在对我的决定理解还是不理解,事情已经做了,没有回头路可走。 如果这次之后我还活着,我倒是想要找找那个害死老四的罪魁祸首。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置这位公子于死地。” 老六冷冷道:“老大,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咱们拿人家的银子,就得替人消灾。不管对头是谁,不管对方有多强大,既然拿了银子,就得办事。你不找这年轻人报仇,是不是怕了他?” 老大怒了,一把撕开衣襟,指着胸口纵横交错的伤疤:“怕?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怕过!这一身的伤痕,有将近一半是为了兄弟们弄的。老六,你说这话,是捂着自己的良心么!” 老二见情况不对,劝道:“好了好了,一人少说几句,事情也不大,老四死了,咱们得好好活着才行。 报仇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明知道送死还要往上凑,那是蠢材才会做的事。既然这位公子现在需要我们效力,我们暂且效力就是。 有一天如果哪位兄弟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老四死得太冤,把家人都安顿好了,大哥应该不会阻止你们任何人去报仇。” 亲兄弟都有可能为了三两白银而红脸,更何况他们并非亲兄弟,还只是结义兄弟。可能某些人之间的确感情深厚,但要说为对方真正抛弃家庭,舍弃生命,那简直就是扯淡。 俞伯牙和钟子期之间的感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嘴上咋咋呼呼说一通,在道义上占据上风,再说老大几句,不过是过过嘴瘾。 真要这几个人提着刀直面张儒这样的高手,他们铁定得成软脚虾。在没有人帮老大说话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尽情责问。然而一旦有人帮着老大说话了,他们就不好责问了。 尘埃落定,几兄弟之间却产生了隔阂。 “大哥,你别往心里去,他们也是情急之下才说出这样的话。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齐心协力才是。”老二看出老大不开心,温声安慰道。 老大瓮声瓮气道:“是人就有私心,认识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我还能不了解你们那点小心思。” 老二笑道:“好了大哥,您就别酸了,几个兄弟也是失言。” 老大叹了口气:“算了,不说那些了。既然现在药都已经吃了,我们唯有跟着这位公子继续走。只是他仇敌不少,恐怕这一路不会太平。也罢,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亲人,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所有人都沉默了,老大的话,无疑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既然有那么多人让张儒死,就算张儒的本事再高,要想真正躲过这些追杀,也是不太容易的。更何况现在这几个人还没有看到张儒明面上的帮手,所以对这次跟随张儒出行,他们乐观不起来。 另一边张儒回到房间之后,立马迎来了江采薇和苏七七关切的问候:“相公,你没事吧!” 张儒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你们也不看看相公是谁,几个跳梁小丑,怎么可能伤到你家相公。” 江采薇啐了一口:“不要脸,妾身要不是有孕在身,吊打你不是问题。” 张儒故意板起脸:“怎么,你还要谋杀亲夫啊!” 苏七七温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张儒道:“放心,这一路肯定会有不少事,你家相公在京城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要我的命呢!至于他们能不能拿走我的命,得看他们本事。” 苏七七面带愁容:“想着离开权力纷争的漩涡就会过平静的生活,没想到,现实是如此残酷。” 张儒揽过苏七七的香肩,又保住江采薇:“咱们的日子比一般老百姓的日子要好很多,对此我已经知足。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别想那么多。日子总是要过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他神色自若的模样,苏七七心中不由泛起疑云:难道相公还有后手?为什么到了如此境况,他依然面不改色? 张儒是不是真的有后手,只有他自己清楚,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 年轻的侯爷在宦海沉浮数年,加上脑袋里有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几百年的历史知识,他已经能够在很多场合做到面不变色了。 半夜,其他客栈中得知了消息的人开始朝同福客栈汇聚,每一队人马身后都或多或少缀着一些人。这些人小心翼翼隐藏行迹,慢慢的跟随,似乎都在等待时机。 不觉之中,同福客栈已经被四五队不同人马从不同角度给包围了。 客栈内另外一个房间内一个青年翻身坐起,耳朵微微扇动:“还真是不知死活,兄弟们,起来干活了。” 与此同时,张儒也是一个翻身坐起,目光阴鸷的盯着漆黑的窗外。 客栈外,东北角的一伙人马正在商量对策。 “大哥,要不然一把火烧了这客栈得了,那姓张的本事不赖,如果强攻的话,兄弟们可能会有死伤。” “不行,上面交代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最好是让咱们的张侯爷无声无息消失。” “那就直接用弩箭,他就是功夫再高,还能躲得过万箭齐发?” “你是猪么,弩箭的话你能保证短时间内撤离?留着弩箭在现场,就等于暴露行迹。咱们死了不要紧,身后的大人们要是被连累,咱们的家人就全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在这里等着吧!” “等!要张文轩死的人不在少数,能够浑水摸鱼最好,不能的话,大不了在路上动手。” 其他几伙人之间的对话基本上也是如此,这些人似乎都有顾虑,又都想要张儒的脑袋回去交差。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那些隐匿行迹的人已经在无形之中将他们团团围住。 “呱呱呱” 几声乌鸦的哀鸣很突兀的在夜色中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惊,抬眼惊恐的看着空中。 等到没有看到空中有任何东西的时候,他们纷纷低喝一声不好。 正准备躲避,突如其来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根本就不给这些人喘息的时间。接着,客栈内冲出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夜行衣,一个个身手矫健,才一会功夫,就已经分散接近了几队人马。 房间内张儒嘴角泛起笑意,温柔的看着床上因为担惊受怕而熟睡的江采薇和苏七七,伸手轻轻为她们掖了掖被子。 门外守着孟傥等人,他们一动不动的额坚守自己的岗位,因为张儒给他们的任务就是等待。 客栈外响起了惨叫声,不断有人发出哀嚎,可怜那年过三十的掌柜先是被老四吓了一大跳,接着大厅内又多了一具尸体,现在又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一颗心已经差不多要被吓碎了。 他不过是一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升斗小民,只想着多赚点银子养活一家老小,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惊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喊声渐渐变小,但是脚步声依然十分嘈杂,掌柜的侧耳倾听,甚至能够听到钢刀从人脖子上抹过的细小声音。 “这他娘的都是一群怎样的杀神呐!”掌柜的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待看到周围并无一人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捂住自己的嘴巴。 天亮,小镇恢复了宁静和祥和,昨夜的动静很多人都听见了,可是早上起来一看,除了空中还弥漫着丝丝血腥味代表昨夜听到的不是幻觉,地上看不到一点血迹,也没有一具尸体。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427章 :京都烟云7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睡眼惺忪的同福客栈掌柜还趴在柜台上打瞌睡,柜台上响起一阵沉闷的敲击声:“掌柜,退房!” 掌柜猛然坐直,双手用力搓了搓眼睛,瞬间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这位公子,您没事吧!” 张儒微笑着低过一包银子:“谢谢掌柜的提醒。” “这”银子,掌柜的当然喜欢,可他怕有命拿没命花。 ** 张儒道:“无妨,这点银子,没人会找你的麻烦,你尽管拿着便是。昨夜你也受了惊吓,这算是补偿你的损失。” 再三推辞不过,掌柜这才接下了银子。 接下来,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昨夜还挥着武器要跟那年轻公子一决生死的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竟然都服服帖帖的跟在年轻公子身后。事实上昨夜掌柜的也看到了,只是他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彼此之间的谈话。 笑着送张儒等人离开之后,掌柜抹了一把额头上不自觉冒出来的冷汗,低声自语:“这公子到底什么来头,能耐可真不小。” 队伍打算继续出发,小镇外面围满了人,不觉之中,他们竟然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 看到那战马上整齐的士兵,张儒不由皱起了眉头:“孟傥,去问问他们是谁的人。” 孟傥策马上前,还没张口,一支箭矢从人群中射出,晃悠悠插在他脚下的土里:“我们老大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枫林镇,违者杀无赦!” “你们是什么人!”孟傥高声喝问。 所有人恍若静止,根本就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孟傥也不敢贸然继续前进,那地上插着的箭矢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人为什么没有发动攻击,这些人又为什么要将这个枫林镇给团团围住,可能出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没人知道。 回到张儒身边,没说话张儒已经开口了:“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看来我的魅力还不错,竟然有人能够出动边军来对付我。” 孟傥惊道:“大人,您说他们是军队?” 张儒冷笑道:“你别说你这个侦缉高手没有看出来。他们虽然身着普通服饰,但是他们的军容整齐,每一个人的腰杆都是笔直的。你仔细看看,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动作,也就是他们的手全部都握着腰间的武器。 一般的山贼马匪,就是有这样的想法也没这样的本事,必须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卒才有这样的能耐。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是他们多年在疆场喋血总结出来的经验,要想转变过来,根本不可能。 还有,一般的山贼马匪根本就不可能骑这么好的战马,他们的战马全部都是阉割过的。这种情况,只在军中存在。” 孟傥按照张儒说的仔细看了看,看完之后更是悚然而惊。 “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自问见过不少世面的孟傥这回也有些慌了,自己的人不多,不过三十多个,这其中有十几个是自愿跟随张儒离开的京城锦衣卫残疾老卒。 当然,就算残疾,这些人的战斗力也依然强悍,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面对着至少有八百人的围剿队伍,他不认为三十人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张儒冷静的道:“你急什么,应该急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想要留下我们的人。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动作,证明他们不是想要我们的命。如果我的对手如此愚蠢,不是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就是他喝醉酒除了昏招。 这是什么?这是边军! 任何人没有兵部调令、五军都督府虎符和陛下手中虎符,敢调动边军,那就是自取灭亡。 这里离蓟镇的距离最近,人马应该是蓟镇李铭的人马。 这李铭跟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一般人要调动他的兵,有很大的难度。所以这些人能来这里,估计跟李铭脱不开关系。 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对方按捺不住了,等他们出招。” 尽管张儒是这么解释的,孟傥却依然充满了不自信。 对方这么多人,就算现在不动手,总有动手的那一天,只要动手,他们就会必死无疑。 然而张儒淡定的神色让他的心安稳了不少,他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形势如此危机,您还能淡然自若?” 张儒开了个玩笑道:“你哪里看出我淡然自若了,我现在心慌意乱的,你可别乱说。” 孟傥苦着脸道:“大人,既然我孟傥选择了跟你同生共死的道路,那就不会退缩。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您难道就不能说句实话?” 张儒笑道:“我们一路轻车简从,而且是趁着夜晚离开的京城,为什么我们到什么地方就有人跟着到什么地方?你先到一边想想这个问题,什么时候想通了这个问题,什么时候来问我为什么淡然自若。” 孟傥道:“不用想,这说明我们这些人里面有内鬼。可是跟着我的人都是多年的老兄弟,在京城也很少跟别人接触,不可能会做这种内鬼啊!” 张儒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锦衣卫伤残老卒的队伍:“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的心里到底想什么?” 孟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感觉受了侮辱一般提高声音:“我用我项上人头担保,我的兄弟绝对不会出卖大人您。” 张儒笑着拍了拍孟傥的肩膀:“别这么着急上火的,我也没说你的人会出卖我。不着急,先等着吧!” 孟傥老大不乐意的闭上嘴巴,心中却依然不满张儒的怀疑。 他能够舍弃锦衣卫的高官厚禄,跟着张儒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侯爷,已经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了。可没想到,自己一片冰心,却还要被怀疑。 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多少有些不舒服,只是这种不舒服,没法在表面上去表达出来罢了。 大军围镇,一直到下午都没人能够从镇上走出去。 有人按捺不住,尝试旁若无人走出,最后身上挂着箭矢回来。有了几个先吃螃蟹的人血的教训之后,其他人不再贸然尝试。 这也让镇上的普通老百姓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好招惹的。 反观张儒这个主角中的绝对主角,却是愈发淡然自若。 最后,到了傍晚,连苏七七和江采薇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张儒这才打发孟傥继续去跟安歇当兵的交涉。 这一番交涉下来,孟傥又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他破口大骂:“这群不讲道理的丘八,真个是油盐不进。” 张儒黑着脸道:“你说话注意点,他是丘八,你难道就不是丘八,我难道就不是丘八了。” 孟傥面露窘色,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过了一阵,他又忍不住问:“大人,咱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张儒没好气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急什么,现在人家都没派人出来谈,你急也没用。” “可总不能就这样在这里等着啊!”孟傥很急躁的道。 张儒指着外面道:“要不劳烦你孟总旗出去好好教训教训那帮丘八,说不定他们心一软,就把你放走了。” 孟傥心情郁闷的回到自己的岗位,心里很不是滋味。 总感觉张儒有什么事是瞒着他的,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手下的兄弟们也十分惶恐,总是有人问他到底该怎么办。” 入夜,那些包围小镇的人开始埋锅造饭,但是依然没有放开包围圈的意思,张儒一个人在同福客栈喝着小酒,十分悠然自得。 到了下半夜,围困的人中再次有了新动静,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出现一个全口,紧接着,一个身着黑甲年约五旬的将军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那人直接就冲同福客栈走去,到了门口,他挥手让手下人全部撤开,自己走进了客栈之中。 一进去,正好看见正在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的张儒,黑甲将军走到桌旁坐下,猛然伸手一拍桌子:“你小子这日子过得倒是惬意,可快把老子给累死了。” 张儒淡淡道:“谁让你这总兵大人麾下的人马不听话呢!” 黑甲将军老脸一红:“文轩呐,这事可真不能怪我,李铭那小子手下的人这么不听话,我也是才知道。” 张儒拿起一个酒杯给黑甲将军倒了杯酒:“要不是老叔你来接我,我手下这点人差不多都要造反了。老李那家伙也真是的,这点小事他自己来就行了,何必劳烦您老。” 黑甲将军佯怒道:“你小子是不是三天不打就皮痒了,说了不许说我老,你见一次叫我一次老将军,几个意思?难道老夫这大老远的来接你,你还不满了。” 张儒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哪里敢嫌弃老将军。” 黑甲将军无奈,坐下喝完杯中酒,叹了口气:“你说你小子这人品也够差的,一路被人追杀的滋味,不怎么好吧!” 张儒摇头晃脑道:“还行吧,反正也死不了。” 黑甲将军站起来道:“走吧!老哥带你走,我要看看,谁敢拦。” 黑甲将军说这话绝对有底气,因为他姓张名安,是宣府总兵,蓟镇总兵李铭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428章 :京都风云8 张儒跟着张安离开枫林镇第二摊,京城仁寿坊一个鲜有人知住着何等人物的宅子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勃然作色,地上已经摔烂了好几个名贵紫砂壶。 在老者面前,跪着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汉子,汉子眼如铜铃、目似鹰隼、手像蒲扇,身材魁梧。 “你们怎么办事的!”老者抬手对准汉子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呼了一巴掌,竟然依然保持着十分恭敬的跪姿。 老者穿着粗气骂道:“姓张的什么本事你们不是不{ 3知道,现在好不容易他虎落平阳,若不趁这个机会将他一棍子打死。日后只要陛下想起朝堂之上还有张文轩这么个人,再想要拿下他,比登天还难。 蓟镇八百精兵,竟然拿不下一个只带了三十残兵败将的张文轩。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暗子,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汉子十分木讷的解释了一句:“属下是瞒着总兵大人调兵,后来宣府总兵张将军来了。手下的兄弟不敢违逆张将军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将军把人带走。” “那在张安来之前还有半天时间,这半天时间你们干什么去了。八百人,八百人足以推平一个枫林镇,你竟然一定要等到张安到了才动手!”老者抬腿就是一脚。 他将这次失利的所有错误全部归结到了眼前这个汉子身上。 汉子爬起来继续保持跪姿:“大人命令不许闹出太大的阵仗,所以” “你是不闹出太大阵仗,还说了要你自行权衡。什么时候该动手,什么时候不能动手,你难道不知道吗?那时候锦衣卫的缇骑已经离开了枫林镇,东厂的番子还没来得及到达。正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你一个下午杀了张文选一家老小,谁又知道是你做的。”老者都快要被这汉子给汽运了,恨不得一刀杀了。 然而,这汉子是他比较忠心的手下,他也不想一时气愤之下就杀了自己的人。 现在他手里能够用到的武将力量实在太过微弱,若不是这汉子的弟弟是他的门生,他连这汉子都使唤不动。 “请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这次一定不会失手。”汉子恳求道。 老者不耐烦的挥手:“再给你一次机会,再给你一次拖老夫下水的机会啊!现在那张文轩有宣府总兵张安保护,张安麾下十万精兵悍将,每一个都是大同前线退下来的老卒。京军十二团营跟宣府老卒硬碰硬都未必是对手,就你蓟镇八百人,能拿他怎样!这事先这样,老师回你的蓟镇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其他事不用你管了。” “是大人,那我先走了。”壮汉站起来微微鞠躬道。 老者没理会,壮汉直接离开。 一出宅子,壮汉走了二十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宅内老者不安的来回走动,是不是会长叹一声。张儒还活着,意味着这个玛法还会继续困扰他,而要杀张儒,已经变得没那么容易了。 壮汉离开之后,兜兜转转走了大概五六里地,确定身后无人跟踪,这才钻进了一条小胡同。他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飞上高空,胡同不是太高的墙,被他翻了过去。 在墙的另外一边,这汉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将耳朵紧紧贴在墙上,听着墙这边的动静。 等了大概一炷香时间,迟迟没有听到墙这边有任何动静,壮汉才拍了拍胸膛,飞快的朝前面奔去。 内城正东坊,一间破旧的小屋子内,之前在豪宅内被老者打得不敢吭声的汉子此刻站在一个青衣儒生身边微微垂首。 “公子,事情办妥了,那老家伙暂时相信了我的说辞。现在张大人暂时安全,老家伙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从张总兵保护下杀人。”壮汉一字一顿道。 青年看着壮汉脸上的手指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壮汉:“兄弟,这次委屈你了。下回见着张文轩,老弟为你讨要个公道。” 壮汉腼腆一笑:“公子言重了,这点小屈辱算不得什么,只要侯爷安全,一切都是值得的。” 青年笑道:“张文轩要知道你这般维护,不知道会不会感动得痛哭流涕。这段时间你多注意一下边军和各路山贼马匪的动向,只要有人敢接纳老家伙的生意,不用有半点犹豫,就地剿灭。 蓟镇现有能动的人马不多,李铭那家伙看得太紧,加上他跟张将军的关系不差,所以不能轻易调动李铭麾下的人。” “公子,咱们这么调动人马,朝廷要是查出来,只怕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壮汉一脸担心的道。 青衣青年笑道:“无妨,朝廷不要你了我要你。只要你不立死,本公子有的是办法救你。” 壮汉不解问:“公子,这张文轩除了一个文轩号对咱们有些用处,现在已经是一无是处了。为何公子还要费这么大的劲帮他?” 青衣青年呵呵笑道:“要你多读书,你就是当耳旁风。他张文轩和我相识相交一场,就冲这一点,我也给鼎力相助才是。” “那为何又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呢?”壮汉依旧不解。 青衣青年解释道:“老哥啊,你说是自己跑过去告诉张文轩说我帮了他他会感激,还是有一天他自己通过自己的努力查出来是我在帮他能让他感恩戴德?帮助人,也是一门学问。简单的说,我和他不过泛泛之交,交谈不过三五日,腻歪也不过三五日,而后数年没有交集。 本来这种关系就非牢不可破的,那时候他是侯爷,我只是升斗小民,自然不能高攀。 而今张文轩虎落平阳,在那些阿猫阿狗跳出来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我能够不声不响的拉他一把,待他青云直上日,便是我谢家腾飞之时。” 壮汉似懂非懂道:“哦,原来是这样,唉我这脑子,可真不够好使。” 说着,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 青年哈哈笑道:“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老哥你的本事不在此,何必强求。不过多读书总是没错的,下回见到张文轩,让他这脑袋里十八个弯的家伙教教你。” “得,我这脑子,也就这样了。公子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壮汉无奈的笑了笑。 青年道:“恩,好吧!老哥这次回去,可能会遭到李铭责骂,老哥还是不要气恼得好。就算是李铭将你软禁,你也不要反抗。一口咬死是收了那老东西的钱,而且那老东西拿你胞弟威胁你,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放心!”壮汉用力点点头,打开破旧的房门走了。 青年独自坐在破房子内,目光有些迷离,半晌,他站起来走出房门,几个兜转,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儒已经到了宣府,京城这边却是愈发暗流涌动。 弘治四年十月十九,内阁大学士邱濬上书请辞,帝不允。 弘治四年十月二十一,内阁大学士邱濬再次请辞,帝依旧不允。 弘治四年十月二十三,内阁大学士邱濬、内阁大学士谢迁、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左都御史屠滽等联袂请辞。 帝未允。 是夜,朱佑樘命汪直传口谕,于东暖阁内召见诸臣。 亥时一刻,大臣陆续到齐,东暖阁内气氛极为紧张,皇帝的脸上阴沉得都快要出水了,下面的臣子却是一脸淡然。 “给朕一个理由。”朱佑樘酝酿了许久的火气最终没有发泄出来,眼前的人都是栋梁之才,如果没了这些老臣帮助处理国事,大明必缺半壁江山。 深知这一点的他,虽然心里极度不满,却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邱濬眼皮都不抬:“老臣年事已高,最近更是身体不适,小恙不断。唯恐因身体缘故,坏陛下家国大事,故而请辞。” 皇帝要的并非邱濬一个人的解释,他要的是其他人的解释,毕竟邱濬之前已经两次请辞,两次他都没有同意。 邱濬再度请辞可以说得过去,可其他人都选择在这一天同时请辞,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邱濬等人拦着,只怕这次至少会有保国公在内的十来个勋贵请求归老。 目光落在谢迁身上,老夫子没有解释的想法,干脆来了个缄口不言。 王恕上前一步道:“微臣庶孙王周,乃乱贼张儒一党,老臣为避嫌,只得请辞。” 马文升也出列:“微臣理由与王尚书一般,逆子马璁,虽为大同总兵,却与张贼相交莫逆,此事传扬出去,恐会乱了陛下清名。” 屠滽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张嘴,朱佑樘已经抓起桌上的搁笔甩到了地上,他腾的一声站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几个大臣气哄哄的道:“好好好,你们一个个的不是为了避嫌就是身体不适。你屠滽又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理由,说,你到底是什么理由! 朕自问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要弃朕而去,好,好好!” 第429章 :京都风云9 几个老臣纷纷拱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一点都没有让朱佑樘息怒的意思。甚至谢迁的脑袋都是抬着的,似乎是在讽刺朱佑樘。 本来就身体不好的朱佑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竟然一下就瘫软在地上,口中喷出血渍。 这下可就把几个朝中重臣给吓坏了,邱濬大声呼喝着太医,王恕已经抢先一步和马文升共同搀扶倒在地上的朱佑樘。 唯有谢迁,冷冷的站在原地,看着朱佑樘的目光十分鄙夷。 没等太医过来,朱佑樘缓过劲来,气若游丝:“卿等为何弃朕而去。” 邱濬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怜悯,皇帝身体违和,他也不好太过言辞激烈,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道:“陛下,汉高祖刘邦对淮阴侯韩信玩了一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把戏。最后能掌兵无数的淮阴侯惨死一介女流之手。 而今明有定边侯张儒,为国开疆拓土,数次捍卫大明土地。更是提出开海禁等一系列有利民生的建议。大业未成,陛下就要鸟尽弓藏。 我等老臣虽然老矣,却也不想不得善终。 请辞纯属无奈之举,陛下要提拔年轻人,那些年轻人比臣等老而无用之人必定有朝气。臣等去意已决,陛下又何必强留。” 朱佑樘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待咳嗽声停止,王恕那块捂着朱佑樘嘴巴的丝巾上已沾满鲜红血迹。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皇帝的身体已经病到了这个地步。 朱佑樘像没看见那丝巾上的血一般,目光深邃的在几个老臣身上转了一圈:“原来,弄这么半天,你们都是帮张文轩来说情的。 我自问待他不薄,朕若真要他性命,只是一句话的事。 而今不过是去其职位勋爵,让他做一个闲散富翁,就已经让你们这些肱骨之臣不满了。 有朝一日朕离开人世,幼子尚在襁褓之中,朝中有张文轩如此干臣,尔等让朕死不瞑目?” 在看到朱佑樘咯血的一刻,几个大臣已经知道了为什么皇帝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对张儒下手了。 文官在朝堂上就算势力再大,也有武将勋贵来抗衡,将来那还在皇后腹中的太子必定能够登得大宝。 张儒的性质不同于文官大臣和勋贵,他可以说是二者的结合体。 文官之中有邱濬、王恕、马文升等与之交好,武将之中有缑谦、马璁、张安等人与之相交莫逆,勋贵之中更有保国公朱永、魏国公徐俌与之称兄道弟。 这样的人留在朝堂之上,留给太子的话,的确是个不小的隐患。 现在朱佑樘还在世,张儒可能顾及兄弟情义不好下手,等朱佑樘走了之后,谁知道张儒会不会对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感兴趣? 连自以为十分了解张儒的邱濬都不敢说张儒对皇位绝对没有想法,更何况其他人。 所以在朱佑樘说完这番话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站在一个皇帝的角度,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朱佑樘做的真的没错。 邱濬率先跪下认错:“老臣错怪陛下,请陛下责罚!” “臣等知错,请陛下责罚!” 朱佑樘有气无力的道:“卿等皆为大明砥柱,乃朕之肱骨。朕无意怪罪卿等,只求诸位爱卿不要弃朕而去。” 一个皇帝,如此低声下气的说出这样的话,不管怎么看都是已经做到了极致。 文臣们只是臣子而已,一把年纪了,也没有成那九五之尊的野心。既然皇帝说了这话,几人要是继续执意离开朝堂,未免太不将皇帝放在眼中了。 以朱佑樘的性格,就算几人执意要走,他最多也不过是挽留,绝对不会做出杀戮文臣的祸事。 但是几人只是一个对视,就做出了决定。 他们决定留下来,继续辅佐大明难得出现的明君。 将遇良才难遇,君遇良臣,一样难遇。 太医到,几个朝中重臣全被太医十分礼貌的请了出去。 一番诊断之后,太医趴在地上欲言又止。 朱佑樘不忍看太医如此模样,轻声道:“说吧!朕还能有多少时间,朕不怪罪你。” 太医声音颤抖:“陛下,臣不敢妄言!” 朱佑樘语带怒意:“朕要你说!” “陛下莫怒,陛下莫怒!臣说便是,说便是了!陛下您现在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怒气了,今日一怒,并非诱因,乃当初陛下于娘胎中所带先天之疾。老臣以为,陛下的病,应该静养才行。老臣医术不精,还请陛下广召天下名医,共同宫中会诊。”太医酌字酌句的说道。 朱佑樘挥手道:“你下去吧!朕的身体情况,不得跟第三人说起,否则,朕要你一家老小性命。” “臣遵旨!”太医跪在地上倒退着出了东暖阁。 朱佑樘吐血的消息没有传开,出了几个老臣之外,就只有朱佑樘身边的心腹太监知道。 这其中就有汪直和怀恩。 随着怀恩年事渐高,很多事都不再插手管理,汪直在内廷的地位越来越高。 但是现在的汪直一点都看不到那时候为虎作伥的影子,只要是皇帝吩咐的事情,他一定会亲自把关,很多时候东厂的人没法办的事,他甚至会纡尊降贵找牟斌的锦衣卫帮忙。 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这就是汪直。 可能是他觉得皇帝一直都在提防他,也有可能是他真的洗心革面了。 皇帝吐血的事没有传进皇后的耳中,却是在半个月皇帝病情稳定之后,传进了已经到达宣府,每天陪着张安喝酒的张儒耳中。 宣府大营,总兵府邸,一张薄薄的信纸散在地上,张儒双目无神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在不自觉的发抖。 多年以来一直担心的问题,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尽管他根据历史知识知道可能朱佑樘现在不会死,但是一想到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竟然从此之后要受尽病痛的折磨,他的心就跟堵了的下水道一样难受。 浑身的力气,在看到那封信之后被彻底抽空,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文轩!”张安的破锣嗓子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响起。 一走进房间,就见张儒如丧考妣的模样,张安大感意外。 在他印象中,张儒是一个能够扛得起责任也经得起折磨的人,他跟张儒认识这么长时间,就是在京城的时候最落魄的张儒,通信的字里行间也不会有任何颓废的字眼。然而此刻,张儒的神情和身上的颓势,着实让张安大吃一惊。 老将军放满了脚步,走到张儒身边轻声问了句:“文轩,你这是怎么了?” 张儒没有动静,就像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般。 张安又推了推,张儒依然没有动静。 他忍不住想要拉对方起来,一低头,却看到了地上的信纸。 寻思着张儒之所以变成这个模样,多半跟那傍晚到达的信件有关,张安捡起地上的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皇帝竟然吐血了? 吐血在张儒生活的那个时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更不要说在这个医术并不是十分发达的时代了。 没有X光,没有CT,这个时代的大夫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典籍的记载来判断什么药能治什么病。如果是突然冒出来的新病种,可能他们连诊断都斩断不出来。 张安放下信,抬手给了张儒一巴掌。 剧烈的疼痛让张儒从沉思中醒过来,他摸着已经多了五个手指印的脸一脸茫然的问道:“老哥,怎么了?” 张安没好气道:“你都差点犯魔怔了,信没经过你的同意我看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张儒摇头苦笑:“还能怎么办,张文轩现在不过一介草民而已。” 张安完全没相信他的自嘲,道:“别掩饰了,你跟陛下之间的兄弟情,已经超出一般君臣之情。不然你刚才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要不是我给你巴掌,估计你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现实中来。 不管你想怎么做,老哥都支持你。 你要回京,老哥带兵陪你进京。 你撒手不管,老哥安排好所有亲信手下之后,随你归隐。” 年轻的张儒让张安找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感觉,即便现在那个不可一世的侯爷已经落魄,他依然愿意平辈论交。 是张儒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大明振兴的希望,既然上面已经打算不用张儒,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坚守岗位了。 高官厚禄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鞑子犯边,张安入伍,而今天下太平,他也老了,自然不再有那么多顾虑。 张儒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的话,让他既感动又心酸。 他想回去,可是现在京城局势并不容许他这样的人再次出现。以朋友的身份,朱佑樘也未必会继续接纳他。 不过至少,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之间被发配,对此,他也表示理解。 毕竟,朱佑樘是大明的皇帝,他更多的时候不是在做自己,而是在做大明的皇帝。 第430章 :京都风云10 “京城,我现在是回不去了。老哥是大明的边将,不用为了小弟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陛下的苦心,如今小弟已然知晓,恐怕陛下驱逐小弟,也是无奈之举。若非宫中故旧担心陛下的龙体,只怕小弟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小弟想麻烦老哥一件事。”张儒叹了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的做出了决定。 回京城,现在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 哪怕他知道朱佑樘的命还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也怕出现意外。 毕竟,因为他这只小蝴蝶的出现,原本应该被下--一任兵部尚书刘大夏付之一炬的永乐年海图,现在在福州和天津两地都存在。原本应该要等到下一个王朝灭亡才会再度出现的海运,也在他的倡导下提前进入了实际轨道。 谁又知道,原本能够活到三十多岁的明孝宗朱佑樘,是不是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提前死去? 张安快速道:“什么事,只要老哥能够办到,你尽管直言。” 张儒道:“请老哥派人前往长沙府寻找一人,此人姓李,是个老郎中。若是长沙府找不到此人,可去武陵龙山药王庙寻找。” “你是要”张安好想知道了什么。 张儒用力点头:“好歹也跟陛下兄弟一场,就算为了江山,陛下不得不舍弃我,我也不能做那种无情无义的事。 事已至此,我能够做的不多,只能靠自己以往的关系,尽量帮助一下他。 也许再老哥你们眼中陛下是一言九鼎的皇帝陛下,是万人敬仰的天子。但是他在我心中,不过是小时候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叫虎哥哥的朱佑樘,是那个拽着我衣襟怯生生问虎哥哥我会不会死的小屁孩。 可能我说这些话老哥会觉得我大逆不道,但是老弟一直以来,都是以离经叛道著称,如今孑然一身,也不怕那所谓的飞短流长。” 张安沉默一会道:“老哥活了大半辈子了,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说你大公无私吧!你留的很多后手都让人哭笑不得。说你自私自利吧!你偏又在很多场合下为他人着想。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张儒站起来朝张安拱手鞠躬:“多谢老哥。” 张安也没有推辞,就站在那里生生受了他一礼。 以前他是宣府总兵,张儒是九边总督,这个年轻人是他名义上的上司。加上脾气性格很对胃口,他对张儒青眼相加。 现在他落魄到需要出动宣府老卒保护,而张安依然不离不弃。只不过现在张安依然是宣府总兵,张儒已经变成了落魄书生。 他是长辈,他是晚辈。 以后的打算,张儒暂时没有想好。现在福州、天津两地的建设已经到了一定地步,正是需要防范别人摘桃子的时候。可惜他已经从权利争斗的漩涡中脱身而出,再也没法平衡各方关系。 到最后是勋贵用武力手段强迫文官屈服,还是文官用看似正当实际卑鄙的手段取得两地话语权,这个问题张儒考虑过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没有给出自己一个合适的答案,每一次他都在心里安慰自己,有皇帝在,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 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两地建设和水师打造,耗费了千万资财,谁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反对海运的开展。 一旦福州水师那边班师回朝,带回巨额银两,势必会有人迫不及待的伸手。这银子最后有多少能够进入国库,有多少又会被人中饱私囊,他心里还真没底。 而今唯一能够依靠的,不过是福州知府雷远和福州水师提督陈广。天津那边反倒不怎么需要担心,文轩号分号第一个开在天津,那边有大批白莲教被招安的高手,这些人都在彭勇的带领下。一旦有人要插手,只需要跟彭勇说一句话,可能天津马上就会再次爆发白莲教之乱。 要知道,彭勇归顺的是张儒,不是朝廷。 京城平静了好几天,只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内阁都会自行处理掉,顶多就是邱濬晚上入宫跟修养的朱佑樘汇报一下工作。 这几天,是朱佑樘登基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几天时间。 张窈夭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太医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为此朱佑樘心情好转,也让他的身体跟着有所好转。 这日,张窈夭难得来到东暖阁探望,因为一般情况下丈夫是不愿她来东暖阁的。这个地方是商议政事的地方,一介女流来,让大臣们看到了不好。 两口子有些贴心话要说,除了怀恩之外,所有人都被赶出了东暖阁。老太监是个心善之人,很少与人交恶,而且对皇帝的忠心独一无二。 可以说,不管是内廷还是外廷,憎恶怀恩的人根本找不出来,所以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很信任怀恩。 “陛下,你每日操劳,又是何苦呢!”张窈夭看着朱佑樘眉间紧拧的结,心疼的道。 朱佑樘故作镇定:“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大摊子事都是要我处理的,你该好好在寝宫休息,怎么还到处乱跑。我这边不用你担心,你好好养着身子,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就成。” 张窈夭风情万种的白了朱佑樘一眼:“你这一天到晚不着家的,我要是不来看看你,怕连你的样子都忘了。” 朱佑樘怕张窈夭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会看出端倪,只好哄道:“窈夭,你先回寝宫歇着,朕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 他并不知道,张窈夭已经通过那个看似口风很严的怀恩太监的口知道了他身体的疾病。只是不想让他这个做皇帝的再多一份担忧,只好自己默默承受这一切。 都说皇帝好,谁知皇帝苦? 都说皇后母仪天下,谁知皇后艰辛? 张窈夭算得上是历史上最幸福的一个皇后了,她很知足,就算有时候个别不开眼的大臣攻讦她独宠后宫,她都会帮着对方说话。 眼前的这一切得来不易,她不想恃宠而骄。 这个时候的张窈夭心思还比较单纯,她做梦也没想到,若干年后为了自己的两个亲弟弟,她竟然成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很讨厌的一类人。 张窈夭道:“陛下,臣妾来找您,主要是有些话想要跟陛下说。” 朱佑樘很讶异的张开嘴,他记得跟张窈夭成亲以来,这个女子一直都是在自己背后默默支持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今日这种严肃神情。 他不由坐直了身体:“娘子请说。” 张窈夭咬着红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出心里话:“臣妾以为陛下如今不该放逐虎哥。私人关系,他是兄长,很多时候能够帮助陛下处理难处理的事情;公共场合,他是大明的臣子,他的能力就是要为朝廷所用方能得到施展。而今我大明四海升平,虽还有许多百姓食不果腹,却较之先帝一朝不知要好上多少。 这一切都是陛下和群臣努力的结果。 海运一事导致国库空虚,内库更是空空如也,这其中有先帝一朝乱臣贼子中饱私囊之过,也有海运之过。 然海运一事能带来的收益就在眼前,不少文臣虽然反对,暗地里却在不断转移资财,妄图在海运中分一杯羹。 陛下看得见,却视而不见。 朝臣攻讦虎哥,夹在中间最不好受的就是陛下,这一点臣妾知道。 可虎哥现在还能帮陛下做不少事,为何陛下选择在这个时候让他成为富家翁?” 朱佑樘沉默许久,长叹道:“窈夭,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朕与虎哥,关系错综复杂,并非表面上看去那般和谐,也非别人眼中那般龌龊。朕做这一切,虎哥会理解的。” 张窈夭道:“不,臣妾所言并非虎哥能否理解,而是现在的大明到底需不需要虎哥这样一个人来辅佐。” 朱佑樘不悦道:“朝中有邱老夫子这样的砥柱中流,有王老夫子这般能臣干吏,莫非少了一个张文轩,大明的朝政还能荒废不成!” 张窈夭身怀六甲,就那样跪在朱佑樘面前:“臣妾并非这个意思。臣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虎哥能够帮助陛下让陛下不要那么累,也能处理很多陛下不方便处理的事。虎哥入朝数年,背上黑锅无数,他从无怨言,陛下何苦要自己承担!” 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聪明女人,是十分懂得拿捏分寸的。 知道朱佑樘身体不好之后,她就已经明白为什么朱佑樘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将张儒贬黜。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她很自私的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有更多时间陪在自己身边,至于大明是否能够昌盛,那真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朱佑樘没来由一阵心烦,他不是烦张窈夭,而是不断考虑,自己做出让张儒远离朝堂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诚然如他所想,张儒离开对将来太子未必是一件坏事,但换一种角度想,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太子年幼,辅政大臣必须要有那个魄力震慑群臣,张儒在,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朱佑樘害怕将来儿子跟张儒反目成仇,所以选择让张儒离开。 转念一想,这满朝文武,除了张儒之外,还有谁能够大公无私的站在皇家的立场来考虑问题? 第431章 :跪神医 两口子的谈话最后以不欢而散而告终,朱佑樘让怀恩领着两个小太监将痛哭流涕的张窈夭架回了寝宫,然后自己躺在东暖阁半天没有说话。 回到寝宫之后的张窈夭也没再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有周密的考虑,之所以出面说一说,只是为了让丈夫多考虑考虑。 弘治四年十月二十七,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太子朱厚照呱呱坠地。当然,这个才降生的婴儿还没有太子的身份。他要想当太子,还得在两年之后。 朱佑樘龙颜大悦,不仅身体好了很多,而且还决定大宴群臣。 ; 那边算了算日子觉得应该时候差不多了的张儒也在忙着备礼,尽管他现在不过是庶人身份,但他决定还是要送上自己的意思。 十五辆马车满满当当装满了各种奇珍异宝,这些东西都是他手下人到处搜罗来的。当然,张安也是功不可没,要知道这些礼物里面也有张儒死皮赖脸从张安库房里面拿出来的宝贝。 “不知道相公你是怎么想的,狗皇帝不管我们一家老小的死活,你还上赶着给狗皇帝送礼过去。”江采薇总是在张儒忙碌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背后碎碎念。 怀孕的女人很多时候脑袋都不开窍,听到她嘟囔的张儒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偶尔苏七七会说她几句。 弘治四年十一月初三,一位老态龙钟的老者被着便衣的宣府老卒秘密带进总兵府,一路行来,这些老卒对老者都极为客气,反倒是老者看上去很不开心。 “公子,将军让我等找的人,已然找来。”为首的宣府老卒曾是张安亲兵,知道张安跟张儒的关系,是以第一时间就将好消息告知了张儒。 张儒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老卒面前,急切道:“人现在在哪里,快点带我去见他。” 总兵府客房内,刚刚沐浴完毕洗掉一身风尘的老李头正用小眼睛打量着房间内陈设,左看右看,都觉得这朴素的房间没有自己在药王庙那个土房子好,不由嫌弃得龇牙咧嘴。 “吱呀!”客房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推开,张儒神色焦急的走进来,看到老李头后十分兴奋的叫了一声:“神医!” 老李头不悦道:“你小子又遇到什么事了?每次找老夫都没好事。你就不能消停点,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被你给折腾碎了。” 张儒讪笑道:“老神医莫怪,小子也是无奈,这身边没有医术如神医一般高明的高手,您老又不愿意为朝廷效力。这不,每次有什么事,都得劳烦您从南方过来嘛!” 老李头眼睛一瞪,大耳刮子差点就砸张儒脸上了,好在老家伙还知道分寸,并没有真正出手揍他。 这老头是个醉心医术的人,有一颗医者仁心,只要是送到他手上的病人,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治疗。不过这老头也是个性格古怪的人,有时候浑身都是烂疮的病人,甚至都没有求他治疗,他就会自己主动跑过去帮人治疗。 甚至这老头还干过为病人吸浓的事情来。 可有时候一些巨商富贾之家,身上的毛病虽然不算疑难杂症,却也病的不轻,带上重金找他治疗,他却总是爱答不理的。 老头的古怪脾气让人又爱又恨,但没人敢得罪他。 张儒也是如此,知道老头喜欢听实话,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刻意巴结,只是磨他。 反正老头的耐心不是很好,心也软,你只要软磨硬泡,总是能够让他松口。 但是这次出马的不是张儒麾下的飙云骑,而是张安麾下的宣府老卒。可能跟老李头说话的时候比较硬气,所以这次老李头很不开心。 “说罢!到底什么事,我可先跟你说好了,你要还是一位一点狗屁倒灶的事情找老头子,下次有什么事,你就别想找到老头子了。”李老头冷着脸道。 张儒欲言又止:“这唉说实话,这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老李头啐道:“呸,还有你小子不好意思说的话,你小子不是能言善辩嘛!什么只要人间无疾苦,何妨架上药生尘。什么救苦救难的大菩萨也比不上李老你一半宅心仁厚。怎么的,现在侯爷不当了,连说话都不会说了?” 张儒苦笑道:“小子不是不会说话了,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老开口。这次,可能得委屈李老您为朝廷效力一把了。” “什么意思?”老李头歪着脑袋问。 张儒伸手指了指天上:“这次的病人比较特殊,是上面的人。” 李老头不耐烦的道:“少打马虎眼,上面的人是谁?还能是当今圣上不成!” 张儒面色古怪:“您老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对了。” 李老头蹭的站起来:“你小子可不要害老夫,老夫的规矩你难道不知道,这皇家的人,老夫一概不治。早知道你要我救的人是当今圣上,老夫就是自断双腿,也不会跟那两个冰块脸走这一遭。” 张儒拉住李老头:“老前辈,晚辈这不是没有办法嘛!这人也不是我的人,我也没法让他们对您客气些。知道您受了委屈,您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您就打晚辈一顿,晚辈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李老头一挥衣袖:“别跟老夫说软话,不管用!老夫早就跟你说过,老夫不愿掺和这种乌七八糟的事。你小子没将老夫的话放在心上,难不成真的想要跟老夫绝交了?再说了,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跑出来救人,你也不能拿老夫当猴子戏耍啊!” 张儒死乞白赖的拉着李老头不松手:“反正我不管,您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撒手了。我跟陛下的关系,您应该有所耳闻,现在陛下有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啊!如果不认识您这个神医也就算了,我无能为力,可认识你这个神医而不求您为陛下诊治,那我这个臣子做得就太不合格了。” “哦,合着我就是你向上攀爬的纽带。等老头子好不容易把那皇帝给治好了,你再借着老头子的机会往上爬是吧!没门!老夫治病救人,求的是个安心,为老百姓治病,哪怕背负骂名,老夫也甘之如饴。要老夫每天为了那点银子、名声、地位,跟在那些达官贵人屁股后面溜须拍马,还不如杀了老夫。“老李头梗着脖子吹胡子瞪眼。 他真的很生气,以前跟张儒相交,是这个达官贵人一点都没有达官贵人的脾气和姿态。很多时候,他就像是跟乡间一个普通年轻人说话一样。 而且,他以前还跟张儒说过自己的习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张儒来求他进宫为皇帝诊治。 为皇帝诊病,如果只是一次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宫中御医无数,都是医术高明之辈,能够让张儒求到他头上的,可定不是纤芥之疾。 一次治不好,他可能人生中剩下的日子就要在深宫内院中度过,一身医术虽有传承之人,却没了自由,这是老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如范无咎、老李头这样的江湖人,最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被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限制自由。 见老头一口回绝,张儒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情急之下,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前辈要是不肯答应晚辈,晚辈就长跪不起。” 老头气哄哄道:“行,你喜欢跪就这么跪着,别说长跪不起,就是跪一辈子,老夫也绝对不会起怜悯之心。” 说完,他干脆离开自己的房间,扬长而去。 张儒就那么静静的跪在原地,没有起身追赶离开的老李头,也没有挪动身体。他不知道自己跪几天老头才会心软答应,但是他知道,只要他的决心不表现出来,老李头就绝对不会答应进宫为朱佑樘诊治。 明白奶兄弟的苦心之后,心中最后那一丝的不悦已经消失干净,再无隔阂,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朱佑樘做些什么。 生性懒散的老李头能不能接受他的恳求还两说,不过至少,他要去做才行。 被张安拦住的老李头余怒未消,张安也只好好言相劝,对这种大夫,他这种武夫是最不敢得罪的。谁知道自己或者家人会不会有求得到别人的时候,毕竟人不是铁打的,难免会出现些许病痛。 在这个时代,认识一个好的大夫,可以说是给自己找到了第二条生命。 喝着茶的老李头心中怒气渐渐消散,人家一个总兵这么陪着自己,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打开了话匣子:“老夫早就跟他说过,我绝对不会放弃自由。不管是什么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什么,都休想改变我的主意。” 张安道:“文轩也不容易。” 老李头的火气又上来了:“老夫不管,不管他有多不容易,他要把自己的不容易强加到老夫身上,那就不行。” 张安忙道:“李老哥不知可否听在下说几句肺腑之言,并非是为张文轩说好话,而是纯粹的说说心里话。” 第432章 :勉为其难 老李头拼命摇头:“不听,老夫不听,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帮他说话。” 张安叹了口气,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小老头,他还真没办法。 安静了一小阵,张安再次打破了沉静:“关于当今陛下年幼之时的离奇经历,一直都是宫闱之谜,很少有人知道。 今日本将所言,还望老哥不要传扬出去。 陛下自降生至六岁,一直都生活在安乐堂。可以说,宫闱之内,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宫女、弃妇、太监。 <。 br /> 就是在这样一群身份低下的人中,陛下一点点成长。而陪伴在陛下身边的,一直都有一个叫虎子的孩子。 虎子的父母因为保护陛下而死,那时候纪妃娘娘就将虎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看待。 宫廷内的阴谋诡计,可能不是你们这种江湖人能够理解的,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刀光剑影,只需要一句十分简单且随意的话,就足以让一个人万劫不复。 陛下身边出现了一个叫张敏的门监太监,此人明知必死无疑,还是在先帝面前说出了陛下的存在。 就那样,在安乐堂提心吊胆了六年的陛下成了太子,同时也成了一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先帝的宠妃万氏。 有了父亲的庇佑并不意味着陛下就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依然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对准这不是亲兄弟的两兄弟。 特别是在纪妃娘娘离奇死去之后,那些明枪暗箭更是来势汹汹。 因为身份的关系,先帝不曾驱逐虎子,而是让虎子跟当今圣上一起学习。可惜虎子天资聪颖,却为了当今陛下安危弃文从武。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身功夫师从锦衣卫第一高手崔克己的虎子有了自己的名字。名字是师父的父亲崔恭老夫子给的,而崔恭老夫子,同样是虎子的师父。 他叫张儒,字文轩。 从小到大,文轩数次差点就死了,每一次都是宫中御医将他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来的。连先帝都说此子大难不死,他日必有后福。 当然,先帝对万氏的感情并非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理解的。一方面先帝要保护年幼的太子,另一方面先帝还得顾及年迈万氏的某些想法。 加之常年实用丹药,荒废朝臣,先帝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以至于他的当今圣上的关系也少了许多。 而张文轩,就是在太子伤心流涕的时候留在他身边为他擦拭眼泪的兄长,就是有危险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用自己胸膛保护太子殿下的臣子,就是无时不刻不在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的幕僚。 不到二十岁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第一件事就是将锦衣卫东司房的颓势一扫而空。所有冗官冗员一概清楚,手段之雷霆速度,非一般人能及。 这开山之作,引起了先帝的注意,这才有了接下来他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的资本。 成化二十三年,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 那时候万氏族人贼心不死,更有英宗之女固伦长公主兴风作浪。一时间,朝野之间暗流涌动,文臣武将人人自危。 除了几个东宫试讲和太子的亲信近臣,基本上没人愿意站在太子那一边。******,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老哥有所耳闻,出征大同,他乳臭未干,却担当主帅之责。驱除三十万鞑靼铁骑,不得不说他是占据了运气的成分。 之后回京,更是万人敬仰,也得到了文官的攻讦。 他所承受的,比一般人都要多,但是他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他可能不是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常胜将军,却是一个真正能够做到和将士们同生共死的将军。 大同城外现在都立着长生碑,石碑上印刻着大同战死所有边军的姓名。他们本来是籍籍无名的平凡之辈,却因为一个张文轩,得到了一个让后人记住他们的机会。 当今陛下登基,是回到京城的张文轩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不然最后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陛下对张文轩来说,不仅仅是大明的皇帝陛下,更是一个需要在他羽翼之下成长的兄弟。 二征大同,开海禁,这一系列的事,不过是张文轩为了百姓生活富足而做的努力。 如今东南一带的改变,想来老哥应该也看到了。就算老哥没有看到,总还是听说过的。 本将不敢说在这中间居功至伟,却也帮了文轩不少。如果本将是杏林高手,绝对不会拒绝他的恳求。可惜,本将只是一个粗鄙武夫,只知道用手中三尺青锋杀人放血,而不懂得如何治病救人。 老哥空有一身本领,为何不将这本领用在有用之处? 诚如老哥所言,天下百姓需要治疗,你可以免费赠衣施药。难道当今圣上就不是人吗?他难道就不需要治疗吗? 当今圣上乃是难得的生命之君,本将不敢说陛下乃秦皇汉武一般的人物,却也能说他是难得的明君。 圣上无子,就算娘娘腹中的孩子是男丁,就算男丁顺利长大,是否能够继承大明国祚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今天下太平,好不容易才经营出来的局面,很有可能因为当今陛下驾崩而分崩离析。到那个时候,江山起狼烟,四处喋血,难道就是老哥你愿意看到的事情? 老哥能够于战乱之中救一人,救十人,救百人,老哥有何能耐能够救天下人? 为今之计,就是保住当今圣上性命,让百姓免于战火涂炭,休养生息的时间多一年是一年,有了足够的时间,大明才能恢复元气。 北方鞑子虎视眈眈,内有白莲教四处作乱,这些乱子已经足够让朝臣焦头烂额。在这种时候,只要当今圣上出现哪怕一点问题,都有可能让大明重新陷入战火之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能在战争中会涌现出无数的将军,他们或许有赫赫威名,或许杀人无数。但是他们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去的,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难道这就是你一个大夫愿意看到的?”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张安不再言语,眼睛甚至都不在老李头身上。 只是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今天,为了帮助张儒说服这个倔强的乡野郎中,他说了太多大逆不道的话,有些话只需要一句,就足以让他这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身败名裂。 可以说,这次谈话,张安赌上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荣耀和现有的荣华富贵。 “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老头子不懂事了。”老李头自嘲一笑:“你说的如果都是真的,这张文轩还真是够蠢笨的。如今官爵尽失,他还顾及那点可怜的兄弟情义,莫非你没跟他说过,帝王之家,从来就不存在任何感情?” 张安面无表情的道:“我说过,他不听。他是个很执着的人,要做到一件事,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你对他的了解没有我深,不过我相信你还是对他有一定了解的。有些事,他可能做得有些过分,却都是情非得已。” 老李头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这个说客是十分合格的。你说这么一大堆废话,连宫廷秘史都搬出来了,无非就是要老夫进宫为圣上诊断而已。可是你怎么就认为,老夫就一定有把握诊断出当今陛下到底是什么病?宫廷之内,到处都是杏林圣手,连他们都没有办法的事,我一个想也郎中,能帮上什么忙。” 张安苦笑着摇头道:“实不相瞒,老弟我也不知道老哥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只不过文轩很相信老哥的本事,他这个人从来就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既然相信你,那我也就选择相信你。” 老李头思忖道:“容我考虑考虑吧!” 张安道:“我没有半点强迫的意思,只是说一些心里话,让老哥自己权衡。” 老李头翻了个白眼,站起来道:“你这话虽然没有半句逼迫,但是字里行间,差点没将老头子说成一个祸国殃民之辈了。行了,老夫去看看张文轩那小子去,估计那小子现在还跪在老夫房里。” 这个猜测倒是没错,老李头虽然跟张儒相处时间不长,对他了解没有张安那么深,但是某些性格还是知道的。 以张儒的执拗,只要他不答应,估计就会一直跪下去。 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为了一个手下的锦衣卫,他甚至可以发动一切力量,万里迢迢将他从龙山之巅请回来。 回到房间,张儒依然跪在地上,膝盖以下已经没了知觉,就像那条腿不是自己的一样。可他依然没有动,他必须要为朱佑樘争取到这次机会。 尽管他不知道老李头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保住朱佑樘的命,尽管他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到底会不会领他的情。 “你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何必如此!”老李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儒半身一震,回头道:“总要尽力而为才是。” 第433章 :定 老李头找了个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眼珠子看着屋顶:“答非所问,答非所问。” 张儒马上正面回答道:“文轩如此,不为钱财不为官爵,只为自己的良心。” “大公无私?”老李头歪着脑袋看怪物一样围着张儒转了一圈,咂巴着嘴道:“怎么看,你张文轩也不像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呐!” 张儒哂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存有私心。” “当今圣上对你来说真个就那么重要?” ; “很重要!” “就为了小皇帝,你甘愿与老夫老死不相往来?” “前辈应该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老夫可告诉你,老夫小旗的时候,自己都怕。” “前辈,您就别消遣小子了。” 老李头似笑非笑道:“本来呢!在有老夫事先打招呼的情况下你还逼迫老夫做不愿意做的事,今天的事打死老夫也不能答应你。不过嘛,刚才听一个老弟说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之后,老夫倒是觉得,你小子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主。 来吧,说几句好听的话,让老夫乐呵乐呵,说不定老夫一激动,就答应你了。” 这话里面的戏谑之意多过认真,老李头在听完故事之后感触颇深,在这个时代,谁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奔波劳累。可偏偏就有他和张儒这样的蠢人,总是替别人想着不该想的问题。 入宫吧!他真的不愿意,不入宫吧!好像又不是很切实际。 既然皇帝都这个样子了,想必为了保住性命,应该也不会为难自己。也罢,走这一遭,看看文轩结交的这个小兄弟,还算不算一个人,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样想着,老李头才开始揶揄。 张儒忙不迭道:“老前辈您是这天底下医术最高的杏林圣手,如果您要是不出面救命,陛下的命可能就没救了。 像老前辈这样的绝世高人,一身医术要是没得施展的地方,岂不是太过可惜。 再说了,宫中那帮御医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您要是不出面敲打敲打,说不定他们的眼睛都得长到额头上去。 还请老前辈给文轩三分薄面,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入宫为圣上诊治。” 正常事情上磨嘴皮子,张儒绝对算得上一把好手,可要论明目张胆的溜须拍马,他还真不是这块料。 说来说去,也没见他说出几句真正让李老头开心的话来。 见他一脸窘迫,李老头哈哈大笑:“行了,起来吧!老夫答应你入宫一行,至于能不能把当今圣上的病治好,老夫也不敢打包票。” 都说伴君如伴虎,老李头还有一个最大的顾虑,那就是为皇帝治病,极有可能会因为没把皇帝的病治好而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宫闱之内的一些秘辛,皇家的人是绝对不会容许一个乡野郎中传扬出去的。让一个人闭嘴最好的办法,无外乎杀人灭口。 可以说,老李头答应了张儒的请求,就等于是做好了死的准备。 张儒闻言如获圣旨,双腿一动就要站起来,这不动还没感觉,一动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头痛的问题。 因为跪得太久,他的双腿好像失去了知觉。 “嘶!”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儒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老头一个箭步到他身边,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哎呦!”张儒痛呼一声,龇牙咧嘴作痛苦状:“我这腿好像失去知觉了。” 老头二话没说手指就搭上了张儒的脉搏,几个呼吸后,他松开手笑道:“无妨,不过是跪在地上时间太长,血脉不过节,一时之间气血不顺而已。来,老夫扶你起来,坐一会就好了。” 张儒还装模作样的道谢:“多谢前辈垂怜。” 李老头没好气道:“行了,你小子就别跟老夫装了,这点小事你自己就知道原因,亏老夫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事。” 扶着张儒坐下之后,李老头给张儒倒了杯水继续道:“你小子这性子有时候虽然惫懒,但有时候认真起来,真的让人觉得恐怖。你说你以前的招式怎的就不会用了?老夫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你自己把以前的事跟老夫一说,难道老夫还会在乎这一百几十斤? 入宫而已,老夫虽有诸多顾虑,却也不是惜命如金之人。这时也命也,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如人意的。 可怜我一把年纪,还得为了你这小家伙拼命。” 张儒马上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前辈放心,就是是豁出去文轩这条小命,也绝对不会让前辈受到一点伤害。” 李老头不无惆怅的扫了他一眼:“行了,你也别跟老夫赌咒发誓,你现在不过是一介草民,说什么豁出去性命,纯粹就是废话。老夫不惜命,只是这一身医术,犬子学的不过七八分,后继无人呐!” 张儒拍着胸脯道:“您老把心放肚子里就是,文轩想来说一不二,这点小事,绝对会办妥的。” “行了行了,老夫又不是必死无疑。说不定老夫这次进宫,顺带着把圣上的病治好了,H还能帮你说说话。”老李头很乐观的道。 张儒一口拒绝:“多谢前辈挂碍,但是文轩恳请前辈不要帮文轩说话。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文轩一个人的责任,也不是陛下一个人的责任。正如前辈所说,时也命也,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文轩别无所求,只求前辈能够救陛下之性命,文轩往后也能心安理得的当一个富家翁。 至于日后是否能够起复,文轩暂时也无太多考虑。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就算到时候前辈能够妙手回春,提出起复文轩,也只是让陛下为难而已。”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朱佑樘有这样的考虑,他再回去的话,地位也是不尴不尬。他做事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在后面拖着自己的腿,与其这样,不如不做。 还不如安心当一个富家翁,开开心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以前所谓的创建大明盛世,那些宏图伟业一直都藏在他心中,既然没有机会继续施展,他也就懒得想那些不靠谱的问题了。 李老头道:“行了行了,随便你吧!老夫一番好心,还被你当成了狼心狗肺了。赶紧滚蛋,老夫要休息了,事不宜迟,明日你就派人送老夫进京。” 张儒活动了一下双腿,感觉没有太大问题了,遂站起来深深对老李头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 李老头不耐烦的挥手:“婆婆妈妈,跟个小姑娘似的,赶紧滚蛋!” 张儒灰溜溜的离开了李老头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连续挥毫,一共写了好几封信,然后让人连夜用军中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既然李老头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那么李老头的安危,就必须放在首位。对方能不能为朱佑樘诊治,并且治好朱佑樘的病,张儒自己也没什么底。 只不过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这也是咩有办法的办法。总比让宫廷内那群完全没办法的御医治疗要好很多。 这李老头的很多方子,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更何况他将来还会有一个能写出本草纲目的孙子。 李时珍能够写出本草纲目,跟他自己的努力分不开关系,当然也跟他爷爷留下来的方子分不开关系。那样一个神人,有这样一个爷爷,至少能够让朱佑樘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信是写给京城故旧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拜托那些人保护李老头周全。 他能够做的不多,也就这么点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眠的张儒和睡得不是很好的李老头依依惜别,等到再也看不到老头的车驾之后,张儒才回头悠然长叹。 “怎么,这事情不是很好的解决了么,文轩你怎么还很不开心的样子?”张安不解的问了一句。 张儒抬头看向远方:“李老这次是拼着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替我进了一趟京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李老有没有办法治疗陛下的病。” 张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既然已经做了,就别那么惆怅。人生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可后悔的,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的。李老哥这么大年纪了,很多事情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张儒十分沮丧的在张安推搡下回到了总兵府,只能借着江采薇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来抚慰自己不知道受没受伤的心灵。 没想到,他竟然趴在江采薇肚子上睡着了。 等到苏七七发现的时候,张儒已经打起了鼾。 “相公现在,就跟个孩子一样。”江采薇微笑着对苏七七轻声道。 苏七七轻轻抱住张儒的上半身,将他挪开之后又盖上毯子,叹了口气:“他的坚强都是给别人看的,他本来就比一般人要敏感、脆弱。我们不能只看到他的坚强,看不到他的脆弱,因为我们是他身边的女人。” 第434章 :礼物 她们是离张儒最近的人,她们是他的亲人,所以他能够在她们面前毫无保留的露出自己的怯懦。 选择了,没有后悔的余地,她们也不会后悔。 这个男人,承载了她们所有的希望。 弘治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皇子满月酒,皇帝赐宴,群臣汇聚。只是这次朱佑樘人生中又一大事,少了一个本来应该坐在他身边的人——张儒。 他身边的位置空着,大臣们看到这场景之后都是一愣,而后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皇帝在这个时候为张儒留下一席之地到底是[ 什么意思,也没人敢去问。 宴席过半,朱佑樘高兴得开怀畅饮,只不过酒杯中的酒已经被邱濬不着痕迹的换成了水。 在喝下第一口的时候朱佑樘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没有责问到底是谁。 臣子们一番好意,今天又是大喜的日子,要是追责,难免会坏了气氛。 再加上他也不是一个求全责备的人,故而没有问责任何人。 宴近尾声,一个大汉将军快步行来,由于脚步太过匆忙,接近朱佑樘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 朱佑樘装作没看见,不以为意的问道:“怎么了?脚步如此匆忙?” 大汉将军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皇后张窈夭,换了一个角度走到空位出弯腰在朱佑樘耳边嘀咕道:“陛下,午门之外有人手持穿宫牌子,自称陛下故人,携礼十车,求见陛下。” 朱佑樘疑惑的皱起了眉:“对方是什么人?” 一般的大臣只要能够手持穿宫牌子的,基本上这些大汉将军都会认识。既然他进来禀报,那就意味着这大汉将军并不认识来人。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来人拿着的是别人的穿宫牌子,所以朱佑樘才会有此一问。 大汉将军轻声道:“来人是个年逾七旬的老者,陌生面孔,下臣不曾见过。不过” “不过什么?”朱佑樘随口问道。 大汉将军道:“不过这人手里的穿宫牌子是有名有姓的,上面写了一个虎字,似乎是前定边侯张文轩的穿宫牌子。” 一般的穿宫牌子用一次就要回收,经过太监的手交到大臣手中,然后回到太监手里。有些人拿着固定的穿宫牌子,不过有名字的很少。 其中,张儒的穿宫牌子上面,就写了一个硕大的虎字。 朱佑樘心中一跳:莫非是虎哥回来了? 随即,他马上就将这个想法彻底否决,张儒现在自身难保,没有圣旨的保障,他是万万不可能离开张安保护范围的。 再说了,张儒未必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上次闹了这么大一处,张儒能否原谅他还是个未知数,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回京。 “仔细检查货物,若无机关,尽数冲入内库。为首之人赏赐百两黄金,放他出宫。”朱佑樘思考了一下,马上做出决定。 “陛下,恐怕不行,那老者明说必须要见到陛下才肯离开,还说有要事禀报陛下。”大汉将军为难道。 听到这话,朱佑樘一颗心立马就悬了起来,来人手持虎哥的穿宫牌子,还说有要是禀报,难道是虎哥出了意外? 他本来就有些白皙的脸色变得煞白,双手在袍服下握拳,指甲插进掌心,手掌微微震颤。 若是让朕查出是谁戕害虎哥,朕灭他九族!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朱佑樘示意大汉将军将人带进东暖阁。 当然,像老李头这样江湖习气严重,又十分陌生的人,肯定会经历一番严格排查之后才能顺利进入深宫内院。 尽管老头儿尽量想要保留最后的尊严,除了一身衣服之外,他还是没能将任何东西带在身边。 那大汉将军极为冷漠的道:“老丈见谅,为确保陛下安全,您的药箱小将暂时代管,待老丈离开之时,必定归还。” 人说话的语气虽然冰冷,好歹说的话还算客气,老李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那年轻人走进了午门口。 在东暖阁内数个大汉将军直愣愣的目光监视下,坐立不安的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皇帝总算是出现了。 几个大汉将军纷纷跪下请安:“臣参见陛下!” 几人的动作,似乎是在告诉老李头:嘿,老头,你该下跪了。 可惜,老李头当做没听见,在看到朱佑樘的身影之后站起来微微弯腰拱了拱手:“草民参见陛下。” 朱佑樘不以为意,指了指凳子道:“老丈请坐,不知老丈求见于朕,究竟有何要事禀报?” 老李头偷偷瞄了皇帝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因为自己不下跪而生气,本来有些愤懑的心情稍微有所好转。 听到问话,他马上道:“草民此番前来,乃是受人之托。一来为皇长子满月庆贺,顺便将故人托付的贺礼送进京城。二来嘛”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了话头,将目光瞄向几个大汉将军。 张儒在他临走之前就叮嘱过,皇帝生病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让他进宫之后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而且张儒还叮嘱老李头,不得将自己跪求的事情说出来,顶天了就是让老李头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特地千里进京。 朱佑樘见他的意思这么明显,朝几个大汉将军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为首大汉将军闻言一脸担心的道:“陛下,此人来历不明,还是臣等在此好些。” 老李头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很没有规矩的道:“皇上让你们下去你们就下去,难道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黄土了,还能对一个青壮皇帝不利不成!” 为首的大汉将军一脸委屈的退出了东暖阁,临走前的眼神似乎在说:谁知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等到东暖阁的门重新关上后,朱佑樘莞尔一笑:“现在此间只有你我二人,老丈究竟有何要事要面禀,尽管直言无妨。” “草民是个大夫。”老李头毫不避讳的看着皇帝的眼睛道。 朱佑樘一怔,回过神来干笑道:“那又如何?” 老李头又道:“草民故人名叫张文轩。” 朱佑樘故作镇定:“此事朕早已知晓。” 老李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陛下身染恶疾,尽管宫中御医医术高明,勉强让陛下暂时无忧。可这病在血肉之中,若是不细加调理,恐怕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朱佑樘猛然站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老头淡淡道:“草民是个大夫,大夫讲究望问切问,只需要看看陛下的脸色,不需要为陛下诊脉,草民就能看出陛下的疾病。” 朱佑樘重新坐定:“那朕倒要听听你有何高见。” 李老头笑道:“陛下之疾,乃先天之疾,想必当年娘娘有孕在身的时候,日子过的并不时很好,才会让陛下年幼便体弱多病。 先天之疾,不能急躁。 然陛下乃是一国之君,自然免不了急躁之时,故而多年转变,疾病已经到了心肺之间。 人身上最为脆弱的部分,便是五脏六腑。现在陛下五脏除了问题,如果不小心调理,只会加剧身体退化,到最后药石无灵。” 朱佑樘脸色微变:“你莫要危言耸听,朕自己的身体,朕比谁都清楚。” “不知道陛下可听说过蔡桓公的故事?”李老头一点都不怕死的道。 说实话,他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才会来到京城,也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才敢跟皇帝这么肆无忌惮。 不是他不相信张儒的能力,也不是他不相信皇帝的仁慈,而是他对自己的性格极为了解。他不是那种喜欢溜须拍马的人,更不是暗中擅长曲意逢迎的货色。所以他现在既然来了,就下了必死的决心。 可以说,答应张儒进宫为皇帝诊治,就等于李老头在自杀。 朱佑樘哪里会不知道讳疾忌医的故事,扁鹊见蔡桓公,三次之后遁逃。就是因为蔡桓公讳疾忌医,最后才误了自己的性命。 其实,在老李头说自己是个大夫并且看出了他时日无多之后,他就已经相信了对方的话。 他瘫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面对生死,就算他的身份是皇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李头不等皇帝说话,又道:“如果不是张文轩开口,那小子又足够油滑,说不定草民根本就不会进宫。陛下若愿意将千金之躯交给草民诊治,草民便勉为其难。若是陛下不愿意,那草民谢恩。” “神医的意思,是你也没有办法保证能治好朕的病?”朱佑樘在不觉之中改变称呼。 老李头点点头道:“不瞒陛下说,老朽的医术算不得出神入化,比不上扁鹊华佗这一类的神医。能不能治,也得号脉之后才能下定论。至于最后能够让陛下活多久,老朽没有半点把握。” 朱佑樘彻底相信了老李头的话,伸出手道:“请神医救我。” 老李头严肃的伸出手,搭在朱佑樘的脉搏上,仔细感觉着脉搏的跳动。 一开始他还十分轻松,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最后,他的双眉都拧成了结。 第435章 :治疗 朱佑樘见状一颗悬着的心猛然一沉,脸色稍微发生些许变化,依然强自镇定。可他的手,已经忍不住开始用颤抖出卖他。 老李头抬了抬眼皮,松开手道:“陛下不用担心,情况并不像草民想象中那般糟糕,虽然不好调理,却也不是没有调理的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之后,朱佑樘猛然松了口气。 就算老李头说的是调理而不是治愈,他都感到十分满足。 他现在很需要时间,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二十年,他不期盼长命百岁,只希望还在襁@ 褓中的皇长子能够长大成人。 他还要亲眼看一看大明的盛世江山,那是他个兄长共同努力的结果。 老李头可不知道皇帝心里面发生了这么多心理变化,直接拿着东暖阁朱佑樘的御笔开始在空白圣旨上奋笔疾书。 一道药方不消片刻便写了出来,细心吹干墨迹,老李头将‘圣旨’往还在椅子上傻笑的朱佑樘怀里一塞:“陛下可让宫中御医看看这个方子,其他药材让御医负责,药引龙烟草不用担心。还有,草民一路车马劳顿,希望陛下能给草民一个落脚之地。” 朱佑樘回过神来,连忙道:“是是,神医说的是,朕马上就安排。” “来人,马上把圣旨交给刘御医,让他将药方上能配的药物配齐。给神医在偏殿安排一间房,让人收拾干净,按贵妃礼待之!”高喝一声,汪直进来之后朱佑樘直接吩咐。 汪直躬身领命,顺便用阴鸷的目光看了老李头一眼。 后者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喝着只有皇帝喝得起的雨前龙井,模样惬意。 “多谢神医救朕性命。”就算他是九五之尊,也抵御不了死亡的恐惧。 他的镇定,只是表面上的,当得知自己有活下去的希望之后,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想要欢呼雀跃。 老李头探头朝外面看了看,站起来将门关上后道:“陛下还是不要跟老头子客气了,神医二字,草民实不敢当。若是陛下不嫌弃,可同文轩一般称草民为老李头。至于什么贵妃之礼,那就不需要了。老头子乡野草民,江湖游医,有口吃的,有个地方睡觉就知足了。” “前辈如此大恩,佑樘怎能不知恩德。”朱佑樘故作不悦。 老李头可不管你是装的还是真的,扭过头道:“您是皇帝,我是草民,普天之下,您要什么有什么。老头子浑身上下,现如今也就剩骨头还算硬朗了。还是那句话,老头子进京,冲的是张文轩,而不是您陛下的身份。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张文轩死乞白赖的恳求,就算陛下发下海捕文书,也未必能让草民活着入宫。 老头子不知道你和文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狗屁帝王心术。既然文轩相信你是有苦衷的,老头子也只能听之信之。 病,我治了,自由也没了,至于能够让陛下多活多久,老头子自己也没有把握。 陛下能够做到老头子要求的,多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若是做不到,明天驾崩也是有可能。 小老儿天生不会说话,要是说了什么陛下不爱听的,陛下拉小老儿出去剁了也成。” 这种江湖人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而且也不懂得拐弯抹角。骨子里有一股自己都觉得有些厌恶的傲气,不管面对什么人,本事越大的人越是倨傲。 老李头就是这样一个有几分本事,傲气凌云之人。 好在朱佑樘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更何况他抓住了老李头这一线生机,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敢得罪老头。 听了老李头的话,朱佑樘沉默许久,尽管总感觉老头话里都是帮张儒说话,心里却也承认老头所言。 那位兄长,虽然不是自己的血亲兄弟,实际上所做的事情,却不比血亲兄弟差多少。 老头脾气比较古怪,这是典型的江湖人习性,他要是在意了,那他就不是朱佑樘了。 不好在这个话题上跟老头纠结,朱佑樘轻轻笑道:“前辈所言句句实话,虽然有些直接,却也是一片好心,朕岂会善恶不分。前辈放心在宫中住下,会有专人安排前辈食宿。不过朕的病,知道的人不多,还请前辈代为隐瞒一二。” 像老李头这种人老成精的人物,又怎会听不出朱佑樘话里的意思,马上接口道:“皇上要是想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那可真问错了人。张文轩纵有通天手段,也没法得知深宫内院的事。更何况如今他不过是一个闲散富家翁,就是有心打探消息,陛下身边的人也未必肯告诉他。 病,是小老儿第一眼看出来的。 张文轩之所以找小老儿,不过是他知道陛下先天体虚。他和小老儿说,离开朝堂,最担心的只有两件事,其一便是陛下的身体,其二才是海运是否通畅。” 老李头不可以这么解释一下,朱佑樘还没有那么多怀疑,他这么一解释,朱佑樘反而是疑窦丛生。 只是皇帝善于隐藏情绪,并没有让老李头看出端倪。 他确定身边有人讲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诉了张儒,而且是在自己吐血之后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出去。 心中几个可能走漏风声的人物里面,他最为担心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貌似忠厚老实的怀恩。 他身边的太监,跟张儒关系好的没几个,以前张儒跟覃吉就是相生相克,后来的萧敬更是不敢在张儒面前龇牙。汪直也算是张儒的老对头了,按理来说不会跟张儒有太好的关系。唯一跟张儒关系不错的,只有怀恩。 安顿好李老头之后,朱佑樘拒绝马上治疗,而是将怀恩叫进了东暖阁。 曾经因为帮助朝中正直大臣几次被发配的怀恩已经老了,满头银丝贴着头皮,一双老眼总是眯着。脸上到处都是老褶子的他,连走路都有些站立不稳。 朱佑樘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老太监,责问的话堵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怀恩低眉顺眼的站在下首,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皇帝召见,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等了很久,朱佑樘终于开口:“朕生病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虎哥是怎么知道的?” 他这话不像是责问,似乎是在自问,又似乎是在问怀恩。 能够在皇帝身边历经数次沉浮的太监,没一个是简单的角色,怀恩自然也不例外。 他听出了皇帝华中的弦外之音,也不解释,只是反问:“陛下是怀疑老臣?” 朱佑樘被问得有些尴尬,干咳一声道:“朕没有那个意思。” 怀恩笑道:“不管陛下有没有那个意思,老臣在陛下身边的时间都不可能太久,最近老臣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夜出恭,竟然还尿湿了鞋。如今年青一代已经成长起来,虽然不是太成熟,却也勉强可堪一用。 老臣恳请陛下看在老奴多年尽心伺候的份上,让老臣归老。” 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皇帝面前自称奴才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失去子孙根之后连男儿傲气都一并丢掉的。 怀恩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秉持着自己的本心做事。 所以那么多次沉浮之后,他依然活着,并且备受重用。 只是他的话,等于变相的承认了向张儒通风报信是他所为。 就算他想要归老,在这个时间点提出来,也不是很明智。怀恩不是脸这个问题都不懂,而是他懒得解释。 朱佑樘十分疲惫的挥了挥手:“把你手里的事交代一下,明日,朕让人送你出宫。南郊有一栋宅子,里面仆妇五六人,青壮十余个,良田上百亩,足以让你安度晚年了。” 轻飘飘一句话,让一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太监彻底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没有权利,这些只能够在皇帝身边仰人鼻息的太监,其实就是一个孤独的身体残缺之人。 “老臣谢主隆恩。”怀恩脸上并没有丝毫不满的神色,相反,他心中对这样的结局感到十分满意。 多少太监没办法活到他这个年纪,又有多少利欲熏心的太监最后不得善终。能够有一个安度晚年的机会,他很满意。 出东暖阁,走九曲回廊,路上闪出一人。 怀恩眼皮都不抬:“明日老夫便要离开,你好自珍重。” 天色很暗,来人的面容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人却十分恭敬的朝怀恩行了一礼:“多谢!” 怀恩笑了笑:“无妨,以后好好辅佐陛下。我们虽然身体残疾,却也并非没有志向之人。” 来人很干脆的跪下给怀恩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后,他声音哽咽:“我已经错过一回了,不会错第二回。” 怀恩满意的点了点头:“希望,这次你的选择不是一个错误。” 说完,他绕过来人,慢慢朝前面走去。 那暗处的黑影在原地站立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怀恩的背影,怔怔出神的黑影才回过神来,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436章 :三年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弘治七年。 东暖阁和三年前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皇帝身边多了一个红光满面鹤发童颜的老者。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却也是朱佑樘的病最为容易发作的时候。尽管经过三年调理,只要不动怒,他的身体不会出现太大的排斥性,老李头依然很谨慎的每天跟在皇帝身边。 他身份很是特殊,每天除了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之外,就是在宫中典籍收藏处读书。很多民间根本看不到的典籍,在皇宫大内都能够看到。   只不过他身边总会有几个尿骚味十足的东厂太监跟随。 这只能算是一种防范手段,毕竟他也七老八十了,真要对后宫的娘娘们做点什么,也有心无力。 除了不得自由之外,朱佑樘给了救命恩人极大的权限,整个大内,除了皇帝和皇后,老李头可任意差使任何人。见君不拜之类的礼仪,更是在朱佑樘喝下第一剂汤药之后就有了。 也就是老李头是大夫,没有佩剑的习惯,不然说不定朱佑樘得给他一个剑履上殿的殊荣。 本来就是闲云野鹤,老李头只要能够研究药典,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倒是那些御医十分欢迎这位没有任何师承的江湖游医,在医术上的较量,很多人都不是老李头的对手。 三年时间,老李头的指点也让不少御医在疑难杂症上面有了长足进步。 一老一小的相处还算融洽,除了偶尔朱佑樘因为国事而伤神的时候,老头会毫无顾忌的大家责难,甚至当着某些大臣的面训斥皇帝之外,其他的还算好。 东南,福州经过三年的磨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只是一个民生凋敝的小海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繁荣的大都市。 有文人负笈游学,走到福州的时候甚至没分清楚这个地方到底是南京还是福州。 除了没有秦淮河那样天下闻名的风月场所,福州的繁华,甚至比南京还要有过之。 随着海运的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坐贾加入了海商的行列,他们除了需要交纳巨额的航海银子之外,还需要交纳巨额的商税。 即便如此,依然有太多人挖空心思想要加入海商的行列。 要知道一船丝绸送到南洋,差不多就能换来等重的银两。几十上百倍的利润,让许多商人趋之若鹜。 中原的商人都很聪明,一开始就是按照张儒留下的交易纲领在实施,从来都是童叟无欺。而且他们也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每年送出海的瓷器、丝绸都是定量的,最多的茶叶反倒是成了较为廉价的产品。 更有甚者,在回来的时候会将银子换成南洋的货物,这些货物运回来之后,又可以创造几倍的利润。 三年时间,让一开始就跟文轩号有不少牵连的海商们赚了个盆满钵满。朝廷的收益也随之增加,这下,所有以前反对开海禁的人都闭上了嘴。 毕竟海运带来的收入,让他们的俸禄也增加了不少。 只是没有一个人感激张儒,他们这些反对者最多就是感谢皇帝,对张儒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海运带来巨额收益的同时,也让福州知府雷远有了升迁的政绩,三年时间让他成功成了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 从四品官员一跃成为一方督抚,这成功的滋味让雷远十分满意。连带着水涨船高的,还有一只都帮衬着雷远处理福州事务的幕僚们。 一年前的升迁雷远不曾从福州带走一人,甚至在某些政策上面,都是倾向于福州厦门两地的。 升迁当日,有人问雷远是否有感激的人。 这位布政使大人毫不避讳的说了一句,若无昔日定边侯,雷远一生不过四品知府尔! 这句话一直到现在,都在福建东南沿海一带传扬甚广。 曾经为了海运做出了无数牺牲,甚至最后罢官为民的人,现在却过着十分惬意的生活。 厦门港鼓浪屿,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有一块修整得十分平整的大坪,地上铺着不知道从哪里采集的青石板。一栋外面看上去极为古朴,实际别有洞天的房子就那么矗立在海岛之上。 在这块坪的不远处,零星分布着不少房子,构造基本上都跟这房子差不多,却比这房子要小很多。 如果从高空中看,就可以看出,这些周围的建筑,是包围着最中央这栋房子建造的,以伏羲八卦之局,似乎都是为了拱卫那最中央的建筑。 神机营匠作监特质的钓竿上拴着麻绳,麻绳的那一头是一个不算小的吊钩,铁杆我再一个颚下留着短髯的年轻人手中。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少妇,其中一人手中抱着一个证嘬着糖人的奶娃娃。两女都十分专注的看着随着海浪浮动的浮子,不明白自家相公为什么这么乐于此道。 年轻人叫张儒,三年前黯然退出朝堂的定边侯,而今,他只是一个富家翁。 “爹爹,抱抱!”奶娃娃将啃了一般的糖人往老娘脸上一丢,转脸就朝张儒伸出了手。 张儒一点都不嫌弃的抱过奶娃娃,用衣袖为孩子擦了擦嘴,脸上写满了溺爱:“慕言羞羞,这么大还要爹爹抱。” 怀里那个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小奶娃嘴巴一嘟:“爹爹说了,女儿要富养,慕言是爹爹的掌中宝,自然要爹爹抱。” 这孩子性格随张儒,别看人小,胆子却一点都不少。不少兄弟家的孩子都害怕王周这个嬉皮笑脸却凶巴巴的叔叔,唯独慕言敢拔王周的胡子玩。 三年时间,以前的老兄弟有不少都住在鼓浪屿,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成亲生子。 王周彻底抛弃京城的荣华富贵,带着愿意跟自己吃苦的发妻来到鼓浪屿,然后成了所有孩子心中的恶魔。 这小子自从两年半前跟一个弗朗机美人擦出火花并被发妻发觉之后,便开始一蹶不振,每天以吓唬小孩子为乐。他可不管张慕言到底是不是张儒的女儿,只要被他逮着,他必定会吓唬一番。 偏生张慕言这家伙人小鬼大,不仅不怕,反而还揪了一把胡子回来炫耀。 范统依然未娶,这可就急坏了一直都盼着抱孙子的范无咎。老头依然没有正经,只不过近一年以来,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范统面前念叨。 张儒一直觉得亏欠范统,可每次给他张罗媳妇,这小子不是称病不出便是直接将人家姑娘给吓走了。少数几个不怕恐吓的在马上就要办事的时候纷纷被人糟蹋,而且糟蹋她们的还是家境不错的富家公子。 这手笔,张儒就是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做出来的。除了范统这闷不吭声的家伙,他身边还没人敢这么胆大妄为。 姜伟将亲人接过来之后接受了福州水师新丁的训练,这就是一个天生的军人,每天要不在校场上跑个三十圈,他浑身都不舒坦。 基本上能够跟着过来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跟了过来,那些不愿意跟着他奔波的人也都有了可靠的归宿。 三年彻底脱离大明官场的生活,让张儒过得十分惬意。 这三年以来,有不少人想要插手福州、天津的海运生意,而且这些人里面还不乏位高权重的人。但是好几次,他们都是铩羽而归。 八年前户部尚书李敏派人强行接手天津政务,当夜爆发白莲之乱,李敏的心腹被杀得一个不剩。天津卫在第二天发动雷霆手段,一举剿灭白莲乱匪三百九十多人。当人头送回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的李敏气得一口老血喷出。 这哪里是白莲乱匪,这分明九十他暗中收买的江湖人士。 经过这一次动乱之后,倒是没人敢再在明面上对两个海港城市动手,不过暗地里,依然有人不甘心的谋划着。 对两地的事情,张儒基本上可以做到甩手不过问,天津有谢仑,文轩号总号就在天津。水师所督练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飙云骑的人。福州有知府雷远,有范统,有水师提督陈广,他自己更是在厦门鼓浪屿亲自坐镇。 几次交锋,文官集团的杀招最后落空,所有人铩羽而归,就算依然有小动作,却也是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别看他现在不过问任何事情,但是每个月的信件来往,还是很多,厦门港的驿站基本上成了他的私人驿站。 就连驿卒都不知道这位道人到底是跟京城的什么人联系,更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平静的生活让手下很多兄弟都不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不过每天都有人在训练,就像以前在京城训练一样。 很多本地人都知道鼓浪屿多了一群人,这些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般人根本就没法接近。 三年足以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谁都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 张儒的变化不小,只是身边的人都没有发现。 第440章 :八千两白银的贪腐案1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犯官丁敏,字承中,安徽凤阳人,一口凤阳官话说得极为流利,办事还算进行,官居工部主司一职。 刘大夏主政黄河修缮工作之前,一直都是这位丁主司负责材料和人工的发放。 可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肥缺,过手的银子很多,而且权力不小。官职虽然小了些,却是实权位置。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实权位置,在刘大夏上$ 位之后竟然查出了贪墨八千两白银的案子来。 一份有丁敏签字画押的供状被连夜送往东厂,这里头有刘大夏的一点小心思,他不确定曾经在张儒麾下任职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是否还跟张儒有牵连,故而第一时间找到了东厂。 东厂提督汪直一字不漏的看完供状之后,用十两银子打发了送信之人,然后找来了牟斌。 供状上的内容对张儒十分不利,其中一句埋藏暗子于朝廷能吏之中,贪墨巨额国帑,意图造反,等于是将张儒架在火上烤。 “这事你怎么看?”汪直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一脸凝重的看着桌上的供状。 牟斌将供状往汪直身边一推:“汪都督恐怕找错了人吧!您一个东缉事厂的都督,这种事最好是直接面呈陛下,怎的还拿来跟下官讨主意。” 汪直冷哼道:“不要在咱家面前装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以为侯爷有事,你就能好过到哪里去。” 牟斌漠然道:“我曾是张文轩的属下不假,可现在我才是正三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张文轩不过一介草民而已。汪直,你东厂虽然时时刻刻压在我锦衣卫头上,可你信不信就今日你的行径,只要我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足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什么意思!”汪直气得站起来,指着牟斌的鼻子道。 牟斌一巴掌将他的手指拍开:“别用你那带着尿骚味的手指指着本将的鼻子,今日之事,本将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三日,三日之内你不禀报陛下,本将必定弹劾你包庇反贼张文轩,意图颠覆大明朝纲!” 汪直气得想当场够牟斌两个巴掌,本以为牟斌也是张儒的人,就算不是,也会顾及几分香火情。没想到牟斌不仅不帮忙,反而还打算为虎作伥。 如果早知道到锦衣卫会碰一鼻子灰,打死他也不会走这一遭。 怒不可遏的汪直抓起桌上的供状拂袖而去,留下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牟斌。 回到东厂,汪直第一时间叫心腹将供状上的内容誊抄了一遍送往福州,然后在第三日踩着点将供状面呈皇帝朱佑樘。 “陛下,此状为弘治六年住持治理黄河的右副督御史刘大夏刘大人所呈,人犯丁承中现如今看押于东厂昭狱之中。供状中内容不尽详实,内臣不知真伪,还请陛下做主。”汪直很是公允的说道。 在这样的场合,他实在是不好帮着张儒说话。 且不说张儒现在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就算张儒现在依然是朝廷的定边侯,他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为张儒说话。 这不是杀人越货的大罪,而是谋反叛逆,极有可能会诛灭九族的大罪。不管什么人,自己背景不够硬朗,要掺和这样的浑水,只能是找死。 朱佑樘看完供状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怒色,一旁吃着南边特地进贡荔枝的李老头干咳了一声:“戒骄戒躁,戒怒!” 朱佑樘没听老李头的劝告,一巴掌砸在桌上:“简直是欺人太甚,汪直你给朕查,不差清楚,你就不用回来了!” 汪直张了张嘴,根本就没法反驳。 朱佑樘又道:“马上差人寻找张文轩,朕要他的一个交代!” 老李头在听到张文轩三个字之后来了精神,也没管皇帝是不是余怒未消,站起来用沾满了糖渍的手直接捞起桌上的供状看了起来。 “啧啧,狗屁不通,是在是狗屁不通!”老李头看完之后,发表以上评论。 汪直如获救星,立马眼巴巴的看着朱佑樘。 果不其然,对手下人十分凶悍的朱佑樘还是愿意听一下老李头的解释,他回过头粗声粗气问道:“前辈,为何说狗屁不通?” 老李头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指着供状道:“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这上面说那叫丁敏的小子是成化十七年进士,那时候他跟张文轩并不认识。然后又说张文轩在弘治元年威逼利诱,这才让丁敏成为锦衣卫暗子。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毛病,可仔细想想,却是漏洞百出。 以老夫对张文轩的了解,他向来就不屑做威逼利诱的事,顶天了也就是摆明利害关系,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他不会强求。 而且张文轩速来不喜文人,反倒是对武夫较为清净。 那小子还跟老夫说过,文人提笔能杀人,我张文轩不愿做那提笔杀人之辈,宁可当一辈子被人唾弃的丘八。 从这上面看,张文轩完全没有可能让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人去做锦衣卫的暗子。 再看下面,弘治二年冬,张文轩巧取豪夺白银五万两。 陛下难道就没想想,这丁承中在弘治二年不过是一个工部小吏,他连官员都算不上,上哪里弄五万两银子去? 老夫要是记得不错,那时候好像正是朝廷最为艰难的时候,张文轩整日在外奔波,一方面要应付白莲教,另一方面要对付鞑靼人,根本就没有功夫回京。 陛下再看下面,河工之事,丁承中贪墨朝廷八千两银子,这八千两银子如果真的是张文轩要的,那事情就怪了。 供状上写得明明白白,张文轩一共向丁承中开口要过五次钱,前面四次全部都是动辄数万两,为何偏偏这一次只要区区八千两? 别的不说,这八千两还好死不死让人给查出来了,还是从河工银子中贪的,难道陛下就不觉得奇怪?” 精明的老李头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向皇帝求情,而是根据供状一点点分析,争取让皇帝心服口服。 朱佑樘不是个昏君,只是在看到供状之后,他一时间被供状上谋反那几个大字给弄得失去了分寸而已。 这是一份经不起任何推敲的供状,按理来说刘大夏不应该连这都看不出来。可他看出来了却依然毫不犹豫的将供状送往东厂,到底是何用意? “汪直,彻查此事。”朱佑樘想了想,吩咐道。 “内臣遵旨。”汪直松了口气,表面上不动声色道。 事情安排妥当,朱佑樘感激的看着老李头道:“若非前辈提醒,朕恐怕已经错杀好人了。” 老李头似笑非笑道:“就算张文轩谋反,陛下真的狠得下心来杀他?” 朱佑樘一怔,低头沉吟起来。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仔细想过,潜意识中总认为谋反之人就该死。可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数次救过他性命的张儒,如果真的到了那步天地,我真的能下狠手杀他吗? 皇权至上的理性和兄弟至上的感性在心中交锋,几个回合之后,兄弟落败。 他是皇帝,是大明的最高统治者,他的一个决定,关系到几万人几十万人乃至上百万人的生死。 “能!”朱佑樘目光坚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老李头哂然一笑:“哼!真不到文轩要是听到他的兄弟说出这话,会不会后悔当初跪在老夫面前求老夫入京为陛下诊治。现如今,三年已过,老夫也不便多留,还请陛下看在草民为陛下续命的份上,放草民离开吧!” 朱佑樘神情尴尬,沉默良久问道:“朕对前辈不好?” “很好!” “朕少了前辈吃穿?”朱佑樘又问。 “锦衣玉食。” “朕可曾限制前辈自由?”朱佑樘再问。 “畅通无阻。” “那前辈为何要离开?”他这是故意在装傻,他不会不明白,是刚才的那个答案让老李头萌生了去意。 人就是这样,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突然发现可以不死,就会死死的拽住救命稻草。如果是三年前的朱佑樘,他一定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但是现在的朱佑樘,已经没法做到当初的坦然了。 所以不管老李头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会放老李头离开。 老李头惨然一笑:“进京之前,老夫就做好了不能离京的准备。要不是张文轩那小子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老夫绝对不会入京。既然陛下一定要问,那老夫可以给陛下一个答案,这宫中实在太过阴冷,老朽这身子骨,受不了。” “朕不会让神医走的,不然天下人将如何看朕,连救命恩人都给赶出了皇宫,前辈这是要陷朕于不仁不义之境。”朱佑樘抛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李头冷哼道:“好老夫懂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三年积累起来的好感在这一刹那全部消失无踪,老李头心中有的,只有对这个皇帝的鄙夷。 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张儒会从天上掉到地下,而且还摔得这么惨。而且他感觉这八千两银子的弊案,并没有结束。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441章 :八千两白银的贪腐案2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果不其然,诚如老李头所想一般,这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或者说,那天皇帝的雷霆大怒,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而已。 老李头终究没能从皇宫大内走出来,朱佑樘倒也不怕他在汤药中做什么手脚,每天依然喝着老李头方子配制出来的药,只是跟老李头的关系,已经没了往日的亲昵。 锦衣卫接到密令,彻查河工贪腐一案,但上面的要求是暗访,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之前,不得将事情摆到明面上。 这可就苦了********治理黄河的右副督御史刘大夏,本来这黄河的治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没想到竟然来了不少陌生面孔。 这些人手里拿着的东西让他这个右副督御史都不敢轻易发飙,因为那三个字是从太祖时期就已经深入人心的。 锦衣卫,纵观大明一朝,不管是哪个皇帝手里,即便再不受皇帝看重,在官员眼中,依然是招惹不得的。 汪直的东厂被闲置,每天他依然尽心竭力的服务皇帝,皇帝除了一些小事会交代他做,其他的事全部都绕过他直接跟萧敬联系。 善于揣摩心思的汪直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再主动去包揽什么事,只是认真的做好皇帝吩咐下来的事。彼此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天津和福州两地突然出现不少陌生面孔,这引起了谢仑的警觉,这位曾经的捕头,不仅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以前的老本行也没丢掉。 文轩号总号议事堂坐满了人,左边一排是文轩号各地分号掌柜,右边是飙云骑独立出来归文轩号管辖的各大校尉。 这种校尉不是朝廷任命,在文轩号内部却有等同于校尉的权力。 “最近这些外来者查清楚了没,到底是什么来头?”谢仑坐在正中央上首主位上,身边站着衣着儒雅面色红润的李孝之。 “大掌柜,这些陌生人的底细根本不用查,他们都有官方背景,身上的配饰也跟京中锦衣卫如出一辙,估计是锦衣卫的人。” “是啊,大掌柜,最近总有人去总号那边询问情况,问话方式倒也算客气,不过目的不纯。甚至还有人问我文轩号一年所产,究竟几何。估计是朝廷要对文轩号动手了,不然他们不会让锦衣卫来查。” 两边的人各自争抢着说自己的猜测,这些信息汇总到一起,便是朝廷不满张儒占据大量财富,想要将文轩号收归国有。 谢仑皱眉沉思,这事似乎一点都不简单,以前来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官方背景,但是不像这一次一样有锦衣卫背景。 世人皆知,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队,是皇帝的禁脔,一般情况,没有皇帝的命令,是不会有锦衣卫出现的。 “大掌柜,小生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见他沉吟久不说话,李孝之躬身在他耳边问了一句。 谢仑道:“但说无妨。” 李孝之道:“小生以为,这次锦衣卫的出现纯属试探。锦衣卫的作风一向强悍,从不问是非对错,只要有哪怕一点苗头,他们宁杀错不放过。 可这次他们只是到处询问一些问题,意图从某些人口中问出蛛丝马迹。这就代表锦衣卫还没有任何证据,暂时只是怀疑。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今圣上不想将事情闹大,让他们小心行事。 可以说,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我文轩号都在火上,只要京中哪位有些话语权的大臣少一把火,咱们就是别人盘子里的菜。 不出意外,消息估计已经传回了侯爷那里。 如果要等侯爷的命令,估计黄花菜都凉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如何防范,而是如何收买这些锦衣卫的人。只有让他们变成自己人,然后让他们帮我们说话,才有可能躲过这一次。” 李孝之终究是个书生,说话不怎么管用,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反驳:“收买,谈何容易,他们可都是朝廷命官,每天就算只是来问问,你要是敢去套近乎,他马上就能找到由头拿你下了昭狱。” “就是就是,我们手里面掌握着上号不少秘密,只要有一个有事的,其他人必定跟着倒霉。到时候侯爷怎么办?” “你一个读书人就别在那里出馊主意了,还是听听大掌柜怎么说吧!” 持反对意见的全部都是各分号掌柜,他们的确掌握着很多商号的秘密,不过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张儒作为一个未来之人,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早在文轩号创立之初,张儒就已经做好了防范于未然的准备。只不过那时候他想防范的并不是朱佑樘,而是自己的政敌。 可以说,这十几个分号掌柜,就算全部都被抓进去,要不了三天,文轩号依然能够继续营业。 文轩号的关键不在这些人身上,它的经营模式极为独特,但这种独特的经营模式是众所周知的。别人不是没有文轩号的关系就是没有文轩号的财力,想要依样画葫芦都没资本。 谢仑双手往下一压,制止了大家的吵闹:“行了,孝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一个个那么害怕,无非是怕自己受到牵累而已。 大家不要多想,这么多槛咱们都一起走过来了,不会连这种小难关都挺不过去。 回去之后,各司其职,别给总号这边添麻烦就行。至于诸位自己该何去何从,还请诸位自己好好想想,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如何的来之不易。 诸位不自误,侯爷待下面的人如何,不用我来多说。” 这次十分幸运的是每年文轩号议事的时间正好跟锦衣卫来调查的时间撞上了,这让谢仑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让手下的人也有一个准备的时间。 挨个吩咐了各掌柜回去之后遇到突发事情该如何处理之后,谢仑十分疲惫的往椅子一躺,看向刚跟飙云骑各校尉交代完事情的李孝之。 议事堂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有人脸上带着惊恐,有人脸上带着释然,更多人脸上带着沉重。 只是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船翻了,大家都得死。一路上有过停船下船的机会,但绝对不是现在。 飙云骑这边的人反倒大部分人脸上都是十分轻松写意,他们能够有荣华富贵完全就是因为张儒的出现。 而现在,文轩号有难,他们心中那种江湖义气马上就钻出来作祟了。只要能够让家人有一个体面的生活,让子女有一个锦绣前程,他们自己的命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反而,不少人觉得这是一个报恩的好机会。 二者之间鲜明的对比,让谢仑忍不住慨叹:“瞧瞧,这就是读书人和江湖人的区别啊!” 李孝之尴尬的笑着:“大掌柜这话,该不是在埋汰我吧!” 谢仑猛地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咱们的智多星孝之也是个读书人,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 “大掌柜,这段时间您最好是不要太抛头露面,这些锦衣卫很明显是冲着咱文轩号来的,换言之,他们就是直接冲着侯爷来的。文轩号的关键在您身上,只要您有事,那咱文轩号可就真的完了。”李孝之严肃的提醒道。 谢仑深以为然的点头:“不错,这次京城忽然来人,目的实在明显。京城那边咱们的关系也透露出不少有用的信息。似乎是右副督御史刘大夏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具体是什么,侯爷那边可能知晓,应该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那这样,这些日子就劳烦孝之你多辛苦辛苦了。” 李孝之道:“大掌柜放心,这些事孝之早有安排,只要大掌柜没事,就算文轩号十三个分号掌柜加上我全部被锦衣卫抓了,侯爷也不会有事。这份基业来之不易,孝之会好好珍惜的。 飙云骑剩下的人都调到大人身边吧!反正孝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般人的目光不会落在我身上。” 谢仑反驳道:“你身上也有不少秘密,还是给你留下些人好。不然侯爷要是追究起来,我这脑袋可兜不住。” 李孝之笑道:“大掌柜就不要揶揄我了,我只是一个读书人,朝廷要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我孩子都九岁了。” 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谢仑,我儿子都九岁了,现在我儿子不在我身边,就算我被抓进去,也不会说半个字的。 谢仑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不得不说,张儒手下的人办事速度真的很快,才不过短短十天时间,前来调查情况的锦衣卫就发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每次去找人询问,都会受到对方的热情接待,甚至他们会被拉着逛窑子。 这些文轩号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每天几百两银子的消耗,反而要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话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一个个跟泥鳅似的,只要问道关于文轩号的事情,他们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插科打诨。 偏偏锦衣卫的人还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刚吃了人家的拿了人家的你就抓人家吧! 尴尬而快乐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个半月时间,到弘治七年八月中旬,一无所获的锦衣卫们才灰溜溜的被牟斌召回了京城。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442章 :八千两白银的贪腐案3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去了一个半月时间,竟然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打探到。”牟斌对几个为首的人大发雷霆。 他实在是头痛,皇帝那边隔三差五的就问他到底有没有找到证据,偏偏他手里什么都没有。为此,他已经不知道挨了几顿挂落了。 “督帅,文轩号的人油滑得紧,我等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作为牟斌的心腹手下,又是锦衣卫的侦缉高手,这位开口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牟斌冷冷道:“呵呵,油滑?你们也都是锦衣卫的老人了,本将接手锦衣卫之后你们是本将心腹。折耳,你现在自己找面镜子照照,你看看你肥了多少~ 。 听说你们在福州和天津的日子过得不错,白天吃吃喝喝,晚上逛逛青楼,你折耳还他娘的写出了一首诗? 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头颅。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看不出来,你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还他娘的文采斐然嘛!” 名唤折耳的年轻人心里有苦说不出,这诗的确是他说出来的,但不是他做的,他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可现在牟斌一口咬死他风花雪月,深知牟斌脾性的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解释。 连他娘的几个字都从牟斌嘴里蹦出来了,足见这次牟斌到底有多生气。 下面的人不说话,牟斌发泄了一通之后气冲冲的离开,进宫面圣,一脸赧然的将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朱佑樘听罢久久不语,等到已经能够从牟斌额头上看到细密的汗珠之后,他才温声道:“文远不用过于自责,张文轩若是这般容易搞定,也不会搅动大明风雨近十年了。你且回去细细安排,待安排妥当后,朕自会告诉你下一步行动。” 牟斌忍住身体的颤抖,大着胆子问:“陛下,真的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吗?” 朱佑樘怒目圆睁,随后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人瘫软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不是朕要和他不死不休,而是他要乱朕的大好江山!朕给过他机会,可他不知道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朕的耐心。朕没有那个耐心再陪他玩下去了,与其等到江山易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陛下,张文轩可能并非陛下所想这般不堪。”牟斌再次为张儒说话。 朱佑樘冷哼一声:“哼文远,朕知道你是个念旧之人,朕又何尝不是念旧之人。朕已经放他离开朝堂,让他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为何他还要插手朝中之事!朕的江山,将来是太子的,朕不容许任何人插手。哪怕是救过朕数次性命的张文轩也不行,他要老祖宗留下的江山,朕就要他的命!” 牟斌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张儒红火之时,圣眷无人能及,没想到现在,竟然是皇帝卯足了劲要他的命。 “既然陛下已然决定,文远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牟斌语气铿锵。 在这种场合,他再帮张儒说话也是徒劳。 既然皇帝铁了心要张儒死,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唯有跟着皇帝的步伐一步步走下去,不然的话,恐怕张儒还没死,他们就已经死了。 多嘴多舌的老李头将这消息告诉了皇后张窈夭,在他看来,这深宫内院里,也就这位能够劝说皇帝一二了。 当夜,张窈夭抱着三岁多的太子朱厚照出现在东暖阁内,将所有内侍宫女全部赶出去之后,她扑通跪倒:“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佑樘讶异非常:“皇后这是做什么?朕这一阵子,也没做什么决定啊!” 张窈夭面色悲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陛下,虎哥多年以来一直陪伴在陛下身边,而今大明四海升平,与虎哥脱不开干系。虎哥已在三年前弃官而去,难道陛下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同室操戈,高兴的人是谁?无非是草原上的鞑靼余孽而已。 鞑子按兵不动,大明百万边军依然得枕戈待旦。如今魏国公、保国公皆年老,中青一代除虎哥之外再无可领兵之上将。 卸磨杀驴,为人不齿,还请陛下三思。” 朱佑樘见她竟然是为张儒求情的,顿时怒不可遏:“好一个狗胆包天的牟文远,亏朕如此信任与你,你竟辜负朕一番好意。” 下午才跟牟斌坦露心迹说不杀了张儒他晚上睡不着,晚上马上皇后就知道了消息,抱着还不是很懂事的太子跑过来求情,朱佑樘不生气才怪。 不过他倒是真的误会牟斌了,牟文远虽然在有些时候还会顾及到跟张儒的情义,但是在江山社稷和友情面前,他不会选择所谓的友情。 张窈夭解释道:“此事并非牟帅所言,而是李前辈所说。陛下休要一错再错了,虎哥为大明江山披肝沥胆,陛下如此作为,实不应当。” 朱佑樘心烦气躁的挥舞着双手:“太祖有言,妇人不得干政,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朕的事,不用你管。” 张窈夭抽噎着道:“陛下可曾记得昔日之言?” 朱佑樘一愣,马上映入脑海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初登大宝,回到寝宫内兴奋得不能自已的他,还有一脸淡然的张儒。他拉着张儒的手道:“没有虎哥便没有佑樘的今日,他日佑樘必不负君!”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但是现在不是他负张儒,而是张儒负他。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用近乎蛮横的语气道:“朕说了,朕的事,不用你管!滚,你给朕滚出去!” 老李头像看戏一样看着朱佑樘,在看到皇帝脸色煞白之后,他才阴测测的说了一句:“陛下还是不要动怒的好,否则,老朽也没法保证能够再次救陛下的性命。” 老李头的特殊性就在这里,皇后将所有宫娥太监全部赶走了,唯独没有赶走老李头。 她也知道,自己所为很有可能会让夫君生气,留下老李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朱佑樘深吸了好几口气,等了一瞬,心情渐渐平复,他才温声道:“男人的事,你们女儿家不懂,听话,这事你不要插手管,朕自有分寸。” 张窈夭神情凄然,几乎机械的挪动脚步,她很想回头再劝一劝朱佑樘,但一想到他的身体,她还是忍住了。 有时候,男人之间的事真的很复杂,让人难以捉摸。就像他根本看不明白自己的丈夫一样。 朱佑樘重新坐下,身体依然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的手紧紧握着扶手,手上的青筋都快要突出来了。心中的愤懑没法跟任何人诉说,只能自己摸摸承受,这就是做皇帝的悲哀。 他突然有些怀念小时候,以前总有那么一个人挡在他的前面,不管对面飞来的是箭矢还是臭鸡蛋,都会被那个人挡住。 而现在,那个人却偷偷的在挖他的江山。 他不禁扪心自问:难道时间真的能够让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变得岌岌可危?难道权力真的能够让人忘记以往的一切? 那颗坚定要杀张儒的心,在这一瞬出现了短暂的动摇,随后,又被他用大明的传承给搪塞过去。 张儒,必须死! 打定主意要将一场普通的贪腐案变成让张儒身败名裂的大案,朱佑樘对此下足了功夫。那个工部主司丁敏在锦衣卫昭狱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来好言相劝,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 在精于算计的刑部官吏谆谆善诱下,丁敏吐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张儒好男风,曾经为了一个俊秀的小厮而跟人大打出手。 这种完全不可能有的东西,从丁敏口中说出来之后,就变成了证据。 然而,就算是有这么多证据,依然不足以杀掉张儒。 朱佑樘也好,锦衣卫也罢,甚至是东厂,都没有张儒意图造反的实质性证据。 某些对张儒恨之入骨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一个个让手下的人谎称有证据,然后进入锦衣卫昭狱。 弘治七年九月中旬,称有张儒谋逆罪状的证人已经多达三百,锦衣卫昭狱人满为患。 要是以往,昭狱那帮心狠手辣的缇骑绝对不会让这么多人待在昭狱里,可这次不同,指挥使牟斌亲自下令,必须好好招呼这些人。 南麓庄园,已经彻底淡出人们视线的清茶公子每日抚琴品茗,日子过得好生惬意。 这日,庄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清茶公子看到这人之后第一时间吩咐手下人闭门谢客,可那人还是厚着脸皮出现在了清茶公子面前。 “怎么?故人相见,公子似乎不是很欢迎呐!”来人很不客气的端起清茶公子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戏谑道。 清茶公子根本就不拿正眼看来人,淡淡道:“你跟张文轩之间的事,你自己解决,我是绝对不会再掺和了。” “哦?曾经不可一世的清茶公子,难道一次就被张文轩给打趴下了?啧啧,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清茶公子啊!”来人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第443章 :八千两白银的贪腐案4 清茶公子眯眼看向来人,眼中凶芒毕露:“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欢迎你,你马上给我出去!” “哎呀,你现在也就只能冲我龇牙咧嘴了,张文轩如今就在福州,你不是恨他么,怎么还有这闲心窝在这鬼地方喝茶弹琴。”来者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话语间愈发带有讽刺意味。 清茶公子拍案而起,指着来人的鼻子怒斥道:“你们要害张文轩,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现在只想过几天清闲的日子,你们不要来打扰我。我不想掺和到任何斗争中去,不想在给公主殿下添麻烦了。滚!你给我滚出去!” 来人跟屁股上钉了钉子一样,坐在原==地没有半点动静,自顾自说道:“陛下将一桩八千两银子的贪腐案,硬生生往谋逆大案上搬,证明陛下已经是下定决心要拿下张文轩。你这么关键的证人,要是不掺和进来,这局棋,陛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好。 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为君分忧乃是本分。 长公主殿下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咱们自然不好去麻烦她老人家。可要是事情真到了必须要麻烦殿下的时候,那咱们也就没办法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总不能让陛下亲自往龙兴谷跑一趟吧! 长公主殿下在先帝一朝到底做了些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一清二楚的。要是一不小心我这破嘴在陛下面前说漏了,到时候给龙兴谷那位带来麻烦,我估摸着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吧!” 清茶公子眼中寒光四射:“你是在威胁我?” 来人翘起二郎腿,摸着颚下山羊胡,淡淡道:“你可以当我在威胁你,也可以当是一种劝告。怎么取舍和抉择,在你,不在我。” “你要我做什么。”不想给长公主添麻烦的清茶,还是被来人威胁的话语震慑住了。不掺和是为了不给固伦添麻烦,掺和也是为了不让这些宵小去打扰固伦平静的生活。 为了固伦,他可以死。 来人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这样就对了嘛!其实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而是陛下要你做什么。陛下要张文轩死,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足以平民心。你手上应该有不少张文轩谋逆的证据,不需要你全部拿出来,只要拿出一小部分就足够了。” “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只要你们不去麻烦公主殿下。”清茶公子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他现在对张儒谈不上恨也谈不上喜欢,只要朝廷不去麻烦固伦,他愿意做任何事。 来人得意的道:“果然不虚此行,三日后将所有证据送往刑部,其他事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拿下了张文轩,可能需要你这个证人出面,你再出面作证便行。” 说完,他站起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大笑离去。 远在福州的张儒已经知道京城的暗流涌动,不过接连几天,他都像是没事人一样提着钓竿钓鱼。有时候还会很有闲情逸致的逗张慕言,全然不管手下那些人焦急的心情。 连苏七七和江采薇都有些坐不住了,几次找他问到底有没有对策,他就是一句话不说。每次都是嬉笑着把话题转移,又或者找个由头离开。 谁都不知道,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定边侯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除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出来的人之外,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打包,准备随时离开这个争斗的漩涡。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朝廷不想让张儒这样一个草民再占据文轩号如此庞大的财富,如果这个时候还跟张儒走近,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 一开始那些人接近张儒,不过是为了平步青云,眼看着平步青云的机会不再,可能还会招来抄家灭族的惨祸,这个时候谁还愿意跟着他。 眼见一天天离开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到了福州后总会在第一时间拜访鼓浪屿上张文轩的商人也恨不得马上离开。王周拉着范统找到张儒,一把夺了他手里的钓竿掼在地上:“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张儒不悦的瞥了王周一眼,自己将地上的钓竿捡起,不紧不慢的上饵,再次抛出。 “兄弟们现在人心浮动,不少人都离开了,你难道要等到所有兄弟都走了你才有所动作?”王周气急败坏的道。 张儒头也不回:“想走的就让他们走,走了的就不再是我的兄弟。想留下的就留下,总有一天我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现在你要我动,我拿什么去动?皇帝要杀我,谁保我都保不住。” “你不是认识宣府张大人吗?不是还有大同马璁吗?这些人都是可以为你求情的啊!”王周恼恨的看着张儒,似乎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 范统低声道:“你怎么跟老大说话呢!” “怎么说话?我还能怎么说话!你,一天天只知道陪着沈红莲四处闲逛,这岛上的大小事务都是我在处理。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城到底有多少人想要拿他张文轩的人头去皇帝面前邀宠献媚。 老大一天天只知道陪着慕言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都不关心,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们不急,我急。”王周是真的生气了,拉着范统的衣襟吼道。 张儒淡淡道:“你若不信我,可以选择离开。京城还有王老大人能够庇佑你,陛下看在王老大人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王周闻言当场愣住,片刻之后,泪水喷涌而出,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爆发,他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道:“走?我跟了你这么久你现在让我走?你把我王周当成什么人了! 那沈红莲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给了范统我可有半句怨言?那本来就是我组建的飙云骑,你把人手全部分散出去,我可曾说过你半句?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当这个傻子!所有人都当我傻子,我还以为你们都当我是兄弟。” 范统一怔,拉了王周一把:“注意点分寸。” 王周一把甩开范统,怒道:“老子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分寸了,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无非就是为了保护兄弟们一起努力打下来的基业。现在他这个当老大的都没雄心壮志了,我还坚持着干什么。与其如此,不如早日散伙。”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应和:“你说的不错,是该到了分家产的时候了。你要什么,我让谢仑给你。” 这话让王周感觉受了莫大的侮辱,一激动他扬起拳头一拳朝张儒脸上砸去。 张儒不闪不避,就那么用脸承受了这一拳重击。 一拳下去,嘴角登时流出鲜红的血迹,张儒伸手揉了揉脸:“解气没?没解气再来两拳?” 王周愣在当场,这一刻,他觉得跟张儒之间的兄弟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呆滞的看了一会,他抽出绣春刀割掉了自己衣袍的一角:“从今往后,你我兄弟二人情义已尽,他日相见,形同陌路。” 说完,他扭头就走,不带一丝留恋。 回到自己的住所,马上让糟糠之妻收拾行李,带着孩子和家眷离开了鼓浪屿。手里的飙云骑并未做任何交接,是他的心腹,就全部被他带走了。 除此之外,他没要文轩号一分一毫。 张儒十分漠然的看着波涛微起的海平面,他的心,早已不在垂钓之上,心里所想,无人知晓。 范统木讷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他甚至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是真是发生的。直到第二天,得知王周已经不在岛上,他才明白,原来一切真的是真的。 王周走了,范统的心就像有一块被挖掉了一样难受,他马上主动找张儒,希望老大能够回心转意,派人将王周追回来。 正在书房内挥毫泼墨的张儒静静的听着范统的请求,沉默半天,一直在捣鼓手里的字画。 “老大,一帮老兄弟死的死,散的散,难道你真的就忍心这样下去吗?”范统急了,一把夺过张儒手里的字画,撕得粉碎。 张儒淡淡道:“你是不是也想分家,想分的话就分,分了大家各奔东西。” 范统一愣,心思急转,这几天的老大似乎跟以往的老大不同,为什么只要稍有不顺心就说分家? 马上,他就想到京城的紧迫局势,他马上明白过来。 鼻子一酸,这位从来不流泪的硬汉差点就泪流满面了:“老大,你这么做,值么?” 张儒冷冷道:“我没做任何事,也没什么值不值。你要是想分家没问题,文轩号家大业大,不少你们那点东西。要是不想分家,滚回去陪你的沈红莲去。” 说完,他又从桌腹内拿出一张宣纸,重新仔细铺好,狼毫笔饱蘸浓墨,再度挥毫。 没有得到答案的范统怒而转身,不过他没有离开,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张儒的想法。 他觉得老大是知道这次躲不过了,才故意惹他们生气,让他们离开这个权力争斗的漩涡。 第444章 :獠牙1 弘治七年十一月初九,京城大朝会上右副督御史刘大夏上书,请求彻查河工贪墨一案,并列前定边侯张儒九大罪状。 罪状如下:一、勾结白莲教,娶白莲教妖女红阳女苏七七、江采薇为妻。 二、擅杀朝廷大臣,趁着调查之时,杀刑部、兵部主司。 三、结党营私,巡视九边之时结交辽东总兵缑谦,意图不轨。 四、胁迫皇亲,以固伦长公主亲随清茶公子为质,要挟长公主交出名下产业资财,折合白银上千万两。 [ /txt/35375/12314450/'>不行跪拜之礼。 六、培植亲信,其中以大同总兵马璁为要。 七、与民争利,文轩号产业遍及大江南北,使百姓无处求生。 八、私纵白莲匪首唐赛儿。 九、敲诈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杀人越货。 帝大怒,命彻查。 九条罪状全部有根有据,不像是杜撰出来的。事实上,刘大夏这奏折上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张儒做过的事。 至于刘大夏怎么能够找得到这些证据,这还得多亏了他背后一直默默支持他的户部尚书李敏。 三百锦医卫连夜出发前往天津,这次的目的,在于抓捕一个关键人物。 掌控了文轩号数千万白银流向的大掌柜——谢仑。 “危险快走!” 天津文轩号总号,谢仑手里拿着一张只写了四个字的纸条沉默不语,对面坐着李孝之。 “大掌柜,看来这次,真的挺危险,为侯爷计,你还是先避一段时间吧!”李孝之劝道。 谢仑道:“走肯定是要走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文轩号各分号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总号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才行。” 李孝之再劝:“大掌柜,你在,文轩号倒不了,那些关系只是暂时离开。只要这次不将文轩号一棍子打死,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你要是被抓了,不管朝廷的人有没有从你口中问出东西,对文轩号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所有现银全部都已经转移,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地方。总号这边价值几百万两的生意就算不要,侯爷也不会说什么的。 再说了,总号这边还有我。” 谢仑还在犹豫,李孝之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将他强行从位置上拉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犹豫,赶紧离开,这里有我撑着,不会有事。” “好,孝之,天津的一切就交给你了,这段风声过了,我会主动联系你。”说完,谢仑急匆匆朝后院走去,当天晚上,就将行囊收拾好,然后在飙云骑从众护送下离开了天津。 谢仑这边前脚离开天津,那边锦衣卫后脚就到了。 这帮虎狼之师第一时间去了天津卫,手持明黄色圣旨,下了天津卫卫指挥使的兵权,然后由牟斌心腹石彪带队前往天津知县衙门将知县孙江拿下。 这样一来,算是断了文轩号在天津所有的后援。 士兵于当日戌时率军围了天津文轩号总号,确定没人跑出来,他才带着几个心腹走进文轩号总号的大门。 刚刷了红油漆的大门散发着刺鼻的味道,随着石彪的到来,这味道中好像还夹杂了一丝血腥味。 两队人马跟随进入宅子,然后分散开朝四周开始搜寻,石彪带着两人走进正厅,看见一个白衣儒生正淡然的品茗,他陡然喝道:“谢仑,你可知罪!” 白衣儒生抬了抬眼皮,并没有被他这一声怒喝震慑住,依然不紧不慢的往茶壶里添着茶叶:“这锦衣卫是不是没人了,你连大掌柜是谁都不认识,就咋咋呼呼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了牟斌的脸。” “你”石彪怒道:“好一个厚颜无耻的谢仑,事已至此,你还要抵死反抗!” 白衣儒生李孝之脸上写满讥讽,端起茶水轻轻嘬了一口:“都说你蠢笨如驴你还不信,你见过谢仑?还是谢仑知道你是哪根葱?你又凭什么确定我是谢仑?” 连续三个问题问得石彪哑口无言,呐呐道:“你不是谢仑是谁?” 李孝之淡淡道:“不才李孝之,不过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书生而已。” 这时,前去搜索的人已经回来,其中一人趴在石彪耳边道:“大人,空无一人。” 偌大个文轩号总号,竟然出了李孝之之外一个人都没有,这让石彪忍不住怒火中烧,他两步疾走,一把抓住李孝之的衣襟:“说,谢仑到哪里去了?” 李孝之轻蔑道:“你觉得我既然敢一个人在这里恭候大驾,会轻易说出大掌柜的所在么?莫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样的蠢材。” 石彪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好,很好,那老子就让你尝尝锦衣卫昭狱的手段。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身边两个锦衣卫一人一边抓住李孝之不算有力的臂膀,随后麻绳十分熟练的绑住了他的四肢。几个人分工合作,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李孝之倒吊在空中。 李孝之脸色通红,嘴上依然不饶人:“蠢驴,你要是想着对我用刑,那不才也可以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文人的风骨。就怕你到时候忍不住杀了我,回去没法交差。” 听到这话,本来打算用刑的两个锦衣卫明显的犹豫起来,牟斌的脾气可不是太好,一旦事情没有办妥,还把唯一的人犯给整死了,他们回去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见手下两人目光都挪了过来,石彪气不打一处来:“给老子打,打死了老子负责。” 像她这种大老粗,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称呼为笨蛋蠢驴。李孝之却不管那么多,一而再再而三的踩他的痛脚,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其实如果石彪能够冷静下来想一想,他绝对不会中李孝之的激将法。 现在天津文轩号总号活着的人就李孝之一个,其他人不知所踪。能够让锦衣卫在天津城内找到的人,肯定不知道任何东西。 留下李孝之,有可能能够从他口中问出谢仑的下落。而李孝之就是知道这一点,害怕自己吃不住锦衣卫的刑罚,这才激将。 好在他是遇到了石彪这做事不过脑子蠢货,要是换一个人来,保证能够让他生不如死。 一通暴打之后,李孝之嘴角的鲜血倒流出来,眼睛开始不自觉的翻白眼,可他的嘴,依然没有片刻空闲:“你这种蠢人,估计家里绿帽子有不少。你也别忙着在这里对付我一个文弱书生了,赶紧回去看看你媳妇是不是在床上跟别的男人苟合吧!” “死鸭子嘴硬!”石彪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句,抬腿对准李孝之的胸膛连续就是四五脚。 两边的人慌忙出手拉扯,石彪是个蠢蛋,他身边的人未必全部都是蠢蛋。 作为锦衣卫为数不多的高手,又是牟斌的心腹手下,一般人哪里能够拉的住石彪。再加上手下人也没有花太大力气,所以虽然有人拉住了石彪的手,他的脚却依然在李孝之胸口猛踹着。 忽然,李孝之眼睛一瞪,本来就通红的脸色悠然变得青紫,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侯爷,大掌柜,孝之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又是一脚踹在他胸口。 “咔擦!” 一声轻响过后,李孝之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接下来几脚,再也得不到他的一点回应,只剩下尸体在空中不停晃悠。 两个锦衣卫见李孝之已死,顿时慌了神,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不少:“千户大人息怒,人已经死了!” 听到人已经死了,石彪这才气喘吁吁的停止动作,嘴上骂骂咧咧:“杂碎,再敢骂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现在怎么办?”一个锦衣卫试探性问了一句。 石彪眼睛一瞪:“怎么办?能怎么办!人死都死了,就放这里就是了,回去复命,大人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是我打死的。” “大人,督帅要是问起来,属下以为还是隐瞒为上。文轩号是陛下点名要断掉的,而今最后一个活口被杀,就算督帅念及以往情义,可陛下未必会放过大人呐!”那锦衣卫颇为担心的道。 “杜山白,你这胆子是不是被你家婆娘给吓没了,这么点陛下难道还会过问不成!”石彪大大咧咧的道。 那名叫杜山白的青年本来就长得清秀,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马上就脸红了:“关键是这次陛下铁了心要拿下张文轩,夺走文轩号,找不到谢仑,就弄不到那数以亿计的银子,陛下若是震怒,督帅也未必担得起。” 石彪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唉瞒着就瞒着吧,也怪我太过冲动。” 杜山白谄笑道:“此人该死,大人无须自责。大人放心,属下等人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石彪冷眼看着周围的人:“借你们几个胆子!行了,赶紧走,这里有死人,看着就晦气。” 说完,他带头走了出去。 气势汹汹的锦衣卫一无所获,这可就苦了孙江,找不到谢仑,石彪只好找孙江出气。 第445章 :獠牙2 “孙大人,本将好心奉劝一句,您最好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你的家人,也不至于遭罪。”石彪阴测测的看着孙江,威胁道。 孙江一脸惨然:“石千户,下官只是一个区区知县,官不过正七品,禄不过90石。文轩号总号虽在天津屹立不倒,却不需向下官报备。一切有前定边侯张文轩在背后撑着。千户所问,实在非人。” 石彪的目光已经滑到了孙江身后那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身上,目光中一缕淫邪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好啊!你既然跟本将说不知道,那本将问你,你一个官不过正七品,禄不过90石的芝麻官,如何==住得起这样的豪宅?这宅子看上去没多长年头,就算是在号称穷乡僻壤的天津卫,也得个千八百两银子吧!你不吃不喝得干一百年才能买这样的宅子,更何况,还纳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妾,这又作何解释?”石彪干脆直愣愣的盯着那差不多已经袒露胸怀的大姑娘看,两团白花花的乳肉差点没晃瞎他的双眼。 孙江宦海沉浮几十年,哪能听不懂石彪话里的意思,马上跪着挪了两步,将身后那如花似玉的小妾彻底暴露在石彪眼前。 “将军若是看得上,可让杏儿今夜伺候将军。”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竟然是从一个穷经皓首的读书人口中说出,足见在生死攸关之际,文人的风骨也可见一斑。 那名唤杏儿的小妾倒是没有露出惊恐之色,她本就是以色娱人的风尘女子,跟着孙江这样一个半老头子不过就是为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才见眼前将军虽五大三粗,却孔武有力,她的一颗芳心,早已颤抖不已。 石彪猖狂的笑道:“哈哈哈哈哈果然不愧是能够让张文轩那样的小狐狸看上的天津知县,好,你一番好意,本将就却之不恭了。” “来人,把犯官孙江及其家眷先行押下去,本将也做一把新郎!”石彪一把从地上拉起那小妾,粗糙的大手已经急不可耐的伸进了对方怀里。 滑腻的感觉让他心神荡漾,甚至都忘了吩咐手下人继续审问孙江。 轻解罗裳,一夜风流,蚀骨滋味让石彪流连忘返。别看这小子五大三粗的,实际上却是个绣花枕头,哪里敌得过杏儿这种风尘女子的痴缠。 第二天连步子都有些不太稳当的石彪将孙江一干人等全部押解,连同天津卫卫指挥使一家老小,全部解送进京。 临走前,这色胚还不忘带上那让他流连忘返的杏儿。 此时的石彪,心里只想着回京之后用这些人在都指挥使牟斌面前邀功请赏,根本没想到他杀了李孝之的事会败露。 一路艰难前进,主要是被那些老幼妇孺给拖累了,不然行进速度还能快点。 这一路上,孙江可没少找石彪求情,但是石彪正愁没有人去交差,怎么可能放掉他一家老小。 要知道李孝之这个关键人物的死,可能会让他丢官,甚至是丢掉性命。 孙江一家老小和天津卫指挥使一家老小算是他的保命的本钱,这个时候放了,那可就对不住自己的苦心经营了。 耗费大半个月时间紧赶慢赶回到京城,已经临近年关,朱佑樘的身体还算稳定,就是老李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态度让这位皇帝十分没面子。 可他又不能对老李头发火,有什么话只好随便拎着牟斌就是一通训斥。 好在牟斌当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有这么些年了,对这些小儿科已经不再敏感,不然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早就辞官离开了。 这种时节,锦衣卫都指挥使算是夹在中间最不好做人的,一边是老上司张儒,一边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帮了老上司,就要背一个谋逆罪名,绑了皇帝,手下兄弟难免会说三道四。 这日刚挨了一顿训斥的牟斌回到北镇抚司,就听手下人说石彪回来了,他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朝昭狱方向行去。 已经挨了这么多天的骂,如果这个时候石彪能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让龙颜大悦,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也可以好过些。 进得昭狱,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谢仑,牟斌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谢仑人呢?” “回督帅,这谢仑可能早就知道了消息,属下等人到达天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所踪了。”石彪抢先道。 他是生怕手下人会说漏嘴,倒不是怕其他人故意说些什么,而是怕他们说漏嘴。 牟斌何其精明的一个人,见石彪神色慌张,他马上意识到对方有事瞒着自己,斥道:“本将没有问你,你闭嘴!” 说着,他伸手指着杜山白问道:“你,说说这次为何没有抓到人犯谢仑。” 杜山白畏惧的瞥了石彪一眼,然后战战兢兢道:“回回牟帅,我等到达天津第一时间掌控天津卫兵权,随后马上前往文轩号拿人。可我们到的时候,文轩号已经是人去楼空,不知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让谢仑给跑了。” “一个人都没有?”牟斌有些怀疑的问道。 据他所知,文轩号总号应该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处理妥当,谢仑这个时候离开,等于放着天津总号几百万两银子不要了。 他对谢仑有一定了解,深知这种抠门的人不可能扔下这么多银子,他觉得谢仑一定留了人处理这些事。 “一一个人都没有。”在牟斌目光逼视下,杜山白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石彪给杜山白使了好几个眼色,奈何对方的注意力此时全部都在牟斌身上,压根就没工夫搭理他这个千户大人。 “趁着本将不曾发火,你最好老实交代,真要让本将查出什么再说,就晚了。”牟斌一字一顿道。 石彪哦带人回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而且他手下的人也有些不对劲。 对牟斌来说,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答案让朱佑樘息事宁人才是正道,至于石彪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牟帅饶命,牟帅饶命。文轩号总号本来还有一青年儒生,但此人辱骂石千户,属下一怒之下,便要了此人性命,还请牟帅饶了属下。”杜山白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这让石彪稍微轻松了不少。 “哦,你胆子还不小嘛!明知那是重要人证,还出手杀害人证,你是想让我锦衣卫彻底成没头苍蝇呐!”牟斌脸上看不出喜怒,石彪则冷汗直流。 作为牟斌的心腹,他自然清楚牟斌的性格,越是风平浪静,其实越是牟斌大发雷霆的征兆。 杜山白也不反驳,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说牟帅饶命。 过了一阵,牟斌指着石彪道:“你确定要看着手下的人这么跪下去?” 石彪一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牟帅饶命!” 牟斌冷冷道:“我一直觉得,张文轩离开之后的锦衣卫虽然比不上他在的时候锦衣卫如此骁勇善战,却在还少有些担当。我给你机会,你不知奥珍惜,还想把所有罪责往手下人身上推脱,这就是我牟斌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啊!” 石彪,你跟本将的时间也不短了,相信你非常清楚本将的脾性,你如此欺上瞒下,就没想过后果吗? 最近陛下动不动就把我叫进东暖阁,只要稍不顺心非打即骂。我锦衣卫处境堪忧,可你不仅不为我分忧,反而还给我惹出这么多祸来。说罢,该如何处置你自己。” 石彪低头道:“事情石彪已经做了,任凭牟帅处置。” 牟斌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很长时间的手下,叹了口气:“念在你跟随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自己收拾行囊,离开锦衣卫吧!” 石彪一听这话,双目顿时变得通红,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唯一不愿的,便是离开锦衣卫。 多年效力,锦衣卫差不多跟他的家差不多了,没有锦衣卫,他不可能有现在的地位。一旦他离开锦衣卫,可能他的家人都会因此而发生危险。 毕竟以前不可一世的时候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一旦离开锦衣卫,他将是咩有任何甲胄的普通人。 “牟帅,您怎么惩罚我我都认了,只求牟帅不要将末将赶出锦衣卫。”石彪脑袋一下一下砸在地上,不住的开口乞求着。 牟斌不为所动:“露在锦衣卫和离开锦衣卫,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给我一个面子,离开吧!” 他是铁了心让石彪离开,只有石彪离开了,他才有理由跟皇帝说情。如果石彪还留在锦衣卫,那么这次的过错,不掉几个人头,皇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牟帅”石彪目露绝望之色,依旧恳求。 牟斌冷冷道:“你放心,兄弟们会保证你家人的安全,只要你不离开京城,没人能够动得了你。兄弟一场,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你好自为之。” 说完牟斌看向杜山白:“你暂时顶替石彪千户一职,马上派人前往各地,彻查文轩号。” 第446章 :攻守 杜山白大喜过望:“多谢牟帅提携。” 牟斌不带一丝感情的道:“先别忙着谢,虚头巴脑的东西本将不喜欢。你尽心做事,本将看在眼里,赏罚如何,本将心中自有分寸。下去吧,好好审审孙江一家子,这老小子既然能够让张文轩默认他在天津当知县,肯定是跟张文轩沆瀣一气。” 当夜,孙江在锦衣卫昭狱内被打晕过去三次,老虎凳辣椒水这样的小儿科他是尝了个遍,不过这老头也聪明,不管怎么难受,愣是一个字都没吐露出来。他就是咬死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给锦衣卫的侦缉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累了一个晚上的杜山& 白找牟斌复命的时候特地说了一句:“牟帅,孙江肯定知道东西。” 牟斌眼皮都不抬:“何以见得?” 杜山白道:“末将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对这些读书人还算了解。孙江的性格不是那种甘于平淡的人,既然他蛰伏天津,那么张文轩势必许诺了他不少好处。 一个读书人能够经得住严刑酷法,而且还能不顾自己家人的安危,这就意味着他不说能够活下去,一旦说了,他将失去活下去的资格。” 牟斌不由高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哦,听你这么一分析,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既然已经知道孙江肚子里有货,本将给你几天时间,你务必要将孙江肚子里的货倒出来。” 杜山白为难道:“牟帅太看得起末将了,一个晚上审讯,孙江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了,他依然咬紧牙关不说,不瞒牟帅,末将自问没那个本事让孙江开口。” 牟斌戏谑道:“岂有入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都知道这孙江肚子里有货,偏偏什么都问不出来,难不成你是特意来消遣本将的?” 杜山白忙道:“末将不敢,只是末将以为,对付孙江这样的读书人,唯有诱之以利。这些读书人骨子里都是执拗的,一旦他们认死了一条道不放松,就算是杀了他们,也未必能够让他们开口。 他们深谙孔孟之道,末将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办法,就是有些难度。” “说说,都有什么难度?”牟斌放下手中笔,正视前方。 杜山白道:“忠君爱国,就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这些读书人最害怕的就是被人说成奸臣。而大明如今能够真正定一个人忠奸的,除了当今陛下之外,再无第二人。只要牟帅能够请陛下亲自出面,应该能够从孙江口中问出东西来。” 牟斌皱眉道:“此事你有几分把握?本将这每天都要挨骂,你要是没把握,这事最好还是不要让陛下知道。” 杜山白信誓旦旦道:“此事末将有九分把握。” “好,你现在就让大夫为孙江治伤,本将马上进宫求见陛下。”牟斌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话可以相信,反正在杜山白说出有九分把握之后,他立马就选择了相信对方。 进宫,顺利见到朱佑樘,牟斌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意思,然后等待朱佑樘答话。 “一个小小的天津知县,需要朕亲自出马?”朱佑樘脸上明显带着不悦之色。 牟斌躬身道:“那孙江是个读书人,脑子里有忠君爱国的思想,他不畏惧我锦衣卫诸多刑罚,为今之计,也只有请陛下您亲自出面了。” 朱佑樘道:“你倒是胸有成竹,朕可以跟你走这一趟,可万一要是朕缺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牟斌,你得好好给朕一个交代。”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牟斌只能咬牙道:“请陛下放心,若是此番不能从孙江口中问出东西,牟斌愿引咎辞职。” 朱佑樘笑道:“是不是需要引咎辞职,暂且不说,到时候朕自会收拾你。走吧!前头带路,让朕也看看这大明到底有多少人是硬骨头。” 在牟斌带领下,一众大汉将军护送下,朱佑樘到了锦衣卫昭狱。 知道皇帝要来,昭狱里已经整理了一遍,至少那些凌乱的刑具和刺鼻的血腥味少了许多,也不至于让皇帝还没走进去就被臭晕。 孙江换上了新的白色内衣,身上的伤口早已经过包扎,正懒洋洋的躺在稻草堆上。 他看向杜山白的眼神充满了嘲讽,似乎在说年轻人,想要从老夫口中问出东西,你还嫩了点。 杜山白目不斜视,直到外面响起声音,他才转身跪拜:“臣参见陛下。” 听到陛下两个字,孙江浑身一颤,立马翻身就要请安。 朱佑樘淡淡道:“平身。” “你就是孙江?”皇帝身上的气势极为强大,这种气势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却足以让孙江喘不过气来。 “罪臣孙江,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孙江脑袋都趴在了地上。 “你就是孙江。”朱佑樘根本没拿正眼瞧眼前的小老头,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孙江身体匍匐在地上,脑袋在地上急速点着:“回陛下话,罪臣正是孙江。”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朱佑樘淡淡道。 “罪臣一无所知。”孙江趴在地上没动,回答却跟之前锦衣卫审问时如出一辙。 朱佑樘看向牟斌,牟斌则看向杜山白。 杜山白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孙江,你莫非真要一意孤行,做那无君无父的逆贼不成!圣天子亲临,给你最后的机会,你若不懂得珍惜,牵累一家老小事小,他日青史污名,你有何颜面见九泉之下的至圣先师。” 孙江浑身剧烈颤抖,依旧一言不发。 杜山白又加了一把料:“张文轩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不惜一切代价,做这等谋逆犯上之事。” 孙江忍不住反驳道:“孙某从不认为张文轩所为是谋逆犯上之事,他一心为大明社稷着想,不知这位将军从何看出,张文轩有谋逆之心的。” 杜山白心中一喜,怒道:“利用身份,创建文轩号,与民争利。勾结九边重镇将领,每年赠送大量财帛。目无君上,莫非这些还没法构成他谋逆犯上之罪!” 孙江冷哼道:“昔者秦侩之于岳武穆,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今日你锦衣卫对张文轩,同样是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文轩号财帛亿万,他张文轩可将一分一毫收入囊中? 三年前天津不过一个小小的土城,比之京城周围村镇尚有不足。如今天津至繁华,比之江南富庶之地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何人之功也? 尔等身居高位,不思为江山社稷着想,每日彼此攻讦,党同伐异,一群混账。” “本将现在问你,你可知谢仑身处何地?”杜山白脸色微变,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转移话题道。 他知道要张儒死,这是皇帝下的命令,他怕孙江再说下去,皇帝一怒之下会杀了孙江。 没想到他一心为对方着想,想着转移话题,这孙江却不知死活的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不清:“陛下只知江山社稷,何曾想过文轩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做了些什么。塞外野人闻今上欲诛杀张文轩,无不额手相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孙某人不过一个七品小官,今日有幸得见天颜,实在是荣幸。 既然能够见到陛下,有些话,臣不吐不快。反正孙江已是必死之人,说的话要是不中听,陛下可以给孙江一个惨烈的死法。 敢问陛下,而今大明四海靖,三山平,究竟是如何得来的? 敢问陛下,张文轩已经安心蜗居福州当一个闲散富人,陛下为何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敢问陛下,若是张文轩死,鞑靼再度进犯,我中原有何人能出战平贼? 敢问陛下,张文轩死后,谁来当第二个张文轩?” 孙江所言,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说到了朱佑樘心坎里。 眼见皇帝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杜山白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拳砸在孙江嘴上,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牟斌气哼哼的瞪了杜山白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把事情给办砸了。 可怜朱佑樘被一个七品小县官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歹他也是个皇帝,竟然被一个小小七品官给教训了一顿。 他无法反驳,他也无法解释。 毕竟他不可能跟一个七品小县官解释说因为朕时日无多,太子年幼,所以我必须要先杀了张文轩,让太子将来顺利登基。 他也不可能跟孙江说朕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无话可说的朱佑樘转身就走,牟斌狠狠瞪了杜山白一眼之后也跟着离开了。杜山白心情很糟糕的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一步一步朝孙江逼近。 孙江浑然不惧,眼睛里已经没有别的光芒了。 “多谢!”杜山白没有动手,而是蹲下为孙家擦去了嘴上的血迹。 孙江吐了口唾沫:“你我身份不同,都是为侯爷办事。估摸着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晚上,给我个痛快的死法。” 杜山白默然点头:“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安排。” 孙江道:“谢了。” 第447章 :死讯 “陛下,臣”一溜小跑跟着皇帝步伐的牟斌张嘴想要解释。 朱佑樘沉声道:“用不着解释,无妨。” 牟斌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继续跟上去解释吧,怕真的触怒了皇帝,不跟着解释吧!又怕皇帝心里生闷气,到时候给自己小鞋穿。 其实牟斌根本没搞清楚朱佑樘现在的状态,朱佑樘现在身边能够用的,除了他牟文远之外,哪里还有其他人。 最后,牟``斌还是决定停下,让皇帝回宫,自己则转身回去打算收拾杜山白。 孙江的话一直都在朱佑樘脑海中回想,头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决定的正确性。回想过往种种,张儒在他的皇帝生涯乃至是人生道路上,都起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 为了皇位的延续和传承,他选择和内心深处最基本的感情相违逆的一条道路,时至今日,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决定回东暖阁好好想想,想想自己是不是该悬崖勒马。 牟斌回到昭狱二话没说抓着杜山白一顿批,不过他没有像对待石彪一样让杜山白卷铺盖滚蛋。怎么说石彪也是他的心腹手下,让石彪离开锦衣卫,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保护。而杜山白不是,这个年轻人只是因为度过几句书而被飞速提拔起来的后进。 他需要一个替死鬼,杜山白无疑是最好的替死鬼人选。 只挨了一顿批而没有其他责罚的杜山白大感庆幸的同时,不由开始怀疑牟斌的动机。 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似乎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为什么对待石彪如此严苛,对待自己却如此宽容? 没多久,他就想清了为什么牟斌会这么做,心里冷哼的同时,依然在不折不扣的完成牟斌交代的事情。 那头李孝之惨死的消息传到了福州,少了不少人的鼓浪屿显得有些冷清,范统急匆匆而来,告诉张儒这个消息之后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他不知道李孝之这个人在老大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就算是劝说,他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怎么死的。”从张儒口气中听不出一丝喜怒。 范统道:“被锦衣卫千户石彪痛殴至死,死状凄惨。总号那边将近三百万两银子的店铺、货物、现银,没有及时运转出来。孙江现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昭狱,生死不明。” “我知道了。”张儒依然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似乎天津那边的情况他一点都不担心。 范统站在原地没动:“老大,我们该怎么办?” 张儒笑道:“怎么办?能怎么办?佑樘现在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死,估计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稳。按理来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他似乎忘了,我张文轩现在并不是他的臣子了。” “老大,您说怎么做,兄弟们跟着您。”范统斩钉截铁道。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张儒发话,反了也就反了,大不了是个死,不能流芳千古,你还能阻止我遗臭万年不成! 张儒放下钓竿道:“你这脑子一天到晚想的都是谁什么鬼东西,别想多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分寸。好好回去陪你的******,王周已经走了,你不能让他白走。” “王周他”范统嗫嚅道。 张儒冷声道:“不用帮他做任何解释,我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他要走是他的事,人各有志,我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娘,总不能这么拉着他不妨。再说了,他家老爷子在朝堂上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吧他一家老小都牵扯建立不是。你也别怪我,谁让你家没人在朝中为官呢!” 范统不由老脸一红:“老大,您就别寒碜我了,我这辈子哪里都不去,就跟定老大你了。” 张儒语气稍微有些恼怒:“放屁,我可跟你说,关键时候,你该走还得走。到时候你要是不听话,别怪我不忍你这个兄弟。” 范统争辩道:“我不管,只要老大不走,我就不会走。” 张儒无可奈何道:“行行行,到时候再说,现在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你赶紧滚下去做事去,现在文轩号的银子都在谢仑身上,除了我之外也就他一人知道地方。不用刻意找谢仑,但是要告诉兄弟们,给锦衣卫的人找麻烦,不要让他们有时间去找谢仑麻烦。” 范统多嘴道:“不至于吧!谢仑的藏身功夫一般人根本比不上,再说了,连我们都不知道他的位置,锦衣卫的人未必能找到。” 张儒没好气道:“不管锦衣卫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咱们都要制造疑点。那帮人疑神疑鬼的,不会放过半点蛛丝马迹,这些事交给肖阿奴的人去做。还有,李孝之的家人暂时不能知道李孝之没了的消息,安顿好他的家人,他们要是在福建受了半点委屈,我唯你是问。” “是!”范统拱手离开。 张儒重新拿起钓竿,心思已经不在垂钓之上,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竟然出现了一丝丝愤怒。 佑樘啊佑樘,你难道真的要看到我死,你的心才安稳么? 为了你,为了你的江山,我张文轩一退再退,现在,我已经快没有退路可言了。你我兄弟真的要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到时候这大好的江山,只怕会毁在你我手中啊! 第二天,厦门港一战有二十匹上好战马清早出发,去向不明。 弘治八年正月廿一,天津知府孙江因涉及谋逆、贪污等罪状,于北镇抚司昭狱秘密处决,一同赴死的,还有他一家老小二十七口。 “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看你自己。是去找大人要个落脚地,还是带着银子找个地方隐居,看你自己的意思。”德胜门外,一个着青衣的青年对一个老者道。 老者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一长溜的马车:“你这么大张旗鼓的送我走,难道就不怕上面的人追究?” 青年淡淡一笑:“除了几个抓你的,谁认识你?再说了,现在你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老者也笑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了。有朝一日,如果真的能够按照那位的想法发展,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可去湖广武陵找我。” “一路保重!”青年脸色凝重的拱了拱手。 “你自己注意安全,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老者讳莫如深的笑了笑,竟是朝青年深深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目送车队离开之后,青年转身钻进德胜门,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波,似乎随着孙江的死而落下了帷幕,天津卫指挥使没死,丢了官职变成平民,文轩号总号的几百万两银子尽数收入国库,乐坏了正愁没银子用的户部尚书李敏。 朝中连续一个月都是平静如水,没人攻讦张儒如何如何,也没人站出来为张儒说好话。 以朱永为首的勋贵们,不管是谁提出来的意见,都会随声附和,似乎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勋贵,已经被文官和皇帝压得变成了一群应声虫。 安静了一个月,皇帝那边也没反应,这让某些人开始坐不住了。 弘治八年正月二月廿二日,一个在后世显得十分逗比的日子,户部尚书李敏府上聚集了不少人。 文官之间相约品茗是很正常的事,这次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是以相聚畅饮为由。 这样的聚会如果是武将之间,被锦衣卫知道,必定会汇报给皇帝知道,到时候少不了一通雷霆大怒。不过换成文官,锦衣卫倒是会放松不少。 “诸位以为,此番陛下偃旗息鼓,是何用意?”李敏坐在一面屏风前,屏风后人影绰绰。 在座之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下官以为,陛下前番举动,已是下定决心拿下张党,而今偃旗息鼓,只怕是在酝酿更大的动静。我等只需静候佳音,到时候给予致命一击,便能功成身退。”礼部右侍郎焦芳恭敬道。 工部左侍郎马通也跟着道:“下官也以为当静极思动,近日有传闻说内阁大学士邱老夫子身体不适,恐怕时日无多,陛下今日心神不宁。宫中有宦阉李广,突然蹿起,竟游说陛下斋醮,陛下恐怕暂时没有时间对付张党。” 接着,又有几个人发表了各自的意见。 综合起来,他们的意见就差不多只有一个,那就是等着,等皇帝发飙,然后他们再推波助澜。 李敏点了点头:“诸位所言有道理,这样,大家回去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他决口不提朝堂之事,跟各大小官员开始痛饮起来。 宴至亥时,官员相继散去,厅内杯盘狼藉,李敏并没有马上让下人前来收拾,而是绕道屏风后,在一个老者面前躬身站立。 “他们的话老夫都听到了,公勉以为如何?”老者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李敏皱眉道:“公勉不知,还请恩师指点。” 第448章 :心善之人 老者故作不悦,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公勉,你也老大不小了,身为朝廷户部尚书,若是这点问题都想不明白,将来如何担当重任!” 李敏将卑微的头颅埋得更低,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恩师教训得是,公勉定当改之。” “这陛下,说到底是个心软之人呐!孙江那死鬼说了一通大逆不道的话,却正好说进了陛下的心坎里。张文轩毕竟是陛下身边陪伴最久的人,陛下最艰难的时候都是他在前面披荆斩棘。 咱们这位陛下是心软了,不忍心下手了。”老者胸有成竹的道。   李敏慌道:“那这可如何是好?恩师耗费门生暗子,才将张文轩的罪名往谋反上面拉,若是陛下真的心软,我等一番苦心,岂不是付之东流了。” 老者淡淡道:“公勉,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能够沉得住气一点。陛下现在是犹豫,可只要陛下犹豫,咱们就有希望。犹豫不会有太长时间,江山和朋友,哪一个比较重要,陛下拎得清。” 李敏这才释然的点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好了,这段时间暂时按兵不动,多关心关系宫里的动静,让人送老夫从后门离开。”老者站起来道。 李敏道:“恩师,不如在寒舍将就一晚吧!时候也不早了,黑灯瞎火的,可别出什么事。” 老者不悦道:“这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老夫要是在你这里住一晚,明天谁都知道我才是幕后主使。到时候有心人一联想,就能知道一切事情到底是谁弄出来的了。你真以为那些勋贵现在不吭声是被陛下吓到了?你真以为内阁那几个老狐狸不声不响就是被我们的声势唬住了? 他们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我们露出马脚的时机。 只要我们露出丝毫马脚,他们马上就会群起而攻之,海运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这些人的关系千丝万缕,更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的。” 李敏不再说话,亲自送老者从后门离开,等到再也看不到老者的身影,他才关上门回家。 邱濬府上。 连日风寒,让这位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内阁大学士感觉有些吃不消了,但他听说有密信到达,还是让儿子将信送到自己面前,亲自看了之后,在烛火上彻底烧成灰烬。 儿子邱哲十分不解:“父亲,究竟是何人信件,为何连我都不能看。” 邱濬脸色蜡黄,斥道:“以后这个家需要你扶持,你要是再这般幼稚,要为父如何放心将一家老小交给你。不该问的不要问,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邱哲满不在乎的道:“这事您还是交给老二吧!我可不是那块料!” 邱濬怒道:“你是长子,不交给你交给你弟弟,成何体统!替我写奏折请求致仕,就说我时日无多,恐不能再替朝廷效力,恳请陛下允许我归老致仕。” “爹,您这是要干什么,现在陛下又没赶您走。”邱哲瞪大眼睛,似乎对自己老爹的决定十分不满。 他害怕老爹致仕之后,他在京城的生活将会一落千丈,甚至怕自己老爹致仕之后会执意回琼州那穷乡僻壤。 都说知子莫若父,邱濬马上就懂了儿子的意思,严词呵斥道:“如果一定要等到陛下赶人了才走,那就到了邱家穷途末路的时候了。现在走能够在陛下心中留下几分情面,将来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陛下是个心善之人,他不会太过分。 你爹我为朝廷也算做了些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中大臣得罪的也不多,没人会刻意为难。只怕等到陛下赶人,你老爹已经树敌无数了。 再说了,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只怕真的是时日无多了,与其老死朝堂,还不如回琼州老家看看,也好过客死他乡。” 是的,这位从偏远的琼州府出来的内阁大学士一直都认为,自己并不是京城的一份子。他来京城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但是死,一定要回到自己的故乡。 那里生他养他,不管多么贫瘠,都是他一辈子割舍不下的故土。 邱哲心中的惶恐变成了担心:“爹,爹,你别这么说,您身子骨一向硬朗,不会有事的,您不会有事的。” 邱濬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哲儿,你们兄弟二人,最适合继承家业的不是你弟弟,而是你。虽然你平时喜欢飞鹰走狗,喜欢舞文弄墨,但也好过你那个只知道流连花街柳巷的弟弟。 你年过不惑,该担起来的担子也该担起来了。爹今年七十五,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你爹已经从阎罗王手中多抢了两年时间,够了。 现在离开,是对你和你弟弟的一种保护。 朝中看似与我为敌的人不多,实际上潜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些年为父为官持身过正,难免有得罪人的时候。 记住,如果陛下挽留,你就继续上书,直到陛下同意为止。 若是为父不幸在此之前离世,你马上以守孝为名带着全家老小回琼州老家。任何人叫你回京你都不要回京。 琼州知府乃是为父多年之前的学生,看在为父的面子上,会对我一家加以照拂。 若是实在不行,你可写信给福州张文轩,关键时候,他能救我一家老小性命。” 尽管被悲伤冲昏了些许头脑,聪明的邱哲还是问了句:“张文轩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何以能保我一家老小?” 邱濬笑道:“不要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小瞧了张文轩,这本就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能够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再自己最为风光的时候又选择急流勇退。躲在福州三年,对朝堂中发生的大事要事了如指掌。 你想想,他不过是一个侯爷,却让一南一北两位权倾朝野的公爷都亲切的叫一声文轩。南京那个老不要脸的,甚至还叫他文轩老弟,他会是简单人物么? 辽东缑谦虽然罢官而去,可辽东一地缑谦经营日久,一般人还真没法动辽东一兵一卒。可以说辽东的兵,又七成不是朝廷的兵,而是缑谦的私兵。 大同总兵马璁,差不多就是张文轩的门徒,张文轩说一,这人绝对不会说二。 蓟镇李铭勉强算是朝廷的人吧!可海运的口子一开,这位李铭李总兵可是投了将近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的。 你说,这李铭的棺材本都搭进去了,朝廷要动张文轩,李铭会站在哪一边?他倒是不至于起兵造反,但谁能保证,他会不会通风报信? 张文轩做人,一向有尺度。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什么人能交,什么人不能交,他基本上只要一眼就能决定。 就更不要说宣府张安了,难得的老将,换人,朝廷舍不得。不换,陛下也担心。 可为什么陛下对张文轩下手下了这么久,他就一直没想过动张安?这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九边之兵,说白了也就那么几个老将能够全部驾驭,一个浑身是伤的保国公朱永,一个滑不溜秋的魏国公徐俌,一个就是刚直不阿的宣府总兵张安了。 草原上的鞑子虽然说短时间内不会对大明边境造成太大威胁,可谁知道草原上平静之后,那位年纪轻轻又野心勃勃的鞑靼可汗会不会突然发动攻击。 一旦草原边患一起,大明绝对陷入内忧外患,所以张安,换不得。 九边之中,大半军卒跟张文轩有关系,他会倒? 你听我的,不到生死攸关之际,不要找张文轩这小子。那小子肯帮忙,但帮忙的时候从来都不白帮忙。” 父亲的透彻分析,让邱哲对张儒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同时也让他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开始变得重起来。 说了一大通话的邱濬显得极为疲惫,费劲的扬了扬手:“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会。” 邱哲倒退着走出房门,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三道奏折通过马文升之手送到了皇帝手中,朱佑樘果然是三次挽留。但邱哲不依不饶的送了第四次,朱佑樘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最近这段时间他对一个叫李广的小太监十分信任,每天听他说一些佛道之事。所以朝中大臣发生的事,他反倒没怎么在意。 “汪直,这邱大学士到底怎么回事?”朱佑樘喊过汪直问道。 汪直低头道:“回陛下,邱大人似乎是身染恶疾,可能快不行了。” 这天下如果说有什么事能够瞒得过锦衣卫,那一定没什么事能够瞒得过东厂。尽管锦衣卫在牟斌的带领下深得皇帝信任,这东厂在汪直手下也是非常不错的。 “摆驾邱府。”朱佑樘二话没说,马上决定去探望这位国之重臣。 汪直马不停蹄的安排保护的人,同时通知五城兵马司做好护卫准备。 朱佑樘本不打算大张旗鼓,奈何汪直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没跟他商量,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听之任之。 第449章 :老臣老矣 “陛下驾到!”汪直不算尖锐的嗓子在邱濬卧房门口很是突兀的响起。 皇帝的意思本来就是一切从简,所以什么烧香摆案之类的礼节全给免了,只有汪直陪着朱佑樘走到了邱濬的卧房。 话音未落,房门随即被打开,邱濬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老臣不知圣驾到来,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脸色蜡黄的邱濬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床外。 朱佑樘一个箭步按住了这位老臣的肩膀:“邱师,身体不适,就不要起来了,躺着好些。” [ “多谢陛下抬爱。”邱濬声音很小,想要大声说话都是有心无力。 朱佑樘抓着邱濬有些发冷还满是皱纹的手道:“邱师不用担心朝政,一切有朕在,你好好养病,待身体康复了,再为朝廷效力。” 邱濬费劲的摇晃着闹地啊:“老臣这身体,已经不行了,昨夜昏厥,老臣误以为已入地府,怕见不到陛下了。好在冥君怜悯,让臣挺过来了。” “邱师可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朕马上请御医为您诊断。”朱佑樘动情道。 邱濬入阁之后,绑了朱佑樘很多很多,甚至让朱佑樘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这位老师。 他回头对汪直道:“马上进宫请李前辈来。” 汪直道:“内臣遵旨。” 邱濬老眼中闪过泪花:“陛下真的不用费心了,老臣的身体老臣自己知道,到了这把年纪了,生死早已看淡。陛下好好珍重,只要大明富强,老臣九泉之下,便也能够瞑目了。” 朱佑樘道:“邱师这说的是什么话,您乃大明砥柱中流,没有您,焉有大明今日只繁荣昌盛。” 邱濬不再说话,因为他感觉没说一句话,嗓子眼里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堵着一样。 朱佑樘不停抚摸着邱濬的胸口,想让他放轻松了一点。他也从邱濬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知道这位老师,很有可能真的是不行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马文升会不知死活的为邱濬递折子,为什么邱濬的长子邱哲,又会几次三番的把事情求到马文升头上去。 性格暴躁的李老头在不知道病人是谁的情况下根本就没理会汪直,乜着眼说了句你让皇上自己治去。 汪直就差没柜子地上叫爷爷了,好声好气道:“李老,您就开开恩,跟我走一趟吧!” 老李头冷哼道:“我又不是宫里的御医,哦,随便一个什么大臣病了就要我出面,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别人没治好,反倒先把我给累死了。” 汪直恳求道:“这次真不是什么一般大臣,是内阁大学士邱濬邱老夫子病了。看那样子,很有可能是不行了。您过去走一趟,也就是走走过场,能治自然是好的,不能治,陛下也不会怪您的。” 老李头一下蹦了三尺高:“谁?你再说一次?” “陛下不会怪您的。”汪直一愣,傻乎乎道。 老刘头道:“不,不是这句。” 汪直道:“邱老夫子?” 老李头抓住了重点:“邱濬?” 汪直点了点头。 李老头马上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药箱一把抓住汪直的胳膊:“走,马上走!” 汪直不明就里,顺嘴问道:“为何前辈一听是邱老夫子,马上就愿意出宫了?” 老李头没好气道:“你小子别得意,也就是邱大人生病,你要换一个人,打死我我也不会出手。张文轩那小家伙说过,这京中文武百官数以千计,对他好的没几个。这邱大人算是文官中家中子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又真心对他不错的一个。所以这个人,老夫会救,而且是尽全力救。” 汪直茫然的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此刻的他应该为了能够请老李头出宫而高兴,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回想起年轻的时候跟那个少年明争暗斗,似乎自己在对方手上还真没讨到过什么好来。后来争斗失败,他被发配南京,长达数年的蛰伏时间,让他差点忘记了宫廷深处的明争暗斗。 然而,在他即将认命的时候,又是那位老对头出手将他弄回了京城。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张儒的人,只是很多事会后,他会忍不住的给张儒通风报信。 看到老李头对张儒的事如此上心,他才陡然发现,自己这些年的对头,竟然是如此的厉害。 他的朋友似乎五湖四海都有,有的人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老百姓,在关键时刻却能够为他豁出去性命。 越是跟张儒接触,越是跟认识张儒的人接触,他就愈发佩服张儒,就越来越不后悔自己的一些决定。 到达邱府,汪直领着老李头直奔邱濬卧房,打开门之后,老李头放下药箱先看了邱濬一会,随后神情严肃的伸出手直接握住了邱濬的手腕。 可能是朱佑樘正好把床边最好的位置给坐了,老李头的姿势很不舒服,他毫不留情的朝朱佑樘道:“上一边去。” 让邱濬感到纳闷的事,皇帝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还挺老实的给老李头让开了位置。 他不知道,朱佑樘之所以如此,有两层含义。 一方面老李头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两句训斥他受得了。而且在宫中的时候,老李头对他这个皇帝训斥的次数也着实不少,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邱濬这个肱骨之臣,他在乎这个老臣的生死,所以可以忽视老李头的无理。 老李头就是一个纯正的大夫,他不主动攀附权贵,只要不是为富不仁之辈,他都会救治。而且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是治病,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皇亲贵胄,我只是一个大夫,做好大夫该做的事情,这就够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老李头眉头紧锁,脸色阴沉的松开手,毫不避讳的摇了摇头。 朱佑樘脸上满是失望的神色:“神医,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想?” 老李头一边摇头一边道:“我是一个大夫,我的职责就是救治病人。如果陛下信不过老头子,完全可以另请贤能。” 倒是邱濬一脸淡然:“老弟也别生气,陛下也是关心则乱。老哥的身体嘛,自己知道,人活到这把年纪,该死了就该死了,没什么好记挂的。” “这种事老哥你能坦然,别人未必能够坦然对待。我就算尽全力,也只能保住老哥一个月内不死。过了一个月,老弟爱莫能助。而这一个月中,可能老哥要受尽折磨。此事别人说了不算,老弟要问过你的意思。”老李头哇暖吴世朱佑樘的反应,就看着邱濬道。 邱濬摇头苦笑:“老了老了,还受这种折磨做什么,来人世间走一遭,我邱濬算是赚了。这功过是非,我也不看在眼里,只想好好过完最后几天,安静的离开。” “既然是这样,老哥好好休息,老弟不打扰了。”说完,老李头收拾药箱就准备离开。 “等等。”邱濬挣扎着坐起来。 朱佑樘连忙递了个枕头过去,好让他躺得舒服些。 老李头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老哥还有事?” “以前这些话,老弟是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的,既然老哥说老弟时日无多,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文轩这孩子,在福州过得怎么样?我也是有日子没见他了,书信来往也少。说来也奇怪,这家伙在京城的时候我看他就想揍他;他这一离开京城吧,反倒是有点想他了。”邱濬打趣道。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朱佑樘的脸色,一方面是不敢,一方面是不愿。 人之将死,他也想痛快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辈子仰人鼻息,临死之前,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老李头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很随意的道:“他还好吧!不过以后还能不能好,老哥就不知道了。”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让朱佑樘忍不住脸上发烫,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无非就是以后张儒好不好,得看皇帝让不让他好。 邱濬挪动了一下脖子,有些哀求的对朱佑樘道:“陛下,老臣想” 不用他把话说完,朱佑樘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马上安抚道:“邱师放心,朕知道该怎么做。” 邱濬也不好逼迫皇帝许下诺言,能够听到这话,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老李头冷哼一声道:“万能的皇帝陛下,可别这么勉强。张文轩不死,你晚上怎么睡得着啊!” “邱师好生休息,朕先回宫了。”朱佑樘习惯性的无视老李头的话,一扭头带着汪直直接离开了。 “哎,我这是不是自由了?”老李头十分夸张的喊了一句。 “你要是敢走,不说你能不能走出京城,就算走出了京城,你一家老小也休想活命。”朱佑樘的声音冷冷的从门外传进老李头的耳朵。 老李头一耸肩:“没见过这么没肚量的皇帝。” 邱濬听到二人对话,忍俊不禁:“老弟和陛下,简直就是一对活宝。” 第451章 :邱濬去世 老李头摇摇头:“趁着你爹这几天还活着,多在他身边陪陪他,准备后事吧!” 邱哲一咕噜跪倒在老李头面前,顷刻之间声泪俱下:“神医,我求求您,救救我父亲!” 老李头神色黯然:“令尊已病入膏肓,我也爱莫能助。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态,贤侄,看开点吧!” 邱哲一下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语。 老李头劝了几句之后,径自离开,这种事,他一个外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 &nb; sp; 从医一生,他实在见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对他来说是常态的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能够痛苦很长一段时间的悲苦事。 弘治八年三月初七,一代大儒,当朝文渊阁大学士邱濬于家中病逝,帝下令满朝缟素,吊唁这位为大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大文人。 弘治八年三月十四,从福州而来的吊唁队伍到达京城,彼时邱濬已经入土七日。 来人一进京城,就马上被锦衣卫的人盯上了,随后,等这些人离开邱府之后,就被锦衣卫秘密抓捕。 然而,煞费苦心的抓捕,竟然只抓了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 此行为首之人一个叫廖大一个叫廖二,是两兄弟,两人本来都是京城中人,后来因为福州发展,就跑出去想做点小买卖,这回,就是为了两百两银子,他们才跑回来一趟的。 审问的结果就是这样,锦衣卫的人用尽刑具,耗费了三天三夜时间,将两兄弟折磨得体无完肤,也没能问出想要的东西。 随后就有小人进献谗言,说锦衣卫滥用私刑,栽赃商贾。 朱佑樘只是随口朝牟斌问了一句,回到北镇抚司牟斌立马就下令将这两人给放了。 不过他还是安排了人看着这两个人,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应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连续几日,两兄弟都是自己家中待着,什么地方都不去。 邱濬去世的消息,让皇帝已经动手却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张儒第一次露出了惊容,他当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吼着让范统再说一遍。 待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如丧考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张黄花梨木的凳子让他硬生生坐出了一条裂缝。 “让廖大和廖二回来,带礼物进京。”当时张儒就这么吩咐了一句。 随后,才有了廖大廖二进京之后被锦衣卫捉拿的事发生。 福州,鼓浪屿。 那个已经被张儒坐得快成了铁板的位置,张儒依然是手持钓竿,两眼望着空中。 苏七七站在不远处逗弄张慕言,江采薇则不无担心的时不时抬头看张儒的位置一眼。 “姐姐,相公不会有事吧?”江采薇打破了沉默,问道。 苏七七眼皮都不抬:“这么多年,相公就从来没让我们担心过,妹妹放心便是,不会有事的。” 江采薇纳闷道:“以前也没见相公跟邱老夫子关系多好啊,怎么死了个邱老夫子,相公就跟掉了魂一样呢!” 苏七七摇摇头表示不知:“可能是为大明朝堂又少了一个肱骨之臣,相公感到伤心吧!” 江采薇不满道:“有什么可伤心的,皇帝都对他那样了,恨不得他早点死,好霸占咱张家这份家业,他还一心为朝廷想。” 苏七七等了江采薇一眼:“你这话可别让相公听见,不然他该不高兴了。男人之间的交情,很多时候是咱们理解不了的。也许相公只是表面上跟邱老夫子没有交集,实际上关系很好也说不定。” 江采薇撇了撇嘴:“什么嘛,让他早做准备,他什么准备都不做,难道真的要咱娘仨到时候进教坊司啊!” 做了娘之后,江采薇的担忧明显多了很多。为人父母,自己受罪无所谓,可儿女受罪,那就是万万不能的。 苏七七谈了口气道:“行了,少说几句吧!相公这段时间都瘦了不少,他心里也不好受。谁能想到,那个七八年前还粘着他叫虎哥哥的皇帝,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头吃人的老虎呢!” 江采薇恨恨的跺了一下脚:“让我见到狗皇帝,非抽死他不可。” 小慕言玩沙子玩得正起劲,冷不防自己亲娘来了个地动山摇,她一下愣住了,随后,咧嘴大哭。 苏七七翻了个白眼,赶紧抱起慕言安抚:“哦哦哦,慕言怪,娘亲坏娘亲坏,来来来,大娘抱。” 微弱的哭声将走神的张儒拉回了现实,他回头见宝贝女儿哭了,立马起身朝这边走来。 从苏七七手中强行夺过慕言,一边挂着小家伙的鼻子一边笑道:“怎么了,我家慕言都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啊!” “娘亲吓我。”慕言扬起稚嫩的脸庞,满是委屈的指着江采薇,用糯糯的声音道。 张儒故作凶狠状,瞪着眼看了一下江采薇:“娘亲不怪,待会爹爹打她屁股,慕言乖,大姑娘了可不能哭鼻子哦。” 苏七七和江采薇被张儒难得的温柔弄得哭笑不得,他也就是在对女儿的时候能这么温柔。 好不容易小家伙被哄好了,张儒才让她自己下去玩耍,等到小家伙跑远了之后,他转脸道:“采薇,有些话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对她将来不好。” 江采薇见他竟然为了这点小事说自己,心中委屈一下就窜上来了:“将来,咱们现在这样,慕言还能有将来吗?” 张儒道:“你们要相信我,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口气大点说,这大明的江山只要一日在朱佑樘手中,他就一日拿我没办法。” 江采薇还待再说,已经被苏七七捂住了嘴巴。 两个女人,还是苏七七更为了解张儒。她也是自始至终没有质疑过张儒的人之一,因为她明白,张儒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会为她们考虑的。 张儒默不作声的搂住两女,看着远方海波未平,心中感慨良多。 曾几何时,他又何曾想过,自己跟朱佑樘会闹到这步田地。 帝王之家,难道真的就没有感情可言? 第452章 :盆满钵满1 弘治八年五月,厦门港依然跟往昔一样,小队商船开始装载货物前往倭国、南洋等地贩卖。 忽然,远处出现一个黑点,有人不禁抬头开始观望。 渐渐的,那个黑影开始变大,不少在海港边的人都开始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似乎是一支船队。 同样在海边垂钓的张儒猛然起身,也不管钓竿上那肥美的鲈鱼,浑身颤抖的看着远方。 三年,整整等了三年,那支他》 寄予了全部希望的船队,终于回来了。 尽管此时的他还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陈广带领的船队,他甚至不知道那支船队到底是敌是友。 近了,近了! 船队越来越近,旗舰上面那大黄色的大明龙旗迎风飘扬,张儒激动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随着密密麻麻的船舰接近,靠在海港旁边的小型商船全部主动让路,他们知道,这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所有船全部靠岸,旗舰上一个皮肤黝黑,身上的铠甲也变得破旧不堪的将军大笑着从船上跳下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让人瞠目结舌,他竟然一下跪倒在地,笑声渐渐变成了抽噎声。 他的嘴,用力的亲吻着满是灰尘的大地。 良久,他才站起来,仰天一声怒吼:“我的大明,我回来了!” “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张儒撂下一句话,飞也似的离开了鼓浪屿。 在小船上,他不断催促临时船夫范统:“快,快,再快点!” 那边厢,黑甲将军下船之后吼了一嗓子,转身朝船上的人吼道:“兄弟们,列队,下船,回家!” 船上传来如雷一般的怒吼:“回家,回家,回家!” 一个个同样破衣烂衫的士兵从船上走下来,他们的腰杆依然笔直,他们的脊背依然坚挺,只是黑了,瘦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都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欢迎着这些英雄。 “走,咱们见侯爷去!”黑甲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福州水师提督陈广。 这位憨厚的福州汉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容貌,站在这里,就跟个昆仑奴一样。 一个青年气喘吁吁的冲过来拦住陈广去路:“陈将军且慢,侯爷说要亲自迎接大明的英雄们!” 陈广心中一喜,随后不悦道:“哪有让侯爷亲自迎接的道理,你前头带路,末将要给侯爷请安。” 那汉子也有些急了:“陈将军,侯爷有令,您不能...” “什么不能啊!侯爷难道还会骂我不成!”陈广没好气的道。 “哈哈哈哈,你这出去一趟就是三年,可快把我给想死了,别一回来就为难下面的小兄弟,难不成我还骂不得你啊!”张儒爽朗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随后,陈广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张儒。 为了尽快赶过来迎接,张儒一路走得太急,摔了好几跤才赶在陈广带着士卒离开海港之前来到这里。 陈广看到之后大为感动,二话没说给了张儒一个熊抱:“侯爷,我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广的声音是哽咽的。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路到底经历了多少艰辛,到底受了多少磨难。 张儒轻轻拍打着陈广的后背:“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好半天,陈广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他指着身后大概还有六千人的队伍道:“侯爷,这次活着回来的兄弟,都在这里了。还有两千兄弟留在了慢八撒,他们在那边造船,那里的人都臣服在大明的天威之下。” “慢八撒?”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张儒大为奇怪。 不过他没有马上询问慢八撒到底是什么地方,而是拉着陈广的手一起朝前走:“走,咱们回家说话。范统,传令下去,今夜开三千坛美酒,我与兄弟们不醉不归。” 一行人回到鼓浪屿,自然有岛上的人负责看守巨舰上的财物,陈广坐下连口热茶都没喝,就被张儒一句话说得差点哭出来了。 张儒拉着陈广坐下之后端详了很久,突然说了一句:“你黑了,瘦了。” 陈广拍打着胸膛道:“为朝廷效力,应该的。” 张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那么激动,坐下说。跟我说说,你这一路都怎么走过来的?怎么走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你们离开之后,我是度日如年啊!” 言归正传,陈广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本来我们也没打算走太远,只想着在南洋转一圈之后就回来。 不过事情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们在南洋的时候的确看到的遍地黄金,那里的人武备松弛,根本不堪一击。而且相貌与中原之人有相似之处。不少人都说的是中原话语,所以我们也不好意思对他们下手。 后来遇到一个浡泥人,说是再往西走,那里才是遍地黄金,然后我们就一路往西走,还真别说,这些人的相貌是越来越不同了。 一开始不少兄弟都怕,不敢与之作战,可那些人不知好歹,主动攻击咱们。死了几个兄弟之后,我们的火气也上来了,一轮弗朗机炮过去,那些人吓得皮滚尿流。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虚张声势。 这头一开啊,就不好收了,渐渐的兄弟们的心也野了,索性咱们就一路向西。 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张儒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痛苦和艰辛。可想而知,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像陈广说得那么简单。 说着说着,酒席已经准备好了,五六千将士一起就坐,还有数千岛上的人陪同,这阵仗看上去可不小。 这是大明派出去的第一支舰队,也是最庞大的一支舰队,更是张儒一直翘首以盼的一支舰队。 所有人坐定之后,张儒端起酒杯,站起来朗声道:“兄弟们,你们都是大明的英雄,来!张某人在此,敬兄弟们一杯!” 说完,他将碗中的酒一口喝干,然后给这些经受了无数磨难的将士,深深鞠了一躬。 第453章 :盆满钵满2 这一躬,饱含着歉意、内疚,但更多的,是对这些勇士的敬佩。⊙, 所有人沉默,忽然,大家纷纷起身,高举手中酒碗,齐声贺道:“敬侯爷,敬大明!” 一仰脖子,酒水被喝干净,张儒声音有些哽咽,大喝:“来,兄弟们坐下,敞开了吃!” 范统一把搂住陈广的脖子:“老陈呐,你这一去,时间可够久的。回来了咱哥俩可得好好喝两杯。来来,别跟老子说你不胜酒量,能喝多少是多少。” 陈广推开范统铁箍一般的手臂:“你小子可够不厚道的,我这一路吃海水都快吃吐了,你得让我先吃两口米饭再说。别说兄弟不兄弟,兄弟也没你这么坑的。” 范统嘻嘻哈哈道:“别看我老范平时五迷三道的,实际上我门清。老大等你,等得那叫一个望眼欲穿。现在你回来了,兄弟们估计也能轻松下来了。” “几个意思?”陈广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瞪着牛眼睛问道。 范统贼兮兮凑到他耳边道:“明天来找我,我跟你细说。” 陈广抹了一把耳背后的吐沫星子,面色古怪的看着范统:“我说你小子这么多年不娶媳妇,该不会是好男风吧!好男风你也该找那些兔爷去,找老子这么个黑不溜秋的汉子干什么。滚,滚一边去。” 范统一张脸都快变成茄子色了,偏偏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解释。 张儒赶紧为范统解围:“你这一去就是三年,范统都快有孩子了,你可不能瞎说,小心人家媳妇大着肚子拿刀剁你。” 就在这时,坐在张儒这一桌不远处一个高如铁塔一般的黑汉子猛然站起,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道:“谁谁要剁我家将军。” 张儒看到这黑汉子一愣,这尼玛哪里是明人?这明明就是非洲的哥们啊! 是的,站起来的黑汉子就是一个纯种非洲爷们。 那身高放在后世估计能够在nba走一圈,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 这也不能怪张儒眼拙,实在是这些兄弟一个个都晒得黑乎乎的回来,而且都穿着盔甲,也很难分辨出来。再加上这些人他也不完全认识,这才没看到这个黑人。 陈广不悦道:“奥拉,坐下!” 那汉子瞪着张儒,慢慢坐下,吃一口东西回头看一眼张儒,直到陈广不耐烦的站起来抬脚踹了一脚才不再回头看。 张儒被这一幕弄得哈哈大笑:“行啊!咱们的陈大都督厉害,竟然连非洲哥们都给弄过来了。” “非洲哥们?”范统被这个新鲜名词弄得一头雾水。 张儒尴尬的干咳道:“咳咳咳,就是慢八撒人。这是我从神机营两个先生那里问到的,他们说那个地方叫非洲。” 陈广笑道:“这也是纯属因缘际会,奥拉本来是慢八撒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我大明天军降临,那些本地人十分排斥,拿着制作粗糙的弓箭对付咱们。 也怪末将当时太大意,以为这些土东西根本就伤害不了装备精良的大明水师。没想到这些人的箭法奇准,竟然专门挑我们没有甲胄覆盖的地方攻击。那些箭矢入肉不深,但是箭头上抹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制作而成的毒药,见血封喉。 三次交锋,我们的兄弟死了将近两百,而当地人被杀了将近一万。 这些人悍不畏死,他们不要命的冲锋,都被火枪给射杀。 奥拉是俘虏,末将见他身材高大,是个不错的苦力,就把他留下了。 没成想这小子见了大明的舰队,看了舰队内的装饰之后,竟然比划着说要留下来。还不停跪在地上磕头,脑袋都磕破了。 末将一时不忍,就打消了让他做杂役的想法,把他带在身边。 他学了三个月,总算是能够磕磕巴巴的说些汉话了,然后我才了解到这些人为什么这么不怕死。 知道原因,就容易找到对策,更何况有奥拉这个当地人在中间说和。最后跟他们达成共识,握手言和。 现在那边就留了三千兄弟驻守。” 范统舔了舔嘴唇:“听你这么一说,跟天书似的,有时间真的想跟着你们一起出去走一趟。” 陈广瞪大眼睛道:“你可别这么悍不畏死,咱们这一路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范统满不在乎的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嘛,有什么好怕的。” 陈广一脸庆幸和感激的看着张儒,然后严肃道:“你还真别不当回事,要不是侯爷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带上了不少船匠,我们早就在风暴中战死了。 你见过风暴么?十丈高的巨浪你见过么?一个巨浪拍过来,能够把一艘三桅大船拍碎你信不? 一开始我们觉得侯爷让我们多带果蔬是多此一举,还是以前的老船员说了我们才不甘不愿的带着。 你知不知道那些果蔬救了我们多少兄弟的命呐!” “来,不说那些了,喝酒。”范统感觉到陈广语气中的悲愤,岔开话题道。 张儒拦住范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老陈说。” 现在的陈广,就像是一个憋了不知道多久的火药桶,必须要找个机会发泄出来才行。 常年的航海生活,是十分枯燥无味的,尽管一路上会遇到无数的战争,无数未知的危险,但他们每天的生活也会变得十分紧张。 这种紧张一旦放松下来,将会变成一种十分可怕的杀手。 陈广继续絮絮叨叨:“咱们从福州港出发,一路往南,先是到了占城。那里经常会有海商前往,当地人对咱们见怪不怪。倒是有些人惊叹大明水师又重出江湖了,不少人愿意跟我们交易。 我是谁?大明水师提督,当然不可能跟他们交易,所以我在占城补给完毕之后,直接就绕开了占城。” 范统打岔道:“哎,我说你也够笨的,送到手里的银子,干嘛不要?” 陈广不屑的乜眼道:“你这辈子啊,也就是个当武将的料,不是做生意的料。” 范统急了:“你几个意思?” 张儒替陈广把话说完了:“他的意思是,占城那边根本就没法容纳这么大的舰队,他们的货物,后续舰队完全可以搞定。” 范统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然后有些猴急的道:“然后呢?然后呢?” 第454章 :盆满钵满3 陈广说的一路见闻,勾起了范统的好奇心,不用陈广主动说,他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催促了。 刚扒了两口饭的陈广快速咀嚼,吞了一口饭之后才道:“正如侯爷所说,这占城既然是普通海商能够到达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我的首要目标。 继续向南,到了满剌加。 然后是爪哇跟浡泥。 这些地方偶尔也能够看到大明海商的痕迹,所以我们也没多想,决定继续走。 不过成祖也留下的海图里面,只有往西的,我们也没办法,毕竟一路充满了危险,我们的人也只有几万,船只有数百,实在是不敢贸然开辟新航线。 循着海图一路走,走到了古里。 到了古里之后,末将才真正感慨。 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些海商啊,他们在没有朝廷的支持下,竟然能够到达这样的地方,还能够跟当地人交易,并且关系算融洽。 反正末将是打定了主意,只要是有大明海商的地方,我们就坚决不跟别人交易。要交易,也得等我们回航的时候再交易。 人总是这样,总以为前面的才是最好的,没想到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咱们在大海上这么飘着,竟然连人影都没见到。 海图就是这么画的,我们也不敢偏离航道。福船的吃水线太深,要是贸然接近,触了暗礁,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两个月漂泊,不少兄弟都得了病,这个时候就多亏了侯爷让我们备下的果蔬了。 一开始咱们没想到那个点子上去,只是每天都有兄弟发烧,而且是高烧不退,随军医官根本就治疗不过来。 眼看着一个个兄弟捂在被子里打哆嗦,我的心就疼。 可我们也没办法,因为大家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上去。 还好有老船员及时提醒,这才让兄弟们开始吃那些橙子。蔬菜是没有了,早就被祸祸光了。 下一个地方,叫做天方。 这里的风俗民情,跟南洋的风俗完全不同,简直就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天方人善战,战斗方法跟慢八撒的人完全不同,他们有着还算可以的装备,有着还算锋利的武器。 但是这一切,在我大明的火器面前,完全就是土鸡瓦狗。 两万兄弟在天方征战四十多天,战死不过一百八十人,就顺利拿下了天方一城。 天方国王慌了神,遣使和谈。 可那完全就是对牛弹琴,双方都听不懂对方的话,还得尽力去沟通。还好有手势,勉强能让对方懂我们的意思。 一听我们是来通商的,那些天方人差点没跪在地上哭。他们以为我们是侵略者,所以奋力反击,结果竟然是一群财神。 当我们的货物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些人的眼里都快冒绿光了。 反正,这一路的惊险是不少,这要说啊,得说个三天三夜才能说完。这一次收获,末将估计将达到白银两亿两。这是纯利润,算上所有损失和将士抚恤。” 说到这里,陈广颇为自傲的扬起了脑袋。 他应该骄傲,因为他做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他是真正的延续了郑和下西洋航道的人。 他的名字,注定将在大明的历史上留下痕迹。 “我敬你。”张儒举起酒杯。 “侯爷言重了。”陈广在张儒面前还是十分谦逊的。 他是个知道感恩的人,知道自己有今天除了跟自己的努力分不开关系之外,还跟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已经两鬓斑白的年轻人有莫大的关系。 是的,张儒表面上的云淡风轻掩饰不了他的焦灼,头发白了,就是最为直观的体现。 一场酒喝道夜半三更,所有岛上的兄弟全部去港口寻找住处,而这些将士则住进岛上兄弟的房子。 这,也算是张儒对他们一点不大不小的补偿。 喝了酒却没醉的陈广赖在张儒的住所不肯走,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话要说,苏七七和江采薇带着张慕言选择暂时回避,姜伟等人也纷纷离开,唯有范统不识趣,一直留在原地。 陈广几次欲言又止,偏偏范统又不离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儒瞥了一眼范统,笑道:“老陈,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那么强的防备。” 陈广听到这话心中一暖,瞪了傻笑的范统一眼,直言道:“末将离开三年,三年前侯爷发色乌黑,而今形容憔悴,不知这是为何?” 张儒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范统已经不满的嘟囔开了:“还不是你带着人一走就是三年,三年了,老大丢了官罢了爵,现在不过是个富贵闲人。可朝廷依然不放过老大,京中凡是跟老大走得近一点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北镇抚司那边的力量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到了这步田地,皇帝依然揪着老大不放,恨不得从老大身上刮下三两肉来。” 陈广听罢气得拍案而起:“侯爷为朝廷尽心尽力做了这么多事,朝廷怎可如此不仁不义。” 张儒微笑着摆摆手,示意陈广坐下,慢条斯理道:“现在你不是回来了嘛!至少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陛下也是个明白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对我下手了。” 陈广怒道:“难道侯爷就这么任人欺凌?京城究竟何人死活跟侯爷过不去,末将愿派人诛之!” 张儒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满朝文武只要不超过半数攻讦,只要陛下不想让我张文轩有事,我就不会有事。这次,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陈广大为吃惊:“陛下为何自毁塞上长城?” 张儒道:“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么说吧!皇上身体不好,皇子年幼,我权柄太重。这几点加起来,我一点错不范,也构成了死罪。” 陈广叹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张儒道:“慎言之!” 陈广道:“许他皇帝鸟尽弓藏,还不许我说了不成!侯爷,您说,怎么做,末将心里有数。只要没有侯爷的话,这福州水师存在一日,便没人能够撼动侯爷的地位!” 第455章 :盆满钵满4 面对陈广的表忠心,张儒十分淡定的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别激动,坐下说。” 他不是不相信陈广方才所说的话,而是十分相信。 事实上,就算陈广不说刚才的话,他也会一如既往的相信。 在任用陈广之前他就调查过这个人,不然陈广也不可能从巢湖水师一个普通的校尉变成堂堂福州水师的提督。 陈广是个只讲究情义不讲究忠君的人,他可以爱国,但他绝对不会忠君。 这是一个曾经为了两个兄弟性命差点将巢湖水师偏将杀了的主。要不是巢湖水师提督见他作战勇猛,他的命估计都没了。 祖上三代都是普通老百姓,到了他这一代才出了他们这么一个丘八。六亲之中没有任何人是作奸犯科的,而且祖辈父辈的性子,跟陈广的为人处世极为相似。 这,就是他成为福州水师提督的理由。 陈广气呼呼的坐下,端起桌上的开水一通灌。 范统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将出鞘半寸的腰刀收回刀鞘,阴测测的道:“皇帝怎么想的,咱们这些小人物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们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就行!别像王周那白眼狼一样,有点什么困难就闹着分家。” 张儒斥责道:“范统,越说越不像话了,都是自家兄弟,王周有他的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就算王周做得再不如你意,你也不应该在背后这么说他。兄弟之间,有什么当着面说清楚就行,没必要背地里指摘。” 这看上去是在训斥范统的话语,听在陈广耳中则是张儒在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了然的微微点头,脑袋动的幅度几乎看不见。 范统闭口不言,他心里对王周依然有怨言,既然老大不让说,他说你的风流韵事去。”范统懒洋洋道。 陈广一脸诧异:“什么风流韵事?” 范统一本正经道:“就刚才你跟我说的,什么爪哇国的女王跟你一双宿双栖,什么慢八撒的姑娘对你依依不舍的。” 陈广一脸颓丧:“好了,我败给你了,东西都在船上,你明天去拿。” 见两人轻松笑闹,张儒一直都保持着微笑,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及时打岔道:“好了,范统,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夜就让老陈回去陪陪嫂子吧!这回赚了个盆满钵满,估计兄弟们都得乐开花去。” 范统深以为然道:“兄弟们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才攒下文轩号不过一亿两白银,这海运还真是个金疙瘩,三年时间,刨去开支,两亿两啊!” 陈广道:“那老大先歇着,我回去了。” 范统收住话头:“对,我也回去了,不然又要挨骂了。” 第456章 :金银满地1 两人一边走一边笑闹着,陈广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惧内。←了,两女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在默然中入睡。 第二天,陈广清早起来就敲响了张儒的房门,说是要带他去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 江采薇在睡梦中不满的嘟囔道:“又不是没见过金山银山,以前定边侯府库房里就是个金山银山。” 正在穿衣的张儒忍不住一笑,这丫头想的还是太简单,这数百艘船舰,三年带回来的东西,哪有可能是定边侯府那个库房能够比得了的。 到达码头,范统已经嗲了不少人提前等在那里,看他睡眼惺忪的模样,估计也是被陈广给祸害了。 陈广整张脸都快皱城菊花了,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这种喜悦发自内心。 “来,二郎们,卸船。”陈广大声喝道。 听到他声音之后,马上港口就有人打了旗语,随之而来的是船上的旗语。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很快就过去,一般人忙着卸货,一箱箱宝贝被搬出船舱,整齐的码放在张儒面前。 一个个巷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红的耀眼,白的乱心,黄的更是让人疯狂。 单是旗舰上下来的箱子就有五十个,这五十个箱子全部都是按照官方装载五万两白银的箱子打造的。 这一船的货物,银子只有少数,金子也只有少数,最多的就是各色宝石。 红的绿的黄的,让人眼花缭乱。 粗略估计,这五十个大箱子至少价值白银上千万两。 看范统露出吃惊的神色,陈广得意道:“老范,才这点小菜你就目瞪口呆了,要是看到后面的,你不是得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范统一脸神经质的抓住陈广:“你是说后面的穿上装载的东西都跟这些东西一样?” 陈广摇头道:“也不全是,有些装载了沉香、龙延香之类的香料,有的装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二十个箱子的种子。” 范统兴奋道:“发财了发财了,这可都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 张儒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银子都在这里,是不是咱们的现在还不知道呢!朝廷总是要一部分银子才能偃旗息鼓,皇上也需要银子去修缮宫殿。这些银子,最后能留下来的,估计很少。” 范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大,你说什么呢!他现在这么对你,你怎么还处处为他着想。要按我的意思,就该全部都吃了,谁来都不给。他娘的,这么多银子,交给朝廷干什么。” 张儒斥道:“你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啊!王周一走,你小子把他身上所有的毛病都给学了过来。你就敢保证咱们周围没有朝廷的人?你就敢保证这些人不会把消息传出去?” 范统马上捂住嘴,夸张的四下张望。 实际上这码头上全部都是张儒的人,怎么可能有朝廷的人混在其中。而且张儒对自己人监控特别严密,除非这个人一直没有露出马脚,不然只要露出一点马脚,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厦门港。 张儒又道:“再说了,这些银子就算朝廷不要,我们也只能留下一小部分。那时候要开海禁,朝中勋贵的支持尤为重要。之后陛下要对我动手,也多亏了他们在其中斡旋。要是连他们的银子都保证不了,估计下次陛下再动杀我的心思,他们反而会火上浇油。” 陈广很是无所谓的道:“反正兄弟们的银子早就已经分下去了,大家得到的好处都不少。剩下的这些,老大你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 张儒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范统瞪了陈广一眼:“你说你自己拿了就拿了,装作没拿再拿一份,你不要给你小侄子当见面礼也好啊!” 这家伙现在完全就变成了一个守财奴,饶是文轩号的银两数以亿计,他依然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 第457章 :金银满地2 张儒笑道:“好了好了,说的好像我不分给你一样。你放心,自己兄弟必须先分了银子再说,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还有,你小子赶紧把岛上的兄弟调过来,没看见这边根本忙不过来啊!” 范统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等范统走了之后陈广才皱眉问道:“老大,这老范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张儒神色复杂的看了范统背影一眼:“此事说来话长,这小子变成现在这样,跟王周的离开不无关系。可能是认为王周的离开是他一手造成的,怕我不高兴,所以不自觉的在很多时候都学习王周说<话做事的方法。” “他俩到底怎么了?王周怎么会走?”陈广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个问题其实他昨天晚上就想问了,只不过很多话当着范统的面不好开口,怕他会伤心。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他自然要问问张儒到底怎么回事,免得以后他说错话。 张儒叹了口气道:“说白了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范统以前喜欢一个叫沈红莲的女人,但是那女子后来却被魏国公幼子给害死了。范统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所以多年不婚,范老为此白了头发。 你回来之前不久,范统突然找我说看上了某个女子,王周夜探,却发现那个女子跟逝去的沈红莲一模一样。 而且,这个女子来历很不简单,极有可能是带着目的接近范统的。 她身上有一股魅惑力量,让王周这家伙着了道。 再加上那段时间朝廷逼迫太紧,简直就有将我亲信一网打尽的趋势。而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消息,只能表面上保持镇定。 王周一怒之下就跟我闹了起来,结果范统说了几句公道话,王周直接说自己也喜欢沈红莲,是范统抢了他心爱的人。还提出来说要分家,说文轩号有他一份。 我自然不会说什么,本来文轩号我就预备了王周的份。想着就是几十年之后一帮老兄弟解甲归田,各人能够拿着不菲的银子,当一个富家翁。没想到咱们还没老,这家,已经提前分了。 王周走了,带着自己的亲信兄弟一起回了京城。 自从王周走后,范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不是嬉皮笑脸就是闷不吭声,完全走的就是两个极端。 他一直都在自责,认为是自己将王周逼走了,实际上他不知道,如果王周自己不愿意离开,谁也没法逼迫他离开。” 说到这里,张儒又长长叹了口气。 听完这个故事,陈广唏嘘不已:“没想到我走了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怪我,没有早点回来。” 张儒伸手搭在陈广肩上:“兄弟,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有些事就算我们能够做主也不应该去做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别自责。” 陈广指着从船上搬下来的东西问:“这些东西老大打算交多少给朝廷?” 张儒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价值几何,等统计出具体数目之后再说吧!这次跟着你们出去的海商也应该要分一份,别人家辛辛苦苦,出钱出力出货物,到时候咱们什么都不给人家。” 陈广笑道:“老大放心,这些东西已经是咱们的了,那些商人的货物已经在大海上用小船装走了。他们怕在码头上当等待他们的是朝廷大军,不敢太早靠岸。现在这些人估计已经找了海岛囤货,又或者是昨夜已经将货物送上了岸。” 张儒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免得让人看了心里痒痒。” 陈广道:“这些东西折合白银没有十亿也有八亿,真要统计出来,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 “这样,你让兄弟们辛苦一下,所有货物,归拢到一起,所有金银归拢到一起,所有珠宝归拢到一起。清点完的运走,先送往鼓浪屿上的库房,这边派重兵把守。”张儒吩咐道。 陈广道:“为何不送往厦门港库房?” 张儒冷笑道:“哼,送到厦门港库房,说不定就得被那些孙子监守自盗一部分,送到鼓浪屿库房,都是自家兄弟,就是监守自盗也没事。” “听老大的。”陈广完全无所谓的道。 这些东西虽然是他和兄弟们千辛万苦弄回来的,但是他真的不在乎这些东西。只要张儒在,就能有第二次出海的机会,只要能够出海,他就有信心弄到更多的银子。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得到张儒和朝中大臣的支持,最重要的就是得到皇帝的支持。 事实上,陈广自己在这次航海之行之后得到的银子,就足够三世吃穿不愁了。换句话说,就是他现在每天在家里坐着,让几十个俏丽婢女伺候着,拥有良田千亩,他也能够安乐的过完一辈子。 所以他的不在乎,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陈广的命令下,在岛上跟家人团聚了一个夜晚的水师将士重新回到海边,充当了挑夫的角色。 他们的目光跟鼓浪屿上的兄弟完全不同,他们看这些财宝,就像是在看一堆没用的土疙瘩一样,完全不像鼓浪屿上的兄弟那般两眼冒绿光。 张儒要不是定力够好,说不定眼睛里也得冒出绿光来,这可是他一辈子见过最多的财宝。 要是让那个自以为是的江采薇知道,说不定马上就得扑在这一堆堆的金山银山上不肯离开了。 从早上清点到傍晚,清点出来的只有九十三艘船,这九十三艘船弄出来的银子,足有五亿两。当然,这是将所有财宝全部折合成白银之后的数目。 光是这个数目,就已经足以让人咋舌了。 三天,点数点了整整三天,最后的数目让陈广自己都瞠目结舌。 一趟航海,三年光阴,百场战役,九千五百四十三条年轻生命,换回价值十三亿两白银的巨额财帛。 冰冷的数字安然躺在纸上,握住纸张的,是两只颤抖的手。 第458章 :捷报 “老大,我不是在做梦吧!”知道会有许多许多银子,但没想到有这么多银子的范统看着那几个微微抖动的数字,忍不住问道。 陈广毫不犹豫的抬手在范统脑袋上就是一下。 “啊!” 痛得龇牙咧嘴的范统非但没有怪陈广,反而兴奋得跳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这次真的发财了。老大,听我的,别管什么狗屁朝廷,带着兄弟们到南洋去,找个小地方,好好做一把人间帝王去!” “闭嘴!” &n? bsp; 本来还很兴奋的张儒听到范统这大逆不道的话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该说的别说。” 范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 兴奋的心情过去,张儒冷静下来看着那张已经被攥湿的纸,对范统道:“派人快马进京,禀报陛下。数量减少一半,就说这次航海收入多大六亿五千万两。” 陈广一听,马上道:“老大,这是不是有些多了。” 张儒一时没怎么听明白陈广话里的意思,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为留多了还是给朝廷给多了?” 陈广道:“给多了。” 张儒笑道:“别做得太过分,厦门港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朝廷的人想必马上会知道。说不定我这边报讯的快马还没进京,皇上就已经知道了这边到底有多少银子的消息。给一半留一半,让皇上面子上过得去,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陈广说了一句十分大胆的话:“以侯爷之才,朝廷逼迫太狠,不若揭竿而起。何必每日畏畏缩缩,寄人篱下。” 张儒一口回绝:“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语。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算皇上要杀我,我也不会举旗造反。” 范统道:“老大你就是太过仁义,皇帝对你如此不仁,连你多次的救命之恩和平虏之功都忘了,你又何必处处维护于他。” 张儒道:“皇上有皇上的苦衷,我不能因为自己受了一些委屈就对自己的兄弟动手。而且,我也不认为我们的实力能够跟整个朝廷作对。靠京中那些勋贵?这你们就别想了,莫说他们放不下现在的荣华富贵,就算他们能够放得下,我也未必能在建国之后分封这么多公侯。 九边重镇中的确有不少将领愿意在我危难之时帮我一把,但是谁能够真正豁得出去? 得到荣华富贵不容易,本来就是踩着不知道多少袍泽的尸骨爬山去的,他们绝对不会选择放弃眼前的利益。 就算将来我得了天下,也未必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喜欢一个背叛者。 现在这些银子,留在厦门港是绝对够用了,朝廷就算不再专款支持海运,我们也有足够的银子打造一支水师。 还有,剩下的六亿五千万两银子,送给京中勋贵和交好文官的,送给南京魏国公府的,送给这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官员的,至少就得有两亿两。 三亿五千万两银子看上去挺多,但是真正一分,就没多少了。 留在鼓浪屿的兄弟总得拿点银子,这福州和厦门的大小海商总得给点银子。加上造船、督练水师,抚恤阵亡将士,到最后,留给我张文轩的可能不到一亿两白银。” 范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说正经的就说正经的,说着说着就算上账了,也就你是老大,不然换一个人我非得抽他不可。” 张儒不以为意:“我就在这里,你想抽随时可以动手。” 陈广想了想道:“也许老大的选择是对的。可末将依然有一事不明,就算这次朝廷拿了一般银子,能够暂时放弃对你动手,老大你又拿什么保障自己以后的周全? 跟着您的兄弟不少,每个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一旦你有事,死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两个人。” 张儒竖起大拇指:“老陈你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我之所以跟你们算账,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的保障就要靠这些银子去赚。” 两人异口同声道:“何解?” 张儒道:“你以为我的银子这么好拿?这可是我的兄弟用性命拼来的东西,他们拿了要是不办事,那我怎么可能给他们银子。 这次交易赚来的钱,足以让人眼红。 不管是我的政敌还是我的朋友,看到这个数字之后都会吓一跳。 不管皇上到时候是怎么想的,那些拿了银子的人势必会想要更多,而要更多银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定不移的支持海运。 海运离不开谁? 离不开文轩号庞大的号召力和文轩号庞大的财力支持。 朝廷就算是想要接掌文轩号做的事,那些文官也未必有把握让这些大小海商真正听他们的。 老百姓都是盲目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为谁歌功颂德。 这次带回来的银子,足够让那些海商相信文轩号的财力,也足够让他们抵触朝廷的插手。” 这些话说得倒是没错,这天底下最脏的就是那些贪得无厌的贪官,你给他一两银子,他能要你整个身家。 商人们都是十分精明的,他们宁可相信一个能够让他们赚钱的富商,也不愿意相信朝廷。 陈广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事不宜迟,末将马上派人进京。” 本来想让范统派人的张儒想了想后道:“也好,你的人比我的人要名正言顺一些。” 陈广忙道:“都是老大的人。” 张儒挥挥手:“没那个意思。” 十日后,单骑快马到达京城,马背上骑士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晕了过去。 巡城司的人看到人之后,马上搜身,从身上搜出密信之后二话没说就禀报了五军都督府。 信封表皮上写着绝密两个字,这两个字足以让他们重视。 看到密信的五军都督府官员也不敢擅专,立刻进宫求见皇帝。 正在享受两个美貌宫娥按摩的朱佑樘一听有密信到达,而且是绝密之后,马上呵退了两个宫女,让人将信件呈上来。 细细看过之后,这位已经一年多没有露出过笑容的皇帝终于开怀大笑:“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第459章 :担忧 正好在跟皇帝商量国家大事的李东阳忍不住瞥了一眼,看清楚信笺上的内容和那个数字之后,李东阳差点没站稳。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的他,连忙跪下请罪。 朱佑樘开心的扶起李东阳,笑道:“先生何必如此惊慌,这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呀!” 之前对张儒下手,文轩号所有的店铺全部转让,少了一大笔商税银子不说,还让朝廷国库空虚。 现在这六亿五千万两银子对朱佑樘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的好东西。 & 李东阳声音颤抖:“陛下,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朱佑樘顿了顿:“现在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海运给朝廷带来了六亿五千万两银子的收入,而且还是刨去了所有跟着出海的海商收入之后的银子。这么大一笔数目收入国库,就是李敏都说不出什么来。朕要是死死相逼,只会让天下人认为朕无情无义。” 李东阳盯着朱佑樘道:“陛下真的是害怕民心么?” 如果朱佑樘真的害怕人说三道四,他就不会选择对张儒下手。既然他做了,就意味着这个皇帝根本就不怕人说。 李东阳在把握人的心理这一方面,的确是非常精明的。 被他这么一问,朱佑樘低头沉思起来,过了一会抬头道:“这样,先生先让他缓口气,待这阵风头过了之后,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东阳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继续道:“不怕打草惊蛇,就怕夜长梦多。” 朱佑樘苦笑道:“你让朕这个时候继续逼迫福州方面,就算是朝臣不为他说话,天下百姓也会为他说话。 先生又见过哪个得了民心的大臣会在一个明君手中受尽冤屈而死? 朕不是昏君。” 李东阳道:“臣知道陛下不是昏君,臣也从不认为陛下是昏君。但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子孙后代,陛下不得不做一回恶人。 臣本身对张文轩并无恶感,甚至隐隐还有钦佩。但是为了江山社稷,臣愿为后世百姓唾骂的佞臣。 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三思!” 朱佑樘叹息道:“容朕考虑考虑吧!真拿下了张文轩,还不知道是福是祸。他在朝中结交的大臣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是勋贵武将,这次海运给这些武将带来的收益,足以让那些武将铤而走险。” “保国公和魏国公都老了。”李东阳意有所指。 朱佑樘摇头道:“他们是世袭罔替的国公,没有犯谋反作乱的大罪,是不能够削他们的爵位的。就算他们老得不能动弹了,只要他们一息尚存,朕就不能做那鸟尽弓藏的汉高祖。” 还好朱佑樘在这个问题上算是拎得清,他十分明白武将勋贵在大明到底有多重的地位,也明白自己能够稳坐江山究竟为何而来。 如果他要是按照李东阳的想法打压武将,只怕这大明的数百年国祚,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保国公何人? 朱永是英宗时期被重用的武将,在宪宗时期督练团营,兼领三千营主将。剿灭了荆襄楚地的乱匪,才得到一个侯爵的爵位。 然后甘肃毛里亥犯边,朱永佩将军印出征防御,大胜而还。成化十四年成了太子太保,拜靖虏将军东征,回来之后就成了保国公。 徐俌呢? 中山郡王之后,世袭魏国公爵位,一直都在南京,那是成祖皇帝钦命的世代镇守南京的国公。 要是下了这二位的爵位,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肱骨之臣一个个干掉,留下一帮只知道舞文弄墨的文人,一个武将都不要,难道鞑靼再次犯边的时候让一帮文人提着毛笔去战? 很显然,朱佑樘没这么蠢。 更何况这二位国公战功累累,身边随便一个亲随都是曾经在战场上完成百人斩的狠人。门生故吏不说遍及天下,在军中却有绝对的势力。 得罪这二位,没有确凿证据就要罢免他们的官职,削掉他们的爵位,无异于在逼迫九边百万边军造反。 李东阳是个聪明人,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顿时赧然。 他是情急之下才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陛下,那该怎么办?”李东阳问道。 朱佑樘道:“朕这位奶哥哥可谓煞费苦心,一直按兵不动,原来等的就是福州水师提督陈广回来。这次陈广带回巨量财帛,朝廷必须要给予封赏,兴许,能够让陈广站在朝廷这一边也说不定。” 李东阳并不看好,打击道:“臣以为未必,这陈广能够从一个小校尉一跃而成福州水师提督,其中功劳大多是张文轩的。此人性情耿直,又是知恩图报之人。如果朝廷没有合适的理由要动张文轩,只怕他第一个不会答应。” 朱佑樘懒洋洋道:“终究是有功于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该给的封赏还是要给的。至于朕那位奶哥哥,就让他再逍遥一段时日吧!朕的身体在神医调理下已大有好转,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入土。” “陛下春秋鼎盛,可千万莫说这种丧气话。”李东阳大惊失色。 朱佑樘惆怅道:“朕一直都觉得先生是不阿谀奉承的人,怎的朕只要提到生死之道,你就这般紧张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要朕命,朕不能不给。人总是要死的,不是臣子们山呼万岁,皇帝就能真正万岁的。秦始皇苦寻长生不老之药,尚且身死国灭,更何况朕呢!” 李东阳叹息道:“陛下注意身体,可不能再听信阉宦李广的话了。先帝身体本来不差,都是被丹药毁了的。李孜省害人,这李广,未尝就没有害人之心呐!” 朱佑樘道:“他给的丹药还有些用处,朕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陛下”李东阳还想再说,朱佑樘已经转过头去,看样子是不想理会。 无奈之下,李东阳叹了口气,告辞离开。 皇帝为了求生,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他真的不知道,皇帝到底能够撑多久。 第460章 :赏赐 弘治八年十月,圣旨到达福州。 与此同时,运送财宝的队伍也到了京城。 “福州水师提督李广接旨!”李广尖锐的声音在福州水师大营响起。 这次被派出来宣旨,李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在皇帝身边还有皇帝做自己的护身符。离开的京城,他一直都在提心吊胆,害怕大明那些正直的文臣会不择手段在半路上戕害他。 问汪直借东厂的人用汪直一句话就回绝了,说你李广是去宣旨,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人敢动你这钦差大臣。 | 几次三番无果,李广无奈从棺材本里面拿出两万两银子找了四十个江湖人士一路护送。万幸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不然他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想着怎么从发了一笔大财的福州水师把自己的老本给补贴回来,李广在陈广跪下接旨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陈广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淡淡道:“公公远来,还请帐中稍坐,待本将安排接风酒宴。” 李广贼兮兮道:“陈将军无须客气,这次远航,你等耗费三年大好时光,虽带回了巨额财帛,但陛下心里,未必是高兴的。要是” 陈广一点都不给这死太监面子:“公公是不是想说要是本将能够给一些好处,公公便能在陛下面前替我福州水师美言几句。” 李广有些尴尬的看着陈广。 他们同名不同姓,可性格迥异。 这李广也在宫里面待了不短时间了,还真没遇到过陈广这么直来直去的人。就连宣府张安在他面前也不会这么直来直去,顶天了老将军就是让他吃闭门羹。 这下,李广可变得尴尬了。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广冷哼道:“公公要是来做客的,本将自然欢迎,公公要是来捣乱的,本将劝公公还是打消想法。我福州水师的将士虽然比不上九边将士那般战功彪炳,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拿捏的。 大家一起出征,回来的时候少了一半人,公公要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口别开太大了。现在朝廷有银子,可不代表我们这些三年没拿过俸禄的丘八有银子。” 李广尴尬的干笑道:“陈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杂家不过是想告诉陈将军,陛下虽然不是太高兴,却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让陈将军安心而已。 杂家不过是一个跑腿的,陛下信任,就来福州跑这一趟。做什么,那都是杂家的分内之事。 杂家不会想着问将军要银子,也请将军别把杂家想得太过不堪。若是将军不欢迎,杂家走便是了,宫中之人,也不少将军这口吃食。” 陈广阴测测的道:“本将让你吃,你敢走?” 说罢,眼珠子瞪起来,一脸凶神恶煞。 李广勃然作色:“陈将军难道要杀杂家这个钦差不成!” 陈广不屑道:“你一个阉人,手里拿着的不过是陛下给我的圣旨而已,算得了什么钦差大臣。你一没官印,而没王命旗牌,老子就是杀了你,别人又能说什么!” 李广也不是笨蛋,马上明白过来,沉声道:“看来陈将军是有备而来啊!李某倒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将军,让将军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 “是我要他杀你的。”一个声音从李广身后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李广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是李广畏惧的,那身后说话的这人无疑就是。而且,这个人是让他一辈子都不想见到的魔鬼,听到声音,他就恨不得跪在地上求饶。 还好,这些年在皇帝身边也锻炼了他的胆子,让他勉强支撑着颤抖的身体没有软下去。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跟李广打过交道的张儒。 梁芳离开之后,张儒一度是李广在宫中立足的靠山,只是后来张儒发生变故,李广这个小人便选择了投靠李敏一党。 “侯张大人。”李广艰难扭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勉强喊了一声。 张儒冷着脸道:“我可当不起你一声张大人,你最近在宫里很是不错,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我现在本身就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还得罪你这个陛下眼前的红人,说不定得埋骨福州了。” 李广反应过来,马上躬身跑到张儒身边,谄媚道:“侯爷,您可别这么说,小的只是一个小人物,陛下吩咐事情做小的就去做,哪里敢说是红人呐!” 张儒毫不犹豫的抬腿就是一脚:“你还敢说你不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也应该知道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李孜省骨头还没烂,你就想着要步李孜省后尘了?” 李广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道:“侯爷我冤枉啊!这事可真不能怪小的,自从神医入宫之后,陛下身体大有好转,可神医性子直爽,有时候说话陛下不爱听。再加上陛下似乎铁了心要拿侯爷开刀,神医有时候就是开方子都心不在焉的。 有一回,陛下说了你几句坏话,神医干脆就开了一个方子让陛下上吐下泻了两天。事后还跟陛下说苦口良药,说是为了清除陛下体内的毒素。 陛下也是没有办法,才让小的从民间找一些方士炼丹,不求长生,只求续命。” 张儒怒道:“按照你的意思就是佑樘他自己找死?” 李广吓得趴在地上,口中连道:“不敢,小的不敢!” 张儒一只脚踩着李广的后背:“你给我记住,就算我现在不是定边侯,没有功名在身,要杀你,易如反掌!回去之后该怎么做,你可知道?” 李广战战兢兢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回京之后一定马上投案自首,请陛下责罚。宫中方士小的也会全部赶走,不会让侯爷您难做的。”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知道该怎么做就行,滚吧!” 李广连滚带爬出了福州水师大营,二话没说带着随从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去二十里没发现追兵,这才心有余悸的擦着汗放慢脚步。 第461章 :为何 他恨恨的看着福州方向骂道:“张文轩,今日之辱,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我倒要看看,你能张狂到几时。” 对着空气放了几句狠话之后,李广才再次策马狂奔。 福州水师大帐内,陈广不解的问张儒:“老大,为何放这人离开,直接杀了岂不是更直接?” 张儒道:“这李广以前跟我打过交道,此人小肚鸡肠,心思狭隘。杀他简单,但是你必定会受到陛下的责难,就算陛下看在你刚立新功的份上不过问此事,下次只要你做错一点事,陛下都有机会责问你。 `` 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把自己的前程给断送了,没必要。 还有,这人的性格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我留着他还有用。” 陈广担心道:“放他回去,只怕他会在陛下面前进献谗言。” 张儒满不在乎:“就算没有他在陛下面前进谗言,难道陛下就能真正这么放过我?与其等到陛下做好准备打算收拾我再被动迎战,还不如先把矛盾激化,让陛下提前动手。 只要我们占据了大义,陛下动起手来就会束手束脚。” 陈广道:“既然老大心中已有定计,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张儒笑道:“这次朝廷钦封你为镇海都督,统领福州厦门两地水师。明面上看是升官了,实际上你依然只是一个水师提督。为什么?还不是皇上知道你是我的人,在提防着你。 他给了你官职,给了一个子爵的爵位,给了一个诰命夫人,唯独不给你增兵的机会。 没有足够的士兵,督造的战船越多,朝廷就能安排越多的人来福州水师,然后一点点蚕食我们的力量。 他怕! 我也怕! 但是你不能怕! 兵咱们可以不增,不过现在水师这群人只能留下三成,其他人全部都选择新兵,这些人分散到鼓浪屿和厦门港去。 这样一来,一旦朝廷对我福州动手,那我们还有还手之力。” “老大,非得闹到那个地步不可吗?”陈广听完张儒的安排之后,十分纠结的问了句。 站在自己的立场,他是不希望张儒和朝廷闹翻的。他毕竟是朝廷的官员,是皇帝的臣子。 可是一旦张儒真正跟朝廷闹翻,他肯定会站在张儒这边,不说别的,就为了那一份知遇之恩。 陈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他想问张儒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张儒淡淡道:“现在不是我要跟朝廷闹,而是朝廷容不下我张文轩。陛下要对我动手,如果这次你回来带回的巨额财帛是关键,那么陛下绝对不会第二次逼迫我。 我之所以得罪李广,并且放虎归山,未尝就没有让李广去陛下面前说三道四的意思。 朱佑樘的怒火一旦被点燃,那整个大明官场都会受到震动,到那个时候,我就能够看到,朱佑樘到底还有没有一分兄弟情义在。” “老大要做选择了。”陈广说道。 张儒点头道:“是的,我要做选择了,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陈广哈哈大笑:“老大未免太小看陈广了。男儿在世,不拼一回,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爬到什么样的高度。 只要老大你一句话,失败了,大不了陈广马革裹尸而还。成功了,咱也是有从龙之功的重臣。” 张儒伸手拍了拍陈广的肩膀:“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放心,这辈子,我张文轩都不会提造反两个字。只要我在一天,大明就不会有一个反贼存在。 我做这么多,只是不想任人宰割。 在关键时候,我必须有自己的力量,能够反抗皇权的欺凌。” 陈广道:“行,老大你安排。” 张儒道:“没什么可安排的,就是退下来的兄弟不能松懈训练,其他的没有太大的问题。福州现在是一个不小的城市,来来往往的人太多,那些退下来的兄弟尽量安排到厦门那边去。鼓浪屿不小,住个几万十几万人不是问题。” 陈广主动道:“我想把我的家人送到鼓浪屿去。” 张儒皱眉问:“你这是为何?” 陈广笑着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家人去鼓浪屿过好生活而已。我现在也不知道朝廷到时候到底会怎么安排,我的家人在鼓浪屿,老大你能放心,我自己也能放心。” “我从来没有不放心你。”张儒深深看了陈广一眼,将目光挪向远方,声音有些空灵。 陈广道:“我知道老大没有不相信我的意思,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进了锦衣卫昭狱自己到底能不能扛得住那些严刑酷法。家人在福州,我心里就有枷锁。” 张儒叹了口气:“随意吧!你自己怎么想就去做,如果你真的出事了,你的家人我照顾。” 陈广道:“放心,我老陈在大海商飘了三年都没死,没理由死在自己人手里不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大你也别太担心。” 正说着话,范统突然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老大,我要休妻。” 张儒一愣,问道:“什么情况?” 范统双目赤红,气喘吁吁,双拳紧攥,显然内心的波动十分巨大。 他吞了两口唾沫才解释道:“王周离开之后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她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沈红莲。虽然她跟红莲长得很像,但是她的行为十分古怪。 这次老陈回来,我就知道如果她心里有鬼,一定会想方设法从我口中问出到底有几多收益。 所以我在前几天借着酒醉说出了具体数额,没想到,今天我派去监视她的人竟然射了一只死鸽子下来。 那是信鸽,上面有字,而且写的就是我醉酒之后说的话,一字不漏。” 张儒皱眉听完,心沉了下来。 即便早就知道这个沈红莲有些不对劲,碍于范统的情面,他一直都没派人盯着她。如果消息真的被传出去,只怕到时候朱佑樘就不只是对自己动手了。 陈广是他很重要的一步棋,不容有失。 想了想他马上问道:“现在人在何处?” 第462章 :天人交战 范统嗫嚅道:“我我已经让她走了。” 张儒一下怒了,斥道:“糊涂,明知她不对劲,为何还要让她离开。” 知道自己错了的范统咬着后槽牙道:“范统愿受责罚!” 他爱她,她却带着目的,知道真相之后,范统无数次想过让人拿下这个别有用心的女子。可想到新婚之夜白色床单上那一抹嫣红,想着生活中她无数次的嘘寒问暖,范统心软了。 他放了她,但是老大这里需要一个交代,兄弟们也需要一个交代,所以他甘愿受罚。 陈广求情道:“老大,事已至此,唯有让兄弟们仔细搜寻此女踪迹,惩罚老范就没有必要了吧!老范也是一时糊涂,还请老大手下留情。” 范统固执的摇头:“不,这一切我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不让她离开,我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让她离开,兄弟们可能会遭受朝廷的残酷打击,这一切,我造成的,我来承担。” “愚蠢!”张儒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几次手都抬到了空中,愣是没打下去。 范统一直都是自己身边最为坚定不移支持自己的兄弟,这次即便做错了,他也下不了这个手。 “你知不知道你放了她意味着什么?我要给皇上加眼药,但是眼药绝对不是贪墨了一般海运收益。李广在福州遭了冷遇,回去之后必然会在皇上面前说些没有证据的污蔑之言。这样能够让皇上举棋不定,又能够让兄弟们有喘息的时间。 可你放了沈红莲,她只要回到京城说半个字,我的一番苦心全部都得白费。 六亿五千万两银子,杀我张文轩十次头都够了! 现在朝廷正愁着好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对福州水师下手,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对我下手。 你倒好,不用人家来抓把柄,自己把把柄送到人手里去了。”张儒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骂。 真的要他处理范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一刻,他就像是个没有主心骨的泼妇一样,只能依靠嘴上功夫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陈广一句话让张儒彻底冷静下来:“老大,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应该是怎么想办法补救。”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张儒彻底清洗,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心情之后,这才对范统道:“你现在,马上,安排人守住福州通往外界的通道,沈红莲走了,但是其他朝廷留在福州的棋子,一个都不能出福州的地界。 老陈,回去点齐人马,汇合福州卫的人马严格把控所有水路陆路,务必要将那些想要出福州的朝廷人马全部留在福州。 记住,抓住人之后可以好吃好喝供着,千万不要用刑。 顺便告诉厦门的姜伟一声,让他命飙云骑全部出击,顺着福州前往京城的路一路搜寻,找到沈红莲之后,立刻逮捕。” 他说的是逮捕而不是诛杀,目的只为了顾全范统所想。 沈红莲,这个女人的名字和她整个人在范统心里留下的烙印太深,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不到被伤得伤痕累累,范统只怕难以走出这个人的阴影。 福州最大的酒楼名叫花满楼,这家酒楼就是一个青楼和酒楼的集合体。里面玲琅满目,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酒楼里没有的。 听说酒楼背后的主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连福州知府雷远,那个在福州足以呼风唤雨的人,也不敢轻易撩拨花满楼背后的主子。 当然,这些传言都只是在市井中流传,谁也不知道花满楼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日,福州城突然戒严,福州卫和福州水师联袂出击,福州八个城门全部被封锁,只许进不许出。 才一个上午时间,就有将近百人被福州卫捉拿,这些人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没人知道。 百姓人心惶惶,一个个私下里议论纷纷。 “这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怎么好好的福州城突然就封锁了?” “听说是鼓浪屿上面那位的小妾被人给杀了,这会好像是在缉拿凶犯呢!” “哎呀,那位爷可了不得啊!都不是官员了,还能够调动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的人帮他办事。” “你知道个什么,在这福建的地界上,那位爷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福建的布政使都不敢跟那位爷叫板,区区一个福州卫和福州水师,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能不能别瞎说,那位爷哪里有那么微风,朝廷九边百万大军,随便调动一路,就足以灭了福州卫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说他是文士,偏偏他腰佩腰刀,说他是武人,可他身上穿着的却是文人才穿的长衫。 这句话惹了众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对中年文士怒目而视:“小娃娃,你是外地人,别瞎说。朝廷真的要动侯爷,也得看我们答不答应。” “就是就是。”一个年轻读书人随声附和:“要不是侯爷,咱福州现在都只是一个小土城,哪里能够如此富庶。以前时不时的还得给倭寇海盗上供,现在只要说是福州的人,就连苏杭一带的人都得翘起大拇指。” “不会说话就闭嘴,老娘很久没骂过人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俊秀的少妇双手叉腰,就差没破口大骂了。 中年文士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灰溜溜的离开了人群。 不一会,中年文士就到了花满楼天字号雅间,房间内此刻有十七八个人坐立不安,看到此人之后,那些人纷纷拱手叫道:“大人!” 中年文士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走到桌旁放下腰刀:“现在情况有些不妙,福州水师和福州卫突然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咱们要离开只怕没那么简单。” “大人,咱们出不去,消息就送不出去,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咱们罪莫大焉呐!”一个打扮成掌柜的中年人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脸担忧的道。 一个敞着坏的肥硕汉子不满道:“谢老蔫你还有个地方落脚,老子可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第463章 :吵架 “好了,不要吵了。”中年文士猛然握住桌上的腰刀:“现在不是纠结该怎么出城的问题,而是保证自己人不暴露的问题。” “我等听从大人吩咐。”所有人齐刷刷对中年文士拱手道。 中年文士沉吟道:“现在福州戒严,要出去基本上没可能。春满楼有南京那位做后台,张文轩的人应该不敢来查。你们现在暂时回自己的房间去,不要自己露了马脚。” “可是大人,张文轩跟南京那位关系莫逆,查一个春满楼,根本就不需要张文轩出马。”手下有人担心的道。 的确,这春满楼虽然背后站着的是魏国公徐俌,可张儒如果真的要查春满楼,这背后到底是谁,根本就不是问题。 以张儒跟徐俌的关系,查了春满楼,话的人还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就被中年文士粗暴的打断了:“没有那么多可是,按命令行事。” “遵命!” 中年文士脸色变得严肃,手下人马上停止了讨价还价,眨眼间,房间内十七八人就全部都消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福州城内人人自危。 那些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老百姓倒是嫌热闹不够大,看到有福州卫的人经过就会问一句:“小哥,这到底是抓什么人呐?” 可惜,平时能够跟他们笑着说话的福州卫将士这回没有一个人敢回答这些老百姓的问题,都是板着脸擦肩而过。 问了几次之后,这些胆大的人也闹了个没趣,纷纷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那些匆匆而过的军士。 日落西山,夕阳笼罩大地,坐在春满楼天字号雅间内的中年文士透过窗口的缝隙看着外面,长吁了一口气:“今夜,估计安全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白天,晚上的话他反而不会那么担心。 按理来说最担心的应该是晚上,可中年文士为何如此笃定张儒晚上不会搜查各大客栈? 因为中年文士算是这个世界对张儒比较了解的人之一,他知道张儒这么聪明的人,有时候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另一边,劳累了一天的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的将士总算是能够吃个饭稍微休息一下了,没有陈广和范统的命令,他们不敢睡觉,拼命瞪着眼睛等待新命令的下达。 “老大,兄弟们休息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挨家挨户的搜寻?”范统问道。 正在沉思的张儒思绪被彻底打断,他回过神茫然的看了范统一眼,过了好一会才道:“晚上就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晚上搜索的意义不大。” 范统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应该是那些人最为松懈的时候,咱们要是搜寻,说不定能够搜出来不少暗子。” 张儒道:“你都能想到,难道那些人想不到?能被皇帝用在福州的暗子,绝对不会是简单人物。我们都能够想到的问题,他们没理由想不到。以那些人的精明,定然不会居住在客栈之类的地方。 如果是搜索普通民居,福州参差十万户,就福州卫和福州水师不到十万人马,什么时候是个头? 先让兄弟们休息吧!只要我们不放松戒严,那些人就走不出去,只要他们走不出去,消息就没法传到京城。 只要没有这些人的消息,就算是沈红莲回到了京城,她一个人的话也没法让皇帝下定决心派遣大军征讨福州。” 范统了然道:“既然是这样,我就让兄弟们先休息了。反正周围有弓箭手枕戈待旦,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福州。” 张儒点点头道:“凡事小心为上,让值夜的兄弟多注意一些。” 范统自信道:“老大你就放心吧!你该担心的不是福州卫的人,而是老陈手下那些习惯了海上生活的人。” 张儒身哂然道:“你小子就别打击老陈了,他的人论战斗力可能比不上福州卫,但是要水战的话,十个福州卫的人马未必是福州水师的对手。” 范统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老大的意思我懂。不过老大,你真的不打算追究我放了红莲的罪责?”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张儒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二话没说砸向范统:“难道老子杀了你,沈红莲就能自己走回福州,乖乖留在福州哪里都不去啊!” 范统嘿嘿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秋后算账,我可不认。” 张儒骂道:“滚,滚蛋!别在老子面前碍眼。对了,让你师父过来一趟。” 范统委屈道:“老大,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话,现在我不过犯了点错,你就敢让我师父来见你了。” 张儒道:“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得好好使唤一下这老头。” 范统道:“我会将你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师父的。” 张儒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敢!” 范统连声讨饶:“行了行了,我错了,我错了。你稍微等会,我师父估计得等一会才有时间过来。” 张儒皱眉问道:“范老最近在忙什么?” 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的范统将脑袋重新伸进房间,做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话音未落,一只臭烘烘的靴子从房间内飞出,范统脑袋一缩,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没多久,趿着鞋子的范无咎一边抠鼻孔一边走进张儒房间。 张儒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恶声道:“我说范老,你就不能文雅些,这大晚上的,可恶心死我了。” 范无咎一脸坦然,小拇指勾住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张儒一弹:“老头子做事一向洒脱不羁,小子,有什么事,说!” 第464章 :交手 张儒讪笑道:“还是老前辈了解文轩,知道文轩没事不会找您。是这样的” 把范统做的蠢事说了一遍之后,张儒又说了自己的担忧,然后才说请范无咎帮忙。 有范统做错了事做铺垫,范无咎有心拒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不情不愿的道:“你要我办的事难度太大,我也不能担保一定能够办成。” 张儒贼兮兮将脸凑过去,在范无咎耳边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够办到。” 范无咎将脑袋偏开:“我自己都不敢保证的事,你相信又有何用。反正老夫答应了你,就会尽力去做,到最后能不能成功,老夫现在打不得包票。” 张儒挑眉道:“范统都说甘愿受罚,我这当老大的也不能不罚,毕竟他做的事,已经让兄弟们难过了。看来,我该好好想想怎么处罚范统才行,不然队伍大了,难带啊!” 范无咎没好气道:“你小子还能无耻点么!” 张儒摆出一副我就是这么无耻的姿态,乜着眼不再说话。 僵持了一阵,范无咎无奈道:“行了,行了,算老夫怕了你了。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会帮你把人找出来。但是只有地址,能不能拿下对方,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张儒拍掌大笑:“这就对了嘛!好歹跟范统兄弟一场,真要处罚他,我也下不去那个手不是。” 范无咎指着张儒的鼻子骂道:“你小子就作吧!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衣服扒光丢到闹市去。” 张儒谄笑道:“范老,您大人有大量,跟我一个晚辈计较什么啊!再说了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事关福州一地数十万百姓的生死,您可不能太过儿戏啊!” 范无咎一边走一边道:“每次跟你小子说三句话,老子脾气就得上来,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说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张儒看着黑漆漆的窗外,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那中年文士刚刚熄灯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放在床边的腰刀,翻身下船,弯腰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凝神以待。 “咚咚咚!” 不算很大,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中年文士屏住呼吸,并没有马上说话。 “咚咚咚!” 外面的敲门声依然在继续。 中年文士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腰刀的手掌心已经冒出了汗水。 外面的人似乎在迟疑,第三次敲门声响起隔了好久。 “咚咚咚!” “谁!”不等敲门声完全消失,中年文士已经低喝出声。 话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变了一个位置。 如果外面的人心存歹意,那么就算手里拿着的是神机营最为先进的火枪,也休想伤到中年文士分毫。 “小女子有要事求见大人,还请大人赏光一见。”门外的声音是一个软糯糯的女声,听声音,似乎是全然不懂武功的人。 中年文士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沉声道:“夜已深,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事关张文轩,若是小女子明日再来,只怕大人已经身首异处了。”门外的女声变得清冷,似乎对中年文士的警惕感到十分不满。 听到张文轩三个字,中年文士身体很明显的抖了一下。 知道他来福州的人屈指可数,知道他身份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为什么一个女子,竟然能够知道自己的身份? 还在犹豫间,外面的女子又说话了:“小女子此番带来了不少秘密,大人若是肯放小女子进去,说不定小女子能够给大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思忖再三,中年文士还是决定放这女子进来。 心想一个女子,未必还能把我这个大老爷们给杀了不成! 想着,他伸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长相清丽身着红衣的女子,女子脸上有驱之不散的愁云,秀眉紧锁,似乎满怀心事。 等女子进门之后,中年文士直接关闭房门,屋内黑漆漆的,他也没想着要点灯。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中年文士保持着安全距离,冷冰冰的道。 红衣女子不以为意,露出一个带着愁苦的微笑:“将军这警惕性还真是高,怪不得福州卫这么多人都没能找出将军的踪迹。” 中年文士冷声道:“如果你是要来拍我马屁的,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红衣女子轻笑道:“将军还真是心急,也罢,小女子长话短说,至于说了该说的之后,将军会怎么做,小女子不敢保证。” “说!”中年文士的说话方式言简意赅。 红衣女子敛容道:“小女子的身份暂时不便告知将军,但是将军可以相信小女子不是来害将军的。数月之前,张文轩写了几十封信,这些信件都是通过秘密渠道传递,一般人不知道。 小女子现在知道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辽东,一个是长沙府。 这次海运带来的收益据小女子估计应该多大十五亿两白银,除去那些战死的水师将士应该得到的抚恤之外,福州水师活着的人估计分摊了一亿两白银。 剩下的十三亿,张文轩留下了一半,其他的全部送回了京城。 而这剩下的一半里面,现在留在福州的只有大约一亿两。”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停住了话头。 中年文士被这些消息所吸引,很配合的问了一句:“还有六亿五千万两呢?” 红衣女子得意的笑道:“看来小女子带来的消息,将军还是十分心动的。要知道剩下的银子去了什么地方,就得请将军暂时收留小女子一段时间了。” 中年文士马上提高了警惕:“你究竟是何人!” 红衣女子一愣,随即神色黯然:“小女子的身份暂时不能说,如果将军不愿收留,小女子宁愿现在出去束手就缚。” 中年文士眼睛眯起,手握住了腰刀的刀柄。 红衣女子嗤笑道:“将军未免太紧张了些,这绣春刀跟了将军不少年头了,将军何时拿绣春刀杀过女流?” 第465章 :你是何人? 听到绣春刀三个字,中年文士握刀的手已经蠢蠢欲动,女子话音未落,他已经抽出了绣春刀架在对方白皙的脖子上:“你究竟是何人!” 面对刀剑压颈,红衣女子浑然不惧,脸上笑意不减:“别用你那破天片子吓我,本姑娘不吃这一套。现在福州城戒严,能够让本姑娘立足的没几个地方,你这算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别问我是谁,就像我不问你是谁一样。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当多了个累赘。 也就几天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你要真的要逼我,大不了我自己跑出去让他们抓住,顺便再说说你们躲在春满楼的事。” 中年文士紧了紧手中绣春刀:“你要是不说你的来历,只怕今夜姑娘就要血溅五步了。” 红衣女子蹙眉道:“将军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眼里只有敌人和朋友,不是我的朋友,那必然是我的敌人。”中年文士冷冷道。 红衣女子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也罢!你这么想知道我的身份,告诉你也无妨,反正现在满城风雨都是因我而起。 我叫沈红莲,曾经在南京死过一次,死的理由就是魏国公徐俌幼子徐怀远轻薄于我。 我有一个丈夫叫范统,曾经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现在只是张儒身边一个跑腿的小人物。 我能活着是因为贵人相助,我来这里是为了接近张文轩身边的人,套出恩人想要的秘密,然后借机一举捣毁以张文轩为首的贼寇。 昨夜放信鸽的时候被范统发现,他不忍杀我,所以将我放了。但是任务没有完成,我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了福州城。 这事范统不知,只有你知我知。 找将军要个避难之所,无非就是各取所需。” 中年文士脸上的怒色稍有平缓,按照红衣女子的说法,对方应该是友非敌。 不过马上,中年文士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他十分好奇这个红衣女子到底是谁的人,沈红莲为什么又会死而复生? “你背后的人是谁?”中年文士冷冷道。 沈红莲愠怒,好看的眼睛瞪了中年文士一眼,不自觉的用上了魅惑之功,希望能够让对方放下武器。 没想到这中年文士的定力非常人能及,在她的魅惑之功攻击下,竟然依然镇定自若。 她只好怒道:“你不觉得你问的太多了么?我现在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可没跟我说过半个字。” 中年文士冷笑道:“张文轩狡诈多端,小聪明不少,本将若是不小心些,只怕脑袋早就被张文轩给摘了。你可以选择不说你背后主使是何人,我也可以选择不接纳你,甚至是杀了你。” 沈红莲感觉到脖子上刀锋的压力越来越大,开始害怕起来。 此时的她,一点都不怀疑眼前这个长相英俊而冷酷的中年文士会不会杀了自己。刀锋的逼迫,汗毛倒立的阴冷感,让她彻底失去了镇定。 “好,我说。”她不敢赌,只能实话实说。 “我背后的人是内阁的人,具体是谁,真的不能说,否则我早晚逃不过一死,家人还会惨遭屠戮。”沈红莲可怜兮兮的道。 刀锋上的阴冷渐渐消失,绣春刀不觉之中已经回到了漆黑的刀鞘之中,中年人神情淡然:“你可以在天字号房间里随便选一间住下,事情过了之后,你我再不相识。” 沈红莲长吁了一口气:“多谢将军。” 本来已经转过身的中年人猛然回头,在黑暗中一双眸子迸射出寒光:“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沈红莲低眉顺眼道:“晚辈曾在定边侯府看到过将军一次,所以知道将军长相。数月前晚辈在闹市无意中看到将军背影,当时不敢断定,后来朝中有人来信,方知将军早已到达福州。” 中年人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沈红莲如释重负,出去之后拍着露出半截的胸脯后怕不已。 这人身上的杀气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丈夫范统杀人上百,身上的杀气没有这么浓郁,张儒杀敌无数,身上的杀气也没有这么浓郁。 从那绣春刀刀锋上透出的寒光,沈红莲就可以肯定,这个人杀的人,绝对要超过张儒和范统的总和。 选了一个天字号房间住下之后,沈红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停出现范统的面容。 他会在自己冷的时候将自己拥入怀中,会在自己饿的时候深更半夜跑出去找卖馄饨的小贩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更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用一种并不是十分光明的手段将福州城内二十多个有名的大夫全部抓紧家中。 他有时候很木讷,不解风情,不知道嘘寒问暖,总是用一种近乎愚蠢的方式来爱护着自己。 可是,我却背叛了他,带着他无意中说出来的秘密,我要离开福州,要告诉他大哥的对头一切真相,要让皇帝对他大哥产生疑心,要让他和他的兄弟全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想着想着,家中老人的脸庞出现在脑海中,沈红莲用力晃了晃脑袋:“不不不,我这么做是对的。我如果不这么做,我的家人就要死,沈家将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不能让沈家就这么落败,我不能看着那些人死在屠刀之下。” 脑海中天人交战,鼻子一酸,她泪流满面。 这个时代的女性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很多时候,她们在做身不由己的事情。此时的沈红莲,感觉自己跟青楼里卖弄风骚的女子没有半点区别。 想着想着,天已微亮,休息了一个晚上的福州卫将士和福州水师将士再次出现在百姓眼中。 一个个衣甲鲜明的士兵不停盘问一些陌生面孔,他们在盘问的时候手一直都放在腰刀上,从这一点足以看出,这次福州卫和福州水师联袂出击,绝对不是儿戏。 福州本地老百姓倒是习以为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丝毫不受那些士兵的影响。 这可就苦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出又出不去,留着又像是在等死,煎熬的感觉让这些人如履薄冰。 第466章 :战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被抓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放出来的人少,被羁押的人多。 五天后,已经有一百三十多人确认为朝廷暗子,范统兴冲冲的找到了张儒:“老大,应该差不多了,今天只抓住三个,这福州的暗子应该已经差不多拔掉了。” 正在奋笔疾书的张儒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拿起纸张吹了吹,待墨迹稍干,才小心翼翼的将信件叠好放入信封中,亲手封上火漆。 将信扔给姜伟后,张儒看着范统道:“这信送到南京魏国公府,一共抓住了多少人?有没有查清楚这些人到底是隶属于哪个系统?他们到福州的目的又是什么?” 范统对答如流:“老大,一共抓住一百三十八人,其中四十二人是锦衣卫的人,这些人中自杀的有三个,应该是死士。其他活着的人知道的东西不多,只知道是奉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之命埋伏福州。 有六十一人是东厂的番子,这些人倒是老老实实全部撩了,其中一个是东厂的九档头。 他们是奉命潜伏在福州,等待朝廷来人的时候将朝廷的人就地拿下。目的那九档头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汪直的命令。 另外,汪直还说,如果被飙云骑的人抓了,不得反抗,不得隐瞒,要如实相告。 十九人为朝中大臣所派,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那些人的心腹,所以知道的东西不少。这其中又以户部尚书李敏派遣来的两人最为硬气,一个拼死反抗死了,另外一个说出口供之后死了。 派人来福州的高官包括内阁大学士徐浦、内阁大学士谢迁、户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等人。 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说是要随时注意福州这边的动态,及时通知京城那边,好让京城那边做出对策。 说来也奇怪,这些人都是听从一个叫丘福的人调遣,这个丘福,则是已故内阁大学士邱濬的下人。 剩下十六人来历不明,这些人也是所有人里面最为死硬的。十四个在交手中被杀,还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不喜欢多说话,喜欢直接杀人。要不是我们布局精密,只怕得有两个兄弟折在他们手上。” 对最后这十六个人的团伙,范统是最为痛恨的,这些人出现在城门口,二话没说抽刀就上,直接就将巡城司的几个人给干翻在地上。要不是飙云骑的兄弟身手了得,马上就跑过去拦住了城门,只怕这些人已经跑出福州了。 就算是在之后的交战中,这些人的战斗力也让人咋舌。 飙云骑那可是王周精心训练出来的,配合作战比一般的边军要强许多,就是京军中也未必有多少能够比得上这些人的。 可偏偏这最后的十六人战斗力强悍,配合极为精密,以范统的见识,竟然都没法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训练出来的。 看他们的作战方式大开大合,有点像军伍出身,可他们单体作战能力又比军伍之人强上太多,看上去又不像是军伍中人。 “剩下那两个呢?”张儒一点都不担心其他人派来的人,最担心的反而是最后这十六个来历不明的人。 他和范统一样,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知力。 “剩下两个人还活着,但是关起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审,就有一个人撞墙了,好在这人没死。一番审讯之后,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属下无能,没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半点消息。”范统惭愧道。 以他的资历和本事,都没能问出任何东西,单这一点,那两个被活捉的棋子就有自傲的资本。 张儒突发奇想:“走,带我去看看。” 范统二话没说就带着张儒去了关押那些犯人的地方,这地方说是牢房也勉强,就是一个四面用木头围起来的围栏,每个人都用铁链锁着,外面围了一圈用弓弩对准里面的飙云骑高手。 进入围栏,一个勉强算得上是屋子的角落里,锈迹斑斑的铁链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捆得严严实实。他身上的血迹已经染红了铁链,胸口微微起伏,被绑住的双脚正在颤抖。 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此人勉强抬起了头。 看到张儒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 紧接着,张儒就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看向年轻人的目光越来越凝滞,脸色也越来越沉重。 这个人给了他一种熟悉的冷厉感,那种感觉似曾相识,跟他记忆深处一个人十分相似。 那个人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他仿佛响起了年少时的冬日,被那人用带倒刺的皮鞭逼着泡在冰冷的京城护城河里的感觉。 是的,这个人让他感到熟悉,因为这个人曾在年少时陪伴他数年光阴。可以说,没有那个人,就没有张儒的今日。 张儒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人。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时今日,他绝对不会选择一条振兴大明的道路,说不定会选择仗着皇帝的恩宠做一个纨绔子弟,每日流连花街柳巷。 可惜,人生根本没有那么多如果,有时候道路既然选择了,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现在的张儒,就是如此。 在不觉之中走到了朝廷的对立面,到了皇帝要杀他而后快的地步,同时也算是将自己的理想完成了一半。 这其中得失,只有他自己能够清楚。 张儒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年轻人已经开口了:“嘿嘿,这不是大师兄嘛,虽没见过面,不过小弟对大师兄的丰功伟绩可是久仰了。” 年轻人一开口,就彻底证实了张儒的猜测。 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师父,那个几年没跟自己见过面的师父——崔克己。 “怎么?看到小师弟装作不认识?要是师父知道了,可是会伤心的。”年轻人在言语中对张儒积金嘲讽。 张儒不以为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师父他老人家也到了福州?” 第467章 :师弟 年轻人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师兄你这是小瞧师弟我,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师父难道没有教导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能说?你是大师兄,一直都是我们这帮小师弟学习的榜样。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张儒摇头道:“有些事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就算跟你解释你也未必能懂。告诉我,师父现在在哪里。” 年轻人冷哼道:“笑话,告诉你师父在哪里,然后让你抓住师父,像对付我一样对付师父?你是一个能够背叛兄弟的人,难道就不能背叛师门?那帮死了的傻小子要知道他们崇拜的人竟然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说不定得气得从地底下跳出来。” 张儒淡淡道:“我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我有我的七情六欲,就像师父有师父的恩怨情仇一样。你不肯说,我不怪你,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师弟在受刑,所以只能说一声对不住。范统,放人。” “老大!”范统眼珠子瞪得溜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放人!”张儒再次重复道。 这下不仅是范统,连那个身上至少有百道伤痕的年轻人也瞪大了眼睛。 他嘲讽张儒,是因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张儒竟然会选择放了他。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统道:“老大,这小子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既然您的师弟来了福州,崔大人肯定是来了福州的。能不能抓住那些人,就得看能不能从这小子嘴里挖出东西来。” 张儒叹了口气:“人咱们可以不抓,放了他吧,这是我师弟。” “可他未必把你这个师兄当师兄看!”范统没有动,极力劝阻。 一直站在身后没有吭声的姜伟忽然道:“老范,听老大的话,把人放了吧!欺师灭祖的事,老大做不出来,你别让老大为难。” “这可是个好机会。”范统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 他实在不愿意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掉,更不愿因为放了这个年轻人而让张儒受到任何伤害。 “执行命令!”张儒低喝道。 看张儒脸上已经有了怒色,范统无奈,只好让人把年轻人放了。 年轻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深深看了张儒一眼,然后扭头钻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老大,我需要一个解释。”范统亦步亦趋的跟在走出了牢房的张儒身边,瓮声瓮气道。 是的,他心里依然放不下这个坎。 张儒道:“派人跟上那小子,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记住,宁可跟不上,也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范统一愣,然后欣喜若狂:“我就知道老大不会如此妇人之仁,放虎归山,下次要抓人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张儒无奈苦笑:“你别唧唧歪歪的,赶紧做事去。” “得令!”范统屁颠屁颠的跑开了。 姜伟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儒看见后问道:“怎么了?” 姜伟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张儒道:“讲!” “既然放了人,得了人心,老大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如果真的抓了崔大人,老大该如何面对他?”姜伟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他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要在锦衣卫待过的人大多知道崔克己的性子,那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又是一个对皇权极为忠心的人。 如果要他在徒弟跟忠心面前选一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事实上,崔克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张儒解释道:“我和他是师徒不假,可现在师父已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让我自己把脖子伸过去给他砍,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顶天了就是躲开。但是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有你们这么多兄弟,有福州那么多百姓,朝中还有那么多盟友。 我不能退! 只要我退一步,我师父就会进一步,直到把我逼得无路可退,然后一刀杀了我。 师父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他顶多就是杀了我之后每年寒食去给我上坟,顺便说几句为师也是迫不得已之类的屁话。 我的人抓了他,他还有一条活路。他的人抓了我,我必死无疑。” 让张儒必死无疑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朱佑樘发话。 到现在为止,张儒都没法确定,真的被锦衣卫或者天门九卫的人抓住之后,进了京城,朱佑樘到底是会要了自己的命,还是留着自己圈禁至死。 他不能赌,因为他赌不起。 姜伟默然:“老大,我” 作为一个曾经背叛过几次的人,姜伟这个时候应该表忠心,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张儒如果相信他,他不需要表忠心张儒也会相信到底,如果张儒不相信他,就算他表忠心,张儒也未必会相信他的鬼话。 所以这个时候姜伟选择沉默。 张儒笑了笑,开解道:“兄弟一场,一起走到今日,殊为不易,你有多艰难,我清楚。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让你为难的事,你要走,随时都可以。” 姜伟犹豫了。 这个时候离开,张儒应该不会为难他,可他真的舍不得这么多兄弟,更不想自己离开之后被兄弟们唾骂。 过了好一阵,姜伟才道:“老大,我不想走。” 张儒叮嘱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天决定留下,以后就没有离开的可能了。你是先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天门九卫,一生只能忠于一人,你现在离开,我不会怪你。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样的话,要是一般人早就怒了,偏生姜伟不是一般人,他反而笑了:“老大怕吗?” 张儒不屑道:“怕什么,你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姜伟也笑道:“可我是背叛过兄弟们的人。” 张儒将目光投向远方,过了一阵才道:“如果天门九卫中的人,是这么容易背叛的的话,那先帝可真是做了一辈子最为糊涂的事。事实上先帝虽然昏聩,但看人的眼光极准,我相信先帝选出来的人,不会有错的。” 二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68章 :师父 春满楼今天的生意格外好,客人也来得相较有些奇怪,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士绅依然很多,不过今天多了许多身材魁梧的汉子。 “咚咚咚!” 住着中年文士的天字号雅间的房门被敲响,中年文士一个翻身上了房梁,手紧紧握着刀柄。 “咚咚咚!咚!”敲门声变得十分有节奏,中年人这才松了口气,翻下房梁后毫无防备的打开房门。 一个年轻人一头钻进中年文士怀里:“师父,师父,老十九出事了。” 中年文士面色大变,一把将房门关上,一脸严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年轻人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停低落的汗珠:“师父,老十九带人想混出城,可手下人有不听话的,还没等盘问就露了行迹。一行十六人苦战不退,最后战死十四人,老十九和毕书被抓了。” “福州卫?”中年文士面如土色,失声道。 年轻人摇头道:“不是福州卫的人,好像是飙云骑的人动的手。” 中年文士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担心不已。过了一会,他站起来颤颤巍巍道:“马上让兄弟们转移。” “是!”年轻人转身欲走。 手还没有触摸到门框,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了进来。 “老十九!” 中年文士和开始到达的年轻人忍不住异口同声的惊呼。 浑身是血的人喘着粗气,露出一个微笑:“师父放心,我没事,可怜毕书他们” 年轻人十分庆幸的道:“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中年文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再次大变:“不好,老十九你办了一件蠢事。赶紧通知我们的人全部离开,马上走。” 那边厢听到了这边动静的沈红莲打开房门冲了出来,人还在走廊上,她就呆住了。 一个老者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斜躺在栏杆上,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腐的味道,手里的酒壶正源源不断的往他口中流淌着甘甜的酒水。 一壶酒喝完,沈红莲一动都不敢动。 老者扔了酒壶,坐正身体:“儿媳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玩够了就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沈红莲一张小脸变得煞白,浑身都在抖动的她连嘴唇都在轻微的颤抖:“师师父!”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被张儒威逼出来的范无咎。 “别叫老夫师父,范统那小子人如其名,我范无咎可不是饭桶。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留在福州?统儿的一番好意,就这么被你白白浪费。你知不知道他差一点就因为放了你而被张文轩给杀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离开,让他茶不思饭不想?”范无咎语气森冷,眼中不带丝毫感情的道。 沈红莲无言以对。 不管她站在什么角度,身处什么立场,离开范统,都是她的过错。 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那个男人在她身上到底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那个男人把她当成了他的世界,而她却把那个男人当成了一颗棋子。 范无咎跟张儒一样是个护短的人,能够忍着不动手教训沈红莲,已经是看在范统的面子上了。 谁让老家伙只有一个当儿子养的徒弟,又眼巴巴的盼着那个徒弟给他养老送终呢! 中年文士半只脚踏出房门,另外半只脚还在房间内,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你是范无咎!”中年文士眯着眼道。 范无咎扭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不禁笑了:“呵呵,出来找个离家出走的儿媳妇,没想到还能碰到你这样的大鱼。怎么,你崔克己是不是嫌自己徒弟还不够倒霉,上杆子跑过来打算给你徒弟来最后一刀,好送他上路?” 略带嘲讽的言辞让崔克己老脸一红,跟自己的徒弟为敌,而且还是带着目的来福州,这本身就让他这个做师父的有些下不来台。 然而受人之命,忠人之事。他既然是朝廷的官员,又是皇帝御赐的天门九卫,自然办事就要站在皇帝的角度考虑问题。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范老,真不知是福是祸。”崔克己摇头苦笑道。 这老头的战斗力有多彪悍他是知道的,他不认为年富力强的自己跟范无咎有一拼之力,更何况手下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伤了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的。 他决定拖。 只有拖延时间,让自己的人发现不对然后逃离,他才有机会冒着受伤的危险离开春满楼。 范无咎似乎将他的心思全部看透了,冷冷道:“别想着让你那帮蠢猪一样的手下离开,就算他们离开了春满楼,也绝对逃不出福州。你这个做师父的有脸跟自己的徒弟作对,我这老不死的,自然有脸跟一帮后辈好好玩玩。” 在他说话的时候,沈红莲偷偷挪动脚步,意图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范无咎脑袋后面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她才走了不过三步,范无咎阴冷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沈红莲,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休怪老夫不给统儿面子。你知道你做的事是什么意思,对福州来说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沈红莲听话的停住脚步,说真的,她是不敢往前走了。 作为一个曾经亲眼看过范无咎百步之外飞叶杀人的人,她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在范无咎发出警告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崔克己朝两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偷偷准备离开。 “刷!” 也不见范无咎的身体动弹,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年轻人膝盖遭受重击,双双瘫软在地上。 别说两个年轻人没有看清范无咎的动作,就是崔克己也只看到这老头的衣袖在晃动,其它的,他什么都没看到。 单是这一手,就已经凸显了对方的能力,崔克己不敢再轻举妄动。 要说这两个年轻人也真是崔克己的徒弟,膝盖骨估计已经粉碎了,两人依然能够做到一声不吭。 这一点,跟张儒有得一拼。 “前辈意欲何为?”硬的不行,崔克己打算来软的。 第469章 :徒弟1 范无咎淡淡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崔克己道:“前辈,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强人所难。文轩未必是明主,这天下,终究是朱家的天下。大逆不道之人,就算是徒弟,我也不会放过。先帝信任我,让我进入天门九卫,这是一种荣耀。” “曾经,张文轩也以是你的徒弟为荣,现在看来,有这么一个愚忠的师父,对文轩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范无咎不无讽刺的道。 如果是一个师父要清理门户,徒弟犯了足以让师父清理门户的错,他绝对不会管。但是一路来,他是看着张儒成长的,他不认为张儒做错了什么。 看似是张儒逼迫他出来,实际上是他自己愿意出来的。 毕竟以范无咎这怪老头的战斗力,如果他不愿意,谁又能强迫他? 崔克己认真道:“无非就是各为其主,前辈若是不肯放我离开,崔某了不起就是一死。” 范无咎马上摇头反驳:“首先我不是他的手下,他更不可能是我的主子。我和他亦师亦友,他高兴的时候叫我前辈,不高兴的时候叫我范老头。再说了,我又不是来要你命的,只是替文轩先留住你。至于文轩最后打算如何处置你这个师父,那是他的事。他要我杀你,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他要留着你,我也不会让你离开。很简单的事情,别搞得太复杂。” 崔克己放松下来,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那范老前辈认为文轩是会杀了我呢?还是留着我?” 范无咎回道:“如果换成是我,那我会选择杀了你,留下你这么个祸害,对福州百姓也好,对文轩本人也罢,都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张文轩这人性子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狠心起来连他自己都怕,有时候优柔寡断起来,跟老学究一样麻烦。不过我估计这回他会留着你,怎么说你也是他师父,他做不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崔克己笑道:“范老前辈还是挺了解文轩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身边的人恨不下心肠。” 范无咎嗤笑道:“这就得怪你这个师父没教好了,你的狠心,他可是连半点都没学会。要是学会了你的狠心,只怕这江山早就易主了。” 崔克己冷笑道:“老前辈以为文轩有这个本事?” 范无咎显得十分笃定:“他一个人可能没法翻天覆地,但是有那么多盟友,他未尝没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仁宣之治,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然后是朱见深一通乱搞,已经让大明千疮百孔。 朱佑樘这小家伙虽然励精图治,可惜身体不行,还喜欢听信身边的人的谗言。好好的江山,估计得让他给折腾得支离破碎。 老夫敢打包票,用文轩二十年,能延续大明百年国祚。如今狡兔未死,他就忙着烹走狗,这并非明智之举。” 崔克己闻言默然,似乎范无咎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 不过很快,他就在心里否决了对范无咎话语的认同,他不断提醒自己:崔克己,你是陛下的天门九卫,你要为陛下着想,你不能站在敌人的立场考虑问题。 范无咎不再说话,伸手朝正好看向这边的小二招了招,那小二马上屁颠屁颠送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上来。 老范算是这春满楼的常客,他喜欢喝酒,一把年纪了除了一心想着抱孙子,就是想着天天和春满楼的女儿红。 小二也挺喜欢这个不怎么说话却出手大方的老头,没回给范老头的酒绝对都是正宗女儿红,不带勾兑任何其他东西的。 接过酒壶后,范无咎摸了摸怀里,然后有些尴尬的道:“好像没带银子,这回先赊账,钱下回给你。” 小二也是个察言观色的老手,连连摆手:“范老您这是看不起小的啊!您老每次来都给五两银子,喝着一两银子一壶的酒,这次就算小的请您了。” 范无咎竖起大拇指:“上道!” 小二笑眯眯的走下楼,临走前还不忘看一眼姿势有些诡异的一群人。 这些人里面除了范无咎之外,似乎都有些古怪,他们的身体十分僵硬,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 不过他也没多管闲事,毕竟这春满楼每日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没人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要是小二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只怕不是被开了就是早被打死了。 海商们的性格,可都不怎么好。 范无咎一边喝着美酒一边等着张儒的到来,一壶酒喝完,张儒正好的到达。 春满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飙云骑将整栋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些见势不妙的人准备离开,却被飙云骑的人拦住了。 经验丰富的老鸨走下楼,手还没搭到张儒肩上,柔弱无骨的手腕就被范统无情的握住了。 老鸨何曾见过这等不解风情的人,她虽一把年纪,却是徐娘半老,一般嫖客巴不得在她胸口那团肥嫩的乳肉上多占些便宜。可范统却不解风情,一抓之下,疼得老鸨尖叫出声。 随即,一个狠厉的眼神让老鸨识趣的闭上了嘴。 范统松开手的同时推了老鸨一把:“定边侯办事!” 老鸨正看着手腕上那五个乌黑的手指印,心疼得直吸冷气,冷不防听到定边侯三个字,她娇躯一颤,转身快步走进了一旁的偏厅。 这春满楼背后的主子是一位国公不假,可那没了爵位还敢自称定边侯的年轻人更不简单。老鸨可不敢这么自讨没趣,别到时候没占便宜,反而还得吃亏。 张儒走上三楼,看到崔克己之后一愣,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师父,好久不见,清减了不少。” 崔克己背着手道:“你也瘦了,不过比以前要精神了。” 张儒摸了摸脸:“师父可别这么说,你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要受折磨。” 崔克己阴阳怪气的道:“现在你师父是砧板上的肉,就要看你怎么动刀子了。” 第470章 :徒弟2 张儒很恭敬的跪下给崔克己磕了个头,站起来后道:“师父这话可是折煞徒儿了,您是师父,我是徒弟,徒弟怎能对师父下刀子。” 崔克己叹了口气,沉声道:“小子,你这些年做的事,为师都看在眼里,可惜,现在是陛下要办你。听师父一句话,束手就缚,现在为师手里掌握的证据,足以让你锒铛入狱。跟我回去,或许我还能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 真要是弄到了陛下雷霆大怒的时候,举全国之兵来对付你这么一个,你未必扛得起。” 范无咎忍不住插嘴道:“崔克己,你也一把年纪了,你扪心自问,小皇帝要杀张文轩,你的求情,有用么?” 听到这话的崔克己如受重击,事实上他清楚得很,只要张儒束手就缚,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一途。 帝王之心,最难揣测,也是最容易揣测的。 朱佑樘不容许一个手握财权,结交权贵无数,勾连武将的人存在。那么这个人不管曾经立了多少汗马功劳,对最后都免不了一死。 换句话说,就算这个人是南京魏国公徐俌,朱佑樘也会想尽办法让他身败名裂,最后惨死。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因为他真的没法昧着良心说皇帝会放过张儒。 气氛有些尴尬,在场的人都没说话,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张儒见状道:“师父,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这番好意,徒儿真的不能领。佑樘要杀我,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从小您教导我武道,老师教导我为人之道,应该清楚文轩的为人到底如何。 文轩不喜欢欺负人,但是也不喜欢被人欺负。如果谁要是想骑到文轩头上拉屎,文轩绝对敢把对方的腚眼捅一个窟窿。 我于朝廷、于社稷并无过错,反而还有功。两次平大同鞑靼之乱,巡视九边诛杀贪官污吏,开福州、天津两地海运,这些事都是有功于社稷的事情。 不是徒儿居功自傲,而是徒儿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陛下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奋起反击。” 崔克己不悦道:“文轩,你怎可直呼陛下姓名。” 张儒淡淡道:“他都要杀我了,还不许我逞一逞口舌之快。师父教导,徒儿铭记在心,我不负朝廷,现在是朝廷要负我。” 崔克己一脸苦涩:“文轩,此事难道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要知道,你现在的一个决定,将来面对的可能是整个朝廷的力量。” 张儒笑道:“师父多虑了,我不是要造反,我只是保证自己不被冤死而已。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文轩自问在疆场上走过几个来回,虽然不是百战余生,却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但是要我坐在那里等着朱佑樘的刀子砍我脑袋,我还真做不到。” 看双方有聊天的趋势,范无咎有些着恼:“你说说你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小子,你师父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你不好下手,老夫可以代劳。” 范统也傻乎乎的往前面蹭:“就是就是,老大你要是不好下手,我师徒二人直接给你办了。” “闭嘴!”张儒朝范统呵斥道。 范无咎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些话他能说,范统未必能说。 “师父如果不介意,就在福州休息一段时间吧!您是我师父,我不能对您下手,但是你是帮助朱佑樘来杀我的,我不能就这么把你放回去。”张儒十分冷静的道。 其实来这里之前他心里就纠结过,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自己改如何自处。 一看到崔克己,他就做了决定。 是,崔克己是他师父,但是他不容许任何人做伤害自己人的事,哪怕是自己的师父。 崔克己看了看周围,外面似乎已经被飙云骑的人团团围住了,自知这点人想要突围基本上不可能,更何况张儒手中似乎有不少神机营制造的火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马上就做了决定。 “既然徒弟要师父留下来休息几天,当师父的自然是乐意的。不过文轩你要想好,走了这一步,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崔克己劝道。 张儒看着外面,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迷离:“师父啊,朱佑樘又何曾给过我出路?从他决定对我下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人跑过去下了崔克己已经他一干手下的兵器。一开始有人想要反抗,被崔克己用眼神制止了。 两个飙云骑士卒要去捆绑崔克己,张儒制止道:“他是我师父,对他客气些。” 于是,崔克己得到了礼遇,成为几人中最为轻松的一个。 不过范无咎这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崔克己锦衣卫第一高手的身份不是浪得虚名,所以他一直都跟在崔克己身边,就是怕崔克己狗急跳墙,伤人之后逃离。 实际上他还是高估了崔克己,有这么多手下在这里,他是没法做到背水一战的。 要知道张儒顶多就是对他这个师父有感激之情,如果他走了,他这些手下的人头只怕明天就会出现在福州城的城头上。 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张儒心狠手辣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 沈红莲也在队伍中,她自缚双手,经过神色复杂的范统身边的时候,眼眶中流出了两滴清泪。 张儒走到范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些人,可能不是值得你珍惜的,这个人你不用管,我会让人审问。” 范统急道:“老大,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他才发现这个时候求情似乎有些不合适,自己把话头给停住了。 张儒道:“你放心,用刑这种小儿科的玩意我不会在你媳妇身上使用,不过,她也得够聪明才行。到现在我都相信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她要是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范统失声道:“你要杀了她?” 张儒不置可否,只是一旁站着没说话的姜伟点了点头,意思是老大不杀,我杀。 第471章 :苦衷1 这一批人安置的地方比之前被抓的暗子条件要好上百倍,至少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只不过周围的防守比那边要严密百倍。 除了崔克己和沈红莲之外,其他人都上了重枷,这种纯铁制造的重枷,就是崔克己这样的高手都未必能够挣脱。 吃了个还算可口却没什么食欲的晚饭,崔克己坐在房间内看着窗外出神。外面是一排站立的笔直的飙云骑士卒。这些江湖汉子经过数年磨砺之后,已经有了军队的模样,而且比一般训练有素的部队还要精锐。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崔克己心中再次泛起疑云。 张儒能够这么年轻就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固然有皇室的关系在其中,更跟他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没有年幼时的刻苦练习,几次险死还生的拼命庇护,朱佑樘可能长不大,张儒也得不到那么好的支持。 皇家的事从来都不是崔克己这种臣子能够插手的,他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臣子。 沈红莲房间内,同样在发呆的沈红莲此刻心中想着的却不是这次是不是做错,而是家人到底能不能安全。 要不是为了家人,她不会伤害那个爱自己爱到了骨子里的憨厚男人,要不是为了家人,可能她被救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福州找范统。 此时大错已经酿成,她心中依然在思考着家人的出路。 沈家因为先祖沈万三的盲目自大,大致一个偌大的权贵家族分崩离析。她想要为沈家留下一点香火,哪怕是旁系血脉。 “想什么呢!”许是沈红莲想得太过入神,连有人进来了她都没有发觉,听到声音之后,她本能的尖叫了一声。 “啊!”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来看看你,仅此而已。”沈红莲这才注意到,来人手里还拿着东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心心念念一直想着沈红莲的范统。 哪怕是沈红莲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依然放不下这个女子。心中有一种侥幸心理,那就是沈红莲这次的作为,并没有给福州带来太大的伤害。 “你怎么来了。”沈红莲感觉自己都没法面对这个男人了。 范统笑了笑,将东西放在桌上:“给你带了点你最爱吃的桂花糕,现在这时节也没什么别的好吃的。” 沈红莲强忍住哭泣的冲动,冷脸道:“现在都知道我接近你是不怀好意的,你还对我这么好干什么!你那个老大可不是良善之辈,要让他知道了,你又得吃挂落。” 范统伸出手想要抚摸沈红莲的脸颊,却被她很灵活的闪避开了。 “我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你,接近你就是为了窃取张党的机密。现在事情败露,我也没必要再伪装,你还是不要碰我的好,这让我恶心。”有时候明知道说一些话会伤害到自己爱的人,却不得不说。 范统对她的伤害之语不以为意,嘴角浅笑依旧:“我让你感到恶心,以后我会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女人听不得男人的花言巧语,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也会往里面跳,奋不顾身。 女人更听不得的是肺腑之言,有时候听到之后,就会忍不住眼泪直流。 沈红莲也不例外,听到范统这番话之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扑簌簌往下掉。 这眼泪来得汹涌又来得有些突兀,范统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伸手给心爱的她擦去眼泪,却又怕引起她的反感。折腾好一会,他只能呆滞的站在原地,神魂颠倒。 沈红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往范统怀里一趴,呜呜大哭起来。 范统双手僵在空中,半晌,才伸手扶住了她的肩:“放心,有我在。”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是被逼的,我的家人全部被人控制了,我不能放着家人和家里的忠仆不管。我真的不想的,我不想伤害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女人的心房一旦被打开,将会变得无比柔软,范统很木讷,但他击中了沈红莲心灵深处最为柔软的所在。 在沈红莲抱着范统痛哭流涕的时候,正好张儒在姜伟的陪伴下打算先审问一下沈红莲,看到两人在屋内哭泣,张儒识趣的把门带上,然后站在原地对姜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沈红莲没发现张儒的到来,范统发现了。 他没在意,继续安慰着沈红莲。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沈红莲总算是止住了抽噎,一双杏目已经变得通红,可怜巴巴的看着范统:“你真的不怪我?” 范统温声道:“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要是怪你,我怎么可能会放你离开。其实你再次出现在厦门港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只是我真的舍不得让你离开我,所以明知你带着目的接近我,我依然和你成亲了。 老大提醒过,我没听,老大生气,我置若罔闻。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我不想伤害你。” “可是我伤害了你。”沈红莲又有了哭的趋势。 范统忙道:“不,你没有伤害我,因为现在我的兄弟没有因为的消息受到半点伤害。红莲,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沈红莲犹豫了,范统对她实在太好,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之前情绪激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已经漏了口风,犹豫了一下之后,她终于道:“我被徐怀远轻薄的时候一怒之下投河自尽,可能是上天不忍心看沈家绝后,我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个人救了。 这个人的身份我一直都不知道,可他救了我之后却要我找你,说要从你身上探听一些消息。 我没有答应,那人也没说什么,养好伤之后我要离开,那人却说已经控制了我沈家所有的人。 每一个人的笔记和手印房子啊我面前的时候,容不得我不相信他说的话。” 范统问道:“这人是谁的人?” 第472章 :苦衷2 沈红莲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自始至终不曾给我看他的真面目。” “那人有些什么特征?”范统又问道。 这个人是关键,只要找到这个人,可能就能解开谜团。 和李敏一党争斗,李敏一党被朱佑樘打压之后,就一直有一股力量在背地里跟张儒作对,力量不小,而且极为神秘。 包括皇帝朱佑樘突然之间改变态度,都极有可能跟这个人有关系。 “听他的声音,应该年纪不大,大概四十多岁左右。他身材修长,说话慢条斯理,说话也很有涵养,应该是个读书人。没有其他明显的特征了。”沈红莲道。 这样的人,朝中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特别是某些清流,更是跟沈红莲的描述一般无二。要从朝中数百号人里面找出这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特别是在张儒已经不在朝堂的时候,要找这样的人,简直难于登天。 想到这里,范统只好暂时放下寻找此人的想法,示意道:“然后呢?你继续说。” 沈红莲陷入回忆之中:“我被迫无奈答应回福州,本来以为马上就要出发,没想到那人并不着急,而是带我去了青楼。 这青楼是南京最大的青楼,楼子里有很多清倌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我以为要**了,不过我还是想错了。 他找到了楼子里一个不是很受欢迎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老娼妓,我跟着那人学了三个月的媚术。 他让我勾引他,成功了才让我来福州。 来到福州之后,我一直居住在客栈之中,不过那时候你除了办事的时候会来福州,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厦门港那边。 上面没催,我也不急。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后来过了几个月,那人写信来了,说是让我去厦门港,想办法接近你。还说我办事不力的话,会先杀我家几个人,把人头给我送过来。 我当时真的被吓到了,六神无主。无奈之下,只能来厦门港。 到了厦门港整整两年,我没有主动接近你,有时候甚至尽量避免出现在你经常出现的地方,就是怕遇到你。 然而,造物弄人,好不容易上面那人没有催促,没想到你竟然无意中看到了我。 之后王周夜探古宅,我无意中用了魅惑之术,他吓得屁滚尿流,然后才有老大出现。 之后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范统听罢叹了口气:“你受苦了。” 沈红莲泫然欲泣:“相公,现在我该怎么办?那人手眼通天,一旦知道我已经叛变,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家人的。” 已经偷听得差不多了的张儒一把推开房门:“咱们在京城有人,那人要想对你家人不利,也得问问咱们的兄弟答不答应。” “老大。”范统一脸坦然。 沈红莲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老老大!” 张儒笑了笑道:“红莲,你以前跟在七七身边的时候,心里没有这么多想法,毕竟有白莲教在背后为你沈家撑腰。 现在嘛,虽然七七已经不需要侍女的,但是她和采薇还是需要姐妹的。 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高兴坏了去。要知道那时候因为徐怀远的事,她可是差点没跟我翻脸。 你的家人不用担心,我会写信给京城的兄弟让他们想办法营救,人救出来之后就会送到福州这边来。 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以后跟范统好好过日子。” 沈红莲毫不犹豫道:“想好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然后浑浑噩噩过一生。沈红莲算幸运的,至少她跟苏七七还有江采薇一样,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能够跟范统长相厮守,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怎能不兴奋。 张儒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明天自己回去,我跟范统在福州还有事,不能陪你回去了。至于你的家人,两月之后应该能到福州。” 范统用满是讶异的眼神看着张儒,他不太相信诡计多端的老大会这么轻飘飘放过沈红莲。 沈红莲则不疑有他,道谢不止:“多谢老大,多谢老大!” 张儒道:“别谢我,要谢你应该谢范统和范老,他们一个离开你半刻都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一心想着抱孙子。” 范统憨笑道:“老大,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张儒转脸问姜伟:“老姜,你说句公道话。” 姜伟煞有介事的道:“没错,老范你就是个妻管严。” 范统大囧,作势要打姜伟,后者十分干脆的闪出房门,根本不给范统动手的机会。 张儒道:“好了,你们两口子好好卿卿我我一番,这次在福州,我和范统还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呢!” 沈红莲一听这话,瞬间秀脸通红,范统也红了脸,不过没再说什么。 出了房间之后,张儒回到自己房间写了一封信,然后郑重的交给姜伟:“老姜,这信交给孟傥去送,务必要送到京城。” 姜伟看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不由疑惑道:“这信到底送给谁?” 张儒道:“到了京城之后自然有飙云骑的兄弟招呼孟傥,飙云骑的人知道该把信件送给谁。你现在要做的事不少,这几天先松一松里面的防范,让那些人感觉有机可乘,然后在外围布置防线,务必将那些暗子一网打尽。” 张儒不说,姜伟也不好再问,拍着胸脯道:“老大放心,绝对不放过一直苍蝇。” 张儒笑道:“好了,去做事吧!王周不在,很多事得你多费心才行。跟大同马璁那边的联系不能放松,那可是咱们的撒手锏。” 姜伟点点头,转身带着信件离开了张儒的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内就张儒一人,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走出房门朝关押沈红莲和崔克己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上,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心下开始犹豫,到底去见不见师父? 左侧屋顶上范无咎喝着小酒,眯着一双老眼看着张儒,直到他下定决心朝那边走去之后,才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473章 :师徒 “咚咚咚!” “进来!” 张儒推门走进去,顺手将房门关上:“师父。” 崔克己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你师父现在是阶下囚一个,你要进来就进来,何必敲门这么客气。” 语气中嘲讽的意思十分明显。 张儒笑道:“这是老师教的。师父不管是什么,都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崔克己道:“亏你还知道师父两个字啊!” 张儒淡淡道:“我如果不知道师父两个字,只怕在春满楼的时候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平静的言语对话中,充满了火药味,这火药味似乎是崔克己身上发出来的,又似乎是张儒身上散发出来的。 崔克己换了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呦,口口声声师父师父,实际上巴不得把我这当师父的赶紧杀了了事吧!张文轩,你要知道,留住我,对你没好处。我是先帝钦命的天门九卫之一,生来就是为朝廷做事的。 陛下要杀你,你除了引颈就戮之外,别无选择。” 张儒冷冷道:“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人总是自由的,至少他的选择是自由的。我可以选择死,也可以选择反抗。就算在反抗之后死去,我也至少反抗过。总比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的屠刀之下,留下一世骂名要好。” 崔克己道:“那你就更应该杀了我了。” 从师父的语气来看,他似乎是在激将。 闭上嘴想了想之后,他马上就想清了其中关节,师父估计是不想夹在中间难做,死了,反倒是一了百了了。 站在张儒这边,他觉得对不住皇帝的信任。站在皇帝那边,他又觉得对不住张儒这个徒弟。 毕竟这么多年,张儒从来没给他丢过脸,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在给他这个当师父的长脸。 “呵呵,师父一心求死,徒儿如果杀了师父,岂不是要被万人唾骂?再说了,当知道师父是这福州所有暗子的首领之后,徒儿就仔细想过。思来想去,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自己的授业恩师动手。师父您也别想太多,在这里好吃好喝好好活着,想要做什么没人拦你,只要你不出去就行。”张儒坐在床上,认真的看着崔克己道。 崔克己冷脸道:“老子不需要你的怜悯。” 张儒不怒反笑:“徒儿不是在怜悯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崔克己突然抬手对准张儒的脸就是一巴掌,他出手的速度很快,就算张儒想要躲避都来不及,更何况张儒似乎没有躲避的意思。 “啪!” 一声脆响过后,张儒歪了歪脑袋,几个呼吸时间,他的脸上就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摸着火辣辣的脸庞,张儒苦笑道:“师父又何必如此逼迫徒儿,就算您一心求死,难道师父就不为徒儿想想?您死了,而且是在被我抓了之后死的,徒儿有何面目面对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崔克己怒道:“竖子不足与谋,从今日起,我崔克己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张儒站起来道:“师父认不认我这个徒弟不重要,只要徒弟知道有师父就行。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铭记在心,但是师父别让徒儿难做。只要师父你有半点差池,徒儿就是丢了这条命,也会让崔家满门上下,鸡犬不留。” 他这话与其说是在威胁崔克己,还不如说是在劝说。 师父的性格他十分清楚,如果他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很少有人能够劝说。 当然,这个很少有人,不包括皇帝和张儒的师娘。 以前崔恭还活着的时候,崔克己只怕三个人,一个是崔恭,一个是皇帝,还有一个就是那个长得并不是很漂亮的糟糠之妻。 而今他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朱佑樘,另一个就是那个为他养育了三个孩子的糟糠之妻。 所以张儒的威胁很有效,直刺崔克己心扉。 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张儒的用意何在,索性直接把眼睛一闭,不理会徒弟。 “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是师父一直都在教导我,有时候很严厉有时候很慈祥的师父,总是会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把我从冰冷刺骨的护城河里救出来,然后送上一碗姜汤。即便师父每次给我姜汤的时候都是冷着脸,我依然很感激。 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它改变了皇帝朱佑樘,也改变了我张文轩,唯一没能改变的,就是那个护短到了极点的师父。 我还记得我跟万家的人起冲突的时候,是一个叫崔克己的人出手教训了万通,留下一句我是他师父。 那时候的师父是何等霸气! 而今,师父为了皇帝的一句话要徒弟的性命,徒弟可以给,但是徒弟给不起,请师父原谅。”张儒一边回忆过往一边诉说自己的想法。 他没想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改变师父的想法,而是想通过自己的话语,让师父感受到人情冷暖,然后不至于一心求死。 死了一个崔克己只会让朱佑樘对他更加憎恶,对事情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崔克己毕竟是教他功夫的师父,他也不忍杀他。 说着说着,崔克己动容了:“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张儒道:“没让您改变主意,只是想告诉您,我们是师徒,关系比一般关系要密切。我不死,你不会有事,我死了,我的兄弟也能保证你周全。” 崔克己叹了口气:“文轩,听师父一句话,趁早带着你的人离开大明,去草原上也好,去南洋也罢,别留在大明了。” 作为忠心臣子,崔克己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张儒道:“师父,我不是没想过离开,但是我为大明做了这么多,就这么离开,我真的不甘心。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选择离开的。朱佑樘忘恩负义,他是皇帝,没人能指摘他什么,但我张文轩不信邪!” 对徒弟的性格有一定了解的崔克己决定不再劝说,他活着,势必就要当那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出气筒。 第474章 :谗言 福州、厦门两地经过一个月时间的动乱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一个月时间,基本上将朝廷留在两地的暗子全给拔了,这一战,福州水师和福州卫的人功不可没。 福州这一块基本上成了铁桶,但麻烦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回到京城的李广很不甘心的在皇帝面前说了张儒一大箩筐的坏话,什么有谋逆之嫌之类的话简直就是小儿科。最为可恨的是,这个小人竟然在朱佑樘面前说张儒口称已逝纪妃为娼妇。 朱佑樘对父亲可能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对自己的母亲却是有极深的情感,在登基之后,这位皇帝甚至派人前往广西寻找过自己的母系族人。 听到李广的话之后,朱佑樘勃然大怒:“欺人太甚,朕要活剐了他!” 可能是太生气了的缘故,朱佑樘说着说着整个人就朝后面倒去。 一直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汪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皇帝,然后坐在不远处的老李头才慢条斯理的站起来。 “老夫早就说过,你不能再动怒,你一定要自寻死路,何必要拉上我这个老头子。”老李头一边走一边说。 到了朱佑樘身边,从衣袖里拿出两根银针,二话没说就扎在了朱佑樘的脸上和脖子上。 无视汪直的怒目而视,无视李广的佯装愤怒,老李头直接在皇帝的脸上拍了两下。 说来也奇怪,本来面色通红的朱佑樘被扎了两根银针之后浑身动弹不了,然而挨了两巴掌之后,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多谢神医出手相救。”朱佑樘脸色煞白,在汪直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后一屁股跌坐在羊绒椅上。 老李头并不领情,冷冰冰的道:“陛下的谢意草民可不敢领受,天知道什么时候陛下就会看老夫这个救命恩人不顺眼,在背后来一刀子。” “老李头,你够了。”担心皇帝再次气急攻心的汪直怒斥道。 李广也自作主张站起来指着老李头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老杀才是不是活腻歪了,杂家这暴脾气。” “跪下。”汪直暴喝道。 他看不惯李广小人得志的模样,以前覃吉在的时候虽然跟他多有冲突,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而且覃吉此人也不善于藏头露尾,他有什么东西都表现在脸上。 这李广完全不同,得到了朱佑樘信任之后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平日看汪直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完全是用鼻孔。这还不算,有时候跟汪直碰面的时候,他也是十分倨傲,非得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完全不知道给汪直让路。 作为司礼监第一人,又是掌着东厂的都督,汪直哪能受这种蔑视。是以汪直对李广可谓恨之入骨,碍于皇帝宠信,他没法对李广动手,不然李广早就消失在禁宫之内了。 朱佑樘缓缓道:“扶朕起来。” 汪直赶忙将皇帝扶起来,温声道:“陛下,您身体可还有不适?” 老李头傲然道:“放心吧,你的陛下死不了。不过他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老夫也不知道下回能不能救他了。” 朱佑樘没有生气,依然十分有礼的对老李头拱了拱手:“多谢神医出手相救。” 老李头给了朱佑樘一个后脑勺,压根就不想理会这个皇帝。 朱佑樘对地上李广道:“李广,你先下去吧!” 李广如释重负,站起来看了汪直一眼之后马上就连滚带爬的出了东暖阁。 老李头跟着李广的脚步走出东暖阁,自始至终不曾跟朱佑樘打哪怕一个招呼。 朱佑樘摇头苦笑,气息低迷:“这神医的性子,还真是古怪。” 汪直忍不住道:“陛下,莫动怒,您的身体” 朱佑樘摆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汪直,朕问你一句,朕能信任你吗?” 汪直一愣,马上道:“能!”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何李广很明显的谎话朕却勃然大怒。” 不等汪直说话,他又道:“其实朕何尝不知李广狗胆包天,竟然连骂朕母妃为娼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口。朕生气一方面是痛恨李广胆大包天,另一方面则是恨朕那位奶哥哥竟然如此逼迫朕。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不知道分寸的人,估计朕为何要如此逼他,现在他已经十分清楚。 朕本来打算等一段时间再动手,可偏偏朕这位奶哥哥不给朕机会。难道一定要弄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我们两个才能真正坐下来谈? 朕要的不多,只要他在朕对他动手之前听到他一句我不会谋反,朕就会立刻停止一切手段。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低头呢?朕不是别人,朕是他的兄弟啊!” 汪直忍不住在心里道:这帝王之家,哪里来的兄弟。莫说张文轩跟陛下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有血缘关系,为了这江山,只怕也得兄弟相残。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太监,还是一个曾经被放逐过的太监。 “让李广送点丹药过来吧!”朱佑樘失去了谈性,突然道。 汪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丹药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朱佑樘十分烦躁的挥手,示意汪直出去。 从一脸愤怒的李广手中拿到两颗丹药之后,汪直被老李头给拦住了,再次出现在朱佑樘面前的时候,盘子里的赤红色丹药变成了草绿色,还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朱佑樘看都不看,直接将两颗有鸽子蛋大小的丹药塞入口中,艰难吞咽之后,他才问道:“怎么今日的丹药有些不同?” 汪直低头道:“这是李广新炼制的丹药,说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朱佑樘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然后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往日里吃丹药总是感到十分精神,没想到今日吃丹药却有些昏昏欲睡,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朱佑樘也没在意,睡醒之后就开始安排对付张儒的事情。 第475章 :兵马动1 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直弄到子时才勉强弄完,一张上好的宣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这都是对付张儒的一些策略。 其中,就包括了对跟张儒有关系的一些人的调动。 第二****会之后,内阁几位大学士和王恕、马文胜被留了下来。 东暖阁内气氛紧张,大家都不知道皇帝突然让大家留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人里面最为紧张的,就要属政治嗅觉比较灵敏的马文升。 果然,皇帝一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马文升说的:“马爱卿,你儿子马璁现在在大同过得可好?” 面对皇帝意有所指的诘问,马文升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蒙陛下关心,还好。” 朱佑樘皮笑肉不笑道:“还好就好,朕还以为马璁在大同过得日子太过清闲,差不多要忘了有京城这么个地方了呢!” 马文升忙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儿若是有什么做得不是之处,还请陛下直言。小儿年轻,本无法担当重任,请陛下将马璁降职。” 朱佑樘嘴角勾起微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他点头道:“马璁年轻是年轻,不过还是可以担当重任的,只是大同边镇毕竟跟鞑靼太过接近,爱卿的儿子里面茂才能够最为老成,朕不忍放他在大同啊!你看九边之中,到底什么地方合适,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把马璁调过去吧!” 皇帝虽然这么说,马文升又岂敢真的将马璁调派到九边总兵的重要职位上。这摆明了就是皇上要断张文轩臂膀,如果马文升如此不识趣,别说他儿子的大同总兵,就是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都得丢。 不用细想,马文升马上表示自己儿子太过年轻,九边重镇不是很适合,建议调遣马璁回京城担任十二团营中三千营主将。 三千营在成祖爷时代是一支劲旅,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三千营战斗力早已不复往昔。要马璁来统领三千营,纯粹就是要下掉他的而兵权。 朱佑樘自然是借坡下驴,笑眯眯道:“既然马爱卿觉得马璁年轻,那就让他回京吧!这拱卫京都,也是个不轻的担子。” “臣替犬子谢主隆恩。”马文升伏地磕头,三个响头之后,在朱佑樘的连声请起之后,他才站起来。 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解决,马文升十分识趣的站到了一边。 朱佑樘也不再理会马文升,转头对王恕道:“王爱卿庶孙王周进来可好?” 王恕一把年纪了,没有跟马文升一样跪在地上,而是拱手道:“回陛下,臣之庶孙王周早已回到家中,带回财帛百万两计,说是张文轩给的分红。臣在王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将物品清单上交内阁,陛下已然批示。” 朱佑樘一拍脑袋,好像才想起这个问题一样:“哦,是的,你看朕脑袋,可真的有些不够用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王周在家中情绪可还稳定?朕那位奶哥哥性格刚毅,很少会低头,可能让令孙受气了。” 王恕不卑不亢道:“回陛下,王周情绪还算稳定,就是时不时会在帮着张文轩画像的木桩上练拳。” 朱佑樘点了点头,然后故作不悦:“这可不好,爱卿回去之后可得好好说说王周。张文轩毕竟是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社稷的肱骨之臣,他怎能如此侮辱。” 王恕心领神会:“臣回去之后必定好生管教王周,定不叫他继续辱没朝廷功臣。” 皇帝既然把板子高高举起,然后又轻飘飘放下,那就是说锦衣卫已经掌控了王周的动态。之所以故意问起,就是皇帝想试试你王恕到底老不老实而已。 帝王之心最难猜测,也是最好猜测的。有些初入官场的愣头青觉得皇帝高深莫测,这些老臣却不然,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将皇帝的心思揣摩透彻。 “内阁几位大学士对如今朝局可可油什么建议?”朱佑樘又问道。 谢迁闭口不言,徐浦抱手而立,刘健眯眼装睡。 唯有李东阳开口直言:“陛下,福州水师历经三年,带回亿万财帛,虽然朝廷已经嘉奖,但是臣以为不够。 三年海商飘荡,福州水师的人着实辛苦,陛下应当在奖励他们之后再调遣他们到相对轻松的地方任职。” 朱佑樘皱眉沉吟,似乎在考虑李东阳的建议。 过了好半晌,他一直在马文生和王恕身上逡巡的目光停了下来:“二位爱卿认为如何?” 本来不想掺和的马文升无奈,只好道:“陛下,臣以为李大人的建议非常可行。福州水师数万人出海三年,战死者近半,着实辛苦了。他们都是朝廷的有功之将,理应嘉奖。” 王恕也道:“臣附议。” 朱佑樘这才假惺惺道:“既然诸位爱卿认为此计可行,那便着手去办吧!福州水师不论官职,全部官升一级,调往其他地方任职。若是嫌路途遥远,可携带家眷前往。” 如果是其他地方调兵遣将,皇帝说了这样的话,下面的武将一定会感恩戴德。但是福州水师如果这么调动,那些在海上飘了几年时间的人不骂朱佑樘的娘算好的了。 如果范统在这里,一定会对张儒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是因为有张儒的先见之明,将福州谁是忠有过海上作战经验的士卒全部淘汰,才保住了福州水师的根本。 朝廷这道命令受益最多的,就是安歇还在训练中的福州水师新丁。他们可以说寸功未立,却平白无故加官进爵了。 皇帝发话了,下面的人速度很快,才两天时间,所有公文已经全部拟定,然后,数匹快马从京城驿站出发,紧急前往各地宣布朝廷的命令。 这一次,兵部算是下了大工夫,九边将领的大规模调动,让原本各地都是铁板一块的九边重镇变得松散了不少。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让这些人无法达成整体,坏处则是万一鞑靼犯边,只怕九边重镇根本就挡不住。 九边之中总兵唯有张安一人对命令不屑一顾,他不动,别人还真勉强不了他。 第476章 :兵马动2 “这马文升到底要做什么?你看看你看看,大同之兵调往辽东,辽东之兵调往宣府,宣府之将充任榆林,什么鬼东西!朝廷那一帮草包到底知不知道如此大规模调兵遣将到底要耗费多少国帑,难道文轩好不容易赚的那点钱,皇上不祸害光就不甘心?”张安一怒之下将兵部调令撕得粉碎,然后指着碎片对站姿身边的年轻人道。 这年轻人说年轻其实也不年轻,说老也不老,只是从面容来看,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他笑了笑,捡起地上的圣旨,一点点拼凑,拼凑完毕之后才指着碎片道:“马家父子一个是兵部尚书,有调兵之权,另一个掌控大同二十万精兵,而且父子二人跟文轩关系莫逆,你说皇上会不会担心? 义父从辽东总兵这个位置上下来之后一直都在辽东养老,辽东兵将调往宣府,那就意味着这些苦寒之地出来的军卒待遇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这样一来,朝廷真正跟张文轩掐起来的时候,那些辽东兵卒未必会全部都挺义父这个跟张文轩关系很好的前任辽东总兵调遣。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张将军那是张文轩的铁杆,皇帝哪里还放心把你放在宣府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宣府前面连通大同,后面就是京师。 如果朝廷要动张文轩的福建派系,那就必须要先把大同和宣府合起来三十五万大军全部调开。 不然你们长驱直入,这蓟镇一个李铭的十二万大军根本就挡不住你们。京中倒是有拱卫京师的十二团营,可那是朱老国公的部队。 开海禁给朱老国公带来了多少财帛,就算是朱老国公和朱晖不说,咱们也都知道。十二团营在关键时刻,能不能继续拱卫大明的京都还是个未知数。 当今圣上不是昏聩之主,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动张文轩了,就一定会先断掉张文轩的臂膀。你没见马璁被紧急调往京城? 三千营整个都是烂摊子,马璁去了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每天点卯,然后领一点少得可怜的俸禄而已。” 张安蹙眉,两只满是老茧的手不停搓着:“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听从朝廷调遣?” 年轻人轻笑道:“将军难道不听调遣?不听调遣那就是抗旨不尊,你是大明的臣子,能够做到抗旨不尊?” 张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站在私人立场,他是绝对不愿意跟张儒站在对立面。可是站在公共立场,他又不能违抗皇帝的圣旨。 别看这一纸调令只是兵部的,背后却远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没有朱佑樘的命令,就算是马文升,也没有这个胆子对九边重镇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调动。 思来想去,总觉得难以割舍,张安向年轻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年轻人心领神会,马上道:“将军为难,晚辈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将军必须要做出抉择,就是皇上的阴狠之处。 将军守卫的是九边重镇中最为重要的宣府,也是先帝最为信任的边关大将,其他事情上违逆陛下的意思可能陛下不会说什么,别人也不会攀诬你这个战功赫赫的老将。但是这次如果不动,那就是公然不给陛下面子。 忤逆犯上的大罪,将军就算是有宣府十余万大军,也未必担待得起。 晚辈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就是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去做了。” 张安沉声道:“说。” 年轻人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看马璁到底是什么态度,不管是您还是我义父,都只是跟张文轩交好的边关大将。如果马璁动了,只身回京,那就意味着你们也只能跟着调动。 如果马璁不动,你们依然要做出艰难的抉择,到底是走是留,得看将军到底愿意站在谁那一边。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年事已高为由拖,拖到马璁找张儒要了建议之后再做决定。” 张安疑惑的道:“为何我们不写信问问文轩?” 年轻人大笑摇头:“将军此言差矣,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将军写信给张文轩,这就是在让张文轩为难。 他可以让马璁按兵不动,却不能让你这个亦师亦友的宣府总兵按兵不动。你跟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你跟他只是要好的朋友。就算说得再亲密一些,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较欣赏他的长辈,张文轩是个聪明人,绝对不可能让您听他的意思行事。 我们不写信,张文轩自然会对马璁下达命令,我们只需要看马璁的动静就行。 我们写信,张文轩反而会难以抉择。” 经过解释之后,张安心中疑云顿消,他露出一个微笑,拍着年轻人的肩膀道:“吴光,你果然不愧是缑谦那老儿的智囊啊!要是没有你,老夫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你这般帮助文轩,可曾想过九泉之下的先帝啊!你毕竟是先帝亲自选出来的天门九卫,帮助一个外人对付皇帝,未免有些” 吴光淡淡道:“我们当初接受的任务只是保住大明的江山社稷,而不是保护皇帝一个人。至少从个人方面看,很多时候我都认为张文轩做的并没有错。如今他只是一个富贵闲人,陛下已然不肯放过,已经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我是臣子不假,但我也是一个人。跟将军一样,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张安很是赞同的点头:“不错,现在能够把问题想得这么透彻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听说年前国子监那帮读书人联名上书为文轩请命,竟然让汪直那狗才打伤了好几个。” 吴光无奈道:“皇帝现在心里想的东西,一般人估计猜不透。能够知道内情的人,断然不糊跟我们这种丘八直说,张文轩倒是有可能知道内情,但他未必肯说实话。” 张安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等马璁那边的动静了。” 弘治八年三月初八,宣府总兵张安以年老体衰为由请辞宣府总兵一职,帝不允,再请,内阁押后再议。 第477章 :兵马动3 马璁接到兵部调令的同时也是大发雷霆,不过这调令是他老爹亲自发布的,他跟老爹关系虽然算不上好,可也不能骂自己亲爹,只能将一肚子怒火全部发在了白虎节堂那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上。 一张在后世价值连城的桌子被他用腰刀砍了个稀巴烂,直到胸中所有怒火全部倾泻出来之后,他才平静下来,看着那张调令怔怔出神。 这是朝廷要对老大动手了啊! 对朝廷的用意,马璁十分清楚,自古帝王,从来就没有一个能够容得下功勋卓著的悍将的。汉高祖刘邦不行,宋太祖赵匡胤也不行,就连大明的开国皇帝明太祖朱元璋,依然不行。 发了火之后,他马上就着手写信去福州问张儒的意思。 反正大同的兵将全部要调动,而且还不是调往同一个地方,他有大把的理由推脱。 一封信用军中八百里加急送往福州,而后马璁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当然,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也召集自己的心腹做了不少准备。 首先,就是将所有心腹全部叫进白虎节堂,将朝廷要调动大同边军的事先跟他们通了气,然后就是问那些心腹到底什么意思。 等到所有心腹全部表态之后,他又开始着手安排这些心腹在调动之后到底该如何准备。内容无非就是尽量保住现在这些嫡系力量,然后到了新地方之后多笼络一下手下的士卒之类的。 朝廷要对张儒下手,马璁自然第一个不愿意,他不愿意,他手下的人未必有人愿意。毕竟这些年在大同,军饷是一般边军的三倍,日子渐渐好了,谁也不愿意突然失去这样的好生活。 有那么大一个朝廷横亘在那里,他们又不能抗旨不尊,做一些准备,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毕竟谁也不知道张儒倒台之后,朝廷到底会不会清算他们这些张儒明面上的嫡系。 三天的安排,已经让马璁整个人都脱了相,不过好在这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那些手下也十分通情达理,为了取信于人,他们讲家人全部留在了马璁的眼皮子底下。 那些留下的将令名义上是照顾袍泽兄弟的家眷,实际上就是为了把这些人当做人质。为了防止万一有人叛变,这些留下的将领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焦急的等待了十来天,福州那边总算是来信了。 果然不出马璁所料,张儒压根就没有跟朝廷死战到底的打算,信上十分明确的要他听从调遣,甚至这次张儒还解释了几句。 其中一句,让马璁彻底放下心来。 这句话是马璁询问的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是如果朝廷真的要杀你,皇帝真的要杀你,我离开了大同,没了手里掌握的兵力,该怎么帮你? 张儒的回答是这样的:贤弟稍安勿躁,且先听朝廷安排,圣上要动为兄容易,要动福州十万百姓不容易。十万百姓十万兵,朝廷未必敢遣大军来袭。若朝廷真抛开所有颜面,为兄自有计较。此番博弈,非兵多可胜,实乃人之比拼也。 有了这个解释,马璁离开大同就变得轻松了,弘治八年四月二日,大同总兵马璁正式卸任离开,继任者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同时,大同的所有边将,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之外,其他人都被调往了九边重镇中的其他地方。 弘治八年四月廿八,马璁到达宣府,宣府之兵同时开始调动。 这一次的调动,可以说是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调动。宣府、大同、辽东三地军兵完全调动得面目全非。而且这三个地方的调动只是将领调动,小军官和普通士兵完全没有调动。 这样在很大程度上减少的调兵过程中发生的粮草损耗,同时也能够让这三个跟张儒有关系的地方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 如果这些地方继续由以前的人掌控,就算辽东缑谦已经归老,就算张安能够保持中立,就算马璁能够按兵不动,朱佑樘也放心不下。 那毕竟是几十万军队,而且都是边关重地的精兵悍将,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足以碾压京中京军的存在。 作为一个皇帝,他不会去赌。 弘治八年五月初四,马璁正式回到京城,没有理会那个一脸歉意迎接自己的父亲,马璁只是进宫给皇帝请了安,就去三千营上任了。 回到京城正整整三天时间,马璁没想过回家看看已经两鬓斑白的老父,吃住都在军营中的他,仿佛忘了自己曾经是一方总兵。 三千营由于一开始就是蒙古人组成的军队,这些年在三千营任职的也依然都是当初成祖爷麾下那些蒙古勇士的儿孙。 一般汉人将领,完全没法让这些蒙古勇士后裔言听计从,蒙古将领的话,又没有汉人将领那般忠心。 是以三千营一直都是一个尾大不掉的问题,这百十年担任三千营主将的人不知有多少,没多少能够坚持一年以上。 到了成化年间,三千营索性就成了一个摆设,朝廷每年花不少银子养着这些人,而这些人却无法再为朝廷效力。 马璁的到来,是不是能够改变三千营的颓势,谁都不知道,事实上皇帝也没有让马璁来改变三千营现状的想法。 昔日的蒙古勇士在京城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彻底消磨了身上的野性和战斗力,哪怕马璁能够让他们恢复先祖往日雄风,他们也不再是当年的三千营。 马璁的回京,让朱佑樘稍稍放下了心,毕竟这在以前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他还以为是马文升的功劳,不仅加封马文升为太子少保,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了马文升一番。 领受着皇帝的夸赞,实际上马文升心里跟哑巴吃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功劳,但是又不能跟皇帝解释什么。 弘治八年六月中旬,三大重镇调兵完毕,至此,张儒在九边重镇中的力量全部被瓦解。这也意味着,一旦朝廷对福州用兵,张儒将再无边卒可用。 第478章 :不急不躁 几十万原本可以帮助自己的人马被调动,差不多就等同于彻底解除武装,身为当事人的张儒却一点都不着急。 每天跑到崔克己房里陪师父聊天是张儒每天都做的功课,任范统姜伟急得满头大包,他依然不动如山。 朝中变动的风声连崔克己都有所耳闻,张儒依然每天跟个没事人一样跟师父拉动扯西,似乎一点都不关心皇帝到底是什么态度。 崔克己有时候甚至想,我这徒弟到底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皇上既然已经剪除了你的羽翼,应该马上就会对你动手,你这不急不躁的,难道真的想做人家砧板上的肉? 这种想法一出现马上就被否决,因为崔克己知道,张儒不是笨蛋,就算他脑袋被驴踢了,也绝对不会选择束手就缚。 这日,晨光微曦,张儒依旧很早就给当师父的崔克己请安。 “徒儿张儒,见过师父。”跪在地上十分恭敬的行礼之后,张儒站起来像往常一样准备坐下跟师父扯淡。 崔克己脸色不像平常那般温和,今日的表情显得十分严肃:“文轩,你跟师父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儒露出诧异的表情,嘴巴微张了一会才问:“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徒儿愚钝,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崔克己直截了当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朝廷的动向就连我这个深陷囹圄的囚徒都知道了,福州百姓和你的那些心腹手下没理由不知道。你这不急不躁的,你手下的人嘴上都长燎泡了,你难道就不怕朝廷真的兴兵讨伐?” 张儒哦了一声,脸上泛起灿烂的微笑,解释道:“师父竟然还关系孽徒这些事,徒儿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朝廷要对付我,那是朝廷的事,我做好准备就是了。徒儿曾经说过自己不会引颈就戮,那不管朝廷兴兵讨伐还是好言相劝,徒儿就绝对不会低头受死。 九边重镇将领调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皇上此举,意味明显,却没有对我的兄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难道徒儿还能让马璁、张安等人按兵不动?难道要他们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莫说徒儿没有造反之心,就算徒儿有造反的心,也不会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把自己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来不是。” 崔克己看张儒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该喜该悲。这段时间在福州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每天都有人伺候着,徒弟还按时给自己请安。可以说皇宫里那位的生活都没有他那么惬意,可他却一点都不自在。 心里始终想着的是皇帝交代的任务,张儒越是对他好,他越是觉得不安,越是觉得对不起朱佑樘。 “你还有什么底牌?”情急之下,崔克己问出一个很幼稚的问题,问完之后他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 话说出去,那就是覆水难收,想反悔也来不及。 张儒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师父看了好一阵:“师父,你觉得我的底牌会露出来给您知道吗?” 崔克己面带苦笑,用力摇晃脑袋:“为师过分了。” 张儒笑道:“不,一点都不过分,就是问题出现得太过突兀,徒儿还没做好思想准备而已。底牌我绝对有,只是不能告诉师父。说心里话,现在徒儿身边的人,哪怕是范统都不知道我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相信我,一如既往的相信我。” 崔克己蹙眉问:“你就不怕到时候把他们这些人都推进火坑了?“ 张儒摇头道:“怕什么,如果我真的要把他们推进火坑,那我大不了就是在您出现的时候束手就缚。杀了我,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崔克己道:“这么多年了,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这个徒弟了。” 张儒淡淡道:“师父没必要看懂徒弟,反正徒弟不会害师父就成!现在师父深陷囹圄,唯一能够做的除了相信之外,别无他法。” 崔克己身体放松下来,笑道:“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除了相信你这个得意门生之外,似乎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现在这么不急不躁的底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张儒道:“师父这话又是在为难弟子了,说出我的底气何在,那就是等于跟师父您说出自己的底牌。师父虽然人现在在这里失去了自由,可徒弟也不敢保证师父没有后手。所以嘛,还是请师父莫急莫草,容徒弟先卖个关子。” 崔克己故作哀叹状:“唉这徒弟打了,翅膀硬了,连师父的话都不肯听了。” 张儒笑嘻嘻道:“师父您还真别激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弟子的脸皮比京城的城墙还要厚。反正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说什么有用的东西给您听。您啊,就好好跟这里待着,别浪费口水了。” 崔克己深以为然的点头:“也是,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法改变现状。” 张儒贼兮兮的把脸凑过去:“师父,话说您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应该是比较憋屈的,放你那出去呢,徒弟是不敢的,要不给您找几个粉头过来?” 崔克己面上大臊,老脸一红:“你小子能不能正紧些,做你的事去,别跟老子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张儒哈哈大笑:“我就说嘛,师父最怕的就是师娘的河东狮吼,果不其然呐!” 崔克己气得一鞋底子直接甩向张儒:“给老子滚蛋!” 张儒一边笑一边道:“师父莫气,莫气,我这就滚蛋,马上滚蛋!哈哈哈哈哈” 好好了调戏了一把自己师父,这让张儒感到极为快意,小时候被逼着练武,吃尽了苦头,总算是找补回来了。 倒不是说张儒对崔克己的眼里心生恨意,而是他一点点玩闹之心而已。 才走出房间没多远,就看范统火急火燎的迎面走来,张儒转身想要躲避,范统已经开口喊了:“老大,你等等,别跑!” 第479章 :说清楚 张儒无奈转身:“老范,你又怎么了。” 范统火急火燎道:“火烧屁股了,你还不急不躁的,福州城外来了一队人马,好像是金华卫的人,说是要进福州催讨粮饷。” 张儒一脸疑惑:“金华卫的人来福州催讨什么粮饷?他们属于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管,来咱们福州,难道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就没人管了?” 一看到外面的人来的时候,范统还以为是朝廷大军,可在城头上仔细一看,人数貌似有些不对。 以皇帝朱佑樘的手笔,断然不会直接来一万人征讨福州。 待手下目力过人的人看清旗子上的字迹之后,他也是一头雾水,这金华卫的人吃饱了撑的?大几百里跑过来,而且貌似都没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这边打招呼,他们要造反不成? 经过一番交涉之后,得知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那边出的问题,负责管理军政的浙江都指挥使司说没有粮饷,承宣布政使司也说没有,似乎是有人说福州这边有足够的银子,所以金华卫的人就跑过来要银子了。 这样的理由简直就是滑稽,任谁听到这样的理由都不会理会。 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段,姜伟和范统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城外,带着八千金华卫跑来讨要粮饷的金华卫卫指挥使邹云生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脑袋高高扬起。 他现在的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是只要这次他能够从张文轩口中拿下一块肥肉,以后他们金华卫就能发达。紧张则是害怕福州这边狗急跳墙,到时候他这八千人不被吃得干干净净才怪。 副将一脸担心的问:“将军,咱们跑过来要军饷,名不正言不顺的,那张文轩要是真使唤福州卫打咱们,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邹云生自傲的笑道:“现在的局势你还不清楚?朝廷摆明了就是要张文轩走投无路,正好咱们的军饷不知道被哪个****的给吃了,咱们这么多兄弟,要是不找个地方找补回来,难道喝西北风去? 走几百里来福州,他张文轩给了军饷,咱们下次继续问他要。他张文轩要是不给军饷,了不起咱们就打一打这福州城!” 副将依旧担心:“福州卫的人可不少,要是他们全军出动,咱们这点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邹云生不屑道:“他敢么?没有兵部调令,没有五军都督府将领,福州卫的人敢对我金华卫动手,那就是坐实了张文轩谋逆的罪名。朝廷上面那帮人,现在可是巴不得张文轩给他们一条尾巴。” 来福州要军饷,并非邹云生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明白张文轩在大明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要依靠朝廷不温不火的对付张文轩,天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金华卫地处江浙沿海一带,没有倭寇海盗犯边的时候,他们基本上无事可做。没有敌人,要升迁自然是艰难无比。 他不愿意继续在金华卫卫指挥使的位置上蹉跎岁月,所以他选择铤而走险,利用张儒这块跳板,意图一飞冲天。 不得不说,邹云生的胆子算是非常大的,要知道他在没有朝廷调令的情况下私自离开驻地,本身就是死罪。更何况军饷的事,跟他也脱不开关系,真要是追究起来,诛他九族都不为过。 在张儒眼里,此刻在城外带着八千金华卫耀武扬威的邹云生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可就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乱世出英雄,因为乱世有机会。 太平盛世很难出英雄人物,那是因为大家都没有被逼得走投无路。有些人依靠拍马逢迎上位,有的人则依靠自己的一点小聪明上位。 只是后者中绝大多数,最后都因为没有掂量清自己和对手的斤两而消失在历史的滚滚潮流中,并未留下任何好的名声。 站在城头,放眼望去,下面是一群穿着土黄色铠甲的士兵。从松散的队形看,这支队伍平时疏于训练。 范统冷冰冰的目光一直在为首的邹云生身上逡巡:“老大,这狗贼好大的狗胆,要不让之福州卫的兄弟出去迎战?” 张儒翻了个白眼,指着下面的金华卫道:“现在让兄弟们出去,死伤暂且不论,马上就会被金华卫当成一个借口。虽然他们是兴兵而来,可他们并没有进攻福州城,咱们要是先动手,这罪名就得先扣在福州卫头上。 这些年投机取巧的官员不少,可像这么聪明的却不多。真要是能把这样的人揽入麾下,说不定将来能起大作用。” 这个时候张儒还起了爱才之心,这让范统感到十分惊诧,他打击道:“你可别再说了,这些人不怀好意而来,你要是还想着把他们收入麾下,那我可就真的服了你了。现在问题是该怎么办,你是老大,你拿主意。” 张儒扭头朝姜伟问道:“老姜,你觉得该怎么办?” 姜伟笑道:“晾着呗,现在老大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顶多算是一个大海商而已。且不说这些人来福州要军饷名不正言不顺,单是他们矛头直指老大你,就没有出师之名。他们要是敢先动手,就让福州水师提督陈广、福州卫指挥使丁卯二人同时上书,控诉金华卫的胆大妄为。 虽然朝廷急着对福州动手,可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终究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朝中那些老臣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张儒乜眼看着范统:“听到没,学着点。” 范统不满的嘟囔道:“老大真是偏心,老姜是帅才,我只是先锋,我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张儒意味深长道:“以前的老范也是一个帅才,王周走了之后,他就变成将才了。” 这话似乎是在表达对范统的不满,实际上是想劝告范统,别一味的想着做别人。 王周只有一个,就算范统再学,也只可能是范统,永远成不了王周。 这个道理很简单,可范统没有想到。 第480章 :比耐心 金华卫的人在福州城外被晾了三天,他们的粮草基本上已经被吃光了,可城内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邹云生倒是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气派,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焦急,他手下的人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这八千人每天人吃马嚼的,也是一笔不小的耗费。在金华的时候还能有粮草源源不断,在这福州,可就没人管他们的死活了。 “将军,咱们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不如咱们攻打福州城吧!一帮大老爷们,与其这么窝囊的饿死,还不如战死。”偏将十分激动的闯进主将大帐,仗着自己是邹云生亲信的身份大声道。 现在他们是进退两难,回去吧!一路上没有粮草支持,难道还能在各地知府衙门讨粮食吃?不回去吧!这么耗着,用不了三五天时间,别说打仗了,他们就是走动都费劲。 邹云生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现在打福州,咱们能坚持多少时间?一天?还是两天?只怕不等福州城被攻下来,咱们的人已经饿死了。” 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并不能掩饰他内心的焦灼,要说着急,这八千人里面最应该焦急的就是他邹云生。 带着八千袍泽跑了几百里来福州要粮饷,本来以为对方会进退维谷,没想到自己竟然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头。 他心里也十分憋屈,觉得张儒这个人做事实在太不光明磊落了。 可他没想过,他这么咄咄逼人的带人围了福州城,为难的却并不是已经无官一身轻的张儒,而是福州卫和福州水师而已。 更不要说福州城内还有那么多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老百姓的想法十分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对谁好。你邹云生带着人围了福州城,还不自量力的只带八千人,那就意味着你们是跟咱福州人为敌。 “将军,到底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副将催促道。 邹云生想了想道:“我现在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既然城内的人要晾着咱们,那就让他们晾着吧!我就不信,这张文轩还能看着八千朝廷大军,就这么活生生饿死在福州城外。” 副将不满道:“将军这么说是没错,可兄弟们未必会这么想。来福州几天时间了,吃的都是自己的带的粮饷,这战马倒是没什么,遍地都是草,再不济也不至于而死。可人不能这么饿着啊!昨夜都有人意图跑出军营去周围找吃的,要不是末将发现及时,只怕已经有人逃营了。” 当兵吃粮,现在连粮食都没得吃了,谁愿意为你拼命。 邹云生十分烦躁的挥舞着双手:“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们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了,除了在这福州城外继续坚守,咱们去哪里都不合适。回去,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回去,就算是回去了,我们金华卫也将成为别人的笑柄。去其他地方,现在哪个地方又能容得下咱金华卫这八千人。 在福州城外还好,至少是给了朝廷一个态度,去其他地方,只怕咱们的身份立马就得发生改变。 从出师有名的正义之师,一下就变成出师无名的乱臣贼子,你愿意这样?” 副将执拗道:“末将现在只知道兄弟们已经十分不满了,连续两天,兄弟们都只能喝稀粥度日。这样下去,不仅人受不了,心里也受不了。您是这支队伍的将军,您应该想一个对策才是。要不然兄弟们逃营,我还真没法对他们下杀手。” 邹云生沉默了,他知道副将所言全部都是肺腑之言,而且,都是十分紧迫的现实。 他也想改变现状,可关键是他思虑不周,导致今日的僵局。 回肯定是没法回去了,他宁可兄弟们逃营,然后自己饿死在这福州城外,也不愿意回到金华苟活,成为别人的笑柄。 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脸面有时候比生命更加重要。 副将依然在面前晃来晃去,邹云生平静的心开始荡起波澜,如此僵局,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朝廷那边没有半点反应,这个时候如果朝廷强令他离开,他也能保留几分颜面。往后若是有人嘲笑,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说是朝廷的意思。 朝廷不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自己也没有留下任何退路,只有前进。 八千人的庞然大物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张儒自然不会放松警惕。毕竟他对邹云生这个人不是很了解,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狗急跳墙。 金华卫的一举一动都在飙云骑的监控之中,包括他们中有一些军卒开始找周围百姓讨要粮食,包括昨夜有人偷偷打算溜走。 得到这些情报之后,张儒的心算是定了。既然邹云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金华卫依然没有发动对福州城的攻击,那就意味着,金华卫不可能在没有朝廷命令的情况下贸然攻击福州。 福州也是大明的领土,金华卫没有正当理由攻击福州,那就是犯上作乱。 饿死在福州城外,邹云生只需要自己死就足够了,可一旦攻击福州城,那他一家老小就都得死。要是碰上皇帝心情不好,诛个九族也是有可能的。 邹云生不敢赌,张儒就放心。 金华卫屯兵福州城外第九天,已经有两天没有吃饭的金华卫开始大批卧床,那种黑云压城的气势已经彻底消失。此刻在福州城外的,不是虎视眈眈的精兵悍将,而是一群没有战斗力的软脚虾。 这个时候,福州水师提督陈广的奏折刚刚到达朱佑樘手中。 看到奏折之后,朱佑樘怒极反笑:“这陈广倒是真的会借坡下驴,这种事也需要朝廷插手?” 汪直猫着胆子瞄了一眼奏折上的字,心下了然,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作风一看就知道是张儒的手笔,他可不认为陈广会做这样的事。 朱佑樘自然也看出了这是张儒的手笔,所以他才哭笑不得。自己的奶哥哥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大度的人,不过这次,他觉得奶哥哥做对了。 一道圣旨从京城出发,命令金华卫立刻回到驻地,而那边,张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第481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老大,不如就让他们饿死在外面呗!谁让他们跟错了人呢!”范统对张儒让他出城将所有金华卫将士接进福州城的命令十分不满。 张儒瞪了他一眼:“他们再可恶也都是大明的士卒,其中不乏为大明立过功劳的人,我要是就这么看着他们被饿死,天下人将怎么看待我?” 范统嘟囔道:“你现在又不是朝廷的官员,就是饿死八万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儒喝道:“闭嘴!我们自己可以说我们不是大明的官员,可是朝中那些人呢?自从海禁消失之后,谁人不知福州、天津两地是我张文轩的禁脔。文人的笔,比武将的刀更可怕,不得不防《 。” 范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这些人抓进来之后怎么处置?” 张儒冷冷的看着窗外:“全部都解除武备关起来,听雷远说最近福州城的牢房空荡荡的,正好给他找点事干。朝廷的圣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福州,到时候让陈广做好接待准备。 这次来的人估计不是李广那蠢货,到时候你让陈广客气些接待。等到圣旨拿到手之后,就把金华卫的人放了。 不过不要给他们一粒粮食,只需要给他们一餐一个馒头的银子就行,战马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全部都留下。 还有,等那些人全部抓回来之后,金华卫卫指挥使邹云生单独关押,有空的话我得好好跟他聊聊。” 范统道:“老大,这有什么可聊的,不过是一个差点饿死的蠢货而已。” 张儒抬腿对准范统的屁股就是一脚:“有什么就去做,别罗里吧嗦,跟个老娘们似的。” 范统飞快的揉着屁股逃离了张儒的攻击范围,一边小跑还不忘一边回头给张儒几个大白眼。 姜伟看着范统滑稽的模样摇头苦笑:“老大,其实这种事,我更适合做。” 张儒微微叹道:“现在的范统除了在沈红莲面前还能有个笑脸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带着一张叫做王周的面具。不给他找点事做,他会很无聊,只要他无聊,我就会很烦躁。” 姜伟点点头道:“也是,就让他忙起来吧!” 经过一番周折之后,八千金华卫士兵全部被搬进了福州城,虽然每一餐都有人喂食,但他们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潮湿的牢房里有老鼠有苍蝇,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那股味道夹杂在腐臭味中,钻进鼻孔之后让人作呕。 但是没办法,肚子里什么都没有,面对白粥的诱惑,这些人还是选择不停的张口吸食。 邹云生的身体算比较强悍的,他的手下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只有他还能够端着稀粥自己吃饭。 被抓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可能这回是回不去金华卫了。 果不其然,那一小锅白粥没喝完,催命的阎王就找上门来了。 张儒是直接推开门进来的,进来的时候邹云生一口粥刚刚入口,粥有些烫,在看到张儒的时候,那一口粥全部都喷出来了。 张儒玩味的笑道:“好歹也是一卫指挥使,别喝个粥都这般狼狈,这也就是我看了,要是旁人看了,岂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邹云生不紧不慢的抓起一旁的丝巾擦了擦嘴:“原来是定边侯当面,小将眼拙,差点没认出来。” 现在的张儒跟几年前的张儒那是有很大区别的,他的一头头发都是白色的,脸上虽然没有增加什么皱纹,不过气势却强了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张儒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那现在的张儒则是跟气机内敛的长棍。 长剑杀敌,血溅五步。 长棍一样杀敌,但是攻击范围要广。 如果在棍上面加一个枪尖,那他就是一把无往不利的长枪。 都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张儒已经是朝长枪在蜕变了。 “吃饱了么?”张儒坐下之后问道。 邹云生道:“饿了这么许久,不能吃太多了。侯爷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反正现在我是阶下囚,你是抡圆了还是搓扁了,得看侯爷的意思。” 张儒淡淡道:“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么多武将没有想到的关键,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想到了。你带着人来福州,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真要是让你得偿所愿,只怕我现在已经是大明的公敌了。” 邹云生苦笑道:“终究还是侯爷棋高一着,很简单就窥破了我的想法。这不,我成了失败者,侯爷才能用成功者的身份居高临下的跟我说话。” 张儒想了想道:“也是,如果不是抓住了你,说不定我就完了。我完了,福州这边的所有人都算是完了。那些跟我有关系的勋贵、那些跟我有关系的商贾、那些对我感恩戴德的百姓,都会成为朱佑樘屠刀下的冤魂。” “放肆!张儒,别以为我叫你一声侯爷,你就真的是侯爷了。你不过是一介草民,怎敢直呼陛下姓名。”邹云生一下变得激动起来。 看得出来,这个金华卫卫指挥使,跟崔克己一样,是一个对皇室极为忠心的人。 当然,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张儒一直相信,忠诚,不过是因为缺少背叛的筹码而已。只要给一个人足够的筹码,就算他再忠心,也是有可能成为叛徒的。 信仰对一个人很重要,邹云生的信仰就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可事实上,不少人知道,皇帝并不是万能的。 张儒不以为意:“你也就是能够这样在我面前叫嚷几句,你能够跟那些已经饿得两眼昏花的兄弟叫嚷么?你现在身陷囹圄,你那尊敬的皇帝陛下怎的就没有派人来救你?” 邹云生不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领,哪里用得着陛下费心。” 张儒道:“这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不然的话,你的那些兄弟不会如此咒骂。” 邹云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倒是忠心于皇室,可他的袍泽兄弟要是骂皇帝的话,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第482章 :收编1 张儒又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将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又是一个很差的将领。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评价你么?” 邹云生扭过头去:“我不想知道。” 张儒道:“你不是不想知道,你是不敢知道。” 邹云生猛然转头:“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要说便说,当我邹某人怕你不成!” 张儒笑了笑,站起来道:“你是一个小人物,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排不上号。如果你是一个文官的话,你的坐师可能会帮你说几句话,可你不是。<[ br /> 你出身武将,偏生你要对付的人也是出身武将,而且我好歹也是做过九边总督的人,在武将中的地位比你高那么一丝丝。我的身边,跟着的武将甚至比你来头还要大一些,军中的人对我的印象也比对你要好一些。 朝中没人,你这颗脑子里想的东西可以说是完全白费了。 要知道我做事从来不留余地,之所以给你留余地,无非是你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或者说做了别人想到了却不敢做的。” 邹云生听到张儒的话之后反而变得平静了不少:“这么说,你是想要招揽我。” 张儒毫不避讳的点头:“不错,我的确有招揽你的意思。” 邹云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你能不答应?”张儒挑眉道。 邹云生低头沉默,他现在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想了想后,他道:“我都是这么愚蠢的人了,你竟然还敢招揽我,莫非你也是一个愚蠢的人不成。据我所知,定边侯可是一个能够两次退鞑靼五十万大军的英雄,一个英雄不应该如此愚笨才对。” 张儒道:“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了,我身边的人不一定要聪明,但是一定要勇敢。你有那个胆量,我很喜欢这种有胆量的人。” 邹云生道:“我是忠心于陛下的臣子,你这么招揽我,莫非以为就这么容易?再说了,你有什么能耐,保证我之后不会背叛?” 张儒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哈,我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既然你都把问题给提出来了,我要是不按照你说的去做,那就真的显得自己有些蠢了。这样,你呢,先留在福州,反正你也走不了。 等到朝廷的圣旨来之后,我会让你的人全部离开福州,到时候会让人把你的家人接过来。 至于你嘛,就只能说是饿死在福州城外了。” “你坏我清名,你觉得我能死心塌地跟着你。”邹云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张儒。 张儒耸耸肩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做事我不在乎,我也没想着你能够死心塌地帮我做事。只要你不是帮着朝廷做事的武将,你帮不帮我做事又有何妨!” “闻名天下的定边侯,原来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物。”邹云生不屑道。 张儒一点都不气恼,淡淡道:“如果我要是一个大度的人,就该把脑袋送到朱佑樘面前,让他挥舞屠刀砍掉。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所以我做不到任人宰割。更何况我曾经是一个统帅数十万大军的武将,你觉得我蠢么?” 邹云生斥道“世人皆贪生畏死,你也不例外。”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你也不例外。” “放过我的家人,我愿意以死谢罪。”邹云生沉默了一阵才道。 张儒摇头:“不行,你死了,我少了一个能用的人,那我留着你的家人干什么。” 邹云生生气道:“张文轩,你到底想怎样!” 张儒道:“两条路,要么你一家老小共赴黄泉,反正你决定带着把钱金华卫走几百里来福州耀武扬威的时候就做好了死的准备。要么,你带着你的家人安心在福州待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邹云生道:“很多忠诚于朝廷的武将,是可以做到大义灭亲的。” 张儒笑道:“其他武将说这话我可能相信,你说这话我还真不相信。你那瞎了眼的老母年老体衰,这些年都是靠着辽东过来的老山参吊命。她一手抚养你长大,你最为尊敬的人就是你的母亲。 她老人家已经过了耳顺之年,要是这么死了,你下半辈子良心难安。 你的娇妻是一个富人家的小姐,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委身下嫁。你平日里待她如珍宝,如果我要杀你全家,自然不会放过她。 你膝下无子,倒是没法用你的儿子来威胁你了。不过如果你死了,你邹家就算是彻底断后了。百善孝为先,你是一个极为孝顺的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没想到一个曾经在朝廷呼风唤雨的英雄人物,竟然能够说出如此肮脏的话语,邹云生气怒交加,恨不得伸手给这个人两巴掌。 他咬牙切齿道:“卑鄙!” 张儒转过身道:“卑鄙的人不会把卑鄙两个字写在脸上,就像你卑鄙的想要迎合皇帝的想法,不惜用自己麾下八千袍泽的生命做赌注一样。我卑鄙,只是对你一个人卑鄙,你卑鄙,却是对八千个曾经为大明立过汗马功劳的将士卑鄙,更是对八千个家庭卑鄙。 我和你比起来,还真有许多不足之处。 我的建议,你好好想想,不用急着回答,毕竟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会知道。 想好了随时可以让人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他抬脚就走。 出了门,张儒并没有离开,而是顺手关上了门。 邹云生是一个人才,他在用计方面可能比不上那个死在了天津的李孝之,更比不上腹黑到了极点的杜山白。但是这人是一个将才,而且是一个极为胆大的将才。 张儒不认为自己有多离开,因为他性格中有些东西是难以改变的,其中最难改变的就是重情重义。 邹云生不同,他除了对家人和朝廷之外,似乎没有那么多情义可讲。这样的将领在平时可能不会得到太多人认可,但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冷血的性格,却能够让他在战场上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邹云生,张儒势在必得。 第483章 :收编2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为了得到邹云生这样的将领,张儒不惜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卑鄙小人。 邹云生陷入了挣扎之中,他脑海中不停回想着幼时老师说过的话语,忠孝礼义廉耻,男儿在世,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那就不配称之为男人。 老师的话语里面,似乎忠心是放在第一位的。可是在邹云生心里,孝却是放在第一位的。 父亲是军人,年轻时战死沙场,他是遗腹子。 &~ nbsp;父亲牺牲之后,朝廷给了三百两的抚恤银子,这些银子没能到达老母手中,就已经被那些黑了心的官员贪墨了。 为了将他带大,伤心到了极点的老母在父亲离开之后哭瞎了双眼,却依然用勤劳的双手为别人浆洗衣服。得到的铜板,就成了邹云生的口粮。 他没法做一个不孝子,因为他真的没法忘记这些年母亲对自己的教导。 张儒的条件十分苛刻,苛刻到邹云生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要么臣服,要么祸及全家。 “老大,我觉得这么逼迫他有些不妥,恐怕会适得其反。”姜伟瓮声瓮气道。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对张儒而言,这个理由还不是太充分。 张儒笑道:“不用怕什么适得其反,他不是李孝之也不是杜山白,没法放在身边安心使唤。李孝之在天津的时候能够义无反顾的替谢仑取死,邹云生能么?” 姜伟哑口无言:“不能!” 邹云生是那种有些偏才的将领,他能够在战场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能够在大多数时候保持对朝廷的忠心,却未必能够如李孝之一般选择对一个人臣服。 说到底,邹云生跟崔克己是一类人。 除了威逼利诱,张儒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杀了这样一个人才,他舍不得。 最重要的事,即便跟朱佑樘之间已经闹得如此之僵,他依然没有想过跟朱佑樘两军对垒。 二人的谈话声音很低,里面沉思的邹云生根本没听见。 倒是跟邹云生做了邻居的崔克己猛然睁开双眼,目中所绽放的寒光十分渗人。 人的选择是自由的,人的选择也是艰难的,邹云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张儒心里也没底。 崔克己眼中凶光渐渐散去,失声苦笑:“这小子,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 第一天,张儒在门外等了一个下午,邹云生没有做出决定,待到傍晚时分,有人送了吃食进去,邹云生的沉思才被打断。 第二天,邹云生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沉思,看上去是在沉思,实际上他已经是在神游了。 第三天,邹云生依然没有做出决定,睡眠不足的双眼布满血丝,他的精神却变得越来越亢奋。 第四天,邹云生主动打开房门,对门口守着的守卫道:“我要睡两天,麻烦这位兄弟告诉侯爷,两天之后,我告诉他的我的选择。” 守卫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邹云生关上门之后就跟张儒汇报了这边的事。 张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挥手将手中石子丢入满是枯叶的荷花池中:“差不多了,我相信他的答案不会让我太失望。” 范统道:“老大你现在是越来越自信了,我倒是觉得这个邹云生应该不会答应你的要求。他好歹也是一个卫指挥使,让他抛开官位,跟着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复古,他不会这么傻。” 姜伟持不同意见:“老范你这话倒是有失偏颇,我倒是觉得这邹云生十有八九会答应老大的要求。他是个孝子,他可以不管自己妻儿的死活,却绝对不会不管那个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老母的死活。” 张儒赞道:“还是老姜知冷知热,他看问题可比老范你要看得透彻得多。用别的东西威胁邹云生,可能不会凑效,用他的老母威胁他,这是他唯一的软肋。” 范统不满道:“哼,反正你们俩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我是说不过你们,咱们拭目以待。” 张儒笑道:“你还真别不服气,这邹云生如果不是一个能用的人,我不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去调查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等两天,只要等两天时间,你们就能看到,这邹云生到底是不是一个能用的人了。” 姜伟道:“老范,最近跟你家那口子日子过得怎么样?怎么感觉你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啊!” 范统佯怒:“老姜你这个童子鸡给我一边呆着去,我家的事你也操心,还不如操心一下你老姜家的事。” 张儒打趣道:“老姜这也是关心你的个人生活嘛!这沈红莲一看就是不饶人的主,你这段时间不着家,他没让你跪搓衣板呐!” 范统傲然道:“她敢!他要是敢让我跪搓衣板,我就敢休了她。” 姜伟也道:“老范你小子就吹吧你,现在是你家那位不再这里,要是她在这里,你绝对不敢说这话。” 范统涨红了脸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正经的,现在在说正事,泽呢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姜伟的话直刺心肺,还真没说错半点,在家里范统基本上是把沈红莲当菩萨供着。 这跟张儒有时候在家里的地位是一样的,宝贝女儿要他当大马,他就得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当马。有时候苏七七和江采薇要是心情不好,他还得放下身段又是哄又是求饶的。 这种说出去能够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张儒是一点都不在乎。他在乎两个女人和自己的女儿,所以他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取笑他。 在这一方面,基本上围绕在张儒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他的毛病。这其中,就以范统最为明显。 “好了,不说这些了,两天后记得带邹云生来见我,到时候金华的兄弟把他的家人接过来。”张儒吩咐道。 两人都收起了戏谑的嘴脸,正色道:“遵命!” 两天后,邹云生如约而至,他第一个动作就是跪下给张儒行礼。 这个举动,意味着这位曾经忠心于宠爱听的金华卫指挥使,已经彻底跟朝廷划清了界限。 第484章 :我欲乘风 皆大欢喜的局面,唯一有些不太高兴的就是范统了,因为他的猜测错了,张儒和姜伟的猜测是对的。 当然,不快只是一时的,这并不影响邹云生加入福州系这个大家庭。 弘治八年六月,正是六月流火之际,天上的骄阳不停炙烤着大地,行人擦拭着黝黑的脸庞不停吞咽口水。 这天,实在太热了,热得让人心里发慌。 京城宫廷内的蝉鸣聒噪无比,让人听了心烦气躁。尽管有不少小太监捉了不少的蝉,皇帝朱佑樘的心却依然静不下来。 ( “陛下,银耳莲子羹。”取代了李广地位的小心翼翼的将一碗冰镇银耳莲子羹送到朱佑樘面前。这段时间皇帝的心情不是很好,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不得不谨小慎微。 朱佑樘十分烦躁的挥了挥手:“行了,朕看到了,下去吧!” 倒退着走了十几步,等皇帝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萧敬这才转身,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长舒一口气。 当面而来一个黄衣太监跟他撞了个满怀,萧敬想都没想就是双膝跪地求饶:“萧敬冲撞了大人,请大人饶命!” 来人是东厂提督汪直。 他看萧敬如此谨小慎微,不由心有戚戚,伸手将萧敬扶起来道:“萧敬,你怎的如此失魂落魄的。” 萧敬一看是汪直,顿时松了口气,他算是汪直的人,这个人也是一直提拔他的人。不过他真的要算,只能算是怀恩的人,没有怀恩,他可能早就死了。 怀恩离开的时候把萧敬托付给了汪直,汪直在对待萧敬这件事上,做得还算不错。所以宫廷内部对王周表示亲近的,萧敬算一个。 “陛下这几天心情很是不佳,小的刚从东暖阁出来,没说几句话,陛下就有雷霆大怒的趋势。”萧敬斟酌着语句慢慢道。 汪直点点头:“你先去忙你的吧!陛下这边,这几天尽量不要过来了,这些天死了不少人,陛下的心情不好,咱别往刀尖上撞。” 萧敬唯唯诺诺的鞠了个躬:“您先忙,小的先走了。” “去吧!”汪直挥了挥手。 皇帝心情不佳,这几天他也感受到了,前面八年,皇帝不曾下令杀一个太监,可就在这几天,已经有四五个触怒了皇帝的太监被活活打死了。 没人敢问皇帝为什么心情不好,所以没人知道皇帝心情不好的缘由。 作为皇帝身边的人,汪直倒是能够猜到一些,不过他也不敢确定。 五天前福州来信说金华卫指挥使邹云生饿死在福州城外,福州水师提督还措辞严厉的问朝廷是否要抛弃福州。 汪直估计,皇帝心情不好的源头,应该就在这里。 “陛下!”汪直站在东暖阁门口,轻声喊了一句。 朱佑樘将手中的白色瓷碗放下,乜了汪直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汪直缓步走到朱佑樘身边,不着痕迹的将瓷碗拿到手中:“陛下,您别太劳累了。” 朱佑樘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在拼命压着心中的火气,这几天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怒火。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在身边说话,他就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响,总想着怒吼几句发泄心中的不快。 “汪直,你说朕是昏君吗?”过了一阵,朱佑樘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静下来,他才开口问道。 汪直一愣,显然没想到皇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想了一会后,他认真道:“如果陛下都算是一个昏君的话,那历史上就没有几个明君了。” 朱佑樘不耐烦的摆手:“溜须拍马的话少说,朕不喜欢。朕问你,张文轩到底想要怎么样!朝廷现在没有动他根基,他反而不依不饶了,难道真要朕挥兵南下,灭了福州二十万精兵,他心里才舒坦?”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中数日之久,今日,他总算是当着汪直说了出来。 在无法确定汪直是否值得信任的情况下,他只能跟自己的老师李东阳说一说心里的苦闷。然而李东阳是坚持要灭掉张儒的人,在朝中权势算不上大,却是能够在他这个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听了老师的话,朱佑樘一度差点冲动的要求五军都督府调兵南下。还好,他忍下来了。 之所以找汪直诉说,纯粹是这位万人之上的孤家寡人已经找不到倾诉的对象了。 以前老李头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可自从知道他铁了心要拿下张儒之后,老李头对皇帝完全就是爱答不理。 现在,身边的人里面,貌似也就一个牟斌一个汪直能让皇帝诉说诉说心事了。 汪直心中狂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十分平静的语调道:“内臣不知。张文轩可是又做了什么让陛下不高兴的事了?” 朱佑樘道:“五天前,福州来报说金华卫指挥使邹云生饿死在福州城外,你认为朕会相信这一派胡言?满朝文武,能够想到这个计策的人不少,可是真正敢付诸行动的唯有邹云生一人尔! 朕都能想到的问题,朕那位奶哥哥没理由想不到。 他向来是一个爱才之人,岂会放下邹云生这么一个人才不要,反而让他饿死在福州城外。 福州那边之所以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邹云生已经投诚。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所以张文轩不得不让福州水师提督陈广上书。 朕现在不想动他,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朕,难道他真的以为朕这么好欺负?” 皇帝的问话让汪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能的他希望皇帝不要发怒,可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左右皇帝的想法。 仔细斟酌之后,他小声道:“陛下,其实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朱佑樘挑眉道:“此话何解?” 如果汪直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朱佑樘将再次对他起疑心。 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呢! 汪直解释道:“陛下,张文轩现在掌控的力量和结交的贵人不少,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何张文轩不曾掀起造反大旗?” 第485章 :小人 朱佑樘冷哼道:“就他现在这点力量,难道能够跟朝廷当面锣对面鼓的干?朕倒是希望他能够造反,那样朕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灭了他了。” 汪直摇头表示皇帝的想法是错的,直接道:“本来内臣不该说这些话,但是既然陛下问起,内臣还真有几句不得不说的话。 以内臣对张文轩的了解,此人极为护短,又极为重情,对敌人他能够做到毫不留情,对自己人,他却做不到痛下杀手。 这是一种好处,也是一种坏处。 张文轩虽然表面上的不温不火的,似乎谁都能够欺负一下,可实际上那些跟他交过手的就知道,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陛下为江山社稷计,要张文轩死,张文轩定然不会引颈就戮,他会反击,而且反击会极为猛烈。 但是内臣看不懂的就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张文轩除了不温不火的用实际行动表达不满之外,似乎并没有马上反叛。 陛下也知道,张文轩是个聪明人,他可能已经看透了陛下的想法。所以不管他现在手里的人马是否能够跟朝廷兵马抗衡,他都不会反叛。” 朱佑樘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你这种猜测倒也有些道理,只不过朕的身体,已经拖不起了。要不是有一个性格古怪的神医保着朕的命,朕说不定早就死了。” 汪直提醒道:“陛下不要忘了,这神医到底是什么来头。” 神医老李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可这个人却是因为张儒才来到京城的。 朱佑樘立马提高了警惕:“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汪直弯腰垂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内臣想说的是,其实陛下完全没有必要对张文轩保持如此警惕。他现在没了兵权,就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根本没法搅动风雨。不若退后一步,让他逍遥自在,说不定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佑樘冷冷道:“朕的孩子还小,太子年幼,有如此战功彪炳之臣,终究是不小的隐患。朕不能把江山交到一个外人手中,更不能让祖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就此易手。” 汪直听到这话心中隐隐有了怒气,不禁想起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年幼太子身边的模样。 那时候的张文轩青涩、刚直,面对他这个权势滔天的西厂大太监浑然不惧。那时候要杀张文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汪直没杀他。 十二岁进宫,进宫之后整整六年,他不曾见过这等不怕死的人,而张文轩的出现,让汪直觉得惊艳。 只是那时候的汪直太年轻,根本没想到昔日那个不屈不挠的少年会走到今日的地步,也想不到那个性格怯懦的太子殿下,如今却是向自己奶兄弟挥舞屠刀的元凶。 他将怒气掩饰得很好,躬身道:“陛下说的是,是内臣想得太不周全了。” 朱佑樘的性格是多疑而且多变的,对张儒动手之后,他也在深夜无数次扪心自问,是不是一定要杀了虎哥才能安心? 可惜,每一次,他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越是得不到答案就越想得到答案,越是想得到答案就越得不到答案,这仿佛成了一个死循环,终日萦绕心间,不得安眠。 老李头诊断的时候说皇帝是心有郁结,这郁结,未尝就没有张儒的原因在其中。 “唉其实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朕心中的苦,真的不知道该跟何人诉说。以前还有他在,现在,连他都不在了。太子年幼,他就算只是一个富家翁,也让朕不得不提防。 你们这些人可能不知道他心中的理想,如果朕的身体能够支持,朕一定不会如此对他。 他是救过我数次性命的恩人呐!他的双亲为了保护我们母子而死,而他,更是差点就死在了你的算计之下。 普通人尚且知道知恩图报,难道朕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吗? 不,朕也想知恩图报,但朕的身份,不容许朕知恩图报。” 一句差点死在你的算计之下,让汪直吓得直接趴在地上,大汗淋漓。 他倒是有心说两句内臣该死,面对一脸憔悴的皇帝,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皇帝没有怪他,而是在一个不恰当的地点,跟一个不是很合适的人诉说自己的心里话。 出了东暖阁,汪直就必须将今日听到的所有内容全部自动忘记,否则等到皇帝派人来让他忘记的时候,他将变成一具死尸。 朱佑樘没管跪在地上的汪直,继续道:“他的理想,是开创一个如同汉唐的盛世,要让鞑子百年不敢犯边,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他跟朕说大同,说开民智,说精兵强国。 以前,朕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但是现在,朕只能选择性忘却。 以他在朝中的势力,在太子登基之后若要强行把持朝政,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朕若死,必定托孤,而张文轩,无疑是托孤的最好人选。 太子出生的时候朕就将他放黜,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太子不要跟他接触,免得将来有一天,太子会想到这个伯父。 朕的江山,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是朱家的天下,朕不容许出现一个能够让朱家儿郎做傀儡的人。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那是祖宗传下来的祖训,朕,怎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断送大明的大好前程。 朕的苦,你可知?” 这些皇帝的心里话不是一般人能够听的,汪直听到了,却没有半点荣幸的感觉。 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瞎子聋子,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拿自己的狗命做御花园的花肥。 见汪直不说话,朱佑樘再次道:“罢了,朕就做一回小人,让天下人觉得朕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朕真的不想杀他,他为什么不走呢?大明之外的天地如此广阔,他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他爱大明,所以你如此逼迫,他依然不曾反。”一个声音钻进朱佑樘耳膜。 第486章 :肺腑之言 说话的自然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汪直,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敢跟皇帝如此说话。 说话的人,是皇宫内唯一一个不畏惧朱佑樘这个皇帝的人,他没有名字,尊敬他的人叫他神医,不尊敬他的人叫他老李头。 朱佑樘听到老李头的话下意识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通红。 憋了半天,朱佑樘也没将嗓子眼里的话憋出来。 老李头旁若无人的继续道:“你这些话应该说给张文轩听,而不是在这里跟一个太监絮絮叨叨。老头子是个小人,所以老头子很无耻的偷听了你的话。” 朱佑樘将憋在嗓子眼里的话化为了一声叹息:“朕知道,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老李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跟他好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为什么一定要同室操戈,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到最后给外人看了笑话?”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佑樘再次涨红了脸道:“因为朕不能给下一代留下隐患,因为朕不能把大明的江山当做儿戏,因为朕不能就这么任性妄为。哪怕他只有一成的几率在将来把持朝政,朕也绝对不容许。” 老李头这回出奇的没有讥讽朱佑樘,而是微微叹息:“你活得真累。” 朱佑樘叹道:“朕是皇帝啊,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忧心国事到夜不能寐地步的皇帝。要想国祚延绵,做皇帝的就必须勤于朝政。神医让朕休息,朕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休息。每日国事烦心,朕也是被逼无奈。” 汪直忽然插嘴道:“陛下,不如,让定边侯回来吧!内臣以为,定边侯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以往,汪直是绝对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这样的话的,可今日,许是听了朱佑樘的心里话,他竟然帮张儒说话了。 能够成为皇帝身边的人,并且还能掌握一定权柄,必然是精通察言观色之术的人。按道理来说,汪直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朱佑樘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寒光直射汪直脸上:“你是他的人?” 几个简单的字,从朱佑樘口中说出来却是显得那般阴寒刺骨。 汪直打了个哆嗦,将脑袋紧紧贴着地面:“内臣不过是想说几句肺腑之言,陛下若不爱听,内臣不说便是。若是因为几句肺腑之言而开罪了陛下,请陛下赐臣一死。” 平日里老李头怎么冷嘲热讽都得不到回应,这让老李头一度以为汪直没了胯下的卵子,就没了男儿的血性。 今日,见汪直主动求死,他反倒是对这个太监多了几分青睐。 很少有太监能够做到汪直这般,就算是朝中文臣,也未必有几个敢做汪直这般大胆的事。 文臣们精明,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跟皇帝据理力争,什么时候必须噤若寒蝉。在局势已经如此明朗的时候,文臣们是断然不敢如此高调的帮张儒说话的。 可汪直说了,他不是文臣,读书不多,甚至连一个热血男儿都算不上了。 在这一刻,老李头觉得汪直比那些有卵子却不敢说话的文官更加像一个爷们。 朱佑樘沉声道:“肺腑之言?好,今日朕就让你好好说一说肺腑之言。给朕一个让张文轩回来的理由,否则,诛九族!” 风评算是三代皇帝里面最好的朱佑樘,平时一些大臣就算是是朝廷给他的一个机会,还不如说是先帝给他的一个考验。先帝知道贵妃娘娘对陛下恨之入骨,知道陛下身边需要一个忠智之人。 先帝选择了张文轩,张文轩只是被迫接受安排。 大同一战,杀敌不过数万,却退了鞑靼三十万大军,将巴图蒙克抓进京城,大大扬了我大明国威。 而后巡视九边,诛杀边军中贪墨军饷中饱私囊的将领。朝中文官在陛下嫌恶他之后以此唯有进行攻讦,殊不知张文轩当时手握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 开海禁,为大明国库带来数以亿计的财帛。多年以来国帑耗费颇多,要不是张文轩,陛下恐怕如今还在忧心黄河水患,又怎能安枕无忧? 陛下要保江山,不容许有张文轩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重臣辅佐太子,依内臣看,却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张文轩若要反,开海禁之后就可以反,南京魏国公,北京保国公,两大国公在军中亲信嫡系无数,偏偏这二人都跟张文轩交好。 他只需要下点小手段,先杀了二位国公,军中大将必定会有所怀疑。这个怀疑的对象不可能是张文轩,最有可能的便是陛下。 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顾及兄弟之情和君臣之义。 九边百万军队,他又是巡视九边的九边总督,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要,难道他会在陛下龙驭宾天之后,选择夺取太子的皇位? 内臣与张文轩为敌多年,本以为会老死南京镇守府,可万万没想到,那个再次举荐内臣的,竟然是内臣的敌人。 再次征战大同,这个时候大同的十万大军已经掌控在张文轩手中了,他依然不曾反。 现在的鞑靼大汗巴图孟克曾是在他府上住了整整三年的鸦角山守卒,所以他单骑入胡营,第二天便是二十万鞑靼大军撤退。 他为大明做了这么多,难道陛下真的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反正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汪直十分干脆的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全都给说出来了。 朱佑樘听完他的话之后没有雷霆大怒,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显然,汪直的话,再次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让张儒回来?一帮文臣该怎么想?不让他回来?难道真的要跟他刀兵相向,最后死一个才结束? 第487章 :圣旨 弘治八年七月初五,骄阳似火,路边的大树叶子都被炙烤的蔫蔫的,一骑快马卷尘而过,引起了道旁行人的数声咒骂。 骏马疾驰而去,没工夫理会身后那些吐着白色唾沫咒骂的升斗小民。 福州城防备森严,没有路引和正当由头,根本进不去福州城。以前许进不许出的政策已经悄然发生改变,现在福州城不仅防范着出城的朝廷暗子,还加上了继续进城的朝廷暗桩。 “闪开闪开,我有紧急军情通报九边总督张大人。”马背上的骑士衣衫浸湿,发干的嗓子眼里蹦出一个个干涩的字眼。 门口守卫可没管这么多,两柄长枪直接横在马前,其他人端起弓弩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 张儒已经不是朝廷的九边总督,这消息天下人都知道,可这马背上的骑手却说紧急军情要通报九边总督,简直就是荒谬。 长枪阻拦的战马的前进道路,冲击的力量让两个身材魁梧的守城卒倒退数步,还是其中一人将长枪插进了战马的脖颈,才生生阻住后退之势。 马背上的骑手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地之后又打了几个滚才被两个城门守卒用脚阻住前进的趋势。 为首有着一嘴络腮胡子的总旗一脚将趴在地上的骑兵踹翻,让他正面朝上。对待这样不明身份的人,福州卫的人一向都没什么好态度。 这骑手本来就是饥渴交加,为了将信件送到福州,他一路上连睡觉的功夫都省了不少。没想到到了福州之后,对方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在空中翻滚的时候他浑身都没有力气,砸在地上,身体结结实实的跟地上的碎石子和青砖来了个亲密接触。 待到被一只臭脚丫子踹得仰面朝天,这骑手已经是口吐鲜血气若游丝。 络腮胡子十分麻利的拔出腰刀横在骑手脖子上:“说,你是谁!” 这骑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哪里还有什么精神说话。血沫不停的从嘴角冒出,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 他艰难的抬手深入怀中,除了为首的总旗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倒退了数步,他们怕这骑手怀里的东西是暗器。 福州卫在张儒的带领下有一个很好的传统,那就是只要有未知危险的事,基本上都是军官先上。 这个好处,在许多边军中也一直都流传着,甚至京军的神机营里面,也流传着这样的传统。 小心翼翼用刀尖拨开那已经没了力气动弹的骑兵的手,然后将他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后,总旗大骇! 这竟然是一封明黄色的圣旨,一条锦绣盘龙就在布匹的后面张牙舞爪。 看到这圣旨之后,总旗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这人应该真的是来传讯的。 他不敢再怠慢,马上朝身后的人吩咐道:“来两个人,带着他去找大夫,其他人把守城门,仔细检查!” 吩咐完后,总旗飞奔向福州知府衙门。 张儒在福州没有什么落脚地,一般他只要到了福州,就会在知府衙门下榻。知府雷远一把年纪了,在他没了爵位和官职之后,依然对他十分亲近。 特别是知府那个已经过了五十的糟糠之妻刘氏,刘氏有子,儿子也挺争气,现在就在福州水师中担任偏将一职。 在张儒偶尔说了张儒的身世之后,这位老妇人打心眼里觉得张儒可怜,所以只要看到张儒,她都会张罗一桌好饭好菜,让张儒一饱口福,如同一位真正的长辈一般。 刘氏不知道张儒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听丈夫说张儒是一个大官,后来得罪了人,官也做不成了。 饶是如此,刘氏每次看到张儒依然是笑脸相迎。 “嘭!” 行色匆匆的城门总旗一下就将一个孱弱的身影撞飞出去。 “哦呦呦,哪个冒失鬼这么莽撞呦!”那身影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直到总旗再次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才陡然出声。 总旗在撞到人的时候就收了力道,所以那人应该伤不重,故而他没有去查探对方是否受伤。对他来说,怀里这带血的圣旨,比什么都重要。 听到老妇人的话,总旗脚步不停,依然朝前面走去。 老妇人自己坐起来,看总旗行色匆匆,也没怪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之后就朝衙门外走去。 “大人,末将有要事禀报!”总旗单膝跪在张儒书房外。 他是范统带进来的,不然这样的地方以他的身份根本进不来。好在范统认识他,不然范统也不会带他进来。 “什么事?”书房内看一本道德经看得正起劲的张儒放下书,揉了揉眼睛,不温不火的问。 “京城来人,怀揣圣旨,口称紧急军情求见张大人,末将不敢擅专,率人拦马。战马前冲,马上骑卒重伤。”总旗言简意赅的道。 他知道张儒不喜欢听废话,所以很简单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了一遍。 “进来说话!”张儒站起来道。 范统将门打开,引总旗进入书房。 二人一进门,张儒的目光就落在那带血的明黄色布匹上。 这的确是圣旨,而且不是传统意义上皇帝下达的圣旨,这是属于密旨。 从一脸恭敬的总旗手中接过圣旨之后,张儒没有马上打开看,而是拍了拍那总旗的肩膀:“你做的没错,辛苦了,去找你的上司领一百两黄金,就说我说的。” 总旗一脸感激:“多谢大人!” 张儒笑道:“为张某人办事,张某人绝对不会亏待,你先去忙!” 堂堂七尺男儿,在听到这话之后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忍了半天,走出知府衙门的总旗嚎啕大哭起来。 张儒等人走了之后才缓缓展开圣旨,明黄色的圣旨里面包裹的是一纸书信。以他的朱佑樘的熟悉程度,一眼就看出了这书信是出自朱佑樘之手。 范统抻着脖子要去偷看书信上的内容,张儒一把就将圣旨给盖上了:“范统,能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这封信,是我兄弟写给我的,我想自己一个人看。” 第488章 :书信 要是平时,范统一定会据理力争,张儒是个很好打交道的老大,他不会因为你争执几句就真的生气。 可这次他没有据理力争,因为他从张儒的眼神中看到了哀伤。 这种神情在张儒被贬谪的时候没有出现过,在朱佑樘往死里打压文轩号的时候没出现过,在王周离开福州的时候没出现过。 他轻手轻脚的走出书房,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张儒这才再次展开书信开始一字一句的看书信上的内容。 “文轩吾兄,见信如晤! 提笔数次,宣纸满是墨迹,不知如何下笔。 朕与兄长自幼相识,历尽磨难方有今日荣华。兄长见识广博,胸襟宽广,目光远大,愚弟若无兄长,早已殒命多时。 彼此误会,非三言两语能述说清楚,愚弟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兄长见谅。 为江山社稷,愚弟不得不愧对兄长数次救命之恩,为子孙后代,愚弟不得不愧对兄长匡扶之功。 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兄长在福州过得可好?弟身体每况愈下,若非如此,弟必来福州与兄长一叙。 写此信,非为求得兄长原谅,盖因宦官汪直一袭肺腑之言,弟深感惭愧,故而置信。 兄长在福州,愚弟在京城,愚弟本不该死死相逼,奈何兄长大志,愚弟不得不将兄长驱逐于大明之外。 草原辽阔,大海宽广,兄长容身之处多矣,何苦待在大明,让愚弟夜不能寐? 弟不愿生死相逼,还请兄长谅解一二。” 一个皇帝,给一个臣子写一封如此低声下气的信,足以看出朱佑樘内心深处的纠结。他是真的不想要张儒的命,可又不得不逼迫张儒。大明容不下张文轩,所以朱佑樘这个皇帝不得不用一种十分不光彩的方式将大明的功臣赶走。 张儒走了,他心里的重担也算是放下了,兄弟二人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在朱佑樘看来,是两全其美的结局。 轻轻将信纸放下后,张儒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方:“佑樘啊佑樘,你难道忘了,我就是死,也是大明的人呐!” 张儒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而且他想过很多次离开。 大明之外的风光,前世他不曾领略过,今生他虽然不说想要领略一回,却也想跟着出去看看。 然而,他不想太久离开大明,更不想永远的离开大明这片热土。 所以他一直都在拖延时间,拖延离开的时间,朱佑樘不把他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大明的。 海上和草原,的确是他留下的两条后路。 离开大明之后,各地的水土不同,他不确定身边的人都能够适应当地的水土,更不确定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愿意离开大明。 毕竟大明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让别人离开,别人怎么舍得。 提起缑谦赠送的极品狼毫笔,张儒久久无法下笔,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朱佑樘在信的开口写一句提笔久久不知该如何书写了。 是啊,他拿起了笔,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想到汪直一个阉人,冒着生命危险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说话,他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复这封信件。 不管他答不答应朱佑樘的建议,终究表达了自己的一种意思,也不至于让汪直太过难堪。 思忖半晌,张儒终于将浓墨差不多干涸的毛笔重重点在了纸上。 “佑樘吾弟,见信如晤! 以臣子身份称呼陛下姓名,还请陛下不要介意。 愚兄为大明征战,乃愚兄心甘情愿,无外人胁迫。 认识至今,愚兄身披数十创,从未怪罪于你。你是我兄弟,做这一切,我心甘情愿。 张文轩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死人,恕愚兄没法答应你。 若是你一定要我死,尽管放马过来。” 最后那句话写上去之后,张儒发了很久的呆,他本来不想写这样一句,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加上去。 目的只有一个,让朱佑樘发狂。 朱佑樘玩了一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好把戏,张儒为了大局着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说不生气是假的。 这次,他希望自己最后这句话,能够迫使朱佑樘下定决心。 写好信之后,张儒马上就让人将信送往京城,他不知道这封信送到京城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只希望尽快将信送出去。这样,他就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人很多时候,都是在不停的逼迫自己,张儒就是如此,不停的逼迫自己。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张文轩,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你不能优柔寡断,你不能再手下留情。但是一次次,他都手下留情了。 好不容易开创的大好局面,他真的不愿意被自己给破坏掉,也不愿意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再次被战火所取代。 范统看张儒闷闷不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大,你怎么了?” 张儒有些疲惫的摇摇头:“没什么。” 范统道:“老大,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兄弟们说不定能够拿个主意。” 张儒问道:“老范,如果有一天,要你离开大明,离开这片生你养你的乐土,条件就是不杀你,你愿意吗?” 范统十分认真的想了想道:“不愿意,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这是古人说的话。难道咱们连一条狗都不如么?反正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是不愿意离开的。就算是死,死在自己家里,远远比客死异乡要好得多。”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朱佑樘让我离开大明,条件就是不杀我,真当我张文轩好欺负不成!真要是把我给逼急了,我不介意推翻这朱家王朝。” 从站到朝廷对立面开始,张儒从不曾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今日他说出来了。 因为他内心深处的火气,已经彻底被朱佑樘一句你离开大明给撩拨起来了。 这就好比是一个小人物面对大人物,大人物说你走吧,我不杀你那样,让张儒颜面扫地。 这感觉很不好,张儒不喜欢,所以他要抗争。 第489章 :准备 信到达京城。▲∴, 皇帝看了信之后脸色阴晴不定,身边的人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朱佑樘深吸了四五口气,拿起信纸慢慢走到低头看地的汪直面前:“你看看,你所称赞的人写来的信。你可以看最后一句,看看最后一句他是怎么说的。” 皇帝生气,伏尸百万。 汪直心中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差点忘了,那位似乎并不是能够任人拿捏的人,那位也绝对不会将别人的威胁放在眼里,哪怕这个开口威胁的人是皇帝。 大汗淋漓的汪直看到信件末尾那句话,吓得浑身发软。他想过张儒言辞可能会不客气,可真没想到这么不客气。 “马上召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徐浦觐见。宣六部尚书东暖阁外候命,不得称病不出。”朱佑樘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生气的事情。 汪直却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火气。 不管有多少大臣攻讦,不管有多少小吏攀诬,只要张文轩不亲口承认,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而今,张儒已经在信中明确表示不畏惧朝廷百万大军征讨,就是汪直,也没法再帮张儒说话了。 “内臣愿跟随大军征讨张逆!”汪直跪下,语气铿锵。 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大好时机,也是一个站队的好机会。是站在张儒那边谋逆,还是站在皇帝这边讨逆,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朱佑樘对汪直的表现还算满意,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先去找内阁的人来议事,你的事,稍候再说。” 是日,朝廷正式确定讨伐以张儒为首的福州系。 “李敏,户部挤出三千万两白银,全部范围内征兵,调集宣府、大同、榆林三地兵马,征讨福州张贼。你必须要保证粮草的供应,否则,朕定斩不饶。” “马文升,这次你出任主将,亲自领兵征讨,不灭张贼,不得还朝。” “内阁几位先生,此番征讨,朕打算亲征,这朝廷的事,就交给几位先生了。” 朱佑樘一边吩咐,一边在地图上勾画。 地图上福州的地图,看得出来,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以张儒为首的福州系了。 一听皇帝说要御驾亲征,内阁几位大学士立马就不干了,徐浦站出来道:“陛下,亲征之时非同小可,还请陛下三思。” 刘健立马随声附和:“是啊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 李东阳连声道:“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谢迁也难得的站出来说了几句:“陛下,张贼猖狂,只能猖狂一时,而今我大明物阜民丰,区区纤芥之疾,根本无需担心。陛下高坐明堂,自有武将解决张逆,给陛下一个合适的交代。” 朱佑樘大手一挥,十分独断专行的道:“朕难得专断一回,这张逆的人头,朕必须要亲自取下来。诸位爱卿着手准备吧!” “陛下!” 内阁几个大臣在谢迁带领下全部跪在地上,一个个将脑袋当做木鱼在地上用力敲击,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改变皇帝的主意。 可惜,朱佑樘是下定决心已定要亲征,如果是其他叛逆,朱佑樘绝对不会如此上心。但是这个人不同,这个人是朱佑樘的奶兄弟,是在他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地位的一个人。 他可以容许张儒死在自己手中,但绝对不容许张儒死在别人手中。 几个呼吸时间,刘健和谢迁的额头已经开始冒血,他们两个都是实在人,不像李东阳和徐浦一般知道分寸。 六部尚书也都跪在地上,只是有人磕头,有人没有磕头而已。 这没有磕头的,就是王恕老大人。 在这些人里面,除了李东阳之外,就是他王恕最了解皇帝和张儒之间的感情。他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上心,所以他必须要做到的就是,让皇帝如愿以偿。 王周现在身上张逆的标签还没有撕掉,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皇帝,正好是撕掉王周身上标签的大好时机。 王恕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屑于这么做。 这位老夫子窝在南京的时候尚且能够想着尽忠,每次不厌其烦的上书痛陈时弊,一般人可没有这个精力和毅力。 朱佑樘大声道:“诸位爱卿,不要如此逼迫于朕!朕心意已决,你们就是把脑袋磕破,朕也不会改变主意。诸位爱卿还是留着有用之身,以报效朝廷吧!” 话语中的冷意几个磕头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大家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刘健谢迁抬起流血的头,目光落在朱佑樘脸上。 从皇帝脸上看不到任何不忍,唯一的表情就是决绝。 “臣遵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再也不好请求皇帝打消想法。 京城的官员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皇帝要亲征东南的消息并没有被官员们当做什么秘密,很快,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王周坐在家中,那屁股下的椅子上仿佛有钉子一样让他难受。他开始纠结,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福州。 曾许一世兄弟,同生死共患难,而今自己躲在京城享清福,那些兄弟却在福州等待即将到来的灾难。 “少爷,老爷说你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那就去书房找他。”老管家奉命看着王周,看到他如坐针毡,小声提醒道。 王周马上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脚下生风,朝祖父王恕的书房奔去。 他现在十分纠结,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够开导他的人。 而自己的祖父王恕,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咚咚咚!” “进来!” 王恕已经知道敲门的人是谁,毫无防备的道。 王周走进去给祖父行了礼:“孙儿见过祖父。” 王恕道:“可是心中有疑惑?” 王周很老实的点点头:“孙儿心中确有不解。” “为何?”王恕反问。 王周摇头表示不知:“孙儿不知为何!” 王恕一针见血的道:“为感情,为情义。” 第490章 :解惑 “孙儿想回福州。”王周咬了咬牙道。 “你觉得你现在回去能够对张文轩有什么帮助吗?如果不能,就不要回去,你老大也不希望你回去。”王恕淡淡道。 孙子的想法,人老成精的王恕怎么可能不知。 他无法阻止执拗的孙儿,只能用言语去引导他,最好是能让他打消这个想法。 “能跟兄弟们一起战死沙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王周固执的看着自己的祖父,他尽量让自己忽视祖父的满头银丝,忽视祖父脸上深深的沟壑。 王恕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不算热的茶水:“多送一条命,值吗?” 王周惭愧的低头,思考了一会之后回答道:“想到就去做了,管不了那么多。” 王恕指着自己的脸道:“我年事已高,在朝堂上不知道还能混迹到几时,王家需要一个后继者,你是最好的人选。 幼娘跟你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你不离不弃,而今她身怀六甲,你却要去送死,你忍心你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没有父亲? 在张文轩最为艰难的时候你选择带着人离开,张文轩可以十分大度的给你文轩号一成的产业,那是因为他也是重情之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朝廷的攻击。 在张文轩更为艰难的时候你回去,是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还是可怜张文轩? 你比我要了解张文轩的为人,越是他身边的人越是不能瞧不起他,他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你现在回去,他会高兴?” 祖父说的话字字在理,王周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反驳。 可他要离开京城回到福州的心,依然强烈。 “至少,我能够开心。”王周艰难道。 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也是他坚决要离开的原因。 祖父说的,他又何尝不知道,正因为幼娘给王家留了后,他才能下定决心。正因为祖父年事已高,他才决定慷慨赴死。 尽管这种方式怎么看都有些愚蠢,可王周义无反顾。 王恕叹了口气,将茶杯中剩余的茶水尽数泼在王周脸上:“老夫经营了一辈子才有这份家业,你要毁了?” 王周紧抿着嘴唇,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倔强小男孩:“孙儿不孝。” 说了这么多,他依然决定要离开京城。 有些人一辈子可能不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却能够在一件小事上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些人可能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会选择逃避,可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却能够坦然面对。 王周本来不是这种人,生活的逼迫,让他成了这种人。 王恕亲手为孙子将脸上和头上的茶叶抹去,端详着孙子刚毅的脸,他竟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这个年纪,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间段,可看到孙儿如此固执,他依然感到热血沸腾。 且不说朱佑樘和张儒之间的争斗到底谁对谁错,单就是张儒驭下的本事,他就望尘莫及。 “罢了,你自己想清楚,你离开京城,就会将整个王家拖到朝廷的对立面。这些年老夫为朝廷兢兢业业,陛下也不会顾及半点情面。王家一门一百三十七口,可能都会因为你的决定身首异处,包括你那个还在娘胎里面的孩子。”王恕淡淡道。 王周沉默了。 他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前往福州助张儒一臂之力,却不能不管这一家老小的死活。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都是他的希望,没了这些亲人,他连活着的希望都没了。所以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离开京城意味着让全家一百三十七口丧命,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看他犹豫,王恕十分果断的又加了一把火:“朝廷和福州系的争斗,说白了就是张文轩和陛下之间的争斗。 陛下的心性十分简单,也十分温和,就算是朝廷胜了,陛下可能会一怒之下屠尽福州水师、福州卫,但他不会对张文轩下手。 张文轩死不了,但他会失去自由。 京城需要一个人保住他的性命,这个人不可能是摇摆不定的牟斌,也不可能是态度不明的汪直,更不可能是刘琦一个小小的神机营把总。 最好的人选,除了你之外,别无他人。” “还有马璁!”王周强辩道。 王恕不屑的说道:“马璁?哼,他老爹马文升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如坐针毡,他马璁现在不过是三千营的主将而已。马璁本事大,没了张文轩的扶持,他马璁在有二十万京军的京城能够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马文升尚且不能保住张儒,马璁又有什么能耐保住张儒? 倒是你,在张儒跟朝廷闹掰的时候选择离开福州,陛下对你印象还算不错。等到张文轩彻底败北,到时候你有的是升迁的机会。 祖父我也是户部尚书,给你安排一个职位是十分简单的事。 再加上张文轩跟武将关系都不差,那些武将也不希望张文轩就这么惨死,自然会帮衬一二。 你是张文轩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你还是决定离开京城?” 王恕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王周心坎上,的确,如祖父分析一般,如果现在离开京城,不仅会给家里带来无尽的麻烦,张儒那边未必会承情。 他自己倒是舒服了,可这么做未免太过自私。 老大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他很清楚,那时候老大能够让他安稳离开福州,未尝没有让他脱离福州系的意思。只是这一层意思,他回到京城经过别人提点才想明白。 “孙儿想考虑考虑。”即便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周依然没有轻易表态。 青春年少时一起奋斗的偶像,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他一手组建飙云骑,一手打造张儒麾下无往不利的探子网络,更是张儒亲信倚重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为了一个女人,他离开福州,彻底脱离张文轩集团。 而今,他想要回去,却再也回不去了。 王恕静静的等待着孙儿的答案,不管王周坚持己见还是改变主意,他都会尊重。 因为这个孙子,是王家最有出息也最有主见的一个男丁。 第491章 :暗流 从下午时分一直等到黄昏,精辟历经的王周终于做出了决定,留在京城! 许是他觉得祖父的劝说有道理,许是他真的为了保住张儒的命,反正他做出了决定。 王恕松了口气,面带笑意拍了拍王周的肩膀:“走,吃饭去。” 王家这点小事没有传扬出去,内部消化之后就归于平静。可朝中,却有一股暗流在不停涌动。 在朱佑樘有意无意的推动下,朝臣再次掀起了对张儒的攻讦,什么目无君上,什么意图谋反,什么草菅人命,什么杀人越货。反正只, 要是能够往张儒身上安的罪名,不管着不着边际,那些文臣都在拼命往张儒身上安。 这对于远在福州的张儒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张儒在写出放马过来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这些攻讦,他完全可以不在乎。 弘治八年九月,大同十万边军离境,征调战马五万匹,粮草二十万石,民夫十万,前往福州。 弘治八年十月,蓟镇、宣府、榆林合兵二十五万,出发前往福州。 弘治八年十一月中旬,朝廷五十万大军围困福州,福州城除了一条通往厦门的道路之外,被全线封锁。 弘治八年十一月下旬,户部尚书李敏上书请求朝廷即刻动兵,征讨罪恶滔天的福州系张儒。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朱佑樘对这份奏折迟迟没有做出批示,似乎在耗费了大量财帛之后,皇帝又改变主意了。 皇宫内,东暖阁。 朱佑樘斜躺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怔怔出神,正在为他把脉的老李头一脸不悦,皱着眉头把控皇帝的脉象。 “陛下心不静。”老李头收回手,一边拔出朱佑樘眉心的银针一边道。 朱佑樘双目微眯:“朕的心,静不下来。” “陛下要杀人,心自然不静。”老李头没好气道。 他以为自己在皇宫内为皇帝治病,就能够在关键时候劝说皇帝放弃和张儒为敌的想法,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 不是他没有在皇帝面前帮张儒说话,而是皇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每次只要他张嘴要说话,皇帝就会马上挥手示意内宦将他赶出去。理由千篇一律的只有一个,就是朕乏了。 朱佑樘苦笑摇头,伸手不停揉搓有些微微发烫的眉心:“就算是不杀人,朕的心也静不下来。神医这个时候求情,难道不觉得有些晚了?” 老李头说道:“只要张文轩没死,什么时候说都不晚。” 朱佑樘点点头:“也是,神医这么为一个年轻人说话,真是费心了。朕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易地而处,是不是朕也能够得到神医的青睐?” 老李头道:“不一定,陛下和文轩心性不同。” “哪里不同?”今天的朱佑樘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话格外多。 老李头煞有介事的道:“陛下心里装了太多心事,就会胡思乱想,文轩不会,他会发泄。他平时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但是他心里在乎的东西很简单。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以笑脸相迎。陛下不同,就算没人触及陛下的底线,陛下要杀人的时候依然会杀,没有理由。” “就像现在朕要杀虎哥一样?”朱佑樘道。 “就像现在陛下要杀文轩一样!”老李头用力点头。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皇帝有多苦,老李头知道。可这依然不能构成皇帝要杀张儒的理由,在老李头这个局外人看来,张儒真的没错。 除了那封信。 信上的内容的确有些骇人听闻,特别是最后那句话,也确实能够让人伤心。 可一想到张儒被朝廷逼迫如此之久,老李头就觉得张儒说那句话并不过分。 “陛下,事情办妥了。”汪直径直走进东暖阁,没有行礼,就直接走过去在朱佑樘耳边小声说道。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避讳老李头,不过声音控制在几步之内。 朱佑樘点点头,问道:“龙兴谷的人没有动静?” “老匹夫无功而返。”汪直露出一个笑容。 自从上次朱佑樘跟汪直说了一些心里话之后,汪直又说了一通所谓的肺腑之言,朱佑樘对汪直的倚重明显增加了不少。 反倒是那个看上去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的牟斌,反而没有那么容易见到皇帝了。 朱佑樘露出一个笑脸:“干得好,继续做好你事吧!这场闹剧,朕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等到结束的那一天,朕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朱佑樘语气充满了惆怅。 面对大好江山,谁不愿好好活着呢? 可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老李头不满的道:“你们两个又有什么东西瞒着老头子,是不是打算派人刺杀张文轩?” 汪直神秘的微笑摆在脸上:“佛曰,不可说。” 朱佑樘也颇为孩子气的咧嘴一笑:“恩,佛曰,汪直说得对。” 这要是平时在江湖上,老李头估计得两个大耳刮子呼过去,可惜这是皇宫内苑,在他面前的一个是掌控十万东厂番子的东厂督公,另一位是万人景仰的大明皇帝。 汪直和皇帝相视一笑之后,汪直就离开了东暖阁。 朱佑樘心情好了不少,眉心那一点暗红渐渐退去,他揉搓眉心的手也放了下来:“神医有没有兴趣手谈一局?” 老李头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怕你才怪,张文轩说我是个臭棋篓子,老夫倒要看看,陛下的水平如何!” 不用吩咐,就有人端上了棋盘,二人一时间杀了个难解难分。 当然,这是朱佑樘在让着老李头的缘故。 老李头的确是个臭棋篓子下棋的时候喊打喊杀的,完全没有神医的派头。而且他还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胡乱放子。 连输三盘,老李头脸上多了几分怒气:“不行,你得让着我点。” 朱佑樘点头道:“好!” 第四局,老李头认真了许多,朱佑樘松懈了许多,一局棋最后以棋盘上老李头的棋子居多。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因为朱佑樘只需要下一颗棋,就能让老李头满盘皆输。 而老李头就像某些人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第492章 :过大年 弘治八年十二月中旬,户部尚书李敏深夜入宫求见,跟随而来的还有工部、礼部、刑部尚书。 “陛下,李敏求见。”汪直在东暖阁外小声道。 不曾入睡的朱佑樘抻了抻脖子,懒洋洋道:“宣。” 李敏一行人入内,当头的李敏便一头跪倒在地上:“陛下,国危矣!” 已经十分疲惫的朱佑樘听到李敏的话后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皱眉问:“爱卿何出此言?”  》 ;李敏哽咽道:“朝廷屯兵数十万于福州四周,人吃马嚼的,本就是一笔不小的耗费。为何陛下不速战速决,难道要等到国库空虚之际,才发动攻击?”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看到张儒人头落地,所以才有了这次的深夜入宫。 朱佑樘反问道:“六亿五千万两白银,你竟然好意思跟朕说国库空虚?海禁未开,朝廷每年岁入不过数百万两,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千万两。如今国库充盈,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根本不是问题,你此刻竟然跟朕说国库空虚?” “臣,臣只是担心会有国库空虚的那一天,臣没有别的意思。”李敏的脑袋狠狠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用国库空虚的理由来威胁皇帝,不过是李敏想到的比较靠谱的方法而已。他压根没想过六亿五千万两白银能够让朝廷挥霍多久。 “这大过年的,你不让朕舒心,难道是觉得朕的身体已经孱弱到连你李敏都管不了的地步了?朕愿意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现在帮助张文轩的人都没有跳出来,朕要是贸然动手,无法将张党一网打尽,你可明白?”朱佑樘训斥了一通之后,还是在话语的末尾加上了几句解释的话。 他是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对一个臣子解释,但他解释了,因为他是那个宽厚待人的弘治皇帝朱佑樘。 李敏一句话都不敢说,要不是背后的人要求自己逼皇帝一把,打死他也不敢就这么直愣愣的带着其他几位尚书入宫逼迫皇帝。 汪直阴测测的声音钻进李敏耳中:“李大人要是闲着没事,杂家倒是欢迎李大人到东厂昭狱看看。听说李大人最近多了几处产业,这家里的宅子也越来越大了,不知这些可有正当来源?”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李敏是户部尚书,掌管着大明的钱袋子,虽然六一五千万两白银有大半进了国库,可李敏还没胆大到敢用国库的银子办私事的地步。 他的银子来路也不是很正,因为对付张儒,他一直都站在最前线,哪怕张儒当红之时,他也是少数敢站在台面上跟张儒作对的人之一。是以在皇帝已经摆明态度要对付福州张文轩之后,不少人都开始巴结李敏。 李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敢解释,怕皇帝会因为他的解释而彻查。 朱佑樘冷哼道:“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以后这种事,不需要你插手的你就不要插手。” “臣遵旨谢恩。”李敏声音发抖,说完这话之后,跪在地上行走数十步,离开朱佑樘视线之后,才溜之大吉。 其他几人都有被李敏坑了的想法,这李敏咋咋呼呼的跑进皇宫,没想到吃了一顿挂落。尽管皇帝似乎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跟着一起挨了一顿骂,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还被一个阉人训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偏生汪直将时机掌控得很好,连皇帝都没说他是擅做主张。 一起离开皇宫之后,几人分道扬镳,其他三人都没有理会李敏的意思。 “这些人呐!总是以为可以钻空子,总是以为自己能够揣摩朕的意思,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踏踏实实为朝廷办点实事呢?”朱佑樘略微有些惆怅的说道。 满朝文武数百人,京官里面能够见到皇帝的也有大几百人,真正能够做到位皇帝解忧的,只有极少数。像李敏这样喜欢钻空子,以为曲意逢迎便能升官发财的人比比皆是。 汪直笑道:“陛下也别太生气,李大人也算是为朝廷出过力的,他这次进宫,是太想让张文轩跌落尘埃了。” 朱佑樘淡淡道:“他跟张文轩有仇,朕是知道的,可公私不分,终究不是太好。这些年他也算是为超听出过不少力,但这无法构成他收受贿赂的理由。锦衣卫已经将所有卷宗整理成册,现在这些东西都对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的案头。他不多此一举,朕不怪他,可他为何多此一举!” “可能,是他背后的主子在逼他。”汪直道:“他背后的人不简单,势力极为庞大。” 朱佑樘冷冷道:“尽快安排东厂的人掌控一切,朕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不把这个毒瘤彻底拔掉,朕睡不着。” “内臣遵旨!”汪直单膝跪地。 “福州那边什么情况?”朱佑樘问道。 汪直回答道:“福州那边的情况有锦衣卫盯着,不过估计跟内臣了解的情况差不多。现在数十万大军围住福州,福州城内存粮不足,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城内就得断粮了。” 朱佑樘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继续围城,不要进攻,哪怕是城内守军主动出击,也不要跟敌人交锋。朕要的,就是城内再没有半粒粮食。等到他们没有吃的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朝廷的好来的。” 汪直蹙眉道:“陛下,臣以为张文轩的态度有些不对。所有人知道的事实,他却没有做半点准备,这跟他的性格有些不符。” 朱佑樘大喇喇道:“无妨,朕这位奶兄弟,估计也是想不到办法了。” 见皇帝如此自信,汪直也不好继续出言打击,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到了丑时,汪直垂手道:“陛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朱佑樘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桌案上三尺高的奏折,摇晃着脑袋道:“也罢!公务总是处理不完的,明日再说吧!你也早些下去歇着,过完年后,可有得忙活。” 第493章 :计将安出 京城的老百姓包括一水的京官忙着热闹过大年的时候,福州城外三十万大军也在准备着过年的吃食。 朝廷现在有的是银子,这些没法回家过年的边军将士生活还算不错,四十万人马准备了四千口肥猪,足够让每一个将士都吃饱喝足。 相反,福州城内却没有半点过年的意思。 四十万大军将福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不过二十万可战之兵,粮草不济,百姓人心惶惶。大过年的街上显得十分清冷,若非福州百姓对张儒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感,此刻的福州城只怕已经大乱。 城内未乱,有人心已乱。 这其中表现最为明显的,非沈红莲莫属。 好不容易将家人接到福州,满以为能够过上平淡安宁的生活,没想到朝廷四十万大军陡然围城。 在家人哭求下,沈红莲忍不住想找范统问个究竟:“相公,大人可有良策?” 洗过脚的范统双脚还没擦干,沈红莲就抛出一个让他左右为难的问题。 “你要相信老大,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范统打算轻飘飘将这个问题带过。 即便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张儒面前表现再急迫,在别人的面前,他总是会维护张儒的。 沈红莲急道:“而今朝廷四十万大军围城,他们围而不打,就是知道福州城内粮草不多。八面伏兵,老大就是有孔明之才,也难以带着福州百姓逃出生天,你叫我怎的不急。” “你担心你的家人会惨遭屠戮?”范统挑眉道:“事已至此,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选择相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沈红莲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可微笑中夹杂的却是讥讽。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想过的不过是平淡的小日子而已。你要是在乎我,现在就跟大人说,咱们一家离开福州这个风口浪尖。”沈红莲今天变得很不懂事,家人如泣如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让她乱了分寸。 范统惊道:“你疯了?老大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让我离开福州?你知不知道老大这些年为我们做了多少?你知不知道老大现在最需要人帮助?你让我现在离开福州,就是要我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沈红莲怒道:“难道你要让我全家都死在这场不义的战争中?范统,你只是一个小人物,升斗小民而已,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卷入大人物的斗争中。” 范统冷冷道:“你要是想走,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离开,我不反对。休书我马上可以写好,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识。让我放弃老大,除非我死!” 一向对沈红莲言听计从的范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见得他有多生气。 平时不管沈红莲多么无理取闹,他总会低声下气的顺从着,他爱这个女人,两人能够走到一起也经历了不少磨难。但就是这样一个他爱的女人,竟然一点都不理解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语。 他不怕这些话被张儒听见,他怕的是,这个女人会在关键时候再插张儒一刀。 沈红莲杏目含泪,呆呆的看着范统,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做梦都没想到,那个能够睡前蹲在地上为她洗脚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对她说这样的重话。 “他张文轩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难道你连这个价都不管了吗?他重要还是我重要?”沈红莲歇斯底里的吼道。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沈红莲,让范统觉得面目可憎。 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时候,能够包容对方的所有缺点;男儿不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会将对方身上所有的缺点都无限放大。 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信纸,范统自己磨墨,也不理会沈红莲,直接开始写休书。 不过一盏茶功夫,一封墨迹未干的休书写好,范统拿嘴吹了吹,待墨迹干涸之后直接塞进沈红莲手中:“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这宅子里的所有金银细软,你能够带走的全部带走,明日我会让巡城司给你和你的家人让开一条道路。 现在朝廷的态度十分明朗,只要是福州百姓出去,朝廷非但不会问罪,反而还会笼络。你和你的家人应该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 以你的紫色,再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应该不难,要求别太高,能过日子就行。 夫妻一场,言尽于此,珍重。” 说完,范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范统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东西,让他感到无比难过。 还在宅子里的沈红莲直到范统的身影彻底消失都没回过神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彻底懵了。 这个人是范统?这个就是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宅子里除了范统一丝丝并不是十分浓郁的气息之外,再没有半点范统的痕迹。 手中休书悄然滑落,泪水糊满了沈红莲的脸,她知道,现在后悔,晚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福州知府衙门,门口两个衙役依然挺着胸膛,看到范统后,二人十分熟络的打招呼:“范大人,这大半夜的,怎么不在家陪着娇妻呢?” 范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想喝酒,谁陪我。” 两个衙役脸上都露出为难的神情:“大人见谅,职责所在,不能陪您喝酒。” 范统也不为难两人,直接推开门走进了知府衙门。 进了后衙,他直奔张儒所在的小院子。 “咚咚咚!” “谁?” “是我,老大!” “老范?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瞎晃悠什么?” 里面传来的起床的声音,没一会,趿着鞋子的张儒睡眼惺忪的出现在范统面前。 “老大,我想喝酒,你陪我。”范统面无表情道。 张儒一边伸手将门关上,一边道:“老范,你这是怎么了?” 范统再次道:“老大,我想喝酒,你陪我。” 看出范统有心事,张儒没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点点头道:“好!” 第494章 :酒入愁肠 两坛子不算太好的女儿红被张儒和范统从知府衙门地窖中抱出来,这酒是雷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不算好酒,却被雷远珍藏了七八年。 没经过雷远同意,张儒直接拿酒,只为了陪兄弟一醉。 范统抱着酒坛走到院子里,二话没说拍开封你对嘴就是一通灌,酒水倾洒而下,被范统的大嘴一滴不剩的接入口中。 浓郁的酒香很快就逸散出来,满院子都是烈酒的香味。 小半坛酒喝下去后,范统脸上多了两行泪水:“老大,你说男人这么辛苦一辈子,到= 底是为了什么?” 张儒没答话,和范统一样抬着酒坛子喝了一气之后,放下酒坛喷吐着酒气道:“男人一辈子,苦点累点没什么,总有些该坚持的东西要去坚持。有人为了女人,有人为了亲人,还有人为了名利财富。具体为了什么,还得看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范统抓着头发,一把就揪掉了好些青丝:“我感觉我是越活越不明白了,总感觉自己给的是最好的,为什么总是适得其反呢?” 张儒不再豪饮,左手拇指和食指扣着酒坛边缘轻轻往口中倒了一口:“跟媳妇吵架了?” “我把她给休了。”范统装作满不在乎的道。 实际上他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找张儒说这样的话。他来找张儒,充分证明他心里根本就放不下。 范统的话,张儒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很少见范统如此模样,既然他深更半夜找自己喝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伤心透顶的事。 范统的圈子很小。 王周、姜伟、沈红莲、张儒、范无咎。 他关心的就这么几个。 范无咎生怕给自己的徒弟惹麻烦,自身本事过硬,根本不会让范统烦心。 王周已经离开福州,他在京城到底是什么态度,范统并不知道,所以范统不可能是因为王周而失态。 姜伟这人外冷内热,对范统不错,但瘸了一条腿的姜伟最近忙得不着边际,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福州。 就算是范统要知道姜伟的情况,也只能通过张儒的口,是以不可能是姜伟。 至于张儒自己,这段时间虽然比较烦心,却没什么大事,根本就用不着范统来担心。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沈红莲。 “休了就休了呗!等过了这阵,老大给你张罗几个比沈红莲好看的。他沈家以前倒是家大业大,如今沈红莲除了一张脸,也没别的值得自傲的了。”张儒淡淡道。 “我放不下。”范统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颓废。 从做出决定到心生悔意,时间不长,所以他想找张儒开导开导。 张儒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导师,在听到范统的话后,他耸耸肩道:“放不下是正常的,毕竟你对她真的用了心。可是范统你想过没有,强扭的瓜不甜,她沈红莲虽然委身于你,可她的心从来都不在你范统身上。” “不,她”范统想要反驳,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沈红莲的确嫁给了他,在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时代,一个女人嫁了人就会为男人想。 可沈红莲不是这样,她每天享受着自己的宠爱,似乎从来都没为自己想过任何问题。包括这次,为了家人她迫切的希望自己离开。 张儒叹了口气道:“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会跟她闹掰,肯定是她想要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福州。 你是我兄弟,你不会做背叛我的事。 可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为操控了一时就能操控一世。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她在出卖了你之后还有脸留在福州,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鼓动你离开福州?” 范统闭口不言。 张儒道:“因为她知道你如果要离开,我会给你一笔不错的产业,不会亏待你这些年的汗马功劳。她也知道你的离开,会让很多兄弟心生去意,到时候朝廷要瓦解福州这边的态势,将易如反掌。 她对你很了解,对我也很了解,却没能深刻了解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 她依然没有变!” 范统有些失态的站起来,双手在空中急速摆动:“不,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张儒抓起桌上的酒坛抛给范统:“你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沈红莲一直都是别人的棋子,从来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把我师父留下了,却把她放了,不仅仅是看在你范统的面子上。 因为一个沈红莲的出现,让你和王周离心离德。 你一直都很愧疚,你觉得你对不起王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王周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选择离开? 他也是很早之前就跟着我的人,他也是很了解我为人的人。” “老大,这一切,都是你的布局?”范统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张儒点头承认:“不错,这一切都是我的布局。确切的说,除了沈红莲的出现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布局。 王周离开,是因为京城王恕需要一个继续留在朝中的理由。王周在我身边一日,京中王大人的日子就势必过不安稳。 我张儒是一只雄鹰,这些我认识的人就是我的羽翼,要让我落地成鸡,就得先断了我的臂膀。 我的那些政敌,做这些可是行家里手。 王周离开了,带走了文轩号很大一部分产业,就是为我们这些老兄弟留下些养老的银子。” 得知沈红莲的事不是张儒安排的,范统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老大,你要我怎么做?”范统问道。 张儒叹道:“喝了这场酒,你我应该要分道扬镳才对。沈红莲不是一个好姑娘,却是你喜欢的姑娘,你应该珍惜。范老年纪也不小了,别让他老人家太操心,没好处。” “那老大你身边就真的没人用了。”范统担心道。 张儒笑道:“你把姜伟当死人了,要是让老姜知道,估计得找你打架了。” 第495章 :回心转意1 一场酒从丑时喝到天亮,两人干掉了六坛不算好的烈酒,清晨的阳光不曾洒下来,露水已经湿透了两人的衣服。 “老大,我听你的。”范统低头思考了一下,抬头道。 张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离开,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范统用力点头:“老大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儒将脸往前面凑了凑:“好了,你可以动手了。” 范统{ 3突然抬手对准张儒的脸就是一拳,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张文轩,老子为你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你竟然骂我是蠢货。” 张儒站起来冷冷道:“你不仅是一个蠢货,你被沈红莲给卖了还是活该。” 范统飞扑上去,抓住张儒的衣襟,太拳头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顿爆捶,大概打了五六拳之后,外面听到响动的姜伟才踹开院门进来。 他一把抓住姜伟的后襟:“老范,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怎么了!” 姜伟手上力道不小,看到范统殴打张儒,他着实有些急了。 将范统拉开之后,他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他娘的疯了!” 躺在地上的张儒喘着粗气,眼神中不带半点感情:“老姜,你让开,让他打。我倒要看看,这么多年兄弟情义,他是不是要一顿老拳打个一干二净。” 范统一边挣扎一边怒道:“好,张文轩,这话可是你说的。今日我范统再次割袍断义,从今往后,你张文轩是死是活,跟我范统没有关系。” 说完,他用力一挣手臂,扬长而去。 张儒从地上坐起来,擦了一把有些红肿的脸颊,摸着嘴角边粘稠的血迹,看着地上怔怔出神。 姜伟递过一块白色的手帕:“老大,你这又是何苦呢!老兄弟死的死,走的走,你是真的要当一个孤家寡人才甘心?” 张儒道:“要不老姜你也走算了?” 姜伟惨然一笑:“他们可以走,我不能走。我是天门九卫之一,也是背叛了当今圣上的人。他们离开还能有一条活路,我离开,连活下去的路都找不到。既然老大你一心想着要当一个孤家寡人,老姜怎么能让老大如愿以偿呢! 你这一番好心,可能到最后连个好都落不到,何必呢!” 张儒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姜伟笑道:“能够入选天门九卫,自然不是庸人。老大做得如此明显,无非就是为了保住兄弟们的性命而已。只是老大,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机关算尽,到最后却依然保不住兄弟们的命呢?” 张儒苦笑道:“这种可能我不是没想过,但终究是兄弟一场,也成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过。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我也不知道到底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到底会不会手下留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够活下去,哪怕是篝火,也是运气。活不下去,老大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能不能活,都是命。” “老大没有一点把握?”姜伟淡然问道。 张儒挑眉:“你觉得我的底气在什么地方?” 姜伟指了指张儒的脸,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老大的淡然自若,我的心如止水。” 张儒在姜伟的搀扶下坐起来道:“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玄乎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把握在什么地方,你要是能够说出把握来,我倒要按照你说的方法去做一做。” 姜伟笑而不语。 以他的张儒的了解,他觉得张儒不会等着别人来杀。 张儒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越是淡然,就越代表他对这件事有一定把握。毕竟是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人,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甚至怀疑张儒让王周和范统离开,都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只不过这一点张儒没有主动说,他就没有问起。 张儒道:“明天把产业划分一下,给范统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的产业。我这个当老大的这么多年让你们办了不少事,你们身上也有不少伤是因为我。这点银子,只能算是补偿。 当然,如果老姜你要离开,也可以,带走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的产业便是。” 姜伟犹豫了,他不是犹豫要不要离开,而是犹豫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看张儒现在的安排,又好像真的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 他心里拿不准张儒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犹豫了。 “老大,你到底有没有后手?”范统语气稍微有些急促的问了一句。 即便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样的话,问完之后马上就后悔,这话,终究是通过他的嘴巴问出来了。 张儒的笑容十分诡异,完全看不出来是苦笑还是得意的笑。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觉得我有必要隐瞒什么吗?要走就赶紧走,晚了的话,只怕来不及了。”张儒淡淡道。 姜伟固执的摇头:“好吧!老大你没有办法了,老姜我一条贱命,也只好奉陪到底了。他们走他们的,那是他们的事,我反正是不会离开的。 一场兄弟,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可能不多,但是总得有人陪在你身边才是。 王周有一个那么大的王家要照顾,他走情有可原;范统有范老要照顾,还有一个娇滴滴的******,他要走也无可厚非。 我老姜孑然一身,没有家人,没有亲人,跟着你这么多年,你就是我的亲人。要是我都走了,你可真的就众叛亲离了。后世有人要是记得姜某人,只怕也得戳我的脊梁骨。” 张儒道:“随便你把,想走就走,不走就不走,我不勉强,不为难。” “行,我先去安排一下,老大有什么事叫人招呼。”姜伟转身欲走。 张儒叫住他道:“老姜,把孟傥和肖阿奴叫回来吧!走了不少人,我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了。” 张儒说完转身就朝房间里走去,背影有些颓废沧桑,姜伟深深的凝视着张儒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用力的点点头:“老大放心。” 福州系似乎因为朝廷的围城而开始从内部崩溃,那位曾经呼风唤雨的九边总督,似乎也没了办法,终日窝在知府衙门不肯出来见人。 第496章 :回心转意2 和张儒吵了一架的范统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沈红莲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没有离开,坐在床边看着红色的枕头发呆。 听到身后的响动,她木然回头。 看到范统之后,她眼神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马上隐去。 “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属于我的东西没多少。以后,你自己保重,我走了。“沈红莲漠然道。 按理来说,她早就应该离开了的,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为了跟范统说这番没什么营养的道别之语。 “非走不可吗?”范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干巴巴的问道。 沈红莲十分肯定的道:“非走不可。” 范统走过去拉住沈红莲的手:“非走不可的话,把我也带走吧!” 沈红莲脸上浮现出讥讽之色:“你不是说你的老大比什么都重要吗?现在回来说要跟我走,难道你愿意看着你的老大送死?” 范统怒道:“哼,张文轩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平时对我吆五喝六的我也就忍了,可我为了留下,跟你吵架了,他非但不安慰,还说我活该!这样的老大,不跟也罢!我跟你,是要过一辈子的,其他人,为了利益都是可以放下的。” 沈红莲根本不相信范统的话:“别在这里装可怜了,想要我留下是不可能的,你若不愿意跟我走,留下便是。我沈红莲残花败柳,你范统看得起,才让我三媒六聘入你范家大门。但是我沈红莲也不是没人要,离了你范统,我照样能够活得很好。” 范统急了,紧紧抱住沈红莲的香肩:“红莲,我真的愿意离开。这福州我已经待腻了,真的,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一句话就算是谎言,连续说几次之后,也很容易让人相信。 尽管沈红莲依然没有相信范统的话,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有了缓和:“你说的都是真的?” 范统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真的,我发誓,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 沈红莲还是满脸不高兴,嘴上已经松了口:“好吧,你也别赌咒发誓了,我不信这些。你收拾一下吧,咱们连夜出城。” 范统皱眉问:“城内的守军倒不是问题,可城外围城的军队,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深夜出城,要是被攻击就不好了。” 沈红莲道:“没事,那边有人是我认识的。” 范统脸色微变,忙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一走,估计什么产业也拿不到手了,唉白忙活了这么多年。” 沈红莲一脸紧张的问:“你都跟他闹掰了,他还能跟你分产业?再说了,那些产业不是掌控在文轩号谢仑手中吗?” 范统道:“这次估计福州是凶多吉少了,他之所以故意说那些话来气我,未尝就没有让我离开保命的意思。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人还是不亏心的,王周跟他闹得那么大,他不也给了王周几百万两银子嘛! 谢仑手里的产业,没有他的手令,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现在谢仑的踪迹连我都不知道,但是只要我拿着他的手令去天津活着京城,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交接。” 沈红莲一脸兴奋的道:“那我们到时候只要抓住那个交接的人,问出谢仑的踪迹,就能为朝廷立功了。” 范统摇头。 沈红莲不悦道:“怎么,都决定要离开了,难道你还放不下你那所谓的老大。” 范统解释道:“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决定离开了,还想着他干什么。他到头也是免不了一死,这些身外之物,他拿着有什么用处。只是谢仑办事鬼得很,他派来交接的人都是死士。 张文轩说给我一百万两银子,这个出来交接的死士就只知道一百万两银子的产业。他们都不知道谢仑在什么地方,茫茫人海,如何寻觅。” 沈红莲道:“算了算了,能拿多少是多少吧!” 范统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恩,什么都听你的。” 夫妻二人就在这所住了不到五个月的房子里熬到天亮,天亮之后,姜伟上门,将张儒交给他的手令转交给了范统,扭头就走。 范统伸出手,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姜伟,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带着一帮兄弟离开福州,出城之后马上就有朝廷的兵马前来询问,沈红莲自然不可能把范统的身份给说出来,只说自己是福州城的百姓,认识围城的某位将军。 在那身骑白马的小将确认了之后,沈红莲一家得到两百军卒护送,离开福州三百里之后,这些军卒才缓缓撤退。 小将范统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那小将跟沈红莲也没有过多交流,确认了身份之后,甚至没问别的人是什么身份,就让人护送。 这让范统感到十分狐疑。 这小将到底是谁?为什么沈红莲会认识这小将? 一路上,范统都是满怀心事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就是拿不准那小将跟沈红莲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的醋意足以腐蚀很多东西。 沈红莲将范统的表情尽收眼底,就是不开口解释,只是嘴角勾起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欢庆新年,百姓们门口张挂着大红灯笼,有些贫寒的人家也用红纸贴出了对联。 福州城虽然在包围圈中,不过百姓们依然性质很高,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松动了,在张儒刻意放开防线的情况下,不少人都离开了福州。 有的人在不远处住下来,为的是能在战后回到自己的家乡,有的人干脆就直接离开福州地界,去别的地方生根发芽了。 “夫君,这年,真的不好过。”苏七七站在张儒身边,看着街上少有的几个稚童带着欢快的笑声奔过。 江采薇站在另外一侧:“不好过也要过,活着就要过。就是可怜了慕言,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死在战乱之中了。” 第497章 :赶人 两个小女人很明显的逼宫,让张儒简直无言以对。 他对别人不需要解释,也懒得解释,对这两个女人却不得不给一句解释。 一个面若桃花,含情脉脉的看着,另一个梨花带雨,嘟嘴的模样惹人怜爱。 “愿意留下的,会留下来跟我们同甘共苦,不愿意留下的,可以离开,这是我这个做老大的唯一能给他们的自由。朝廷逼迫,我自己也没有把握逃出去,这个桎梏,我不知道能不能挣脱。”张儒一脸无奈,暗地里拢在袍袖中的手不知攥紧了几回拳头。  [ ;苏七七抱住张儒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管相公做什么,妾身都无怨无悔。此生难得良人,死亦追随。” 江采薇不甘示弱,蛮横的抱住张儒另一条胳膊,嘟嘴道:“不就是个死嘛,老娘豁出去了。” 小慕言则抱住了张儒的大腿:“爹爹,爹爹,死是什么,慕言也要一起玩。” “我”张儒只说了一个字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某一霎那,他很想狠狠的倾诉一番,但他忍住了。 一骑飞快的奔向福州水师大营,马背上的骑手控马之术极为高超,战马人立而起,口中嘶吼。马背上的骑士不等战马前蹄落地,在空中双脚离蹬,一个漂亮的翻身后稳稳的站在地上。 他面带倦容,眉头紧皱,似乎有说不尽的愁思。 福州水师的新兵立马用长枪对准了骑手的胸膛,这是一个陌生人,身上不曾穿着军服。 骑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飞快的晃了一下:“带我去见你们提督大人。” 几个新兵有些犹豫,尽管此人口气十分大,可那铁牌也只是在眼前晃了一下,他们根本没看清铁牌上写着什么。 来人剑眉紧皱:“怎么,还要我亲自去找他?” “来者何人,好大的口气!”一个声音高傲的响起。 “你又是何人!”骑手浑然不惧,视周围数十军兵如无物。 声音的主人昂首道:“本将福州水师偏将邹云生,你是何人,要见提督大人,先亮明身份。” 骑手脸上神色稍有缓和,显然邹云生三个字他还是听说过的。不过随即,他脸上就浮现出讥讽之色:“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敢用八千残兵败将围福州的邹将军,真是久仰久仰。” 邹云生面色微变,沉声道:“本将不管你是谁,没有提督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大营,违者军法从事!” 骑手淡笑道:“本将飙云骑都尉孟傥,奉命前来找福州水师提督陈广有要事相商。” 邹云生冷冷道:“什么阿猫阿狗,不认识。” 邹云生对孟傥陌生,其他水师的新兵对孟傥也是十分陌生,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但是飙云骑三个字这些水师的人还是听说过的,所以他们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孟傥不以为意,重新从怀里掏出那块黑色的铁牌,扔向邹云生:“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邹云生伸手接过铁牌,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心生疼,他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只手,拿起铁牌端详起来。 飙云之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孟! 铁牌的两面分别写着这样的字。 这样的铁牌是匠作监以前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在这个时代要仿造颇为不易,也只有张儒的手下能够用这样的铁牌子。 后来牟斌当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也有想法让匠作监唯一会打造这种铁牌的老匠人制作,可那老匠人也是倔强,愣是没给权势滔天的牟斌制作这种铁牌。 所以当今天下,除了张儒麾下的飙云骑之外,再无一人有这种铁牌。 邹云生冷冷的看着孟傥,挥手将铁牌还了回去,等到对方轻松接下他的铁牌后方冷冷的放下一句话:“等着!” 没多久,帅帐中处理公文的陈广便亲自迎了出来。 “哎呀,孟老弟,好久不见,老哥可想死你了。”陈广装作不知道孟傥和邹云生之前的小冲突,打着哈哈道。 孟傥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孟某人微言轻,可不敢跟提督大人称兄道弟。大人看得起,叫孟傥姓名便可。” 陈广一愣,心说这小子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不过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哈哈,孟老弟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侯爷麾下之将,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 孟傥道:“那可不一定,很快咱们就不是一家人了。今日前来,就是奉命告诉陈大提督,如果可以的话,带着你的人离开福州吧!” 陈广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孟傥神色淡然:“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福州迟早会被攻陷,与其等到朝廷大军征讨,还不如早点让自己人出去。能够多活一个是一个,没必要造成无谓的死伤。” 陈广怒道:“你当我陈广是什么人!没有侯爷就没有我们的今日,这一点陈某人看得透彻。现在大难当头,我若是就这么走了,我还是人么?” 孟傥道:“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得跟大人说去。不过你也别想着见到大人,大人估计不会见你。我只是一个传话的,陈大提督好好考虑考虑吧!” 陈广直接道:“不用考虑了,你回去告诉侯爷,就说这福州城若是被朝廷大军攻陷了,我陈广第一个把人头送上去。” 孟傥诧异道:“陈将军莫非就不为自己的家人想想?你麾下可还有不少兄弟,他们未必会跟你想的一样。” 陈广冷冷道:“这个不劳你操心,反正陈某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是。这福州城虽然不算是一片风水宝地,埋我陈广一个无名小卒,足够了。” 孟傥叹道:“好吧!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带给大人,至于大人怎么处理,那就要看他的意思了。” 陈广笑道:“此番若是不死,老哥承你这份情,他日必定请你大醉三日。” 孟傥连连摆手:“别介,你的就连人尽皆知,我可不敢跟你这酒坛子这么喝。行了,话已经带到,你忙,我回去回禀。” “慢走。”陈广挥了挥手,看着已经上马的孟傥扬鞭而去。 第498章 :人心 兵临城下,人心浮动,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暂时留下,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福州城内的孤魂野鬼。 福州水师也开始了大的变动,那些屁股还没坐热的新兵大批离开,反倒是以前离开的老卒有不少人回来了。 福州水师大营帅帐内,一个提督,三个偏将,五个裨将,十五个校尉,将整个帅帐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陈广皱着眉头问道。 本来他在军帐中处理公文处理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以前的老部下,然后接二连三来了不{ 少人。 邹云生站在陈广身边,目光不断在那些毫无惧意的水师前将领身上逡巡,他真的很好奇,陈广和张儒到底用什么方法锻造了这样一支军队。 危险降临,别人避之不及,偏偏这些人反倒送上门来等死。 要知道现在光是福州城外就有三十余万大军,就算这些大军不发动攻击,来年开春过不完,城内粮草断绝,一城数十万人只有饿死的下场。 所有人都不说话,用沉默来告诉陈广自己的选择。 陈广站起来,一巴掌砸在桌上:“都他娘的哑巴了?福州城现在他娘的就是一个火药桶,老子好不容易把一群新兵蛋子给忽悠走,你们又冒出来。老子一把年纪了,你们是要气死我不成。” 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站起来沉声道:“咱们一起在海上飘了三年,葬身大海的兄弟不在少数。我们活着回来了,好日子还没过几天,那个给我们这种好日子的人选择死。你说咱们这帮老兄弟能看得下去? 将军,你什么都别说了,我老何这辈子过得窝囊。 大海上死了总旗之后我从小旗变成总旗,校尉喂了鲲鹏巨兽之后,我才成为校尉。好不容易回来了,官升三级,我成了一个裨将,可这日子过得却不舒心。 福州水师不要我了,要一群新兵蛋子。 老何没什么怨言,因为是侯爷说让咱们解甲归田。我没说过半句话,反正银子足够让三代人好好生活了。 现在不同了,你这个福州水师的老大要把人全部遣散,那个曾经在我心里地位无比崇高的侯爷要束手就缚。 老何自问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去菜市口把脑袋摘下来给金銮殿上那位当皮球踢,所以老何来了。 皇上要是喜欢踢皮球,一颗人头估计不够,两颗也勉强,多个十颗八颗的,好歹让咱们陛下有个选择的余地不是。” 这一通混话说下来,不仅没人开口斥责,大家伙反而还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老何的话语。 军中的糙汉子有时候表达感情的方式极为独特,他们很直白的告诉你,别的我没有,人头有一颗,你们要去送死,我奉陪到底。 头掉不过碗大个疤,这些人都是能够豁出去的。 陈广怒道:“这是上面的人应该想的问题,关你们什么事。” 老何笑道:“将军,什么上等人下等人,脑袋掉了都是一等一的死人。我倒是想苟且偷生,可我怕啊,我怕你们死了之后,我们苟活于世,下半辈子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 “就是,将军您就别说那么多了,咱们都是糙汉子,脑袋有一颗,不大,够给皇帝当皮球了。”另外一个裨将也站起来道。 其实不用人带头,其他人的想法大地相似。 毕竟能够不约而同跑进水师大营的帅帐,跟陈广坐在一起说几句贴心的话,就足以表明他们的心意了。 君不见那些靠着张儒赚钱的海商在知道福州即将爆发大战之后举家搬迁,君不见那些以前拍马都找不到对象的士绅纷纷带着家人仓皇而逃。 陈广无可奈何的道:“你们玩这一出,可让我怎么跟侯爷交代啊。” 老何道:“将军放心,咱们不会让将军为难的。他张文轩敢让咱们做不仁不义的人,咱们就不认他这个侯爷。他要是认咱们这帮兄弟,他要打要骂那咱们领着就是。就算侯爷要我老何脑袋,老何也能毫不犹豫的摘下来给他。” 一般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军中将士对张儒的情感到底有多复杂。 张儒是第一个让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名字刻在那不大的石碑上的人,是第一个真正做到将将士们的抚恤发放到位的人,更是第一个将武将看得如此之重的人。 朝中勋贵,带兵打仗的时候可能比张儒要多,却从未想过要为将士们讨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公道。 张儒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不说现在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的人,就连围城的那些边军将士,只要是跟张儒接触过的,都得在暗地里赞一声好汉子。 大明没有军神,在将士们心中却有一个隐形的军神,这个人无疑便是战功不算多却十分重的张儒了。 这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汉子有时候比最底层的百姓还要现实和直白,老百姓是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听谁的,当兵的丘八是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能为谁卖命。 陈广叹了口气,以手扶额,一脸纠结。 他倒是有心直接让人把这些不讲道理的家伙赶出去,可也得手下人听命令才行。 新兵走了九成,剩下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而老卒很多都是这些人麾下的将士,对他们言听计从。 即便这些人已经不算军人,那些老卒未必有胆量跟自己的老上司较劲。 老何看陈广皱着眉毛,开导道:“将军也别担心,咱们至少还有一条退路不是,这退路就摆在大海上,实在不行,咱们离开福州就是。” 陈广道:“侯爷不会走的。” 老何阴测测的笑道:“到时候,只怕就由不得侯爷了。” 陈广大惊:“老何,你可别玩什么手段,侯爷的性格你们是知道的,宁折不弯,要是让他发怒,咱们都担待不起。” 老何很是无所谓的道:“老何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怀胎十月的内人,反正到时候实在不行先把侯爷弄出去再说,他要我人头,给就是了。” 第499章 :不为所动 陈广拿不定主意,思忖再三,暂时安抚了一帮蠢蠢欲动的老卒之后,他骑着快马去了知府衙门。 水师大营跟知府衙门有点距离,花费差不多一炷香时间急匆匆到达知府衙门,下马之后将缰绳交给门口衙役后,他直奔张儒书房。 书房本来是雷远的,在老夫人的强烈要求下,雷远只好把位置让出来,让张儒鸠占鹊巢。 “侯爷,不好了,水师以前的那些老兄弟都跑回来,说是要跟福州共存亡。”陈广连门都不敲,推门进去的同时口中快速说着。 狼毫``笔笔尖浓墨低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墨点,张儒就着这个墨点下笔,很快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忍字。 “什么情况?”放下笔,张儒摸着下巴问道。 陈广是比较老成持重的人,一般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擅闯。 陈广道:“那些老兄弟回来了九成九,说是要跟福州城共存亡。他们还说你张文轩要是不让,他顶天了就是不认你这个侯爷。” 张儒笑道:“急什么,坐下说。” 陈广道:“侯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不温不火的。” 张儒不咸不淡的道:“回去让他们滚蛋!” 陈广摇头道:“这种事我可不敢做,要做只能你去做。” 张儒眯着眼睛道:“看来你心里怨气不小啊!那要不然让他们来知府衙门坐坐,我跟他们谈嘛!” 陈广道:“侯爷,我的侯爷,他们不会跟你谈的。现在我好不容易把新兵全给弄走了,这一帮子老卒可都是沙场上滚过几个来回的,他们不走,我也没办法。” 张儒随意道:“这样也行,你就让他们在水师大营住着嘛,人反正也不多,水师的营房正好没人住。咱们应该大气一些,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这些老兄弟总不能没有住的地方跑到你府上借宿。” 陈广已经明白张儒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扑过去双手撑着桌子,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张儒道:“侯爷,人心聚起来不容易,散起来却极为简单。难道侯爷就要眼睁睁看着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就这么散掉?” 张儒双眸凝视前方,似乎在思索,实际上他是不敢看陈广的眼睛。 这帮兄弟跟着自己走到现在,经历了许多苦难,有人葬身沙场,有人埋骨草原,有人命悬大海。 能够到今天还活着的兄弟,不多。 尽管跟着自己的人有了一个庞大的基数,但张儒依然不愿意让这些人跟着自己冒险。 陈广的水师有一条退路,那就是大海,所以他只是让陈广遣散那些新兵。这些老兵突然之间聚集水师大营,实在超乎他的意料。 印象中自己对福州水师的人貌似没有太好,那些士兵为何会如此的推崇自己不得而知。 相比于那些懂自己却装作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来说,陈广算是不太懂自己心思却一心为自己着想的。 王周走了,范统走了,姜伟不愿意走,不然姜伟也走了。 留在身边的人变成了锦衣卫出身中途投奔的孟傥和肖阿奴,而陈广,一直都在。 那隐身暗处的马进忠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掌握着文轩号数以亿计财富的谢仑也不知所踪。 现在的福州,怎么看都像是一盘散沙。 陈广不认为那走了的几个人能够在关键时候替张儒说什么话,所以他是真心为张儒感到着急。 “侯爷您只要一句话,福州水师五万大军随时听候侯爷调遣。这朝廷待咱们不仁,反了也无妨。”陈广再次道。 他以前没有反心,现在有了。 张儒神色复杂的看向陈广,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别的话。 陈广以为张儒是在犹豫,再次劝道:“侯爷,你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朝廷却如此待你,难道你还要愚忠下去?这么多兄弟,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难道这就是侯爷您愿意看到的结局? 我陈广读书不多,不懂得大道理,却知道人得有个义字。 当兵那天我娘就跟我说:儿子,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随时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我当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等我娘走了之后,原来我们这些提着脑袋在沙场上洒热血的丘八,就算立功再多,可能比不上一个长袖善舞的书生写一篇青词。 是侯爷提拔,陈广才有机会成为福州水师的统领人物。 是侯爷信任,陈广才能带着数万大军一起出发,在大海上掠夺回无数的财富。 现在侯爷有难,兄弟们都看在眼里。 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个整体,兄弟们做不到看着侯爷送死,我也做不到。难道侯爷就没想过两位夫人和小姐吗?” 家人一直都是一个看重家庭的男人难以割舍的软肋,张儒也不例外。当陈广提到自己的两位娇妻和年幼的女儿的时候,他的心在不停的颤抖。 有些话,只能他知道,却不能跟任何人说,他心急如焚。 “老陈,回去吧!告诉兄弟们,张文轩不值得他们如此卖命。”张儒沉默良久方道。 见他依然如此决绝,陈广失望的扭头:“不管到什么时候,福州水师五万大军都是侯爷坚定的后盾。朝廷要来,就让他们来。侯爷生,咱们苟活,侯爷死,咱们就义。” 张儒叹了口气:“老陈,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你这又是何必呢!” 陈广猛然回头,目光灼灼:“侯爷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不甘心。” 张儒紧抿嘴唇,心里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差点就将话给喷出来了。 还好,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他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陈广也看出张儒心里藏着秘密,但是张儒不肯说,他也无可奈何。他心中有过猜测,但在张儒没有说出实情之情,再多的猜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再次失望回头,陈广这次没有停留,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第500章 :君不闻田横五百士1 陈广离开了有一阵了,张儒依然坐在桌前没有动,他神情怅然,双目无神,抓着桌角的手,在微微发抖。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张儒吐出一口浊气:“陈广啊陈广,你这是在逼我啊!” 逼迫他的不是陈广,而是那些一心想着要跟他同生共死的福州系水师老卒。 “唉看来是时候找这些老兄弟好好谈谈了。”张儒自言自语道。 “你早就该跟这些老兄弟好好谈谈了。”一个声音十分突兀的响起。 &< nbsp; 张儒坐在原地没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跑进这书房,而且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足以证明这个说话的人不仅神秘,武道修为也比自己要高许多。 这不是一个什么你猜猜我是谁的幼稚游戏,这是一个你猜不对我是谁你可能要就此丧命的游戏。 张儒只能保持原样动作,不敢稍微有任何响动,怕引起那人的警觉。 能够进来,而且回答自己的话,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这人看样子并不打算马上要自己的性命。 杀手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一般杀手讲究的是一击必杀,绝对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 对头派来的人选? 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现在他就是一条落水狗,朝中那些对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他们会在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愚蠢的激怒皇帝? 答案是否定的。 皇帝? 朱佑樘也不会多此一举的派人来杀自己。 那到底是什么人? “你在猜我是什么人?”身后的神秘人声音低沉,似乎在刻意掩饰自己本来的音色。 张儒强笑道:“还真是高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现在不仅在猜测你的来历,更在猜测你的目的。似乎我现在已经不值得朝中大臣动手了,难道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我死,连最起码的苟活时间也不肯给了?” “小子,你不要试探我。我来,不是为了你那颗不值钱的人头,只是为了跟你说一说你身边两个女人的事。”身后的人淡淡道。 张儒心中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的人又道:“有人托老夫办事,老夫欠那老秃驴一个人情,所以就顺手把事情给办了。两个女娃娃和你的女儿,老夫必须要带走,不能让她们留下来陪你送死。你老张家就你一个男丁,这也算是变相的给你留下的香火。” 张儒蹭的站起来:“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帮一个忙而已。如果你不肯相信我的话,我不介意先把你打趴下然后再把她们带走。老和尚叫无相,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一听是无相老和尚请来的人,张儒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些,语气略带戏谑:“前辈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前辈想带她们走,她们也未必会离开。” 身后的人奇道:“都说张文轩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很多老头子做不了的事。今日一见,老夫的倒是觉得世人言过其实了。你不过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小子,怎的就当得起大家伙的谬赞。” 张儒一脸无所谓:“前辈如何认为那是前辈自己的事张文轩不好说什么。不过前辈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身后的人哈哈大笑:“小子,别说是老夫藏头露尾,老夫就站在这里,只要你敢回头,就能看到老夫的面容。小子,你可敢?” 话音一落,杀意从身后之人身上彭勇而出,张儒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这老头的杀机还真是强烈,竟然能够做到外放杀意。 张儒的心,更加轻松不起来了。 虽说这人口口声声说是受无相老和尚之托,可谁知苏七七和江采薇跟着他离开福州后,会遭遇什么情况。 张儒不放心。 那杀意紧紧锁定他全身,让他根本就无法回头。身体僵硬得跟放在床上几天的死尸一样,除了还有呼吸,其他一切机能都如暂时消失了一般。 “我不敢。”张儒仰着脑袋道。 身后那人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他脸上纵横的伤疤在他露出微笑之后挤在一堆,显得极为恐怖。 也就是张儒没有回头看这人的面容,如果他回头看了,估计也得吓一跳。 这人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脸了,脸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不说,鼻子也没了,嘴巴上四五道大豁口,眼珠子有一颗消失,另一颗眼珠子竟然全是白色的。 这样的存在,在活生生的人间看见,还真不容易。 无声的笑了一阵后,身后之人淡淡道:“既然不敢回头,那就别管老夫用什么方法带走你的家小。老夫别的不敢说,唯一敢说的就是只要老夫活着一日,便无人能伤你家小分毫。” 张儒道:“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身后之人讽刺道:“你说不答应有用么?你打不过老夫,就算是你这福州府衙里面的高手加起来,也未必是老夫的对手。老夫要带几个人走十分简单,之所以出来跟你说一声,无非就是看你对这两个女娃娃不错。” 张儒慢慢转身,看着身后之人浑身颤抖,脸色有些发白的他故作轻松:“就算明知不敌,为了家人,张文轩也不惜一战。” 身后之人对张儒看到他的面容之后的淡定感到十分好奇,好一阵才恢复平静:“不得不说,你小子还是有过人之处的。那么多人看到老夫之后就像看到了妖魔鬼怪,这么多年,也就你跟老夫的那些老友一样,宠辱不惊。” 张儒淡淡道:“无他,无非就是抛开了生死而已。” 刀疤人笑道:“小子这么阻止老夫,难道还不清楚如今福州的情况?” “清楚!” “那你为何还要阻止?” “不想家人离开,所以阻止。” “这么说,你是有把握保护自己的家人了?” “不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带走她们呢?” “死战,直指战死!” 刀疤人沉默了。 “前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可以走了。”张儒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第501章 :君不闻田横五百士2 刀疤人接口道:“如果老夫猜测的不错,你小子这中间应该有不少的阴谋诡计。都说张文轩足智多谋,看来还是老夫低估了你的能力。 福州如今就是一片死地,你固守死地不说,还将自己的亲信全部送出福州,偏生朝廷大军没有为难他们,还给他们一个安顿之所。 你最看重的便是家人,可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你却唯独没有送走自己的家人。 每天没见你做什么,你依然能够保持云淡风轻。 张文轩,老夫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 br /> 张儒冷冷道:“你能不能看透我是你的事,就算你看透了我,也没法改变我的主意。” “你不会是有了方法吧!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你和皇帝弄出来糊弄人的戏码吧!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一向雷厉风行的朝廷大军,怎的到了福州城就成了闺房里的大姑娘,连进攻都拖拖拉拉的。感情这一切,都是你们暗中授意啊!”刀疤人语气中带着愤怒和欣赏。 这两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本就是十分矛盾的,偏生这两种情绪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而且是同时。 张儒道:“老前辈可不要瞎说,我张文轩如何如何,天下人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当今圣上是难得的明君,老前辈这么说,就有些不太好了。” 刀疤人大声道:“放屁,皇帝小儿又如何,当年英宗皇帝在的时候对老夫都是礼遇有加,更何况是现在一个黄口小儿。你们倒是有本事,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连老夫都让你们给诓骗了。要不是答应了无相那老匹夫,说不得老夫就得出手教训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小子。” 张儒不承认也不否认:“老前辈如果要出手教训小子,尽管动手便是,没必要把无相前辈扯出来。” 刀疤人赞道:“好小子,临危不乱,锲而不舍,懂得坚持。要不是老头子没多少日子了,非得把你抢到山里去不可。” 张儒听到这话不由心里一阵恶寒,这些不出世的老妖怪性子古怪,稍有不慎便会开罪于他们。 听这老头的口气,好像还是英宗皇帝时期的人物。 能够让英宗皇帝礼遇有加的人,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得罪得起。 见张儒不说话,刀疤人很是开心:“这样就对了嘛,一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半点年轻人的气息做派,哪能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心安。 大明幅员辽阔,最不缺的就是惊才艳艳之辈。 这大明至今百年国祚,有多少惊才艳艳的年轻人没活过三十岁,不是英年早逝就是无疾而终,不是开罪了权贵人头落地便是说错了话家破人亡。 你张文轩能够活到现在,固然有你的本事,也跟皇家分不开。 不过老头子这脾气还真不是很好,你小子要是说错了话,让老头子不开心了,说不定老头子就忘了无相老匹夫的嘱托了。” 张儒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人头在这里,前辈要的话就拿去。张文轩这辈子也算是风光过,早点死了,或许就没这么多忧愁了。” 刀疤人可不买账,唾道:“呸,你小子想得倒是挺美。老头子脾气虽然不好,也懂得分寸。你小子又没有得罪我,我干嘛要杀你。 哦,到时候小皇帝因为我杀了他的义兄,满天下让锦衣卫那些无孔不入的小家伙追踪。 你们两个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老头子或许也只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棋子要跳出棋盘,要毁了这盘棋,你们两个下棋人能善罢甘休? 老头子倒是不求什么青史留名,可也不能遗臭万年不是。 老夫不是桓温,做不来那种事。” 话说到这份上,张儒总算是确定这老头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心中紧绷的那根绳子完全放松。 他乜着眼看着刀疤老头笑道:“老前辈既然不要我的命,那就请回吧!贱内和慕言的安全,张某人自己可以保障。” 刀疤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这么盼着我走,我反而就不想走了。这么着,反正你这知府衙门也有许多房间没人住,老头就厚着脸皮在你这里讨一口饭吃,再借一个栖身之所。老夫现在真的想看看,你们两个小娃娃到底能够弄出一片怎样的景象。” 张儒心中大恨,这老头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呢? 他不是害怕自己所作所为被别人知道,而是害怕这老头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向天下人宣告。 本来有些事,不仅仅是那些普通老百姓,就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兄弟他都是瞒着的。 一旦某些计划被人知道了,不仅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而且极有可能会引起负面影响。 想了想,好像拿这老头也没什么办法,他只能无奈道:“老前辈愿意留下来那是小子的荣幸,只是现在小子身无长物,身边也不养废人,不知道老前辈可是身有所长?” 刀疤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张儒会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长。 他本来就是自由惯了的江湖野人,心情好的时候能够帮朝廷办事,就像英宗皇帝那时候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甚至能够跑到皇宫里去跟皇帝聊聊人生,畅谈理想。 以前遇到的晚辈,看到他之后,不是对他尊敬有加就是畏惧如虎,哪里有张儒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竟然还说要看看自己的本事。 他气哄哄道:“你如今有什么难题,尽管说来。文的老夫为你出谋划策,武的老夫可以为你千里杀人。” 张儒心中一跳,一个问题立马浮现在脑海中:“既然前辈这么说,小子就只好厚颜相询了。如今福州水师新兵尽去,老卒却回返。小子自认为不曾对水师老卒太亲厚,敢问前辈,这些水师老卒为何明知是死,还要坦然赴死?” 刀疤人沉吟了一会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就你小子问出来老夫能回答,要是别人问,老夫非给他两个大耳刮子不可。” 张儒讽刺道:“前辈不会是不知道吧!” 刀疤人一愣,怒道:“老夫会不知道!你可曾听说田横五百士?” 第502章 :君不闻田横五百士3 “当然听说过。”张儒颇为自信的道。 这故事,以前崔恭崔老夫子跟他说过很多次,而且对他说得尤为多。 因为在崔老夫子眼中,他就是田横五百士的那个士,而朱佑樘则是田横。 刀疤人用眼神示意张儒说下去。 张儒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故事:“陈胜吴广起义,田横也是抗秦部队中的一支。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之后,齐国早已灭亡,田横却不曾归顺大汉,带着五百义士困守孤岛。 / 高祖刘邦本是狡诈之人,听说田横极得人心,害怕田横他日为大汉祸害,就起了招揽田横的心思。 堂堂大汉开国皇帝,许诺若是田横投降,便可封王,若不归顺,便要率军灭掉孤岛上五百义士。 田横顾全大局,为了保住自己麾下将士的性命,只带了两人便前往京城,但是在离京城还有三十里的时候,田横竟然拔剑自刎。 他此举就是为了告诉刘邦,我宁可自杀,也不愿意受辱。但是我为了保全岛上五百兄弟的性命,我把我自己的命给你。 此举就连一向奸诈的汉高祖都大为动容,他非但未怒,反而还以王礼厚葬了田横。 那两个随同田横前往京城的义士被汉高祖封为都尉,然而让刘邦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在厚葬了田横之后,竟然在葬着田横的墓穴中自杀了。 刘邦感其忠义,又派人前往海岛招降岛上义士。 然而,在那些义士听说田横已经死了之后,竟然全部都自杀了。 一夜之间,岛上多了五百尸体,史书上,也多了五百义士。而田横这个落魄人物,也因为此事,得意在史书上浓墨重彩。” 刀疤人赞许的点点头:“记性倒是不错,难道你就没想过更深层次的含义?” 张儒躬身道:“这个,晚辈不知。” 刀疤人解释道:“田横麾下五百人,可能不止五百人,只是司马先生写的时候只写了这个数字而已。 但田横只有一个人,他对麾下的人好,可能只有一部分人感受到了。 可为什么会所有人都自杀? 因为这些自杀的人都知道,田横这个人是讲情义的,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主辱臣死,哪怕是死,他们也愿意跟随田横而去。 现在你的情况大抵如此,你受朝廷逼迫,遣散旧部,任由城中百姓离开。 可能福州水师中只有极少数人受了你的恩惠,甚至可能只有水师提督陈广记得你的恩情。但是陈广对手下人也不错,他们自然而然就投桃报李。 这样解释,你可明白。” 张儒点点头:“晚辈受教了。” 刀疤人洋洋得意道:“这下,老夫可以留下来了吧!” 张儒欣然点头:“那是自然,前辈足智多谋,留下自然不是问题,只是这福州知府衙门太小,怕容不下前辈。” “放屁,只要你张文轩不开口赶人,雷远两口子连屁都不敢放。”刀疤人撇嘴训斥道。 张儒问道:“看来前辈跟着晚辈的时间不短了啊!” 刀疤人不以为意:“那是自然,从福州有危险开始,我就到了福州。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范无咎那老小子倒是发现了我,可老夫不用出手,他就不敢说半个不字。 别说老夫没有杀你的心,就是有,他范无咎也难奈何老夫。” 当今天下,敢说范无咎难奈何他的人,真的不多。 而这刀疤老者,恰好是其中一个。 张儒苦笑道:“既然是这样,老前辈就留下来吧!” 刀疤人道:“小子,别这么勉强,老夫留下,对你没有坏处。” 张儒道:“前辈随便找个房间休息吧!” 他没让人带着刀疤人去休息,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不想别人知道老者的存在,另外一个就是为难老者。 福州知府衙门后衙的确有不少房间空着,可很多房间都是没有打扫的,老者要是自己选择房间,就得自己动手打扫卫生。 刀疤人唉声叹气道:“无相老和尚果然没有说错,你张文轩的气量,还真是不大。” 张儒笑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气量大。” “好了,小子,有事就找我,没事别打扰我。别告诉两个丫头老夫的存在,否则老夫活剐了你。”刀疤人一边威胁一边朝外面走去。 临了,这老顽童一般的刀疤人还不忘回头用眼神狠狠的剜了张儒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两世为人的缘故,张儒特别讨这些老头子的喜欢。 范无咎是这样,老李头是这样,宣府张安是这样,现在这个自始至终没有说自己名字的老者也是这样。 一番对话,让张儒耗费了极大的精气神,当老者走出门槛,再无气息,他一下瘫软在椅子上。 大汗不知什么时候浸湿了他的衣衫,不用摸都能感觉到潮湿的感觉。他甚至有错觉,认为自己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神秘老者一脸刀疤,不知来历,唯一清楚的便是此人跟无相和尚有些关联。至于这刀疤老者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无相和尚的朋友,张儒无从查证。 大明人很多,隐藏于深山野林之中的武道高手不知道有多少,性格怪异的神秘人更是数不胜数。 不去挖掘,有可能他们一辈子都是泯然众矣,一旦招惹到这样的人身上,则有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他很庆幸这老者没有杀自己,同时又为老者的留下感到无比焦灼。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留下老者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老者那田横五百士的说法,倒是让他解开了心中的谜团。至少那些老卒突然之间回来,本来没有对策的他,现在已经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等身上冷汗退去,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张儒直接朝福州水师驻地纵马而去。 孟傥也没问那从张儒书房内走出来的老者是什么身份,很老实的跟着张儒去了福州水师。 他心中的疑惑不仅仅是关于那凶神恶煞的刀疤老者的,还有关于肖阿奴的。 第503章 :共进退 从张儒的话中可以听出,肖阿奴和他是一起被调回来的,可他现在出现在明面上鞍前马后,肖阿奴却不知所踪。 以前姜伟和范统一个是在明面上一个在暗处,现在孟傥取代了范统,取代姜伟的肖阿奴,却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这在孟傥看来很不正常,按理来说,就算别人不知道肖阿奴在干什么,他这个盟友也该知道才对。 一路胡思乱想,不觉之中便到了福州水师驻地,张儒下马,孟傥一个激灵,从马背上跳下来,为张儒牵马前行。 很快,就有福==州水师的士卒从他手纵横接过了缰绳,二人径直朝福州水师帅帐行去。 大帐内一个人都没有,鸠占鹊巢的水师老卒已经重新过上了军旅生活,这个时间段,他们正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一个个肌肉隆起的汉子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单是从他们的身材来看,很难看出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为人父母的老卒。 当然,这也跟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有关,男子十三四岁就能成亲,十五六岁当爹的比比皆是。 陈广根本不在大营内,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最后还是一个息了汗的校尉从校场回来正好看到张儒,才解释了几句。 “现在回来的兄弟有多少?”空荡荡的大营里逛了半天,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人,张儒自然要问问情况。 那校尉憨笑道:“侯爷,那帮老兄弟基本上都回来了,不过有几个是家中独子的,被提督大人给轰走了。现在留在大营内的兄弟,约莫九成,就算是朝廷大军围攻福州,咱们也有一战之力。” 张儒问道:“陈广跑哪里去了?” 那校尉摇头道:“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提督大人的行踪也不是咱们这些小兵小将能知道的。可能提督大人不知道侯爷要过来,出去散心了。” “散心?他有什么心结不成?”张儒皱眉道。 校尉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瞄了张儒一眼,见他心情貌似还算不错,讪笑道:“侯爷有所不知,自从上次提督大人从知府衙门回来之后,便心事重重的。末将等询问,大人也不肯说,只是支支吾吾。 这不,前几天提督大人说要出去散散心,咱们倒是有心跟着,但提督大人拒绝属下等人跟从。 无奈之下,一帮热血儿郎就只好全部留下。 闲着没事,咱们就在校场上比拼,在校场上流汗,总比在战场上流血要来得强。” 张儒哦了一声:“你们留下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校尉正色道:“这个目的,末将也说不上来。以前听评书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末将是个没读过书的糙汉子,心想着这辈子可能做不到女为悦己者容了,好歹也得做到一个士为知己者死不是。” 张儒坦然道:“我并不认为我是你们的知己者。” 校尉笑道:“侯爷是贵人,每天见的人比咱们一个月见的人都要多,自然不会记得末将这样的小人物。 但是末将永远都记得,福州水师班师回朝的时候,是侯爷亲自带人在码头相迎。 尽管末将等人带回了巨额财宝,却不足以让一个侯爷来亲自相迎。” 他记恩,这就是他的理由。 尽管这个理由在张儒看来有些牵强,但他依然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理由。 “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侯爷了。”张儒试图说服校尉。 可校尉却没想过听从张儒的劝告:“不管侯爷那时候是不是侯爷,侯爷永远都是侯爷。三年,我们在大海上整整漂泊了三年,很多人都没有信心活下去了,我们最后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侯爷。 提督大人说,人总得有些坚持。侯爷能够为了大明披肝沥胆,咱们这些粗人为什么就不行? 当时被训斥的想要轻生的兄弟大概有三百人,其中就包括我在内。 提督还说,自古以来,若非名将,哪个武夫战死沙场之后能够将名字刻在石碑上,又有哪个将军愿意为了麾下战死的将士要一个名声。 咱们没读过书,但是道理咱们懂。 咱大明也就侯爷,能够真正为兄弟们着想,也只有侯爷敢为天下先。 现在福州有难,别人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是我要是就这么离开了,那就太不是人了。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跟我说过,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有担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娘的怀抱,总有一天你要独自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空。你身后的靠山可能能够让你靠一时,但绝对不会让你靠一辈子。 侯爷,在兄弟们心中,您的地位很高,甚至高过当今圣上。” 张儒闻言久久不语。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些兄弟解释,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你们可要想清楚,现在咱们是跟朝廷为敌,莫说现在福州的兵力不足以对抗朝廷数十万大军,光是粮草,就无法支撑福州城到年底。 你们留下,可能最后非但不能青史留名,还极有可能会遗臭万年。”张儒想了好久才道。 他的措辞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他不知道这些兄弟最后会不会骂他张文轩不是个东西,更不知道这场战争过后,到底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 校尉十分淡然的笑了笑,看着张儒年轻的脸,他笑得极为灿烂:“侯爷,兄弟们没想那么多,唯一想的无非就是跟侯爷共进退而已。 死,那就死得惨烈些,不能青史留名,总能遗臭万年,至少也是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是。 再说了,兄弟们相信侯爷能够带着大家走出困境。” 张儒叹了口气:“我张文轩愧对兄弟们的信任!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共进退,不能活,那就惨烈的死去。” 校尉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这才是我们心中的侯爷嘛!” 这个校尉可能在老百姓心中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张儒这种真正了不得的人物面前他却只是一个小人物。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人物,在生死抉择面前,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条完全看不到生的希望的思路。 而这样的人,在福州答应内有数万。 第504章 :诡辩 经过一番畅谈,又在水师大营内走访了不少人,张儒终于决定尊重这些老卒的意见,让他们留下跟自己共同进退。 张儒松口之后的第三天,陈广回来了,同时他还带回来五十船粮草。这些粮草足够让现在福州城内二十万军民,至少吃上一年。 转眼间已经到了弘治九年六月,让朝臣不解的是,皇帝似乎已经忘了陈兵福州城外的数十万大军,依然不曾发布总攻的命令。 李敏被皇帝训斥的消息在朝堂上传开,短时间没人找朱佑樘的麻烦。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有些人也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让朱佑樘无法训斥却不想见到的帝师李东阳。 这位夫子算是朝臣中唯一一个跟张儒没有仇怨,却一直在不遗余力想要诛杀张儒的正直大臣。 在勋贵眼里他是否正直暂且不说,至少在他自己眼中,他是正直的。 “陛下,老臣接连一月入宫,陛下一拖再拖,可是对那张文轩下不去手。”李东阳微微垂首,拱手站在离朱佑樘约莫五丈距离的位置。 这个距离是皇帝对亲信大臣最为接近的位置,就算他接见的人是高手,要刺杀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而这个时间,足以让天门九卫做出反应。 当然,张儒除外。 那是一个能够跟皇帝勾肩搭背的奇葩,那是一个完全没有敬畏之心,只知道凭自己喜好做事的率性男儿。 从这一点看,足以见李东阳是多么得宠。 朱佑樘略带无奈的语气中夹杂着不耐烦:“老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朕也有诸多考虑,福州水师朝廷投入诸多,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水师劲旅依然在福州城内。厦门港还有数十万漕运民夫,这些人聚集到一起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李东阳面色如常:“臣以为这些理由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便是陛下在找借口。张文轩占据福州厦门两地,可厦门和福州之间完全可以派大军切断其中联系。福州的人去不了厦门,厦门的人也去不了福州。 数十万大军围城,只需要数日之间,缺粮少药的福州城必然不攻自破。 陛下一直游移不定,放着数十万大军在福州城外,难道就是为了守着张文轩?” 朱佑樘十分又耐心的解释道:“老师,建立福州水师不容易,而且水师能够带来的国帑多不胜数。一直成熟的水师能够给大明带来无尽的财富,如果就这么让水师毁了,朕真的舍不得。 朕是大明的皇帝,有些事不能只顾虑一时得失,还得想得长远才是。 福州城的百姓走了不少,甚至他身边的人都有不少离开的,唯一没有任何动静的便是福州水师。 进攻福州只是迟早的问题,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长梦多。”李东阳面无表情的道。 读书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固执起来十分可怕,可怕到能够让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将都心生惧意。 李东阳就是读书人中最为固执的那一类人,这样的人在内阁有,那就是谢迁。从某些方面来看,李东阳有时候比谢迁还要固执三分。 朱佑樘略带不悦道:“老师且把心放肚子里,这一切,朕自由分寸。” 李东阳像是没有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不高兴一样,依然道:“臣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还请陛下早日进攻福州,诛杀逆贼张文轩,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恩师何必要为难陛下,这些事陛下心中自有分寸,恩师如此逼迫,可是跟张文轩有私仇。”一个软糯的声音轻飘飘的进入李东阳和朱佑樘二人耳中。 李东阳回头一看,见是皇后张窈夭,赶紧躬身行礼。 行完礼之后,他又挺直了不是很直的腰杆:“皇后娘娘此言大谬,陛下有分寸,做臣子的也应该时刻提醒才是。” 张窈夭翩然走过,直接坐到朱佑樘身边,伸出比白雪还要白三分的柔夷轻轻握住朱佑樘有些发凉的手:“李大人所言,也不过是一家之言而已,臣子提醒皇帝咩有错,皇帝坚持正确的选择,又何错之有。” 皇后话中的意思,聪明的李东阳岂能听不出来,她这是在教训自己什么是君臣呐! 可李东阳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又有些反感张窈夭插手朝堂之事,很不客气的道:“娘娘母仪天下,掌管后宫便好,这朝中诸多事务,娘娘不甚了解,还是不要发表观点为妙。” 张窈夭面色微寒,看了一眼身边的朱佑樘,见丈夫脸上没有怒色,才装作不经意的道:“李大人是觉得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不该干政。太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本宫也不认为李大人说的有错,但是本宫不是干政,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对福州按兵不动,那是陛下的意思,李大人以臣子的身份几次三番逼宫,可曾将陛下放在眼里。 陛下身子骨本就微恙,这一点李大人是知道的。可李大人甘冒风险,依然多次进言,难道是想气坏陛下? 本宫一介女流,不干政,但维护自己的丈夫,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错吧!” 李东阳被张窈夭一番软硬皆施的话说得后背冒白毛汗,这话往轻了说是你李东阳不识好歹,往重了说,你李东阳明知皇帝身体不好,不能动怒,还多次进宫逼迫,意欲何为? 好在这东暖阁内没有所谓的有心人,要是让某些有心人听到,只怕李东阳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朱佑樘没有帮李东阳说话,只是在看到他脸色变化之后轻声对张窈夭说了句:“朕乏了。” 张窈夭十分巧妙的点到即止,马上就伸手为朱佑樘按捏起肩膀来。 李东阳讪讪告退,不敢在跟皇帝纠结于是否对福州用兵。 皇帝要用兵,自然会下令进攻,皇帝既然没有下命令,那做臣子的尽管听着便是。 臣子不能左右君王的想法,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尤其是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 第505章 :夫妻夜话 “陛下切莫动怒,李大人也是一番好心,只是这好心用的地方有些不对,让陛下烦心了。”张窈夭一边轻轻按压朱佑樘的太阳穴,一边温声安慰道。 朱佑樘吐出一口浊气,轻皱的眉头在她的按压下渐渐舒缓:“朕不怪李先生,朕怪那些在李先生身后搬弄是非的人。先生一片丹心,偏偏被那些人利用而不自知,可恶啊!” 张张窈夭将脑袋搁在朱佑樘不算宽厚的肩膀上:“陛下何妨换一种思路,或许李先生知道,却装作不知道也说不定。学得治国安邦之策,卖予帝王之家,自古以来,无文臣能权倾朝野而朝不忌,无武将能功高盖主而主不疑。  太祖皇帝废宰相而用内阁,无非就是为了避免权柄集中于一人身上。 虎哥,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 李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朱佑樘伸手抚摸张窈夭的脸蛋,摸着那滑腻的肌肤,他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偏生是这不无道理,反而最没有道理啊!” 数年时间内,跟张儒决裂,皇帝位置上坐着的朱佑樘如坐针毡。 朝中文武褒贬不一,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 有些苦,注定只能一个人承受,如他要承受文武百官和老百姓的流言蜚语,如张儒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男人为难的时候永远比女人为难的时候要多,只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有一个好处,在最为艰难的时候,总是有********在怀。这对事情的发展或许没有太大的好处,至少能够让心灵找到一个慰藉的机会。 张窈夭温声道:“陛下何必考虑那么多,坚持本心就好。” “你这次没有劝朕不要对福州下手了。”朱佑樘对张窈夭的改变感到惊奇。 张窈夭道:“陛下现在的作风,可不像是要置人于死地。臣妾愚笨,有些问题想不明白,但是简单的问题还是能够想得明白的。” 朱佑樘笑道:“果然是朕的贤内助啊!文武百官,此刻怕是谁也猜不透朕的心思,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是最为愚笨的。或许邱先生还在的话,能够知道朕的想法,或许崔先生能够活着的话,能够一眼看穿。” 张窈夭道:“陛下英明。” 朱佑樘道:“英明什么啊,还不是被你给看穿了。” 是的,张窈夭看穿了。 和那个打着无相和尚名号突兀出现在张儒身边的神秘刀疤老者一样,张窈夭看到了一些事情的本质。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神秘的刀疤老者完全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故而能够看得十分透彻。而张窈夭则一开始就在故事里面,以至于她到现在才看出些许端倪。 朱佑樘淡淡道:“苦了虎哥了。” 张窈夭主动用俏脸摩擦着朱佑樘的脸颊,声音很小:“陛下也苦,只是陛下没有跟任何人说而已。” “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佑樘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张窈夭抱着朱佑樘的脖子道:“一开始臣妾也以为陛下真的要对福州下手,也以为陛下要为了江山社稷送虎哥走。但是上次户部尚书李大人进宫,被陛下骂走了,臣妾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朝廷屯兵数十万在福州城外,数十万大军将福州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偏偏却是围而不攻。 福州城不高,地势不险,城中兵丁更是严重不足。 以朝廷的兵力,别说有如此充足的粮草供应,就是没有,不需要太长时间绝对能够拿下福州。 到时候虎哥是死是活,全凭陛下一句话。 然而陛下没有这么做,而是宁可每天浪费数万两银子的国帑,也要选择围而不攻。明面上陛下说是为了耗费福州城的粮草,实际上陛下一开始就没有进攻福州的打算。” 朱佑樘一边听着张窈夭的解释一边把张窈夭报到身上。 双手不停在皇后身上游走,以至于说到最后的时候,张窈夭已是俏脸通红不能自持。 停下手里的动作,朱佑樘赞许道:“不错,朕的确没有要拿下福州的打算,之所以这么做,只是” 张窈夭伸手捂住了朱佑樘的嘴,脸上绯红之色不曾退去,声若蚊蚋:“陛下不要说给臣妾听,臣妾知道就行。” 朱佑樘的手再次开始作恶,一边游走一边眼中绽放出炽热的光芒。 这位皇帝只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张窈夭。 平时忙于国事,夫妻之间基本上没有时间亲热,更多时候朱佑樘是在东暖阁办公,在东暖阁休息,而皇后则是独守空房。 特别是张儒的福州系彻底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之后,夫妻二人见面的机会都变得少了。 今日张窈夭来了,朱佑樘心中的那股邪火开始蠢蠢欲动。 一番云雨之后,累极了的张窈夭沉睡,朱佑樘则自己穿好衣服,重新坐到了桌案前。 桌上摆着几份没有署名的书信,信上的内容也极为隐秘。 在李东阳来之前,他就打算看看这些三天前送过来的信件,没等他看,李东阳便来了。 现在,总算是有时间看这些信件了,他将心思从方才的旖旎中彻底拉出来,沉下心开始阅读信笺上的内容。 看完之后,朱佑樘将信件慢慢放下,随后再次拿起,确认了信上的内容之后将信纸塞进了一旁的灯火中。 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又用硬邦邦的奏折角将粉末碾碎,朱佑樘这才将目光投向远方。 视线从东暖阁特地开出的天窗穿过,直奔星空。 皇宫里十分安静,谁都不知道皇帝朱佑樘此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等待了这么长时间,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他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看来,那些隐藏在大明各个角落的硕鼠,也等不了那么久了。呵呵,朕倒是真的很期待,你们碰上虎哥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到底能不能挺过去。”朱佑樘喃喃道。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朱佑樘身边,一定会发现朱佑樘此时的脸色极为古怪。 数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有开心、有激动、有阴鸷、但最多的,是蠢蠢欲动。 第506章 :剪除羽翼1 王周自从被祖父说服之后,就终日窝在家里,这个时候朱佑樘是绝对不会对他委以重任的。王恕也知道王周的情况,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关系给王周安排任何职位。 这个孙子是他最看重的孙子,出身庶孙,却因为跟随了一个人而得以崭露头角。过往种种,足以证明王周可堪大用,王恕不愿在这种时候断送王周前程。 然而这日,王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恕很是有礼的将来人请进了正厅,命人上茶后笑道:“阁老能来下官这小小的尚书府,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n% bsp; 来人须发皆白,听到王恕略带恭维的话,非但没有笑脸,反而冷着脸道:“王尚书这话说得可是让老朽汗颜了。老朽在位之时你王大人尚且对刘某不屑一顾,而今刘某不在其位,王大人反而对刘某恭敬有加,这让刘某多少有些不习惯呐!” 王恕干笑道:“想必是阁老对下官有误会,下官怎敢对刘阁老不屑一顾。”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退出了朝堂争斗,却依然留在京城没有归老的刘吉。 这位在成化朝被称为纸糊三阁老的老者,有一个让人不齿的外号——刘棉花。 可是今天,刘棉花的表现一点都不绵软,而是有些强硬。 就算是他在位的时候,也未必会如此跟王恕说话。毕竟王恕是礼部尚书,掌管着官员的任免,他的人要得到任免,最好是不得罪这位。 可能是没了官职所以肆无忌惮,刘吉跟王恕说话的方式极为不客气:“废话少说,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好点。今日刘某来,是为了向王大人要一个人。” 王恕心中一凛,这刘棉花该不会是冲着王周来的吧! 不等他问刘吉要的是什么人,刘吉再次开口:“老朽知道这事可能会让王大人为难,不过陛下的心思,想必王大人是了解的。与其留着一个看上去不错的祸害,还不如将这个祸害交出来明正典刑。至少这样,能够让陛下的怒火平息。” 王恕眯着眼睛,眼中迸射出渗人的光芒:“刘大人这是在威胁下官?” 刘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恕:“我现在只是一个闲人而已,哪里敢威胁当朝吏部尚书。只是令孙王周曾跟随逆贼张文轩,意图造反,王大人要是胆敢窝藏,就不怕陛下一怒之下灭你王家满门!” 王恕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皇帝意思还是刘吉的意思。 “你就是一直在背后煽阴风点邪火的罪魁祸首。”想了一下之后,王恕猛然警觉。 刘吉笑眯眯道:“王大人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叫煽阴风点邪火,刘某也不过是留着有用之躯,为朝廷效力而已。王周到底犯了什么错,你王大人再清楚不过,是窝藏朝廷人犯,还是主动自首,就要看你王大人的态度了。” 王恕冷冷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刘吉没有正面回答:“你认为呢?” 他不认为刘吉有假传圣旨的胆子,心里有些许怀疑,但是怀疑的意思不是十分浓烈。 朱佑樘可不是先皇朱见深,这是一个难得的明君,就算他身体不是很好,也不是一般朝臣能够蒙蔽得了的。 王恕正准备求情,突然看见刘吉嘴角勾起的微笑,他冷不防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皇帝如果要王周的命,到这里来的就算不是曾经受宠的锦衣卫,也应该是东厂的阉人,再不济也应该是朝中大臣,怎么可能让刘吉一个已经致仕的官员出现? 想着想着,他心里有了定计:“刘大人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现在陛下都没说要我孙儿的命,刘大人就急着来催命了。你就不怕,这马屁没拍,拍到了马腿上,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吉面色微变,打着哈哈道:“我这也是一番好心,既然王大人把刘某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王恕淡淡道:“如果刘大人这是在威胁下官,那下官还真有些怕。毕竟李敏是你的学生,你在朝中势力可不小。如果你威胁的是其他人,可能你就得逞了,只可惜,你威胁的是我。” 刘吉讽刺道:“你又如何,无非就是一个故作硬气的读书人而已。” 王恕点头道:“我是一个读书人,你连读书人都不算了。读书人的脸,已经被你给丢尽了。你刘棉花可以不要脸,我王恕还是要脸的。趁早滚蛋,不然府上家丁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这一点王恕倒是没有说错,府上家丁的脾气的确不怎么好。王周回来之后,他带回来的飙云骑就成了王府的家丁,这些人都是极为忠心于王周的人。要是让这些人听到刘吉的话,估计那些糙汉子得杀人了。 刘吉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以为王恕会害怕,没想到,这倔老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奚落了自己一番。 他正准备再说几句威胁的话,王恕已经很不耐烦的端茶送客了。 刘吉站起来,很是愤怒的朝王恕哼了一声:“王大人最好想清楚,可不要自误。” 王恕嘬着茶水,仿佛喝的是琼浆玉露,连喝三口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叹声后,他才抬头看着刘吉道:“陛下要是要王周的命,下官自然会亲自将王周捆缚到圣驾之前。陛下若是没有明令,任何人进我王家捉拿王周,便是尚书府的仇人。” 刘吉哼了一声,脚步急促的离开了尚书府。 他离开之后,王恕马上就找来王周商量对策,实际上刘吉走了之后他还是拿不定这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朝堂上的事很复杂,有时候可能只是皇帝一个意思表示不清,下面的人就能主观臆测到杀人盈野。 王周听完祖父的话之后冷笑道:“这刘棉花竟然是幕后黑手,倒是老大和我们都小看他了。看样子,他们是沉不住气了,想要先检出老大的羽翼啊!” 王恕点头道:“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考虑,王家可能做不了你最坚强的后盾,但是绝对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第507章 :剪除羽翼2 王周道:“多谢祖父体谅,祖父放心,孙儿自有分寸。” 王恕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一个有主意的人。 那边刘吉离开之后,马上就找来了自己的朋党在府上聚集,他上王恕家,只是一种试探,并不是真的要对王周怎么样。 如果真要动手的话,兵部尚书的公子马璁、没有任何后台的范统都比王周要适合当这个替罪羊。 不说王恕遍及天下的门生,就是王周本身不怎么好惹,身处锦衣卫便能单独拉出一支飙云骑,谁知在京城是不是隐藏着{ 第二个飙云骑。 刘吉要做的,就是试探,利用自己曾经是内阁成员的身份对王恕进行试探。 “座师,结果如何?”刘吉还没坐下喝口茶,李敏已急不可耐的问。 刘吉没说话,坐下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吐出一口浊气:“这王恕不肯,估摸着真要对张文轩下手,王家的人是不能动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尽快查清楚,然后带人过去。” 李敏躬身道:“回座师,马文升之子马璁深居简出,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三千营驻地,三千营的将士已经有数月时间不曾回家,无人知三千营发生了什么。那叫范统的江湖游侠现在居住在宣府,估摸着是想借着张安的势苟且偷生。” 刘吉没好气道:“公勉,可不能小瞧了张文轩身边跟着的人,那叫范统的游侠若是要苟且偷生,躲在福州万事大吉。他偏偏选择离开福州,还带走了不少财富。如今他刚到宣府,张安离开宣府的时间也不长,自然没人敢动他。这就是这游侠的聪明之处,换一个地方,只怕他那点家财,早就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李敏笑道:“座师有所不知,范统之妻,乃是沈家后人。” 刘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沈家后人又如何,不管是哪家勋贵的子女,只要招惹了陛下,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随即他马上反应过来问道:“你说的沈家后人又是何人?” 太祖开国至今,英雄人物不在少数,姓沈的贵人,刘吉脑海中并无太深刻的印象。 李敏解释道:“太祖时代的人物,只不过沈家现在已经落魄,家中连个像样的男丁都找不出来。沈家能够残喘至今,靠的正是这范统的娇妻——沈红莲。” 巾帼英雄,木兰辞中有一个被神话的女英雄花木兰,大唐出了一个权倾天下的女皇帝武曌,大宋也有一个不错的女将军梁红玉。 然而要说到大明的巾帼,怕是文人们能够承认的除了那个一生不曾裹足的马皇后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德才太过,抢了男人的风头,读书人脸上就会没面子。 刘吉十分不屑的道:“什么靠着一个女流之辈,无非就是以色事人而已。既然这范统以为躲在宣府便能相安无事,你就先让人去宣府把他拿下再说。到时候别管是什么人物,一样会成为你的禁脔。” 李敏喜道:“多谢座师。” 刘吉不耐烦的挥手:“陛下如今的态度是个不小的问题,让宫中的人多注意陛下的态度,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朝局看上去稳定,实则暗流涌动。 杀人可以,但是不要露痕迹。查到你身上来,老夫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你只能自求多福。” 李敏肃然道:“学生省得。” 刘吉道:“省得就好,马上派人去办!至于那个马璁,暂且放一边吧!拿下范统无人过问,到时候就能够对马璁动手。马文升这些年在朝堂上唯唯诺诺的,日子过得也着实辛苦。有机会安排咱们的人上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到时候给他儿子留一条活路,说不定他还得对咱们感恩戴德。” 将一切安排妥当,刘吉有些疲惫的朝身后靠背靠去,全身放松下来,他开始在脑海中思考皇帝如此暧昧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怒之下兴兵数十万围攻福州,眼看事情就要一触即发,皇帝突然下令大军围而不攻。这个信号对于他们这种张儒的敌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所幸皇帝并没有命令朝廷大军撤出福州地界,否则这些年辛苦布局,只怕是付之东流了。 说好了过完年就发动总攻,先是皇帝以身体有恙为由不肯上朝,这一拖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指使爱徒李敏入宫,没成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出来。 如今刘吉对范统和马璁下手,完全就是无奈之举。他在乎的并不是范统这样的粗鄙武夫,也不是马璁这样的将门之后,他真正在意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在福州那边成了瓮中之鳖的张儒。 年少成名,张儒率军保住大同之后名声大噪,而后回到京城更是成了巡视九边的九边总督。多少文臣努力了一辈子都不能到手的勋爵被一个不过弱冠之龄的年轻人顶在脑袋上,刘吉心中的不适,那是十分明显的。 但刘吉这刘棉花的外号也不是白来的,他能够在内阁这么多年没被要求告老,靠的就是自己能忍的性格。 他的隐忍瞒住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当事人张儒。 时至今日,只怕张儒都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 接连数月,皇帝对福州征剿一事闭口不谈,偶尔有大臣谈及福州之事,皇帝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退朝了事。 夜长梦多,刘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隐忍下去了,他怕一旦隐忍到了皇帝已经忘记张儒的坏处,就会对张儒网开一面。 以他跟张儒接触的感觉来说,张儒绝对不是一个只知道被动挨打的人。如果不选择张儒处在劣势的时候将他一棍子打死,只要他能够活下去,刘吉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刘吉已经没了官位,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把张儒的羽翼剪除掉。这样一来就算是最后朱佑樘决定放过张儒,张儒也绝对不会简单让皇帝放过。 第508章 :剪除羽翼3 离开福州之后,范统和沈红莲本来决定回京城,最后一想,认为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沈红莲才同意范统的意见,留在离京城不远的宣府。 留在宣府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一来这个地方的总兵是曾经对张儒十分看重的张安。二来这个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沈家一大家子人在这个地方,至少有个退路。第三就是有人要求他们留在宣府,说是张儒要求他对沈家有所照顾。 这个从来不曾露出真面目的人听声音很年轻,给了范统和沈家很多帮助却不愿意露出真面目。 先是沈家在宣府的住宿问题,一大家子人,几百口,要找个地方住还真不容易。==除了有数几家富豪和官绅住的宅子,没什么地方能够装下这么多人。 是那位张儒的故人出现,主动帮助他们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 然后就是有人来找这一家外来者的麻烦,好在麻烦没真正上门,就被这神秘人给解决掉了。 范统几次问那神秘人到底是何人,那神秘人只说是张儒故人,然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这日,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正跟范统品茗闲聊,一个彪悍身影快速从远处朝这边飘来。那身影看上去极为魁梧,速度快得惊人,仿若一片鸿毛,在风中飞舞。 以一个十分漂亮的姿势落地之后,露出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紧身衣内的肌肉高高隆起,太阳穴凸起一块,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公子,有快马自京城来,人数上千,于宣府关城城门外分散,现不知去向。”来人干脆利落的跪下给戴面具的公子行了个礼,语气铿锵的道。 神秘公子站起来,将自己喝过的茶水递给地上跪着的汉子,待汉子一饮而尽后方道:“让兄弟们注意点,这些人可能来者不善。” 宣府关城从来都是是非之地,有时候是军队的征伐,有时候是朝中文官嫡系的谩骂,更多时候是敌我双方谍子的穿插。 很明显,这人数有一千的京城骑兵,来者不善。 范统站起来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神秘公子淡淡道:“范兄别着急,这些人来历不明,待他们来历清楚了,范兄再出手相助不吃。” 范统闻言老脸一红,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对自己来的,这公子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 “公子若是用得着范某,尽管直言。这些人可能是针对范某而来,公子最好还是不要插手。”范统认真道。 神秘公子笑道:“我与张文轩相交,他的兄弟到了我的地盘上,要是还能有个闪失,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他日相见,张文轩要是问责于我,我该如何回答。范兄放心,这宣府的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没有张将军,也没人能动你一家老小。” 范统还想再说什么,那公子已经起身跟着身材魁梧的汉子离开了。 这宅子是那神秘公子找的,家人的用度也暂时是那公子送银子过来,可范统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开始他不是没有想过这公子可能居心叵测,可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公子除了有时候会找自己喝茶之外,也没做任何让自己有损失的事。 相反,他这些天反倒是欠了那公子不少人情。 一想到那些京城来客,范统不由皱起了眉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那些人,已经决定要对福州系的人动手了。 关城内,进城之后立马乔装的京城来客们二三十人一组分散开来,每一组在街上走的人不超过三个,彼此之间的距离隔了十来丈,大体能够让后面的人看到前面人的背影。 这样的方式很好的掩饰了他们的身份,就算有人在街上看到一个陌生面孔,也不会想到这些人是潜伏进关城的京城人士。 就算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只要他们不开口说话,别人不一定知道他们是京城来的人。 宣府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每天来往的军民商贾不计其数,几张陌生面孔根本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那神秘公子的人之所以能够发现他们的行踪,还是因为神秘公子特地派人在官城外十里地等候。 范统居住的宅子在关城西北角,这一带聚集了不少士绅富贾,而这些京城来客的目标,赫然便是范统所居住的这一片豪宅。 宅子占地面积约莫五六十亩,数百口人居住绰绰有余,左右都是富贾,一个是福州的海商,另外一个听说家中有人在京城为官。 着装各异的京城来客几经辛苦接近豪宅之后,纷纷绕过前后左右的豪宅,慢慢朝范统居住的宅子掩杀而去。 这些人腰间鼓囊,一看就知道身上携带着凶器,而且这些人身手十分矫健,两丈高的院墙,只是足尖一点就飞过去了。 周围的气息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方才还有的蝉鸣已经突然消失,范统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朝树上喊了一句:“去看看。” 树上的人一个飞跃下来,摇头道:“大人,不用去看了,现在宅子周围大概聚集了四五百人,好像都是练家子,他们已经过了前院了。” 范统叹了口气:“看来真是来者不善呐!” “大人,要不要动手杀人?”树上的人眼神冷冽。 范统摆手道:“让兄弟们在各自的岗位藏好,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他们可能带了兵器。”树上的人有些不放心的道。 范统犹豫了一下,道:“让夫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树上的人一个闪身消失在范统眼前,去找沈红莲汇报范统的话。可是沈红莲却一点都不害怕,非但没有听话躲起来,反而直奔范统而来。 看到沈红莲之后,范统眼中闪过一抹担心和犹豫;“你怎么过来了!” 沈红莲不屑道:“我看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小了,不就是京城来人了嘛!放心,只要我在,不会有事的。” 范统还想再说,沈红莲直接扭过头去不理会范统。 树上之人一直跟在沈红莲身后,见沈红莲态度坚决,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范统,手做了个将沈红莲打昏的手势。 第509章 :剪除羽翼4 范统轻轻摇头,示意那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目光落在远处的檐口。 那人一看就知道是跟了范统不少年头的,看到范统的眼神之后,二话没说飞身就掠上了檐口,躲进了那个不算大的栖身之处。 “都猪呢比好了没有。”已经有三五人聚集到一块,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宅子里住着的不是普通人,那是张文轩身边的头号战将,一般人接近未必能够拿下。 虽然这些人是京城某些贵人豢养的死士,却也不愿意白白浪费自己的性命。 人嘛,都是贪生怕死的。 就算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也不会做无谓的牺牲。活着能够给自己的主人带来更大的利益,死去只会让主人的努力化为乌有。 商量了一会后,上千人无声无息的开始在宅子里潜行,一路上看到人,不等那些人尖叫出声,就已经昏倒了。 这些死士下手的时候还算有些分寸,并没有一出手就要人性命。 毕竟沈家数百口人,要是都杀了的话,宣府这边的官员兜不住之后也只能跟朝廷汇报,到时候只怕这案子将会成为大明的第一大民间凶杀案。 小院子里的范统想要握住沈红莲的手,几次伸手都被那个女子躲开了,相较于紧张的范统,沈红莲显得格外冷静。 她似乎一点都不畏惧那些即将到来的莫名来客,反而眼中还有些许兴奋。 范统有些尴尬的双手握拳放在身后,目光紧紧盯着木门,不敢有丝毫分神。 他似乎已经听到了木门外面稍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就算那些人可以掩饰,千人共同呼吸,总会有些响动。 再加上范统本身出身于锦衣卫,也曾带领过飙云骑一段时间,对这些侦察和反侦察方面的东西也算是个行家。所以外面的人已经露了行迹,只是外面的人以为自己没有露了行迹罢了。 “各位远来是客,是坐下来一起喝一杯茶水,还是要刀兵相向,诸位可以自行选择。”不等那些人破门而入,范统已率先开口。 跟着张儒的时间久了,他已经习惯性将所有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外面本来猫着腰徐徐前进的一众京城来客见已经露了行踪,纷纷直起腰杆。为首之人抚了抚腰间腰刀,猛然拔刀劈向面前的木门。 一刀下去,还算坚固的木门被劈成两半,断口整齐,就像是被削掉了皮的苹果。 他收刀的速度也奇快,沈红莲只觉眼前一晃,那人的刀已经回到了刀鞘之中。 “人犯范统,涉嫌谋逆,我等奉命前来捉拿范统归案。”为首之人朗声道。 沈红莲目光闪烁,张嘴要说话,被那为首之人一个冷冽的眼神直接将话全部给逼了回去。 范统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目光内敛,心也同时在往下沉。 他以为自己跟着沈红莲离开了福州,从文轩号分到了不少家财,沈红莲能够安安分分的跟他过日子。在两人的小动作被他发现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女人,不管身子是不是属于自己,她的心,从来就没属于过自己。 看到那个眼神,范统心里就有了决定。 他用力挺了挺胸膛:“你们是哪个部门的?锦衣卫?东厂?还是西厂余孽?” 为首之人很不客气的道:“你现在不过一个嫌犯,有什么资格询问本官。” 范统面对来人的责问浑然不惧,冷冷道:“你如果是朝廷的人,那请你先拿出证明你身份的腰牌。如果你不是朝廷的人,那就别跟范某人说这么多废话。你们既然来了这么多人,想必就没打算让范某人活着走到京城,废话那么多有什么用。” 来人笑了笑:“果然不愧是跟着狡猾如狐的定边侯走过不少风风雨雨的人,连本官的身份都猜测得一清二楚。你的飙云骑呢?” 范统忍不住骂道:”我说你们这些狗杂种没有马上动手,原来是害怕我身后的飙云骑。你们这里一千多人,我身边这个女人应该也告诉过你们我身边的飙云骑不过两百人。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你们还是不敢动手,果然是鼠辈。” 自己好意相询问,对方几次三番辱骂,为首之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只见他手一挥,身后的人马上就掏出了怀里揣着的弓弩。这些弓弩清一色全部都是军中制式弓弩,除了军队的人之外,其他人基本上没有机会拿到这样的武器。 范统目光微缩:“想不到京军中竟然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真是大明军人的耻辱。” 为首之人解释了一句:“无非就是各为其主而已,黄泉路上,你自己好好珍重。” 说罢,就要下令射击。 当然,那些箭矢对准的都是最前面的范统,而不是跟范统拉开了一丈距离的沈红莲。 沈红莲突然跑到范统前面,双手张开拦在他身前:“求求你,不要。” 范统冷冷道:“不要假惺惺了,如果不是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他们没有锦衣卫的帮助,怎么可能找到我们住的地方。” 为首之人目光阴森,有些复杂的盯着沈红莲看了好一阵,才帮她解释道:“这你倒是误会她了,你的行踪就算没有锦衣卫,我们也能了如指掌。不是因为你身边的女子出卖你,而是你这一行人目标实在太大。” 范统也跟没打算相信,懒洋洋的道:“是么,她都没有走开你就准备下令射杀,就不怕误伤了她。” 为首之人很自信的道:“我的人我知道,我的目标只有你,跟一个妇孺没有半点关系。” 范统一把将沈红莲推开,面露狰狞之色,仰着脖子吼道:“来吧!孙子们!” 离这宅子大约有一里地外,一个手里拿着绣花千里镜的年轻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他身边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 、大汉手中也拿着千里镜,他看到如此场景之后,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是不是该出手了?如果范统受伤或者死了,那位那边只怕不会承情。” 带着面具的公子淡淡道:“子书别忙,静观其变。” 第510章 :剪除羽翼5 戴面具的公子话音未落,小院子中的情况陡然发生变化。 在范统吼出那一声之后,为首之人的手已经呈下落趋势,然而,他的手直落下来两寸,就再也落不下来了。 一支箭矢携带破空声疾驰而来,没有给这位不知名的将领任何反应的时间,就直接射穿了他的手掌。 “别动!”当那些人准备射出手中轻弩机括之上的箭矢的时候,范统猛然发出一声暴喝:“现在暗处至少有三百人用轻弩瞄准你们的要害,不怕死的,尽管朝老子射!” 不少人脸上划+ 过犹疑的神色,显然这些死士都是不过关的,面对生死抉择,他们犹豫了。 “早就知道你范统不是饭桶,来人,盾阵准备!”那手背射穿的首领对自己受伤的手不管不顾,狞声道。 范统脸色微变,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从怀里掏出一块薄如蝉翼的布匹,飞快在面前连成一片。 布匹之间有空洞,可以让这些很好的看到目标所在,从而扣动手中机括。 他忘了对自己兄弟下令,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射!”随着那首领一声暴喝,箭雨侵泄而出。 范统一个翻滚到了沈红莲身边,顺势抓住沈红莲的脚踝,两人抱着在地上翻滚出四五丈去。箭矢紧跟其后,虽然没有一支箭矢落在两人身上,过程却极为惊险。 躲在暗处的人同样发出箭矢,只是那布匹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造而成的,竟然连力道十足的弩箭都无法射穿。 好在这些江湖汉子本事不低,很快就找到了布匹的弱点。 然而这些弱点要射进去难度很大,往往十支箭矢只能有一支成功射杀敌人。而自己这边,却是因为位置的暴露死伤惨重。 那些细小的孔洞实在太小了,也就一只人眼睛大小,小小的箭矢要钻进去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几个人暴露出自己的藏身之所被射杀之后,终于有人歪打正着射杀了布匹后面的敌人。这个时候,范统已经连滚带爬拉着沈红莲躲进了石桌后面的坑槽。 这坑槽早就存在,本是水沟,想是这宅子的前任主人附庸风雅,在此引活水煮茶之用。不曾想这条废弃的沟渠,竟然成了范统的救命之所。 躲在石桌后面不敢出来,范统喘着粗气飞快扫了一眼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沈红莲,确认她全身上下没有伤痕之后,这才小心猫腰朝对面看去。 那布匹制造成的墙就像是个王八壳一样难缠,眼看着敌人的箭矢乱飞,自己人不时发出惨嚎,射杀的敌人却少得可怜。 范统大喊:“兄弟们别露头,让他们射。” 只要不露出藏匿的位置,他就不怕这些人找到自己那些埋伏的暗桩,只要暗桩不被发现,他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箭雨不停,范统连头都不敢冒,外面那些人,可是奔着自己的命来的。 “你看到了吧!他们根本就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他们连你的命都要。”范统不无嘲讽的道。 沈红莲脸色发白,不敢看范统的眼睛,强辩道:“他们没有朝我射击,要不是你突然翻滚过来,我不会成那被殃及的池鱼。” 范统嗤笑道:“呵呵,这还他妈怪得上我了。这****的世道啊,还真是好人没好命。想老子明知你意图不轨,依然不顾老大的死活把你留在身边,结果不仅没能得到的你的心,反而还成了骨子里的坏人了。 我范统还真他妈是个饭桶,老大说得对,老子不能用情,这一用情就陷入死胡同。 不就是个女人嘛,老子怎么可能会放不下。 你既然觉得他们不会伤害你,现在可以出去,你出去死了也不关我事。” 他自问对沈红莲真的算不错,连给女人洗脚这样的事他都做了,可就是换不回来沈红莲的真心。 那段憋屈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的范统重新变成了以前那个范统。 内心深处突然清明许多,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沈红莲娇艳的面孔,而是张儒那张不算俊秀,却充满了魅力的脸。 京城来人一边射箭矢一边移动,为了保护自己人,他们的前进速度有些慢。即便是这速度相对来说算慢,也快要接近范统身处的那沟渠了。 隐匿在暗处的飙云骑眼看情况不对,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再次攻击。意图很明显,不过是为范统多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其实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这个时候不出意外,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援。如果这是福州可能不会有事,因为张儒和无孔不入的飙云骑绝对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是这是在宣府。 飙云骑们有足够的把握离开这里,为了救范统,他们却如飞蛾扑火一般冒出来攻击那些京城来客。 范统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这个时候就算是他出声制止那些人也绝对不会听他的。 沈红莲面带讥诮:“怎么的,你的老大不是也没来救你么!哼,我们活着都不能做一对同命夫妻,死了竟然成了苦命鸳鸯。可笑,可悲!” 范统苦笑道:“是啊,活着的时候你对我不假辞色,我在你面前装孙子,丢尽了脸面,你从来不给好脸色。唯一给好脸色的时候只怕是你想从我口中套出消息的时候,唯一你认为该对我和颜悦色的时候无非就是你觉得我这么做真的下贱可怜的时候。 早知道会有今天,你应该对我好一点的,这样黄泉路上,你也能少些自责。” 沈红莲道:“也是,早知道的确该对你好点,可我就是不喜欢你,你越是对我好,我心里的愧疚越多,我就越是不喜欢你。” 范统目光灼灼:“沈红莲,别骗你自己了,看在今天就要死了的份上,跟我说句实话,你有没有习惯过我。” 沈红莲转过头去:“没有,从来没有。” 范统笑了:“呵呵,你在害怕,害怕自己会喜欢上我。” 第511章 :剪除羽翼6 沈红莲目光闪烁:“不,我不是害怕,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出来吧!有人要你死,你就必须要死。这次大人出动这么多人手,就是为了剪除张文轩的羽翼。你是张文轩的死忠,陛下相信你跟张文轩闹掰,大人不相信,你就要死。你死了,还能让你的女人活着,你要是不肯死,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一个声音将范统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他对沈红莲道:“听到了么?听听,他是连你也要杀死的。” 沈红莲不知道脑袋抽风还是对那些人太过信任,竟然突然站起来,朝那边一边挥手一边道:“别动手,自己{ 3人,自己” 锋利的箭矢没长眼,以飞快的速度飞过来,毫不犹豫的钻穿了沈红莲单薄的身体。箭矢透体而过,在青石板上撞出一个浅坑后还弹了几下才偃旗息鼓。 箭尖鲜红的血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范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晕了。 沈红莲不是京城某个大人物的人么?她接近自己不就是为了套取关于老大的秘密吗?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对面躲在特殊布匹后面的人也惊呆了,特别是为首之人,他根本就没想到沈红莲会在这个时候不要命的站出来,更想不到自己的手下根本就没瞄准,完全就是十分机械的一通乱射。 他想要冲出去,可是这种情况不容许他冲出去,没有命令,麾下的人不会停止射击。 范统的手攀住了沟渠的边沿,马上就被那只离了不到三尺的箭矢给逼了回去。 沈红莲就那么躺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腹部潺潺流出,很快就染红了三块青石板。 暗处的飙云骑更加愤怒,那些人都是跟随范统时间最长,对范统最为了解的人。他们知道沈红莲在范统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也知道如果失去沈红莲范统将会有怎样的疯狂。 然而面对绵绵箭雨,他们除了不断射击然后暴露出自己的位置被敌人射杀之外,别无他法。 明知射箭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们却依然义无反顾。一切都是为了一份兄弟情义,一份用命都换不来的兄弟情义。 范统目眦欲裂,几次冲动想冲出沟渠都没能成功。 不是他畏惧死亡,而是他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箭矢咻咻声中忽的传来了不太明显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便已经到了人人头能听清的地步。 范统皱起眉头,思考着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他以为这是这些人的援兵,如果是那样的话,除了殊死一战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办法了。 同样,站在对立面的京中来客首领也是一头雾水,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没有援兵的。 大概过了小半盏茶时间,马蹄声终于近了,听声音大小来人似乎不多,也就三五百人。 紧接着,那扇才用不到半年的朱漆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砸开,一帮穿着黑色铠甲的人手持黑色长棍快速走了进来。 京中来客们还只是转身用弓弩对准门口,那些人手里的长棍已经吐出了火舌。 这是夺命的光芒,这是谁都无法抵挡的兵器。 大明制造的火器除了少部分装备京中神机营之外,其他的大部分都是收藏在匠作监的库房之中。 火器是张儒大力推动研发的,匠作监中不少老工匠都将张儒当成恩人,以至于匠作监有一段时间连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话都不听,号称是没有陛下和定边侯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拥有火器。 那黑色的长棍三次连射,特殊布匹制造而成的铠甲被打得千疮百孔。 布匹后面的京中来客自然不能幸免,很多都死在了长棍喷出的铁砂之下。更多的人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这些铁砂的杀伤力虽然大,只要不是大面积中弹,一时半会死不了。 这个时代死在火器之下的人,除了是近距离攻击之外,大多数人都是活活疼死或者流血过多而亡。 那些骑兵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第一排约莫两百人速射完毕之后,他们马上让出一个身位,身后的人马上填补空白,二话没说举枪便射。 反应过来的京中来客想要举起弓弩还击,这个时候已经失了先机。零星的弩箭射出,射杀了几个用火枪的骑兵之后,第二次的弹幕彻底撕碎了那层如同龟壳一般的布匹。 这下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人就有了可乘之机。 本来憋了一肚子火的他们纷纷跳出藏匿处,一边用弓弩进行射击一边拔出武器快速接近那些已经彻底慌了神的京城来客。 “范统可还安好。”三轮射击过后,除了少数几个人没能被射杀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成了废物。 倒不是说这些人都死了,如果医治及时,过不了三五个月他们又能够活奔乱跳。 范统心下落定,也不回答那为首骑兵校尉的喊话,双手在唉沟渠底部一撑,人已经到了沈红莲身边。 “红莲,你怎么样!”范统抱着沈红莲,神情焦急,语气急促,抱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沈红莲已是气若游丝,那箭矢可能伤了她的内脏,以至于她张嘴口中便冒出鲜血。 范统一边用手按住她的伤口一边着急忙慌的道:“别,别说话,赶紧叫医官,医官!” 飙云骑每五十人配备一个医官,这些医官不是出身江湖,都是张儒特地培训出来的。 正杀得气劲的医官冷不防听到范统的呼唤,这才想起沈红莲还躺在地上,他忙扔下敌人,二话没说转身就跑。 等他大汗淋漓的跑到范统身边的时候,沈红莲却对他做了个不要过来的手势。 医官看了看范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费劲了,我顾及没多少时间了,你让他走,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沈红莲十分费劲的抓住范统的手臂,吃力的道。 范统犹豫了一下,头也不回的朝医官挥了挥手。 沈红莲笑了,这一刻,她笑靥如花。 第512章 :剪除羽翼7 “红莲,你说,有什么话你快说,说完就乖乖听话,你放心,我带回来的医官是老大身边最好的医官,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范统语无伦次的道。 在沈红莲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时候,他心中被失望的情绪完全占据,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沈红莲死。 明知沈红莲接近自己是带着目的的,明知沈红莲跟自己成亲可能是不怀好意,他依然能够把沈红莲留在身边,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心甘情愿的做牛做马,足见他对沈红莲用情多深。 不管沈红莲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范统从来就没给过她脸色,总是对她百依百顺。 << br /> 沈红莲微笑着伸出带血的手抚摸范统有些粗糙的脸庞:“能够死在你怀里,真好。 我之前跟你说从不曾对你动感情,是真的,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不想跟你有过多牵扯。 我说的那些鬼话,你老大绝对是不会相信的,也只有你这个喜欢的人这么相信我。 其实我落水之后的确被人救了,只不过救我的人并不是我之前说的什么神秘人,而是一个俊朗的公子哥。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也没有要求我做什么,可是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竟然情不自禁的动了心。 那种动心你可能不明白,是一种不能自持的动心。 他说他要回京城,我说我愿意跟着他回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他是振武营的头官。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选择离开,武将就武将呗,谁让本姑娘喜欢上了呢! 跟他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三个月内他对我非常好,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对我的好,应该就是为了方便利用我。 三个月后,有人上门找他,说是要他去杀一个人。 这个人很不巧是我认识的。 他就是你的老大张儒张文轩。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当然,是不是他们有意让我听到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他很为难,说放不下我,临走之前跟我说了很多很多。 我一冲动,就说我认识张文轩,可以帮助他接近张文轩,等到时机成熟甚至可以帮他杀了张文轩。 他说他不愿意我以身犯险,我说我愿意为他以身犯险。 一个摇摆不定的男人,自然是比不上一个执拗的女人的。 最后他答应了。 我在京中武将的安排下来到福州,在福州待了很长的时间,一直都没人发现我居住在福州那所没有人的破宅子里面。 他和他背后的人耐心很好,从来不曾催促我去厦门港主动接近你们,可能是他们知道你老大生性谨慎的缘故吧!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你们回到福州之后他们特地制造的意外让你们看到了我,然后我利用家传的魅惑之术迷惑了王周,让他对你心生嫌隙。只是我也不知道,王周竟然会冲动到离开福州。 这样倒是让他因祸得福,能够逃出一劫。 我不认为张文轩有那个本事用福州几十万人对付朝廷数万万人。我要你离开,是不想你跟着张文轩最后尸骨无存。 你一直都不肯走,我又不愿意跟你又太多瓜葛,最后你跟我离开,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留在宣府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等待他来接我。 我害怕你对我好,你越是对我好,我心中的愧疚就越深,就越是难以取舍。 他来了,带着上千人围了我居住的地方,第一件事不是说要带我会京城,而是要你束手就缚。 直到他说要诛杀所有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做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没什么比升官发财更重要的东西。 我一直以来就是他可以利用的一个道具,现在用完了,就可以随手抛开了。” 范统哽咽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沈红莲喘着粗气:“范范统,这辈子你我有缘无分,可能只有下辈子再当你的新娘了!我要恢复沈家的荣光,就必须要依靠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他背后的那个人给了我希望,所以我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 范统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不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那都不重要,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沈红莲惨然一笑:“没事的,你放心,不问清楚为什么,我是舍不得死的。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真的咽不下。” 从沈红莲抓着自己手的力道,范统能够清楚的感觉出沈红莲体内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流失。 他近乎发疯一般回头,赤红的双眸瞪着后来的骑兵校尉:“把那负心汉押过来。” 那边的校尉一头雾水,他可不知道所谓的负心汉到底是何许人也。 京城杀手首领闻言羞愧的低下头,沈红莲指着他道:“就是那个手掌被射穿的人。” 范统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遭逢一番劫难之后,竟然爱上了别人。可怜自己还以为沈红莲只是不喜欢自己,都说好女怕缠郎,他还以为自己的一片真心总有一天能够打动沈红莲。 早知道是今日的结局,他可能不会将沈红莲留在自己身边,那样的话,就算沈红莲这辈子不跟自己有瓜葛,至少她还能好好活着。 然而,此刻想这些,已经没了用处。 手上血迹已经干涸的青年被人抓着脖颈推了过来,他根本就不敢看躺在地上的沈红莲,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在彰显自己的无能。 “你怎么不看我呢,徐朗,你怎么不看我呢,你不是说我的眼睛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么?”沈红莲如梦如痴的看着那个有着俊秀面庞的汉子。 “呵呵,郎心似铁,妾心如炉,看来这烈火,还是没法融化你的心。罢了,这辈子算我沈红莲瞎了眼,下辈子,莫让我再遇见你。”沈红莲忽然悠然一声长叹,说完一句话之后,嘴角挂着笑容歪道在范统怀中。 她心中一口气,已经没了,这口气没了,自然不能活了。 范统瞬间呆滞,然后抱着沈红莲嚎啕大哭。 这个跟着张儒受伤无数的汉子,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哭过,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痛哭流涕。 第514章 :张文轩的态度1 弘治九年七月初七,一直被围困的福州终于有了动静。 这日,城门洞开,城外朝廷人马皆是大惊失色,仓促之下阻止攻击阵型,却见城内缓缓走出了一队人马。 当头一人面如冠玉,满头银丝,一双眸子中充斥着戾气。 身后三千飙云骑衣甲鲜明,士兵神情肃穆,手中钢枪闪闪发光,战马蹄声整齐划一。 每一次敲击,如同鼓锤重重击打在鼓面上一般震慑人心。  * ;除了马蹄声,没有人听到其他杂音。 不见这些士兵面露狰狞神色,却能够从他们身上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杀意,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练就的寒冷,这寒冷,彻骨! 朝廷大军一瞬间的呆滞,让福州兵走近百丈,两军之间距离三百丈,一个冲锋,便可展开杀戮。 让朝廷大军感到奇怪的是,福州军不但没有发动冲锋,反而依然不紧不慢的靠近。 一时间,朝廷方面的主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统领三十万朝廷大军的最高统帅跟张儒是旧相识,曾经也算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不过这位总兵大人并非张安那般旗帜鲜明的站在张文轩一边,皇帝才敢大胆启用。 他就是蓟镇总兵——李铭。 对张儒的战斗方法有一定了解的李铭完全处于懵了的状态,他自问对张儒的玩法有了解,可这一出他真不知道对方到底玩的是什么幺蛾子。 战? 三十万大军要围剿可能不到五千人的福州军队根本不是问题,只需要京城十二团营一营兵马足以应付。可这种情况,真的能战? 张文轩在福州城龟缩不出数月时间,突然之间带着三千人马大摇大摆的走出城池,保不齐是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李铭真的拿捏不定,他的号令就在嘴边,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战? 朝廷对这三十万拼凑起来的兵马寄予厚望,不说皇帝,光是朝中那些大人们就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他李铭。 消极怠战的罪名,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战与不战在两可之间,李铭还在犹豫,福州军离他的中军大帐已不足百丈。这个时候只要福州军骤然发动冲锋,他麾下的骑兵根本不可能有冲锋的机会。 李铭的心,一下就紧张起来。 三千人面对三十万,何人有如此胆魄! 三千死士视死如归,三十万大军反倒战战兢兢,何人有如此威势。 当今天下,唯定边侯张文轩尔! 好在张儒似乎依然没有发动冲锋的意思,他依然在不紧不慢的走着。 李铭整个人都在紧张中度过,对方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说到底,李铭的心理素质还是比不上张安。 三十万大军中有近半是曾今在张儒麾下效力的将士,甚至有不少宣府老卒还在张儒的带领下沙场喋血。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算是李铭下令强攻,这些士兵也未必会听。 在粗重的呼吸声中,三千铁骑到了李铭对面。 亲军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竖起长枪拦住张儒去路。 彼此之间,距离五丈。 率三千人入三十万大军中军,与敌将相距五丈,张儒一点都不担心李铭会突然下令攻击。他仿佛没有看见那些暗处对准他要害部位的弩箭,仿佛没看见李铭脸上的惊骇神情,十分轻松的像跟熟人打招呼一般朝李铭挥了挥手:“哈哈,李大人,好久不见,吃了没?” 这个问题,让李铭再次懵了。 大哥,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这是什么情况你就跟我打招呼。 这是三十万大军跟三千死士对战的场面,你能不能有点正经。 过了一会,李铭回过神来,黑着脸道:“张先生近来可不怎么好吧!率军出城,你是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张儒装作没听出李铭话里的火药味,嬉皮笑脸道:“老熟人好久不见,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不合适。军中可有酒,末学后进敬你。” 李铭冷着脸道:“军中不让喝酒。” 张儒道:“以前看你还挺随和的,才这么点时间不见,怎么跟个老夫子一样了。放心,我这次来不是杀你,再说你这三十万大军,我区区三千人马,哪里是对手。” 李铭依然冷着脸:“都说定边侯张文轩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本将倒是不曾惧你,就是不喜欢你这巧舌如簧的模样。” 实际上他是有苦难言,他跟张安关系是极好的,彼此之间相互照应多年,深知张安对张儒的器重。 偏偏皇帝心生疑窦,不让老将张安来围福州,要他这个蓟镇总兵围困福州。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的袍泽兄弟,甚至他麾下不少将士都对此感到不解。要不是人微言轻没法向朝廷问个为什么,说不定这些表面粗鲁的汉子早已揪着那些衣冠楚楚的士大夫一顿捶了。 张儒笑道:“老李,咱们好歹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战友,兄弟相见有不说要好酒,你好歹给点笑脸不是。” 李铭一字一顿道:“朝廷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这话,张儒稍微有些恼怒,掷地有声的道:“李大将军不妨去问问福州城现在还没走的百姓,我张文轩到底是不是叛逆。你也可以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朝廷三十万大军围困福州,我张文轩可曾作出半点叛逆会做的事。 朝廷要杀我,无非就是害怕功高盖主。 这些你门清,都是几个熟人,别扯着那些所谓的理由来埋汰我。 什么恶名我张文轩都愿意背,偏偏这叛逆的恶名,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背。” 张文轩是什么人,曾经跟随他在大同鏖战的宣府老卒知道,大同城外那些埋骨草地里的将士知道,京中十二团营的勋贵知道,李铭更应该知道。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可以背负所有恶名,唯独不能背负叛逆的罪名。 他不愿意,他麾下的将士,也不愿意。 李铭叹了口气,感慨良多。 当着数十万大军的面,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很为难,他是朝廷的统帅,自然需要有自己的立场。但是更重要的不是他自己的立场,而是朝廷的立场。 第515章 :张文轩的态度2 看李铭低头沉思,张儒沉默了一阵才继续道:“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但是老弟现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要带着这三千人突破三十万大军的围困,你说我该怎么办。” 低沉的语气,真挚的目光,让李铭刹那间失神。 怎么办? 我都想问怎么办? 现在你跟我立场不同,我就这么放你过去,我怎么跟朝廷交代? 可我不放你过去,我又怎么跟那~ 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交代? 李铭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不出到底该怎么办。 “你说我该怎么办?”思忖一阵,李铭抬头看着张儒,问道。 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羞愧,沙场征战,各有各的立场。 张儒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放我的人过去,我不能担保过去之后不给你招惹麻烦,但我会尽量不给你惹麻烦。” 李铭皱眉道:“我是朝廷大将,放你过去,已经是让你给我惹麻烦了。” “事情不大,山高皇帝远,别人不会知道。”张儒劝说道。 李铭执拗的摇了摇头:“朝中并非只有武将,那么多文臣也有眼睛,只要有一个人泄露出消息,这三十万大军或许不会有事,蓟镇一干将士,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为何不赌一把!”张儒道。 “我赌不起,蓟镇十万大军也赌不起。”李铭道。 张儒叹了口气道:“我的兄弟现在就在京城受欺负,我如果不过去,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李铭也道:“我的兄弟现在就在你面前,你的兄弟可能只有一个两个,可是我的兄弟有十万,每一个都有家,他们也有他们的孩子,也有他们在乎的人。我李铭为了你张文轩死不足惜,可不能让这么多兄弟陪你死。再说,你我二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让我为你死的地步。” 话说得粗糙,理却一点都不粗糙。 你张文轩不是我李铭的生死兄弟,也不是我的血缘亲人,我为什么要用这大好头颅为你陪葬。 且不说你现在如丧家之犬一般根本没得个奔头,就算你现在依然是朝廷的定边侯,只要陛下下令,我李铭不还是得跟你刀兵相见。 李铭坚持自己的主见,因为他是朝廷的大将。 张儒也清楚李铭的坚持到底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是一个君权至上的社会,皇帝下了令,只要这个臣子没有谋逆之心,他们是断然不会违逆皇帝意思的。 这可就为难了,走不能走,李铭也没说要麾下将士对他的人进行围剿。总不能就这么回到自己的福州城,然后让人嘲笑不是。 再说了,李铭没有在张儒开城门的时候就让手下人下手攻击,已经算是给足张儒面子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陛下下令围住福州城却数月不下令攻击,是有原因的。”张儒道。 李铭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而原因,这不是我这个做臣子的该过问的事情。” 张儒笑道:“那你就没有想过陛下可能让人围住福州只是做做样子?” 李铭一口否决:“不可能,陛下乃当世明君,怎么可能会让数十万大军围住福州城却只做做样子。数十万大军每天损耗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朝廷就算国库充盈,陛下也断然不会做这等劳民伤财的事。” 张儒看着李铭身后,然后伸出手指向远方:“你回头看看,数十万大军连绵数十里,围着的就是咱大明自己的福州城。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造反?我什么时候又做了造反的举动?陛下可曾下旨明确说调集三十万大军是为了征剿逆贼张文轩? 一切,都是那些想要我脖子上这颗脑袋的人臆测出来的。他们要我死,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财路。只有我死了,福州这片肥肉他们就能随时张嘴咬一口。 但是我不能死,因为我死了,福州城的百姓会惨遭屠戮,那些为了给朝廷带来收益的海商会家破人亡,曾经跟着我在战场上跟鞑靼人拼个你死我活的袍泽兄弟会锒铛入狱。 你拦住我的去路,我不怪你,军令如山! 可是我要离开,你拦不住我! 我不会杀你,更不会不自量力的用三千飙云骑力抗三十万大军。我打不过。 我只会带着兄弟们一步一步朝京城的方向走,因为那里,我的兄弟现在正在被人欺负。 你可以不让我走,可以下令让人射箭,只要你下令,我相信会有人不要命的往前冲。 如何抉择,李铭,你自己掂量。” 李铭何曾被一个年轻人这样威胁过,在张儒的话说完之后,他就有冲动下令射箭。要知道他是皇帝派来的,现在张儒要走,没有皇帝的命令,他完全可以下令射杀张儒。就算到时候真如张儒说言,这一切不过是皇帝做做样子,皇帝也不敢在明面上对他李铭如何如何。 要是朱佑樘真的敢因为张儒的死而对付李铭,那他这皇帝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别人给你办事你要杀,不给你办事你也要杀,谁敢给你办事? 在话即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李铭忍住了。 他突然想起那个在大同边城拉着一个伤兵的手说兄弟我带你回家的年轻人,突然想起那个单枪匹马跑到鞑靼大营并且毫发无伤回来的年轻人,突然想起那个面对文成攻讦声嘶力竭的喊着大同边军不服,那些葬身沙场的将士们不服的年轻人。 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自己,李铭不认为自己有那个魄力。 不管是现在,还是年轻的时候。 张儒就这么慢慢的走着,每前进一步,面前拦住去路的朝廷大军就会迫于压力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一丈! 两丈! 十丈! 百丈! 一直处于纠结状态的李铭终究还是没有下令射杀张儒等人,他坐在马背上,看着张儒离开大军的势力范围,然后扬长而去。 “将军,这么把人放过,咱们”张儒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有麾下将领颇为的担心的开口。 李铭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罢了一切罪责,自有本将承担。” 第516章 :天津是你的 离开福州之后,一路策马狂奔,张儒带着三千人硬生生在七天之内赶到了宣府。 一路上畅通无阻,沿途卫所没人过问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几千里。 倒是有人想要拦截一下,可三千装备精良的铁骑,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撩拨。 要说大明装备最为精良的部队,非张儒麾下的人马莫属。 到达宣府后,张儒没有先去找范统,毕竟他也不知道范统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 ; 富商谢府。 今日已经执掌家中财政大权的嫡长子谢宏图很是高兴,城门外被拦着的人马竟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故人。 他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不曾想那城门守将似乎也认识自己的故人,已经把人给放了进来。 当然,那三千人马没有进宣府关城,这也是那些士兵的职责所在,现在三十万大军都在福州围城,他们把三千人马放进宣府,要是有个闪失,他们人头落地不说,还得累及家人。 进来的人自然是一路风尘的张儒,他命令队伍暂时休整,听后孟傥调配,然后自己进入关城先找了个客栈准备洗漱一番。 刚进房间,小二准备好的沐浴香汤刚倒进木桶中,将衣服裤子尽数脱去的张儒一只脚伸进木桶,另外一只脚还在外面,客栈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张儒十分警惕的喊了一句。 他刻意压低声音,避免门外的人是自己的仇人,第一时间听出自己的声音来。 “哈哈哈,你可真让我好找啊!这一路风尘,你要洗掉,也没必要找个客栈吧!难道我那寒舍,还会弄脏了你的身体不成。”门外的声音十分熟悉,语气中带着埋怨之意。 张儒心松了大半,隔着门道:“我这才刚把自己弄得赤条条,你就上门来了,莫非你有龙阳之好,专程跑过来看我光身子的?” 门外之人佯怒:“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来接你,你自己先进城了不说,还奚落我。早知道就该让你的兄弟被京城那些人抓走,也免得我在朝中得罪不少人了。” 张儒一边擦洗身子一边笑道:“你要真那么做,估摸着这次我来第一件事不是进客栈洗澡,而是去你府上取你人头了。” 门外的人略微有些委屈的道:“早知道你这么狠心,我还真不该认识你。不就是不救你兄弟么,你说这朋友没得做了我都没意见,还要我脑袋,你的心可真不小。” 张儒道:“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万一你是那样的人,我只好让你做不成人了。” 门外的人吁了口气:“还好我跟你是朋友不是敌人,不然还不知道有多惨的下场呢!先说好了,这回得在宣府多待几天,别老是想着离开宣府。你那点狗屁倒灶的事也就那么大,活着死了都是正常的,别跟我矫情。” 张儒叹道:“你一番好意我是心领了,等这段时间忙完,你要我怎么陪你就怎么陪。这段时间还真没空,棋局到了收官的时候了,总要多用些心才是。” 他的速度很快,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把澡洗完了。 说白了他这也不叫洗澡,无非就是用冷水把身体浸湿,然后打上香胰子,再用水冲掉而已。 打开门,谢宏图站在外面。 这位大明隐形富商之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富二代。但是他跟一般的衙内纨绔不同,他追求的东西比那些人追求的东西要高端许多。 别人还在飞鹰走马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带着三五个书童大江南北的去查各个店铺的账了。别人在********中过活的时候,他已经利用自己的朋友——定边侯张儒,在福州的海商中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 说到底,文轩号之所以能够一夜之间将所有产业转移个干净,全靠谢宏图的帮助。 在外人看来,张儒跟谢宏图之间没有太多交集,顶天了也就是张儒第一次大同之行认识了谢宏图,并且在谢宏图府上住了几天而已。 谁又知道,私下里俩人的信件往来从来就没有断过,很多事情张儒不好出面,都是由谢宏图出面。 这其中,就包括跟张安之间的某些秘密联系。 要知道锦衣卫易手之后,张儒对锦衣卫的掌控就弱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前没人敢查看的信件,渐渐的自然有不开眼的要去查看。 那些不能经过正轨渠道递出去的信件,基本上都是通过商号货物的运转,最后辗转到达收信人的手中。 谢宏图给了张儒一个熊抱:“我身后有尾巴,估计是锦衣卫的人,你别声张。” 张儒轻声在谢宏图耳边道:“你别声张才对,这尾巴是跟着我进来的,跟你没有关系。他不是锦衣卫的人,作风跟锦衣卫的作风不像,看样子应该是东厂的人。只有东厂的人会这么藏头露尾,还隐藏不好自己的行迹。” 谢宏图用手用力拍打张儒的背部,同时十分谨慎的低声道:“没事?” 张儒淡淡道:“没事,不过我今天估计晚些时候就要离开,范统现在在宣府这边就有劳你照顾了。” 谢宏图道:“你可不能老是把我当手下使唤呐!我能救范统一次,不以为这我能次次都救他。再说了,这次为了救范统,我可是浪费了很多东西的,你得补偿我才行。” 张儒道:“你帮我的那些我都知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对了,下次跟我说话的时候,别这么市侩,咱们是朋友,我不是你的顾客。” 谢宏图讪笑道:“嘿嘿,都习惯了。” 张儒压低声音道:“等这次的事情办妥之后,我回到福州,不出意外陛下应该会大力支持我的所有举措,到时候天津是你的。” 谢宏图听到他的话吃了一惊,脑袋高高抬起,张儒顺势和他分开大声道:“你有龙阳之好我可没有,别抱那么久,不然那些对我一见倾心的大姑娘小媳妇该伤心了。” 第517章 :走了 谢宏图啐了一口,大声道:“你小子能再恶心点么,滚,赶紧滚,每次来就是给我添麻烦。” 张儒故作愤怒:“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深陷福州的时候你不出手帮助也就算了,还派人跑到我面前说风凉话。 谢家的产业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为了我把整个谢家全部拖下水,这我可以理解。 可我现在已经离开福州了,我毫发无伤的离开福州,不过是问你要点人,你至于么!” 一边说话,他一边朝谢宏图使了个眼色。 谢宏图会意,马上涨红了脸争辩:“我自问对你张文轩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你还要如何!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朝廷钦犯,你皇上要杀的人,我毛线接近你已经是天大的情义了。” 本来以张儒和谢宏图一内一外说话的时候那么大的声音,那个躲在拐角处的东厂番子是不太可能挺清楚他们说些什么的。 可他们两个同时抬高声音,却是让那番子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不过那个东厂番子并不知道,这对话是两个年轻人故意让他听到的。 “好一个天大的情义,你谢宏图今日所谓,我张文轩记住了。”张儒大声吼道。 谢宏图一脸鄙夷:“别跟我在这里说大话,你以为你逃出福州就能万事大吉了?做梦!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马上就能让人把你扭送锦衣卫千户所。” 张儒眯着眼阴森森道:“谢宏图,你有种就试试。” 谢宏图不再说话,似乎对张儒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忌惮,看了张儒一阵之后,他转身愤而离去。 张儒对着谢宏图的背影努了努嘴,神情中充满了不屑。 东厂的番子自以为聪明的闪身离开,却不知张儒在背后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当天,张儒什么地方也没去,就是独自一人去了范统居住的宅子,也没通知范统,在暗处看了看就离开了。 三千铁骑过宣府,跟沿途一样畅通无阻。 那守将本来十分坚决,说什么也不愿放张儒过去,最后不知怎么就被张儒给说服了。 除了那守将之外,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放张儒过关。 再次疾驰,休整了半天的三千铁骑恢复了元气,这次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不少。 一日疾驰四百里,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京城外城。 巡城司的人自然不愿放这么大的队伍进京,他们把守的京城门户,要是就这么把人给放进去了,出了岔子,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张儒无奈,这巡城司的人可不同于宣府关城守将,那货是认识他的,所以他能够把人拉着去说清楚。 巡城司的人三天一换,而且守门的小旗一般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们可能认识张儒这个前定边侯,张儒却不一定能够认识他们。 看那小将铁青着脸大公无私的模样,张儒只好亮明身份:“我叫张文轩,你先放我进去,如果你的上司怪罪你,你报我的名字没人敢为难你。” 那小旗梗着脖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张儒:“你以为你是谁,我看守城门,职责所在,你要进去可以,兵马不得入内。” 张儒看着眼前的德胜门,心里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带着大军击败鞑靼侵略者的时候,就是从这个城门回京的,那时候百官相迎,好不威风。 而今再次经过这个门,他已经没了往日的荣光。 “门,我要进,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执拗。小兄弟可否给个面子。”张儒依旧微笑。 年轻小旗满脸警惕,手不由搭上了腰刀刀柄,左脚缓缓后撤半步,身体前倾:“你要干什么!” 张儒双手在空中摆动:“你可不要冲动,我不干什么,只是想进城去救一个人而已。” 年轻小旗并没有因为张儒主动亮出双手而放松警惕,腰刀出鞘半寸:“不管你是去救人还是去杀人,我说不能过就不能过。” 张儒赞许的点了点头:“陛下有你这样的臣子,是大明之福。不过如果小兄弟一定要阻拦,张某说不得就只有出手将小兄弟放翻了。” 他很喜欢这种性格执拗的年轻人,他们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权贵所动。可能他们不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也不是权倾朝野的皇亲国戚,但他们有一颗比石头都要坚硬的赤子之心。 张儒现在的心境相较于十多年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二十岁出头锋芒毕露的定边侯,福州的数年时间,让他的心沉淀了不少。 以他的身份,他不至于跟一个小旗别苗头。 所以他说的是放倒,而不是杀掉。 小旗拔出腰刀,指着张儒的鼻尖怒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皇城根下喊打喊杀,不要命了。听我一句劝,马上离开,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旗色厉内荏的声音让张儒哑然失笑,别看他把话说得很霸道,实际上他心中害怕不已。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任何人看到一个陌生人带着三千装备精良的士兵突然出现在自己把守的城门口,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慌乱。再加上一向速度很快的援兵,这次没有及时赶来,小旗心生畏惧也是在所难免的。 越是跟小旗交谈,张儒越是觉得这是一个可造之材,微笑道:“好,我不前进,你也别用刀指着我的鼻子。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如果你赢了,我保证让我的人不踏足京城半步,如果我赢了,你就放我和我的人过去。” 小旗没有答应:“不行,我不想跟你打赌,我也不能做主跟你打赌。” 一个人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本来还想跟小旗继续说说闲话的张儒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暴喝道:“刘琦,你往哪里躲。” 妄图利用行人隐藏行迹的刘琦倒不是怕见张儒,而是看到自己手下的人拦住了张儒的去路,怕张儒会怪罪而已。 要说死忠份子,张儒的死忠份子除了范统和王周等飙云骑首领之外,怕他刘琦就是头一号死忠了。 第518章 :圈套? 刘琦的堂弟叫刘鹏,是一个以文弱之躯提刀在大同关城外跟鞑靼人作战,然后力竭而亡的读书人,也是一个激进的偏激狂。 同样,这个人也是张儒极为赞赏的人,张儒甚至不吝溢美之词,说刘鹏乃当世儒将尔! 尽管那个年轻人真正带兵打仗可能比不上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但是能够得到当世还是定边侯的张儒如此评价,那是十分了不得的。 之后神机营借人,跟张儒相处之后刘琦彻底折服,成了张儒麾下的一员。 名义上他是朝廷神机营的 把司官,实际上他却是内心忠于张儒的人。 被叫住之后,刘琦缩头缩脑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慢吞吞走到张儒面前,讪笑道:“侯爷,您来了啊!” 那小旗看到刘琦之后立刻挺直身体:“将军!” 刘琦没好气的瞪了年轻小旗一眼,依然讪笑着看向张儒。 张儒被他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他叫住刘琦没有半点怪罪他的意思,无非就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想要解决眼前的困窘。 毕竟这执拗的小旗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也不愿让这小旗真正被麾下的飙云骑打一顿。 那些野惯了的江湖汉子虽然加入了飙云骑,骨子里的野性却没有半点消退。除了少数几个人的话他们会听,一般人就是朝他们瞪个眼睛,他们也敢拔刀相向。 刘琦又喊了一声:“侯爷” 张儒板着脸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好歹也是神机营堂堂的把司官,见我一个庶民这般畏首畏尾,成何体统。要是让陛下看到他的士兵是如此窝囊的模样,你这辈子的升迁之路算是绝了。 这小旗可是你的人?是你的人的话就让他让开一条道路,我要带兄弟们进城。” 刘琦问道:“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本来没打算跟刘琦废话的张儒听到这话之后目光对准刘琦的眼睛,阴沉着脸问:“京城发生了什么能够让我从福州带兵入京的事你会不知道?” 刘琦一脸茫然:“侯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平时也没见有什么大事发生,最近都挺太平的啊!” 张儒心中一跳,看刘琦的表情不似作伪,可为何京中那人来信却说马璁失踪? 他试探性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可见过马璁和王周?” 刘琦想了想道:“王周那边我倒是见过,就昨天都在街上碰见他,不过他似乎不愿意搭理我。至于马璁的话,末将就真的不知道了,侯爷您也知道,马将军少年得志,有些瞧不起咱们这些丘八。而且马将军回京之后一直都在三千营驻地,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回一次家,我们以前倒是遇到过几次,可最近一两个月,我是真的没见过马将军。 三千营那边情况特殊,所有人基本上都是草原上遗留下来的北蒙人,向来就跟咱们神机营不对付。 末将每天忙着巡城,也没时间去搭理那些只知道浪费朝廷国帑的家伙。” 张儒急道:“你是说你最近一两个月都不曾见过马璁?” 刘琦道:“是啊!” 张儒又问:“以前要见马璁容不容易?” 刘琦沉思了一会才回答:“以前要见马将军倒是挺容易的,因为他要回兵部尚书府就得跟末将麾下的兄弟打照面。” 巡城司的人,不仅是负责城池的安危,更是负责整个京城的稳定。 顺天府这边即便有些捕快,偌大个京城,顺天府那点人马也是绝对不够的。这就必须要依靠锦衣卫和巡城司,才能真正保证京城的暂时稳定。 所以刘琦说以前要见马璁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张儒选择相信。 “最近半年,京城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张儒思忖再三,决定问出自己最后的一个问题。 他一开始有些担心,担心这次京城之行是一个圈套,是有些想要自己死的人利用马璁王周来威胁他。 毕竟如果他躲在福州城里,城内百姓和飙云骑都是他张文轩的人,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大多相互熟识,京城的人要杀他,简直难于登天。 听完刘琦的解释之后,他又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圈套。 一路上行来,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敌人,也没有遇到任何埋伏。 自己特地大张旗鼓的往京城这边赶,其目的之一,便是想让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自己跳出来。 敌人在暗处,比敌人在明面上要难对付一百倍。 “让你的人让开,我带人进去。”张儒说道。 这是他想了又想之后做出的决定,如果不是圈套,马璁和王周真的有危险,就算将来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也会内疚一辈子。如果这是一个圈套,为了兄弟,他甘愿以身赴险。 刘琦二话没说让人将城门打开了。 这是要担不小罪责的,私自放来历不明的部队进京,而且是从德胜门进入,这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砍刘琦一个人的脑袋都是轻的。 置皇帝和文武百官的性命于危险之境,就算皇帝最后不怪罪他刘琦,文武百官随便一个就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刘琦想都没想就让人打开了城门,因为他相信,只要是帮助这个年轻男人的,那就没做错。 说来也奇怪,张儒的很多手下对他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就连张安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他都有一种这样的信任感。 具体为什么没人能说得清,就是相信他能够改变局势。 三千铁骑进京,最为紧张的不是顺天府的大小官员,不是京中文武百官,而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普通老百姓。 当官的总有些自己的关系,就算没有人命令他们阻击张儒,他们也知道张儒带着三千人马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 至于说张儒进京之后会做什么,这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了。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一般倒霉的都是那种想要立功却没有本事的人。这样的人在京城有不少,暂时没人冒出来,无非是没人给他们这个胆子而已。 定边侯张儒,无敌的存在。 这一点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敢否认。 第519章 :硬闯尚书府1 进城之后,张儒带着人马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走,街边小贩和行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好在张儒带领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快,没有伤到行人。 经过正东坊一间茶楼的时候,二楼有人端着上好的雨前龙井正在鼻子下轻嗅,冷不防冒出来的马蹄声虽整齐划一,却打扰了这人喝茶的雅兴。 此人抬眼看去,正好看见当头身着黑甲一脸肃穆的张儒。 他轻轻放下茶杯,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笑道:“你看看你推崇备至的人,这么冲动,怎能成大器。” 面容! 平平无奇的青年一副儒生打扮,轻轻放下茶杯后道:“晚生倒不认为侯爷此举莽撞。他此举恰好是有情有义的表现,兄弟有难,不顾自身安危入京,方显男儿本色。” 说老者其实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一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的老儒生微微一笑:“此语大谬!男儿本色倒是显了,可此举恰巧是愚蠢之极。他张文轩身系数千数万人性命,为了一个马璁或者一个范统,就自己身陷险境,愚蠢!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只有人活着,才有希望。 他不是理想远大么?他不是一心想着要匡扶社稷么?他不是自认为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菩萨么? 、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都想不明白,谈何拯救天下苍生。” 对面的年轻人面带怒意:“先生如此埋汰于人,又是何必!侯爷为国尽心尽力,殚精竭虑,自己背着骂名依然如初。如今不过是为自己兄弟而走一趟京城,先生就如此多的闲话。 先生乃当世大儒,如此行径,岂不让人寒心!” 老儒生微微一笑:“年轻人,别这么大的火气。我个人对张文轩可是没有任何恶感的,只是觉得他此举太过莽撞了而已。反正这京城他回都已经回了,他会怎么做,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回来了总好过窝在那山高皇帝远的福州,总好过在那边什么都做不了强。 不过他回来,老夫倒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小子,估计又得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了。” 年轻人静静的听着,心情瞬间平复下来,而后再度火起:“先生这话说得可真是让晚生汗颜了,先生貌似在陛下面前,可是说了侯爷不少坏话的。再说了,不破不立,这京城一潭死水,一点滋味都没有,总要有个人来搅和一下才是。” 老儒生淡淡道:“介夫看来对老夫误会颇深呐!这些东西老夫也懒得解释,总有一天你们能够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至于你说京城一潭死水,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这死水说不定经过他的搅和,能变成活水。” 年轻人修起了闭口禅,端着茶杯不再说话。 此时张儒带着队伍已经离开老远了,他的目的地是飙云骑的人在京城开设的一家青楼。 大队人马跑到一个青楼下面,场面蔚为壮观。要不是那在青楼当龟公的飙云骑将领认识张儒,说不定马上就得报官了。 楼子里的姑娘面对这些杀气腾腾的铁血爷们没一个敢露头说声大爷来玩玩的,相对来说,这些窑子里的姑娘最喜欢招待的还是那些手摇折扇的公子哥,不喜欢这些粗鲁的丘八。 不是说粗鲁的丘八里面没有知道疼人的,而是丘八太能折腾人,晚上在床上的时候也比不上那些公子哥的温柔。 像这种大型青楼其实不能用窑子两个字来概括,里面很多清倌人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姑娘二十多了都保持着处子之身。这在大明的青楼里面,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隐藏这么久,今日却要用掉这颗暗子,张儒多少还有些舍不得。 今日有人给张儒传递消息,意味着以后这家楼子就无法在京城立足。谁都知道这是你张文轩的人,谁敢来喝花酒。 “什么情况?”张儒连马都没下,直接问道。 他要抓紧时间,所以他不想下马浪费时间。 那精瘦精瘦的龟公小声道:“半月前马璁被人从三千营强行带走,三千营将士重伤八百,陛下震怒。十四天前王周被人从家中强行带走,而后王恕老大人亲自出面,好歹把王周带回来了。 也就是这几天王周才有时间出来,之前他一直都被王恕老大人困在府上。” 张儒阴着脸道:“马璁现在何处?马文升难道就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抓走而不闻不问?” 龟公道:“回侯爷,马尚书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朝了,听说是病了。我们的人一直都盯着,马璁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在户部尚书李敏府上。那些人暂时应该还没把他怎么样,不然马尚书不可能坐得住的。” 张儒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情况了,一挥手调转马头,二话没说,带着人直奔户部尚书李敏的府邸。 他心中有怒火,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从来都是比较护犊子的张儒这次是彻底怒了,你李敏欺负我也就算了,我张文轩皮糙肉厚的,就不怕你欺负。你欺负我兄弟,那是你找死。 马璁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张儒会做什么,现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很快,一众人马就到了户部尚书府邸。 早已得到消息的李敏让家人从后门溜之大吉,自己则留下带着一帮家丁杂役守在门口。 张儒一眼就看到了李敏,驻马道:“呦呵,李尚书还真是客气,知道张某人要来,这是出门迎接啊。” 李敏冷哼道:“张文轩,李某是朝廷命官,你最好想清楚再胡来。” 张儒笑了笑道:“李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某人怎么就听不懂呢!我来,就是为了看看李尚书您,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死呢?你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何必呢!” 李敏被张儒这种泼妇骂街一般的攻击方式弄得七窍生烟,一时间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反驳了。 张儒不等他回话,又道:“我给李大人想了一个绝佳的死法!那就是火葬?要么大卸八块,喂狗!这样,李大人算是死得其所了。” 第521章 :硬闯尚书府3 孟傥带过去的人不多,不过是十几个。实际上负责搜查李府的人不超过两百人,其他人要么就负责看守那些家丁婆子,要么就是威风凛凛的站在道旁迎接后面进来的张儒。 尚书府上策马,张儒是大明有史以来头一位。 小院子里种着花草,郁郁葱葱的,连空气都比别的地方要新鲜三分。一众飙云骑打开院子的门之后直奔书房,唯有孟傥没有进屋子。 来之前他调查过李敏的卷宗,朝中每一个大臣的卷宗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全部由备案,而他恰巧是为数不多的看过所有人卷宗的人。 &nbs``p; 作为一个侦缉高手,自然是记性过人,而且对某些微小之处特别细致。 他记得卷宗中对李敏的评价是谨小慎微,在尚书府找了这么久,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偏偏这小书房没有找过。 而这书房,又是在如此打眼的一个地方,他认为李敏不太可能把密室的开关藏在屋子里,倒是极有可能就藏在这院子之中。 院子里到处都是花草,而且这些花草都不是用花盆装着的,要找到某一株花草下面的机关,十分困难。 一般人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不可能挖地三尺。 如果藏在院子里,还真有可能让李敏瞒天过海。 看到孟傥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本来有些松气的李敏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房间内有一个机关,但是那个机关是他装财物的地方,他不怕这些人找到那里。 另外一个机关,就藏在这院子里面。 孟傥慢慢的转悠着,红色的、黄色的花朵遍地都是,花丛之中夹杂着杂草,杂草上还挂着露珠。 恩?露珠? 孟傥停下了脚步,现在这个时间,这些花草上面根本不可能再有露珠。这火辣辣的大热天,别说是正午时分,就是上午的时候,也很难看到露珠了,为什么偏偏这杂草上会有露珠? 他有些疑惑的蹲下身子,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杂草叶片上的水珠,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水滴没有尿骚味,证明这水珠不是尿液,而是真正的水。 周围的草叶上全部没有露珠,偏偏这杂草上有,他的眼睛一下就凉了,伸手开始用力拔这杂草。 杂草很轻松的他连根拔起,直到将杂草完全攥在手心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杂草根本就没有生根。 下半部分已经有些枯萎的杂草根本就不是原本长在土里面的,这应该是近一两天移植过来的杂草。 越是这样,孟傥就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堂堂尚书府,不可能在院子里面重新栽种杂草,很有可能这下面就有猫腻。 他二话没说站起来朝站在院子外面闲着没事干的飙云骑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五六个飙云骑看到手势朝院子里走去。 李敏一下瘫软在家丁怀里,口中不曾出声,那口型却明明说了两个字:完了! 进去了好几个人孟傥依然没有停止手势,直到有将近三十个人进入院子之后,他才大声吩咐:“分出一般人找榔头锄头等工具,给我挖!” 找不到机关所在,他决定用最愚蠢也最简单的办法——挖掘。 张儒走进院子,对孟傥道:“挖掘的话不会伤到里面的人吧?” 孟傥自信道:“老大请放心,挖掘也是有方法的,末将保证,绝对不会伤到王将军和马将军,前提是咱们这位李大人还没来得及伤害二位将军。” 张儒点点头,回头看着外面的李敏道:“哼,他要是敢伤人,伤一分我便十倍奉还。李敏身上没有几两肉,但是我要折腾他,十天半个月他是不会死的。” 情况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果马璁和王周已经被抓,那么肯定会受刑。自己的那些对头,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为了攀咬自己,绝对会对王周和马璁用刑,而王周和马璁,应该不会吐露出什么东西来。 声势浩大的挖掘工程总算开始了,孟傥先是让人将地面上的所有花草全部刨掉,然后让人注意那些花草的根部。 只要是根本有枯萎迹象的位置,他都会命人做好记号。 等所有花草全部被铲除之后,小院子露出了光秃秃的黄土,孟傥这才手持榔头开始在土地上敲击。他的脑袋在敲击的时候紧紧贴着地面,一点都不顾地上的泥土有多脏。 没多会,他就直起身子,面露欣喜之色:“老大,有发现。” 张儒快步走过去,问道:“什么情况?” 孟傥指着自己身下的土地道:“这里应该是空的,下面不是密室就是有洞。” 张儒神情焦急的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挖。” 孟傥也没在意,按照张儒的吩咐马上就安排人手开始挖掘,因为他知道,多耽搁一点时间,下面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孟傥发现的这一片地方,被挖出了一个小洞,然后从两边开始挖,将上面的土层全部挖掉之后,孟傥轻轻一用力,就将那小洞周围的土层掰下来一大块。 洞口下方,两个浑身都是鲜血的人被绑在木架上,而他们的身边,此时正有两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一脸呆滞的抬头看着上方。 这两个刽子手也是冤枉,自己用刑用得好好的,突然之间上面就传来了声音,一开始他们还没在意,等到看到亮光的时候,他们才察觉到不对劲。 然而这并没有让两个刽子手停手,他们的任务就是从王周和马璁口中问出口供,然后让二人签字画押。 画押容易,但是签字就必须要两人同意才行了。 他们已经将炮制好的口供摆在二人面前,还许诺只要二人乖乖签字,他们能够做主给他们两个一个痛快的死法。 没想到王周和马璁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任由他们如何折腾,就是死活不肯松口。 所以,王周和马璁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两人身上的小衣已经成了一条一条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王周的脸是浮肿的,一双眼睛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缝隙了。马璁脸上的伤相对来说稍微轻一些,但是身上的情况比王周还要差。 第522章 :李敏该死1 “你们两个最好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不仅是你们的脑袋要落地,就是你们家人也一个都跑不掉。”张儒赤红着双目威胁道。 不用下令,已经有飙云骑士兵用短铳对准了两人。 这两人能够被李敏请来刑讯逼供,自然不是没有见识之人,看到那短铳,马上就不动了。 这玩意在坊间传言极为凶悍,只要一按,杀伤力比弓弩还要厉害。 他们不知道自己被张儒抓了之后能不能活下来,但是他们不是主谋,还是有一线活下来的希望的。 ! 正因为如此,二人才不约而同的保持了静止状态。 飙云骑快速挖掘着,等到下去的时候,马璁已经彻底昏迷,而王周眯着一双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的眼睛看了张儒一眼:“怎么到哪里都逃不出你手掌心。” 话说完,他脑袋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张儒热泪盈眶,哽咽道:“你们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我张文轩的兄弟,你们跑到天涯海角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他让两个飙云骑小心将二人解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让医官把脉。 “怎么样?”医官的手才搭上去,张儒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那两个刽子手中有一个满不在乎的道:“没事的,用冷水一浇就醒了。” 话音刚落,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紧接着,张儒如刀一般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他站起来目光阴鸷的看着两个刽子手,一字一顿的对那个开口说话的刽子手道:“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不过既然你喜欢浇水,我会让你死在水下的。伤我兄弟,不管你们是不是主谋,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看在你们还算听话的份上,如果我的兄弟没事,你们的家人我会放过的。” 张儒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以前张安总是说张儒不适合带兵打仗,说他关键时候总是硬不起心肠来。如果此刻张安站在张儒的对面,他就会收回自己的话了。 现在的张儒,心中充满了杀意,只要是拦在他前面的,估计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挥刀。 “你是谁啊,就这么大口气。”那个还算聪明的刽子手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梗着脖子道。 如果有一线生机,他不至于问出如此不过脑子的话语,但是现在这一线生机已经被张儒亲自斩断了,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张儒冷冷道:“我叫张儒,能够带着三千人闯入户部尚书李敏的府邸还能让李敏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说我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这梗着脖子说话的刽子手倒是能够强自镇定,可怜那个年纪比他大了一轮,基本上算得上是他师父的刽子手却是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张儒面前。 “原来是侯爷当面,侯爷,小的错了,小的不该为虎作伥,不该助纣为虐,求侯爷放小的一条生路,求侯爷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接这趟活也是生活所迫,求侯爷放过小的吧! 小的是家中顶梁柱,要是小的死了,家中老母和幼子,就得饿死了。”那刽子手求饶道。 站着的刽子手看着自己的师父满脸都是不屑,男儿在世,既然做了,哪有那么多后悔的。一个大男人,还跪在地上求饶,简直就是丢男人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笑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张阎王。早就听说过定边侯张阎王的威名了,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这两人身上的伤,九成九都是我下的手,我师父只是在一边给我打下手而已。他上有老下有小,你为难一个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便是。” 心知必死,刽子手没了畏惧。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我就得畏你如虎。 他现在算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事最后也没法善良,了不起就是个死,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实际上这次的活还是地上跪着的那个刽子手接下来的,只是既然接下来了,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了。 自己那位尚书雇主不敢跟张阎王唱反调,就注定了自己必死无疑的结局。 张儒笑了笑,如果换一种场合,他可能会放这个刽子手一条生路。他喜欢有骨气的人,特别喜欢这种视死如归的人。 但是这个场合不同,他不能放过这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张儒问道。 不能放过对方,他可以记住对方的名字,顶多,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陈振邦!” “名字霸气,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放不下的?” “家中就一个年轻时就把我当做累赘抛下的瞎眼老母,你要是要杀她,我该谢谢你。”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母亲,而且会给她很好的照顾。你的名字,我会让人刻在大同城外的英雄冢上。” 他能做的不多,顶多也就是以权谋私,让这个自己欣赏的人跟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一样,有个名垂千古的机会。 “我该不该说声谢谢。”年轻刽子手不无讽刺的道。 张儒挥挥手道:“无所谓。” 这时,地上的医官站起来了:“侯爷,人没事,都是皮外伤,修养几天应该能醒来。” 张儒松了口气,对孟傥道:“给这位兄弟一个痛快的死法。” 说完,他就率先走出了破洞。 而那跪在地上的老刽子手依然在痛哭流涕,只是孟傥并不会放过他。相反那个明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表现得较为刚烈的刽子手,反倒是赢得了飙云骑一众人的尊重。 走出破洞之后,张儒走到李敏身边,躬身给了李敏一个巴掌:“李敏,你真该死。” 李敏神情呆滞,根本没理会张儒。 他此时心里想的,就是自己的座师什么时候能来救他。 对张儒,他实在太了解了,他知道张儒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对方既然能够毫发无伤的回到京城,就证明东暖阁那位已经对他失去了杀心。 而他李敏即将要承受的,就是有着张阎王外号的张儒对他的雷霆打击。 第523章 :李敏该死2 “啪啪啪啪啪啪!”见李敏不理会,张儒揪起他的衣襟,在他脸上连续打了十几个耳光。 “老大,别打了,再打人就打坏了。”已经把事情办妥的孟傥从洞口出来,一把拉住张儒劝道。 此时李敏一张脸已经肿得跟包子似的,两只眼睛完全看不见,只有一条缝隙勉强能分辨出这是眼睛。嘴上四五个豁口,咧着口子往外流血,鼻子往一边歪,鼻梁骨被张儒的拳头生生砸断。 这模样只要把李敏身上的衣服一扒,就算是放在他媳妇跟他儿子面前,对方也未必能够分辨出这就是他们的亲人。   张儒扫了一眼李敏的脸,将气若游丝的李敏往孟傥怀里一推:“这老小子还不能死,赶紧找人给他治伤。” 打人的时候是完全被愤怒占据了心扉,没管李敏死活,打完之后才发现,自己下手貌似有些重了。 孟傥不敢耽搁,这要是多耽搁一会,可能当朝户部尚书就真得被一草民给打死去。 一行人将户部尚书李敏的府邸砸了个稀巴烂,还将李敏书房中所有有字的纸张书卷全部搬出了府邸。 这其中,或许有不少有用的东西。 离开户部尚书府邸之后,五军都督府和顺天府的衙役才姗姗来迟。张儒的人马在路上被拦住,出了几个伤员之外,其他人一个都没放走。 五军都督府领头的是张儒的老熟人,只不过老熟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也是,就是一个普通人被人登门打脸,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个被打脸的,乃是当朝保国公呢! 朱永带着儿子朱晖就在站在离张儒不过十来丈的对面,老的对张儒怒目而视,小的则站在老的身边不停的说着什么,神情焦急。 “爹,文轩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李敏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囚禁朝廷武将,文轩得到消息后回来,也是一时冲动。您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文轩这家伙天生胆大。”朱晖帮张儒说着好话的同时,不停朝张儒使眼色,希望张儒服个软。 如徐俌、朱永这种位高权重的勋贵,最为看重的无非就是个面子。只要张儒给他一个台阶下,今天的事,也便不是什么事了。毕竟,这事也是李敏有错在先,张儒报复在后,道理随便到什么地方都说得清。 可张儒对朱晖的眼神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道:“国公大人亲临,太看得起晚辈了。看国公的脸色,今天这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朱永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带着人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不仅殴打当朝户部尚书,还私自带兵进京,你当我瞎了不成? 他强忍着怒气道:“要是让陛下知道有人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带着三千人马大摇大摆的进京,还把户部尚书府邸闹了个鸡犬不宁,老夫相信陛下也会很不开心的。” 张儒笑道:“陛下开不开心,那不是草民能考虑的问题,还得有劳国公多多费心才行。” “多年不见,你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朱永提高声音道。 张儒淡淡道:“国公又不是不知道,张文轩的胆子,一向是挺肥的。我既然敢回来,就意味着我做好了直面刀光剑影的准备。国公爷的好意,文轩心领了,还请国公让一条出路,文轩感激不尽。” “不可能!”朱永怒道:“你带着人进京,好歹通知我一声,你一声不吭带人进京,然后让我给你一条路走。你进京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这个长辈一条路走?你看看,我这张老脸还有没有。” 说着,他用力伸手拍打自己的脸。 这对于保国公朱永来说,那是很多年都没有做过的事了。 张儒就这么进京,无异于打他的脸,而且张儒并没有第一时间服软,这让朱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未想过要掌控张儒这样一个从来都没什么顾忌的人,可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晚辈面前还算有几分面子。没想到,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儒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张儒道:“这的确是晚辈的不是,但是救兄弟心切,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还请国公见谅。” 朱永大声道:“让你的人束手就缚,你可以离开。” 朱晖急了:“爹,你别为难文轩了。” 朱永扭头对儿子怒目而视:“为难?是我在为难他吗?是他在为难我!” 朱晖知道张儒的性格,让他放下自己的兄弟离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才急哄哄的劝自己老爹。 没想到自己老爹被张儒彻底把火气给激起来了,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 张儒再次放低身段:“国公爷能够给文轩三分薄面。” “你打了数十万京军的脸,现在让我给你三分薄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朱永不为所动。 “兄弟们!列阵!”朱永刚把话说完,张儒便高声道。 马上,所有飙云骑将士全部将长枪短铳拿了出来,二话没说,整齐的对准了保国公带领的十二团营士兵。 “文轩,你疯了!”朱晖也被张儒这个举动给吓到了,大声吼道。 火枪的稳定性向来不怎么好,即便有神机营匠作监数代工匠改良想,现在的稳定性依然不是太好。 这要是突然走火,不仅张儒担待不起,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担待不起。 张儒淡淡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国公大人不给我活路啊!” 朱晖急道:“都是自家人,有必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吗,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大家心平气和的聊一聊。” 张儒手一挥,所有人立马放下武器。 朱永冷哼道:“好小子,长本事了,竟然敢让人对老夫动枪了。” 张儒微微垂首:“情非得已,请国公爷见谅。” 朱晖也忙帮张儒说话:“爹,文轩那火箭筒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朱永突然笑了,笑容十分诡异:“哈哈,我大明武将,后继有人了!好小子,今日之事,老夫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陛下若是知道了,你自己去解释。” 说完,之前还一副要杀人模样的朱永,竟然直接带人转身离开了。 第524章 :李敏该死3 周围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看到保国公竟然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丢了面子,周围的老百姓不懂装懂的开始议论纷纷。△↗, “这保国公是越老越不中用了,竟然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折了面子。唉这往后的京城,说不定没保国公的位置了。” “这也说不定,谁知道这年轻人是何方神圣。搞不好这年轻人是先帝的私生子也说不定。保国公终究是一个外人,皇家的事,哪里说得清楚。” “你们不知道就别放屁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谁啊!” “谁啊!” “那人可是曾经的定边侯,那是一个连先帝爷也敢假话,这宅子之所以会置办,还是因为他在京城看中了一个窑姐儿,打算金屋藏娇。 这不现在人还没赎出来,所以他才有胆子这么干。 张儒也没打算为难他,挥挥手道:“既然你帮不了我,那就先回去吧!我现在这三千人,可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实在不行,咱们就只能睡大街上去了” 徐梁挠着脑袋道:“侯爷,那李敏不是让您给抓了嘛,您可以住他府上啊!” 张儒摇头道:“晦气,不想住。” 徐梁毛着胆子问道:“小的问句不该问的,为什么要抓李敏啊?” 张儒咬牙切齿道:“他该死!” 第五百二十五章:故人相邀 ?? 两人是一边走一边聊天的,徐梁光顾着跟张儒说话,没注意看路,一不留神就撞在了面前一个不明物体上。 张儒也没注意那么多,见徐梁跌倒,伸手去扶。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人已经全部停下来了,不少士兵短铳在手,瞄准了徐梁撞到的那个不明物体。 等到发现没有脚步声,张儒这才朝那不明物体看去。 那个不明物体是一个人,确切的说,这个不明物体是一个跟自己有关系而且还挺熟悉的人,还他娘的是仇人。 “怎么是你?”张儒皱眉道。 那人轻笑道:“让你的人别这么紧张,我只身一人前来,手里除了一把折扇之外,没有任何武器。再说了,你武功比我高,就算我骤然发难,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张儒之所以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人,也跟这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意有关。 听到对方这么说,他想自己也不能这么小气,可一想到这人曾经无数次想要自己死,他心中顿时升起了无名业火,话语中不由有些夹枪带棒:“呦呵,一段日子没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以前的清茶公子,可没有这种觉悟。” 清茶公子,张儒曾经的敌人,这个人一心想着要张儒死。 只是后来他被张儒所掳,然后固伦长公主耗费了大量财帛,不惜亲自出面说情,这才让他重新恢复自由之身。 从那以后,似乎这位就没有再找过张儒的麻烦。 张儒对他的来意有些纳闷,既然这么久都没有再找麻烦,他这么冒出来拦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茶公子不怒反笑:“你还是改不了这尖酸刻薄的脾气,我都说了我这次来没有任何恶意,你偏偏不相信。<>” 张儒道:“易地而处,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也不会相信一个曾经无数次想要杀了自己的人突然冒出来的和解的话。” 清茶公子朝张儒鞠了一躬,身体和腿呈九十度弯曲:“我对我以前的胡作非为深感歉意,对不住。” 他越是这样放低姿态,张儒越是不敢相信他。 见张儒脸上依然带着疑惑之色,清茶公子主动道:“你这带着三千人,京城能够容纳下三千人的地方不多,除了军营便是勋贵府邸。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的南麓庄园住下。” 张儒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你的南麓庄园,那是固伦长公主的南麓庄园,是朝廷的产业。你窝藏我这个朝廷要犯,就不怕跟着掉脑袋?” 清茶公子对张儒的讽刺不以为意,依旧盛情相邀:“不管是我的还是殿下的,都是能够让你有个容身之处的所在,总好过你现在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朝廷没有明令,不曾说你张儒是谋逆之罪人,更无海捕文书,陛下不开金口,谁人敢动你。” 张儒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可我害怕啊!你那么想我死,不会是在南麓庄园埋伏了重兵吧。” 清茶公子一脸鄙夷的看着张儒:“我认识的张文轩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任何敬畏之心的混球,可不是现在这般畏畏缩缩的娘们。” 他不可能在南麓庄园埋伏人手,毕竟他自己就在张儒的队伍里,除非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就算他做好的死的准备,他背后的人也不可能做好死的准备。一个一辈子没嫁过人的公主,应该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唯一不曾拥有的便是爱情,那份畸形的爱恋彻底从心中消失之后,眼前这个算不上俊朗的年轻人,便成了那位心中唯一的依托。<> 所以清茶想死,固伦也不会让他死。 张儒自嘲一笑:“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倒是我真的有点矫情了。既然你盛情相邀,我要是推三阻四,就显得太不给你面子了。兄弟们,走着!” 在清茶公子的带领下,一行三千人前往城外南麓庄园。 南麓庄园是现在固伦长公主名下为数不多的产业,也是皇家给固伦长公主的别院。只不过生性古怪的长公主殿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反倒更乐意窝在自己建造的龙兴谷之中。 一路上畅通无阻,到达南麓庄园之后,马上就有下人领着为首的孟傥等人去自己的房间。 南麓庄园很大,占地面积足有百亩,房间更是有千间,一个房间住两三个人,这三千人装下来绰绰有余。 每一个小院子基本上都是栽种了盆栽的,金秋时节才会有的菊花已经开遍了南麓庄园。走在满是菊花的小径上,张儒心中的疑惑不曾消退,一路上都是谨慎的看着清茶公子。 将张儒带到会客厅,桌上已经有准备好的茶水冒着热气,他亲自屈身为张儒将茶杯倒得七分满,修长的手指很是灵动的将茶杯盖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儒一脸古怪,乜眼道:“你不会在茶水里下毒吧!” 清茶公子脸上写满了尴尬:“怕我下毒你可以不喝。” 这也不能怪张儒,如果清茶公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喊打喊杀,那他还能接受一些。毕竟彼此之间以前是仇人,突然之间的示好,让他手忙脚乱,甚至是心乱如麻。 “你去了福州之后,朝中攻讦你的大臣不在少数,长公主一系自始至终不曾对你有半句诋毁之言。<>陛下一直不肯松口,然后有人将突破口放在了殿下身上。可能是知道从殿下身上找不到半点便宜,可能是因为殿下的身份对方不敢太过放肆,在那段时间,有人来找过我。”清茶公子缓缓道。 张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什么意思?我在福州突然之间被陛下所恶,有你的一份功劳?” 清茶公子淡淡道:“我跟你说这件事自然不是邀功请赏,的确,我迫于压力让人加大了对你的攻讦力度,但我没有往死里整你。你能这么淡定,莫非是已经知道了来找我的人是谁。” 张儒撇嘴不屑道:“除了李敏,还能有谁。” 清茶公子不屑道:“就李公勉,他也配!”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二十六章:背后大鳄 ?? 张儒闻言立马坐直了身体:“你的意思是另有其人?” 清茶公子点头道:“李公勉只是一个户部尚书,我背后站着的可是一位长公主,他不够资格跟我对话。复制网址访问只有他背后的人,才有那个资格来找我,然后用长公主来威胁我。”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胆量。”张儒笑道。 清茶公子可不是什么好鸟,不说固伦长公主麾下的人他可以随意调配,就说固伦长公主在朝中培植的亲信,就足以让他对抗不少压力。 李敏这个户部尚书如果要拿捏清茶公子,还真有不小的难度。 清茶公子道:“是刘吉。” “刘棉花?”张儒惊得站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不顾阁老身份,每天跟在我身后屁颠屁颠叫着侯爷的那个刘吉刘棉花?” 清茶公子对张儒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一个人哪能真正做到十全十美,今日见到他露出惊诧表情,才能给人一点凡夫俗子的印象。 “很吃惊吧!这一切,都是这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当然,真正要说要你下台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李东阳。”清茶公子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张儒这次倒是没有太过吃惊,笑道:“李大人会看不惯我的所为,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刘棉花嘛,我还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轮到清茶公子诧异了:“你似乎对李东阳会在陛下面前攻讦你一点都不意外。” 张儒回想起前世那个被同时代的人唾弃,却又被后世的人尊敬的内阁大臣来。 朱佑樘的儿子朱厚照是个贪玩的皇帝,建豹房,不回宫中就寝不说,宠信八虎,更是让朝臣胆寒。<> 在刘健谢迁纷纷请辞归老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留下来了,这个人就是李东阳。 他背负着所有骂名,依然在刘瑾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暗中却联合杨廷和和三边总制杨一清,最后成功把刘瑾拉下马。 这个人是大智若愚的人,他表面上看着十分顺从,其实只要他讨厌一个人,便会从骨子里讨厌。他能够隐忍不发,等待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清茶公子倒是觉得这一切的理所当然,还是朱佑樘住在东宫的时候,李东阳就对张儒表现出了不喜,只是那时候还只是不喜,并没有发展成敌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好朱佑樘登基的时候,作为侍讲的李东阳家中出现变故,回家守孝。接下来,大明朝堂就彻底成了张儒的舞台。 内阁大学士有能力掣肘,却没有掣肘的意思,其他朝臣根本不敢掣肘。于是武将的话语权在张儒二征大同之后登上巅峰,而这个时候,李东阳正好回来了。 清茶公子显然对张儒的表现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道:“你竟然对李东阳掺和了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张儒笑道:“我既然回京了,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回京的时候就想过事情会不会露馅,现在想想,这事迟早是要露馅的。 既然你一番好意收留我三千将士,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清茶公子问道:“什么秘密。” 张儒道:“其实很多东西不能看表象,而要看真正的实质。你只看到了李大学士攻讦我张文轩,却没看到他背后为大明做了多少事。你看到了刘吉刘棉花得到了陛下的恩宠,却没看到福州城外三十万按兵不动的朝廷大军。<>你看到了我张文轩窝在福州龟缩不出,却没有看到这些年陛下亲笔写下的密信。” 清茶公子站起来,一脸惊悚:“莫非这一切都是你跟陛下之间的布局?” 张儒点点头:“不错,一切都是布局,不过不是我跟陛下之间的布局,而是我跟陛下还有李东阳李大人之间的布局。 朝中不喜欢我张文轩的文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武将之中也有不少恼恨我夺了他们军功的。可这些人在我位高权重的时候不冒头,躲在背后玩手段。 我要做的事,估计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要成就一个真正的弘治盛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一个人办不到,加上陛下,加上李大人,依然办不到。 必须要我大明君臣一心,戮力而为,才能真正达成目标。 北方的鞑靼虎视眈眈,我虽然一次让他们离开了大明的领土,可我保证不了永远让他们龟缩在草原上。 所以我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这些人彻底断掉掠夺大明的想法。 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屁股后面拉着我的腿,所以我就要先把这些绊脚石全部搬开。 可我位高权重的时候,没人会傻乎乎的往我枪口上撞,他们很懂得隐忍,他们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所以我请求李大人配合,请求陛下下密旨,无非就是想把这些蛀虫全部抓出来杀掉而已。 可笑很多人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包括在我身边跟了很多年的兄弟。” 清茶公子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然后这一脸的愤怒慢慢消失,眼神中出现了敬畏。<> 以前他对张儒真的是恨之入骨,今日听到张儒的话之后,他突然对这个曾经的对手有了三分敬意。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张儒这般的,毕竟他手握重兵,如果皇帝借机真的要他死,那他就是作茧自缚。 现在看来,皇帝似乎没有让张文轩消失的意思。 他释然之后,长吁了一口气:“殿下说得对,不管在哪一方面,我都不如你。” 张儒淡淡道:“不要妄自菲薄,人有长处也有短处,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十全十美的。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说句不好听的,当今圣上都做不到。” 清茶公子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就不怕陛下借这个机会,真的让你万劫不复?” 张儒轻笑不解释。 他没有做准备? 不,他做了准备! 范统和王周的离开,马璁的调离,谢仑的消失,马进忠的不知所踪,肖阿奴的神秘莫测,全部都是他的对策。 只是这些,他没法跟清茶公子说而已。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二十七章:积极应对 张文轩一通大手笔,直接跑到户部尚书府邸从地牢里救出遍体鳞伤的马璁范统,还将户部尚书暴打一顿,最后住进固伦长公主名下的南麓庄园。  . v d  .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得到消息之后,附李敏尾骥的大小官员开始惶恐,深宫那位似乎没有半点动静,莫非这李大人的打白挨了? 有几个知道李敏背后之人是谁的人联袂找到了刘吉,此刻的刘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想找李东阳一起进宫面圣,没想到资格没有他老,身子骨却比他要好的李东阳已经早早进宫了。 等到刘吉拿着穿宫牌子气喘吁吁的过了巫门之后,给那传令的小太监塞了五十两大明宝钞,那小太监才告诉他,陛下现在跟李大学士有要事相商,暂时什么人都不见。 刘吉无法,只好央求小太监传话汪直,说只求能见一面东厂督公。 宰相门前都有七品官,跟何况这小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们这些外臣最害怕的不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反倒是没有什么实权却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内臣。 小太监爱答不理的答应去找一找汪直,结果刘吉在那充满了血腥味的午门等了半天,也只等回一句汪直要小太监带的话:无能为力。 如丧考妣的刘吉回到自己的府邸,才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他气不打一处来,却依然稳着性子用舒缓的语气劝道:“诸位同僚,老夫已经进宫面圣,事情应该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诸位先且安心,回去等待几日再说。 公勉乃是朝廷命官,那张文轩再是胆大包天,也未必敢对公勉如何。 要说担心,我这个座师比你们要担心一些。你们先回去,这事我会放在心上,会想办法的。” 工部侍郎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听到这话,不免站起来道:“老大人海涵,晚生以为,这张文轩胆大包天,世上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关键是现在陛下态度暧昧,怕只怕到时候他把李大人给怎么的了,圣上依然不肯松口啊!” “是啊是啊,还请老大人出面斡旋。” “求老大人出面。” 有人冒头,就有人附和,刘吉一时间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等到所有人吵吵嚷嚷,声音已经差不多能将屋顶给抬起来的时候,他才干咳一声:“诸位心中焦灼,老夫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们在这里,未必就能够把公勉给救出来?诸位听老夫一言,暂且回去安心等候,老夫会想办法的。 张文轩胆大包天不假,只要陛下不想让天下士子寒心,那陛下就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包庇张文轩。” 他这么说,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大明的江山是武将打下来的不假,是武将在守护也不假,可治理国家终究是少不了这些文臣的。一旦寒了士子们的心,那这个国家就没法运转下去了。 不少人脸上出现犹疑的神情,他们来找刘吉,就是因为没有办法了,如果刘吉能够出面,他们多少能够心安一些。 来这里不是希望刘吉真正能够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而是求一个心安。 李敏是死是活,他们反而没那么担心,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仅此而已。 吵吵嚷嚷的人群离开,刘吉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希望那位盟友能够在皇帝面前要到一个说法。毕竟那位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分量,可比他这个前任首辅要重许多。 在位的时候就不得皇帝的欢心,更何况是已经离开了朝堂的权力中枢。 此刻皇宫东暖阁内,皇帝朱佑樘优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挥毫泼墨,身边就站着一脸欣赏的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陛下,这外面闹得沸沸腾腾的,您要是不站出来说句话,只怕难以平息。”朱佑樘搁笔,十分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字,李东阳逮着机会马上道。 听到老师这么说,朱佑樘板着脸道:“李敏死了没?” “没有。” “那朕的虎哥哥可曾伤了他?” “没有。” “那不就结了,这点小事,让他们折腾一下再说。越是折腾的久,就越是需要一个人来掌控大局。这次的谋划,朕不是主角,虎哥哥才是主角。”朱佑樘淡淡道。 李东阳有些担心的道:“只是这次如果不能把那些人一网打尽,只怕会死灰复燃。所以陛下如果能够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一下刘吉一党,说不定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佑樘摇头道:“朕不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刘吉一党,就算是事情闹到了朕的面前,朕也绝对不能站在刘吉一党的立场考虑问题。这些官员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是蛀虫,有些人只是政见不同。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阻止朕创造一个弘治盛世的绊脚石。 这么多年,虎哥的委屈可曾对朕说过半句? 他不曾说,朕不曾问,这次就让他发泄发泄吧!” 虽然觉得皇帝的话,有些太过儿戏,李东阳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张儒在福州过得有多憋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朱佑樘又道::“朕知道先生有让张文轩一蹶不振的打算,朕一直都顾左右而言他,无非就是不想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朕这条命,没有虎哥,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说句不好听的,先生没有朕,最多就是不做这个内阁大学士,朝臣没有朕,最多就是对另外一个朱家子孙山呼万岁。可虎哥不同,他没有了朕,那就等于失去了所有。 相对而言,朕没有了先生,可能无法解除人生迷惑,没有了朝臣,可能会有其他朝臣对朕山呼万岁。但是没有了虎哥,朕什么都不是。” 李东阳叹了口气,原来自己的这些小心思,从来就没有逃过皇帝的法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不移的执行皇帝的命令。 张儒,那是一个皇帝看得很重的人,皇帝拿他跟满朝文武相比,足以见他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 /31/31740/ 第五百二十八章:坐不住 三天,整整三天时间张儒带着三千飙云骑躲在南麓庄园没有露面。 这下,很多人沉不住气了,朝廷那边没有半点反应不说,少了一个户部尚书似乎没有任何不妥。皇帝不仅没有出面解决这件事,反而对刘吉还避而不见。 这其中的猫腻,就值得推敲了。 适逢大朝会,文武百官汇聚一堂,今日来的臣子格外多,许多很久不曾上朝的老勋贵都出面了。一些没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也都在午门之外等待着。 看这阵仗,似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期间,刘吉找过李东阳几次,可李东阳每次都对他跟皇帝的谈话讳莫如深,不是打太极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刘吉差点没火冒三丈,偏又拿李东阳没有半点办法。 论官职,他现在只是一个闲赋在家的过气阁老,李东阳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论年纪,他倒是能够说教李东阳,可他在成化朝的作为,却让他丧失了教训李东阳的资格。 好说歹说都没能从李东阳口中问出个所以然,刘吉只好腆着脸皮找那些在朝中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语权却还有三分面子的老勋贵出面。 这些人人老成精,平时没人会将他们放在眼里,最多就是在礼节上给他们一定的面子。 这回有实打实的好处送到了家里,他们自然是笑纳了。 要知道,一年到头,只怕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文武大臣济济一堂,随着汪直一声高喝:“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立马,就有官员站出来了。 “臣李挺有事要奏。”面白无须,目光略显阴鸷的兵部侍郎站了出来。 朱佑樘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嗯:“爱卿有事尽管奏来。” 李挺上前一步道:“日前,福州叛逆张文轩出现在京城,率三千叛军强闯户部尚书李大人府邸,然后于大庭广众之下强行掳走李大人。此事顺天府不曾有半点反应,京中十二团营没有半点响动。臣斗胆,恳请陛下命人彻查此事。” 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话说得是一点都没错。张儒进京,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要说皇帝不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而皇帝已经佯装不知,依然有人不怕死的站出来为李敏讨要一个公道,单是从这一点看,不是此人跟李敏利益相关,便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 李挺李敏,名字就是一字之差,官职却是天壤之别。按理说这点事,怎么着也用不着他一个兵部侍郎站歘来说话。可一点都不出人意外的,李挺站出来了。 朱佑樘心中憋着火气,表面上不动声色:“哦,竟有此事?” 李挺言之凿凿:“回陛下,确有此事。” 朱佑樘将脸转而对准内阁几位大学士:“诸位爱卿可曾听闻此事?” 这一次,站出来的人竟然是谢迁,他上前一步,脑袋微微低垂,沉声道:“回陛下,臣对此事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李大人囚禁朝廷命官,方有张文轩入京一事。而且臣以为兵部李大人所有有失偏颇,朝廷不曾明令张文轩为逆贼,陛下亦不曾开进口说张文轩是叛逆,李大人这就给人定罪,未免有些太过偏颇了。” 朱佑樘点点头:“爱情所言极是,小李大人应真着眼于才是。” 见皇帝轻飘飘就这么说了一句,那些站在李敏一边的人未免心有惴惴。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张旗鼓的围困福州,如今就这么成了一纸空谈? 李挺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站出来帮李敏说话,结果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还好徐浦刘健接过了话头:“回陛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张文轩虽然只是庶民一个,却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说二征大同的军功,就说开放海禁为朝廷带来的收益,便是大明的功臣。 虽然做错了一些事,却也未伤国本,不应以逆贼视之。 倒是日前所发生的事,值得推敲,这张文轩不是疯子,相反他是一个聪明人,他为何会怒而率军北上,臣以为此事应该彻查才是。” 朱佑樘懒洋洋道:“擅自率军进京,此事朕暂时不想过问。张文轩于国有功,朕倒是好奇,为何张文轩要跟李公勉过不去。” “臣愿彻查此事。”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站出来道。 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自从他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可以说是寸功未力,这也就算了,还把皇帝交代的事情给办砸了。 如果要挽回在朱佑樘心中的形象,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朱佑樘冷哼道:“张文轩率军进京,你们锦衣卫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连这都不知道,现在还好意思说愿意彻查此事。罢了,你锦衣卫每日事情太多,这事,就交给内廷汪直去办吧!” 这话语就像是一盆凉水浇在牟斌火热的心头,他倒是想给皇帝立功,可皇帝根本就不肯给他机会了。 站在皇帝身边的汪直喜滋滋的接下了差事,还一脸得意的看了一眼牟斌。 朱佑樘虽然欲大事化小,可臣子们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汪直看到皇帝的眼神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退朝,工部左右两个侍郎、礼部左右两个侍郎、户部左右两个侍郎、兵部左侍郎、礼部两个不知道怎么跑到了大殿里面来的主司,刑部尚书和右侍郎,全部站出来。 他们异口同声道:“敢问陛下,福州之兵,何时可动。” 朱佑樘脸色瞬间就不好了,略微有些恼怒道:“谁跟你们说了朕要动福州之兵了。” 刑部尚书郭伟道:“数载之前,臣亲耳听到陛下在这近路啊你单上说张贼不诛,朝纲难安,陛下乃是圣天子,一言九鼎,莫非陛下要食言而肥、” 徐浦站出来喝道:“郭伟,你闭嘴。” 郭伟一点都不怕,很是淡然的道:“座师见谅,有些话郭伟不吐不亏啊。陛下一言而调三十万大军围困福州,这一围就是数年时间。莫非陛下当国事是儿戏不成?莫非陛下以为边军将士,都是可以愚弄的不成?” /31/31740/ 第五百二十九章:让皇帝难堪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严重了,也就是将朱佑樘比喻成了一个只知道享乐,拿数十万边军当猴耍的昏君。 历朝历代,敢戏耍军队的君王不是没有,最为著名的一个便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却丢了天下的周天子幽王。 可朱佑樘登基以来,所作所为是有目共睹的。他不能算是千古难得一遇的明君,却称得上是大明自成祖以后难得一遇的明君。 成祖之后,大明一直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土木堡之变,更是让堂堂大明的皇帝成了瓦剌的俘虏,国威尽丧。之后虽然有了一个夺门之变,那有功之臣于少保,却成了替罪羔羊,不仅是家破人亡,还来了个身败名裂。 宪宗皇帝登基,在他给于谦平反之后,朝臣都以为这是一个明君。可惜,这位皇帝年幼的时候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不仅迷恋一个比他大了十九岁的女子万氏,还差点因为万氏而没了传承之人。 要不是安乐堂里面躲了一个因为他酒后乱性才冒出来的儿子朱佑樘,大明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 好不容易大明迎来了一位弘治皇帝,当今圣上身体虽然不是很好,却励精图治,更有张文轩辅佐。眼看着大明就要一飞冲天了,没成想这好日子没过三五天,张文轩就被彻底打落尘埃。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这张文轩依旧是那胆大包天的性子,这才有人恨不得马上就杀了他。 郭伟这么一说,完全将朱佑樘的所有功绩全部否定,就差没说皇帝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昏君了。 本来就身体不好的朱佑樘听到这话之后,站起来气得面色通红,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直愣愣的看着表面上平静如水的郭伟。 朝臣都被皇帝这个模样给吓坏了,一时间,包括刘健谢迁在内的所有臣子,没有一个敢大声出气的。 朱佑樘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龙椅边上一动不动。 汪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叫了一声:“陛下?” 朱佑樘没有半点反应。 汪直马上过去扶住朱佑樘,尖着嗓子大喝:“快,请李神医。” 大臣们瞬间慌了手脚,这皇帝要是在朝会的时候被气出个三长两短,估摸着大家伙都没有好果子吃。 郭伟神情呆滞,如丧考妣。 他做梦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不经气,这一气之下竟然直接昏厥过去了。 朱佑樘软趴趴的躺在汪直怀中,怒目圆睁的双眼紧闭,脸色铁青。 在后宫中优哉游哉的李老头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双臂直接给拖到了太和殿,一进门看到皇帝铁青着脸斜躺在龙椅上,他也有些慌了手脚。 行医四则,望问切问。 一看,他就知道朱佑樘这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他手脚麻利的走到朱佑樘面前,二话没说就将腰带抽了出来。腰带上有一套银针,这银针一般都是用来给普通老百姓看病的。在宫中,他给皇帝针灸用的银针全部都是经过了司礼监太监检查之后的宫中精品。 此时,救命最要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朱永从武将行列中走出来,指着浑身颤抖的郭伟怒道:“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拼着这个国公不要了,必杀你全家。” 在十二团营中担任一定官职的其他几个勋贵也站了出来,纷纷出言指责郭伟。这一回,出奇的没有一个文官站出来声援郭伟。 徐浦低头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这次皇帝侥幸没事,郭伟这个刑部尚书也算是当到头了,皇帝大度能够容得下郭伟,朝中武将也容不下郭伟。就算是文臣,内阁几位大学士除了他这个当老师的之外,其他人也未必容得下郭伟。 皇帝才是最重要的,没了皇帝,他们这些臣子什么都不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登基的是那个年幼的太子还是其他什么人。如果是太子登基的话,是老臣欺主,还是后宫干政,亦或是太监专权。最不济的,也是某位最不讨人喜欢的人以皇帝把兄弟之兵带兵进京。 “都他娘的给老夫闭嘴。”老李头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江湖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医术虽好,脾气却十分怪异。 被这么一吼,所有人全部闭上了嘴巴,金銮殿内除了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这效果估计朱佑樘如果没事的话也得被气死,要知道这些文官武将有时候可是连他说话都不愿意听的。没想到满朝文武可以不听皇帝的话,却怕了一个江湖游医。 当然,这也跟朱佑樘现在昏迷有一定关系。 老李头依然不识趣,停下手里的银针,乜了一眼汪直:“让其他人都滚出去,这大殿里没点新鲜空气,陛下要是有事,我可不负责。还有,你小子离老夫远点,你身上的尿骚味让老夫作呕。” 汪直憋得俊脸通红,连个屁都不敢放,二话没说就开始从低到高驱赶官员。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整个大殿内就剩下内阁几位阁老和以朱永为首的几个武将了。 汪直不敢去驱赶朱永,而后者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文臣们他倒是敢驱赶,不过看李东阳等人的神色,他也知道驱赶没用,索性就不去讨人嫌了。 老李头屏气凝神,十分专注的将一根根三寸长的银针扎进皇帝的龙体,银针入体,朱佑樘除了偶尔会身体有所抖动,其他任何动静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渐渐的,老李头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汪直不敢上前,拿着手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前吧,万一这脾气古怪的神医说自己身上有尿骚味只会让自己更难看,天可怜见,所有太监里面他汪直算是最干净的了。 不上前吧,要是这汗水影响了老神医的医术施展,那他汪直岂不是罪莫大焉。 好在这个时候,李东阳很是体贴的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手绢给老李头擦汗。汪直朝李东要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小心的退到一边等待老李头的结论。 /31/31740/ 第531章 :歪打正着 也不知是来人的声音太大还是老李头老眼昏花,这话音还没落下,他手一抖,竟然将针扎进了朱佑樘的胸口。 那个位置,不是檀中,那个位置甚至连穴位都没有。 大殿里的所有人都看着来人,表情一模一样,就四个字能形容:目瞪口呆。 老李头回身对来人怒目而视:“混小子,你害死老夫了。” 听到这话,大家心里同时一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知道了消息的张儒。 所有人心中不由揣测,难道因为张儒的一声暴喝,让神医扎错了地方?难道这次陛下真的难逃一劫了? “唔”就在大家都将杀人的目光投到张儒身上的时候,朱佑樘突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 老李头脸色大变,愤怒瞬间化为欣喜,再次飞快拔出两根银针扎进朱佑樘身上,这次拔出那根错扎入胸口的银针。 小小的银针扎完之后原本根本不会出血,真正的针灸大师会极为巧妙的利用自己的经验和对人体的了解避开血管。但是这一根扎错了位置的银针拔出来之后,伤口流出了黑色的血液。血液十分粘稠,几乎是被肌肉的弹性挤出来的。 老李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用手捻动两根银针,那两根银针竟然奇迹般的从朱佑樘身体里冒了出来。 同时,两个不大的针孔同时冒出黑紫色的血。 张儒就在百官注视下直接走上了台阶,有人敢怒不敢言,有人是不想出面阻止,而有人,则是希望神医哪怕不能救活皇帝,也能让皇帝能够在弥留之际留下几句遗言。 这遗言,是太子登基为帝的保证,也是他们能够飞黄腾达的机会。 忙活了好半晌,老李头直起身子,用手握拳吹了吹腰部:“他奶奶的,可累死老夫了。” 一转身,就看到张儒赤红双眼站在身后,这一幕着实将老李头给吓了一跳,他十分敏捷的往后一跳,指着张儒道:“你小子不会是要杀老夫吧!” 张儒感觉自己嗓子眼里有些发干,问道:“老李前辈,人怎么样?” 老李头伸出干净的双手,用小手指扣了扣耳朵,屈指一弹,笑道:“你小子可真是老夫的福星,老夫都以为皇帝没救了,你这一歪打正着,反倒让皇帝没事了。哈哈,老夫又找到了一种救人的方法,不错,不错,值得痛饮三百杯。” 张儒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老李头的话之后瞬间松垮下来,下面的人也有不少松了口气。其中最为送气的就要属刑部尚书郭伟了,如果皇帝有事,他就是罪魁祸首,好在皇帝没事,说不定只要他自己一条贱命,见人不至于跟着遭罪。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被砍头,自己的女儿会被送进教坊司,他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心中对答应某个大人物的要求感到后悔不迭,并且暗下决定,这次逃出生天,往后一定不会再理会那人。 老李头指着汪直道:“那个没有******的,你过来叫人把皇帝抬到东暖阁去,叫几个宫女照应着。马上命令御膳房将上次从长白山弄下来的三百年野山参切片炖了,不要放任何东西,放一点盐巴就行了。” 汪直哪里敢怠慢,连滚带爬的朝后宫小跑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几个心腹用软轿抬着皇帝。 张儒站在龙椅边上,转身看着下面的朝臣,大声道:“盼着我没事的大人们也好,盼着我早点死的大人们也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人们也好,今日张文轩在此宣告,我张文轩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好,然后引来大臣的怒目而视,只是大家要找那个人的时候,那人已经缩进去了。 不等有人站出来指摘,张儒又道:“这几年时间,我在福州可是想念诸位大人得紧,特别是某些在陛下面前进献谗言的大人,文轩该跟你们好好亲近亲近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何在?” 除了李东阳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看向站在角落的牟斌。 只见牟斌微微一笑,慢慢走到人群正中央,拱手单膝跪地:“末将在!” 张儒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匹,居高临下扔给牟斌:“接着。” 牟斌抬头,伸手,将黄色布匹接到手上,然后展开站起来,大声道:“朕不愿为昏君,然大明积弊甚多,冗官冗员不知凡几,朝中阻碍之臣子,更是多不胜数。今,命定边侯张儒龟缩福州,未得朕密旨,不得回京。待小丑跳梁而出,朕与兄长,共创伟业!弘治三年四月初三,大明圣天子皇帝朱佑樘宣。” 当朝臣们还在惊诧牟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对张儒跪下的时候,牟斌将黄色布匹上的话念出来后更是引得一片哗然。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出身湖广茶陵的李东阳。 张儒道:“现在这些跳梁小丑,基本上都已经冒出来了,牟斌,你锦衣卫可掌握了确凿证据,今日,陛下龙体欠安,我张文轩,就替陛下先收拾一匹不忠之臣。” 牟斌一勾手,马上就有锦衣力士上前,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卷宗递上。 臣子们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牟斌已经开口了:“来人,把刑部主司明远、来客、蒋晓恩,吏部侍郎陈怀远、户部侍郎肖玉腾、户部侍郎祁元给本官拿下。” 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锦衣力士一拥而上,很快就将这些官员从人群中摘了出来,然后一一捆缚放在地上。 户部右侍郎祁元一边挣扎一边呼喝道:“张文轩,你目无君上,凭什么捉拿我等。” 张儒瞥了一眼牟斌,牟斌冷眼瞥了瞥祁元,打开卷宗道:“弘治三年九月初七,弘治四年六月初四、弘治六年三月十二,祁大人分别接受了福州海商邓凯七十万两银子、九十万两银子、三百亩良田。这期间,祁大人似乎还收了四五个小妾,并且伙同前内阁大学士刘吉,在朝中恶意攻讦定边侯张儒。” 祁元汗如雨下,最后一条无关紧要,可是前面三条,已经足够让他人头落地了。 第532章 :秋后算账1 张儒淡淡道:“诸位心中可能有诸多疑惑无法解开,反正我今天有时间,大家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我可以为大家一一解答。@, 还有,这祁元等人的罪责,在锦衣卫都记录在案,这陛下是知道的。如果诸位不信,可以等陛下龙体安康之后,亲自问陛下。 至于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罪有应得,我说了不算,可能陛下说了都不算,死在他们手下的冤魂说了才算。 来人,请上王命旗牌。” 下面的人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当锦衣卫力士将王命旗牌送到张儒手中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不管是对张儒多有意见的,还是没意见的,在看到王命旗牌出现之后,全都闭上了嘴巴。 “王命旗牌是我离开京城的时候陛下特意准备的,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还好,除了这次回京,其他时候我没用到这么贵重的东西。 陛下没事,我张文轩也不算恣肆妄为,诸位如果有什么不满的,等陛下康复之后,大可告状。”张儒的目光在大臣们身上逡巡,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敢问张大人,就算户部尚书李敏李公勉囚禁朝廷大臣有些不妥,也应该有大明律来惩罚,三司自会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大人千里回京,率军闯入户部尚书府邸,强行掳走当朝二品大员,貌似有些不妥吧!”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站出来说话的人也不是不怕死之辈,他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某些利益跟李敏背后的刘吉牵扯不清,他不得不站出来当这个被枪打的出头鸟。 张儒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这个人他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小角色。 他朝牟斌努了努嘴:“这人谁啊?” 离开京城的时间太长,官员的更新换代太快,以至于很多他原本认识的小官成了大官或者身死,而那些原来的位置,则被一些他根本没见过的人占据了。 牟斌低头道:“监生江榕。” 张儒点点头,转脸看向江榕:“虽然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监生,但是你说的话没错,所以本侯愿意给你解释一番。 大明领土延绵万里,百姓更是数以亿计,官员不多,胥吏不少。很多时候,胥吏往往充当了官员的职责,而某些官员到了地方却完全被架空了。不是朝廷的官员没有能力,而是地方胥吏已经成了铁板一块,彼此利益相关,自然不愿外人来分一杯羹,更不愿意这个戴着乌纱帽的上司来坏自己的好事。 同样,李敏也是如此,他和他背后的刘吉在京城经营多年,而我张文轩已经离开京城很长时间了。说得不好听点,现在京城这些后生晚辈,还知道张阎王威名的,只怕没几个了。 朝中最是忌讳结党营私,但是我一点都不否认我结党,不过我没有营私。 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老大人们,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马璁和王周的出身,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我跟马璁王周之间的感情。 我向来都是一个冲动的人,所以一冲动,就带着王命旗牌进京了。 这三千人是我的私军,也是陛下允许存在的私军。 我抓李敏虽然有点不妥,却是在法理之中。我手持王命旗牌,还有先帝临终遗嘱,手中绣春刀上斩嚣张贵戚,下斩贪官污吏。 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总是有人知道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保国公,也可以写信给南京魏国公问问。” 江榕显然没有被张儒的话语说服,激动的喝道:“荒唐,陛下怎么可能容许私军存在。” 张儒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不信,你可以等陛下身体安康之后亲自问问陛下。还有,我要告诉你的是,陛下允许我的私军是三万,我现在只有三千。” 心高气傲的江榕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张贼,你焉敢目无君上。” 牟斌做了个手势,马上就有锦衣力士直接将江榕按倒在地。 张儒看着某些噤若寒蝉的官员微微一笑:“你们这些人呐,就是连个新鲜都不知道。每次攻讦我的时候除了说我目无君上就是说我犯上作乱。你们就不能想个ie的由头出来? 我目无君上会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鞑靼大营? 我要是想造反,当九边总督的时候就已经造反了。 大同十几万边军都是我麾下的马璁带领,宣府总兵张安老将军跟我关系莫逆,南京魏国公徐俌老大人跟我是忘年交,京城掌控了十二团营十万大军的保国公朱永老大人跟我利益相关。我要造反,在福州水师提督陈广带回来数以亿计的珍宝的时候,完全可以举旗造反。 那时候天下百姓对我张文轩持善意态度的可不在少数,我能够让他们吃饱饭,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难道他们还不愿意跟我造反? 老子没造反,却被你们这些奸佞小人说成造反。 陛下不想对我动手,却迫于压力不得不动手。 老子窝在福州这么长时间,今天来,就是为了讨要一个公道而已。” “哼,说得冠冕堂皇,那为何陈广带回来的银子明明不止你交给朝廷的数目!”有人反驳道。 张儒这骂,可是把所有人都给骂了。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跟张儒交好的一些官员不曾在皇帝面前说过他的坏话,其他人可是或多或少说过他的坏话的。特别是有一些人在张儒得势的时候溜须拍马,而在他失势的时候却落井下石。 张儒目光灼灼:“福州建设,水师扩大,舰艇增设,哪一样不是要花钱的。老子辛辛苦苦带着兄弟们为朝廷挣点钱,难道老子还不能拿一点贴补家用?你要是觉得你么一做到大公无私,可以,你他娘的给老子带一支舰队出海,三年不回来试试。” 三年时间,两万水师减半,回来的人甚至不足五成。 然而,在朝中官员眼中,就只看到他们收获的时候没有把所有的银子全部上缴朝廷。 有些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自己还不努力。 第533章 :秋后算账2 张儒在高谈阔论,时不时会有几个朝臣冒出来反驳,也时不时会有人因为说了太过激的言语而被一边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下令捉拿。 李东阳双目微眯,谢迁闭口不言,王恕则是闭目养神。刘健左右看了看,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他忍不住往左移动了两步,拉了拉李东阳的衣袖:“这怎么回事?这小子是要秋后算账?” 李东阳笑眯眯道:“你急什么,咱们就直接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看好戏便是。张文轩这些年在福州受了不少委屈,大明最发达的情报系统掌控在他手中,京中流言蜚语他肯定知道。 小孩子家家,要发泄一番也是在所难免的。 更何况,他抓的每一个人都是屁股不干净的,抓了就抓了,对国本没什么损伤。” 谢迁嘴唇微动:“怕只怕这小子戾气太重,没了分寸。”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一言触怒张儒而被锦衣卫拿下,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反对张儒。 文人的气节,大抵如此。 纵观历朝历代,大明的文官气节一向是拔尖的,不说旁的,光是一个能够放着皇帝不救而立新君的于谦,就足以让文官们挺直脊梁骨。 李东阳轻笑道:“未必,他做事向来有分寸,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他心里应该有杆秤。要是今日所为,把大明朝中大臣都给掏空了,待陛下醒来之后,他也没法交差。” 刘健担忧道:“这小子可从来不是个有分寸的主,向来就是喜欢任性妄为。说不定他还真能干出把朝堂掏空的事来,咱们得以防万一才是。” 谢迁在这一点上面倒是很有自信:“不用想,他这次估计还是会跟以往一样。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 李东阳恨恨道:“他要是敢恣肆妄为,我非得抽他不可。” 这话的声音有些大,张儒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他看着李东阳道:“李阁老可是对文轩有什么意见,如果有的话,尽管直言,文轩躬身受教。” 李东阳眼珠子一瞪:“我说小子,你现在是不是属疯狗的,逮谁咬谁。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到时候你也不好交差。” 有阁老出面说话,不少臣子都松了口气。 他们为了心中的一口气,不管是跟张儒有仇的还是有恨的,不管是站在张儒的对立面还是跟张儒同一阵营,都不约而同的站出来反驳张儒。 这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张儒落魄的时候帮张儒说话,如今张儒重新回到京城却跳出来跟张儒唱反调的杨廷和。 张儒微微一笑:“这蛀虫太多,终究是要杀掉一些才行,不然粱柱被蛀空了,大厦将倾。” 李东阳不悦道:“话是这么所不错,可过犹不及。大明领土千万,总不能你把人全给杀光了,到时候难不成要鼻息一人治理天下不成。” 张儒拍着胸脯道:“这一点阁老不用担心,福州开设学堂无数,这些年也着实培育出了不少人才。如果京官少了,咱们大不了就是把那些年轻人提拔上来嘛!总是一帮糟老头子在一起讨论问题,终究是不太开心的。” 谢迁冷冷道:“按定边侯的意思,咱们这帮糟老头子是不是早就应该致仕归老了。” 内阁大学是里面,张儒唯独不敢得罪的就是谢迁,这老头倔强得很,有时候为了一个学术上的问题,他宁可死也要争执一番。李东阳为人平和,刘健有自己的坚持却不一味坚持。相对来说,这二人都比谢迁要好糊弄。 所以他忙道:“谢大人所言可是折煞小子了,小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人做的事,着实让人看不下去,他们除了中饱私囊之外,可没做任何于国于民有利的事。” 一个重新登上朝堂并且掌控了话语权的年轻勋贵都如此低声下气了,谢迁也不好过于刁难,淡淡道:“把握好分寸,别做得太过分了。” 张儒笑道:“阁老放心,小子心里有把握。” 才刚把心里大石头放下的朝臣们又把心给悬了起来,这哪里是阁老为他们说话,这完全就是阁老表示不愿意过多过问的意思。 张儒转脸对牟斌道:“仔细回去查一查卷宗,只要是做过于民有利的事情,根据他们贪墨的多少定罪,可以法外开恩。如果一点实事不做,还他娘的贪墨的,一律拿下。他们的家人就暂时不要动了,罪不及家人,有些事是他们自己做的。记住,本侯要的是罪魁祸首,是做的错事,就要谁来承担责任。” 牟斌喝道:“末将遵命。” 泱泱数百文官武将,在这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内,被张儒抓了四成。并不是说只有四成人屁股不干净,只是这些人恰好就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并且阻碍大明发展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没有任何政绩,却中饱私囊的官员。 张儒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官员,没有建树不说,还喜欢贪污。一般的贪污他不会放在眼里,反正如果朝廷有银子,你自己有魄力,贪污一点也是无伤大雅的事。他可不是明太祖朱元璋,贪墨个几十两银子就能把人给剥皮实草。 他倒是喜欢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香港的某些做法,********。 “好了,各位大人,今天要做的事情我也做得差不多了,如果诸位对我有意见,等陛下好了之后,尽管觐见。放心,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只要诸位大人说得在理,能改的我一定改,该受罚的我认罚。”张儒笑眯眯的看着下面的人。 每当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心里有愧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低头。到最后,整个金銮殿内,除了内阁几位大学士之外,也就那么三五个人敢跟张儒对视。 看到此景,张儒表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心中却在慨叹:这反贪,真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啊! 第534章 :秋后算账3 京城的水,因为张文轩的再次进京而被搅浑,百官人人自危,不少人开始备礼打算去南麓庄园拜访那位可能会重新得到圣恩的年轻侯爷。≧兵部尚书马文升求见。 张儒挥手道:“不见。” 清茶公子毫不避讳还没离开的飙云骑,问道:“连兵部尚书都不见,你这戏,做得有些过了。” 数日相处,二人摒弃前嫌,宛如多年老友。 张儒淡淡道:“我落难的时候,马文升虽然没有落井下石,可也保持了沉默。在朝中能为我说话的人本来就不多,马大人本来算不上能为我说话的人。不过有马璁,他勉强能算半个。 我不见他,不是因为我心中对他有什么怨恨,反正朝中那么多说我不好的,多他一个不说话的也不是什么事。 我只是想告诉马大人,是因为马璁我才对他假以辞色,不是因为他头上那一路上怎么没人拦截,原来你手里拿着王命旗牌。 你跟当今圣上这局棋,下得可真够大的,所有人都被你们隐瞒住了,如果不是这次李公勉做事不合规矩,鬼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发动攻势。” 张儒咂巴着嘴,发现这茶水似乎有些苦涩。 不是清茶公子精心准备的茶叶有问题,而是他的心境在这一瞬发生了变化。 说到隐瞒天下人,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临终之前将一家老小全部托付给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和皇帝唯一没有隐瞒得了的人。 这个人叫邱濬,在张儒看来是大明弘治朝除了李东阳之外唯一的一个能够看透现象直达本质的人。 清茶公子伸手在张儒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张儒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没,没什么,就想到了一个人而已。” 看出张儒似乎有些不太开心,清茶公子立刻转移话题:“这次不是所有人都冒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张儒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李敏那厮害死不是。反正该出来的大人物已经出来了,要不了几天锦衣卫便会一一抓捕。那些小杂鱼,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清茶公子道:“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张儒苦笑:“这么大一个国家,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侯爷就变得政治清明不是。再说了,有位死去的老人说过,国家需要锋芒毕露的武将,也需要刚直不阿的文官,但是更需要的是白玉微瑕有些能力为百姓做事的官员。” 话是邱濬老夫子说的,要说这大明朝真正让张儒尊敬的读书人,还真没几个。死了的崔恭算一个,死了的邱濬算一个,活着的李东阳只能算半个。也许,到李东阳死了之后,也会成为一个张儒尊敬的人。 谈话的而情绪有些不太对,清茶公子再次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到动手?” 张儒挑眉问道:“怎么?被抓的人里面有你的人?” 清茶公子道:“我现在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朝堂之上没有你我的人我的人,都是陛下的人。你越是跟他们闹别扭,我看着就越高兴。反正现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我是不想掺和了,你来掺和,我高兴还来不及。” 张儒道:“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这辈子摊上了陛下这么个明君,没办法,就任劳任怨呗!如果有来生,得摊上一昏君才行,吃香的喝辣的,看见美女就推倒,自己没什么事,只要拍好马屁就行。” 清茶公子大笑:“那样掉脑袋也掉得快。” 张儒跟着笑道:“掉脑袋也没事,反正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掉脑袋怕什么。” “我还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有意义,至少,可以做到青史留名。”清茶公子认真道。 张儒也认真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青史留名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青史留名的。等到差不多全部走上正轨了,我就得找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带着兄弟们去安居乐业。” 清茶公子取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啊!” 张儒不屑的撇嘴:“你看不出来的事还多着呢,就你这小细眼,能看出什么来。” 清茶公子道:“我能看出你小子现在说话温和,实际上杀机四射。” 张儒眯眼,想从清茶公子脸上看出些什么,半晌之后,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得作罢。 清茶公子马上意会,多此一举的解释了一句:“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的动机,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慢慢处着,迟早有一天你能看明白的。” 张儒笑道:“明天动手。” 第535章 :秋后算账4 说完,他站起来离开了小院子。 身居高位,不是什么人的话都能相信,所以很多时候很多大人物都有多疑的毛病。张儒也不例外,他一直都有些信不过清茶公子,更何况这人以前跟自己是敌人。 弘治九年十一月廿二日,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十四个千户全部出动,麾下缇骑开始对京城官员府邸进行扫荡。 每一个千户手里都有一份名单,名单上详细记载犯事的官员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根据罪责轻重分别做了分析。什么人该当场击杀,什么人该诛家灭族,什么人该放一条生路,在名单上都有详细记载。 是日,一共落马五个侍郎,十几个四五品官员,其余品级的官员更是多不胜数。抄没的家财堆积如山,最多的一位足足用了十五辆马车才将所有金银细软全部运走。 当天晚上,牟斌带着整理之后的卷宗到了张儒暂居的南麓庄园。 “情况怎么样?”清茶公子很识趣的要避讳,张儒一把拉住他,毫不避讳的问道。 牟斌也就看了清茶公子一眼,没有表示任何不满,笑道:“侯爷真是神机妙算,这次抄没三十七家,总共得到白银三千五百万两,十四个千户麾下一万四千人全部出动,逮捕犯官及其家属一千七百余人。” 张儒笑道:“留下几条大鱼?” 牟斌坦然道:“唯一留下的大鱼就是刘吉了,如果一定要算的话,侯爷身边这位,勉强也算是一条大鱼。” 张儒乜眼看着清茶公子:“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清茶公子一脸正常,朝牟斌努了努嘴:“我做了什么你问问他便知道了,如果是以前的事,你要抓就抓,当我这几天的殷勤白献了。如果是你来京城之后的事,不用你动手,我自刎你面前。” 牟斌马上解释道:“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张儒点点头道:“恩,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不要提了,不过他名下的产业,估计有不少,你回去算一算,划拉一般给北镇抚司。兄弟们这么多天也累了,什么好处都得不到,未免让人心寒。” 一听张儒说要名下的产业,清茶公子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张文轩,你是不是不祸害我就不舒坦呐!” 固伦长公主名下的产业有不少,但是这些年被张儒一次一次的划拉,已经有不少都不是她的产业了。现在还在她名下的产业基本上都是清茶公子在打理,这是龙兴谷中一众人等最后的命脉,若是让张儒给斩断了,龙兴谷可能会因此而分崩离析。 这容不得清茶公子不激动,之所以在张儒进京的时候主动示好,一方面是希望解开彼此之间的心结,另一方面也有保住产业的想法。 可机关算尽,最后张儒还是要产业,这多少让清茶公子有些接受不了。 张儒笑眯眯道:“别这么认真,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清茶公子拍打着胸膛一脸凄然,脚步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还好你是开玩笑,你要是说真的我非得跟你拼命不可。” 两步距离不大不小,恰好是腰刀的距离,这个位置抽刀杀人,最是方便。 牟斌左肩一动,就要上前,张儒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堪堪停住前倾的身体。 “你好像很想杀我。”张儒背对着清茶公子,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刻意把话说出来给对方听。 清茶公子一愣,深吸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脚尖对准张儒双腿之间的缝隙,另外一只脚则对准一旁的牟斌,手悄然搭上了腰间腰刀。 他,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张儒摇头苦笑,没有回头:“你的话语中咩有杀意,但是你有一颗杀心。从进京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只是我一直都没有说。我以为经过几日相处之后你我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今日看来,这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清茶公子微微垂首,腰刀出鞘,猛然朝张儒后背砍去。 同时足尖一点,一只脚踹向张儒的下体,另外一只脚直奔牟斌的胸口。 这都是张儒给了他机会的情况下他能够做出的最好准备,他希望,这一击,必杀! 可惜,这世间的变故总是无穷的,就在那腰刀的刀锋快要触及到张儒后背的衣服的时候,张儒猛然回头,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清茶公子。 与此同时,牟斌有了动作。 张儒看上去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他这个做手下的可不能跟张儒一样。如果张儒真有个好歹,可能张儒自己不会责备,现在躺在病床上那两位一旦好了,绝对不会放过他牟文远。 刀锋擦着张儒的鬓角过去,踹向张儒下体的脚同时收回,另外一只脚则被牟斌双拳砸中。 清茶公子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转身,牟斌已经出鞘的绣春刀已经到了面前。 “噗嗤!” 刀锋入体,半截刀尖从清茶公子背后冒出,鲜血顿时从伤口涌出来,湿透了白衣。 张儒紧闭双目,两只绕在身后的手已经握紧了拳头:“这又是何必!” 清茶公子面如金纸,嘴角却挂着坦然的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张儒叹了口气,回头对牟斌道:“找人给他治伤。” 清茶公子不知哪来的勇气,抓住牟斌的绣春刀猛然一拧,那已经进入身体的刀身在体内转动,痛得他大汗直流。可他硬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不劳你费心,我不死的话,有人不放心。” 张儒咬着后槽牙道:“何苦!” 清茶公子喘着粗气,目光中充满了歉意:“我唯一在乎的就是长公主殿下,他要我死,我就死。我不想杀你,所以我必须要死。张文轩,帮我个忙,照顾固伦长公主。” 张儒闭目,再次睁开眼之后整张脸充满了杀意:“好,走好!” 话音未落,牟斌已经抽刀,一刀子攮进了清茶公子的心脏处。 他一心求死,既然救不活,就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 过了很久,张儒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对牟斌道:“好好安葬了,明天带我去找刘吉。” 第536章 :秋后算账5 牟斌皱眉问道:“侯爷,这样是不是有些急了,怕是会狗急跳墙。” 张儒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清茶公子,然后再次抬头,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狗要是急了,想跳墙就让他跳。敢跳墙我就打断他的狗腿,敢咬人我就拔掉他的狗牙。” 第二天是个阴沉沉的天气,老天好像是满腹委屈无处诉说一般,阴沉着脸,黑云压下来,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刘吉宅邸占地五百亩,地盘不小,外面的陈设看上去有些老旧,门口的金漆牌匾掉了不少漆。两边的石狮子缺牙掉眼,看着都没有武威的样子,就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已是日薄西山。 进门左右各有松柏一棵,只是疏于打理,树枝枝节横生,显得颇为杂乱。 偌大的院子里摆放着几盆已经完全凋谢的盆栽,落叶满地无人打扫,一张石桌上布满了不知名的鸟粪。就在院子的正中间,刘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紫砂壶,优哉游哉。 进入刘吉府邸的人不多,算上张儒在内也只有五人。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是一个,曾经的锦衣卫侦缉高手,职位是总旗的孟傥算一个,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算一个,最后那个籍籍无名,却是刘吉最不想见的一个人——沈红莲家的大管事。 “早料到会有今天了,看来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张儒站在离刘吉四五丈左右的位置,双手负在身后道。 刘吉含着紫砂壶嘬了一口,咧嘴一下,露出没了牙齿的牙床:“什么自知之明,无非是弱者的自辩而已。跟你较劲以来,从来没真正把你当个角色看过,最后却是你来给老夫送终,这老天,还真是可笑。” 张儒不无讽刺道:“天意如此,早教你好好的跟在我屁股后面摇尾乞怜,至少还能得个善终。你这般辛苦,究竟为了什么,对这一点我是最好奇的。” 刘吉一双枯手紧紧攥着紫砂壶的把,浑浊的双目忽而变清明了许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跟你斗,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福州好大一块肥肉,老夫虽老,也没到咬不动的时候,不趁着还活着咬一口给子孙留下些基业,难道等到死了之后还要子孙对旁人摇尾乞怜不成!” 张儒走到不远处的石桌旁,拔刀将已经落满飞鸟粪便的石凳削去一截,平滑的断面已经变得十分干净。 他一屁股做下去,翘起二郎腿道:“你好歹也是读了一辈子书的读书人,怎的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懂的道理都不懂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他们要是没本事,你就算是留下万贯家财,也于事无补。他们若是真的有能耐,又何须你给他们留下万贯家财。” 刘吉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只是满口当面牙没了,这笑容显得有些丑陋。 他自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又嘬了一口茶水,咂巴着嘴道:“道理谁都懂,说的时候谁都会说。可真的要做起来,你去问问那些为人父母的,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是个做爹的人了,这道理应该是懂的。当然,老夫要跟你张文轩掰腕子,也并非单单是为了奈电黄白之物,还有一个想法便是要看看你这年轻人的深浅。 只是老夫没想到,你就算是已经龟缩在福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京城依然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你缄口不言。 早知道你有这么深厚的人脉,老夫该跟你把酒言欢,争取多弄点好处才是。 可惜,路已经选了,必须是个你死我亡的结局,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可怜了那些跟着老夫的人,不少才学不错,却因为站队站错了,而误了一辈子。”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样子,刘吉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会跟张儒说这些交心的话。 张儒不以为意的道:“不瞒你说,来这里之前,我是一心想着要将你杀之而后快。可是见了你之后,我反倒是没那么多杀心了。你能够让清茶公子这个固伦长公主的忠犬下毒刺杀我,能够让那么多朝臣出言攻讦,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给你送过银子,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大了,胃口还这么好。” 刘吉哂然一笑:“这银子嘛,是个好东西,谁不想要。你张文轩暗地里不停的改革,这偌大个大明朝,被你弄得面目全非,到百年之后,谁又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见他总算说出了真正用意,张儒正色道:“说那么多,藏着掖着,估摸着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什么?”刘吉好像不明白张儒说的到底是什么。 张儒解释道:“你说是眼红我在福州弄到那么多银子,可是你真正对我动手的时候是我去福州之前。那时候福州和天津两地的海禁还没有开,还只是提上议程而已。在那个时候,你的好学生李敏已经纠集朝中大臣对我进行攻讦。 你说想要跟我掰腕子,可你那时候已经不是内阁大学士了,一个致仕的内阁大学士不好好养老,跑出来跟你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新贵侯爵较劲,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你是个聪明人,按理来说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可你偏偏做了。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猫腻不用我说。 看来,只有这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也只有这最后一点才会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得罪我。” 听到张儒这话,刘吉突然变得十分激动:“你以为你是谁,老夫做事向来率性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得到圣恩,老夫如此巴结于你,你依然让陛下罢免我的官职。老夫就是恨你,恨不得你早点死,投胎也不要投人胎。” 张儒冷笑道:“号称刘棉花的刘吉刘老大人,竟然会在临死之前跟我发这么大一通怒火将来你死了之后说出去,说不定能让人笑掉大牙了。” 第537章 :秋后算账6 刘吉浑然不惧,对张儒怒目而视,紫砂壶的把已经被他捏出了裂缝。 他不是一个练武之人,算起来他只能是一个文弱书生,那紫砂壶的把并不脆弱,却被他握出了裂缝,足见此刻的的刘吉心境如何不稳。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跟老夫这么说话。成王败寇,老夫既然败了,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动手便是。 老夫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身后背骂名不成!”气氛僵了一会之后,刘吉怒道。 张儒笑道:“说的倒也是哈,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得罪了我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很有可能让你的家人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且不说你那不成器的长子吧,说说你喜好诗书却不喜欢官场的幼子。 他可是把很多事情都想得极为简单的,如果让他知道他最敬佩的父亲竟然是一个两面三刀,机关算尽的人,他会怎么想? 当然,我是个好人嘛,我不会杀了他,我会留着他。 我会让他一辈子都承受着自己父兄死在张文轩手上的痛苦,会让他成为千夫所指的叛逆之后。” 如果世上还有什么威胁是对一个已经连死都不怕的人有用的,那张儒此时此刻说出的威胁话语,无疑是威力最大的。 任何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和东西,刘吉可以不在乎自己和老妻的性命,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两个儿子的性命,可他不能不在乎自己儿子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的恐惧。 不用再心里想就能知道,这种痛苦到底有多严重。 已经被抓住了软肋的刘吉依然不曾松口:“我认识的张文轩可不是现在这种模样,他是一个很大气的人。有什么事冲我来,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张儒笑道:“你怕了?” 刘吉抻着脖子,强辩道:“怕,刘某人这辈子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张儒嘲讽道:“那教你读书识字的先生本事还真不怎么样,连一个最基本的怕字都没教你,真是失败。” 刘吉怒道:“休得胡言。” 张儒冷冷道:“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你应该是比较清楚的。一来呢,是为了救我那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却傻乎乎被李敏这牲口给抓了的兄弟。二来呢,就是勉为其难的收网,让你们这些自投罗网而不自知的家伙,好好看看周围到底是什么环境。”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刘吉露出惊讶的神情,嘴巴微张,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张儒点点头道:“说是我一个人策划的,有些牵强,我本事就是再大,也没法策划这么大的阵仗。 真正参与的人一共有三个,知情的人可能不超过五指之数。现在还在宫里面调养身体的陛下算一个,毕竟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我跟陛下之间的谋划。 然后在我去了福州之后知道真相的还有两个。 一个是自己猜测出来的已经过世了的内阁大学士邱濬邱大人,另外一个就是陛下主动告知真实情况的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李大人。 我会让死个明白,也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把这一切告诉你,无非就是因为你在我眼中已经跟个死人没有任何差别了。” 得知真相的刘吉保持惊诧的面孔有将近十个呼吸时间,然后他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刘吉聪明一世,最后竟然是这样败的。 不错,张文轩,这次,我败得心服口服。 不过你不要得意,可能更困难的事情还在后面,可能你的举动会让大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要做好准备啊!” 刘吉的笑容很诡异,诡异得如同阿鼻地狱出来的鬼魅。 “不好,他要自尽。”孟傥率先看出端倪,大喝道。 他说话的时候会要上前阻止刘吉的举动,不过这个动作被张儒给拦住了。 只见张儒摆摆手,眼中带着怜悯看着刘吉,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这一辈子过得太窝囊,前半生在攀爬,中间一段时间在虚与委蛇,后半辈子好不容易干了一件自己想干的事,还被人家当猴耍。 他也一把年纪了,寿终正寝,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孟坦有些不心甘的看着张儒。 话说了半截,张儒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没有那么多虽然但是,也没有那么多可是。人都要死了,给他留点面子。” 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张儒为什么这么做,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 这其中最为不解的便是牟斌,不过他算是跟在张儒身边的老人了,不会跟孟傥一样不长记性。 既然张儒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作为手下,听着便是。 没过多久,刘吉就气绝身亡了,临死前眼睛是睁着的,他的目光中没有仇恨,没有不甘,带着一丝丝的乞求,又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戏谑。 张儒亲自走到刘吉身边弯腰为他将双眼合上,转身走到沈家的老管家身边道:“你家小姐的仇,我已经给她报了。不要怨恨范统,那件事不是他想要发生的,要怪,也只能怪沈红莲自己所托非人吧!” 老管家垂首抹泪,也没再说什么。 以张儒所处的高度,能够记得帮沈红莲这样一个人报仇,未尝不是看在范统的面子上。 他之前怪罪范统,是因为范统是沈红莲名义上的丈夫。 即便沈红莲红杏出墙,他依然认为这是范统的过错。 现在,他心里的怨恨已经少了很多了,为沈家劳碌一辈子,这沈家的家业已经没了,现在连最后一点精神寄托都没了,他也能够放心的离开了。 看着老者蹒跚的脚步和佝偻的背影,张儒忽然觉得这老头有些可怜。 事实上,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有这种可怜之人。只是有些可怜之人有其可恨之处,有些人没有而已。 这老头,估计也活不长了。 张儒的秋后算账,随着刘吉的身死而暂时落下帷幕,大明的官场,开始发生剧变。 第538章 :王李会1 一张很普通的掉漆桌子左右,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老者,左手边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富态,一双肉呼呼的手正旋转着茶杯盖。【,右手边老者头发花白,颚下黑髯,衣着不及左手边老者华贵,显得有些质朴。 桌上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开水,两只可能算不上名贵的茶杯里也往外腾腾冒着热气。 这二人一个是掌控大明万千官员升迁与否的吏部尚书王恕,另外一个则是在朝中飞速崛起的新晋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随便一个放在朝堂上跺跺脚就是能够让大明朝野震颤的主,今日却聚集到了一起。 “王大人这番来找鄙人,不知有何见教?”右手边的李东阳率先问道。 王恕的来意,他多少能够猜到一些,却不是完全能够知晓的。明人不说暗话,他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合适。 对李东阳突然发问,王恕显得有些措手不及,端着滚烫的茶水送到嘴边吹了好几口气却没喝半点茶水,总算是将窘迫的表情掩饰了过去,他才放下茶杯道:“阁老和陛下可是将老夫瞒得好苦啊!没想到,数年时间筹谋,最后竟然是一场骗局。满朝文武尽皆上当受骗,连刘吉这老狐狸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李东阳淡笑道:“王大人可摸说阁老不阁老的,其实我也是中途才知道的。一开始是陛下和定边侯的谋划,瞒着所有人。我这人多事,觉得张儒权柄过高,劝陛下将文轩号经营权收归朝廷。 一开始陛下并未首肯,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可能是被我弄得烦了,也可能是陛下的身体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俗事,所以我才有这个机会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 王恕板着脸,他对朱佑樘的某些表现感到不高兴。 虽然他只是一个臣子,而朱佑樘是皇帝,但是他还是对朱佑樘的选择感到不高兴。 他若还是在南京户部尚书位置上待着的那个不受重用的王恕,不会有这么多的怨怼之心。但他现在是大明朝堂上的吏部尚书,故而他对皇帝选择李东阳而不选择他感到不爽。 按官位,他那个时候是礼部尚书,李东阳不过是一个刚刚夺情的侍讲而已。 按资历,他是朝中老臣,而李东阳虽然年纪也不小了,在朝臣中却是一个年轻人。 按亲疏,他的孙子跟张儒相交莫逆,张儒更是很多事情都会跟王周商量。而李东阳离开朝堂三年,跟张儒产生的交集屈指可数。 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十分正常。 看出王恕有些不高兴,李东阳解释道:“这事还真不能怪陛下,更不能怪远在福州的定边侯。那时候王大人因为有王周的存在,根本无法在朝中跟刘吉一党呼应。而且大人刚直不阿的性格,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刘吉是十分狡猾的,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会接纳任何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官员进入他的集团。 老大人性格耿直,露出马脚的话,会让定边侯的计划付之东流。 定边侯的心有多大,我想不用我说老大人也很清楚吧!” 听他这么一说,王恕也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了,笑道:“阁老所言极是,没想到文轩这小子想得如此全面。” 李东阳道:“只能说是适逢其会吧!若非我咸吃萝卜淡操心,陛下不会因为烦心而跟我说出那秘密。可能不是我太过操心的话,最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会是陛下和定边侯两个人而已。 为官一辈子,读书也读了一辈子,史书上那么多君王,说实话,我也是第一回见当今陛下这样的君王。 他对张文轩完全没有任何疑心,甚至跟我这个当老师的说若是定要怪罪张文轩,就只有请我这个老师提前致仕了。 不瞒王大人,当时听到这话,我是真的有些懵了。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够让一个皇帝对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臣子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我也是东宫出身,勉强算得上从龙之功。 那一夜跟陛下深谈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陛下都在不厌其烦的说着过往。张文轩身上有多少伤疤他都一清二楚,每一件小事陛下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经过一番深谈,我便知道,如果要让当今圣上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怪罪张文轩,除非张文轩一怒之下调兵将所有朝臣全部杀掉。 东宫所有臣子比不上一个张文轩!” 王恕深有同感,对皇帝朱佑樘,他自然说不出什么坏话来。他是个性格耿直的臣子,可不意味着他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臣子。 范统之流可以在张儒被逼得远走福州的时候骂朱佑樘没良心,他这个吏部尚书可不能如此小孩子气。 当然,这也跟王恕对张儒和朱佑樘之间的感情有一定的了解有关。 那时候朱佑樘还是太子,张儒就已经跟着朱佑樘了,甚至王周还说朱佑樘在安乐堂的时候,张儒就已经救过朱佑樘的性命。 一起走过来数十年,从懵懂的孩童长成两个年近三十的汉子,两人一起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有这种刀剑言语无法离间的情感,并不荒唐。 朱佑樘是皇帝不假,可朱佑樘也是一个十分温和的皇帝。 作为臣子的张儒在很多时候也是帮着皇帝着想,杀人的事他去做,坏人他来做,好人让朱佑樘来当。 两人之间的默契,根本不是一般的兄弟能够有的。 “跟你闲聊这么多,差点忘了今天的来意了。”王恕猛然一拍额头,止住自己的思绪,正色道:“虽然刘吉已然伏法,可这些天我的心却一点都平静不下来,总感觉背后还有人在作祟。王周受伤,文轩不肯见我,阁老跟他关系尚可,又是知情人,还请阁老斡旋一番。” 李东阳皱眉道:“此事的确有些不同寻常,被抓的官员不少,可没有人选择攀咬。按理来说,刘吉都已经伏诛,他们越是攀咬同党越是能够减轻罪责,这情况的确很不正常。” 第五百四十二章:承诺 ? 推荐阅读:  饶是如此,两人依然有些不太相信。 誓言谁都会说,可誓言应验的,终究是少数。他们都是读书人,可不信这些所谓的誓言。 特别是当官的,最是不相信所谓的誓言。也许今天能发誓,发誓的人明天就能背叛。 张儒无奈,双手一摊:“二位大人,我也知道,要让你们就这么相信有些为难。我的某些说法,不管是谁看,都会觉得怪诞。但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半分隐瞒。 晚生也不求二位大人能够鼎力支持,只求二位大人不要半途阻挠。晚生是个武将,同时也是个读书人,最不喜欢的,便是自己在外面走的时候被被人拉着脚。 大明前进的步伐会坚定而迅速,谁都阻挡不了。 至于身后之事,晚生没法保证。” 李东阳和王恕面面相觑,这个年轻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因为怀疑而从中作梗。 人活一辈子,难免会遇到一些怪异的事,张儒所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真正让两个读书人相信,又不是那么容易。 二人都是饱学之士,一些想法异于常人,在几个无声的眼神对视之后,二人同时做出了决定。 “文轩,这事我们也拿不定主意,不过我们可以保证,只要你的初衷是好的,只要事情能够按照既定方案发展下去,我们这些老头子绝对不会给你使绊子。”王恕正色道。 李东阳也跟着道:“侯爷雄才伟略,我等自然会鼎力相助。不过侯爷当下最该担心的倒不是我们这些没有恶意的老家伙给你使绊子,你应该担心的是刘吉背后的那个人会对你使绊子才对。” 张儒点点头表示赞同:“阁老所言极是,之所以先找二位老大人,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刘吉背后的人隐藏不浅,所图非同小可,一时半会,我这也没什么人选。不知二位大人在京中,可曾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王恕沉吟了一会,他没有马上回答,一个个人影从他脑海中依次滑过,过了好一会,没有任何人符合特征。 敢在张儒身上玩把戏的人,偌大的大明朝不多,他们这些老家伙有这个实力,但基本上都没这个想法。 而落井下石这样的手段玩得最好的人,从他脑海中滑过之后却无法确定。 他摇头道:“连你都没有人选,我们又怎么可能有人选。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是直接进行,还是等那人冒头?老夫建议你还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一头头发全白了,再不好好休息,弄个英年早逝可不划算。” 李东阳尴尬一笑,生怕张儒会因此而生气,打趣道:“咱们的老大人是越老越喜欢开玩笑了,侯爷你别介意。” 张儒微微一笑,摆手道:“其实李大人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客气,文轩年轻,在二位大人面前只是晚辈而已。做事的时候文轩不喜欢别人在背后使绊子,不做事的时候,我很好打交道的。” 李东阳道:“不过我看你很多时候倒是都在做事,很少有闲暇时间。” 张儒叹道:“在沙场上杀一个人头滚滚落,不是因为那些人该死,只是因为彼此都是不同的阵营。 在朝堂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杀人从来都不见血。 我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成长的,我想过可能身心的疲惫会让我走谁都想象不到的极端,也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无路可退。 可是我没有选择,我的选择就是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斗个头破血流,斗个天昏地暗,斗个你死我亡。 ” 李东阳苦笑道:“斗来斗去,不还是便宜了别人。当初你要是不跟他们斗,或许不会有今天的事。” 张儒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这人天生就是个招惹麻烦的脾气,有时候我不找事,事自己找我。” 说完,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李东阳。 许久没有说话的王恕突然道:“文轩,作为你的长辈,我只能劝你一句,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都能够按照你的想法做到的。可能别人有别人的无奈,你也有你的无奈。不要什么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做到尽善尽美的。 老夫是过来人,因为脾气的缘故,吃过不少亏,甚至在南京的时候,已经不再妄想能够回到京城了。 你现在还年轻,可能有些事能够凭自己的喜好去做。可是你总有老的那一天,到那一天,你又拿什么跟那些比你更年轻的人比?” 张儒很无所谓的摇摇头:“正如您所说,我现在还年轻,我为什么要想那么远的事呢!” 、 李东阳插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张儒道:“是啊是啊,我现在就有近忧,我在忧心您二位到底能不能帮我;我在忧心我到底能不能活到自己将自己的目的达成的那一天;我更在忧心,死了一个刘吉,会不会再冒出来一个刘吉。 王恕道:“这你就不要问我这个老头子了,你落难的时候老夫没给你使绊子,莫非你现在已经再次崛起,老夫还能这般不开眼的给你使绊子?” 李东阳也表态道:“侯爷胸怀大志,虽然有些说法太过光怪陆离,不过我也只当是听一个故事。既然侯爷想做,又是于国于民有好处的事,我自然没理由反对啊!” 张儒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文轩在此替大明百姓谢过二位大人了。 ” 他们两个的话,等于是一句承诺,张儒不怕他们轻言毁诺,因为这两个人都是要面子比要命还重要的人。 可以说,有了他们两个的支持,对张儒以后要做的事,会大有裨益。 张儒是谁?大明王朝的定边侯,可他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没有这些前辈的支持,他别说完成自己的理想,就是想要做点事都是寸步难行。 内阁虽然不是铁板一块,可一旦吏部尚书王恕和李东阳保持一致态度的话,那其他几位未必会帮张儒说些什么。 本书来自http:////.html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五百四十三章:引蛇1  刘健、谢迁两人都是十分刚直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刘健的刚直在骨子里,谢迁的刚直是表面和骨子里都有。℃八℃八℃读℃书,..o 有王恕这个同样刚直的人带头不为难张儒,这二人基本上不会做太过火的事。 徐浦在朝中的人脉和地位比不上刘、谢二人,话语权也不大,而且他是个聪明人,骨子里并非倨傲不通情理,知道张儒的势力之后,他不太可能站出来公然反对张儒。 所以张儒很开心,开心到想要去喝一杯数年不沾的杜康美酒。 “你小子别太得意,我们说不会给你使绊子,意思是你正常做于国于民有利的事的时候,可不是说我们什么事都会支持你。这大明的江山是大明的,也是大明百姓的。不管将来你的地位有多高,你都必须答应我们,不要让战火波及那些普通老百姓。”王恕严肃道。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悲天悯人,也有读书人的傲气。 王恕真正要是发怒的话,可能比刘吉背后的人还要声势浩大。他是吏部尚书,门生遍地都是,张儒也是文人身份还好,偏生张儒是一个武将。 从太祖皇帝开始,武将在大明的地位历来不高,也就是英宗和代宗时期武将的地位稍微高那么一点。从成化年间开始,武将的地位又下去了不少。 这还是凭空多了一个张儒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如此状况,要按正常轨迹来的话,只怕现在武将的地位会更高。 树碑立传?你们战死沙场是尽职尽责,没资格树碑立传。 增加军饷?文武百官谁人不识领着太祖皇帝时期定下的俸禄,凭什么你们得增加军饷?不想干了直接扒皮走人,你不想当兵吃皇粮,有的是人想当兵。 这些道理张儒很清楚,所以他郑重其事的对王恕和李东阳道:“二位大人尽管放心,文轩有朝一日若有不臣之心,二位大人随时可以将文轩脖子上的脑袋摘掉。” 一边说,他一边将腰间的绣春刀摘下:“这刀,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我从不离身。今日为表心意,特将此刀奉上。他日张文轩有半点不臣之心,这绣春刀,便是取张文轩项上人头的无上利器。” 李东阳打着哈哈道:“我就托大叫你一声文轩,你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如果将来你要是起兵,我和老大人不过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要对付你,谈何容易?如果将来你能够做到,我们拿着你这绣春刀,又有何用?” 张儒道:“二位用不用,那是一回事,这刀,我给不给,又是一回事。给,是为了表示决心。其实晚辈的心不大,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然后急流勇退,找一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带着娇妻幼子,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 王恕笑道:“倒是我们着相了,文轩可比我们要看得通透些。世事如棋,谁都不知道下一步到底会怎么走,我们身处红尘之中,反倒是沾染了不少污垢淤泥。罢了罢了,既然文轩坚持,这绣春刀,老夫收下便是。 有朝一日若是你起兵造反,这绣春刀绝对不是割掉你张文轩项上人头的无上利器,而是割掉我王恕项上人头的无上利器。 我只是个文人,一辈子没跟别人打过架。你一只手能对付我这样的货色四五个。 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到时候我唯有一死,让你终生愧疚。青史留名你就别想了,只怕佞臣传里面得有你张文轩的名字。” 张儒翘起大拇指:“老大人,你真绝!” 王恕算是抓住他的死穴了,文人爱名,张儒虽是武将,却是文人出身。 同样,他知道张儒重情,他是王周的爷爷,如果他自杀是因为张儒,只怕会让王周和张儒之间兄弟反目。 而这些,都不是张儒想看到的。 李东阳打岔道:“二位别说这些了,还是说说当下该如何是好吧!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可眼下,却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刘吉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不找出来,他将来会不会再次冒出来兴风作浪?” 张儒沉吟道:“李大人这问题的确是当下最应该解决的问题,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我一时半会真的不知道什么办法比较好了。” 王恕笑道:“还有你小子解决不了的问题啊!” 李东阳帮腔道:“这事也不能怪文轩,他火急火燎的从福州回到京城,好不容易把人给就出来了,背着骂名在太和殿给群臣上了一堂课。以为这幕后黑手已经出来了,谁知道刘吉直接自杀。这种事别说放在文轩一个年轻人身上,就是放在你我二人身上,也未必有头绪。” 王恕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啊,就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收买了。这小子什么脾性,老夫可比你要清除得多。 他一根肠子能转九道弯,别人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他要是没有主意,可不会找上门来问咱们。” 李东阳闻言向张儒投去狐疑的目光。 张儒尴尬的笑了笑:“晚辈心中的确有一个不太成熟的计划,就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执行,所以想找老大人讨个建议。没想到李大人也在,索性就把这烫手山芋交给二位了。” 李东阳哭笑不得,对张儒指指点点道:“你啊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说说你的计划吧,看看咱们的定边侯,有什么锦囊妙计。” 张儒不好意思的道:“锦囊妙计谈不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招数而已。不过这事得您二位配合才行,只有您二位配合了,这个人才会觉得有机可趁,到时候冒出来了,我才能将他抓出来。” 王恕皱着眉头问道:“你小子心里该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吧!” 李东阳看张儒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 张儒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有些事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是这样的,我想让二位去锦衣卫北镇抚司昭狱休息一段时间。” 王恕勃然作色:“你小子说什么?让老夫一把年纪了去昭狱?” 第五百四十四章:引蛇2 文人最爱惜的就是名声,王恕就是一个典型代表。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即便你清廉如水,也能把你弄得浊如泥浆的地方。一个活人进去,活死人出来的地方。 当然,王恕也清楚张儒不可能会让成为后者,可进昭狱,就等同于在自己身上泼污水,这样的事,打死他的不肯做。 李东阳没有发怒,皱眉看着张儒:“这是什么意思?” 张儒拉着王恕的衣袖,谄笑道:“嘿嘿,老大人别发火,别发火!我的想法是,利用您二位的名声,到时候朝中文武百官定会攻讦于我。待时机成熟,刘吉背后的人就会觉得有机可趁。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会发动他的人对我攻讦。 只要二位大人把你们自己的人找出来,其他的人,就全部交给晚辈去处理。说不定到时候群虫无首,那幕后之人会按捺不住寂寞,跳出来好好玩一玩。” 王恕余怒未消,气冲冲道:“你想玩可以找别人,何必要老夫赔上一世清名。” 张儒笑道:“老大人先别生气,晚辈自然不会让您做自毁声誉的事。您放心,只要到时候抓住了人,晚辈自然有办法说服陛下恢复老大人清白。这样一来,只怕不仅不会让老大人蒙羞,反而还会让老大人在朝中和民间声望更高。” 王恕还是气呼呼的:“听你这意思,要是没有抓住刘吉背后的人,你还得让我背这黑锅了?” 张儒嘿嘿笑道:“这您放心,绝对不会。” 王恕怒气稍平,狐疑道:“我说你小子怎的就跟我杠上了呢?朝中不少人是正直的官员,声望高的更是不在少数。刘健谢迁都有不少门生,你偏偏选上我,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张儒似笑非笑的道:“那可不是这样,您老在我心中那是高如泰山般的存在,晚辈这小胳膊小腿的,哪敢欺负您老。只不过王周是我兄弟,您是长辈,这份好处,总不能给外人不是。”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邱老夫子会说此子狡猾如狐。一个简单的小事,他都能想得如此周全,此子若是登阁,我和其他几个,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了。”李东阳感慨道。 之所以在坚定了要除掉张儒的决心之后,又被皇帝说动,跟那次和邱濬之间的谈话多少有些关联。 邱濬说张儒狡猾如狐,心思缜密,行事果决,说他是这个时间难得的人才。 李东阳不愿意相信,这世间惊才艳艳之辈这么多,为何邱濬单单对张儒青眼相加?他当时对邱濬的说法是不以为意的,他觉得老夫子有些夸张了。 后来回到家中之后一想,才发现这么些年,貌似邱老夫子除了对一个年轻的杨廷和表示赞赏之外,还从来没有如此夸赞一个人。 他不由在心里加重了张儒的分量,毕竟一个能让步轻易对人赞许的老夫子赞赏有加的年轻人总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而后,他开始慢慢了解张儒的为人,在了解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似乎文官武将都相处得不错。文人中几位内阁成员虽然不至于对他赞赏有加,却也对他无恶感,特别是天下官员之首的吏部尚书王恕,更是直接在身上贴了张文轩这个标签。武将之中不少勋贵和他交好,少有人对他有意见的。 后者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历朝历代,除了一些为国尽忠而死,留下赫赫威名的武将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青史留名。而张儒却能够做到让那些普通的士卒在战死沙场之后扬名立万,而且还私人出资,安顿好了所有将士的家人。 这每年的开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偏生张儒能够做到,武将们对他京中,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文官之中除了王恕的亲近情有可原之外,其他人的亲近,让李东阳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张儒被发落到福州那样的地方,他准备联合朝中蠢蠢欲动的刘吉一党直接一棍子把张儒打死的时候。 那个天下共主,那个他曾经的学生,那个看上去温和平稳的学生,竟然深夜将他召进了深宫。 一番促膝长谈之后,李东阳陷入了沉思之中。 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已故的邱老夫子对张儒的评价,他说张儒将来必定会让大明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还说这样的年轻人,百年难得一遇。 如果说皇帝只是站在私人立场考虑问题,那邱濬的话,就足以引起李东阳沉思了。 一番权衡之后,李东阳选择静观其变,也不对张儒动手,就是任由事态慢慢发展。他不掺和刘吉一党,更不态度鲜明的站在张儒一边。 在朱佑樘暧昧的态度下,事情如愿以偿的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很多人开始加入讨伐张儒的阵营。李东阳一直都是不动声色,不管跳出来多少人,他都能够做到稳坐钓鱼台。 数年时间一晃而过,期间他也试探过朱佑樘的意思,不过每次都是跟自己的学生闹个不欢而散。 直到在福州蛰伏数年时间的张儒突然冲动的为了两个年轻人带领三千精兵进京,直到他在朱佑樘昏厥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在了金銮殿的最高处,直到他一举将数百官员投入锦衣卫昭狱,李东阳才真正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了解。 心思缜密,狡猾如狐,重情重义,偶尔冲动盲目。 也不知道是张儒的运气好还是天命如此,张儒不仅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 听了李东阳的称赞,张儒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阁老真是抬举晚辈了,其实这也没什么,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伎俩而已。” 王恕指着自己道:“看来老夫就是你这不入流的伎俩中那个不入流的棋子了。” 张儒讪讪道:“老大人可不能妄自菲薄,要引蛇出洞,如果没有一个够分量的人,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冒出来自投罗网。” 李东阳竟然帮着张儒说道:“老大人不如就帮文轩一把?” 王恕满脸讶异,随即释然:“罢了罢了,老夫一辈子维持的名声,既然你小子要毁,那就毁掉吧!” /31/31740/ 第五百四十五章:出洞1 ?? 两大一小三只狐狸,就这么敲定了计划。复制网址访问 多年以后李东阳在王恕弥留之际问对方为何会有今日的选择,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的王恕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在李东阳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王家的人包括王周在内都看到了这一幕,事后问起李东阳,李东阳却是讳莫如深。 这个秘密,被他带进了棺材里,直到死,他也没跟第三人说起过。 数百官员被投入昭狱之后,前来北镇抚司求情走动的人络绎不绝,以前是门庭冷落,而今却是门庭若市。这样的景象让不少以前觉得自己在文官面前抬不起头的锦衣卫缇骑内心欢喜,表面上一个个不动声色,装得比谁都纯。 这等风气还是张儒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牟斌上任之后想过要整肃,无奈三令五申都没有效果。 “牟大人,这事还得您帮忙在侯爷面前斡旋一番才是。我家兄长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下官保证,往后兄长再不会做这等糊涂事。”牟斌的值房内,一个衣着华贵,长着一张驴脸的汉子低声下气的坐在下首恳求着。 以前用来附庸风雅的折扇已经被丢到一边,汉子搓着手,生怕自己给的孝敬不够多,让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赶人出门。 能够进入牟斌值房的自然不是简单人物,一般官员的家眷根本找不到这么高的门路,顶天了也就是找个千户之类的武将在牟斌面前说几句好话。 这驴脸青年不同,他的兄长是当朝侍郎,老爹更是曾经的鸿胪寺卿。 牟斌瞥了一眼桌上一叠厚厚的大明宝钞,不动声色的道:“侯爷蛰伏数年时间,忍辱负重,期间攻讦他的人可不少。<>你兄长虽不算太过狠厉,去也有奏折十三本,其中一本更是附和李敏弹劾侯爷犯上作乱。 这银子,我不敢收,也不能收。 侯爷摆明了就是要杀鸡儆猴,你托人捎话给你兄长,告诉他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说不定侯爷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驴脸青年一听急了,拉着要起身的牟斌袖子,哀求道:“牟大人,您可不能这样啊!我兄长跟大人也算有些交情,平时给大人的孝敬也不少,大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颇为阴鸷的目光从牟斌不大的眸子中射出,随后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哦,也是,你们家给的孝敬是不少。这样,明天我让贱内统计一下你到底给了多少银子,明日双倍奉还。” 要是聪明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牟斌已经给了一条路,他却不知道走,偏要让牟斌下不来台。 这驴脸青年急得语无伦次:“大人,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一边说着,驴脸青年干脆跪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自己的脸。 牟斌不为所动,冷眼看着青年。 驴脸青年误以为下手不够重,加重了力道,没几下,他的鼻子和嘴角就冒出了鲜血。 牟斌使劲扯了一下被驴脸青年拽住的下摆,冷冷道:“路本官已经给你了,你怎么走是你的事。”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驴脸青年不甘心的瘫软在地上。 让自家兄长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意味着以后他再不能打着兄长的幌子在京城胡作非为了。坦白从宽最多就是让他兄长保住性命,却没法让他兄长保住官职。<> 牟斌扬长而去,刚走出值房,立马就有被一拥而上的人群给围住了:“牟大人,牟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相公。” “牟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全家三十几口人,可就指望着您了。” “还请牟大人拨冗相见,晚生有要事相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浑然不顾牟斌已经逐渐铁青的脸色,这些人都是带着目的来的,来到北镇抚司之后连见牟斌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自然不愿意放过。 有人用手紧紧抓着牟斌的飞鱼服,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有人干脆直接跪在地上恳求。 “都愣着干什么,把人叉开。”牟斌低喝道。 马上,挨了骂的锦衣卫缇骑就一拥而上,直接用蛮力将那些人给分开,强行为牟斌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任由背后的人如何呼喊,牟斌都没有回头的意思。 其中有些人跟他关系还不差,但他不能回头,一旦回头,那么最后倒霉的绝对会是他,而不是那些现在跪着的人。 位高权重之时前呼后拥,谁人知落难之后是何等情景。 不用自己亲身体会,从张儒身上就可以看出人情冷暖。依附的官员一夜之间全部倒戈,部分连脸皮都不要的官员更是第二天就加入了弹劾张儒的队伍。 能够信任的人甘愿放下京城的荣华富贵,跟着张儒去了福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肚子心思的牟斌走路如风,没注意到周边的环境,远处有人对他不停挥手,他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牟大人,牟大人,且留步。<>”一个眯着一双小细眼睛,颚下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拦住牟斌去路。 牟斌抬头凝神看去,以为又是求情办事的人,正好挥手呵斥,便提供那小眼睛中年人道:“唉...牟大人真是让小的一番好找啊!大人莫怪,贸然拦路实属无奈,小的不是那些求大人办事的,是我家老爷有吩咐,让小的请大人前去一叙,。” 牟斌狐疑道:“你家老爷是谁?” 小眼睛中年人一脸神秘:“大人别问,老爷吩咐了,不能告诉大人老爷的身份,说您去了便知道了。” 牟斌一口回绝:“本将没空。” 平日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藏头露尾的人,有事找自己,偏偏不露面。 小眼睛中年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身子前倾,没给牟斌反应的时间就在牟斌耳边说了一句话。 “牟大人要是不想那个万花楼赎出来的清倌人有事,最好跟小的走一趟。” 牟斌如遭雷击,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四十六章:出洞2 从外表看,这山羊胡子的小眼睛中年男人一点都不像个练家子,从他的动作来看,却是练家子无疑。 出身锦衣卫的牟斌办事很谨慎,对方能够知道自己万花楼养的清倌人,可见对方的手腕也不弱。 家中糟糠之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牟斌心里真正喜欢的是那个叫婉儿的清倌人。碍于对方的身份和自己的地位,他一直没将她纳入府中,只是在外面置办了宅子养着。 所以一听说婉儿有事,牟斌很久没乱过的心开始乱了。 小眼睛中年人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样?我的牟大人,你去还是不去,倒是给小的一句话啊!” 牟斌艰难扭转头颅,对身边的两个缇骑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我跟他去看看。” 两个缇骑一脸狐疑,这人来历不明,怎的说句话就牟帅乖乖听话?他们都是侦缉高手,十分敏锐的察觉了不对劲。 不过这两人没有声张,而是点头转身朝北镇抚司行去。 等两人离开之后,那小眼睛中年人才冷冷道:“牟大人,请吧!” 牟斌二话没说,跟在那人后面就走。 北镇抚司。 “马上派人前往侯府报讯,其他人等,大索京城,发动所有缇骑、帮闲,一定要找到牟帅的位置。”两个慌张回到北镇抚司的缇骑马上就找来几个千户,由千户对下面下达命令。 命令传达完毕之后,有人朝两人问道:“你们不是跟着牟帅出去了么?怎么回来的就你们两个?” 其中一个缇骑道:“回千户大人,属下二人跟着牟帅出去之后,路遇一小眼中年人,颚下留有山羊胡,此人不肯道明来历,自称自家老爷相邀。牟帅一口回绝,此人竟以神速在牟帅耳边耳语,随后牟帅便让我等回来。” 那问话的千户皱起了眉头,其他几人脸上也纷纷不满愁容。 良久,才有人道:“看来牟帅是遇到麻烦了,为今之计,除了让那帮帮闲全部出动,就只有等着侯爷来问问他的意见了。” 有人附和道:“牟帅向来不是莽撞之人,这中年人既然能用言语迫使牟帅跟他走,必然是手中掌控了牟帅的把柄。咱们把侯爷叫过来,真的好么?” 身为牟斌心腹的石彪凝眉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方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牟帅带走,就肯定有后手。以北镇抚司的人力和武力,很难在短时间内掌控牟帅行迹。这京城除了十二团营有这个能力之外,就只有侯爷有这个能力了。” 有人不解的问:“侯爷只是从福州带了三千飙云骑回来,咱锦衣卫北镇抚司在京城的人马上万,难道咱们这么多人还闭不上那些人?” 一直以为牟斌跟张儒是对头,直到这次张儒高调回京,石彪才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象那般简单。原来牟斌一直都是张儒的人,信念从未发生改变。 他是牟斌心腹,既然牟斌是张儒心腹,他便也自然而然的接受现实,成为张儒的人。 听到有人质疑,石彪冷哼道:“北镇抚司最为精通侦缉手段的孟傥现在就在侯爷身边效力,南镇抚司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内查首领的肖阿奴也在侯爷麾下。飙云骑本就是侯爷以前在锦衣卫的时候组建的机构,成员基本上都是江湖人士,功夫比咱们高,又学了侦缉手段,比锦衣卫的人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年侯爷蛰伏福州,你们真的以为侯爷在福州什么都没做? 为何马璁、王周二人才被抓走不久,侯爷便能带着三千飙云骑回京,这一点你们自己仔细考虑。” 能够这么快回来,张儒在京城肯定是有人的,要是没有人,张儒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听了石彪的话,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在尔虞我诈的京城,能够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简单人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骑着高头大马的张儒才在缇骑带领下进入北镇抚司。 看到张儒,所有人都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拥了上去。 张儒下马将缰绳交给一个缇骑,朝所有千户挥了挥手:“不用客套,大事要紧,文远离开的时候,何人在身边?” “末将在!”两个缇骑异口同声道。 张儒勾了勾手指:“你们两个跟着进来,其他人等不得入内!” 说完,他率先朝值房走去。 不算很大的值房内,很快就满满当当挤满了人,十几个千户,加上张儒带过来的人和两个缇骑。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张儒坐下后问道。 两个缇骑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然后跟其他人一样,用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张儒。 虽然张儒已经不在北镇抚司很久了,可在大多数缇骑心中,张儒依旧是那个神一般的存在。 张儒皱眉思考片刻,对石彪问道:“做了什么安排?” 石彪唯唯诺诺道:“回侯爷话,已经安排手下兄弟四处找寻了。” 张儒扭头对一边的孟傥道:“拿我手令去一趟东厂,让汪直派人配合。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所有缇骑全部出动,闹出的阵仗越大越好。石彪,你带五百人把定边侯府给我围了,北镇抚司内务必重兵把守,不是亲信之人不得靠近值房。” 石彪不解其意,问道:“侯爷这是...” 张儒阴测测的道:“有人用牟文远的威胁我,我就用我自己去威胁他们。你不用管那么多,执行便是。传一个消息出去,说是定边侯张儒倨傲非常,不管牟文远死活,锦衣卫哗变。” 石彪依然不解,却没有再开口询问,见张儒没有继续吩咐的意思,这次低头走出值房,马上着手安排。 锦衣卫的人是无孔不入的,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明就里的飙云骑跟锦衣卫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门外和定边侯府门外对峙,一方要硬闯,另外一方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还好石彪的安排较为细致,并没有让手下人发动攻击,不然的话,张儒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31/31740/ 第五百四十七章:出洞3 京城西郊,分散着许多农家宅院,偶尔可看到光秃秃的土地上矗立着一栋高大的房子。 这都是那些没有资格进入京城,却想沾光的富贾所建造的。 西行不过三里地,这里有一栋宅子,占地面积堪比京城内城某些公侯还要大三分,外装华贵,四周绿树成荫。 不说别的,就是这宅子门口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就比定边侯府的石狮子要威武三分。 进宅之后是一个大院子,院子约莫十丈见方,东面种满了梅花,院子除了一条路能够通往主宅,其他地方都是种着花草。 一进宅子便异香扑鼻,其中不少花草都是名贵品种,一般人家根本种不起。 牟斌跟着小眼睛的中年汉子进入这宅子之后,径直朝里走,过了四五道水榭回廊,中年汉子停在一个小院子外面。 “牟大人稍候,小的先进去通报一声。”中年汉子朝牟斌微微躬了躬身子,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打开院门。 没多久,他就出来了:“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牟斌一声不吭的跟着中年人走进了小院子,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在中年人的示意下将靴子脱了,穿着一双干净布鞋,才走进打开的房门。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朴素,不过一张桌子一张床,两把椅子,一个书柜,外加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屏风而已。桌子和床的材质都是普通的杉木,唯有那书柜,用的却是上好的黄花梨木。书柜里摆满了书,不少书的封皮都损坏了,可见这屋子的主人平时比较喜欢翻阅。 桌上有清茶一壶,还冒着热气,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掉了不少的老者,颚下无须,颧骨高高凸起,此刻正有条不紊的把玩着两颗文玩核桃。 “来了,坐!”老者抬了抬眼皮看了一下牟斌,轻声道。 牟斌看着眼前这个老者,惊骇的心情无以复加,同时,他心中也开始泛起疑云。 难道这个老者就是刘吉宁可死也要保护的人?难道这人就是老大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出来的人?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个人,为什么他自己要冒出来? 是临死前的反戈一击,还是另有隐情? 老者看都不看牟斌,淡淡道:“别躲在屏风后面了,都是自己人,现在见见面也好。” 牟斌心里咒骂:老子要跟你是自己人,那不得被侯爷给扒了皮去。 等到屏风后面的人走出来之后,牟斌心中更是大骇!如果这个人也是面前老者麾下的人,那张儒就真的有些危险了。 屏风后的人微笑道:“牟帅怎么想也想不到这背后的人是杂家吧!” 牟斌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意外,但不是很意外。你会背叛侯爷,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先帝在的时候你呼风唤雨,是侯爷亲手将你打落尘埃,如今你顺势再起,要找侯爷报仇,在情理之中。” 这个让牟斌惊骇得无以复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朱佑樘身边挺受信任的汪直。 汪直指着老者道:“我和万大人都是受过张文轩迫害的,如果不是他陡然冒出来搞风搞雨,也许我们不至于落魄到如今这步田地。 事情有因果就有报应,这一点张文轩应该能想到才是。” 牟斌讽刺道:“袁大人说得没错,果然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阉人。这裤裆地下没得点东西的人,做事从来没有底线可言。” 汪直勃然作色:“杂家看得起你叫你一声牟帅,你莫非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要不是万大人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杂家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万大人的计划。” 坐在太师椅上岿然不动的老者名叫万安,曾经成化朝的内阁首辅,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位万岁阁老跟刘棉花一样,都是成化朝的老人,唯一不同的便是,张儒趁势而起之后,他们一个隐于市井之中,无人知晓;另一个依附张儒,卑躬屈膝。 任谁都没法想到,这个隐于市井的老者,竟然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些东西竟然都是他搞出来的。 要不是张儒跟皇帝早有图谋,也许张儒已经被整死了。 万安笑道:“你们二位乃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切莫同室操戈。咱们共同的敌人应该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张文轩,而不该是彼此。” 牟斌冷冷道:“万大人凭什么认为本帅会听从你的安排?” 万安淡淡道:“老夫既然敢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若是没有把握,老夫何必叫你过来?天下熙攘,为利来往,有因公废私者、有损公肥私者、有以权谋私者,唯独少了大公无私之人。 为何? 皆因人有贪念! 人生之寿,短不过一甲子,长不过古来稀,至耄耋之寿者,少之又少。 满朝文武数千人,各个只顾私利而不重公心,老夫虽已离开朝堂之上,却也不免要说三道四一番。 只是圣上为奸人蒙蔽,以为可达天下大同之境,为人臣者,既不能冒死进谏,又不得寻觅良方,左思右想之下,只得出此下策。 牟帅家人不多,算不得人丁兴旺之家,可加重儿女却是孝顺非常,贤妻持家,老母安享晚年。 老夫以为,牟帅乃是孝顺之人,应当不至于做出后悔终身的事来。 你说,是不是?” 听着万安轻描淡写的话,牟斌一口钢牙都快要咬碎了。 这老匹夫竟然拿自己的家人要挟自己,他可以肯定,万安肯定是想到了对付自己家人的办法,不然这老匹夫绝对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他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在一边看热闹的汪直。 如果要在京城将他的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除了掌控十二团营的朱老国公之外,就只有这个阉人有这个能耐了。 汪直不仅掌控了东厂数万番子,而且还掌控了御马监数千精锐。 汪直不怀好意的笑道:“牟帅可别这么看着杂家,杂家会害怕的。听说牟帅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作为锦衣卫的兄弟机构,杂家自然要派人照顾好牟帅的家人才是。” /31/31740/ 第五百四十八章:出洞4 牟斌尽量按捺心中火气,喘着粗气道:“万大人,你可是读书人,你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卑鄙了吗?” 万安不屑道:“你看看这满屋子的书,随便哪一本书上都说着忠君爱国,说着孝义为先。 老夫以前也觉得应该是这样,忠君嘛,老夫对皇帝唯命是从。爱国啊,我对下面的人一般都是予取予求。 可是老夫如此左右逢源,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被新皇给唾弃,老夫好歹也是内阁首辅啊,圣上竟然听信小人谗言,让老夫致仕! 你知不知道这对老夫来说是一种多大的侮辱,你又知不知道老夫曾经差点没有一头撞死在太和殿内。 既然老夫忠君爱国没人领情,老夫又何必满口仁义道德。 他张文轩不是厉害么,不是想着要将大明建设成为大同社会么,不是想着自己扬名立万么? 老夫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了,也不让他得逞。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你是张儒身边忠犬,如果你能反戈,老夫相信朝中那些不开眼的大臣们,就会好好掂量掂量了。 再说了,凭什么他就能够得到信任,凭什么老夫为大明朝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却是被罢黜。” 牟斌冷冷道:“大人似乎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底牌跟侯爷作对了。” 汪直傲然道:“不然你以为大人为何把你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请过来,既然明面上的实力我们已经不如人,咱们就要来个擒贼擒王。 张文轩一直都是那伙人的核心,不管是福州系官员还是南京魏国公,亦或是京城的一帮文官和保国公,都是跟张文轩交好。 杀了张文轩,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牟斌一口回绝:“让我背叛侯爷,你们想都别想。” 万安很有耐心的劝道:“牟帅别拒绝得这么快嘛,你不为自己的前途想想,总得为家里人想想不是。 你应该知道,既然老夫会让你来这里,跟你说这些话,就代表如果无法谈妥,老夫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的。 你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家人,这又何必! 史书上描写的可能只会是一个六亲不认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而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 张文轩不知道汪公公的存在,自然无法找到老夫的破绽。 到时候只要在禁宫之内动手,张文轩怎么死的,可就是汪公公说了算了。” “你们当陛下不存在!”牟斌咬牙切齿道。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朱佑樘都是大明难得的好皇帝,他最害怕的,是万安他们会利用东厂的力量的皇帝动手。 禁宫之中可全都是汪直的人,那些太监很多都是练过武的,就算有天门九卫的秘密人才存在,也未必是这些太监的对手。 万安冷冷道:“他要是识相,就还是咱大明的弘治皇帝,如果他不识相,老夫是绝对不介意换一个皇帝的。” 牟斌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汪直高兴的笑道:“呵呵,牟帅这话倒是说到了杂家心坎上了,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曹孟德能做的事,凭什么咱们就不能做。” 万安也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行,咱们就按计划行事,如果不行,那就请牟帅跟家人一起去黄泉路上团聚了。” 牟斌扶着额头道:“我得想想。” 汪直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牟帅,这还有什么可想的。也就是杂家没有家人,杂家要是有家人,绝对不会想。他张文轩毕竟跟你没有任何血脉关系,你的家人,可是你实实在在的家人。” 牟斌走到一旁坐下,剑眉紧锁,心跳加快了不少。 他知道背叛张儒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万安和汪直既然敢这么做,一定还有底牌存在。 所以他很犹豫,从自己本心而论,他是不愿意背叛张儒的,毕竟跟着张儒这么多年,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再加上他对张儒的为人极为了解,知道此人睚眦必报,对自己人护短,对敌人却是从不手软。 而且张儒是一个十分能够创造奇迹的人,很多事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可能,在他面前却能够恰如其分的做好。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正不正确。 万安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牟斌身上逡巡。 汪直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万安。 万安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果他一口答应老夫,老夫反而不敢相信,现在他在想,在挣扎,恰好就是老夫想要的。张文轩估计做梦的想不到,自己的心腹手下竟然会是出刀要自己姓名的人。” 汪直百思不得其解:“大人何必多此一举,锦衣卫在禁宫中根本没什么人,那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杂家的。没有牟斌跟有牟斌,完全是一回事。张文轩虽然武功不低,可也架不住强弩啊!” 万安眯着眼睛,脸上的笑容如同绽放的雏菊:“这一点汪公公就不知道了,牟斌杀张儒,跟咱们杀张儒那是两种概念。 他归顺,保全的不过是自己的家人,他不归顺,搭上自己的性命不打紧,还得让家人跟着遭殃。” 汪直眼前一亮:“大人的意思是...” 万安一脸讳莫如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眯眯的看着牟斌。 抉择是最为艰难的,如果有时间,牟斌会想很久很久,特别是在背叛张儒和不背叛张儒这个问题上,他绝对会做谨慎的分析。 但是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思考,大概过了两柱香时间之后,万安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开口叫了一声:“牟帅,可曾想清楚?” 说话的时候,这老狐狸已经把桌上的茶杯握在手中。 如果牟斌答应,他自然是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如果牟斌不答应,只怕下一刻,就是摔杯为号了。 牟斌咬了咬牙,终于做出了决定:“你们可有把握必杀张文轩!” 万安得意的大笑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哈哈哈,这话果然不错。牟帅放心,老夫若无万全之策,怎敢叨扰牟帅。” /31/31740/ 第五百四十九章:出洞5 ?? 牟斌神色复杂的看着二人,终于用力的点了点头。复制网址访问 一番详谈之后,万安又让那小眼睛的中年人把牟斌送出了这片七拐八弯的宅子。 等牟斌离开了一会之后,万安站起来道:“人都走了,为了以防万一,这个地方是不能用了。回宫之后按原定计划行事。” 汪直点点头,和万安二人一同从隐蔽的后门出去,然后分道而行。 牟斌消失了大半天,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缇骑们算是忙坏了,连平素都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卷宗房都出动了。 “禀将军,无牟帅消息。” “禀将军,对方有反侦缉高手,我们的人跟丢了。” “禀将军,我们的人全部出动了,暂时找不到牟帅的位置。” 一条条消息汇聚到了石彪这里,张儒没有坐镇北镇抚司,安排了一番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把北镇抚司的事全权交给了石彪。 石彪气得一巴掌将座椅扶手拍了个粉碎:“废物,一帮废物。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真正要你们办事的时候就连个屁都放不出。朝廷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着你们,不是要你们说跟丢了,说对不起的。” 他是真的很生气,以他的资历,就算牟斌死了,他也当不上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 一来他得不到皇帝的信任,二来他在军中没有任何人脉可言。 所以牟斌失踪,等同是让石彪失去了一个靠山,一个让他在锦衣卫内部地位超然的靠山。 “马上去告诉侯爷,就说那些人很狡猾,我们的人跟丢了,请侯爷派飙云骑协助。<>”无奈之下,石彪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找张儒帮忙。 麾下有千户犹疑道:“侯爷对牟帅消失的事似乎不是很上心,将军,您说是不是侯爷已经生气了?” 石彪烦躁的挥了挥手:“这个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派人去找侯爷便是。” 牟斌在百官朝会的时候立场鲜明的站在张儒一边,如果张儒这个时候玩鸟尽弓藏的把戏,只会让朝中大臣对他嗤之以鼻。 石彪不认为张儒会置之不理,只是张儒的态度,确实让他有些难以安心。 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忙了个人仰马翻的时候,消失了半天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却出现在了仁寿坊附近。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帮闲传回了北镇抚司。 石彪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已经派人通知张儒求援,二话没说带着北镇抚司所有人员倾巢而出,共同迎接指挥使大人。 牟斌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行走,那个根本没名气的帮闲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那帮闲也怕触怒这样的大人物,索性亦步亦趋的跟着,也不敢再打断指挥使的思绪。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四五十快马踏尘而来,当先一人膘肥体壮,面相粗犷,一看便是粗鄙武夫。 此人正是心急火燎的锦衣卫千户石彪。 “牟帅,您没事吧!”石彪翻身下马,一个箭步窜到牟斌面前,伸手开始在牟斌身上摸索。 有人触碰身体,牟斌才回过神来,看身边的人都是一脸担心的模样,他有些失神的道:“没...没事。” 石彪喜上眉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担心死属下了。<>” 牟斌双目无神,根本没理会石彪。 所有跟着石彪来迎接牟斌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唯有石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亲自将牟斌扶上马,然后策马前行。 一场锦衣卫都指挥使消失的闹剧,因为牟斌的出现而告终。 张儒那边也很快接到了信,不过张儒没有再次亲临北镇抚司询问情况。飙云骑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位重新回到权力中心的年轻侯爷,似乎在等牟斌上门解释。 回到北镇抚司的牟斌一直将自己关在值房内,吃饭的时候石彪亲自去叫他都不肯出来,只说有事情需要考虑,让石彪先自己吃饭。 夜半时分,北镇抚司值房内除了牟斌之外,已经空无一人,外围倒是有不少明哨暗哨,不过这些人都是为了保障北镇抚司的安全而存在的,并非为了专程保护牟斌。 接近子时,仁寿坊一栋宅子内迎来了不速之客,此人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唯有一双眸子迸射出渗人的寒光。 只见这黑衣人轻车熟路的越过一道道回廊,最后停在宅子最中央的独立小屋门外。 “大人。”黑衣人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十分恭敬的门口喊了一声。 里面的人没有开门,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回大人,他回来之后一直都是失魂落魄,现在估计都留在值房内没有离开。”黑衣人沉声道。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出:“有没有安排人盯着。” 黑衣人道:“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不少人在明处暗处盯着他,如果他有任何异动,属下定会第一时间知晓。<>” 苍老的声音半晌没说话,在那黑衣人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神情的时候,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办的不错,你回去之后继续盯着他,如果他要是安心为本官办事,那可以留他家人性命。如果不能,你随时可以动手。” “属下遵命!”黑衣人象征性的朝屋子里拱了拱手,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就上了屋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黑衣人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丑时时分,已经在值房内待了大半天的牟斌才走出房门,脚步踉跄着朝外面走去。 虽然一天没有吃东西,不过他的神情相较于下午回来的时候要高亢了不少,似乎心中的郁结已经解开,整个人变得轻松了。 人出北镇抚司衙门门口,便有缇骑凑上来打招呼:“牟帅,您还没吃东西吧!石千户临走前让厨房的人留了些吃食,牟帅吃点再回家休息吧!” 牟斌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本将回家吃便是。你们好好值守,这段时间务必不能让任何外人进入北镇抚司半步。” “要是侯爷来了...”缇骑有些犹豫。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五十章:出洞6 ?? 这缇骑进入北镇抚司是张儒离开北镇抚司之后,可人的名树的影,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对那位侯爷就多了许多崇拜心思。 牟斌的命令让缇骑百思不得其解,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心中立马后悔不迭。 虽然指挥使大人平时对下属不错,为人也挺随和,可今日明显指挥使大人心情不佳,自己贸然询问,岂不是往枪口上撞。 好在牟斌并未生气,而是思索了片刻很认真的道:“侯爷那边自然不用阻拦,如果连侯爷都阻拦的话,这京城怕是没人能帮助咱们了。” 缇骑如丈二和尚一般,根本摸不着头脑,牟斌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京城有人要对付锦衣卫,难道这就是牟帅忧心的原因? 来不及多想,牟斌已经大步离开了北镇抚司。 深夜,一人踽踽独行,思绪完全放空,此刻的牟斌,心里依然在权衡利弊。 身处权力漩涡,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家破人亡,他不得不慎重。 特别是他的老大是以心狠手辣闻名于世的张儒,哪怕换一个人,牟斌心中也不会如此惴惴不安。 他有锦衣卫数万缇骑,他有皇帝的信任,然而这些东西往那个人面前一摆,却什么都不是。锦衣卫数万缇骑经过他的整合,已经大多数听从他指挥,以那人的威望掷臂一呼,却能让数万缇骑如臂指使。 论皇帝的信任,他更是没法跟那人相比。 牟斌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什么东西即将失去一般难受。 万安的威胁依然在耳畔回想,他知道万安不是说笑话,如果自己干跟张儒通风报信,万安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就算万安已经失去了所有斗志,宫中那个只手遮天的阉人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身体极度乏累的牟斌正打算回府,忽然,一只手从一旁的小巷中骤然伸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拉进了小巷之中。 来人是个高手,一击之下让牟斌毫无还手之力。 他心中一凛,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仙?什么时候这京城也是武林高手来去自如的地方了? “别说话,是我。”耳畔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牟斌的心防一下就放松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那捂住自己嘴的手,然后拼命深吸气。 任谁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而劫后余生的痛快,只有那些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懂得。 “老大,你怎么这副打扮?”牟斌疑惑的问道。 站在他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北镇抚司发了一通无名怒火然后不见踪影的张儒。 张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深夜里有些看不真切,他沉声道:“我要是再不来,恐怕我的心腹爱将就要成为别人的刀子了。” 牟斌略显慌张:“大...大人,你说什么呢!” 张儒笑道:“别紧张,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牟斌哪能不紧张,张儒能够说这种话,定然不是空穴来风,如果他知道了什么,那证明在北镇抚司内,依然有忠心于他的人。 想到此处,牟斌心里不由一阵后怕。 张儒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你今日为何消失半日?可是刘吉背后的人出现了?” “我...”牟斌想矢口否认,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人生来是自由的,至少他是可以自由的选择的。 然而,牟斌现在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自由,有心要将那些万安说的话如实交代,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又犹豫了。 男人成家立业之后,总是有很多牵绊,这些牵绊就是男人身上的枷锁,束缚得人喘不过气来。同时这些枷锁也是让男人前进的动力,也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不要哼哼唧唧,现在你身后约三百丈的位置有人,他们一直都跟着你。二十息时间,他们就能找到你的位置。”张儒提醒道。 牟斌一个激灵,马上从沉思中抽出思绪,钢牙一咬道:“老大,今天下午失踪是刘吉背后的人冒出来的,是万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万安,汪直也跟他沆瀣一气,他们似乎有什么针对老大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很有可能是在宫中进行。” 张儒松了口气,拍了怕牟斌的肩膀:“说出来,就好了。你装作方便,我先走一步,你说的我自有分寸。” 说完,他一个纵越上了高墙,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尾随牟斌的几个人对付牟斌这样的高手不是问题,可对付张儒这样的高高手,却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他们快步行到附近的时候,却见牟斌一边站在墙角掏裤裆一边口中嘟囔着什么,具体他在说什么,几人都没听清。 有人蹑手蹑脚接近,侧耳倾听,才发现原来牟斌口中嘟囔的是:“张文轩可不好杀啊,这要是失败了,我的家人该怎么办啊!唉...盼着万大人能够成功吧!这样也好让我落个心安。<>” 那偷听的人心中冷笑:你牟文远还想要个心安,真要是要个心安的话,你就不该背叛你的侯爷。 不过站在不同的立场,而且又是偷听,他自然不可能站出来指摘牟斌的不是。 只是这个出身东厂的高手,在心里已经将牟斌看得低人一等了。 自古以来,凡是墙头草,一般都不会为人喜欢。即便牟斌的倒戈情有可原,在这些江湖汉子眼中,也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看到牟斌已经在系裤腰带了,那人马上飞快离开,朝其他几人点了点头之后,几人迅速分散,然后各自保持距离继续跟着牟斌。 他们的跟随,就是为了保证牟斌不通风报讯。 牟斌好像根本就没有通风报信的打算,依然保持着惆怅的神情,回到家中之后进入卧房倒头就睡。 其实他并没有睡着,既然已经跟张儒通了气,他也就放心了不少。至少万安不知情,那么他的家人不会有事。 此时此刻,牟斌想的是,到底是谁将自己那个外室的存在宣扬出去的。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五十一章:谋划1 ? 推荐阅读:  牟斌养外室,知道的人在极少数,除了身边的心腹手下,其他人不太可能知道他养了外室。http:// 当然,也不排除如张儒一般的权贵,在某些地方放了人,碰巧就知道了他养外室的事情。 两种可能在他脑海中交织,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也没弄出个结果来。 弘治九年很快就要过完了,皇帝朱佑樘的身体在李老头的调理下渐渐好转,他现在基本上不过问朝中之事,只是每天没事就溜溜鸟,顺便跟儿子朱厚照玩一玩。 朝中大小事务,都是交给了内阁,偶尔有什么内阁拿不准的事,才会经过张儒的手送到他的案前。 这本来是司礼监汪直的任务,如今换了一个人,这让汪直很是不心安。 这日,离大年三十还有五天,汪直碰巧遇到了送奏折进宫的张儒,他躬身问好之后有意无意的道:“侯爷每日不得空闲,些许小事何必事必躬亲,这种事,交给杂家手下的人办便好了。” 张儒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唉...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呢!汪公公大可不必如此谦恭,你我之间,何必有这么多客套。你是知道我的理想的,我也知道你一定会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前进。” 汪直不明其意,笑道:“那是自然,侯爷的宏图伟业,杂家哪怕只下过一点力,侯爷也定不会忘了杂家苦劳的。陛下现在是越来越不相信身边的人了,也就是侯爷,还能得到陛下的信任。真不知道以后,杂家和手下的小的们该怎么过活。” 张儒宽慰道:“汪公公大可宽心,陛下若是不信你,怎会继续把你留在身边。御马监司礼监东厂俱在你手,你若是有什么贰心,第一个倒霉的可就是陛下。你是内臣,内臣比我这个外臣要得圣心一些。 ” 客套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朱佑樘现在只相信寥寥数人,天门九卫那些活着的老家伙自然在此行列,皇后张窈夭也是一个,剩下的人里面,除了李老头,他只信张儒和李东阳。 这二人都是外臣,而且跟其他人的身份完全不同,都是在朝中有一定权势地位的。前者掷臂一呼军中百万将领至少有一半会云集响应,后者暂时无太多门生,和他交好的内阁大臣却门生遍及天下。 一个能指挥武将催营拔寨,另一个能指挥文官指点江山,此二人若是不能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那根本活不长。 汪直心里打着小算盘,跟张儒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目送张儒远去之后,他才挺直腰板,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儒的背影。 东暖阁内,身体已经大好的朱佑樘斜躺在软塌上,老李头半眯着双眼在一旁的躺椅上打盹,张儒进来成功的吵醒了朱佑樘,却没能吵醒假寐的老李头。 张儒也不避讳,将奏折往桌上一放之后,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茶水一通灌:“佑樘,情况有些不妙。” 朱佑樘轻笑道:“虎哥就别诉苦了,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身体是什么状况。这满朝文武,心怀鬼胎的不在少数,要做到上下一心极为困难。哪怕是国破家亡之时,也不过是一部分主战一部分主和而已。就有劳虎哥你多费心了,这朝廷,交给你,朕放心。” 张儒道:“你可别想着偷懒,你要我带兵打仗不是问题,要我勾心斗角我也算行家里手。可你要让我治理朝政,我还真不是那块料。不说别的,就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聒噪的声音,有时候我就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们两巴掌。” 朱佑樘道:“你就不要推脱了。” 张儒半真半假的看着朱佑樘的眼睛道:“一定要把我推到群臣对立面,最后闹个身败名裂,你才心甘?” 朱佑樘急道:“虎哥,你可千万别乱想,如果你不愿意处理那些琐事,我自己处理就行。 ” 张儒叹了口气:“唉...都说当皇帝好,可谁知道当皇帝的苦恼。佑樘,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彼此信任彼此帮助,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我就没有你的此刻。唇齿相依的道理,你我都明白,可你不得不为了江山和身后事算计与我,我也不得不为了身边的人身家性命而锱铢必较。 你跟我说句实话,这次我回京,你装病将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都说圣心难测,即便张儒跟朱佑樘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兄弟,张儒依然有些心里没底。 他在福州做那么多准备工作,又何尝不是在防着这位看上去对自己极为信任的大明皇帝。 朱佑樘道:“虎哥,老弟跟你说句实话,为帝王者,无防人之心,皇位坐不稳当。你在福州的时候,我的确怀疑过,我害怕。从小到大,你的表现都很完美,我是一个躲在你背后的小弟弟。 从长远来看,如果你是父皇的儿子,这个皇位,怕是轮不到我来坐。 父皇临死前对几位顾命大臣说若太子可主政,杀张儒以绝后患。 我很害怕,害怕大明真正强大之后,老百姓和百官只知道有一个张文轩,不知道有一个皇帝朱佑樘。 在李师跟我说的时候,我有过要将你彻底按下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我打消了。 我忘不了那个在刺客将刀尖插过来的时候将我一把推开的虎哥,忘不了那个捂着腹部伤口依然口呼佑樘快走的虎哥,更忘不了那个在母妃惨死之后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有我在的虎哥。 所以我拒绝了李师的提议,选择相信虎哥。 这次回京,比我想象的要早一些,但是我没有半点不高兴。如果不是虎哥及时回来,恐怕朝中早已乱成一锅粥了。听神医说,要不是虎哥阴差阳错让他扎错了地方,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我醒过来。 所以,你不回来,我信你,你不回来,我依然信你。” 张儒听罢,久久不语。 彼此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交流了,陡然这么一交流,他突然感慨良多 本书来自http:////.html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552章 :谋划2 小时候彼此之间的交流要多一些,渐渐的成长之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身份也变得不同了。张儒不可能找朱佑樘诉说心事,朱佑樘也不方便找张儒说一些心事。 朱佑樘的话,又让张儒回忆起了过往的种种,想想小时候,整天都在防备中度日,整天都在惴惴不安。现在想来,那段日子貌似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为轻松的时光。 反倒是长大之后,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勾心斗角,让彼此之间都变得生分了不少。 张儒感慨道:“有你这句话,就算虎哥将来死在你手上,也心甘情愿。” &nb》 sp; 说完,他站起来作势欲走。 “虎哥。”朱佑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你能否跟老弟说说,这些年你在福州,又是否对老弟我有所防备?” 张儒身子微微一顿,转头道:“有!” 朱佑樘自嘲一笑:“哦” 张儒多此一举的解释了一句:“不过我防备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儿子。” 这个时候,如果朱佑樘要误会,解释再多也是徒劳。如果朱佑樘能够理解,不需要任何解释,彼此之间也不会产生嫌隙。 可张儒还是多此一举的解释了一句。 朱佑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朱厚照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张儒是过来人,他是来自后世的人,他知道朱厚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尽管史书上对朱厚照的谥号是明武宗,可从那些卷宗上黑漆漆没有半点感情的字,张儒能够看到很多东西。 朱厚照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知道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事,能够做到将造反的宁王抓了又放,非要亲自诛杀的皇帝,用昏君二字来形容并不为过。 解释了一句之后,张儒迈开大步离开了东暖阁。 门外两个偷听的小太监,被张儒拉开的门惊了个猝不及防,一看两人的动作就知道二人在偷听,张儒毫不犹豫的对一旁的东厂番子吩咐:“拉出去,砍了。” 那两个东厂番子一阵犹豫,这两人本来就是听从厂公的命令,他们要是没经过汪直的同意就把人给砍了,说不定明天他们的人头也得落地。 可就是这一犹豫,却给他们惹下了杀身之祸。 只见张儒脸色骤变,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无比,双手呈爪,忽然出手抓住了两个小太监的脖子,只是轻轻一扭,就将两人的脖子给扭断了。紧接着,不等两个东厂番子从惊诧中醒悟过来,他再次欺身而上。 对付这两个番子可不像对付两个小太监那么简单,他们都是练家子,在张儒即将到达面前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 一个双拳盖面,另一个则飞起一脚踹向张儒的下体。 这阴人办事就是比一般人要阴损一些,张儒可不是胯下没把的太监,这一脚要是踢实了,只怕张家连个传宗接代的人都不会有了。 张儒面露狞笑,他怕的就是两个番子不反抗,只要反抗,他总是能找到对付汪直的办法。 正愁没法跟汪直撕破脸皮,让他早一点露出马脚,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两个番子虽然都是练家子,可在张儒这种可以称得上武道宗师的人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手掌从双拳覆面的番子手肘下伸过去,一拳打在番子的下颚,同时左脚一脚十分准确的踢在那出脚的番子髌骨上。 只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嚎,然后张儒欺身而上,第一个解决了那个下颚受伤的番子。 剩下那个番子自知不是张儒的对手,开口求饶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小的们也是无可奈何,这都是厂督大人吩咐的。” 张儒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番子冷冷道:“这话要是给汪直听见了,你说他会不会给你一条活路?” 见张儒貌似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番子不顾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咬了咬牙,翻身从地上爬起,跪在张儒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请侯爷给小的指一条明路。” 张儒淡淡道:“本侯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为你指点。” 番子在地上磕头不止:“求求侯爷法外开恩,给小的指点一条明路。求侯爷法外开恩,给小的指点一条明路。” 不过十几下,那番子额头已经见血。 去路被拦,张儒低喝道:“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你要想活下去,就去找萧敬,告诉他是本侯让你过去的。其他的事,你不用管。本侯留下来的人,谅汪直也没有那个胆子杀人灭口。” 番子哪里还顾得了身上的疼痛,千恩万谢道:“多谢侯爷不杀之人,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张儒等到那番子让出一条道路之后,才快步朝宫门之外走去。 朱佑樘如孩童一般将东暖阁窗户的纸戳破了一个洞,饶有兴趣的看着张儒教训一个小小的东厂番子。 老李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拿着本来应该进入龙口的水果大肆朵颐。他嘴里塞满了东西,一边咀嚼一边道:“你们俩啊,都是倔驴脾气,谁让一步都能把事情办好,偏偏一定要弄得剑拔弩张。彼此之间又不会真的生气,平白增添郁结,何必。” 朱佑樘怏怏道:“神医就不要取笑朕了,这行事之法,朕与虎哥早已熟悉,无妨。” 老李头翻了个白眼:“也怪我老头子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俩啊,三天不打架,心里就不舒坦。反正我是管不了那么多,这段时间在你这宫里面,可把老头子给闷坏了,等到你身体好点,老头子得出宫玩去。” 朱佑樘苦着脸哀求道:“老神医您可不能弃朕而去啊!朕这身子骨您又不是不知道,经不起折腾。下回要是再有事生气,您不在身边,朕怕是性命难保了。” 老李头没好气的道:“你是皇帝,既然这么怕死,难道不知道不生气啊!我不过是个草民,被张文轩那臭小子诓骗进宫,这一待就是好几年时间,老夫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深宫内院之中。” 朱佑樘叹道:“朕不是怕死,朕是不想死了之后,看不到大明的盛世江山。” 第553章 :谋划3 听到这话,老李头是彻底沉默了,一个皇帝在自己一个草民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他哪里还能拒绝? 沉默,算是应承了朱佑樘的话,这让朱佑樘多少又安心了些。 另外一边,汪直却变得极为不安。 张儒刚在东暖阁杀了三个人,消息马上就传到了还在司礼监处理事情的汪直耳中。本能的他感觉这件事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按正常逻辑来说,两个小太监偷听皇帝和臣子说话,张儒撞破之后发怒那是极为自然的事。可汪直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特别是唯一活着的那个番子没有回来跟他复命,反而不知所踪。 心神不宁的汪直一番乔装打扮之后,在麾下档头的掩护下出了宫。 万安在京城的隐秘宅子有很多,汪直知道的也不过十之二三,他在一家名为黯然酒肆的小酒家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万安。 万安坐下之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笑眯眯的看着一脸焦灼的汪直:“汪公公,什么事这么着急。年轻人不像老朽,一点都沉不住气。” 汪直急道:“我的万大人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喝茶啊!他张文轩已经在那里赤裸裸的打咱们的脸了,你还坐得住。” 万安眯着眼咂巴着嘴,似乎在回味茶水的甘甜,待一杯茶水喝完之后,他才不紧不慢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的态度让汪直很是不满,碍于现在俩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只好忍气吞声,细声细气道:“今日张文轩进宫,和圣上在东暖阁密探,杂家麾下的两个小家伙自然是要偷听一番的。周围都是杂家的人,也不怕走漏了风声。可好死不死那张文轩走路没有声音,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小家伙,他一怒之下竟然直接出手击杀两人,然后还顺带着杀了一个东厂的番子。剩下那个倒是活着,可杂家走遍了整个内廷,都没有找到那人的踪迹。只怕那张文轩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他不可能对东厂的人下手。 好歹名义上杂家也是他的人,他这么动手,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万安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咸不淡道:“老朽倒是认为汪公公杞人忧天了,这偷听圣上和当今定边侯的私密话语,不用说,这二人被发现之后已经是死路一条。别说是张文轩这等眼睛里揉不得半颗沙子的狠角色,就是一个普通大臣,也未必会放过这种喜欢听墙根的人。 至于那个番子的死,估计也是死有余辜。 张文轩自恃身份,自然不可能直接出手擒拿二人,可一旦周围的番子不听话,他就有理由击杀对方了。 你也说了你只是名义上是他的人,当他发现自己的一条狗不听话的时候,第一时间绝对不会马上跟这条狗说你做得不对,不杀几条比狗更无关痛痒的畜生,他是不会跟自己的狗有任何交流的。 杀鸡儆猴,你就是那只猴,而你下面的人,就是那些被杀的鸡。” 万安不愧是曾经当过首辅的存在,智商不低,竟然将当时的情形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汪直依然不安心,提议道:“咱们还是尽早发动好一些,以免夜长梦多。现如今这局势越来越不明朗,越是拖得久,越是容易让事情功败垂成。” 万安摇头道:“老夫认为现在并不是最佳时机,一来张文轩刚回京城不久,京城四处风声鹤唳。十二团营的人在朱永那老匹夫麾下,可不是吃素的。听说不日前张文轩从十二团营的振武营调集三千神机营将士,就是为了保障侯府的周全。 神机营的火器你是见过的,莫非你现在能够役使的只有东厂在京城不到一万的番子,就算你能够掌控御马监的五千精锐,你也未必能够成功将他拿下。 在深宫之内动手是最合适的,可你又如何知晓,除了后宫之外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是张文轩的人? 你现在动手,等于自投罗网,到时候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 汪直又急了:“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杂家到底该怎么办?万大人,都这个节骨眼了,您可不能置身事外。要是汪某人有什么事,你也逃脱不了干系,之前的一切,可都是万大人您在居中调停。 现在您的门生被抓的有不少,其中变节的人亦不在少数,他们招认了之后,以张文轩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万安呵呵一笑:“汪公公别急,急什么,老夫可没说不管你们的死活。只是现在真的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内外森严的戒备,会让咱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张儒什么时候放松警惕,只有他放松警惕之后,咱们才能真正毕其功于一役。” 汪直怒道:“我不管什么最佳时机,我只知道他现在活着一天我就要担惊受怕一天。他早一天死,我就能早一天睡一个安稳觉。你身边有易容乔装的高人,他们找不到你,但他们能够随时找到我。” 万安笑道:“别怕,怕是成不了大事的。不过倒是听说张文轩最近得了一只名叫三眼的海东青,这种扁毛畜生最是眼尖,老夫也有点怕了。 该如何谋划,过几日老夫会找人告诉你,以后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要到这种地方找老夫。 你也说了,张文轩牙尖嘴利的,鼻子比够还灵,要是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别说你,就是老夫也难逃一劫。” 汪直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这事就有劳万大人了。” 万安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副人皮面具,小心翼翼的戴在脸上,直到全部都抹平之后,他朝汪直眨眨眼:“可还看得出来?” 汪直摇头,万安这才转身从雅间里开门出来,朝外面走去。 等万安走了大约两柱香时间之后,汪直才离开。他这么做,一是为了保护万安,二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据点。 第554章 :谋划4 大年三十,是个可喜可贺的日子,定边侯府张灯结彩,以前张儒离开京城的时候遣散的人基本上都回来了,丫鬟仆役将定边侯府衬托得热热闹闹。 一帮年不过十五六的小丫头片子一边张贴窗花一边嬉笑,偶尔会有婆子看不顺眼出言训斥,不过那些小丫头马上就会故态重现。 定边侯府别的算不上好,这工钱比较丰厚,而且主子为人随和,对下面的人很是不错。一般人家的女子,根本没资格进入定边侯府当丫鬟,这些丫鬟都是苏七七和江采薇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 张儒随口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让两女记在心上,并; 且因此而改变了无数穷苦人家孩子的命运。 这种选用丫鬟的方式,从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开始了,后来去了福州,这个方法依然没有改变,如今再次回到北京,两女自然又当了一把大好人。 门口的对联是李东阳亲自题写的,上面还有赠定边侯四个大字和李东阳的私印。得到这对联的时候张儒甚至开玩笑说要将这对联的横幅做成牌匾,好好装裱起来。当时李东阳吹胡子瞪眼,才让张儒打消这个想法。 飙云骑的人都穿上的崭新的衣服,这衣服的款式跟飞鱼服有些相似,只不过衣服上的刺绣,不是飞鱼,而是一只黑色的乌鸦。 没人知道张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恶趣味,要知道这乌鸦不管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都代表着不祥之物。 一开始这些飙云骑心中多少有些腻歪,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穿着打扮。 小慕言撒着欢子啊院子里四处跑着,时不时会在某个漂亮姐姐身边停留一下,听着别人的赞美话语喜笑颜开。 肖阿奴和孟傥在院子那堵足有两丈高的青石砖墙边,二人的背都靠在墙上,嘴角噙着笑意。 “你说要是日子天天都是这么过,那该有多好。”孟傥看着院子里的情景,感慨道。 肖阿奴冷眼一瞥,淡淡道:“如果这个院子里没有你,这样的日子我愿意过一辈子。可惜这里多了一个你,这样的日子,我并不是很期待。” 孟傥碰了一鼻子灰,酸溜溜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至于这么埋汰人么!” “不至于,就是不喜欢你这副嘴脸。”肖阿奴依然语气冷淡。 这女人心海底针,连张儒两世为人都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更别说孟傥这个有着强烈大男子主义的家伙了。 他平时跟王周一样,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什么时候把人给得罪了都不知道。 从院子进去,是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里没有花草,但是有一汪清泉环绕整个小院。这里,就是定边侯府的后宅。 女眷基本上都居住在这里,不过一般情况下,除了张儒和老管家以及有数的几个丫鬟婆子之外,其他人无法进入这个地方。 整个院子都铺着青石板,石板上隐约可见刀剑痕迹。平日里张儒练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偶尔也会去曾经少年时待过的护城河。 一个老者白发苍苍,坐在屋顶上吃着不知名的果子,是不是吐出一颗果核来。 院子过去,是一排房子,房子分为东西两厢,东厢房是主人住的房间,西厢房则是待客的房间。 能够住进这个里面的客,全部都是女客,有时候王周的家眷过来,张儒就得去外宅跟范无咎挤一挤。 身体已经大好的王周就站在门口,是不是从屋檐下探出脑袋看一看屋顶上的范无咎。因为一句玩笑话,他今日被范无咎罚着捡一上午果核。 范统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坐着,手里握着毛笔,桌上摆着一张白色宣纸,宣纸上墨迹斑斑,已经有几个惨不忍睹的毛笔字写在上面。 身体大好之后他跟张儒说自己生无可恋,要去找一个风水宝地度过余生。张儒二话没说扔给他两百张宣纸,上面的字迹是李东阳的,写满了春秋上面的内容。 他说只要你能够把这上面的字写得一模一样,我马上就让你离开。 本来只是说说而已的范统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下下去,非但没有将别人砸伤,反而还让自己断了脚。 他算是有苦难言。 后宅内江采薇正跟一个木头桩子较劲,她现在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撺掇张慕言习武,无奈小丫头虽然疯疯癫癫,却对习武没有半点兴趣。实在没有办法,江采薇只好对着木头人出气。 苏七七端着刺绣在一旁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的描画着,时不时还会抬头看一眼江采薇,然后跟坐在石桌旁的张儒对视,会心一笑。 把家眷从福州接回来之后,张儒陪伴两女的时间多了许多。有时候他能看着苏七七刺绣,一看就是一上午。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跟江采薇过招,打个难解难分。 忽然,屋顶上的范无咎猛然站起来,伸手直接往身前一抓。 下面的王周正好探头探脑,看到这一幕,如丈二和尚一般,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心下寻思,这老头莫非是得了失心疯?怎的就没事站起来抓空气玩? 随后,范无咎跃下屋顶,将手掌摊开,露出掌心一颗小小的纸团,对王周冷哼道:“长点心。” 王周吐了吐舌头,也不敢跟范无咎顶嘴,脑袋一缩,马上趴到地上捡果核去了。 范无咎一把推开门,将纸团弹向张儒。 张儒伸手一接,展开之后看了半晌,这才将纸团重新揉作一团,两只揉搓,那纸团瞬间化为齑粉。 “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到时候麻烦范老跟我走一趟。”张儒淡淡道。 范无咎一挥手:“不干,什么事都是你差遣老夫,老夫又不是你手下。” 张儒哀求道:“范老,您就帮帮我吧!那样的场合,高手一定不会少,我怕我到时候独木难支。” 范无咎扭过头,一口否决:“没门。” 张儒贼笑道:“那我让慕言晚上找你玩去。” 范无咎瞬间变得一脸害怕:“别,你小子就知道威胁老子,这次老子帮你,你下次再敢威胁老子,老子绝对卷铺盖走人。” 第五百五十五章:谋划5 能让范咎关心的人这世间还有那么几个,包括范统张儒在内也不超过十指之数。然而让范咎真正感到头痛的,就只有张慕言一人。 这小皮猴子一点都不像个大姑娘,加上张儒的有意纵容,小丫头不管在谁面前都是那么肆忌惮。 小丫头有不少爱好,最大的一个爱好之一便是爬到范咎肩头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帮范咎拔胡子。 人家拔胡子那是一根根拔,这混世魔王拔胡子可是一把一把的揪。 张儒嘿嘿笑道范老要是不出面,这事没人能做。天门九卫没一个是吃素的,我带其他人进宫,只怕那些老家伙也不会允许。你不同,你是陛下金口玉言允诺过可随时进宫的人,有你在暗处跟着,我的生命也好有保障不是。” 范咎沉吟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这次能够把那些人一网打尽?” ***小说 W 张儒摇头道一网打尽不敢说,总要收拾个七七八八才是。那些人不死,我的事就不好做。不然总是有人跳出来反对,陛下的身体又不好,要是被气出个三长两短,我张文轩罪莫大焉。” 范咎叹了口气道老夫早就跟你说过,你不适合在朝堂上混,为何你就不听劝呢!” 这位在江湖上少有敌手的老者头一次露出英雄迟暮的表情,如果他年轻二十岁,他有把握保护张儒。可是他现在老了,范统功夫不弱,却比不上他,如果有人真的要对付张儒,除了张儒之外,没人能救他。 他能够理解张儒要振兴大明的想法,即便一开始他并不认为张儒一人有这个能力改变现状。 他不能理解的是,张儒在遭遇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依然一心想着要完成的夙愿。 在他看来,知难而退的人,才是最聪明的人。 不只是范咎,其实朝中许多跟张儒交好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大明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振兴与否,那是皇家的事,你张文轩为朱家立了汗马功劳,你现在说要找个地方安度余生,谁都说不出坏话来。 张儒沉默。 很多,不像别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本是一个胸大志的文科生,在前世非也就是为了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而借酒浇愁。 也是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遇到的人是大明中兴之主,然后又历经九死一生,他才突然从一个所事事的业青年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人总是在一点点改变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八个字,在张儒身上似乎没效果。 他记得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事业,应该有的坚持,更应该有的想法。 他没巴望着张文轩这三个字能够留名青史,他只希望的努力,至少能够让这个时代的大明百姓,过上几天真真切切的好日子。 如果这个时代真的被他改变了,可能在改变的那一瞬间,他就会从这个世间消失。 没有之后的历史就不可能有之后的张文轩,一旦二十一世纪那个所事事的他消失,他就根本不可能阴差阳来到这个时代。 张儒不畏惧死亡,他畏惧的,是尽的空虚。 新年夜很快就到了,定边侯府张灯结彩,门口两个打灯笼从远处看去就像是鸿蒙巨兽的眼珠子,加上气派的大门,很容易让人误会。 今夜张儒法在家中守岁,因为他要进宫陪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一同守岁。 本来朱佑樘的旨意是让张儒携家眷入宫,但是考虑到很有可能今夜不会太平,张儒最后还是决定只身进宫。 过午门,检查穿宫牌子之后,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直奔东暖阁。 这么些年都是在东暖阁处理政务,很多时候吃喝拉撒基本上都在东暖阁,朱佑樘已经习惯了在这边生活。 所以这次团年饭的选址,就从乾清宫变成了东暖阁。 道旁是两排东厂精挑细选出来的番子,这些人都是汪直安排的。在接近东暖阁的位置,到处都是內宫禁军,这些禁军由御马监太监和锦衣卫缇骑共同组成。 本来应该站在离皇帝最近位置的东厂番子反倒成了最外围的摆设,足见朱佑樘已经对汪直产生了怀疑。 在皇帝身边鞍前马后伺候的汪直心中惴惴,同时又暗自庆幸的决定。这场面他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如果再晚一点动手,就怕已经被皇帝的圣旨弄得人头落地了。 成功,今夜必须要成功。 只要杀了张儒,在宫中就不会有人跟他做对,这个内相,才会不再是名义上的内相,而回成为实际上大明的内相。 是hi一个对权势极为看重的人,不然那他也不会不顾先帝朱见深而投向晚归的怀抱。他可以容忍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苟延残喘,却没法容忍一步登天之后依然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所以在成化朝他一个条件,却亲身上战场,立下汗马功劳。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静,桌上张窈夭和朱佑樘相敬如宾,宫娥从身边走过,手里拿着精美的银制酒壶,时不时会在恶人的酒杯中添上甘甜的美酒。 看到张儒来了,朱佑樘站起来大笑道哎呀,虎哥,这宫中清冷,打扰了你跟嫂相聚,是老弟的不是。不过你姗姗来迟,可得自罚一杯才行。” 张窈夭扯了一下朱佑樘的衣摆这么大个人了,话都不会说了。” 这小声嘟囔,除了朱佑樘之外,没有第三人听见。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朱佑樘得威名扫地。 要他才是大明真正的主宰,是当之愧的皇帝。一个妇道人家,当着外人的面,竟然敢这么下一个皇帝的面子,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朝中大臣的聒噪,就足够让这位皇后喝一壶的了。 这么多年皇帝不纳嫔妃入宫,不执行选秀制度,已经让很多朝臣表示不满了。 要不是有太子朱厚照,说不定这些每天闲着没事干的臣子得撺掇着皇帝废后了。 第555章 :谋划5 第555章 :谋划5是 由会员手打, 朱佑樘是一国皇帝,张儒只是一个臣子,一个皇帝为了一个臣子如果把身体给搞坏了,朝臣如何做想? 朱佑樘喃喃道:“是朕害了虎哥,是朕害了虎哥啊!” 老李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文轩命中有此一劫,谁都说不通。” 朱佑樘依然在念叨着:“是朕害了虎哥,是朕害了虎哥,是朕......” 这时候,老李头才发现,皇帝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呼唤而醒过神来,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这下,这个在江湖上名声远扬的神医也束手无策了,他是一个大夫,他能够医治一个人身体上的疾病,可他真心没法医治一个人心里上的疾病。 朱佑樘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很明显是因为心病。 他可能心里在自责自己为什么会有对张儒下手的想法,可能在后悔不该让张儒那么早就出宫,可能在懊恼为什么不让牟斌沿途保护张儒。 实在没有办法的张窈夭只好让萧敬通知了内阁的几位阁老,现在这种情况,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就想不出任何对策。皇帝皇帝变成了失心疯,唯一能够跟皇帝一拼的大臣如今昏迷不醒。 一堆国事还堆在东暖阁的案头,要是还不找这些大臣来商量对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 内阁几位面面相觑,当知道来传旨的人不是汪直而是萧敬的时候,他们就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东西。只不过没有看到实际情况,谁都没有妄下定论。 如今看到了龙床上躺着的张儒和椅子上坐着的朱佑樘,一切全部明朗了。 李东阳面色阴沉,小声询问萧敬:“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帝师,有资格询问这样的话语,萧敬就算以后顶替了汪直的位置,也不敢跟他放肆。<> 萧敬十分恭敬的道:“回阁老的话,今日汪直犯上作乱,埋伏数十高手于午门之外,意图趁侯爷出宫的时候痛下杀手。 侯爷一番苦战之后力竭,陛下刚到事发地点,侯爷就昏迷不醒了。 之后送到东暖阁,神医出手诊治,侯爷就是不醒。 得知很有可能侯爷以后就要这么度日,陛下一下伤心过度,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几个内阁大臣听到这话之后,都在心中唏嘘不已,同时又纷纷开始担心起朝政来。 他们跟老李头的担心差不多,一是皇帝身体不好,如果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有一个孩子,倒不至于有什么****之争。可太子实在太过年幼,一个年幼的帝王,很有可能会受到朝臣的欺负。 主弱臣强,这样的局势,不管是对内阁还是对皇室,抑或是对大明江山,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他们这些内阁臣子倒是能够同心协力协助新君,可别忘了大明还有那么多宗亲在,那些王爷郡王,谁敢担保其中没有那么一两个想做皇帝想疯了的? 李东阳和王恕对视了一眼,后者偷偷走到老李头身边,略显低声下气的问道:“神医,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老李头双眼半眯:“别人有没有办法我不知道,反正老夫是没有办法了。诸位大人若是有良策,尽管使用便是。” 王恕哪里听不出这神医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过他也是大度之人,当下不以为意的道:“陛下和侯爷的身体,还请神医多费心了。我等朝臣,皆是舞文弄墨之人,这杏林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见他语气还算好,老李头的语气也稍微便好了些:“陛下是心有郁结,文轩是失血过多。现在一时半会,老夫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诸位大人如果认识什么杏林圣手,完全可以带进宫中,只要能够治好陛下和文轩,陛下自会有赏赐。” 王恕闭口不言。 他要是有这样的人选,哪里用得着受老李头的气。 老李头又道:“其实陛下的问题倒不是很大,关键的还是文轩的病情。只要文轩能够清醒,陛下势必能够恢复正常。” 王恕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边厢一干大臣也在窃窃私语商量对策,他们商量的话题,无非就是万一皇帝驾崩,这个大明的江山到底该怎么办。 这一会内阁的意见倒是出奇的统一,万一朱佑樘驾崩,那么继位的肯定是现在的太子朱厚照。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六十三章:变故 ?? 初步达成共识之后,王恕和李东阳分别安慰了张窈夭几句,然后纷纷告辞离开。 朝中的事,自然不需要皇后一个妇道人家去担心,大明建国以来,还没有出现过后宫干政的事。他们是内阁的阁老,他们也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至于朱佑樘和张儒,现在暂时无法进入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他们都不是大夫,谁也没法保证能够让这二人恢复正常。 消息通过内阁几位大臣的嘴传出了深宫内院,同时也传到了定边侯府。 侯府内,两位主母坐在主位上,江采薇怀中抱着一脸懵懂的张慕言,堂下左右,都是张儒的亲信。 左边第一个是王周,往下数分别是范统、孟傥、肖阿奴等人,右边第一人是马璁,往下数分别是朱祐樬、朱晖、牟斌等人。 苏七七软糯糯的声音今日显得格外清冷:“今日叫诸位过来,是有要事相商。七七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按理来说没资格跟诸位叔叔说这些,但是如今夫君在宫中生死不明,妾身孤儿寡母的,只得仰仗诸位叔叔了。 昨夜夫君彻夜未归,今日宫中传出消息,说是夫君重伤昏迷。 妾身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是皇帝将夫君召见,如今宫中传出噩耗,具体情况妾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此事,诸位叔叔如何看待?” 王周沉吟道:“嫂子放心,这事咱们不会这么算了的。牟帅在宫中有些人手,可以打探具体消息。不知牟帅是否知道事情真相?” 牟斌站起来道:“嫂子,各位兄弟,事情的确如宫中所说那般。我等到达现场的时候,老大已经脸色煞白,他要求陛下给他一个说法,可话没说完,他就倒下了。陛下当时心急如焚,马上让人将老大抬到了东暖阁,可惜,送回去的时候还是太迟了。<> 李神医说,老大失血过多,要醒过来,得看天意,他也无能为力。 听了李神医的话之后,陛下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直到现在。皇后娘娘六神无主,如今内阁的大人们都已经进宫回来了,估计此刻他们都在安排朝中之事。” 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王周点了点头对马璁道:“马璁,你马上联系大同的所有边军,我负责联系远在辽东的张安老将军,做好动手的准备。 孟傥,你跟马进忠单线联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除了老大之外,没人知道马进忠现在何处,让手下的人把标记放出去,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联系上马进忠。 肖阿奴,南镇抚司那边靠你联络,告诉周礼,就说现在老大生死不知,已经到了他报恩的时候了。 如果他要是不肯听话,让你在南镇抚司的人送他上路,老大的身边,不应该有这样的人。 范统兄弟,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宣府,那边的情况你相对来说比较了解。麻烦你亲自走一趟宣府,告诉谢宏图,就说现在老大有难,请求他出手帮助。 我会联系鞑靼屠胡那边,既然这朝廷如此无道,就怪不得我等心狠了。” 王周的安排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他这般安排不仅其他人没有任何意见,就连势力跟他不相上下的马璁都没有任何反驳之语。 苏七七秀眉轻蹙:“王周,你要干什么!” 王周站起来朝苏七七和江采薇揖了一礼:“嫂子,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老大现在昏迷不醒,我定边侯府群龙无首,老大以前在福州的时候说过,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定边侯府的一切力量全部由我调配。老大可能是不想二位嫂夫人担心,所以没有跟二位嫂夫人说过。<>” 江采薇也有些急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呐!” 王周摇头否认:“我们不是要造反,而是给老大多争取一线生机而已。如果陛下还是清醒的,我们大可不必担心,以陛下和老大的关系,老大的安危根本不是问题。 可现在陛下也得了失心疯,还是李神医都无法诊治的失心疯,那我们就必须要做出对应之策,以防万一才是。 老大说过,那个背后兴风作浪的人一日没有跳出来,咱们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为了大家的安全,还请二位嫂夫人谅解。” 他的解释似乎无懈可击,好像的确是张儒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可以苏七七和江采薇对张儒的了解,她们又认为张儒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一时间,她们的犹豫,让现场的气氛有些凝滞。 王周又道:“现在是关键时刻,还请二位嫂夫人早做定夺。如果二位嫂夫人同意卑下的建议,还得麻烦二位通知天津的白莲教和谢仑,所有财力都掌控在谢仑手中,咱们没有银子,这仗是没法打的。” 苏七七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感情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真的要造反呐! 以前她是出身白莲教的,还是白莲教的红阳女,可那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像今天王周所安排的这般,动用如此大的阵仗,她还真的没有见过。 范统见苏七七和江采薇都是一脸震惊,忍不住道:“其实,老大...” 话没说几句,王周已经暴喝出口:“范统,闭嘴!” 马璁也是同样对范统怒目而视。 这番举动,倒是让江采薇和苏七七更是心有不安,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夫君事先安排? 所有男人都看着两个女子,似乎在等她们的答复。<> “七七,答应他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苏七七的耳中。 苏七七没有问,直接就做出了决定:“好,你们去安排,我马上联系谢仑他们。” 她的反应,让包括王周在内的一干张儒心腹都是十分诧异,难道主母不应该考虑一番? 不过现在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想那么多了,既然苏七七已经松了口,那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江采薇才满脸疑惑的问:“姐姐,他们这是要造反呐!你怎么就这么答应他们了。” 本书来自//.html 第564章 :造反者2 “慕言听话,乖,别扯无相太爷的胡子了。”江采薇抱着张慕言的双腿,温声道。 张慕言大眼睛滴溜溜乱转,问道:“爹爹今天回不回来?” 江采薇一愣,显然没有弄明白女儿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下意识的回答道:“爹爹这几天都不会回来,娘亲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她本事一番好意,目的是为了不让张慕言伤心,尽管张慕言现在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可小家伙很聪明,她害怕小家伙从她的话里面猜到些什么。 苏七七听到这话$ 之后,无奈摇头。 她这个做大娘的,比江采薇这个亲娘还要了解小家伙的德行,这小家伙可绝对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心里一定憋着什么坏。 在福州几年,张慕言算是彻底被张儒给带坏了。 那家伙一肚子馊水,只要自己知道的一些整人的方法,都是不厌其烦的教给女儿。偶尔江采薇或苏七七说他几句,他还振振有词,说是为了避免将来女儿被人欺负,现在要教女儿些防身的本事。 果不其然,听到江采薇的回答之后,张慕言喜笑颜开:“爹爹不回来就好,爹爹不回来就不会打慕言屁屁了。” 江采薇和苏七七都满是怜悯的看着无相,眼神似乎在告诉他:无相爷爷,你这胡子怕是保不住了。 折腾了好半天,还被范无咎笑话了好半天,无相和尚才将难缠的张慕言从身上摘下来。 小丫头累了,所以没空折腾这白胡子老和尚,不然的话,他那点胡子,还真不够张慕言拔的。 夜深,两个老家伙坐在房梁上闲聊,范无咎拿了一壶酒,无相和尚则拿着一把炒豆子。 “你说张文轩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这次他在宫中生死不知,他手下那群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分寸。如果真的扯反旗,到时候刀兵起,倒霉的怕是那些刚过几天好日子的老百姓。”无相不无感慨的道。 他不认为这是张儒发动作乱的最好时机,他也不认为那个叫万安的阁老,会相信眼前的一切。 范无咎懒洋洋道:“张文轩有自己的想法,他是年轻人,他的想法,咱们这些老家伙是没法理解了。 反正你都已经来京城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实际上老夫估计这小子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估摸着也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让你我回到京城,无非就是保证他家眷的安全而已。” 无相皱着眉问:“难道这小子真的没有半点把握?” 范无咎挑了挑眉:“你问我我问谁去。你看那帮小家伙的反应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可能他在福州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这一切了,可能他在没去福州之前就开始谋划了。这小子花花肠子太多,谁知道呢!” 无相叹了口气,脑海中仿佛出现了生民涂炭的模样,白骨露於野,百姓易子而食,胡虏侵入中原。 那一幕幕场景,尽管只是凭空想象,依然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不行,咱们不能放任事情这样发展。”无相斩钉截铁的道。 他是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他是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场景。 如果一定要他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宁可现在就死去,也好过看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手,而无能为力。 范无咎道:“你也算是出家人,怎的还是这么个急脾气。现在文轩在宫中生死不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醒过来。 这帮年轻人唯他马首是瞻,只要他说话,这些人绝对不敢说二话。 老夫不敢说所有人都对他唯命是从,至少十之八九是听他话的。 张文轩要是不醒,就算皇帝醒来了,只怕也于事无补。那些年轻人这些年都被张文轩给带野了,一个个眼里根本就没有皇帝。” 无相道:“你想办法,送我进宫。” 范无咎笑道:“怎么,到老了觉得胯下那长虫没什么用了,想要切掉?” 话语中的戏谑,不过是善意的取笑,实际上范无咎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个老伙计到底想做什么。 无相和尚不以为意的道:“老衲算不上精通艺术,却也略懂,说不定能够让张文轩醒过来。” 范无咎思考了好一阵,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他是知道宫中有一个姓李的神医的,既然那个人都没有办法,他不认为无相和尚能够妙手回春。 答应无相和尚的要求,无非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跟张儒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了,两人早已成了彼此的亲人。 不然以范无咎这种闲云野鹤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待在定边侯府一直不挪窝。 是夜,午门外多了两个人,这两人的速度十分快,快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那些宫门禁卫的视野中。 年轻的侍卫乃是勋贵子弟,手里的长枪冰冷,他打了个激灵:“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飘过去。” 由于视角的缘故,另外一个根本没看到什么东西,很随便的道:“你不会是看花眼了吧!这大晚上的,哪里有人。” 年轻侍卫揉了揉眼睛,疑神疑鬼的拍打着脑袋,呢喃道:“可能是看花眼了,该死的,以后宜春楼该少去才是。” 二人说话间,无相和范无咎已经走出去将近百丈了。 一路畅通无阻,基本上走的路都是房顶和房梁之类的地方,路上的太监宫娥根本没法发现两人的踪迹。 渐渐的,两人离东暖阁越来越近了。 无相一个箭步,足见在草丛上一点,就要直扑东暖阁,忽然,一阵破空声让他心中大骇,凌空的身体不停翻滚。 “笃!”一枚铜钱嵌进二十丈外的一颗大树上,铜钱完全没入大树的树干中。 “哪里的朋友,深夜进宫,可是有要事?”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 范无咎暗道一声不好,心说怎么忘了宫里面还有这么几个老家伙在。 无相和尚正要张口说话,范无咎已经提前喊了:“胡老头,别误会,自己人。” 第565章 :造反者3 黑暗中走出三个老者,三人正是天门九卫中的三个老头。 为首的胡头看着无相,一脸警惕:“范无咎,你没事深夜往皇宫窜什么。还有,你我认识,这位兄弟,倒是面生得紧,何谈自己人。” 范无咎淡淡道:“胡头、褚洪、许海,你们三个还真是皇家的忠犬,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们。我和老友进宫,目的你们应该知道才对。明知故问,可不是你们这些老东西该做的事。” 褚洪剑眉一横,面露不悦之色:“你们是为了张文轩而来。” 单是一| 声老东西,一声忠犬,并不足以让好脾气的褚洪不悦。 他真正感到不悦,是因为对方进宫的目的,竟然是因为担心张儒的安危。这让他有一种屈辱感,他认为这是对方不相信皇帝的举动。 然而平心而论,谁人又能够保证自己至亲受到伤害的时候不担心呢! 范无咎冷哼道:“老小子别在老夫面前摆脸色,张文轩是我侄儿,老子进宫看看他有什么不行的。连朱佑樘都不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你们算什么东西。” 褚洪忠心于皇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思想根深蒂固,听到范无咎直呼皇帝姓名,他马上就要暴起伤人。 关键时刻,还是许海干咳了两声道:“好了,大家都是老相识了,何必闹得都不痛快。范老头,你也别逞口舌之快,陛下是天子,应有的尊称还是要有的。褚洪,你也别动怒,范老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坐下来谈一谈,谈得拢,自然皆大欢喜,谈不拢,了不起把几条老命摆在案板上。” 三人加起来都很难是范无咎的对手,这一点不光是许海,就连盛怒之下的褚洪都心知肚明。 不过他们的立场就是保证皇宫的安危,就算不能力敌,他们也绝对不会退缩半分。 算上宫中禁卫,他们三人从中偷袭,未必不是范无咎的对手。而范无咎也清楚,一旦惊动了宫中禁卫和东厂的番子,甚至惊动锦衣卫,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深宫内院的,以前的弩箭尚且能够让他们感到威胁,现在被张儒捣鼓出来的火枪,经过一步步改进之后,其杀伤力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要是神机营的人出现,别说是范无咎了,多十个范无咎,怕也没法完整的从宫里走出去。 放下成见后,几人决定坐下来好好谈谈。 范无咎开门见山:“不瞒你们说,今天这宫门我是说什么也要进的,东暖阁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今天老夫一定要见。 文轩跟老夫的关系你们很清楚,不是我不相信当今圣上,而是不看到完整的张文轩,老子心里安稳不下来。 叫上老友,无非就是想看看老友的医术能否让张儒醒来,没有别的意思。 你们阻拦也好,不阻拦也罢,就像你们自己说的,了不起把一条老命放在案板上。 只不过老子有这个自信,在老子死之前,你们三个绝对会给老子垫背。” 他的威胁没有半点技术含量,效果却不俗。 三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他范无咎自然不会死磕,但是三个老家伙可没想着就这么跟他死磕,那他就一定要做出一副死磕的样子。 “这位大师,看来也是高手啊!”几人中修为最高的许海道。 无相和尚没有说话,微微一笑,加上他慈眉善目的模样,很是能够让人误会。 他摆出一副绝世高人的样子,几个人都看不出他的深浅,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范无咎,他们就更不敢乱来了。 他们三个死了事小,如果范无咎和无相在宫中有什么意外,那事情就不好了。 先是张文轩在宫里生死不知,让张儒进宫的人偏偏是当今圣上。别人不知道,定边侯府的人却知道宫里面有他们这么三个老怪物。这些东西结合到一起,再加上范无咎和无相和尚消失,那定边侯府不炸了锅才怪。 胡头沉吟片刻,艰难的点了点头:“好,不过这事我得请示皇后娘娘。” 范无咎瞪圆了眼:“老子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去请示,多拖延一点时间,张儒就多一分危险。” 面对咄咄逼人的范无咎,胡头也有些恼了:“你以为你是谁!” 范无咎一巴掌将石桌拍碎:“我是你老子!” “好了好了,老范,何必大动肝火。”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无相和尚突然道:“文轩死了,这大明会乱成什么样?他手下的人每一个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也就文轩在的时候能够压着他们。 他们几个如果一味阻拦,到时候大明亡国的时候,他们就是大明的罪人。 别说去九泉之下见宪宗皇帝了,就是活着也没法面对当今圣上。 我们不急,也没用,谁知道文轩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害死在这深宫内院了。” 胡头羞愧难当,脸色煞白的道:“休得胡言。” 无相和尚已经懒得搭理他了,道理他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怎么权衡,得这些人自己去掂量。 他不介意跟他们打一架,分出生死胜负,不过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时间紧迫,他更愿意用言语让对方屈服。 别看无相是一个出家人,说话却颇为厉害,很快,几人就权衡利弊,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三人跟在两人身后,朝东暖阁走去。 东暖阁内,皇帝依然是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张儒依然面无血色的躺在原本属于皇帝的龙床上。一边是杏林圣手老李头,另外一边则是一些纡尊降贵来给老李头打下手的御医。 门口的守卫没有阻拦,待几人进去之后,守卫才轻轻将门关上。 在宫里面混,可以不认识某位贵妃娘娘,但是绝对不能不认识东厂提督汪直和天门九卫的几个老头子。 老李头忙着手头上的事,连抬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张儒身上已经扎满了银针,但老李头依然在不停往他身上扎针。 第五百六十七章:造反者4 ?? 从张儒身上银针的数量来看,已经远远超过了老李头医术的极限,那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何止一百三十根。 老李头顾不得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只顾着往张儒身上扎针。 他现在也就是把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无相扫了一眼在扎针的老李头,然后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抓起了张儒的手腕,手腕处几根银针也被他随手拔出。 老李头一看,顿时怒气涌上心头,正要开口训斥,却见无相伸出两根手指头开始给张儒把脉。 他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然后一脸狐疑的看着无相。 过了大约十个呼吸的时间,无相放下张儒的手,叹了口气,沉声道:“失血过多,筋脉不畅通,内伤严重,回天乏术。” 范无咎心里咯噔一下,急道:“真的没救了?” 无相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转而看向朱佑樘,凝视了一阵之后,老和尚陡然出手,一巴掌拍在朱佑樘背上。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褚洪几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巴掌已经印在了皇帝背上。 “噗!” 一口淤血应声而出,落在身前不足五尺的位置。 仔细一看,那淤血呈黑紫色,基本上已经凝结成块,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一块内脏碎块。 皇帝如金纸一般的面色悠然转变,虽然说不上是白里透红,好歹也出现了红润。 原本睁开的双眼已经闭上,身体软趴趴的躺在椅子上,胸口微微起伏。<> 性子最急的褚洪怒了,足尖一点,飞向无相,双手呈爪状。 范无咎怒喝:“褚洪老狗,你敢!” 其他两人也对褚洪的动作感到意外,毕竟是个人就能够看出,无相和尚并不是要对皇帝动手。 如果他真要动手的话,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三个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无相完全可以拗断皇帝的脖子。 唯有无相脸上无悲无喜,待那双爪子到了眼前才轻轻往左边侧身,深处柔软宽厚的手抓住褚洪的手腕,看似很随意的一甩。 身手不凡的褚洪被他这么一甩,竟然直接撞到了远处的墙上。 他努力了几次想要爬起来都没有成功,直到许海和胡头将他搀扶起来,他双腿依然是软的。 范无咎松了口气:“看来你这老家伙在五台山清修,功夫倒是没有放下。就刚才这一手,老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把握把你拿下了。” 无相扫了扫僧袍上沾染的灰尘,淡淡道:“三百招之内,胜负难分,三百招之后,你不是我的对手。” 范无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无相:“好大的口气,要不要练练?” 胡头忙道:“范无咎,你这死老头能不能有点分寸,现在哪里是置气的时候。” 说完,他转而朝无相拱手弯腰:“大师莫见怪,我这兄弟生性鲁莽,不知大师好意,还请大师海涵。敢问大师,现在陛下的身子骨....” 无相摆摆手道:“无妨,老衲不会介意。陛下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等陛下清醒之后,最好不要让陛下再待在东暖阁。老衲怕陛下会触景伤情,到时候再次心生郁结,便是老衲,也回天乏术了。<>” “那..”胡头有些为难的看着椅子上的朱佑樘。 不管对方怎么说,那都是对方说的,现在朱佑樘也躺下了,这消息可比张儒躺下的消息要让他们担心得多。 谁知道朱佑樘会不会跟张儒一样,也就这么躺着不醒来了? 无相好像知道他的意思一样,马上道:“无妨,现在陛下是太累了,需要睡一觉才能恢复元气。等陛下醒了之后,你们给他准备些老山参,陛下这几天不眠不休,实在太累了。不过也不能用太多,虚不受补,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在陛下清醒之前,老衲不会离开,待陛下无大碍之后,老衲方会出宫。” 几人听到这话之后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最怕的就是这老和尚胡说八道,万一皇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就真的没有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宪宗皇帝了。 东暖阁内,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几个老头分别坐在不同的方位,静静的等着皇帝苏醒。 胡头和许海一脸戒备的看着无相,褚洪则一脸紧张的看着皇帝。 只要皇帝没了声息,他们马上就要动手拿下这个妖僧。他们可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老和尚对手,哪怕是死,也必须要给文武百官,给大明江山一个交代。 范无咎时不时的用胳膊肘捅捅无相和尚,希望对方能够陪自己说说话。 这老头自由自在惯了,平时在定边侯府,只要张儒没事让他做,他随时都是拿着一葫芦小酒一个人慢慢的游玩。现在让他坐在这有些沉闷的东暖阁内,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惜,无相和尚根本没有搭理范无咎的意思,任凭他做什么小动作,愣是一句话不说,口中念着完全听不懂的经文。<> 期间,胡头等人让人将张儒抬出了东暖阁,看来无相的话,他们还是放在了心上的。 很快,漫长的夜就过去了,而朱佑樘除了呼吸更加平稳之外,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满面愁容的张窈夭一大清早简单的梳妆之后就从御膳房拿了参汤过来,然而,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走到东暖阁的时候,却在门口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给拦住了。 侍卫不属于宫中禁卫,全部都是阉割之身,跟东厂的人不同的是,他们的师父是天门九卫中的成员。 在这个世界上,这些人除了听从师父的命令之外,也就皇帝的话能够让他们动容,其他人,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命令他们去做些什么。 张窈夭杏目一瞪,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侍卫只是伸手拦着,也不说话,目光看着远方,完全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很早就已经醒了的胡头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之后轻轻关上,这才一脸歉意的对张窈夭道:“娘娘见谅,陛下正在休息,还请娘娘不要打扰。”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六十七章:造反者4 ?? 从张儒身上银针的数量来看,已经远远超过了老李头医术的极限,那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何止一百三十根。 老李头顾不得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只顾着往张儒身上扎针。 他现在也就是把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无相扫了一眼在扎针的老李头,然后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抓起了张儒的手腕,手腕处几根银针也被他随手拔出。 老李头一看,顿时怒气涌上心头,正要开口训斥,却见无相伸出两根手指头开始给张儒把脉。 他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然后一脸狐疑的看着无相。 过了大约十个呼吸的时间,无相放下张儒的手,叹了口气,沉声道:“失血过多,筋脉不畅通,内伤严重,回天乏术。” 范无咎心里咯噔一下,急道:“真的没救了?” 无相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转而看向朱佑樘,凝视了一阵之后,老和尚陡然出手,一巴掌拍在朱佑樘背上。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褚洪几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巴掌已经印在了皇帝背上。 “噗!” 一口淤血应声而出,落在身前不足五尺的位置。 仔细一看,那淤血呈黑紫色,基本上已经凝结成块,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一块内脏碎块。 皇帝如金纸一般的面色悠然转变,虽然说不上是白里透红,好歹也出现了红润。 原本睁开的双眼已经闭上,身体软趴趴的躺在椅子上,胸口微微起伏。<> 性子最急的褚洪怒了,足尖一点,飞向无相,双手呈爪状。 范无咎怒喝:“褚洪老狗,你敢!” 其他两人也对褚洪的动作感到意外,毕竟是个人就能够看出,无相和尚并不是要对皇帝动手。 如果他真要动手的话,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三个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无相完全可以拗断皇帝的脖子。 唯有无相脸上无悲无喜,待那双爪子到了眼前才轻轻往左边侧身,深处柔软宽厚的手抓住褚洪的手腕,看似很随意的一甩。 身手不凡的褚洪被他这么一甩,竟然直接撞到了远处的墙上。 他努力了几次想要爬起来都没有成功,直到许海和胡头将他搀扶起来,他双腿依然是软的。 范无咎松了口气:“看来你这老家伙在五台山清修,功夫倒是没有放下。就刚才这一手,老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把握把你拿下了。” 无相扫了扫僧袍上沾染的灰尘,淡淡道:“三百招之内,胜负难分,三百招之后,你不是我的对手。” 范无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无相:“好大的口气,要不要练练?” 胡头忙道:“范无咎,你这死老头能不能有点分寸,现在哪里是置气的时候。” 说完,他转而朝无相拱手弯腰:“大师莫见怪,我这兄弟生性鲁莽,不知大师好意,还请大师海涵。敢问大师,现在陛下的身子骨....” 无相摆摆手道:“无妨,老衲不会介意。陛下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等陛下清醒之后,最好不要让陛下再待在东暖阁。老衲怕陛下会触景伤情,到时候再次心生郁结,便是老衲,也回天乏术了。<>” “那..”胡头有些为难的看着椅子上的朱佑樘。 不管对方怎么说,那都是对方说的,现在朱佑樘也躺下了,这消息可比张儒躺下的消息要让他们担心得多。 谁知道朱佑樘会不会跟张儒一样,也就这么躺着不醒来了? 无相好像知道他的意思一样,马上道:“无妨,现在陛下是太累了,需要睡一觉才能恢复元气。等陛下醒了之后,你们给他准备些老山参,陛下这几天不眠不休,实在太累了。不过也不能用太多,虚不受补,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在陛下清醒之前,老衲不会离开,待陛下无大碍之后,老衲方会出宫。” 几人听到这话之后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最怕的就是这老和尚胡说八道,万一皇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就真的没有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宪宗皇帝了。 东暖阁内,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几个老头分别坐在不同的方位,静静的等着皇帝苏醒。 胡头和许海一脸戒备的看着无相,褚洪则一脸紧张的看着皇帝。 只要皇帝没了声息,他们马上就要动手拿下这个妖僧。他们可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老和尚对手,哪怕是死,也必须要给文武百官,给大明江山一个交代。 范无咎时不时的用胳膊肘捅捅无相和尚,希望对方能够陪自己说说话。 这老头自由自在惯了,平时在定边侯府,只要张儒没事让他做,他随时都是拿着一葫芦小酒一个人慢慢的游玩。现在让他坐在这有些沉闷的东暖阁内,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惜,无相和尚根本没有搭理范无咎的意思,任凭他做什么小动作,愣是一句话不说,口中念着完全听不懂的经文。<> 期间,胡头等人让人将张儒抬出了东暖阁,看来无相的话,他们还是放在了心上的。 很快,漫长的夜就过去了,而朱佑樘除了呼吸更加平稳之外,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满面愁容的张窈夭一大清早简单的梳妆之后就从御膳房拿了参汤过来,然而,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走到东暖阁的时候,却在门口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给拦住了。 侍卫不属于宫中禁卫,全部都是阉割之身,跟东厂的人不同的是,他们的师父是天门九卫中的成员。 在这个世界上,这些人除了听从师父的命令之外,也就皇帝的话能够让他们动容,其他人,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命令他们去做些什么。 张窈夭杏目一瞪,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侍卫只是伸手拦着,也不说话,目光看着远方,完全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很早就已经醒了的胡头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之后轻轻关上,这才一脸歉意的对张窈夭道:“娘娘见谅,陛下正在休息,还请娘娘不要打扰。”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六十四章:造反者1  苏七七摇摇头道:“这个你不用知道。八八读书,..o” 江采薇可是个性子泼辣的女子,马上就怒道:“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妹妹,为什么不能跟我说。难道相公的妻子就你一人吗?” 苏七七闭上眼睛不想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此人慈眉善目,头顶上顶着九个戒顶香疤,手中拿着一串菩提子制作的念珠,念珠表面光滑无比,一看就知道是很多年前的老物件。 此人出现之后低宣一声佛号,对江采薇道:“阿弥陀佛,采薇丫头,是老衲不让七七说的。” “无相爷爷!”江采薇惊呼道。 来人正是已经失踪了很久的无相大和尚,他朝江采薇微微一笑,又对苏七七点了点头才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急性子,一点亏都不肯吃。不是七七丫头有意要隐瞒,而是老衲不让七七这丫头说出来而已。” 江采薇不解道:“无相爷爷为什么不让姐姐告诉我?难道这背后,真的是相公安排的一切?” 无相和尚哈哈大笑:“丫头啊丫头,什么事都想得这么简单,什么事都想得过于复杂,这二者对自己都没有好处。你家张文轩又不是天师,能掐会算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纵使谋略超群,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 他哪里有那个本事算到自己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更算不到皇帝会因为他的重伤昏迷而失魂落魄。 老衲之所以让七七不要说出来,就是想让那些小子好好把大明这趟水给搅混了。张文轩算不到这些,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够预先谋划,以防万一。 王周向来以文轩马首是瞻,那范统更是文轩的生死之交。马璁、孟傥等人更是文轩的心腹之人,他们统一了意见,绝对不是王周一人的想法。” 江采薇蹙眉道:“您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相公事先安排好的?” “以防不测!”无相和尚老神在在的道:“张文轩很聪明,他手下的人也不差。现在还不知道宫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老衲估计,那个一直想要张文轩死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苏七七接口道:“所以王周他们这么做,就是要让大明乱起来,让那个人以为有机可趁?” 无相和尚赞赏的点点头:“别看平时张文轩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他心里的花花肠子多得是。不然你们以为我一个在五台山清修的老和尚,怎么会突然之间回到这繁华的京城。” 苏七七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无相爷爷,您也是夫君提前叫回来的?” 江采薇伸手捂住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君在百姓口中那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战神,可以说大明的将领在百姓心中没有一个比得上定边侯的。不过那也是战场上而已,她们还真没想过,自己的夫君竟然能够真正的做到算无遗策。 其实也不是张儒能够算无遗策,顶天了也就是他看过的历史比较多,心里的阴谋诡计比一般人要多一些而已。 不然他也不可能算不到自己会重伤昏迷,现在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大问题。 无相和尚道:“在半年前,张文轩就遣人找到了老衲,说是请老衲前往京城一行,有要事相商。 本来老衲是不欲离开五台山的,那里山清水秀,是个养老的好去处。江湖上的事也好,庙堂之中的事也罢,跟老衲一个出家人没多大关系。 这小子鬼得很,派出来的人更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存在。 那看上去不大的小子竟然在五台山陪老衲同吃同住了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啊,那小子在老衲耳边喋喋不休,说的尽是些胡话,也怪老衲六根不净,命中该有此劫,所以才会有此次京城之行。” 算得上是凑巧吧,无相和尚一路都是用双脚行走,速度本来就不快,加上那个去找他的人半路消失,他来京城的兴致也不是很好。不过谁都没想到,无相和尚回到京城的时间,竟然正好是张儒在宫中生死不知的时候。 苏七七之所以不阻拦王周等人,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也相信王周这些人对张儒的忠心。 江采薇则不然,她心思单纯得多,有些小姐脾气,个性直爽。想问题的时候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也不会想这么周全。 故而一听到王周等人意图造反的话语之后,她马上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就差没跳起来反对了。因为她深知张儒和皇室的关系,深知张儒如果清醒,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把问题摊在桌上说清楚之后,江采薇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嘟着嘴一声不吭,苏七七则在一旁温声安慰。 唯有张慕言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无相老和尚。 她小小的脑袋歪着,看老和尚白色的胡须和白色的眉毛很是感兴趣,因为她发现,好像除了那个黑胡子老爷爷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个能够让她拔胡子消遣的人了。 她张开了小手,有些雀跃的对着无相和尚咧嘴无声的笑着。 小家伙长得很可爱,无相老和尚一下就被触动了,江采薇和苏七七还没来得及提醒,小慕言已经被老和尚抱到了怀里。 这下小家伙可开心了,她一把抓住无相和尚下颚的胡子,抓住一把之后用力揪了揪,疼得无相和尚龇牙咧嘴,她才很细心的从一把胡须中分出一个攥在肉呼呼的手中,用力一扯。 “嘶!”无相和尚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小祖宗,这胡子可不能拔!” 张慕言可不管那么多,爹爹不在家,她就是小魔王。 苏七七和江采薇看到此景,忍不住无奈苦笑,这小家伙认准的事情,就跟她那无良老爹一样,死都不会松口。 无相和尚算是自食苦果了,他现在倒是想要把表面上极为可爱的张慕言给放下来,可张慕言就像是吸血蚂蟥一样,死死的缠着他不放。 第五百六十八章:造反者5 对天门九卫知之甚少的张窈夭只是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头,也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但她对这些人却没有绝对的信任。 听到胡头说皇帝在休息,她马上满脸狐疑的问:“陛下在休息?你确定陛下现在在休息?” 她对丈夫很了解,丈夫不近女色,每天都是为了朝政在忙活,是属于那种钻进了死胡同就不知道后退的人。她并不认为朱佑樘在陷入了悲伤之后,能够自行清醒。 所以,她本能的认为胡头在骗她。 胡头道:“娘娘可以选择不信,但是臣下不能让娘娘进去。最多今日午时,娘娘便知臣下所言是真是假。” 张窈夭怒道:“大胆,竟然敢拦本宫的驾。滚开,本宫要进去看陛下。” 胡头不为所动:“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醒了之后,臣下自然会派人找娘娘过来。若是到时候娘娘要惩罚臣下,臣下无话可说。” 他可以不搭理张窈夭的,如果张窈夭跟以前那些皇后一样的话。 张窈夭怒极,却又无可奈何,大明建国这么多年,就没有后宫干政的先例。她是皇后不假,但是她对臣子没有任何的号召能力。 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一肚子火气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房间内,其他几人都已经醒了。 与其说是醒了,不如说是睁开了眼睛。事实上,他们这些人里面,除了无相和尚之外,其他人基本上一整晚无法入睡。 胡头等三人是担心皇帝的安危,范无咎则是没有任何睡意。 “大师,陛下至今未醒,大师是不是该给个说法才是。”胡头面色不善,他刚刚才把皇后给赶走,如果皇上不能醒过来的话,他就真的罪莫大焉了。 无相和善的道:“别急,时间到了,皇上自然能够醒来,时候不到,就算你把老衲杀了,陛下也不会醒来。” “那你到时说说,陛下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的褚洪精力旺盛,忍不住又想找无相的晦气了。 这老头本身实力不弱,不过被无相一巴掌给推出去之后半天醒不来,这还是让他感觉颜面全无。 无相笑眯眯道:“你们准备好参汤了?” 褚洪不耐烦的道:“这个用不着你来管,你只需要告诉我们陛下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就行。内阁几位老大人虽然能够把控局势,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是有事,老子杀你全家。” “不得对大师无礼。”朱佑樘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椅子背后传来。 因为没有得到无相的首肯,所以几人都不敢挪动朱佑樘的身体,他就这么在一张不大的椅子上窝了一个晚上。 他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的道:“朕饿了。” 胡头喜上眉梢,马上跳起来朝外面飞奔而去。 没一会,追上了张窈夭步伐的胡头直接夺走了小宫女手里的食盒,回到朱佑樘身边之后将热气腾腾的参汤送到了朱佑樘手上。 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参汤之后,朱佑樘的精神明显好转了不少,他微笑着对胡头道:“辛苦几位了。” 胡头赧然道:“陛下谬赞了,臣等不过是尽人臣本分而已,真正辛苦的,是这位大师。” 褚洪也很不好意思的对无相道歉:“是我鲁莽,险些误会了大师,酿成大祸。” 无相淡淡道:“这样的皇帝摊上这样的臣子,是大明之幸。老衲方外之人,不问世事,此番进京,也是因为张文轩麾下的人死缠烂打,扰我清修。陛下身体已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复原。宫中有李神医照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朱佑樘朝无相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无相神神叨叨的道:“事事有因果,认识张文轩是因,救了陛下是果。种因之人不知何为因,得果之人不知何为果。世间痴男怨女多,奈何真情少之又少。老衲不过是顺手而为之,陛下无需挂怀。倒是眼下有一事,陛下怕是又该忧心了。” “无相,你...”范无咎一听就急了,这老和尚怎么练最起码的轻重都没有,什么话都往外说。 他不想皇帝知道王周他们的打算,也不想皇帝之后王周他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一旦将事实说出来,只怕聪明的皇帝马上会想到,这些都是张儒在清醒的时候为了防备他这个皇帝而做的准备。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样的事在大明之前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每一个皇帝在开国登基之后,基本上都会对自己的那些有功之臣下手。 纵观历史,汉高祖刘邦尚且因为韩信的死而背上了黑锅,虽然史书上记载是吕后下的手,可谁人知道这是不是出自刘邦的授意? 唐太宗并非开国皇帝,他算是没有对有功之臣下手的人之一。 另外一个,便是宋太祖赵匡胤了,饶是如此,赵匡胤都十分聪明的选择了杯酒释兵权。 现在大明正是发展的时候,可是一旦大明真正发展起来,作为最大的功臣,张儒势必到达封无可封的地步。到那个时候,皇帝是不是能够把这个江山跟他分享?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朱佑樘问道:“大师有话尽可直言。” 无相根本就不理会范无咎,直截了当道:“张文轩昏迷不醒,他麾下王周、马璁等人已经紧急联络各路边军,准备造反。” 这消息一出来,就像是一颗巨石落在平静的湖面上一样,瞬间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胡头拍案而起:“好大的狗胆!” 许海怒道:“真个该死。” 褚洪更是一脚将身边一张由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椅子踢成了碎片。 反观朱佑樘,倒是显得十分平静,他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嘴角微微勾起的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这下,无相和尚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陛下难道不担心?” 朱佑樘微笑道:“虎哥重伤的时候,朕就想过这个问题。以虎哥的计谋,他定然不会不留一点后手。只不过朕也没想到,他留的后手,竟然是要将朕的江山彻底毁掉。” 第五百六十九章:造反者6 一场谈话,最终没有谈出个结果,没人想出什么对策。 僵持了一阵之后,皇帝累了,其他人自然是识趣的离开了。 和朱佑樘商量之后,张儒被无相和范无咎带走,褚洪等人将三人送出午门之后才折返。 等到他们回到东暖阁的时候,只看到皇帝端着一碗已经凉了的燕窝看着空荡荡的床怔怔出神。 没敢打扰沉思的朱佑樘,几人各就各位,分别隐藏在了东暖阁的各个角落。 定边侯府大门紧闭,无相和范无咎是翻墙而入,将张儒放到床上,通知江采薇和苏七七好生照顾之后,两个老家伙消失。接下来几天,定边侯府的人都没有看到两个老头的踪影。 弘治十一年正月二十九,有信使自南方来,八百里加急快马驰骋在京城的街道上,所有行人纷纷躲避。 加急信件到了内阁,内阁首辅刘健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就将信送进了宫中。 朱佑樘只是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就直接将信件丢到一边,根本没有打开看的意思。 “陛下,您还是看看吧!现在南方情况十分危急,一有不慎,便有可能酿成大祸。”刘健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这次不是民怨,如果是民怨的话,以现在朝廷的财力,不至于让他这个内阁首辅胆战心惊。 这次是兵灾,南方十三府千户所发生叛乱,高举旗帜说要替定边侯张儒报仇。 朱佑樘淡淡道:“大过年的,说这些做甚。有什么事,等过了年之后再说。十三府千户所合起来也没有十万兵,怕什么。” 刘健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口。 他怕的哪里是南方十三府的七万多士兵造反,他怕的是那些跟张儒有关联的人,都跳出来造反。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的南方十三府造反,只是一个开头,更为猛烈的震动,应该还在后面。 朱佑樘看上去兴致缺缺,任刘健如何劝说都是懒洋洋的态度,最后刘健也懒得说了。 他已经尽了一个人臣的本分,如果皇帝是明君的话,他可以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如果皇帝要当一个无道昏君,他一个做臣子的,除了听皇帝的命令之外,还能做什么? 现在的情况还在刘健的忍耐范围之内,一旦事情到了他的忍耐范围之外,他了不起就是辞官归隐,不理会朝堂上这一摊子事。 刘健转身离开,脚还没踏出门槛,身后朱佑樘嘴角已经勾起了笑容,他自言自语道:“有意思,有意思,虎哥麾下的人本事都不差,朕倒要看看,这一场暴风雨,到底有多猛烈。” 他不是不清楚现在局势的危险,他也知道南方十三府的事只是一个开端,他也知道更为猛烈的风雨在后面。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弘治十一年二月初七,辽东传来紧急军报。 弘治十一年二月初九,南京魏国公府传来密信。 弘治十一年二月廿二,福州传来紧急军情。 这些信件和密报,都到了皇帝的案头,可皇帝就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每天除了上朝听朝臣聒噪之外,就是陪太子读书。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对现在大明各地发生的事置若罔闻,好像这江山根本就不是他的。 臣子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窜,内阁几位大学士家的门槛都快被这些官员给踏破了。 弘治十一年二月廿五,大同传来紧急军报,鞑靼三十万大军压境,打出来的旗号赫然便是替定边侯张儒报仇。 这下,满朝文武彻底坐不住了,朝野上下哗然一片。 早朝的时候,所有臣子跪在朱佑樘面前,跪求他主持大局。 朱佑樘很不耐烦的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有人叛出朝廷,自然有人忠于朝廷,你们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什么事都要朕来做,朕要你们做什么。 以往他要是说出这么严重的话,那些臣子肯定噤若寒蝉。 可今天不同,他说出这番话之后,大部分臣子依然保持跪姿,口中念念有词,所说之话无非就是陛下必须要主持公道,请陛下调集边军剿匪之类的肺腑之言。 少部分自认为忠心的臣子则是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看着皇帝,这个时候,这些臣子也顾不得君臣之分了。 内阁几位大学士都是满脸狐疑,皇帝这段时间的做派,跟他以往的作风有天壤之别。特别是李东阳,本能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朱佑樘对张儒有绝对的信心,如今兵临城下,他也不该如此泰然自若。 朱佑樘面带怒色,偏生又不能骂这些所谓的忠臣,只好耐心道:“诸位爱卿先不要急,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语气悲怆:“陛下,南方十三府千户所叛乱,南京十二地哗变,大同告急,辽东十万边军高举反旗。如果这都不算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敢问陛下,什么情况才算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另外一人接口道:“难道一定要等到丢了大明的半壁江山之后,陛下才能真正把家国大事放在心上?” 面对一个个大臣的质问,朱佑樘感到十分尴尬,同时又有些欣慰。 看样子,朝中大臣,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心为自己想的,还是有那么一些忠臣,在忠心耿耿的为朝廷想。 不过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好的话语来搪塞这些忠臣,只好尴尬的看着那些你一言我一语说皇帝不是的臣子。 不知道谁突然高呼:“先帝啊!” 马上,就有人随声附和:“先帝啊,你睁开眼看看,这偌大个大明,就要亡了!” 太和殿内的悲呼声此起彼伏,朱佑樘面色铁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是他不想想办法解决现在的事,而是他现在根本想不到对付那些人的办法。 张儒麾下的人办事一点余地都没留,短短一个月时间,他们直接从全国各地开花,直接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第五百七十章:造反者7 关键时候,还是内阁几位老臣起了重要作用。±, 可能是看出了皇帝尴尬,谢迁难得的站出来主持大局,他沉声暴喝:“吵什么,都给老夫闭嘴! 金銮殿上,圣上当面,尔等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食君之禄,不思为君分忧,反而一味搪塞,失了人臣本分,尔等可对得起当今圣上。 口口声声叫着先帝,实际上想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龌龊心思,尔等还有脸在这太和殿哀嚎。” 个性耿直的谢迁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大臣们有不少都是吃过他挂落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哀嚎的人顿时就少了不少,除了几个极少数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大臣依然在痛哭之外,其他人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形式稍微稳定了一些,刘健也道:“尔等为国事担忧,本官可以理解。但是当今圣上并非无道昏君,陛下勤政爱民,诸位同僚理当群策群力才是,岂可威胁陛下。如今大明烽烟四起,已经是不可挽回的态势,边军之中何人可用,何人能用,何人当得大用,还需诸位同僚告知,陛下心中方有分寸。” 李东阳冷眼看着,不曾说话。 他心里在想这是不是皇帝跟张儒又一次唱的好戏,他不想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所以他选择缄口不言。 在几位内阁大臣的劝说下,太和殿内再无一丝杂音。 朱佑樘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诸位爱卿,朕深知此时形势危急,哪位爱卿若有良策,但说无妨。” 吏部尚书王恕拱手道:“老臣请辞吏部尚书一职,家有孽障,已入反贼大营,老臣实无颜面立于朝堂之上。陛下垂怜,便饶臣一条老命,陛下若怒火难消,臣愿引颈。” 马文升紧随其后:“臣请辞兵部尚书一职,逆子无道,入逆贼而不自知,臣教子无方,无颜面对满朝文武。” “臣郭勉请辞礼部尚书一职...”让人诧异的是,新任礼部尚书郭勉也站出来要辞官。 朱佑樘一声不吭,看着这些肱骨之臣说自己的理由,心里翻江倒海,很不好受。 他知道可能是张儒的安排,这些官员家中的孩子才会加入逆贼的大营,不过真的看到这么多肱骨之臣的家人都加入了逆贼大营,他心中还真好受不起来。 “诸位爱卿所奏,一概准了。”朱佑樘面色平静,语气低沉。 这些人要走,强留是留不住的,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污点,就算是为了避嫌,作为皇帝,他也绝对不能继续任用这些人。 不然,他又如何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保国公朱永忽然双膝跪地:“老臣请陛下赐臣一死。”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 朱永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那位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定边侯讨要一个公道? 朝臣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毕竟就算朱永跟张儒交好,也绝对没有必要因为张儒而请皇帝赐死。 这要是皇帝答应了,他一颗人头可就得滚滚落地。 还好朱佑樘不是昏君,他也皱着眉头,十分疑惑的问:“保国公这是为何?” 朱永十分惭愧的看着地上,不敢抬头看朱佑樘,小声道:“臣家中逆子,亦参与了此次谋逆。”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之前朱永请求皇帝赐死的杀伤力要大几十倍,顿时,朝臣们都变得哗然了。 一时间,小声议论的人不计其数,整个太和殿,几乎要被这声音给抬起来了。 朱晖是保国公的儿子,还是长子,以后不出意外就是世袭的保国公。如果连他都参与了叛乱,这事就真的不好办了。 十二团营十万兵,还有用? 十二团营十万兵,还能用? 十二团营十万兵,谁还敢用? “安静。”朱佑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咳,都在干什么,这江山还没到亡的时候,朕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陛下,京城十二团营乃是京城最后的保障,如果连他们都叛乱了,我大明危矣!” “陛下,请立刻捉拿保国公一家及十二团营将领,以防万一。”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最后说到请陛下三思的时候,几乎所有臣子都跪在了地上,就连内阁几位阁老都不例外。 十二团营主将叛变,这不是小事,这些阁老都没办法置身事外。 他们的家人都在京城,一旦叛贼进京,天知道那些武夫会怎么对付他们。张儒一时半会醒不来,这些叛贼就像是没有人掌控的马车一般,变数实在太大。 朱佑樘面色铁青:“你们这是要逼朕退位不成!” 此言一出,很多人愣住了。 印象中,皇帝是个不苟言笑但是为人十分宽厚的人,他平时基本上不会跟臣子发火,不管这臣子说的话是多么的过分,他都能够保持内心的平静。 然而今日,就在这太和殿中,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发怒了。 唬住群臣之后,朱佑樘十分干脆的下令:“国公不用担心,朱晖的事是朱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还请国公亲自挂帅,前往宣府加以防范。” “传令宁夏、榆林、蓟镇各卫所,紧急驰援。” “命锦衣卫将所有缇骑散出去,务必要掌控叛军的所有动向。” “把十二团营里所有的火器全部搬出来,让匠作监和神机营抓紧时间。从京城招募兵勇,所有兵勇俸禄提升三倍。” “朕亲自坐镇,所有朝臣回去之后联系各地卫所将士,只要能够为朝廷所用的,待击溃叛军之后,朕重重有赏。” 一道道命令下达之后,那些紧张得不行的臣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不过,依然有人对皇帝信任朱永有意见,认为这个时候,最不适合当平叛统帅的人就是朱永了。 别的不说,朱晖参与叛军,如果沙场相见,他们父子之间会不会难下手,会不会有所顾虑。这些都是很容易左右占据的关键因素,容不得他们不小心。 不过皇帝已经做了决定,暂时还是没人站出来诋毁朱永。 好歹人家也是国公,如果把人逼得太狠了,到时候只怕难以收场。 第五百七十二章:自称故人 鞑靼汗帐,阿图鲁正在汗帐内跟屠胡一起商量该如何打这一仗,二人在意见上出现了分歧。『, 屠胡道:“等着明人那边来消息,现在我们可以按兵不动。” 阿图鲁立刻反驳:“大汗,从草原上带来的牛羊本来就不多,三十万大军不是一个小数目。以我们现在的牛羊,顶多能够坚持两个月而已。一旦两个月过去,我们将面临无粮可食的惨境。” 屠胡很有自信的拍拍胸脯:“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本汗自会想办法解决。” 阿图鲁不解问道:“敢问大汗,是用什么样的方法?” 屠胡道:“我们大老远的来帮他们打仗,那些明人没理由连粮草都不供应。本汗相信他们懂得三十万大军在这场战争中所占的分量,如果他们不想三十万大军变成他们的敌人的话,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阿图鲁依然十分担心:“万一这是一个圈套,他们选择不提供粮草怎么办?” 虽然这个名叫阿图鲁的壮硕汉子是屠胡的亲信,但他归根结底是一个出身草原的草原汉子。在有些人怀疑屠胡长相和身份的时候,他选择坚定不移的站在屠胡一边。不是因为他真的确认了屠胡的身份,而是草原上四分五裂的部落,需要一个真正的鞑靼大汗。 可他终究是草原人,不管这个年轻的大汗是不是真的跟明国彻底撇清关系,他都必须要对自己草原上那些兄弟姐妹负责。 深知这一点的屠胡没有怪罪,指着东方:“看到了吗?那里,有无数的粮草让他们的兄弟去吃。如果他们敢背信弃义,这十三座堡寨,将会悬挂五万人头。” “报,帐外有明人自称大汗故人,求见大汗。”王帐亲卫单膝跪在帐外,声音洪亮的喊着。 心中依然有些顾虑的阿图鲁不好再说什么,十分本分的站到了屠胡身后。 屠胡端坐身体:“带进来。” 没多会,就有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人被带进来,中年人精瘦,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就像一件僧袍一样不合体。 但他的双眸精光四射,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阿图鲁对视,饶是已经在沙场上滚过几个来回的阿图鲁,都摄于他的目光,不敢跟他对视。 屠胡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 所谓的故人,只不过是一个托词,他知道这个人可能是明国那边派来接洽的人,不过不知道这人在张儒的麾下到底占据什么样的地位。 如果来的人是王周或者范统中间的任何一人,屠胡都不敢用如此高调的语气跟对方说话。 中年人微微一笑,很不见外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道:“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那帮小子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三日后,你三十万大军分成十三路分别进攻十三个堡寨,放心,这些堡寨里的人不会有半点反抗。 王周说你们不能滥杀无辜,最好是一个人都不死,这十三座堡寨就易手。 堡寨后面的小镇里面有你们需要的军粮和草料,可能无法提供十分充足的粮草,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你们不需要担心吃的问题。 等你们占领了这十三座堡寨之后,原地休整,接下来的事自然会有人找你们接洽。” 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屠胡一直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中年人,对方的容貌让他感到十分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半会,他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放心,你们给我们留下粮草,我们自然会按你们说的话做。只是到时候分好处的时候,你们可得掂量清楚了。”屠胡得意的道。 中年人摆摆手,翻了个白眼:“现在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到时候如果你要拿好处,自然会有人跟你谈。我只是一个小喽啰,可没那个胆子先跟你许诺什么。” 屠胡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眯着眼狐疑道:“这位先生有些面善,你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中年人道:“我和你没有见过,不过你跟我儿子倒是很熟悉。那小子跟我基本上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见了我觉得面熟也在情理之中。” 忽然,屠胡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跟他在定边侯府朝夕相处两年时间,这个人是他在定边侯府除了苏七七之外,唯一相信的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马同袍。 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马同袍的老爹的话,那他绝对不是一个小喽啰,这个人掌控了张儒麾下所有暗子的动向。可以说,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张儒麾下到底有多少暗子,这些暗子又埋藏在什么地方。 可能是京城某个尚书府上的看门老者,可能是汗王金帐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也有可能是大街上的贩夫走卒。 对马进忠麾下的的人,他在定边侯府就早有耳闻。 看对方露出惊诧的表情,马进忠感到十分满意:“好了小子,不跟你说那么多废话了,三日之后,按计划行事。” 说完,他站起来就要离开。 “留步!”屠胡突然出言道:“先生能不能留下来帮我?” 有一刹那,屠胡是动了杀心的。 范统和王周这样的人,他反而没那么怕,因为这些人都是明面上的人。可马进忠不同,他就是一只地老鼠,而且是长了一口毒牙的地老鼠。谁都不知道这只毒老鼠会在什么时候钻出来咬人,谁都不知道被他咬了之后是不是还有活路。 屠胡觉得自己跟张儒之间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出个胜负的,特别是现在张儒生死不知,而他手下的人却意图谋反。 有马进忠这样一个人辅佐,他认为自己对上张儒的胜负在五五之数,如果没有马进忠帮助,他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马进忠淡淡道:“小子,与其把心思花在这些方面,还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打。我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你觉得我有可能背叛侯爷么?” 第五百七十四章:杀心  说完,他连看都不看屠胡,直接走出了汗帐。八八读书,..o 屠胡的手悬在空中,最终握成了拳头,他没有下令捉拿马进忠,因为在这一刻,他脑海中想起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 屠胡身上的杀气,站在他身后的阿图鲁是感受得最为真切的,他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屠胡,试探性的问道:“大汗,既然有了杀心,为何不杀人?” “算了,这都是命。”屠胡叹了口气道:“唉...他的儿子跟本汗以前在定边侯府相识,他儿子将我当做兄长看待。如果要我对他动手,我真的下不去那个手。” 阿图鲁默然,本能的他觉得草原上的勇士不应该这么优柔寡断。一想到大汗是在大明生活过数年时间的,他就释然了。 暂时也只能用这个理由来搪塞自己,他怕越是认为汗王的某些举动不对劲,他就会越来越怀疑。 屠胡眼睛的余光看到阿图鲁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道:“很多人都怀疑本汗是不是已经被明人给掉包了,甚至在本汗回到汗帐的时候,还有人密谋要废掉本汗。 要不是满都海可敦坚定不移的支持,本汗只怕现在已经不知道在草原上的哪个角落,成了累累白骨。 本汗这些年做的事,很多人都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本汗一心想着整合所有部落。少有的明白人也就你们那几个。 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这些人,又有几个是对我绝对信任的? 是啊,本汗在明国待了那么多年,谁知道本汗心中是不是还想着草原上的兄弟姊妹?谁又能担保本汗心里记挂的依然是自己的子民? 特别是上次二十万大军铩羽而归,阿里布等人血洒鸦角山之后,更多的人不相信本汗,更多的人认为本汗抱有私心。 是,本汗的确有私心,本汗在明国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连一点私心都没有。本汗看上了定边侯的结发妻子,可是本汗没有那个能力把那个女子从张文轩手中夺回来。 本汗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积蓄力量,有朝一日,我要打到明国国都,要他们的天子跪在本汗脚下摇尾乞怜,要将张文轩挫骨扬灰,要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永远的留在身边。” 屠胡越说越激动,双手用力抓着俯首,手背青筋暴露,目光阴鸷得有些可怕。 阿图鲁视若不见,淡淡道:“大汗这些想法有些偏激,但是大汗想要做的,也是黄金家族数十万勇士想要做的。只要大汗一声令下,阿图鲁愿意当大汗胯下的宝马,驰骋在明国的疆土上,用弯刀让明人彻底臣服。” 屠胡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张文轩不死,本汗的愿望,怕是难以达成了。” 阿图鲁安慰道:“大汗不要妄自菲薄,总有一天,大汗的目的是能够实现的。” 屠胡身上的气势陡然一收,整个人窝进柔软的座椅之中:“这一次出兵三十万,我思忖许久,一直下不了决定。我怕,我怕这是一个圈套,怕是那个张文轩要置我于死地的一个圈套。 但是这里头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我又舍不得就这么把这个机会放弃。 所以我来了,带着三十万大军,带着草原勇士的无尽期望。这一次如果不能拿下明国半壁江山,我巴图孟克情愿战死沙场。否则,我对不起那些信任我而跟着我出来的勇士,对不起草原上翘首以盼的老幼妇孺。” 阿图鲁的心被触动了,草原上需要一个雄主,需要一个如成吉思汗一般有谋略有野心的雄主。 这些年他们被大明压着打,骨子里憋着一股火气,每年打草谷,为族人准备足够的粮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强烈的不甘。 “大汗放心,这次,我们一定不会空手而回。”阿图鲁大声道。 屠胡苦笑,没有说话。 能不能成功从大明瓜分一些土地,能不能拿到真正的好处,似乎现在不是他说了算。 可能,现在在大同城内的人,包括神出鬼没的马进忠说了都不算。一切,似乎只有那个听说至今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说了才算。 三天的焦急等待,屠胡坐立不安,整整三天,他没睡过一个好觉。 当然,他身边的阿图鲁也差不多,二人都为了这场期盼已久的战争而兴奋得难以入睡。 终于,这个重要的时间到了。 这日清晨,一个身着明人服饰的人进入了鞑靼大营汗帐,交给屠胡一封信后安然离开。 两个时辰之后,当各关城里面的士兵还在吃饭的时候,三十万鞑靼大军兵分十三路,悍然发动攻击。 猝不及防的大明边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是进攻,而是选择撤退。 他们的撤退井然有序,一点都不像是溃败,不过这个时候,那些普通的老百姓根本没心思管这些。有能耐的人自然是带着家眷早早的离开了居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镇,没能耐的人偷偷将家中金银细软藏起来,打算用血肉之躯抗衡那些见人就杀的草原恶魔。 鞑靼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大明的十三个堡寨,包括堡寨背后的小镇在内,大同边境一百多堡寨被鞑靼大军占领了一成。 老百姓哭嚎者有之,默然者有之,畏惧者有之,溃逃者有之。 连保护他们的大明边军都逃了剩下这些人似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手无寸铁,他们无法抗衡这些野蛮的草原战士。 但是让老百姓感到奇怪的是,这次那些野蛮人竟然没有对他们动手,偶尔看到几个军官,甚至还十分有礼貌的安抚他们。 不少人露出诧异的眼神,这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策划这件事的人,现在正在做掉脑袋的事。 吉和泰也是不明白大汗命令的人之一,作为汗帐最为忠诚的勇士,他只是本能的执行着大汗的命令而已。 他的弟弟,一个嘴角上还长着绒毛的小子,虽然年轻,脾气却十分暴躁。这次他带着弟弟出来,就是为了让弟弟领略一下战场的肃杀的。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弟弟多蒙竟然会给他创下难以弥补的大祸。 第五百七十五章:祸从口出 多蒙跟随大军进入老虎口之后,对关城内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草原,跟着哥哥走上征途。》, 这里似乎没有一点青草,草原上牛羊成群的场景在这里基本上看不到。地上铺着的是石板,建造城墙的也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小镇上倒是有不少木头造的房子。 这跟他想象中的中原一点都不一样。 他觉得明国应该是一个十分富饶的地方,地板都是用金子铺成的,随处可见的牛羊随便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百无聊赖之际,他离队独自前往小镇,本来只是想闲逛,却被一个正在卖力推销酒水的小二给吸引了。 多蒙生平最好烈酒,草原上的酒他喝了个遍,对明人的酒,一向嗤之以鼻。不过前几年兄长给他带回一坛子名叫烧刀子的烈酒后,他就爱上了明人的酒。 见是一个穿着鞑靼战甲的彪形大汉,那小二明显有些发憷,不过还是强笑着将多蒙引进了不算大的酒肆。 “贵客一位!”小二大声吆喝着。 多蒙很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他觉得畏惧就是尊敬,尊敬就是畏惧。 “客官,请问您来点什么?”小二笑眯眯问道。 多蒙大手一挥,用生硬的汉话道:“给我上最好最烈的酒。” 最好最烈? 小二有些为难,在明人眼中,最好的酒不一定最烈,最烈的酒不一定最好。 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想到了办法。 于是乎,他从酒缸里舀出了最好的女儿红和最烈的烧刀子。 见小二端来两壶酒,多蒙有些纳闷:莫非这明人是看我的装束,以为我好欺负? 不等他问话,小二已经开口解释了:“客官,您要的酒来了。这最好的就是女儿红,虽然比不上绍兴最好的酒,但入口温润,后劲十足,已经是本店最好的酒了。这烧刀子是贩夫走卒的最爱,下口烈,如火烧,入腹后火辣,是本店最烈的酒。” 多蒙不满的嘟囔道:“明人就是麻烦,最好的酒不烈,最烈的酒不好。” 他也没嫌弃,出来的时候兄长再三嘱咐,不得在外生事,似乎这次的出征并不是为了打草谷那么简单。 端起酒,三口两口将那女儿红喝了个干净,他仔细咂摸着,貌似那小二说的没错,这酒还真跟他形容的一样。顿时,多蒙的心情好了不少。 随后的烧刀子,更是让他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要张开了一样舒坦,整个人都沐浴在那火辣辣的滋味之中。 很快,两壶酒就被他给喝了个干净。 在中原,除了江湖上的人士,还真少有如此豪饮的人,一点下酒菜不要,光是喝酒。 小二在不远处的柜台看着这个鞑子,心有余悸。 不管这次为什么鞑子进犯之后对他们秋毫无犯,以前的阴影依然停留在这些普通老百姓心中。 “爹爹爹爹,阿牛哥给我送了个花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十分俏皮的对掌柜的喊道。 人还在门口,那银铃般的声音已经传进了酒肆中每一个客人的耳中。 多蒙没有在意,咕噜噜喝着小二第二次端上来的烧刀子。 虽然喝起来那女儿红比较好喝,但是他还是喜欢烧刀子的味道,他觉得这才是草原儿郎应该喝的酒。 听到声音,他本能的抬头,入眼的是一个模样俏丽的少女,身上散发着让他感到躁动的气息。 少女衣着虽然朴素,但俏丽的容颜浑然天成,这等姿色自然比不上京城这种地方的大家闺秀,却远非一般小家碧玉能比。 多蒙一下就呆了,这女子就像是草原上最闪亮的明珠,让他根本挪不开眼睛。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女翻了个白眼,待看清那是一个鞑靼人之后,她又有些后怕的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跑向掌柜。 老掌柜佝偻着脊背,十分怜爱的摸了摸少女的头:“不知轻重的臭丫头,别得罪了贵客。” 说完,他就把女儿往里间推。毕竟谁都不知道,这些鞑靼人是不是会兽性大发。 要不是身体有毛病,又舍不得这酒肆,掌柜的兴许已经带着女儿离开了这个鬼地方。现在要走,已经没有办法了。 不说那些鞑靼人让不让他们离开,就是后方自己人建立的防线,也未必容许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通过。 多蒙蹭的站起来,迈开大步朝掌柜那个方向走去。 小二看他双目赤红,就知道这鞑靼人是喝酒喝多了,女儿红跟烧刀子混在一起喝,还没有下酒菜,不过一炷香时间就下去了七八壶,不醉才怪。 他横出一步拦住多蒙去路,笑道:“客官,可是酒水喝完了?您且坐着,小的马上给您端来。” “走开!”多蒙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少女进去的门,二话不说伸手直接将小二给拨开了。 此时他还保留了一分理智,知道这个小二对他畏惧,所以没有下重手。 只是一下,那小二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在地上。 掌柜的忙不迭走出柜台,弓着身子道:“这位客官,可是小店有什么招呼不周?客官息怒,息怒,小店若是招呼不周,还请客官见谅。” 多蒙哪管得了掌柜说的到底是什么,此时他满心思想的就是要将那较小的身躯压在身下,做自己最为原始的本能要做的事情。 掌柜的哪肯让多蒙过去,速度极快的再次拦住了多蒙的去路。 多蒙一字一顿的道:“你,走开,不然,我,杀人。” 他的手握着腰间的弯刀,目光摄人心魄。 可惜,他轻视了一个父亲的勇气。在一个父亲眼中,只要自己的孩子有危险,不管怎样的苦难,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掌柜的面色铁青:“客官要喝酒,小店只要有,客官尽管喝。后面是小老儿家眷居所,客官可不要蛮横无理。” 多蒙突然伸手,捏住了掌柜的的脖子,一把直接将掌柜从地上拎起来:“你们这些该死的明人,弯刀现在在我手里,我才是你们的主人。” 第五百七十六章:不要 “不要!”一直在门帘后面偷窥的少女看到父亲遇险,惊呼一声跑了出来。 掌柜的双手不停挥舞,窒息的感觉让他的双手在空中乱抓。他的双脚时不时会提到多蒙的胸膛,不过那完全没法给多蒙造成伤害。 看到少女之后,多蒙一把将老掌柜丢了出去,然后大步走向少女。 掌柜的瘦弱的身躯撞在坚硬的墙上,将墙皮撞脱了不少,他躺在地上蠕动着,每动一下身上都会传来刺骨的疼痛。 为了女儿,他依然坚强的朝多蒙所在的方向爬行着。 小二只是一个为了银子而做事的人,看多蒙如此生猛,根本不敢接近,更不要说阻止多蒙的莽撞行径了。 眼看多蒙就要抓住少女,那小二干脆直接掉头离开了酒肆。 酒肆中的动静引来了许多旁观者,这些人有汉有胡,汉人自然是那些原本小镇的居民,胡人则是从草原上来做生意的商贾。 张儒创造了一个十分适合贸易的环境,这些原道而来的商人在大明交易的时候能够得到一个很好的保护。只要他们做生意童叟无欺,根本不会有人找他们的麻烦。 在动辄就有军队出动的大同,他们本分做事,能够和当地百姓和谐相处。 ≥长≥风≥文≥学,w▲√x.↗t 没有人敢站出来制止多蒙的行为,甚至没人出言替那可怜的少女说话。 多蒙一把抓住少女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很大,本来就泫然欲泣的少女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往下掉。 虽然喝了不少酒,多蒙这莽夫却依然保持着怜香惜玉的本心,他不由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然后另一只手顺势就摸上了少女白皙的脸庞。 “求求你,放过我。”少女声若蚊蚋。 她现在很害怕,害怕这个人会杀了自己,更害怕这个粗鲁的胡人会夺走自己的贞操。 她的父亲依然在地上爬行着,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绝望,即便再怎么努力的爬行,他离多蒙的距离都是那般遥远。 “跟着我,我保护你。”多蒙拍打着壮实的胸脯,自以为豪迈的道。 人小丫头怕他都来不及,哪里相信他能够保护自己,更是楚楚可怜的哀求:“求求你了,大人,求求你放过小女子吧!” 在草原上曾经跟那些王公贵族一起追求过草原明珠的多蒙向来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初为了追求屠胡现在的可敦,他甚至被他哥哥把腿给打断了。如今来到明国,竟然连一个小女子都不给自己的面子,他瞬间来了脾气。 两只如同铁钳一般的大手直接抓着少女的衣襟,用力一撕扯,胸前春光顿时暴露无遗。少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反而更是激起了多蒙的兽性。 周围围观的人依然没有站出来阻止的,他们只是升斗小民,现在朝廷大军都离开了,他们这些为了保住性命的升斗小民,又怎敢跟一个鞑靼人放肆。 说白了,他们现在对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抱太大希望,哪里有上前找死的道理。 “唉造孽啊,这可怜的大姑娘,就要给鞑子糟蹋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感慨道。 一个妇人叹道:“是啊,这鞑子也太无法无天了,听说朝廷派了几十万大军在宣府,好像就是为了防着鞑子。” 一个年轻人反驳道:“你们知道什么,那几十万大军哪里是防着鞑子,那明明就是防着大同的边军。你们是不知道,蓟镇那边的大军没有动,反而从京城增兵,无非就是怕辽东那位老爷子发怒而已。” 见这人似乎是个知道内情的人,老者好奇的问:“如今鞑子入侵我大明边境,朝廷还防着大同的边军做甚?” 年轻人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惨不忍睹的一幕,摇头道:“以前侯爷在这里的时候,鞑子根本就不敢来。 听京城的同好说,定边侯年三十的时候入宫陪当今圣上用餐,可是第二天都没出宫。后来才发现,侯爷已经昏迷不醒了。 有人说是陛下鸟尽弓藏,有人说是宫中有人作乱,有人说是宦官干政。 具体情况没人知道,不过昔日侯爷麾下的人,一夜之间全部离京,现在都分散到各地去了。” 妇人道:“侯爷是个好人,就是命不好。” 说着,她看了一眼已经被多蒙压在桌上的少女。 她一个妇道人家,让她动动嘴皮子没问题,让她上去阻止多蒙的恶行,她可没那个胆量。 这些人都只是远远的看着,部分好事者还在仔细观察少女脸上的表情。 老者叹息道:“侯爷是个好人呐,要是二十年前,老夫怎能容这等鞑子欺我大明子民。” 书生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看客,高喝道:“兄弟们,一起上,杀了这个鞑子。” 可惜,读书人的声音太小,根本没人理会他。 他有些绝望的看了身边的老者一眼,低头沉思了一片,猛然抬头,眼中已是一片坚毅。 “老先生,您现在不能做的事,晚生替您做了。”说完,他脚步坚定的朝奋战的多蒙跑去。 孱弱的躯壳壮哉多蒙壮实的后背上,非但没有制止多蒙的恶行,反而还让多蒙更加兽性大发。他不停揉捏着少女胸前的温润,下身不停动作着。 书生倒退数步,再次向前,手中多了一张板凳。 “嘭!” 板凳砸在多蒙脑袋上,让他的动作有所停顿。他摇了摇有些晕乎的脑袋,一阵加速,然后浑身一颤,慢慢回头,瞪着一双牛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还举着板凳的书生。 他转身,手在胯下捞了一下,然后张开双手,抓住了还在愣神的书生,用力一甩,就将书生甩到了墙上。 遭受重击,书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结束,等他身上的酸痛稍微有些缓解的时候,一柄雪亮的弯刀已经带着凉意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努力睁大眼睛,感觉吸入喉咙里的气越来越稀薄,他拼命呼吸着,双手用力抓着地上的泥土,可是,无能为力。 恍惚间,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将名字刻在大同城外石碑上的书生,原来,战斗是这样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一哄而散  看到有人倒地,看到鞑子亮刀,周围围观的人一哄而散。⑥八⑥八⑥读⑥书,..o%%%%e%%f%%%%e%%f%d那些看得最为气劲的无赖子的速度是最快的,没多会,围观的十几人已经只剩下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了。 拄着劣质拐杖的老者面色铁青,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向多蒙。 “老家伙,你最后滚开,我不想杀太多人。”刚一刀子把自己那便宜老丈人捅个对穿的多蒙回头便看见了花白头发的老者。 老者脚步坚定,如同之前慷慨赴死的书生。 那根榆木拐杖在他手中一起一落,他目光阴鸷的看着多蒙:“小崽子,老夫在河套杀你们鞑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是的,老者是一个老兵,一个曾经在沙场染血的老兵。 他的运气没有那些弘治朝的老兵好,因为那个时候,没有一个叫张文轩的年轻勋贵给他们讨要一个公道。 一条腿就在河套平原上面扔掉了,老者心里没有半点后悔。 因为他还活着,而他的袍泽兄弟,有很多已经死了。 对待不识时务的人,多蒙自然没有好脾气,此时,他已经将兄长的告诫彻底抛诸脑后了。 他伸出手想要像对付那年轻书生一样快速解决老者,不了他的手却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当他的手掌快要沾到老者衣服的时候,老者十分敏捷的躬身躲过了攻击。 “咚!”轻微的撞击声从左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从痛处瞬间传到了脑海中。 多蒙恼羞成怒,一个扫堂腿扫向老者下盘。 他是一个出色的战士,当面对自己的敌人的时候,他能够想到最简单的方法将自己的敌人击倒。 腿部有疾的老者被一个扫堂腿扫到地上,手中拐杖则砸在了多蒙头上。脑袋被砸,多蒙怒气冲天,直接拔出弯刀对准老者的脖子砍去。 老者在地上无法借力,只好收回拐杖阻拦,那弯刀的锋利程度哪里是拐杖能够比的,一刀下去,连拐杖带脖子,都被多蒙给砍了下来。 鲜血如泉涌,染红了多蒙半边身子。 已经被吓傻了的少女还****着身体躺在桌上,直到多蒙连杀熟稔,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说来也奇怪,多蒙并没有转身将少女也杀死,而是十分温柔的对已经失去神智的少女穿上衣服,然后抱着少女离开了酒肆。 多蒙在这里的歹行,很快就被他的兄长吉和泰知道了。 当吉和泰带着怒色出现在多蒙面前的时候,多蒙还在跟那已经完全痴傻的少女亲热。他很喜欢这个有着一张漂亮面孔的姑娘,他觉得这个姑娘就是自己等了很久的良配。 “多蒙!”吉和泰喊了一声,然后一脚将上半身****的多蒙踹翻在地,二话没说跳起来按住多蒙就是一顿老拳:“你是要害死我啊!” 多蒙被兄长这一顿拳脚给打蒙了:“阿哥,你为什么打我。” 吉和泰抬手又给了多蒙一巴掌:“出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次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多蒙完全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危险,一脸茫然的道:“不过是抢了一个明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明人如猪狗一般,要不是大汗有令,说不定那些只知道看的明人也被我杀了。” 事已至此,弟弟依然满不在乎,吉和泰连续数拳过去,多蒙脸上已是血肉模糊。 他恼恨的道:“你还知道大汗有令,你还知道大汗有令。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做的事,可能会让大汗付出血的代价。三十万大军,整整三十万大军,这是我草原各部落最后的血脉,你不知道你的一个举动,可能会让这三十万大军彻底被消灭吗?” 多蒙傻眼了。 自家大哥说的话,完全没有危言耸听的必要,如果真的如大哥所说,那么今天他做的事,还真的就做错了。 可惜,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有些晚了。 吉和泰知道了这件事,屠胡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对张儒没什么感情不假,可不代表他对大明没有感情。他以前也是鸦角山一个小小的军卒,知道小镇这些居民对当兵的很好。 所以,这次出征,他严令手下人不得对老百姓下手。 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此刻他担心的倒不是那些老百姓会暴动,他担心的,是在商量合作的时候,王周提出的那个要求。 王周要求鞑靼大军入境之后秋毫无犯,现在他的人将大明的普通老百姓给杀了,还杀了一个二十多年前退伍的老兵。 这件事大明不追究也就罢了,一旦大明追究,后果不堪设想。 在没有张儒约束的情况下,屠胡也不知道王周等人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事实上,以现在王周等人的实力,他们是完全没有必要将三十万鞑靼大军引入中原的。 态度,现在他需要的就是大明这边的态度,这个态度不是朝廷的态度,而是王周等人的态度。 等了一个晚上,大同城内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屠胡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他觉得既然对方没有马上找麻烦,这个麻烦应该不会有了。 然而,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下午时分,汗帐却迎来了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进入汗帐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同时还有大同城外摆明车马的十万大军边军。 “王大哥来了,小弟有失远迎,还请大哥见谅。”屠胡笑着将王周引进汗帐,然后亲手给他倒上马奶酒。 王周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来的目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这边有没有拿出一个对策?” 屠胡笑道:“不过是一点小事而已,大哥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死了几个人,我这边会给他们家人补偿,大哥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咱大明的老百姓吃亏的。” 王周端起马奶酒,然后又放下:“你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屠胡,你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出身,现在虽然你是鞑靼的汗王,但你在我眼中,永远都是那个侯府的小不点。” 第五百七十八章:忌惮  屠胡自从当了鞑靼大汗之后,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听到王周的话之后,他本能的心中燃起了怒火。℃八℃八℃读℃书,..o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拍桌子了:“王周,你以为你是谁。我叫你一声王大哥那是看得起你,看在以前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这些。不过你最好不要自恃太高,别以为我是怕了你。” 王周对屠胡的怒气视若不见,摸着装马奶酒的瓷碗边沿,一字一顿道:“我只是为了提醒你自己的出身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这次你鞑靼出兵三十万,其中很多都是未及冠的年轻人。这些香火,你都带出来了,显然你这次所图非小。 如果你一定要跟我斗一斗,那尽管放马过来。 侯爷苦心经营十来年,别的没有,士兵倒是有不少。虽然以王某人的能力未必能够调动所有人,但是王某自信倾手中所有兵力,定能让你三十万大军有来无回。” 屠胡按着桌子站起来,两只手撑在桌上,眼睛瞪大,眼神可怕。 “你是在威胁本汗。”屠胡咬牙切齿道。 王周看都不看屠胡:“你可以当我是威胁你,也可以当这是一种告诫。你有多少斤两我很清楚,我有多少斤两,你未必清楚。” 屠胡犹豫了。 三十万大军看上去很多,可实际上成熟的骑兵只有不到半数。张儒麾下的人时不时就要对他的人动手,草原上能战之兵真的不多。在加上这次来的时候有一些部落不同意,他又大开杀戒损失了不少人。如果真的要跟王周等人斗,他没有这个底气。 十五万骑兵对阵十万步卒。 如果这是在草原上,屠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王周身后有大同府城和那么多堡寨,攻城战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跟着王周一起进来,但是一直都站在王周身后没有出声的马进忠冷冷道:“雏鹰长大了,想要翱翔天际,这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不过,在不能保证你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我还是奉劝一句,不要意气用事。 这次江南近五十万大军按兵不动,大同、辽东两地二十万大军并没有明面上造反。蓟镇李铭、宣府余子俊手里握着二十万大军,但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而且,他们两个也未必会成为我们的对手。 山西那边有八万人,这八万人看上去挺厉害,但是远离战场,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战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锦衣卫在全国上下有不下五万缇骑,这五万人上阵杀敌可能不行,乔装刺杀却是一把好手。你自己想想,你有多少将领能够躲得过锦衣卫的刺杀。 飙云骑有多少人我想不用我说你都清楚,这些江湖人可不管你是不是鞑靼大汗,也不会管你是不是曾经在定边侯府生活过。 他们要杀你,易如反掌。 就算你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别忘了,还有我的暗卫。” 暗卫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暗卫是除了张儒和马进忠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身份的存在。他们可以是一个小酒肆里面的小二,也可以是青楼里面的龟公,也可以是王公贵族府上的客卿。 这些人基本上都有一技之长,表面上有两个或者多个身份。大明这么多人,鞑靼这么多人,谁也没法知道谁是暗卫。 暗卫的存在,就是为了杀人。 每一个暗卫在加入这个家庭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死的选择,他们不会吝啬自己的生命,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暗卫只能用一次,得手会消失,不得手会死。 听到暗卫两个字,不仅仅是屠胡,就连王周都是心中一跳。 要论信任,张儒对这个马进忠显然更为信任。他和谢仑二人一个掌控张儒的钱,一个掌控张儒的刀。 可以说,一旦王周等人有任何贰心,他们每天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因为他们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的亲卫里面是不是有暗卫成员存在。 屠胡颓然低下脑袋:“你们想怎么样!” 王周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担心屠胡会不管不顾,一旦这样,可能大同和辽东二十万大军,根本无法撑到跟朝廷决战的日子。 “你可想好了?”暗地里松了口气,表面上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王周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 屠胡不敢看王周的表情,不用想,他也知道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马进忠则道:“交出凶手,斩首示众。赔偿损失,安抚百姓。” 屠胡艰难抬头:“能不能不杀人?” 王周冷笑道:“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善男信女,杀人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你感觉为难的话,我的人可以代劳。” 屠胡咬着后槽牙道:“我问你们,能不能不杀人。” 凶手是自己亲卫副统领的弟弟,而且是自己很看重的年轻人。那人沙场杀敌是一把好手,指挥战斗的能力也不错,假以时日,必定是一员猛将。 这样的将领,鞑靼这么多部落,并不多。 要他杀了多蒙,他真的有点舍不得。 马进忠淡淡道:“杀不杀人是你的事,怎么决定你自己掂量。我们只是来提意见的,不是替你做决定的。说到底,你才是鞑靼可汗,你才是能够号令这三十万大军的真正统帅。” 屠胡不满道:“别假惺惺的说得这么好听,我现在不过是你们手里的一个傀儡而已。我只有一点要求,赔偿可以,道歉可以,甚至让我亲自道歉都没有问题,人能不能给我留着。” 王周摇头道:“不行,这是一个祸害,留着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屠胡恼了:“你们就不怕我不管不顾率军冲进大同城去!再说了,你们两个现在可是在我手上,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 王周将脑袋往前抻了抻:“来来来,我的脖子在这里,你的弯刀在腰间,要杀我快点动手,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马进忠则站起来道:“我有自信在你抽出弯刀之前,用这两根手指头捏断你的脖子。” 第五百七十九章:任人拿捏  屠胡被他们两人这么无赖的手段折腾得彻底没脾气了,毕竟人都是贪生怕死的,特别是屠胡这种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才得到荣华富贵的人。》八》八》读》书,..o 他不知道马进忠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好像张儒身边的人没几个知道马进忠多厉害。 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跟马进忠赌一口气,这种气,王周敢赌,他不敢赌。 “好,人我交出来。”屠胡无奈的做出了决定。 当天黄昏时分,就在这个名叫青山镇的小镇正中央菜市口,一日前行凶的多蒙被五花大绑带了出来。 老百姓哪里肯相信鞑子竟然会做这样的好事,一个个躲着不肯出来。 屠胡也不强求,毕竟这菜市口周围还是有不好人家的,这些人不敢露头,却一个个把窗户打开缝隙在偷看。 他站在最高处朗声道:“罪人多蒙,于日前杀三人,****少女一人,罪无可恕。今日,当着明国百姓之面,砍下头颅,悬于旗杆之上,以告亡者在天之灵。” 说完,他也不管有没有人看,亲自将弯刀抽出,然后对闭着眼睛认命的多蒙道:“好兄弟,一路好走。” 本来闭着眼睛的多蒙听到熟悉的声音之后猛然睁开眼,用鞑靼语道:“大汗,等等。” 屠胡停下手上的动作,皱眉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多蒙道:“属下无话可说,这是死罪,属下死有余辜。只是那女子已经是属下的人了,家中的人也被属下杀了,孤苦无依,还请大汗看在属下多年来曾为鞑靼立下过不少功劳的份上,替属下照顾好她。” 草原人固有的思维让多蒙做下了荒唐事,但不意味着他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 多蒙正好对那叫翠儿的女子一见钟情了。 “好走。”屠胡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挥刀砍掉了多蒙的脑袋。 当那些在门缝里看到这个鞑靼人真的被砍掉脑袋的大明百姓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多蒙的脑袋挂在旗杆上。 他的尸体,已经被吉和泰给带走了。 留下这颗脑袋,一方面是给鞑靼将士一个警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取信于这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大明百姓。 张儒那个人最是护短,他的手下也是这般。 所以屠胡不敢伤害这些人,也有张儒的因素在其中。 回汗帐的路上,屠胡一直都绷着脸,杀了一个心腹爱将,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如果这是他自己要杀的,那也就算了,偏偏这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受制于人,他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阿图鲁感到十分不解,在杀多蒙之前他也问过屠胡为什么这么做,现在人已经死了,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大汗,多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为什么要杀他。” 屠胡没做声。 阿图鲁不甘心的继续道:“大汗,你这么做是会让所有将士寒心的。多蒙多年来对大汗一向忠心耿耿,可他不过是杀了几个无足轻重的明人,大汗就把他杀了。兄弟们都在看着大汗,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带着他们打回中原的大汗,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对自己人下手的大汗。” 屠胡心中憋着的火气彻底被阿图鲁给点燃了,他怒吼道:“你以为杀了多蒙我很高兴,你以为杀了多蒙是我愿意的?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十三座堡寨都是明人让给我们的,他们如果想要收回去,随时都能够说回去。 多蒙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只顾自己享乐,他开心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这个大汗会不会难做?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在多蒙做这件事之前,你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阿图鲁,你别忘了,现在谁才是大汗!” 阿图鲁面色不改:“属下知道大汗才是大汗,只是属下觉得多蒙死得有些冤枉。不仅仅是属下这么认为,很多将士都是这么认为的。” 屠胡道:“吉和泰都不会这么认为,你这么认为? 你不要忘了,我们带着三十万大军出征,目的不是为了"jianyin"掳掠,我们的目的是要夺回中原。 成吉思汗的子孙,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乱了分寸。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的目的,也不会忘记我的目的。 你如果觉得多蒙死得太冤枉,可以让人把我这个大汗杀了给他赔罪。” 阿图鲁强辩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屠胡道:“我不管你有没有那个意思,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了,我是大汗,你是万夫长,这一点只要我不死就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还有,三十万大军只有半数是能够真正参加战争的,那么多年轻人离开大草原,不是为了内讧,而是为了夺回中原。 本汗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蛋,更不是你一个万夫长能够拿捏的软蛋。” 阿图鲁跟了屠胡不短时间,还从来没见过屠胡发这么大的火。 他本能的想到了不久前来到汗帐的明人,本能的认为是那些人给了大汗压力。 既然屠胡都发怒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一直都有一根刺横亘,让他感觉十分难受。 回到汗帐之后,屠胡将所有人都赶走了,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汗帐里,这一关,就是三天时间。 回到大同府城的王周和马进忠并没有一起进入知府衙门,一个消失在街道之中,另外一个则直接进了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内,傀儡知府已经消失无踪,而马璁则坐在府台大人的位置正在对大同边军将领训话。 暂时的,知府衙门成了军营的白虎节堂。 看到王周回来,马璁象征性的起身跟王周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坐下跟手下商量接下来该怎么打。 等他将军事会议彻底开完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王周才上前道:“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在鞑靼大营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 马璁揶揄道:“你这胆量可不小啊,莫非那屠胡已经变成了食人的恶兽,让你都感到害怕?” 王周道:“这小子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货色,这次被我们拿捏了,心中必定记恨。” 第五百八十章:忧心  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心,也不知道是担心屠胡,还是担心朝廷大军。℃∮八℃∮八℃∮读℃∮书,..o 马璁安慰道:“别担心那么多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当初决定做,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老大说过,有些事他不会强求,我们愿意做,就要考虑清楚后果。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来的决定,患得患失,没好处。” 王周叹道:“我也知道患得患失没好处,可你就不担心你在京城的家人吗?虽然我们没有在明面上高举反旗,朝中那些大臣却肯定知道是我们在背后捣鼓的。当今圣上为人宽厚,朝臣却未必宽厚。” 他担心自己的祖父。 虽然说从小到大,祖父对他算不上好,家族里面所有的力量基本上都是在同父异母的大哥身上。他一个庶出次子,没资格享受那么多,连给家族打理产业的机会都没有。 可他依然担心自己的家人。 他担心那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会受到祖父的责骂,担心家中妻小会成为替罪羔羊,担心心高气傲的祖父会怒火冲天。 马璁很是无所谓的道:“没什么好担心的,陛下是个聪明人,跟老大的关系莫逆。大明建国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皇帝能够跟臣子有这等关系。别人做不到的事,当今圣上做到了。他应该能够理解老大的苦心,不然朝廷大军也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按兵不动。 把家人留在京城,不就是给陛下留下一个信号么。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说不定老大哪天行了,局势就完全能够掌控了。” 王周揉着眉心,一脸担忧:“你说万一要是老大一直都...” 马璁怒道:“呸,你别跟那放屁,老大吉人天相,早晚会醒过来的。” 王周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呸了两口:“呸呸呸,我这是什么嘴,最近太着急,连说话都不会说了。” 见马璁面色不愉,他马上转移话题道:“你说老大安排这么多暗子,唯独不让陈广的福州水师有任何动作,到底是为什么?我觉得老大把三十万鞑靼大军召进来,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马璁面色稍微平缓,冷哼一声:“鞑靼这些年贼心不死,屠胡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真实身份。老大的谋划,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这道理很有可能跟屠胡有关。 你还记得前几天被杀的人么? 当时我们的暗子就暗处看着,他是因为身份的问题不能出现在明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被杀、被侮辱。回来之后,他自己切断了自己左手的三根手指头,他说这是替那三个死去的人切掉的。 一个书生,有当年大同刘鹏的气概,慷慨赴死,这样的人很值得尊敬。就算是沙场征战的新卒,也不一定在那种情况下有那样的胆气。 一个老兵,已经是残废了,可他依然能够挥舞着拐杖冲向敌人,他是战死的,不是被杀死的。 这些我们看到了,可是大部分人佩服这两人的时候,我却在想,为什么当时围观的有十几个人,其中更有五六个是年轻小伙子,偏偏只有这最不可能挺身而出的人挺身而出了? 老大一直致力于将大明带着走向繁荣昌盛的道路,他需要的是大明的每一个百姓在说到自己的国家的时候都能够自豪的拍着胸脯说我是明人。 他需要的是每一个在战场上用生命拼杀的将士都能够无所畏惧,勇敢的用手里的武器结果敌人的性命。 他需要的是当自己人受到欺负的时候,其他人能多一份真诚,少一些冷漠,能够出手相助。 所以这些年老大受尽委屈,背了不少骂名,却依然无所畏惧的继续前行。 现在老大昏迷了,而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多人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被杀而无动于衷。这不仅仅是对老大这些年努力的一种讽刺,也是光明正大的在打我们的耳光。 老大昏迷是一个契机,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老大的布置这么早就会派上用场。 鞑靼的狼子野心,需要一个人去摘除,而这个摘除的人,除了我们之外,绝对不能是其他人。 否则就算将来老大醒了,跟朝廷握手言和,我们这些人都逃脱不了一个叛国的罪名。 陛下能够做到按兵不动,就是在观察我们到底会怎么做。如果我们真的是一心造反,别说是京城的家人,只怕马上就会有数十万乃至上百万大军压境。 只要我们不明目张胆的造反,一步步把鞑靼人引入复地,设下一个圈套,杀了这些鞑靼人,彻底绝了鞑靼的香火,就能够赢得保命的本钱。 你现在的犹豫,在将来可能会让更多的兄弟死在自己人的屠刀下,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连老大自己都无能为力了。” 一通精密的分析之后,王周心境豁然开朗,他一直都在担心,担心自己的名字会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现在马璁这么一解释,他马上就明白了。 当然,还有一重意思是马璁没有说出口王周却心知肚明的,那就是这一次所谓的造反,也是为了将刘吉背后的人拉到明处。 万安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要真正将万安的人全部挖出来,就必须有一场让万安能够看到希望的动荡。 张儒的昏迷,恰好就是这样的机会。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将万安一党全部揪出来一网打尽,现在他们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要说担心,马璁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张儒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张儒不能醒来的话,哪怕万安一党被一网打尽,张儒的部署都有可能落空,因为谁也没法保证朱佑樘能够活到计划成功的那一天,谁也没法保证太子会不会坚定不移的执行张儒的既定战略。 现在,也只有盼着张儒能够快点醒来,只要他醒来了,他手下这些人才能真正找到主心骨。 第五百八十一章:动起来1  弘治十一年四月初四,朝廷大军彻底部署完毕,可皇帝朱佑樘,却是学会深居简出了。【八【八【读【书,..o 连续三次大朝会,朱佑樘都以身体不适为由不上朝,内阁李东阳、徐浦、刘健、谢迁联袂进宫,也没能说服皇帝上朝。 朝中渐渐变得人心不稳起来,不少官员都跳出来攻讦张儒麾下的将领。 同时,也有人开始对内阁几位大学士下手,不过朱佑樘一直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将所有事都交给内阁的人处理。 当内阁值房案头的奏折达到一个连刘健也不愿意看的高度的时候,作为内阁首辅的他拿着那一沓厚厚的奏折进宫了。 “陛下,刘大学士求见。”萧敬温和的声音在东暖阁门外响起。 汪直落马之后,朱佑樘将皇宫里的太监都换了一遍,不过他生性仁慈,并没有对这些人大开杀戒,而是将他们贬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朱佑樘大感意外,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半晌,他还是点头道:“让他进来。” 刘健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年迈昏庸,请陛下准臣告老还乡。” 朱佑樘本来到了嘴边的训斥话语一下就缩了回去,连忙起身将刘健扶起来:“刘大学士,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刘健将手中奏折双手奉上:“陛下请看。” 朱佑樘犹疑了一下接过奏折仔细看起来,看了几本之后,他一下将手里十几本奏折全部掼在地上:“荒唐!” 这些奏折大部分都是弹劾刘健的,里面的罪状五花八门,有说他为老不尊爬灰的,有说他利用职务之便损公肥私的,有说他的贪墨国帑的。更有甚者,竟然将朱佑樘自己亲口答应的给刘健的儿子荫庇国子监的事给翻了出来。 这也怪不得朱佑樘会发怒,他对刘健的为人还是十分清楚的,此公不说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却也绝对不是那种损公肥私的人。 让他十分气愤的是,这些弹劾的官员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的是在为大明的江山着想一般。 等了一阵,让心情平复一些之后,朱佑樘沉声道:“这些人不用去管他,入朝为官,哪里会没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的。大学士劳苦功高,朕是知道的,这些闲言碎语,大可不必理会。” 刘健面容悲苦,脸上纵横的皱纹都在颤抖:“臣也不想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怕三人成虎,老臣辛苦经营一世的名声,就得被这些宵小之徒彻底败坏了去。” 朱佑樘道:“大学士何必杞人忧天,这名声不是别人说出来的,那是自己做出来的。大学士的为人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这些芝麻绿豆的小官员,可能连您的面都没见过,就在那里大放厥词,这后面,一定有人在推动。 几日前朕就跟内阁几位大学士通过气,这段时间,不管朝臣上的奏折是什么奏折,只要是无关战事的,一概不要理会。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当柴火烧了也好,放在内阁值房案头也罢,朕是不会管的。 你们的为人如何,只要朕相信就行,他万安就是长了三头六臂,莫非还能煽动大明数万官员一同上奏不成?” 刘健叹了口气:“臣愚钝,只知这些人牙尖嘴利,许多还跟都御史台的人有关系,一旦都御史台的人也掺和进来,只怕老臣真的要晚节不保了。陛下心性仁慈,必不会对这些人痛下杀手,若是定边侯在,至少陛下手中有一刀。” 张儒在,张儒就是朱佑樘杀人的刀。 不管他杀人是不是出自皇帝的授意,所有的血债都会记在张儒身上。而且张儒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在朱佑樘面前能够真正说得上话。 刘健自问比不上张儒,他也不愿背这种骂名。但是他是内阁首辅,如果有官员被杀,那么第一个背黑锅的,肯定是他。 为官清廉一辈子,刘健是真心不想在最后关头晚节不保。 朱佑樘宽慰道:“老大人且安心,朕不杀人,是朕还没有到杀人的时候。现在也不是时候,万安的党羽到底有多少,没人知道。” 刘健道:“臣不知道陛下跟定边侯到底是怎么商量的,但是现在举国上下都知道,定边侯麾下的人反了。 陛下按兵不动,臣不敢置喙,然天下百姓不会这么认为。 若是事先安排,为何侯爷这个时候昏迷? 若非事先安排,为何陛下不平叛?” 说来说去,话题总算是扯到了点子上,不光是刘健,就是其他几位,上次跟皇帝谈完之后,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惴惴不安。 现在最重要的是民心,一旦失去了民心,大明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朱佑樘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知老大人可有心思听朕说一个故事?” 刘健一怔,马上道:“臣洗耳恭听。” 朱佑樘缓缓道:“朕跟定边侯的事,你们很多人是知道的。但是很多人只知道定边侯是朕的奶哥哥,却不知道他曾经无数次救过朕的命。 说实话,这皇位,如果不是因为有定边侯,说不定会落到谁手中。 朕一直心存感激,因为朕知道,只要他的心不变,朕就能够在这皇位上过一天安稳日子。 计划赶不上变化,随着大明越发稳定,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朝中官员的日子也好过了,就有人在朕的耳边撺掇朕除掉定边侯。 他现在才不过三十岁,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以后他会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连朕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朕动心了。 朕可以保证朕活着的时候他不反,可朕没法保证朕死了之后他不反。既然他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理所当然的认为能够随时收回来。 可惜,朕的奶哥哥从来都不是吃素的,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谋划,目的就是为了防备有朝一日朕翻脸不认人。 所以他去了福州,朕用朝廷数十万大军对他施压,却一直都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朕的心里一直都在犹豫。” 刘健在皇帝停顿的时候回了一句:“劝陛下除掉定边侯的人,没有做错。” 第五百八十二章:动起来2  朱佑樘惨然一笑:“是啊,那个时候,朕也以为他说的是对的。⑤八⑤八⑤读⑤书,..o%%%%e%%f%%%%e%%f%d 朕一度想要数十万大军发动攻击,可一想到福州水师已经闯下了赫赫威名,而福州还有数十万百姓,朕又犹豫了。 鄱阳湖水师多年不战,是否是装备精良的福州水师的对手?数十万大军,又是否真的能够拿下那看上去不大的福州城? 朕的心里没有底。” 说到这里,朱佑樘看着刘健,似乎是想要他说些什么。 刘健沉吟片刻道:“以朝廷的力量,如果那个时候出手对付张文轩,定能将他拿下。臣以为之前陛下太过优柔寡断了,不然,也不至于会有今日。” 朱佑樘笑道:“这事朕也想过,现在倒是十分庆幸当初没有下令开战,否则,哪里会有今日的局面啊! 张文轩昏迷不醒,他手下的人聚众造反,而万安的人,也从暗处跑出来了。这对大明来说是一场挑战,同时也是一场机遇。 他布置这么多后手,目的就是为了保证自己和身边的人的安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朕很能理解。” 刘健严肃道:“臣以为现在开战,或许是最佳时机。养虎为患,到头来就怕猛虎食人。” 朱佑樘摇头否定了刘健的说法:“朕倒是认为现在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不说别的,定边侯为国建功,如今他昏迷不醒,莫非老大人要朕做那等无情无义之人?” 刘健咬着牙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要保住大明的江山,势必要背上骂名。若是陛下不方便出手,老臣可以代劳。” 朱佑樘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刘健有时候比谢迁和李东阳都要固执。 他今天进宫的目的,看上去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为了说服自己下令开战。 每一次都是几十万大军的调动,每一次都要浪费不少钱财,国库充盈,钱不是问题,刘健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朱佑樘想了想道:“老大人且安心吧!这事,朕自有分寸,若是老大人觉得累了,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张文轩的事,就不劳老大人费心了,朕不会让大明亡在朕的手里。”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健也不好继续劝说,他从皇帝的口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如果自己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皇帝很有可能会让他告老还乡。 想到现在朝中局势有些不太明朗,这位内阁首辅还是决定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等事情明朗了,他再出来主持大局也不迟。 他高居首辅之位,所有明枪暗箭势必会对准他,只要他当这个首辅一天,就会有官员不停的弹劾他。 离开东暖阁后,回到家中的刘健没有马上休息,先是写好了请假的折子,然后又家丁给李东阳、谢迁、徐浦三人各送了一封亲笔信。 收到信件的李东阳等人感到十分纳闷,看完信件之后,一个个又都释然了。 这些天有朝臣弹劾刘健,他们是知道的,不过他们都没将这些人当回事,毕竟这么多弹劾刘健的官员里面,没有一个是上得了台面的。 除了一个七品的给事中算是能够在朝堂上说得上话之外,就只有一些不入流的七品小官。 因为刘健的密信,几个内阁的大学士都是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三人商量好进宫找皇帝求情,不料朱佑樘却闭门不见,还让萧敬告诉三个大学士:朕意已决,休得再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执拗的要求见皇帝,除了给皇帝心里添堵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几人都是聪明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又一同出了宫。 “谢大人,您说这事到底是怎么闹的,陛下说让刘大学士休息就休息,一点预兆都没有。”最后入阁的徐浦资历最低,在内阁中话语权也最低,不过他为人圆滑,跟其他几人虽然不交心,但关系却不差。 李东阳和谢迁都皱着眉头。 谢迁看着李东阳,示意他给出一个解释,毕竟他是曾经的帝师。 李东阳则看着谢迁,用眼神示意他来说,毕竟他在内阁的资格比自己要老,说出来的话也有威信一些。 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阵之后,谢迁才缓缓开口:“这事老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稀贤兄可能是迫于最近朝臣弹劾的压力,才去找陛下。可能是言语上冲撞了陛下,才会遭遇此劫。” 徐浦喃喃道:“不对呀,陛下生性温和,一般的小事断然不会愤怒。” 李东阳分析道:“有些事陛下的确不会大为光火,但有些事是陛下的逆鳞,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比如...” “张文轩!”谢迁接口道:“陛下和张文轩情同兄弟,二人自幼相识,彼此扶持。可以说,陛下能够得到这大好江山,跟张文轩不无关系。张文轩能够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跟陛下也不无关系。” 徐浦皱眉问道:“二位老哥,你们说这次,是不是陛下跟张文轩设下的局?” 谢迁心中一跳,迟疑道:“看着不像啊,最近定边侯府的人都是深居简出,飙云骑的人也是四处寻觅良医,看样子不像是做戏。” 李东阳十分肯定的道:“这次估计不是做戏,宫中御医说过,张文轩如果不能自行醒过来,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这么睡下去,如同活死人。连宫中老神医都没办法,一般的大夫,只怕也能以医治。 如果真的是做戏,汪直算是怎么回事?他手下这么多人被杀,这么多人被贬谪,连他自己都身陷囹圄。要真的是做戏,这本钱,就有些大了。” 徐浦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多谢二位老兄解惑。” 谢迁脸色凝重:“谈不上解惑,只是将彼此的意见交流一番而已。今日咱们就各自回去吧,稀贤兄不在内阁,往后,还得我等一起同心协力才是。” 李东阳欲言又止的看了二人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他在担心,既然今日有人攻讦刘健,那明日,是不是会有人攻讦其他人? 第五百八十三章:动起来3 ??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攻讦谢迁的奏折又到了内阁。 谢迁一脸患得患失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他们先是攻讦稀贤,如今又攻讦老夫,莫非真的要将整个内阁的人全部逼走他们才安心?” 徐浦就是老黄牛,在这几位面前,李东阳还能因为是帝师的关系说几句话,他可是什么话都说不上的。 所以听到谢迁的问话之后,他索性装作没听见。他知道,反正就算自己说出自己的意见,对方也未必会听。 李东阳一脸淡然,瞥了一眼徐浦,然后拉着谢迁坐下道:“木斋公且安心,这些人要闹腾,何不随他们闹腾去。很多人的心里都是雪亮的,他们不是不知道木斋公的为人,有人要说,就让他们说罢!” 谢迁心中惴惴不安,紧张道:“可说的人多了,就怕陛下当真呐!老夫为官半生,自问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是老夫想要的。” 徐浦正在翻阅奏折,将攻讦谢迁的奏折归整到一边的竹筐中,将其他奏折仔细看过之后分门别类的放好。 听到谢迁这么说,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木斋公何必太过在意那些宵小的话语,陛下在深宫之中,不过问内阁之事,只要我们不说,便也没人知道有人攻讦您。” 本来是一句略带奉承的话,听到谢迁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连李东阳都忍不住瞪了徐浦一眼,皇帝不管内阁的事,是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是皇帝不想管,而是不能管。 皇帝管不管那是皇帝自己的事,他们做臣子的,却是不能够刻意隐瞒一些东西的。 基本上这个时代的文官,都是自诩忠臣,哪怕自身是奸臣,他们也会标榜自己忠臣的身份。<> 而像徐浦这样不管不顾的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是很容易引人反感的。 谢迁不满道:“老夫一生忠君爱国,怎会做这等欺上瞒下之事。大不了就是辞官归故里,安能犯欺君之罪。” 李东阳也道:“徐大人此话就太偏激了,陛下不管,那是因为此时乃是非常时期,我等臣子,自然应当如实禀报。” 徐浦赧然:“是我考虑不周。”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徐浦心里却在暗骂。 你们两个做了****还想立贞节牌坊,既然是内阁大学士,畏首畏尾的,不思为国效忠,反而想着自己的名声。你们还有脸来教训我,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 资历是硬伤,这硬伤让他有话不能说。 谢迁和李东阳不再理会徐浦。 二人走到值房外面,谢迁道:“东阳,你给老哥出个主意吧!” 李东阳道:“木斋公不用担心,陛下不是昏聩之君,木斋公为朝廷做的事,陛下是看在眼里的。” 谢迁摸着胸脯道:“可老哥这心,就是放不下啊!” 李东阳看着谢迁认真道:“如果实在不行,木斋公就学刘大人那般,在家中养病吧!这只是一种躲避的手段,不一定能让那些人偃旗息鼓。看他们现在的做派,摆明了就是要将内阁的几个大学士全部逼走,然后逼迫宫中的陛下出来主持公道。 到时候张文轩麾下将士谋逆犯上的问题,便会摆在陛下面前,容不得陛下再推脱。 陛下将陷入两难的境地,进的话,跟张文轩撕破脸皮,这张文轩一睡不起还好,若是有一天醒来,只怕陛下会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奶兄弟。<> 退的话,那些人势必会步步紧逼,可能露出来的人会更多,但是也能够给陛下致命一击。 陛下的身体,你是知道的,他受不了那么多气,一旦圣上身体违和,这就是那些人的机会。是太子登基?还是另外扶持所谓的英主,只怕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说了算的了。” 李东阳将问题分析得十分透彻,谢迁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没有思索多长时间,他就决定留下来。为人臣者,不能一遇到困难就退缩,把什么事都偶交给皇帝自己去处理。 现在形势极为严峻,一旦朱佑樘有任何闪失,他们这些人,只怕没有一个会有好果子吃的。 孰轻孰重,谢迁能够掂量得清。 内阁的人心浮动很快就因李东阳的机智而得到化解,定边侯府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张儒已经昏睡一旬时间了,每天无相都会给张儒把脉,但是没有一点起色,他似乎并不愿意醒来,这么沉睡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解脱。 这日,无相再次为张儒把脉之后,摇头叹气的将两片半寸左右的老山参塞进张儒舌头底下,对苏七七和江采薇道:“还是跟以往一样。” 、 苏七七温柔的看着张儒:“我相信相公总有一天会醒来的,谢谢无相爷爷,您辛苦了。” 江采薇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平静的张儒,她有种冲上去给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两巴掌的冲动。 孤儿寡母就被他这么抛下了,他自己倒是轻松了,可她们孤儿寡母的,该如何生活? 张慕言没了往日的调皮,一脸担心的看着床上的父亲,怯生生的对无相道:“老爷爷,以后慕言不拔你的胡子了,你让爹爹醒来好不好。<>” 小慕言一句发自内心的的话,让两个女人彻底绷不住了,一个个泪如泉涌。就连无相都感觉鼻子发酸,转过头去好一阵才缓过来。 跟了张儒之后十分钟情于房梁的范无咎看到这一切,叹了口气,拿起酒葫芦猛灌了几大口。 以前觉得这酒就是解忧的良药,可现在,他却是喝不出滋味,仿佛进入口中的酒水都是苦涩的。 良久,苏七七擦干泪水,将张慕言从江采薇怀中抱过:“慕言,你要永远记住,你的爹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他不是不醒来,而是睡着了而已。” 江采薇胡乱的擦了一把脸:“慕言,你大娘说的没错,爹爹只是累了,想要好好休息。慕言听话,爹爹很快就会醒来的。”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八十四章:总有些许情感 ?? 两个小女子的坚强,让无相心里发苦。 张慕言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这一点她继承了老爹的优良传统。这次她被两位娘亲忽悠住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无相和尚感到心中发苦,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恨张儒太过冒险。 张儒的昏迷,直接导致府中下人深居简出,不管是看门的门房还是采买的管家,全部都选择闭门不出。 一番好意,仅此而已。 没有卖身为奴,只是在定边侯府做工,主人家的亲近,让这些出身低微的人,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定边侯府的人。 他们中间有些人甚至不知道,张儒昏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今天有没有什么消息?”老管家佝偻着脊背问门口曾经的锦衣卫伤员。 门子道:“没什么动静,有人来打探消息,被我赶走了。不过我估计那些打探消息的人不会死心,还会再来。” 老管家道:“无妨,尽好本分就行。那些人的手段可比咱们要高很多,我现在都不知道府上是不是有敌人的奸细存在。” 门子皱眉问:“是不是通知人来处理?” 老管家摇摇头道:“不用通知了,二位夫人本来心情就不好,叫人过来只会让二位夫人心情更为不佳。” 门子忍不住问道:“管家,您说,这侯爷到底能不能醒来?” 老管家叹了口气:“唉...我看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侯爷还活着。 至于侯爷到底能不能醒来,连无相大师都不知道,李神医也不知道,我这糟老头子就更不知道了。<> 府上人心浮动,不少人都是看在侯爷平时对他们不错的份上才勉强留下的。听说南方大战在即,大同那边又有鞑子入侵,有人都考虑要离开京城了。 唉...也不知道,这次挺不挺得过去。” 在张儒府上这么多年,老管家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忧心过。主要是张儒昏迷了,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 门子道:“他们有想法是在所难免的,大家都是有家室的,在侯府做事,无非就是为了钱。不像我们这种孤家寡人,就算要走,也不知道去哪里。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说不定侯爷真的醒不来的话,我会是保护夫人离开的一个无名小卒。” 老管家不无感慨道:“终归是没什么人现在离开,等到大战真正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人离开。 在侯府这么多年,大家都是和睦相处,彼此之间十分融洽,侯爷和夫人对下人都十分不错,对咱们这些人也从来没当外人和下人看过。 这么多年相处,总是有些感情的。 你说的不错,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人都是自私的,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想不是。 我倒是不想着强求这些人留下,事实上留下可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也许真的朝廷跟侯爷撕破脸皮之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们现在的定边侯府。 不过老夫倒也无所谓了,半截身子埋黄土,家里也没什么亲人,死了就死了。 你还年轻,可别想不开,夫人和小姐,都还需要你们这些人去照顾。侯爷不在了的话,夫人们身边没有个信得过的人,总是不太妙的。<>” 门子指着自己断了的臂膀,苦笑道:“你看我现在就是个废人,我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与其这样,还不如为侯爷做最后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人活着,总是要有些坚持的,我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以前是为了混口饭吃,侯爷进了东司房之后,我才明白人生应该有些追求。 后来残废了,如果不是侯爷垂怜,我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在街上乞讨。 能坚持到最后,也算不错。” 老管家伸手拍了拍门子的肩膀:“行了,别想那么多,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就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别太悲观了。这些日子你多盯着点,那些宵小如果来探听消息,打出去便是。至于府上是不是有细作,这不是我们能够管得了的。” 门子用力点点头,腰杆笔直的看着门外。 定边侯府门外有不少眼睛在盯着,府上有不少飙云骑,又有无相、范无咎这样的武道宗师,不过没有人管这些眼睛。 只要他们不撕破脸皮跑进侯府撒野,基本上不会有人管他们每天在做什么。他们背后的人就算再催促,每天汇报上去的消息也是一样的。 京城东二十里,一处农庄内,须发皆白的万安将一副写好的丹青墨宝放下,端起茶壶开始喝茶。 没有几颗牙的嘴嘬了几口茶水之后,他咧嘴一下,露出几个黑窟窿:“张文轩这次看来不像是造假啊!呵呵呵,老夫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您说得是,咱们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下面的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大人您说时候未到,所以大家伙都等着呢!”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面的神秘人站在万安身后,听到万安感慨后不卑不亢的道。 万安乜了一眼身后的人,淡淡道:“可惜啊,刘吉是看不到这一天了,他要是能够多撑一段时间,说不定,这大明的江山,又会重新回到咱们手中。<>” 神秘人呵呵笑着,笑声有些阴柔:“万大人可是老谋深算呐!那刘棉花就是没有这么好的命,他要是命好,也不至于这么早就露馅,让那张文轩抓住把柄,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万安脸上怒色一闪而过,语气平淡:“刘吉也的确是命不好,不过咱们还真的得谢谢他才行。他要是不守口如瓶,咱们全部露出来了,那个时候咱们可是跑不掉的。” 神秘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也是,这救命恩人刘吉是当之无愧的。是我孟浪了,侮辱了救命恩人。” 他听出了万安语气中的不悦,所以马上改口。 不管怎么说,就算最后张儒和他的党羽全部都被诛杀,能够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万安。 万安笑道:“好了,别那么认真,老夫开个玩笑而已,告诉下面的人,抓紧时间攻讦,尽快让内阁空出来。”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八十五章:狂风暴雨  弘治十一年六月初一,工部左侍郎闫辉率二十三官员攻讦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滥用私权。】⑨八】⑨八】⑨读】⑨书,.23.o 弘治十一年六月初五,左都御史屠滽弹劾内阁大学士谢迁不法事二十三条。 弘治十一年六月十一,国子监监生汤斌带头闹事,直接堵住太和门不让人进出,说什么****不除,他便死在太和门前。 宫中沉静如井水,皇帝根本没有过问这些琐事的意思,他一如既往的相信内阁几位大学士,不管不顾。 弘治十一年六月十八,每天的奏折到达内阁之后便音讯全无,宫中有人传言这些奏折根本没到达东暖阁。 左都御史屠滽怒而入内阁找几个大学士的晦气,正好看见徐浦将一筐奏折丢给御膳房的人。 于是怒气勃发的屠滽一发不可收拾,一怒之下告病不出。 紧接着,弘治十一年六月廿二,数十个自诩清流的官员联袂告病,一时间,朝野之中显得空旷了许多。 消息如实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只顾着跟太子说话,根本就不予理会。 依然是那个农庄,依然是那个位置,万安靠在椅子上端着紫砂壶品茗。这次是三个人,除了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外,还多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屠滽。 “这皇帝也真能够忍的,内阁几人似乎拿咱们毫无办法,再过个几日,只怕是没几个人会上朝了。”黑袍人语气中带着讥讽。 万安闭口不言。 屠滽道:“不一定,很多人现在都是摇摆不定的,就算暂时让他们不上朝,长此以往,只怕他们也不会乐意。 现在臣子们不满的,就是陛下对各种攻讦之事不闻不问,一旦陛下过问了这些事,他们很多人都是会回去的。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当了官,好不容易能够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是站队的问题而已,谁愿意赌上自己的前程。 对付张文轩,还得速战速决。 愚以为光是在朝中造势还不行,第一内阁不一定能够换上咱们的人,第二就算换上咱们的人,陛下也不一定会同意。” 万安放下紫砂壶,双眼盯着屠滽:“屠大人有何妙计?” 屠滽没说话,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兵。 黑袍人哈哈大笑:“果然最阴险毒辣的就是书生,提笔杀人,提笔杀人呐!” 万安在黑袍人说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了明显的不悦,不过这神色一闪即逝,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屠滽道:“屠大人果然是老夫的诸葛先生,想出如此妙计。皇帝不是现在还犹豫不决么,我们就加一把火,让前线的士兵先开战。到那个时候,就算皇帝想要压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彼此之间又商量了一番之后,几人纷纷离开。 定边侯府内,又到了给张儒扎针的时候,小慕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无相和尚。她怕爹爹会疼,那么长一根的针扎进去,可爹爹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么长时间扎针,无相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每天扎针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持张儒体内筋脉的活力,避免有朝一日就算清醒了,他也会武功尽失。 “和尚爷爷,爹爹他不疼吗?”张慕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无相,声音软软糯糯。 无相手一抖,险些就扎偏了。 他回头看到张慕言的眼神,心瞬间就软了不少。 小丫头现在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是真的让人心疼。 这针扎在一个正常人身上,肯定是会痛的,然而张儒却是没有知觉。他倒是希望张儒突然弹起来说一声痛,那样就算张儒骂他他也无所谓。 每天看着江采薇和苏七七愁容满面,无相和尚和范无咎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小辈,看着她们伤心,而自己又无能为力,他们心里的感觉,就像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 “咿...爹爹动了。”张慕言突然道。 无相和尚在专心扎针,听到这话忍不住轻声道:“慕言,别乱动,爷爷在给爹爹治病。” 张慕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张儒正在微微弯曲的大脚趾:“爹爹真的动了。” 无相有些不耐烦的看向张儒的脚趾,只是扫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回头继续扎针。忽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着张儒正在发抖的大脚趾。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对张慕言道:“慕言,爹爹没动,这是正常反应。慕言先出去玩好不好?等爷爷忙完了,爷爷陪你玩。” 张慕言不情不愿的噘着嘴朝门外走去,一步三回头的她眼睛念念不忘的盯着张儒的脚趾。 这次扎针,无相耗费的时间比以往要多数倍,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江采薇和苏七七都因为童言无忌的张慕言一番话而焦急的到了门外,看到满头大汗的无相,苏七七急忙问:“无相爷爷,相公是不是醒了?” 无相摇摇头道:“慕言看到的是自然反应,他现在身体没有知觉,但他的意识是有知觉的。他现在很想醒来,但是他无法醒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筋脉没通。” 苏七七和江采薇期盼的目光瞬间变成了失望,前者呐呐道:“哦,谢谢无相爷爷了。” 无相宽慰道:“七七,你也别太伤心了,这小子潜意识里是十分想醒来的,待我诊治之后,他还是有醒来的希望的。” 两个失落的妇人压根就没心思听他的安慰,只顾着失魂落魄。 无相用宽大的袍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七七,以后文轩的房间不要让人进去了,就算是你们也不行,我要给他用一种古法治疗,吃的东西就送到窗口就行,我自己会拿,周围派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打扰我的治疗。” 他突然这么严肃的说话,下了两女一跳。 江采薇狐疑的看了无相一眼,苏七七倒是不疑有他,马上就吩咐下面的人照办。 弘治十一年六月廿五日,定边侯府再传不出一点消息,外人只知道有人在用古法替定边侯疗伤。 第五百八十六章:兵戈起1  范无咎对无相和尚突然做出的决定感到好奇,当晚就找无相和尚问个究竟。】八】八】读】书,..o可无相和尚直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连范无咎的面都不肯见。 “老和尚,你到底玩什么把戏?”范无咎在门外大声吼道。 他在定边侯府地位特殊,他要是发飙,就算是苏七七和江采薇都没法让他安静下来。所以尽管担心丈夫的安慰,两女还是没有阻止范无咎。 无相和尚不胜其烦,在范无咎嚷嚷了半天之后终于开口:“老家伙,没事别在外面嚷嚷,打扰老衲治疗,这后果你可吃罪不起。” 范无咎面露喜色,口中骂骂咧咧:“你个老秃驴,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了。你是真的找到治疗这小子的方法了?把所有人都支开,你不是想对那小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无相和尚怒喝之声从房间内传出:“滚!一把年纪了没羞没臊的,老衲若是没找到治疗之法,怎会把所有人都支开。这外面还要靠你才行,谁都不知道他府上是不是有别人的人。我的治疗不能被打断,否则就会酿成大祸,只怕他永远都醒不来了。” 一听无相和尚说得这么严重,范无咎收起戏谑的嘴脸,正色道:“你安心给他治疗,外面交给我就是了。” 无相和尚道:“外面有劳你多费心,我现在还在备药,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找你。晚间我把药方给你,你亲自去抓药,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药方。” 范无咎脸色凝重的点头:“你放心。” 这老头认真起来,别说是从他手中看到药方,就是要看到他的影子都是十分麻烦的事。 无相和尚的表现越是神秘,范无咎就越放心。他跟无相是几十年的老对头老朋友,能够让无相如此小心对待,证明张儒的病无相有一定的把握。 只有一个徒弟的范无咎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定边侯府的人,自然知道一个清醒的张儒比十个昏迷的张儒还要有用。 只要张儒能够清醒,至少他就不需要面对苏七七和江采薇每天的愁容了。 当天晚上,无相将药方交给了范无咎,然后这位江湖上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十分蛮横的把京城最大的药铺大门踹开,从药铺拿了三十多味十分普通的药材离开。 等到他回到定边侯府的时候,那边找麻烦的人也差不多上门了。 还好张儒在京城还算有点名气,被吵醒的顺天府尹林大人连个屁都不敢放,自己拿俸禄塞住了那药铺掌柜的嘴之后,留下一句替下官给侯爷问安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知道范无咎是去拿药,两女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期盼。 “老家伙,药我给你找回来了,为了避免别人知道药方,我特地多拿了四五味药。你说你方子上这些药,都是十分普通的,就这些药能把文轩的病治好?”范无咎把药从窗口丢进去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无相没吭声,他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范无咎醒来之后就十分敏锐的感觉到了房间内的不对劲,躺在床上的张儒身上传来的气息似乎比昨日要强劲了一些。 他刚要张口喊,马上就想到无相和尚的嘱咐,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有范无咎这么一尊大神守在门口,不管是府上的丫鬟婆子还是两位主母,来到房间外都只能看看,别说进去,就是打开窗看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无相之外,没有人知道张儒的身体到底是不是能够恢复过来。 这样持续了数日时间之后,江采薇有些稳不住了,主动找范无咎问情况:“范先生,我家相公到底怎么样了?” 范无咎双手一摊:“这个老夫也不知道,你得问你的无相爷爷才行。” 江采薇张口就要叫,却发现范无咎投来了一个十分凌厉的眼神,她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范无咎冷着脸道:“你如果希望张文轩真的一睡不醒,你就尽管叫。老夫现在也不知道大和尚的治疗是否到了关键时刻,一切都是未知数。你相信无相大和尚,就不要过问这边的事,有我们两个老头子在,张文轩的情况不会比之前更差。你若不行,可以叫人硬闯,但是出了事,这后果你自己承担。” 这话,说得十分严重,江采薇那种泼辣的性子,也不敢乱来。 里面睡着的是她的相公,是她要托付一生的人。若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而让相公有个闪失,比杀了她还难受。 尽管还有些疑惑,但江采薇也不敢继续胡闹,只好带着心事回去找苏七七诉说。 在这一方面,苏七七明显比江采薇要成熟许多,安慰了许久之后,江采薇脸上才算有了正常脸色。 时间一天天过去,定边侯府的人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大同和辽东那边每天都会送信过来,告诉府上那边每天发生的事情。 不过两位主母都没什么心情看这些,所有的信件都是交给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至于这些信件最后去了什么地方,只有牟斌知道。 京中官员很多都佩服牟斌,现在锦衣卫十来个千户所都反了,偏偏牟斌一点事都没有。 弘治十一年七月初四,僵持了一个月的战局因为一个胆大包天的人彻底发生了改变。 这个人名叫陈亮,麾下将士不过三千,因作战勇猛而提升为千总。 事实上,这个人当上千总的时间还不长,不过是半年左右。 这天,陈亮率麾下三千将士打开宣府关城城门,在其他守军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奔大同而去。 大同守军的所有兵力基本上都布防在府城西北侧,根本没想着东南这边竟然会主动发动攻击。 他们防备的是鞑靼人,却没防备朝廷这边的力量。 三千骑兵摧枯拉朽,直接捣毁八个小镇之后直达大同府城外面。要不是守军反应速度还算快,这三千骑兵只怕已经冲进了大同府城的瓮城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兵戈起2 ? 推荐阅读:  听说朝廷大军攻来,马璁勃然大怒:“这宣府大军未免太不识时务了,竟然敢主动出击。” “夏侯铜官,你带两千人出城,去会会这不要命的兔崽子。” “孙侃,你带一千人迂回策应,一旦不敌,马上驰援。” “马同袍,去看看王将军在干什么。”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马璁坐在椅子上气喘如牛。 如果朝廷方面是数十万大军,甚至只需要数万大军出击,他也不会如此生气。 偏偏陈亮一个小小的千总,带着不过几千人马,就敢来攻击大同府城,这让他感到十分郁闷。 他马璁好歹也是在大同总兵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的人,老爹更是当朝兵部尚书,被一个小小的千总轻视,这滋味可不好受。 马同袍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跟他爹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他爹那种阴鸷之气,看上去挺阳光的。 到得王周的院子,马同袍发现院子外面有重兵把守,这在他的印象中还是从来没出现过的状况。 他十分有礼节的对把手的锦衣卫小旗道:“烦请通知一声王将军,马将军有要事相商。” 小旗瞥了一眼马同袍,面色不改:“小哥回去吧,待将军忙完,自然会去找马将军。” 马同袍点点头,嘱咐道:“还请兄台记得把话带到。” 那小旗有些不耐烦:“小兄弟不放心的话,可以在这里等着。” 马同袍和他爹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骨子里都是十分偏执的人,所以听到这话之后,本来打算离开的他,干脆就跟小旗一样站在了院子外面。 那边厢马璁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马同袍回去,更没有看到王周,怒气已经平息的他忍不住自己找上门来了。 此刻,王周正在自己的房间内跟一个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下方黑纱罩面的人谈话。 看那样子,似乎这人的身份还还不一般,至少,主位上坐着的不是王周,而是那斗笠人。 “王周,你们这是搞什么?”院子外面传来了马璁的高喝声。 那破锣嗓子一叫唤,整个总兵府都能听见,更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了。 王周朝斗笠人投过一个询问的眼神,斗笠人摇了摇头:“不要告诉他,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的嘴巴比他严,所以我第一个找的是你。南京方面的情况不是很明朗,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请放心。”王周十分谦恭的弯了弯腰,然后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马璁正在数落马同袍:“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老实,别人不让进你就不进。好歹也是老大带了这么多年的人,一点长进都没有。军情紧急你知道么?出了事谁能负责。” “好了,老马,你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急。这事也不能怪同袍,他被拦住很正常,你自己好好看看守住门口的是什么人。”王周的声音适时出现,解了马同袍的围。 经他这么一提醒,后者才仔细打量那些守在门口的锦衣卫,这些人跟正常的锦衣卫有些不同,他们身上穿着的不是传统的飞鱼服,因为颜色是黑色的。 在整个大明,穿着飞鱼服而衣服的颜色是黑色的,只有可能是飙云骑的人。这飙云骑可是王周一手带出来的,其中很多人都是江湖草莽。他们会坚定不移的执行王周的命令,马同袍被拦住并不奇怪。 让马璁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衣服上还挂着一块金色的牌子,牌子上没有字,只有一个个数字。 这种配置,在飙云骑内部都是极少的,除了张儒身边有几个这样的人暗中保护之外,其他人身边基本上没有。 “他们是暗卫的人?”马璁皱着眉头低声道。 王周点点头道:“我刚才在密会一位贵客,所以跟他们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你也别怪同袍,别说是他来,就是你或老范来,只怕都会被拦住的。” 马璁不满道:“你就喜欢搞这些歪门邪道的,现在城外有人叫阵,我已经叫人去打了,你这主帅都不在,我这副帅做的主,还不一定有用呢!” 王周知道这段时间马璁心里很不好受,京城那边的消息大同这边基本上都知道。 他对老爹表面上没什么感情不假,可终归是父子连心,老爹被自己连累,他心里不好受。 而且在大同每天都是窝着,这对于习惯于战争的马璁来说比坐牢还难受。他提出要进攻,但是每一次都被王周给压下来了。 王周忙安抚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城外来了多少人?可是朝廷发动了总攻?这些问题你得考虑才行呐! 若是来的人多,只怕京城已经发生了让我们都无法控制的大事。如果来的人不多,估计也就是万安的党羽在作祟而已。” 马璁说道:“你说的倒是轻松,如果这次那叫陈亮的千总带兵前来,我们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打着平叛的幌子来大同府城。” 王周道:“你这也是有道理的,不过咱们事先可是商量好了的,不能速战速决,必须要拖。 老大现在生死不明,我们如果不拖,就会把老大置于险境。回去看看京城的卷宗,那些密信里面应该有你想要的答案。” 马璁忽然抬头问道:“老王,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是不是要反?” 他是个直性子人,跟自己人从来不知道拐弯抹角,所以他能够跟王周这么说话,证明他对王周还没有太大的意见。 王周笑道:“你放心,这场战争,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反朝廷。老大以前的安排你也是知道的,但是现在情况不同,我们也必须要知道变通才是。我知道你喜欢打仗,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需要你的时候,只怕你又会说仗太多了。” 看他这么自信,马璁心中疑虑消了一些,问道:“老大若是不能醒,难道我们就这样不尴不尬的跟朝廷对峙下去?” 王周目光变得凝重:“你要相信老大,也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陛下。” 本书来自http:////.html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五百八十八章:兵戈起3  三个相信,加上王周坚定的目光,让马璁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23.o 他也不知道王周为什么会这么有自信,但他选择相信王周,因为他们是袍泽,是兄弟,是能够在关键时刻把后背留给对方的人。 张儒最反感的便是窝里斗,所以在这一方面,他手下的人都做得不错。有什么事宁可是当面打一架,然后把事情说清楚,也不会背地里玩‘阴’的。 “我想出城一战。”马璁犹豫了一阵道。 王周笑着点头:“我就知道你老马不会没事来找我,说那么多废话,原来就是想自己出城。行了,你又不是我手下,想出城就出城呗!不过千万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马璁不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就那叫陈亮的千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带着不过三千良莠不齐的所谓‘精’兵,能奈我何。” 对打仗,马璁很有自信。 他最不怕的就是遭遇战,反倒是玩奇袭之类的战斗,他不是很擅长。 三千人对三千人,明刀明枪的干,他还真没什么畏惧的意思。 王周再次叮嘱:“还是小心些为上,现在大同这边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老大要是在,估计不会同意你出城的。” 马璁面‘色’古怪的看着王周:“你小子可不能事后告状啊!到时候老大醒来了,要是要打我的板子,我第一个找你麻烦。” 王周哑然失笑:“行了,你小子忙你的去吧!给那些人点教训也好,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觉得咱们好欺负。” 等马璁带着狐疑离开之后,王周重新回到房间内,那斗笠人没有离开,他朝斗笠人仔细说了外面发生的事后才一言不发的站在下首。 斗笠人轻笑道:“些许小事而已,无需挂怀。走,咱们出去看看。” 二人到达城头,一路上不少人行注目礼,大家都在好奇猜测这神秘的斗笠人是何许人也。 奈何王周陪在身边,一般人没胆量一直打量,有些身份的人在王周没有主动介绍这人身份的时候,也不敢询问。 下方陈亮的三千骑兵已经跟马璁率领的两千人战到一团,陈亮的宣府军有板有眼的,阵法不‘乱’。阵法跟唐时的一字长蛇阵有些相似,不过三千人没摆出一字长蛇阵的阵仗。 这样的阵法防守极严,在唐时是步卒专‘门’对付骑兵的。被陈亮运用到了骑兵之中,效果出奇的好。 蛇头蛇尾环环相扣,任你攻击任何一个点,其他点的人都能及时支援。 反观马璁这边则是十分没有章法的打法,他率军出城之后马上就跟之前夏侯铜官带着的两千人接头,事实上,他自己带出来的人不过十几个亲卫而已。 夏侯铜官主将的位置让给马璁之后,他也成了马璁身边的护卫,这十几个人组成的队伍就像是一支利剑,一头钻进了蛇腹。 陈亮敢这个时候率领不过三千人出来攻打大同,也的确有两把刷子,蛇腹是最为脆弱的地方,一字长蛇阵的力量集中在蛇头和蛇尾。 看到冲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果断下令变阵,马上长长的队伍就变成了一团,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直缩头缩脑的大王八。 这一边动,马璁率领的百余人就彻底被包裹起来了。 在鳖头位置,王周他们的黑‘色’战甲显得格外显眼。 四周时不时就会有长枪刺出,他们不进行近身攻击,只是用长兵器在外面袭扰,时不时的还会有自认为‘射’术不错的人‘抽’冷子‘射’出一支冷箭。 这打法让马璁感到十分恼火,他数次阻止冲锋,可每次只要他这边一冲锋,对方马上就会退开,用长矛长枪减缓他们的马速的同时,保持着包围圈不被冲开。 夏侯铜官已经被分开了,他在外面,马璁带着百八十人在里面。 急得不行的夏侯铜官率军拼命冲锋,但是那王八阵就跟真王八一样,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突破。 反倒马璁带着百八十人跟没事人一样在里面杀了个不亦乐乎,铁板一样的王八阵,就硬生生让他在鳖头位置杀出了个窟窿。 陈亮心中大骇,传令鳖尾位置的人填补空隙,可这个时候马璁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如果他要走,没人拦得住他。 马璁也是个不怕死的主,这种情况下,他非但没有选择逃离,反而孤军深入,带着剩下的几十人越陷越深。 城头王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马璁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啊!” 斗笠人微微颔首:“战场上需要指挥若定的统帅,也需要冲锋陷阵的猛将。他个‘性’看上去沉稳,实际上最是偏‘激’,你跟他恰恰相反。你二人相辅相成,是难得的搭档。” 王周不以为然的道:“如果没有老大在背后,我跟马璁迟早有一天会撕破脸皮。他是那种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的人,我也是那种听不进别人意见的人。” 斗笠人笑道:“你们自己的缺点你们在自己知道,老大既然现在还在,那就不怕你们闹出什么事来。不过这‘毛’病得改,不是什么时候,老大都能够站出来为你们做主的。” 王周点头道:“也是,总有一天是需要自己成长的,老大不可能永远护着我们。这次大战,就当做是一场历练吧!就是不知道马璁能不能懂老大的苦心。” 斗笠人道:“马璁也是个聪明人,早晚有一天会想明白的。他这‘性’子,镇守边疆的话还行,要是入京做官,怕是得被那帮文官给吞了去。马文升虎父无犬子,不过这儿子嘛,比他马文升还是弱了不少。” 王周笑道:“你也就在这里说说,千万别当着马璁的面说,那小子一心想着要超过自己老爹。” 斗笠人摇摇头道:“胜负已分,你等他回来的时候好好敲打敲打他,本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战斗,硬是让他搞得战死数百人,不值!” 王周没有挽留要离开的斗笠人,让心腹飙云骑带斗笠人离开后,看着战场怔怔出神。 ... 第589章 :兵戈起4 事实上,斗笠人说胜负已分的时候,战争没有进行到最后时刻,马璁依然跟自己的麾下在奋战。※%, 不过看着看着,颓势马上就被马璁给挽回了,这小子也自知自己孤军深入不对,直奔陈亮所在的位置。 论排兵布阵,多一倍的人马,马璁可能不是陈亮的对手。 可论单兵作战能力,十个陈亮也不是马璁的对手。一时间,那些宣府兵被马璁的勇猛吓破了胆,不仅不敢上前阻拦,反而还纷纷朝两边溃逃。 这一溃逃,王八阵的破绽就露出来了,大家都挤在一堆,前面的人不动,悍不畏死的话,后面的人会源源不断的填补敌人攻击的地方,直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一旦溃败,那么中间的人就会挤两边的人,只要两边的人不想成为袍泽的足下亡魂,他们就不得不跟着朝外面挤。 陈亮见事不好,怒喝道:“不要慌,不要慌,上!” 可乱军之中,那些对他又不是很忠心的士卒哪里还听得到他这个主将的话,大多是抱着保命要紧的心态四下溃散。 如果这次来的是宣府老卒,那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那些老卒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也知道怎样的战斗方式才能让更多的袍泽兄弟活着。 可惜,宣府老卒基本上都是张安的心腹带领,别说万安指挥不动,就算万安指挥得动,只怕也是出工不出力。 马璁长枪在手,打起来压根就是不管不顾。 枪尖在空中点了三下,两个来不及逃开的宣府兵丁胸口绽放出血花,马上就从马背上栽倒。 铁蹄踏着士卒的尸体前进,战马的前蹄好死不死踩在一个还没死的士兵脑袋上,那士兵的脑袋瞬间就炸裂开来。 陈亮被吓得肝胆俱裂,他这千总的水分是很多的,要不是朝中有人,他也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没想到坐上这个位置之后等待他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催命的阎王。 在来之前他还满心以为没了张阎王的大同兵根本不堪一击,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带来三千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只是当他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王周和马璁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他们的老大张儒更不是好脾气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容许一个千总骑在自己头上撒野,更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陈亮带头溃逃,之前跟铁板一样的王八阵彻底成了摆设,大同兵趁势便插了进去,二话没说大开杀戒。 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就是上门来送死的蠢材。朝廷几十万大军没有半点动静,偏偏他们不怕死的往前冲,不杀你杀谁? 一场大战,很快便落下了帷幕,马璁兴致勃勃的带着陈亮的脑袋耀武扬威的进城,完全不管身上已经多了四五道伤口。 尽管这些伤口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夏侯铜官还是感到胆战心惊。他没有保护好主将,如果上面要追究,他还真的跑不掉。 心怀惴惴的跟在马璁身后进城,看到的是王周如寒铁一般的脸色。 夏侯铜官忍不住双腿一软,靠着手中长戟才勉强让自己站住脚跟。 大同军中最见不得的就是软骨头,所以很多将士哪怕是犯了死罪,也都是站着死的。他们不担心自己的家人,他们知道就算是犯了错,自己的家人也会有人照顾。 马璁看到王周,有些心虚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咧嘴一笑:“老王,怎么这脸色,你看我都胜了。瞧,陈亮这胆大包天的小子脑袋在这呢,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王周黑着脸道:“夏侯铜官,孙侃,你二人可知罪!” 他不好对王周发火,可不代表他不能对这两个将领发怒。 斗笠人只是说要他敲打敲打马璁,收拾两个没有尽本分的将领,正好是敲打马璁的契机。 见王周根本不理会自己,原本就有些心虚的马璁更心虚了。 按理说他以前是大同总兵,不应该在王周面前如此心虚才对,奈何王周手里握着张儒这尚方宝剑,而且对方还是在有理的状态下,是以马璁压根不敢跟王周唱反调。 夏侯铜官和孙侃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罪将知错。” 王周冷哼道:“你二人********?” 夏侯铜官和孙侃对视一眼,然后夏侯铜官道:“末将未保护马将军周全,让马将军受伤,此罪一;未亲自率军攻击,反而将指挥职权交给马将军,此罪二;进城未请罪,而存侥幸之心,此罪三!” 孰轻孰重,他拎得清,孙侃也拎得清。 这个时候,自己承认错误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等到上面一条一条数落你的罪状的时候,你基本上等于没救了。 就算犯的错误不足以砍脑袋,他们俩以后的前程也算是毁了。 王周道:“知罪便好!来人,将这二人拉出去打十军棍,示枷三日。” 马璁一个箭步拦住四个要上前抓人的士卒,转头对王周道:“老王,吓唬吓唬就行了,干嘛啊这是。” 王周冷冷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触犯军法,就该受罚。” 马璁脖子一梗:“我是主将,是我犯错在先,你要罚就罚我,与他二人无关。” 王周怒极反笑:“你还知道你自己有错,来人,把马将军拉下去打十军棍,示枷三日!” 同样的惩罚,落在不同人身上,这影响自然是不同的。 另外两人被打,那没什么事,然而马璁以前是大同总兵,他一个大同总兵要是被示枷三日的话,那可就威信全无了。 夏侯铜官和孙侃几乎同时跪下,异口同声道:“是末将的错,和马将军无关。” 马璁压根就是混不吝的性子,顿时恼了:“好,我挨揍就挨揍。来人,把老子捆了,三十军棍,示枷九日。你不是要立威么,来,老子给你立个够。” 这下,可不仅仅是夏侯铜官和孙侃着急了,连周围的将士都惊呼出声。 三十军棍下去,能活着就是侥幸,示枷九日,基本上就宣告马璁一条命没了。 第五百九十章:兵戈起5  这下,王周也恼了:“你我是兄弟,你犯错,我理应受罚,来人,这惩罚,我与马将军同受。.:。,.2↘3.o” 他的目的在于敲打,而不是真正要处罚马璁才甘心。至于其他两个将领是不是受罚,他也根本不在乎。 王周都说出这话了,马璁嚣张的气焰一下就被打压下去,人说跟你是兄弟,愿意提你承担一半的惩罚,你若还喋喋不休,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军法无情,往后若是还有谁敢触犯军法,定不容情。”王周目光在周围的将士身上巡视一圈之后,掷地有声的喝道。 全场鸦雀无声,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触主将的眉头。 一顿棍子下来,王周和马璁全都捂着屁股趴在简易担架上,一同手法的还有孙侃和夏侯铜官这两个倒霉鬼。 大同这边所有的中层以上军官全部到场观摩,王周似乎一点都不怕没有威信。 一对难兄难弟回到总兵府之后,本来要分别送进房间的,王周叫住抬着他的飙云骑,硬是死皮赖脸的钻进了马璁的房间。 尽管那些下手的飙云骑没敢使太大的劲,可十五军棍下来,依然不好受。此时马璁正趴在‘床’上哼哼,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却发现王周也过来了。 他对望周知合格始作俑者真是又爱又恨,恨他不通情理的同时又有一丝丝感动。 “你来干什么。”马璁带着怨气冷哼。 王周嬉皮笑脸道:“能有点肚量不,这点小事,用得着生气啊!再说了,他们下手又不重,你顶多怕个三天就什么事都没了。” 马璁没好气道:“你少跟我说这些风凉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打,你让我这面子往哪搁?” 王周严肃道:“老马,你说以咱们现在的兵力,是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又是不是鞑靼三十万铁骑的对手?” 虽然不是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马璁想了想后还是答道:“对付朝廷大军,以现在大同十多万的兵力根本不够。倒是对付鞑子,虽然没有全胜的把握,倒也有一拼之力。” 王周道:“你也知道这个道理,现在我们在三方势力中根本就不是最为强势的一方,相反我们是最为弱势的一方。军纪不严,士兵会军心涣散,人心散了,这队伍就不好带了。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朝廷是不是真的会对我们下手,鞑靼屠胡那边也不一定完全信得过咱们。 老大不在,约束三方的人没了,我们除了自己管自己之外,靠任何人都是笑话。 一旦开战,你觉得是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能够让敌人闻风丧胆还是一支军心涣散的队伍能够让敌人胆寒?” 马璁沉默了。 王周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以前他一直都将所有希望放在张儒身上,经王周这么一说,他才陡然发现,老大现在正在昏‘迷’,根本无法替他们在朝廷方面说话。 “那...恩...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过了很久,马璁才有些艰难的低头。 他从来不是一个能够轻易低头的人,张儒麾下大部分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不容易屈服。这种傲是骨子里的傲,一般人学不来。 王周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为了惩罚你才惩罚你,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将士全部明白,大同兵,必须要万众一心。 我们在夹缝中求生,活着或者死去,都没有定数。 这根绳子越是强悍,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这根身子越是孱弱,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小。 表面上看帮我们的人不少,可实际上要我们命的人更多。 今天有一个陈亮率三千宣府骑兵前来,明天保不齐就会有一个李亮张亮率六千、九千骑兵前来。 基于这点考虑,我同意你敲打敲打那些宣府兵。可这不意味着你一个主将需要以身犯险,更不意味着你率三千人拿了陈亮的首级便能洋洋自得。 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伤,对你来说这是小伤,可一旦你有事,影响的就将士整个战局了。” 他就像一个教书先生一样喋喋不休,偏偏他说的话又是十分有道理的,让人无从反驳。 马璁仿佛回到了幼时,被老爹按住听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念叨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之乎者也一样。 好不容易等王周说完了,他如释重负的喘了一口气:“行了,老王,你说的我都懂,放心,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王周叹了口气:“可能我说的话会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但你要记住一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永远都是我王周的兄弟。” 马璁闭上眼睛,没有做任何回应。 在他眼中,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说的。 王周这么谨小慎微,恰好就证明他心中已经产生了畏惧。 马璁瞧不起那种什么事都害怕的人,但他不会瞧不起王周。现在的王周就跟当年的张儒一样,肩膀上扛着常人根本扛不起的胆子,受着很大的压力。 比张儒在的时候差劲的是,现在下面的人已经没了那种凝聚力。 大同两位守将纷纷受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城,毕竟当时挨打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看着。 老百姓没有议论,这在大明的市井中可以说是一种奇迹。 要知道大同城内的人,基本上都是士兵家眷,那些士兵自己不敢议论,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家人议论。 三千人扔在大同城外,陈亮首级被取,战死的不算,活着的一千七八百人全部成了大同兵的俘虏。 这个消息比王周和马璁挨揍的消息还要传得快,毕竟这是王周刻意安排下的传播。 宣府总兵府,在九边总兵中算比较年轻的新任总兵端坐在椅子上,对刚刚才传回来的消息,他感到十分棘手。 从情理上来讲,陈亮‘私’自调兵,就算是被千刀万剐他也说不出什么。 然而现在大同和朝廷似乎又是对立的状态,陈亮带兵讨伐,似乎又没什么错。 “将军,咱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逆贼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不成!”从榆林带回来的副将不满道。 ... 第五百九十一章:兵戈起6 ?? 本是榆林副总兵的郭淮如今成了宣府总兵,他在榆林是见过张儒风采的,现在那位半死不活的躺在定边侯府的病床上,他却依然拿不定主意。 “将军,当今之势,已是刻不容缓。大同边军欺人太甚,我等若不快速做出反应,怕是其他九边将士都会看轻我宣府军卒。陛下不给半点反应不说,主帅保国公朱老大人也装作不知道,将军您不能装作不知道啊!”心腹偏将又劝了一句。 关系到面子问题,不管大同边军的背后是不是现在躺在京城的那个活死人,他们都无路可退。 道理郭淮懂,但他拿捏不定的,不是那个活死人的态度,而是当今圣上的态度。 圣上仁慈,不意味着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被瓜分而无动于衷。偏偏现在当今圣上的态度是最诡异的,他不上朝,不给朝臣意见,这才是让郭淮真正感到为难的关键地方。 “马上派快马询问主帅该如何处置,一切听从保国公命令。”思忖再三,郭淮还是做出了一个比较保险的决定。 私自调兵,按律当斩! 陈亮一个千总,哪里来的底气?只怕现在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命令是他郭淮下的,若是再次私自调兵,这个把柄被人抓住,脑袋上的乌纱帽不要了事小,一家老小的性命没法保住事大。 偏将无奈,只好传令快马进京。 保国公是这次征剿叛军的主帅,可这个主帅现在根本不在前线。 这又是一个让人觉得诡异非常的信号。 大同总兵府! 王周、马璁、范统、肖阿奴、孟傥、杜山白、谢仑的使者、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一个带着斗笠的神秘人、福州水师提督陈广的使者,几乎所有张儒的亲信,全部坐进了议事堂。<> 其他人虽然对两个神秘人的来历感到好奇,在这样的场景下,却没有一人问他们的身份。 既然能够被王周叫进来,而且坐在位置上,那就意味着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 王周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在黑袍人和斗笠人身上刻意停顿了片刻,才双手按着桌案道:“如今形势危急,朝中已有人派人来试探咱们,咱们坐以待毙,势必会有更多不怕死的前来。 前头是朝廷数十万大军,就算不是全军出动,小股袭扰也会让我们分心。 我们的敌人是身后的鞑靼,这三十万人才是心腹之患。 之前有人质疑为何要将鞑靼三十万大军放入中原腹地,毕竟大同里京城不远,快马加鞭数日之内便能到达。 我一直都没有做任何解释,因为没到时候。 今日我便给你们解释一番,因为这都是老大的安排。相信你们中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王周有那个能耐让桀骜不驯的马璁、一心帮着老大的范统屈服吧! 没有老大的话,我没那个能耐命令他们两个做任何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这一切,都是老大的安排。 鞑靼才是我大明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只要有这样一群贼心不死的人在草原上虎视眈眈,我大明便一日无法过上安生日子。 三十万大军,已经是鞑靼能够拿出来的最多兵力,他们这些人里面还有很多是连马车的高度都无法达到的稚童。 我们的任务,是除掉鞑靼的三十万骑兵。<> 当然,这三十万人,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王周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斗笠人说的,这话有些威胁的意味在其中。 斗笠人闻言身体微微发颤,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握紧了拳头,不过他没有发飙,而是用深呼吸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马璁皱眉问:“老王,为我们所用是什么意思?” 听到马璁问话,马上就有其他人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向王周。 王周咬着后槽牙道:“当初老大安排的时候,没有让我们真正造反,可能那个时候老大也没想到自己会昏迷不醒。听说老大昏迷之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皇帝要害老大。 所以那时候愤怒离京,带着这么多人离开,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造反,推翻这个朱家王朝,为老大报仇。” 马璁忙道:“老王,你可不要瞎说,老大从来就没有造反之心,你若是瞎搞,我可是不会跟你乱来的。” 王周用眼神示意马璁稍安勿躁,接着道:“在大同厉兵秣马数月时间,京城很多消息传回来,情况不容乐观。 这,更坚定了我造反的决心。 可是我们手中的兵力根本不够,十五万人马,就算有再多的财力,在一个百姓能够吃饱喝足的时代,根本就无法推翻老朱家的王朝。 这些年老大为大明做了什么,在座的诸位最清楚不过。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老大在做,得到的却比不上那些只知道卖弄嘴皮子的文官。 咱们这些人活得憋屈,因为咱们的老大活得憋屈。<> 老大能够忍受,我王周不能忍受。 这三十万鞑靼大军,便是一个契机,只要杀了屠胡,掌控三十万鞑靼大军,那我们就有机会推翻这个万恶的王朝。” 孟傥站起来极为不满的斥道:“王将军,我敬你一声王将军是因为你跟在老大身边的时间比我长,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 老大不想造反,你在老大昏迷的时候选择造反,纵然是老大的安排,也不是真正的造反。 如果你要反,我孟傥第一个不同意。 有种你他娘的就杀了老子,看老子手下的兄弟能不能放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肖阿奴站起来,没有说话,用自己的行动表示支持。 范统也慢慢站了起来:“老王,你可要想清楚,这十五万大军不是你一个人的,那是老大的。” 马璁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在所有人都站起来表示反对之后,他在这天平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老王,老大如果在这里,是绝对不会赞成你的决定的。不管你怎么想的,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如果你一意孤行,可以叫你麾下飙云骑,杀了我。” 在座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神秘黑袍人,一个是黑衣斗笠人。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九十二章:反心  王周冷眼看着这一幕幕,眼中失望的神色越来越浓郁,原来自己在这些兄弟眼中,是这般没有分量。八八读书,..o “荣华富贵就摆在面前,你们竟然无动于衷?杀上京城,在座的各位各个可以封王封侯,到时候一帮兄弟再聚首京城太和殿,何等快意。”王周愠怒道。 马璁抽出腰间绣春刀,刀尖指着王周的鼻尖:“老王,你若一定要闹到兄弟反目的境地,一定要造反,我只好第一个杀你。老大没有发话,任何人要造反,都是跟我马璁为敌,马璁必杀之!” 杜山白紧随其后,不过他是个读书人,没有拿武器,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王将军,杜山白一介书生,蒙侯爷不弃方有今日成就。马将军所言,便是山白所想,若王将军一意孤行,杜某愿与王将军共死。” 范统淡淡道:“老王,我自认为我不会看错你,可你今日的行径,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听老哥一句话,回头是岸。” 马璁阴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片刻后他猛然一拍桌案:“在座的诸位是铁了心不让王某人好过?” 所有人都站起来,一脸怒容的看着他。 不用说话,这些人已经用行动告诉了王周各自的想法。 如果将张儒一党比作一栋大厦,那王周和马璁这些人就是房梁,定边侯府便是柱子,而张儒,则是这大厦的基础。 没有基础,就是有柱子和梁,房子也只会倾塌,永远都无法屹立不倒。 “来人,给我拿下这些逆贼。”王周突然下令。 总兵府议事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发出的铿锵声,也有机括快速响动的声音。 忽然,议事堂的窗口被打开,从窗口探出一支支寒光闪闪的弩箭,与此同时,门也被人一脚粗暴的踢开,从外面进来铁甲覆面的重甲步卒。 他们每一个手上拿着的都是寒光闪闪的武器,其中有人甚至还拿着神机营的火枪。 为首一人,让人感到十分奇怪,这人竟然是曾经神机营的把司官刘琦。 他的弟弟,是张儒十分推崇的一个读书人,而且大同城外的英雄冢石碑上,他弟弟刘鹏的名字比别人的都大。石碑上甚至详细记载了刘鹏的生平,最末尾还有张儒亲笔所写的国之楷模四个字。 马璁看到刘琦之后瞬间就怒了,二话没说提起绣春刀就朝刘琦砍去。 接着,他的动作彻底变得僵硬,一根铁管子出现在他面前,另外一端,刘琦的手放在扳机上:“马将军,你上前一步,我立马开枪。咱们可以试试,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马璁咬牙切齿,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没想到刘琦你竟然也背叛了老大。” 刘琦不屑道:“那是你的老大,可不是我的老大。想我刘琦堂堂神机营把司官,跟着他张文轩这么长时间,何曾提升过自己的地位。你马璁不是在大同当总兵,便是回京城当三千营的统领。我算什么?我充其量就是一条狗,一条他张文轩想用的时候给根骨头,不想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的狗。 我他娘的也是人,我也想要辉煌腾达的机会,可他张文轩给了我么? 没有! 他心里想的只有你们这些人,凭什么王将军能反他,我就不能反他了? 你们最好跟我老实点,神机营的火枪,可是从来都不落空的。不想死的踏踏实实给老子坐下,否则,老子不担保你们都能活着走出去。” 谁也没注意到,王周在刘琦用火枪顶住马璁头颅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意。 这杀意转瞬即逝,没人发现。 在火枪的逼迫下,所有人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唯有曾经李孝之给出为人不择手段评价的杜山白依然站着。 刘琦面色微变,转而用手中短铳顶在杜山白脑袋上:“你想死?” 杜山白傲然昂首:“不才只是一个读书人,自然惜命。可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你等逆贼行谋逆之事,杜某不敢苟同,更不可能与尔等宵小沆瀣一气。若要杀我,尽管动手便是。” 刘琦气急,马上就要扣动扳机,关键时刻王周突然喝道:“刘统领,手下留情。” 刘琦一脸狐疑的看向王周:“王将军,这等废物,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何必?” 王周解释道:“读书人的尿性,基本上都是这样,你越是威胁他,他越是有劲。这杜山白谋略还算不错,留着还有用处。” 这牵强的解释不曾让刘琦放下手中短铳,现在说得好听一点,就是马璁等人在他的控制之下。说得不好听一点,便是王周自己,也在这些人的控制之下。 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别人管不着。 “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刘琦不信邪的吻了一句。 “如果你一定要杀他,我可以担保你的脑袋比他的脑袋还要先落下来。”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的黑袍人突然站起来道。 刘琦一脸疑惑的看向黑袍人:“你又是谁?” 黑袍人慢慢将脑袋上的斗篷摘下来,露出一张十分沧桑的脸,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脸上如刀削一般的皱纹看上去格外深刻。 仔细一看,刘琦就发现,这个人脸上的竟然不是皱纹,而是伤疤。 看到这人的面容,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是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掌控了飙云骑之外所有张儒能用的密探的马进忠。 刘琦冷哼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来管老子的事。” 马进忠淡淡的看着刘琦,就跟看一个死人一样:“我既然敢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就证明我有这样的能耐,你如果不信,可以试试。” 刘琦犹豫了,他想要高官厚禄,不代表他不怕死。 这个人是张儒身边最为神秘的人,可以说他掌控了什么样的力量,就算王周马璁范统这样的心腹都不可能知道。 他认识马进忠,但是拿捏不准马进忠的轻重。 想来想去,他竟然决定一条道走到黑,就在他的手搭上扳机的那一瞬间,脑袋上出现的东西让他浑身都僵硬了。 第594章 :分家 马进忠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道:“大同府附近的地方,你自己选一个。如果是朝廷大军驻扎的位置,我相信这位密使能够帮忙,如果是自己人的地盘,就让他们让给你。” 斗笠人站起来走到地图旁,凝视了一下地图之后指着一处道:“去新河口,我可以帮你们跟公爷说。” 新河口不大,只是一个堡寨,堡寨后面的小镇内居民不过数千人。 在这样的地方,补给不能够随时送上,再加上王周如果带领很多人过去,只怕地盘也小了。 所以,王周没有马上答应。 斗笠人似乎知道王周担心的是什么,冷哼一声道:“王周,你要带走多少人,我会请公爷给你多大的地盘,你别想着要太多地盘。” 王周叫过一个飙云骑暗卫耳语了几句,随后那暗卫就出去了,估摸着是去统计到底有多少人愿意跟他离开。 斗笠对这一切视若不见,接着道:“新河口和大同府,两个地方正好形成一个夹角,这里地势平缓,是鞑靼最有利的进攻位置。 现在鞑靼大军驻扎在老虎口、镇虏卫、天成卫一带所在的位置,而中间的怀安卫早就没人镇守了,这个地方最有可能是他们进攻的位置。 到时候你们假装起冲突,完全可以在怀安卫所在的位置将鞑靼大军全歼。这次我从京城神机营带来了三十门新式大炮,你们每方一十五门。 三千新式火枪,全部都交给马璁,至于王周,你就别想了,公爷不会允许你一个有叛逆之心的人拿着这么多火枪。 再说了,神机营的刘琦,手里也有不少火枪,他麾下的人都是精通使用火枪的人,他应该不缺这些东西。 公爷让我给你带句话,如果有朝一日你们用朝廷给的大炮对朝廷的军队开炮,不管你们跑到什么地方,公爷都不会放过你们,包括你们在京城的家人。” 此时,正好那出去的飙云骑回来跟王周耳语了一阵。 王周听完之后点点头,轻蔑的对斗笠人道:“不要用我在京城的家人来威胁我,我王周既然敢在大同举起反旗,就不怕你们对我京城的家人下手。媳妇我可以再娶,儿子我可以再生,没有亲人反而没有牵挂。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次我可以答应你,不是看在你身后那位所谓的公爷的面子上,而是看在我躺在床上的老大的面子上。 三十万鞑靼大军覆亡之日,便是王某人高聚义旗造反之时。” 马璁愠怒道:“王周,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自己贼心不死,还把事情往老大身上推,老大若是在这里,只会亲自清理门户。” 斗笠人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新河口的粮草供应不是问题,所有粮草全部由宣府大军供应。至于宣府的人,在没有朝廷的命令之前,绝对不会对你们动手,这是公爷给出的保证。” 王周冷哼道:“说得好听,前几天的陈亮如何说。” 马璁出奇的没有反口相讥,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向斗笠人。 斗笠人淡淡道:“你们老大在朝中树敌太多,陈亮的三千人就是朝中某些人的亲信。不过这样的事,我们尽量不会让它再发生。” 王周道:“还有没有人愿意跟我走?” 他也就是随口一问,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人不太可能跟着他走,就连范统,也不过是从大局出发而已。 “我跟你走。”马进忠笑眯眯道。 马璁急道:“马大哥,你怎么” 王周一脸狐疑,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是从马进忠口中说出来的。他不会傻乎乎的以为马进忠会帮着他,他只是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你不相信我?”王周压着火气道。 马进忠很自然的点头:“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是一个连自己老大都能背叛的人。所以在没有灭掉鞑靼三十万骑兵之前,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这也难怪,如果王周不配合,只是现在满口答应,真正大战来临之际反而帮着鞑靼人,那么他们在座的这些人,只怕没有一个能够逃出生天。 王周一脸悲怆的连连点头:“好,好,很好,可以,你既然不相信我,可以跟我走。” 一场议事,最后是王周带着心腹离开,马璁一脸怒容而结束。 清点人数之后,王周带走的人不多,大约四万左右。这些人里面有一部分还是被王周给忽悠走的,不过这些马璁都没有太在意。 真正用心跟着的人,是绝对不会被忽悠离开的,那些能够被忽悠离开的,便不是真正能够同生共死的兄弟。 王周离开之后,斗笠人没有离开,他似乎还有事跟马璁说。 其他人自然十分识趣的选择离开,等到议事堂内空无一人之后,二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马璁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这神秘的斗笠人,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但他一直怀疑,这个人是他认识的。 对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又说不出。 “你到底是谁?”终于,等了半晌之后,马璁终于按捺不住了,主动开口问道。 斗笠人轻笑道:“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地方,你只要知道,我是国公的人,是朝廷的人,不是害你们的人就行。” 马璁冷冷道:“难道保国公麾下的人,都习惯这般藏头露尾?” 斗笠人淡淡道:“不是习惯藏头露尾,而是现在不适合公布身份而已。你只要记住一点,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的兄弟,更不会害你在京城那个老大就行。” 马璁斥道:“你要是想留下,最好把头上的斗笠给我摘了,否则你就离开。大同这边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我不会出差错。” 斗笠人伸手扶住斗笠,却没有将斗笠摘下来:“我会留下,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份,如果你有足够的胆子,可以亲手摘下我的斗笠。” 马璁迟疑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手。 第595章 :贼心不死 取斗笠? 这个人如果是自己的熟人,那摘下斗笠之后,彼此之间该如何相处? 不取斗笠? 这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人,到时候害得这十多万大军全部被鞑靼的铁蹄踏碎,我马璁又该如何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两难的境地,让马璁不知该如何是好。⊥什么?大同边军内讧?” 阿图鲁正色道:“消息千真万确,是自己人传回来的。现在王周已经不在大同府城,他去了宣府新河口洗马林一带。听说还跟明廷军队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不过王周带的人比较多,所以明廷的反抗不是很激烈。” 屠胡呆滞了一阵,忽而哈哈大笑:“果然是天助我也,这个时候他们竟然分兵了。” 阿图鲁一脸不解。 屠胡随即解释道:“我一直都拿捏不定,不知道这是不是明人的圈套,所以我将三十万大军全部驻扎在容易撤退的老虎口一带。 王周、马璁,他们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明廷定边侯张儒张文轩的麾下。 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能够做到二人一条心,可是现在传出两人不和的消息,那就意味着,明廷没有设下所谓的圈套等着本汗的三十万大军。 前一段时间有个叫陈亮的宣府千总带着三千人被马璁杀了个片甲不留,后来那王周还惩罚了马璁。 没有张文轩约束,这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自然不服气有人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他们分家,正好就是咱们的机会。” 阿图鲁依然很担心的道:“大汗,如果这是明人唱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怎么办?” 屠胡一脸得意的道:“看来你是不太了解明廷的情况,本汗在明国生活了数年时间,比你要了解明人一些。 这些人表面上是谦谦君子,其实很多人都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中原孔夫子说过一句话叫被服儒雅,行若狗彘!这句话说的就是明人朝廷里面那些不知所谓的官员。 明廷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皇帝在臣子面前没什么话语权,臣子们甚至能够肆意愚弄皇帝。 如果真的是铁板一块,不需要任何圈套,以明人的实力,也是能够跟草原上三十万铁骑好好较量一番的。 没有张文轩,谁也压制不住这些骄兵悍将。 我们现在要做的,到不是担心是不是圈套的问题,我们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该跟谁结盟才行。” 阿图鲁躬身道:“大汗的意思是?” 屠胡问道:“现在谁的人多一些?是王周?还是马璁?” 阿图鲁想了想道:“根据咱们的人所说,似乎那王周带走的人不是很多,大概有四万左右。张文轩的心腹里面,似乎只有一个范统跟着他走了。” 屠胡皱眉道:“哦?莫非是马璁铁了心要反明廷?” 阿图鲁笑道:“大汗猜测的恰恰相反,要反明廷的不是马璁,而是王周。所以愿意跟他离开的人不多,也就一个范统勉强愿意。” 屠胡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单单一个王周反叛,不足以引起他的警惕,可范统他是知道的,任何人背叛张儒,这个人都不太可能会背叛张儒。 见大汗不说话,阿图鲁问了一句:“大汗,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屠胡皱眉不说话,脑袋飞速运转,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有一种可能是绝对有把握的。 阿图鲁见状,也不再询问,而是静静等待屠胡做出回应。 过了好半晌,屠胡才道:“你马上通知咱们的人,让他们好生打探,一定要探听清楚,为什么范统会跟着王周反叛。” 几个人里面,跟随张儒最久,最能得张儒信任的,便是范统。 而今天,他得到的消息是范统这个最不应该背叛张儒的人偏偏背叛了张儒,这让他心里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原本以为这不是一个圈套,现在,他反而又觉得这是大明设下的陷阱了。 连续几日,屠胡都在惶恐中度过,他的人还没有把消息带回来。 一日不得到消息,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到带着人离开,一方面是因为大明的国土面积,实在让他垂涎三尺。他是一个地道的中原人,自然希望回到自己的祖国生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张儒,这个他真正害怕到骨子里的人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终于,五日后,他的人带着消息回来了。 已经确认无误,就是范统跟着王周反了。 同时,阿图鲁也带回了理由,这个理由让屠胡彻底放心下来。 范统是为了给张儒报仇才决定反了的。 等阿图鲁说完之后,屠胡便道:“准备一下,带上十匹上等的汗血宝马,咱们去拜会一下我们的盟友。” 阿图鲁不解的问道:“大汗,去拜访谁?” 屠胡笑道:“自然是拜访王周王将军。” 阿图鲁道:“为何不是拜访兵多将广的马璁,而是拜访人手不够的王周?” 屠胡指着自己的脑袋对阿图鲁道:“不要什么事都问我,好好想想。” 第五百九十六章:拜访盟友 ? 推荐阅读:  阿图鲁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想不明白。 屠胡心情变得很好,不厌其烦的解释道:“王周虽然手下的人数比马璁要少,但他手下的大多数都是不要命的江湖好汉,手底下的功夫不低,不是那种只知道靠蛮劲杀人的普通士兵。 王周麾下一万人,可能比得上马璁麾下三万人。” “就这么简单?”阿图鲁依然不明白,他脑袋里只知道一个,那就是人越多,就越是能够给敌人造成压力。 屠胡摇头道:“当然不止这一点,马璁麾下的人骁勇善战,那是在地上,如果是在马背上,他们可能还闭不上咱们王庭的勇士。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王周已经坚定了反出明廷的决心,而马璁不过是扯出这么浩大的声势而已。” 阿图鲁问:“大汗怎么保证去了王周那边,马璁这边会不心生嫌隙?” 屠胡想了想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个问题的确比较头痛。不过没事,明人的性格本汗是十分清楚的,他们现在需要咱们的三十万骑兵做他们的后盾,所以他们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跟本汗撕破脸皮。 至于他们是不是不高兴,那就不是本汗考虑的问题了。 本汗这次冒险率众来中原,一方面是为了还一个人情,反正现在那张文轩已经成了死狗。另一方面,本汗想要的是中原万里沃土,需要的是那里的漂亮女人,需要的是那里的锦衣玉食。” 此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 刚到草原上的时候,他是谁都能欺负的汗王,手下的人根本没几个肯听他话的。仅有的几个所谓肱骨之臣,也不过是拜倒在满都海石榴裙下的千夫长万夫长而已。 整整数月时间,他韬光养晦,一点点培植自己的亲信,然后让这些亲信带动其他亲信,最后经过数年努力,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如今已经整合了草原上数十个部落,整合整整三十万人马,兴师动众而来,如果不能从明国拿下一片土地,那就真的没脸回去见草原上的兄弟姊妹了。 一番准备之后,十匹上好的汗血宝马准备妥当,其他的牛羊皮草,自然也准备了一些。 说心里话,要送十匹汗血宝马给王周,屠胡还真舍不得,这些马匹都是他费尽心思从西域那边弄过来的,辗转数千里才到手中。 一路上运送数百匹上好的战马,能够平安到达草原上的战马十不余一。 经过两日盘桓,总算是到了王周的地盘——新河口。 不过鞑靼人到达新河口后,没有迎来盟友的热情款待,反而都被那些如狼似虎的飙云骑给按住了。 “我是鞑靼的使者,来找你们王将军有要事相商。”屠胡一边挣扎一边口中高呼,时不时还用手指着那些战马和礼品。 飙云骑的人从来都不喜欢讲道理,要不是屠胡带了礼物过来,说不定他们便将人捉拿,而是直接拔刀相向了。 毕竟中原的人,特别是江湖汉子,可没几个看得起这些粗鲁的鞑靼人的。 好不容易,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屠胡见到了王周,他笑着对王周道:“王老大,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手下这些人可够彪悍的,差点没把我这把骨头给拆了。” 王周没有露出想象中的热情表情,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屠胡一愣,随后笑道:“王老大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咱们是盟友,小弟带着人来看看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王周淡淡道:“现在看完了?礼物留下,你人可以离开了。 ” 屠胡心中不由有了些火气,心想老子远道而来,你连一口茶水都不给喝也就算了,还冷着脸,老子欠你的不成!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说道:“王老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王周冷冷道:“如果我还在大同府城,你带着人过来,我绝对会以礼相待。而且你对我的称呼似乎有误,我现在是王将军,以后也是王将军,哪怕有一天时运不济,战死了,我也依然是王将军。 我不是江湖草莽,不是占山为王的大当家,你叫我王老大,是看不起我? 如今马璁兵强马壮,你不去找他套近乎,反而跑到我这里来献媚,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 屠胡正色道:“我想王大哥是误会小弟的意思了,这次小弟过来,没有半点看不起大哥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来拜访大哥的。 你看看,我带来的都是上好的东西,西域的汗血宝马,中原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了,而我这里有,马上就给你送过来了。 至于你的实力比马璁的实力要弱,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咱们兄弟只要齐心协力,小弟还真不怕这大明打不下来。” 王周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屠胡嬉皮笑脸凑了上去:“你看大哥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不是,我带着三十万人来这边,可是你亲自要我过来的。” 王周眉毛一挑:“莫非你还要我亲自送你回去?” 屠胡道:“大哥最好还是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势力,别说是对付朝廷大军,就是对付马璁都够呛。可能侯爷一日不醒,你们一日能够保持安宁,但是侯爷醒来之后呢?以侯爷的性子,说不定第一个就容不下你。 ” 王周脸色微变,喝道:“你怎么知道的。” 马上,他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对范统道:“老范,给我查,看看是谁多嘴多舌泄露了消息。找出来之后直接杀掉,不用跟我说。” 屠胡等王周一腔怒火发泄完毕之后,才不紧不慢的道:“现在大哥最好的选择,便是跟我合作。只有合作了,到最后才能真正的双赢。不管是你还是我,单独对上朝廷大军,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我需要一个在大明境内给我带路和分析的盟友,你需要一个实力强劲的朋友跟你一起对敌。” 王周想了想道:“来人,先把他们押下去。” 本书来自http:////.html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五百九十七章:胸有成竹 ?? 跟着屠胡一起来的几人眼中都闪过了慌乱,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一旦他们深陷囹圄,三十万大军危矣。 屠胡则十分淡然,他不相信王周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清楚,也不相信王周会放着在眼前的利益不要。 只要,他的目的真的是反了明廷。 一行九人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牛棚内,周围是重兵把守。 王周一点都不怕他们逃离,倒是没有束缚他们的自由,不过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们想要逃离,也难。 “大汗,咱们怕是有些危险了。”阿图鲁十分担心的道。 屠胡满不在乎的道:“你怕什么,草原上的汉子,从来就不畏惧死亡。” 听到这话,阿图鲁不由一阵头大,这完全是两码事。骑在马背上驰骋,哪怕是战死,那也是虽死犹荣。可这是自己送上门来,如果王周有歹意,就这么死了,他心有不甘。 然而屠胡心中却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这么大的风险会带来多大的回报。 止住的话头在后半夜又一次被阿图鲁提起:“大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看周围的守卫严密,不如咱们杀出去吧!大汗放心,阿图鲁就算是死,也会把大汗平安送出去的。” 屠胡扫视了一下四周,敏锐的观察力马上让他在心中有了一个分析,他闭着眼睛道:“阿图鲁,这个牛棚周围有三十多个明面上的守卫,暗地里不知道藏着多少人。我们不过九个人,战斗力不一定比得上这些人不说,还手里没有武器。你要送死可以,别拉上本汗。” 阿图鲁当然知道周围的守卫情况,他是将领,如果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那他这个万夫长可就白当了。<> 很多事情都是逼出来的,身陷囹圄之中,如果不思进取,死的时候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可没法跟屠胡一样淡定,因为这里是大明。 阿图鲁算是跟大明的军队交手比较多的,不说张儒参与的两次大同之战,就说那些边境冲突之类的小战斗,阿图鲁都不知道参加了多少。 鞑靼年年扰边,让大明边军不堪其扰,只能被动作战。尽管每一次作战鞑靼大军都能够占便宜,但明军的悍勇,还是给这个草原汉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我们该怎么办?”阿图鲁在屠胡面前,经常会表现得头脑有些不够用。 屠胡不是那种开明的人,他在大明学习的东西,让他骨子里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唯我独尊。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向往中原生活的原因,只不过这个十几岁进入侯府的年轻人看到的只有皇帝的风光,看不到的是皇帝的辛酸。 他闻言没好气道:“让你安心等待你就安心等待,等那边做出了决定就行。王周不是蠢材,他现在需要一股力量来帮助他。四万人给明军塞牙缝都不够,明国如今又不是已经到了烽烟四起的时候,他不会螳臂当车。” 阿图鲁脸上的疑惑之色未曾消去,只是在黑夜之中,不仔细看没人看得到他的脸色。 焦灼的等待总是十分漫长的,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牛棚内的阿图鲁度日如年。 此时新河口驻军帅帐内灯火通明,王周和范统两人相对而坐,面前是一盘黑白分明的棋。看棋局,明显黑子占了上风,不过执黑的王周依然是一脸恬淡,不曾露出半点喜悦。 反观执白的范统,倒是一脸喜色,好像自己输了,他还应该开心一样。 “老范,你让我晾着屠胡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现在需要人手,也需要人马去对抗马璁。<>”王周皱着眉头落下一子,成功吃掉了范统的三颗黑棋。 范统落下一子之后,不紧不慢的将王周的半壁江山收拾掉,然后才慢条斯理道:“老王,不忘初衷这四个字,是以前老大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造反,但是我知道老大一定不会让你造反。 如今兄弟反目,人心向背,我只是劝说你一句,千万不要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 王周本来微蹙的眉头更是紧皱:“我自然不会忘记初衷,但是不取得他们的信任,要全歼这三十万鞑靼骑兵,比登天还难。” 范统放下棋子,将黑子一颗颗捡进棋盒:“兄弟这么多年,你我很了解,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要推诿责任。大同十万精兵,对上三十万鞑靼大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但是如果加上你这四万七千人,那大同必败无疑。 大同若败,山西镇同样要遭殃,紧接着便是宣府、蓟镇。 你率领三十五万人直逼京城,以十二团营现在的兵力和统帅,根本阻挡不了。而且你知道老大的新式战法,而别人不知道。 我很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可我又知道自己不能自欺欺人,因为你的野心很大,大到身边已经容不下几个兄弟了。” 王周抓了一把棋子摔在棋枰上:“老范,用不着指桑骂槐,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你们现在已经不信任我了,来这里,明面上说是帮我,实际上却是看着我而已。 我不怕你范统,去怕你背后的范无咎,更怕那个神出鬼没的马进忠,所以我不会对你们下手。 你们的想法很好,不过也请你记住一点,我从头到尾都是明人,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引虎狼入境。<> 这次的首要目的就是杀三十万鞑靼大军,我不会忘记,也不会放纵。” 范统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周,直到王周脸上的怒容消散,他才道:“希望如此吧!” 从范统的语气中,依然可以听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王周感到十分无奈,几次差点脱口而出,却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之后才道:“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范统不屑道:“屠胡终究是侯府走出来的小子,他既然笃定咱们会跟他合作,那就等天亮再说。”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九十八章:吃瘪 ?? 按理说,如果是因为不相信,范统不应该说到天亮之后再去找屠胡。毕竟屠胡现在是来寻求合作的,不是来受罪的。 王周不解的问:“既然要给答复,为何现在不给,何必等到天亮?” 范统冷哼道:“这小崽子忘了本,这次让他在牛棚里面遭受蚊虫叮咬,就当是给他一点教训。老大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这小子竟敢染指大明江山,真是反了天了。” 王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话好像是在说屠胡大逆不道,可听到他耳中,却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他自己。 毕竟,抛开明人的身份不说,他跟屠胡的目的,基本上是一样的。 一场谈话最后以不欢而散而结束,王周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帅帐内,彻夜未眠。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王周派去释放屠胡的人才姗姗来迟,来人神情倨傲,腰间别着短铳。 屠胡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不过饥肠辘辘之下,又被蚊虫侵扰了一个晚上,他只当是自己精神有些恍惚认错了人。 帅帐内,王周正在慢条斯理的吃早餐,而看桌上的饭食,这位决定叛出大明的王将军似乎没有给他们准备早餐。 饶是一直胸有成竹的屠胡也来了火气,他一屁股坐在王周对面的凳子上,抓起桌上一张饼就往嘴里塞。 王周眉头微微皱了皱,没说什么。 待屠胡将一整张饼吃完之后,他才道:“你堂堂鞑靼大汗,这么狼吞虎咽的,可有些不太体面呐!” 屠胡冷哼道:“这不都是拜你所赐么,王大哥的待客之道,可着实让小弟开了眼界。<>” 王周一脸惭愧的道:“是极是极,这待客之道却是不怎么样,要不然兄弟让你享受一顿刀斧大餐如何?” 看对方的脸色,还以为对方是真的有些惭愧,可这话一说出来,立马让屠胡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站起来把一张吃了一半的饼往桌上用力摔去:“王周,你什么意思!” 王周冷冷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手下的兄弟死得不明不白。你来大明,安没安好心,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你放着马璁的十万人马不选,偏偏选择我的四万人。你让我如何放心?我的兄弟虽然少,可每一个都是爹生娘养的,每一条命都很珍贵。战死沙场是他们的夙愿,不意味着他们一定要战死沙场才舒坦。” 闹了半天,原来王周是不相信自己,这让屠胡多少又好受些了。 之前满以为给出那样的解释之后,王周就算不无条件相信,也不会如此怀疑。没想到,王周的疑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一些。 “你要如何,王大哥才肯相信小弟?”屠胡严肃问道。 王周用白色的绸布擦了擦嘴:“听说你有喜欢的女子了?还听说这女子肚子里有你的骨血?要我相信你也简单,让弟妹来我大营,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保证弟妹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草原上孩子的存活率比不上中原,毕竟医疗条件不行,有时候女人剩下子女,十个里面活下来的不过三四个而已。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医疗条件的落后,让很多穷苦人家根本无法保证自己孩子的存活。而生活的压力,又让很多穷苦人家不得不多生孩子。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周而复始。 屠胡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便是抽刀子,不过手摸了个空之后,他们身后跟着过来的人摸了摸腰间的短铳,他马上就回到了现实中。<> 在草原上,他的确找到了自己的所爱,只不过这个女子是绝对不能让定边侯府的故人看到的。 他喜欢的人是苏七七,所以他在草原上找了个遍,才找到这个跟苏七七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现在是他的可敦。 的确,在来大明之前,屠胡已经确认了那个很像苏七七的女子腹中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血,只是不知道王周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认清现实的屠胡咬着后槽牙,双眼紧紧的盯着王周,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对方。 王周当做没看见,慢条斯理的道:“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渠道,你要是答应,就把人送过来,你要是不答应,就把自己的命留下。只有二选一的权力,没有任何反驳的权力,这里是我的地盘。” 王周表现得十分霸道,他一点都不想给屠胡任何机会。 如此逼迫,反而让屠胡更加定心,他坐下来重新捡起桌上的饼子,撕下一块塞进嘴里,感受心脏剧烈跳动带来的快感。 心跳逐渐平缓之后,他笑道:“王大哥要帮小弟照顾家小,自然不是问题,小弟应该感激才是。大哥军中医官,可比草原上的蒙古大夫要高明不少。小弟将妻儿交给大哥照顾,也便能放心了。” 王周对这通溜须拍马的话并不领情:“你把人送过来,我放你离开,随时准备作战。”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就是那种虚与委蛇,如果要说真切,张儒麾下的人里面,他算是最为真切的一个。 屠胡回头对阿图鲁道:“你回去把蓝珠可敦请过来。<>” 没想到屠胡会做这样决定的阿图鲁没有动,看着屠胡背影道:“大汗...” 屠胡头也不回:“执行命令!” 一脸不甘的阿图鲁这才转身离开帅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管王周要他的女人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都必须要按照对方说的去做。 在定边侯府这么长时间,对张儒麾下的人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他自然之道王周并非什么善男信女。 自己的命,比什么都要重要。 江山、美人、甚至是孩子,他都能够抛下。 王周朝刘琦使了个眼色,刘琦马上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帅帐,空荡荡的帅帐内,就剩下王周和屠胡二人。 屠胡回头看了看,强自镇定:“王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王周淡淡道:“我不喜欢他们身上的腥膻味,让他们去好好洗洗。等你妻儿来了之后,你可以马上离开。” 本书来自//.html 第五百九十九章:入瓮 ?? 屠胡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咱们就已经长大了。想当年在侯府的时候,那段时间虽然无所事事,却是我最为轻松的。”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屠胡会有这样的感慨,王周还是接了话茬:“是啊,如果老大不昏迷,如果那个金銮殿上的天子不如此绝情,如果你不去鞑靼成为鞑靼可汗,说不定你我二人现在能够坐在一个桌上喝酒。” 话里面丝毫不掩饰的惆怅,让屠胡悲从中来,恍惚中,似乎又想到了那个在大冬日给自己送毛毯的女子来。 她明眸皓齿,她温婉如水,她善解人意,她体贴入微。 只可惜,她只为一人侧目,只为一人展露笑颜。 想到这里,屠胡感觉心里很闷,他有一种想给王周两拳以发泄愤怒的冲动。 王周在观察屠胡的表情,看他脸色变幻得十分快,王周笑道:“不用担心,如果你我二人能够通力合作,这看似强盛实则糜烂的大明,是很容易打下来的。 别看朝中那些士大夫每日嚷嚷着王道霸道,可骨子里却怯懦得紧,除了少数一部分人真的有文人的脊梁,其他人大多数都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 屠胡道:“还是王大哥想得透彻,好,今日便在此,约定盟约了。” 王周看着屠胡道:“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以为能够马上得到对方响应,没想到王周又提出了要求,这让屠胡有些不耐烦。 为了大业,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兄长但说无妨。” 王周想了想,似乎在挣扎,过了好一阵才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老大苏醒了,我希望你能够给老大一条活路。<>” 屠胡哑然失笑:“王大哥你这是哪里的话,老大是你的老大,也是我的老大。我屠胡也不是忘本的人,不然也不会听老大的话去鸟不拉屎的草原。” 王周摆摆手,示意屠胡不要再说下去。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如果没有一定的了解,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来。 就是因为知道对方可能心中藏着恨意,王周才会有此一说。 他叹了口气道:“老大对我不薄,我一直真心把他当老大。即便这次的事,不是老大愿意看到的,即便他苏醒之后可能第一个是要诛杀我王周,我依然当他是我的老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给老大留一条活路,给定边侯府留一条活路。” 屠胡道:“中原是你的。” 王周目光直直的:“可是你想要。” 屠胡不说话了。 王周说的没错,即便现在虚与委蛇,到最后打下了大明的江山,他也是要争一争的。 他心里丝毫没有背叛了大明背叛了汉人的感觉,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汉人,当了皇帝之后,顶多就是让草原上那些莽夫给自己卖命。 见屠胡不说话,王周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屠胡就那么看着王周,嘴角一点点勾起,这一幕,正好是他想要看到的。 “好,我答应你。”屠胡点点头,表面上看十分认真的道。 王周不疑有他,从桌上拿过地图,开始跟屠胡讲解该如何排兵布阵。<> 在指挥战斗这一方面,屠胡是绝对比不上王周的,就算他在侯府有过短时间的学习,就算他学了张儒创造的战斗方法,他依然比不上王周。 每当听到不懂的地方的时候,他便会不耻下问,直到弄明白为止。 一场讨论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深夜,二人完全不觉得肚子饿,还是范统过来叫他们吃饭,他们才知道已经天黑了。 屠胡哈哈大笑:“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王大哥不愧是名门之后,考虑问题比小弟可要透彻许多。” 王周这种世家大族出来的人,一般而言会看不起屠胡这种丘八,也就张儒麾下的人是个特例,这几个人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人的时候。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军中丘八,抑或是落魄文人,他们都能够做到以礼相待。 王周道:“走,先吃点东西再说,弟妹要过来的话,估计得等到明天了。等弟妹一到,我立马安顿,然后咱们就准备出兵。” 跟在两人身后的范统有些讶异,他掩饰着自己的讶异,直到已经深夜,而两人各自休息之后,他才偷摸去了王周的营房。 “谁!” 轻微的响动引起了王周的警觉,他一边发出低喝一边已经握住了放在枕头旁的绣春刀。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王周听到声音之后直接松开了放在绣春刀上的手:“老范,大半夜的你跑过来,怎么回事?” “你说要准备出兵?为什么我不知道?”范统冷冽的声音传进了王周的耳朵。 王周笑道:“本来打算明天再跟你和马三哥说的,你也真是按捺不住性子,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范统言语如刀,直刺王周心扉:“没什么,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好,我怕兄弟们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周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范统的语气充满了淡漠。 自从在大同城内王周决定反出朝廷之后,范统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与其说他是来帮助自己的,还不如说他是来监视自己的。 本来以为彼此心中还有一分兄弟情义在,现在看来,这份兄弟情,只怕已经被搅和得稀碎了。 王周一脸黯然的垂首,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好,我告诉你,我跟屠胡决定,等他的可敦来了之后,马上就发动对宣府的进攻。现在我身处宣府的地盘上,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到时候只要大同那边的援兵能够及时赶来,我们就能够把他的人全部埋在怀安卫驻地阳和。” 范统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好,明日写信给大同城的人,你做好战斗准备。” 王周苦笑道:“好,你说的我知道。” 话音未落,范统已经出了营房,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章:挖坑 翌日中午时分,王周的信就到了大同府城,经过一番短暂的商量之后,马璁当机立断马上开始动员麾下将士紧急备战。 “孟傥,你带三千人去怀安卫。” “肖阿奴,你带五千人固守大同城。这么多人出城,府城就全靠你的,一旦有溃军发动进攻,不用正面交锋,就仗着城高的优势,给我狠命的杀敌便是。不要吝啬箭矢,不要吝啬火枪,尽量保护自己人的周全。” “杜山白......” 一系列命令下达之后,其他人的任务都十分明确,唯有孟傥的任务是模棱两可的。 马璁没有告诉他去怀安卫是干什么,只是让他带人去怀安卫而已。 会议后,孟傥找过马璁,也不知道马璁跟他说了什么,反正孟傥带着人马上就离开了大同府城。 一万五千人作为右翼从大同府城出发,到达镇虏卫,开始布防。所有人的盔甲全部都是通过商贾渠道运送,这些人则是伪装成商贾前往镇虏卫的地盘。 镇虏卫附近已经成为敌占区,如果不做掩饰的话,很容易就被人发现,更不要说屠胡从张儒手中学了很多东西。至少那无孔不入的探子,就能轻易发现大部队的行踪。 三万人从狮岸岭出发,翻过九麓山待命,这些人全部都是骑兵,九麓山只是一个地势相对来说比较平缓的山包。 山上的草足以养活这些战马,而且从山上俯冲下去,很容易将鞑靼大军的阵型冲烂。 布防在大同府城的肖阿奴大军除了五千精锐之外,还有一万五千临时征调的民兵。他们受过军事训练,不过没有经过战争的洗礼,守城还可以,要是进攻绝对不行。 有人说新兵蛋子经过一场血战之后就是老兵,这些人没有机会经过血战,马璁也不愿意让他们去前线送死。 当兵扛枪的人,拿了朝廷的俸禄,自然要将自己的脑袋和性命放在一边,这是他们无法更改的使命。这些民夫,没有必要去送死。 他们从来都不欠大明任何东西,所以他们不需要拿脑袋去拼。 尽管有不少人希望上前线,出于稳定的考虑,马璁没有选择。 杜山白是跟肖阿奴一起防守的,他只是谋略型人才,对用兵还算不错,最是适合守城。 其他人等各自有各自的安排,反正马璁的布置,已经足够让大同府城内的十万边军,将驻扎在怀安卫附近的鞑靼大军左翼完全封死。 至于另外一侧,是否能够封死,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王周手下只有四万多人,要对付三十万鞑靼大军的冲击殊为不易,而且他还要面临朝廷大军的压力。 那个成天带着斗笠的人经常在马璁眼前晃悠,但他不相信朝廷会这么好心。只怕王周还没将那些鞑靼大军给剿灭,朝廷就会对他下手了。 作为多年兄弟,他当然不希望王周会出事,毕竟这么久的兄弟,总是有感情的。 然而要给他一个取舍的机会的话,他依然不会选择跟王周一起造反。 初出茅庐的马璁只是一个跟父亲怄气的小边军士卒,没有官职,嘴角的毛还是容貌。用一些老夫子的话来说就是,他只是一个黄口小儿。 是张儒给了他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才有今时今日的成就。 张儒的恩情,对他来讲,恩同再造。 不管张儒是昏迷、死亡,还是失踪,他都不会做对不起老大的事。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马璁亲自在鸳鸯口驻扎,等待鞑靼大军发动进攻。 在此期间,他的使者也到达了鞑靼大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鞑靼的屠胡麻痹大意。 不然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鞑靼大军不可能视若无睹。如果不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三十万大军进攻,他的十万人,扛不了多久。 宣府,保国公朱永占据了总兵府,他是这次征剿大军的统帅,那年轻的宣府总兵在他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国公爷,这王周已经摆明车马要反朝廷,这个时候,咱们最好是坐山观虎斗。”年轻总兵郭淮看过信之后小心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他是保国公旧部的门生,在师爷面前,说话自然得谨小慎微。 且不说朱永是当朝保国公,就算朱永不是保国公,对自己师爷不敬,也是会让军中袍泽笑话的。 师父虽然战死多年,但依然是他的师父。以前只是没有机会当面跟师爷对话,现在有了,应有的恭敬自然应该有。 朱永又将手中另外一封信递给了郭淮:“先别急着下定论,看完这封信再说。” 看完之后,郭淮一脸狐疑,他有些糊涂了,因为信上的内容,因为王周和马璁两个人的态度。 “这...”郭淮挠着脑袋道:“公爷见谅,末将愚钝,实在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永淡淡道:“王周说请宣府大军配合作战,需要的人手是十万。我宣府现在能够用的兵马,正好是十万。” 郭淮马上道:“公爷,您是不是算错了,现在宣府可是足足有二十三万兵马的。” 朱永冷哼道:“本公还没有老糊涂,宣府可战之兵,大部分都被张安带到了辽东,你这二十三万,不过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可战之兵,除了原来的宣府老卒,没几个有用的。” 郭淮立马认错:“是,是末将疏忽了。不过公爷,这王周摆明旗帜造反,怕是有些不对劲啊!” 朱永道:“本公认为不对劲的,可不是王周那小子,老夫觉得不对劲的,是马璁那小子。按理来说,他既然已经跟王周撕破脸皮了,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帮王周说话,除非...” “除非什么?”郭淮也隐隐猜测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他没有明说。 “除非他们是一起商量好的,给鞑靼人挖一个坑,让这些野心勃勃的鞑子自己往里面跳。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这躺在床上还不消停的张文轩,可是又狠狠的耍了一把天下人。”朱永猜测道。 /31/31740/ 第601章 :出不出兵 郭淮吓得心惊肉跳。∈♀,这个时代的士兵还是十分有觉悟的。 郭淮马不停蹄派人前往榆林、甘肃、哈密等地调兵,朱永这边的奏报也马不停蹄的送往京城。 现在,整个京城都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万安党羽开始大肆攻讦朝臣,数日之内,已经有十多人下了锦衣卫昭狱。 只不过锦衣卫被天门九卫的人监管之后,谁都不知道昭狱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管是谁,一律不得探视。 被抓的官员死活不知,外面的人也不敢擅自闯进锦衣卫昭狱之中。 而且昭狱的守卫全部换了人,这又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有人放了暗子的可能。天门九卫训练出来的人,脱胎东西二厂,全部都是阉割之人,但是他们每一个都武功高强。 这些人是绝对忠于皇帝的存在,谁也无法从他们口中打探出什么消息。 就连宫中萧敬的人,也难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什么来,凡是有人打探消息,第二天都会消失,说不定什么时候尸体就会出现在哪个不知名的乱葬岗上。 宫中的朱佑樘当下很忧郁,几次三番乔装之后要去探望张儒,都被挡了回来。头几次是苏七七和江采薇两个没有好脸色的女子将他拦住,后面几次则是一脸阴鸷的范无咎将他拦住。 这天底下,敢数次拦截皇帝的人,只怕除了定边侯府的人之外,再没几个了。 偏偏面对这些人,他无法发怒,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疏忽大意,张儒不会因为汪直的埋伏而昏迷。 连他这个皇帝都只知道张儒在接受秘密治疗,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座神秘的大宅子里,好像隐藏着无数秘密,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然而冰冷的绣春刀,又让想要窥探的人不得不将脑袋收回来。 “陛下何苦忧心,虎哥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保重龙体才是最紧要的。为了大明的江山,陛下已经付出了所有,如今天下承平,陛下又何苦杞人忧天。”张窈夭一边为朱佑樘按摩脑袋一边道。 朱佑樘眼睛微眯:“天下太平?朕的好皇后啊,你是不知道,现在朝堂上已经快要闹翻天了,他们就差没有联名上书让朕禅位了。” 张窈夭目光中闪过一抹煞气:“臣妾倒要看看谁敢!” 第六百零二章:搞不懂  张窈夭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让朱佑樘感到十分诧异,印象中自己的皇后是那种知书达理的人,从来不会做出如今这副模样。八八读书,..o “窈夭,有些事不需要你管,朕自己能够管好。大明立国百年,从未出现过后宫干政的事,朕不希望在朕的手上,便破了戒。”朱佑樘温声道。 大明立国百年,从未出现过后宫干政的事,而今他的身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这话,也有敲打张窈夭的意思在其中。 历朝历代,不少王朝都有后宫干政的事情发生,唯独大明没有。 张窈夭有两个弟弟,而且张窈夭读过书,不是那种没有才能的女子。给张窈夭一个机会和平台,谁能知道是否大明能够出现一个武后一般的人物。 谁都没法担保,所以朱佑樘希望自己的话能够给张窈夭一种警示。 张窈夭明白丈夫的意思是什么,入宫以来,丈夫便是她的天,任何威胁到丈夫的人,都会成为她的敌人。 包括她的两个弟弟。 “陛下放心,臣妾知晓。”张窈夭很听话的道。 嘴上是这么说,她自己也没法保证自己能够做到自己的承诺。 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说不得就得挑起重担。 至于身后之事,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陛下,下臣有事禀报。”萧敬佝偻着脊背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朱佑樘蹙眉问道:“什么事?” 夫妻温存的时候,他最讨厌别人打扰。以前覃吉知道这一点,后来的汪直李广都知道这一点,现在的萧敬同样知道这一点。 萧敬迈着小碎步走到朱佑樘面前,将一封封了火漆的信件交到了朱佑樘手中:“前线急报。” 说完,他就倒退着走出了东暖阁。 朱佑樘面色凝重,打开信件之后没有避讳张窈夭,直接展开信纸开始看。 看完之后,他的脸上的凝重之色更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之间保国公会写这样一封信回来? 信上的意思很明显,保国公朱永希望朝廷的调遣京中三千、五军、神机三大营共计五万人马前往宣府边城居庸关。 朱永没有明说到底为什么要调集三大营,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三大营五万人能够左右战局。 信件的第二页,朱永还详细写明了他的兵力部署,包括前往榆林、固原、哈密等地调兵的军令都在其中。 张窈夭也不可避免的看到了这些内容,她很是不解的问:“这保国公到底是要干什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要进行国战?” 朱佑樘深以为然道:“这次的阵仗弄得这么大,估计是要有大动作了。可三答应是保卫京畿的最后力量,保国公不可能不知道。这要是一下把京城的人马抽调一空,京城的防守力量,就不足了。” 张窈夭问道:“陛下倒是是怎么想的?” 朱佑樘道:“朕得好好想想才行,三十万鞑靼大军不容小觑,可京城也不能不保。” 十二团营一共才不过十万人马,算是大明所有军队里面装备最为精良的部队,也是大明最后保命的底牌。一旦十二团营离开一半,兵临城下之日,便是大明亡国之时。 他是大明的皇帝,这个问题容不得他不考虑。 丈夫思考的时候,张窈夭没有打扰,等了一阵,见朱佑樘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她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东暖阁。 亲手送上一碗银耳莲子羹之后,张窈夭再次离开了东暖阁。 一碗银耳莲子羹已经放凉了,朱佑樘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以前张儒在的时候还有个能够给他出主意,现在张儒躺在床上,他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不要说出主意了,就是诉苦他都找不到人。 “褚洪,现在朝中情况如何?”朱佑樘在后半夜已经有些困乏了,吃完一碗凉了的莲子羹之后,他突然对着空荡荡的地方道。 房梁上跃下一人,正是褚洪,他拱了拱手道:“回陛下,内阁几位大学士最近压力很大,李阁老都有些上火了,刘阁老最近也清减了许多。现在朝中冒出来捣乱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浮出水面。” “这些人有没有其他动作?京中十二团营可有异动?”朱佑樘又问道。 “这个陛下倒是不用担心,十二团营的人有那些侯爷镇着,没有任何异动。倒是锦衣卫最近有两个百户小动作不少。现在这两人已经被御马监的人监控起来了,一旦有事,他们两个肯定会死。昭狱里面塞满了人,有忠直之臣,也有居心叵测之辈。刘阁老的意思就是不管那么多,先都羁押起来。”褚洪不紧不慢的回答。 他是参与了京中很多事情的人,刘健有时候要用人的时候都是直接找他,避免了勾结内宦这一口实。 皇帝可以不上朝,但是一旦有人能够拿出确凿证据,他这个皇帝就不得不对那个人进行处理。刘健谢迁等人,都没有资格拒绝这一点。 朱佑樘叹了口气:“朕现在不太明白保国公到底意欲何为,朝中不甚稳当,被父皇称为老沉持重之将的保国公却选择调京军去前线。” 褚洪没说话,他不觉得这种事情他一个侍卫能够插嘴。 “唉,若是虎哥在的话,说不定能给朕出个主意。”朱佑樘慨叹道。 有些人,不到需要的时候不会想起,一到需要的时候想起,已经有些晚了。 褚洪道:“陛下,此事陛下可以做主,何必找一臣子。” 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在天门九卫的人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就跟被张儒俘虏之后一直留在福州的崔克己一样,褚洪等人同样有自己的立场。前者是不知道该怎么给皇帝一个交代,得到自由之后索性留在福州。后者则是觉得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一个臣子应该尽的本分。 朱佑樘挑眉微怒:“往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定边侯有功于国,有功于社稷,而且,他也不单单是一个臣子。” 第六百零三章:决定 褚洪低眉顺眼的站在下首,不再反驳。  . v d  . 既然皇帝已经做了决定,他再说也是徒劳,反而还会惹皇帝不高兴。 伺候了几个皇帝,褚洪也不是笨蛋。 他们分散去各地的时候,带着自己的使命和目的,每个人都有一批人能够驱遣。回到京城之后,这些力量没有消失,只是需要他们亲自去召唤。 然而,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手里的力量能够抗衡皇权。 这就是褚洪这样的家仆和张儒这样的臣子最根本的区别。 “朕决定,命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率五万京军驰援宣府。”朱佑樘重重道。 褚洪闻言猛然抬头,不是朱佑樘的决定让他诧异,而是朱佑樘选择的主将人选让他诧异。 他马上道:“陛下,不可啊!” 朱佑樘缓缓道:“有何不可,给朕一个理由!” 褚洪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现在戴罪之身,陛下三思才是。牟斌本为张儒党羽,而今张儒麾下盘踞九边重镇,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保国公本身罪责未去,戴罪立功之身,若牟斌率军前往前线,二人沆瀣一气,里通外国,大明怕是气数将近。” 在大是大非面前,天门九卫的人不会盲从皇帝的意志,从来不会。 朱佑樘认真听着,同时脑中也仔细思索着,一想到那个身着铠甲脊梁笔挺的人现在躺在床上如同死人,他的心便一阵阵抽痛。 “不用说了,朕意已决!”朱佑樘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道:“王周马璁盘踞九边,意图谋反,那是他二人之事,与定边侯何干!定边侯劳苦功高,为国立功无数,岂是一帮未见鲜血的腐儒可置评的。你是天门九卫之一,切不可听信谣言。” 褚洪不卑不亢的反驳:“陛下可知外人是如何说的?” 朱佑樘反问:“如何说的?” 褚洪道:“如今坊间流传得最为普遍的说法,便是今上妒贤嫉能,无容人之量。围杀定边侯未果,以致定边侯如今如同死人。王周马璁等人忠心为主,反出朝廷,无非就是为了给定边侯讨要一个公道。” 朱佑樘故作镇定道:“这都是人云亦云,做不得数。” 任何一个皇帝,听到百姓这么品评自己,心里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更何况朱佑樘是一个为了朝政不惜身体的皇帝,他自认为不是昏君,可在百姓心中却成了昏君,这让他尤为痛心。 如张儒巡视九边之事杀敌戍边一般,回到朝中有人攻讦他拥兵自重,他同样心里不好受。 “陛下三思!”褚洪又道。 身为天门九卫,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这些人极少掺和到朝政之中,却不代表他们不会掺和。 他们并非饱读诗书之辈,却有精忠报国之心。 朱佑樘闭上眼睛,一脸冷漠,脑海中想的,是那个身体健硕的少年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佑樘,咱以后要创造一个大明盛世,一个超过汉唐的大明盛世。只要能够达到这个愿望,我愿披肝沥胆,不择手段。” 褚洪看了看皇帝的表情,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消失在皇帝视线之中。 翌日,中旨到达神机、五军、三千三大营,神机营都督武定侯魏天赐随军出征,主帅牟斌。 从昭狱中放出来的牟斌明显憔悴了不少,虽然锦衣卫的人未必敢对他怎么样,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是个人就没法好吃好喝好睡觉。 暂时执掌锦衣卫的是之前牟斌的心腹石彪,他吩咐下面的人好吃好喝供着牟斌,别人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那个叫高隐鹤的总旗一跃而成千户,倒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当然,石彪现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石帅,牟斌被放出来了,咱们...?”城外旌旗猎猎,大军已然出发,两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十分突兀的出现在城门口。 来人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壮硕的身子将战马压得喘不过气来。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腮虬髯浓密如钢针。 另外一人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皮肤十分白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们一个叫石彪,一个叫高隐鹤。 前者是因为牟斌落难而成为锦衣卫代指挥使的存在,正三品大员。后者则是突然之间从总旗变成千户的存在。 石彪是牟斌的心腹,高隐鹤则是石彪的心腹。 “休得胡言,牟帅出来了是好事,待牟帅凯旋之日,便是石某卸任之时。”石彪面露不悦之色,瞪了高隐鹤一眼。 “是是是。”高隐鹤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石帅雅量,石帅雅量。” 石彪没说话,调转马头就走。 看得出来,牟斌被放出来,这位锦衣卫代指挥使的心里,不是很好受。 这次朝廷的反应让他感到十分纳闷,毕竟前线军情紧急,而牟斌戴罪之身,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由牟斌领兵出征才对。 武定侯魏天赐的官职和勋爵都比牟斌要高,而且人家身上的军功那可都是跟着保国公一点点累积起来的。牟斌身上没有半点军功,凭什么让牟斌率军出征? 从这一动作,石彪很快分析出皇帝的意图,看来,自己这个锦衣卫代指挥使,估计是做不长了。 满怀心事的石彪回到北镇抚司值房之后便换了便装离开了北镇抚司衙门,他去哪里自然不需要跟别人报备,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他才钻进一条小巷子。 对于他们这种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来说,一堵墙算不上什么,翻过墙后,石彪将衣袍脱掉翻过来穿好,然后才低着头又饶了几个弯,这才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酒肆。 “我找大人有事。”扔了一块石牌放在柜台上,石彪直接上了二楼。 那掌柜眯着眼看了看石牌,然后就将手里的事交给自家婆娘,转身进了里间。 在楼上左右踱步的石彪感到十分烦闷,这种烦闷来自于他的心神不宁。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愿意出来见这个人的。但是今天,他真的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了。 /31/31740/ 第六百零四章:除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桌上的茶壶已经被石彪喝了个干净,房门外这才响起熟悉的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石彪一个箭步窜到门边,右手按住绣春刀,脑袋压低,声音低沉的问了句:“谁!”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我!” 随后,石彪将门打开,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这才猛然将门关上。 来人坐下之后立刻开始兴师问罪:“不是说好没有特别之事不要来找我么!你如此不谨慎,若是漏了,咱们都得丧命。” 相对于来人的紧张,石彪显得十分轻松:“你就放心吧!现在京城的人自顾不暇,谁有功夫来管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内阁里面的人每天都在焦头烂额,为了就是防止被人攻讦。皇帝天天在深宫之中不曾出现,谁也不知道现在皇帝是不是活着。十二团营近半人马调离京城,带兵的可是在昭狱里面窝了数月时间的牟斌。 若不是因为牟斌带领五万京军离京,我也不会冒险来找你。” 来人皱着眉头道:“牟斌带五万京军离京,目的是什么?” 石彪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好像是前线的保国公写了密信回来,皇帝看了密信之后做出的决定。 那深宫之中除了御马监之外,可是还有皇帝专门培植的人,我的人进不去,东厂那边的人也没有传消息出来。 更何况现在皇帝窝在东暖阁,内阁几位要见他都很难,别说我们这些人了。” 来人眉头更加紧皱:“这是个问题!你现在是否已经掌控了锦衣卫在京城的力量?” 石彪双手一摊,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我的大人呐,我石彪不过是牟斌的一条狗,牟斌现在还没有死,我还只是代锦衣卫都指挥使。手下的人根本不听我的话,牟斌在昭狱中的一句话,比我这个代指挥使还要管用。” 来人叹了口气:“这张文轩驭人之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事已至此,老夫也不想说什么了,你尽快把锦衣卫能够掌控的力量掌控,如果有必要,我们需要掌握京城。” 石彪噌的一声站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双手都在发抖:“你可不要吓唬我,我跟着你,无非就是求财,你可不要害我。我一家老小三十余口,可不是你们的赌注。” 来人轻笑道:“你堂堂锦衣卫代指挥使,听到这样的话之后竟然是这样一个反应,可真够让人失望的。怪不得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法掌控锦衣卫。早知道你只是一个酒囊饭袋,当初就不该选择你做合作者。” “你不相信牟斌,所以你只能选择我。”石彪略带得意道。 来人道:“你可别忘了,牟斌可是参与了咱们的事的。” 石彪一脸坦然:“你依然不相信他,这就是我的底气。” 来人神色黯然,良久,笑道:“也是,你的底气的确挺足。不过你既然上了这贼船,再想下船,只怕已经没那么容易了。朱佑樘不会放过你,张文轩醒来之后不会放过你。” 石彪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若是大人您的脑袋被我石彪亲自割下来,你说他们还会不会为难我这个有功之臣?” 来人哈哈大笑:“石彪啊石彪,你也就能在这里威胁我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你要是敢在牟斌活着张文轩面前如此危险,那才是你真的有本事。你不会杀我,因为杀了我之后,没人敢再接纳你。你的前程没了,以后你可能就是锦衣卫一个小小的缇骑,庸庸碌碌一辈子。你不会这么蠢,也不会甘心。” 对方将自己所有想法看得十分通透。 的确,石彪没有那个底气杀了眼前的人,因为他已经背叛了锦衣卫,再想回到锦衣卫的怀抱,真的很难。 来人继续道:“现在你除了跟老夫一条道走到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牟斌那边暂时不能完全相信,也不能完全不相信。他至今没有做过任何对我们有害的事,所以他暂时还能活着。 至于京中其他人,只要有锦衣卫在手,加上几个侯爷那边有点力量,咱们要控制还是很容易的。 必要的时候,发动兵变也不是不可为。 只要你我一心,便能颠覆大明。” 石彪目光闪烁不定,真的谈到造反这个问题上,他终究还是有些发憷的。自小受的就是忠君报国的教育,不少人给他灌输的知识也是这样。 还记得刚进锦衣卫的时候,他还以能够成为天子近卫而感到自豪。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的官职越来越大,担子越来越重,随之而来的便是他野心的膨胀。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敢拿自己跟张儒比,只敢拿自己跟牟斌比。 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为什么他们就能够骑在我头上?为什么他们说话我就要听?为什么我石彪就不能发号施令?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朝廷的对立面。 “陛下呢?”石彪沉默良久问道。 来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一抹厉色一直都没有散去:“既然当今身上身体不好,那就早点就休息呗!太子年幼,老夫可以做顾命大臣。陛下可以颐养天年,大明依然是那个大明。” “若陛下反抗呢?”石彪担心道。 除了京中十二团营之外,宫里面还有一批天门九卫的人,还有御马监的一群死太监领着的士兵。 他的担心也不是毫无道理的,毕竟这些人加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来人狠狠道:“如果陛下不识相,那就只有送陛下跟先帝相聚,让他成为先帝了。你应该知道,不成功,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石彪犹豫了。 弑君,这个罪名不小,不是他石彪这个小肩膀能够扛得起的。 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有一天那个被称作张阎王的人醒来,他们所有的计划,只怕都会落空。 没有谁敢小看张儒的实力,也没有谁敢小看张儒的智商。 第六百零五章:不臣之心 事实上,这么多年,张儒已经在京中很多人心中留下了阴影。∈↗, 张阎王的大名人尽皆知,是在他报答万贞儿的亲人的时候,那时候万贞儿独得朱见深恩宠,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暴打她的亲人,这就等于在明面上打了万贞儿的脸。 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偏偏这个人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朝中知道内情的人开始传出风声,最后,演变成了张阎王三字。 当然,当年朱卫等一干东司房锦衣卫,也是功不可没的。 石彪出身锦衣卫,对很多事情都是有一定了解的,对张儒的为人更是十分清楚,所以,他真的很怕。 来人道:“回去准备准备吧,实在不行,只有痛下杀手才能保命。现在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火烧的时候,谁都跑不掉。不要心存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是你死就是往我亡的情况下,杀伯仁比不杀伯仁要好一万倍。” 石彪无奈点头:“好吧!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最好是不要走那一步棋。毕竟现在大明的百姓,可都是向着皇室的。” 民心,是一个国家能够屹立不倒的最基本要求。 朱佑樘勤政爱民,轻徭减赋的政策让不少老百姓走出了困境。加上张儒颁布的一系列政策,更是让那些原本将商贾视为贱业的老百姓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 来人没说话,站起来就走。 他当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能做出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也是受孔孟文化熏陶的读书人。 但在生死面前,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够说了算的。 回到北镇抚司之后,接下来一段时间,石彪开始有意拉拢一些千户,有时候甚至会亲自跟那些千户套近乎。 牟斌不在,做主的人是石彪,这些千户自然不太可能得罪石彪。 也有人表现得不冷不热,不过那都是有后台的人,身后的人不是国侯便是皇室子弟。这样的人不给石彪面子,他也没在意那么多。 锦衣卫在京城的千户所真正成员有三万,而下面那些帮闲更是多达五万人。一个千户所的人不听话无所谓,他还有数万人可以用。 不听话的人被排挤,听话的人则团聚到了石彪身边。 这样的异动,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自然瞒不过宫里面的天门九卫。他们第一时间就跟皇帝做了汇报,朱佑樘一开始不以为然,当听说石彪开始开革一些不听话的锦衣卫的时候,他才真正重视起来。 于是,李东阳找到了石彪。 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是帝师,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代表皇帝,他来找石彪谈话,最合适不过。 而且李东阳在朝中算得上老好人一个,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太过得罪人。石彪还曾经受过他的恩惠,他来谈,石彪也不至于太不给他面子。 二人相对而坐,石彪抿着清茗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知道阁老来找下官,可有什么吩咐?最近指挥使大人出征,末将这镇抚司里面的事可不少。” 李东阳不以为杵,淡淡道:“老夫来找你,无非就是闲谈一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听说石大人最近因为锦衣卫内部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让本来想给李东阳一个下马威的石彪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是阁老,没有生气,反而还出口询问。 如果还是一味的态度恶劣,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只怕会功亏一篑。 想到此处,石彪讪笑道:“阁老言重了,不过是一些不太听话的缇骑而已,毕竟指挥使大人现在出征在外,锦衣卫的事下官自然要多费心才行。否则有朝一日牟帅回来,看到一个一盘散沙一般的镇抚司,怕是又要问责于下官了。“ 李东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水的味道不怎么样,让他微微蹙眉。 他歪过脑袋将口中茶水吐掉,笑道:“你可比牟大人要抠门多了,老夫来你这里,你是一杯像样的茶水都不肯给啊!也怪不得下面的人会不听话,你实在太过吝啬了。” 石彪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我的阁老大人啊,下官也是没有办法,这镇抚司每年的银子只有那么些,兄弟们的俸禄也都不高。这好茶嘛,咱买不起,只好委屈阁老了。” 李东阳意味深长的看了石彪一眼,而后看似无意的道:“陛下倒是有心给锦衣卫增添点好处,可惜朝中有人从中作梗。听说有人提出裁撤锦衣卫,不过被陛下给压下来了。 锦衣卫存在这么多年,给陛下处理不过不少事,陛下也是有感情的。 唉...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再度攻讦,到那个时候,怕是没人能够保得住锦衣卫了。” 他的话,让石彪心中狂跳,这对他来说并非一个好消息。 不光光是朱佑樘对锦衣卫有感情,他石彪同样对锦衣卫有感情。从一开始做事,便是在锦衣卫当缇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的辛酸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锦衣卫就跟他的家一样,现在朝中竟然有人要把他的家给拆了,他心里能好受才怪。 “还请阁老从中斡旋一二,真要裁撤锦衣卫,只怕就算下管答应,前线的牟帅也不会答应,锦衣卫数万缇骑更不会答应。”石彪提高了声音。 李东阳笑道:“莫急莫急,此事是左都御史屠滽提出来的,陛下暂时没有答应。这屠滽最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跟陛下过不去。” 石彪不动声色的道:“多谢李大人了。” 李东阳道:“屠滽这么搞,老夫看他是有不臣之心了。这次来,便是想请石大人派人看着他。” 说了半天,李东阳总算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石彪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他心中暗笑不已,这屠滽摆明了就是万安的人,你让我盯着屠滽,你找错人了。 不过嘴上,他还是满口答应:“阁老放心,锦衣卫随时供内阁诸位大人差遣。” 第606章 :前线战报 李东阳站起来道:“好了,老夫就不叨扰了,下回老夫来的时候,可不要给老夫泡茶了。” 他看出石彪谈性不高,索性就告辞离开。 离开之后,一回到家中,他马上就提笔写奏折,将自己的猜测在奏折中一一言明。第二天趁着送奏折的空挡,将自己的奏折放在奏折里面交给了朱佑樘。 大同府,一场大战在即,大同府城内除了数十万协助城防的民夫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暂时离开了家园。 马璁也不知道这场大战到底会持续多久,他希望能够速战速。 决,现实未必能够如他所愿。 三十万鞑靼大军尽数驻扎怀安卫驻地,外松内紧的防御模式意味着鞑靼人并没有完全相信大明的两路叛军。 大同和怀安之间通信不断,在拉拢了王周这个坚实盟友之后,屠胡还十分聪明的跟大同府城的十多万边军眉来眼去。 他跟王周马璁都是老相识,彼此之间有一定了解,故而无所畏惧。 大明对于三十万鞑靼大军来说是一个庞然大物,毕竟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血脉,就是被那个从乞丐到皇帝的明太祖一步一步打回草原的。 更不要说朱棣这个完全没有任何章法的皇帝再次耀武扬威,让他们在草原上的生活都有些捉襟见肘。 永乐年间,基本上每一次草原上的生活过不下去了,鞑靼瓦剌便会饶边,而每一次,都会被大明迎头痛击。 身处宣府新河口关城的王周最近十分忙碌,手下人员严重不足,让他在屠胡面前说话都没有那么大的底气。 相反身处大同府的马璁则要轻松许多,他麾下的人马不仅比王周要多,还有大同府城作为依靠。 大同的兵力调动并没有让三十万鞑靼大军却步,毕竟人数摆在那里,他们如果畏首畏尾,那才是真的丢了黄金家族的脸面。 自称黄金家族嫡系血脉的屠胡,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部落首领的面做这样的事。 “大战在即,今日叫各位过来,是要部署接下来作战的策略。”鞑靼汗帐,屠胡双手撑在桌上,目光在三十个万夫长脸上逡巡。 阿图鲁十分配合的问道:“不知道大汗有什么安排?” 屠胡道:“本汗的安排暂且不说,诸位可有什么合适的安排?本汗年轻,并非沙场宿将,各位万夫长领兵多年,比本汗要晓畅军事。有什么号方法,尽管直言,本汗绝对不会怪罪。” 一个个头矮小,但是浑身肌肉的万夫长站起来道:“大汗,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可不可行。” 屠胡扫了一眼,心中立马有数,道:“你说。” 那矮个子万夫长道:“现在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每天耗费的粮草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明廷呢边的叛军虽然给了不少粮食,可勇士们都是吃惯了肉食的,这些素食他们吃不惯。所以我以为,此战应该速战速决,三十万大军集合在一起,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灭掉宣府边军,直捣黄龙。” 三十万大军,三十万骑兵, 在这个时代,的确是可以称雄天下的。 只不过明人十分聪明,高大的城墙阻挡了战马的铁蹄。 就算是这样,近两百年前,草原铁骑还是打下了中原的江山。 所以这矮个子万夫长的想法十分简单,就是合兵一处,直接杀过去。 屠胡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其他人,显然,他对这个意见并不是那么赞同。只不过为了不打击手下人的积极性,他没有马上出口反驳而已。 作为大汗的心腹,阿图鲁自然在这个时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马上反驳道:“野禽孤,我以为这不是一个号办法。宣府大军只有十多万,但是他们有高大的城墙,有害人的火器,三十万大军一起冲击,我们将损失惨重。” 被称作野禽孤的矮个子万夫长不屑道:“草原上的车轮,碾过小草的时候,小草总是要低头的。明人胆小,看到三十万骑兵,跑都来不及,哪里会想到反抗。” 阿图鲁毫不客气的扔了一句话:“难道你忘了十年前的大同之战?”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野禽孤的嘴。 十年前,十年前中原除了一个少年将军,就是这个少年将军,将那个篡位的巴图蒙克抓了起来,成了明廷的符箓,也成了他们鞑靼的奇耻大辱。 虽然现在这个年轻将军已经消失在明廷朝野之中,但是他麾下的人还在,这是最不能让人小觑的。 另外一个同样身材矮小,但是块头比野禽孤要小很多的万夫长站起来道:“阿图鲁,那你的意思是什么?三十万大军,如果分兵的话,万一这是一个圈套,三十万勇士都将葬身明廷边境。 现在我们左边是明廷的军队,右边也是明廷的军队。进入怀安卫驻地之后,退路都被封死了。” 这个人一说话,马上就有人站起来附和:“是啊!大汗,三十万大军已经是鞑靼的最后兵力,如果不小心一点,一旦落入圈套,我们草原上就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 阿图鲁说话,代表谁的意思,那自然是十分明显的。所以后来站起来的万夫长,十分干脆的就跟屠胡说话了。 这阿图鲁只是一个代言人,他代表着汗王屠胡的意思。 当看到三十个万夫长只站起来七个表示反对的时候,屠胡笑了,这结局他相对来说是十分满意的。 七个人反对,意味着只有七个小部落反对。 “好了,大家都不要吵了,我知道你们的担心,这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我这次待了三十万大军,目的可不单单是从明廷拿点好处。本汗要的,是恢复祖上荣光,重新回到中原。”屠胡一字一顿道。 他的野心,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野禽孤,你带七万人防守左翼,左翼人马就是你们这七个反对的。既然你们怕明廷的范军出尔反尔,那本汗给你们机会。”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开始做兵力部署。 第607章 :大军出发 不等那些人反驳他的决定,他又开始了下一步部署。 “阿图鲁,你带八万人保护好右翼,王周那边人比较少,如果要进攻宣府,他是绝对不会自己进攻的。宣府大军跟定边侯有旧,入宣府之后,不得烧杀抢掠。“转脸,他又对阿图鲁道。 尽管不明白主子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阿图鲁还是点了点头。 草原上的勇士,到了哪里都是用自己的弯刀说话,敌人来了只要手里有弯刀,他们就会无所畏惧。 哪一次进攻明廷不是用弯刀让敌人屈服,哪一次{ 3进攻明廷不是烧杀抢掠。 这一次,很多人不解。 屠胡也没有做解释,而是继续道:“本汗亲自率领十五万大军带领中军,不出意外的话,中军的力量便是此次进攻炫富的重心。愿意跟随本汗中军进攻的,自己站起来。” 哗啦啦,一阵响声过后,站起来十五个万夫长,不多不少,正好是屠胡需要要数量。 野禽孤顿时就坐不住了,这摆明了就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完全不给自己等人留下任何活路。 七万人要面对十几万的大同边军,还得面对那些民夫。不说明军的火器,就说明军现在的城池,他们的骑兵就有些无可奈何。 辎重等物都是明军提供的,要他们从广袤的草原上找那些适合制造工程器械的树木,那比登天还难。 谁知道明军提供的东西到底可不可靠? 一旦这是一个圈套,那他们这七万人吗,就是送到明军嘴巴里面的肉,人家想这么吃就怎么吃。 “大汗这是要排除异己?”野禽孤毫不客气的道。 屠胡似笑非笑的看着野禽孤:“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担心明军会反咬一口,别人没有你那么高的警惕性,那就你们去防着。 七万人马,进攻大同府城可能是个问题,但是防备他们,还是没有问题的。 明人马上功夫,可是比不上我们的。” 这个理由看上去很合理,实际上,却有些牵强。大同城内的兵力部署鞑靼是不知道的,就算鞑靼知道,野禽孤所在的小部落也是不知道的。 让他们对付未知的敌人,那无异于让他们这些去送死。 野禽孤不愿意送死,他手下的人也不愿意送死,其他小部落的人更不愿意送死。 所以,他们站起来了。 屠胡目光阴鸷:“怎么,你们是想造反还是怎么的?” 野禽孤道:“大汗明鉴,我们没有半点造反的意思,只是想为手下的儿郎讨要一个公道而已。” 阿图鲁道:“坐下!大汗说的话都不管用了,你们还说不是想造反。” 野禽孤傲然道:“阿图鲁,你别一脸圣洁,你们这么做,无非就是让我们的儿郎送死而已。七万人对于鞑靼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我们的部落来说已经称得上全部。你们要是让我们死,那我们就让你们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基本上是咩有转圜的余地的。 要么是屠胡退一步,给这些部落留下一条活路,然后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隐患。要么就是发动其他部落剿灭这些部落,让他们再也无法给自己添麻烦。 两种相反在屠胡心中反复交织,他更倾向于第二种办法,可又要顾虑其他部落的想法。毕竟这个时候,鞑靼三十万大军也不算多,真的不适合起内讧。 良久,屠胡才道:“你们不服我,我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你们认为我在明人的地盘上接受了明人的教育,黄金家族额血脉已经变得稀薄。这些年,本汗从未勉强过你们做任何事,包括这次出征。 是你们自己看到了巨大的利益,愿意带着麾下的儿郎来明国的地盘。 既然现在你们已经产生了想法,再留下你们也没什么意义了。 门在那边,你们回去之后带着自己的人离开鞑靼大营,是回草原休养生息也好,是投奔明廷也罢,本汗都不管你们。 不过你们记住,不要让本汗看到你们对草原上的勇士挥舞手里的弯刀,否则,只要本汗活着一天,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们。” 以大局为重,屠胡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一种。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野禽孤等人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参与战争,留着他们在大营里面,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 毕竟现在还咩有开始战争,一旦开始战争,不管是战后的分配问题,还是战争中各自出力的问题,都是一些难以协调的问题。 野禽孤也不含糊,听了话之后二话没说就离开了汗帐。 如屠胡所言,他一直就不服这个大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属于巴图蒙克的人,而不是巴图孟克的人。 带着七万人马离开之后,野禽孤一路奔袭三十里,大军停滞不前了。 因为有一队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且这队人马的装束跟他们都差不多,只是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明字! 五彩盘龙迎风飘扬,金黄色的龙旗猎猎作响。 野禽孤心中咯噔一下,心道不好,这是一个陷阱。 他本能的想要调转马头,可是七万人马的大阵仗,要调转马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等到他们重新全部调转马头,那些拦路的敌人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 对方的人数不是很多,但是战马背上的每一个士兵都是精神抖擞,这跟野禽孤率领的七万人恰恰相反。 对方没有马上发动进攻,而是亮出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的武器不是草原上的弯刀,而是一根根铁棍子。野禽孤见过这种铁棍子,也知道它的名字叫做火枪。所以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手下的人性命堪忧,他如果下达错误的命令,只会让麾下的人就地葬身。 没过一会,从对方阵营中走出一个明人面孔的年轻人,他手中拿着一杆马槊:“前面的可是鞑靼大军!” 野禽孤没办法,让另外一个万夫长硬着头皮上前应和:“你们是谁?” 第608章 :自己人 那年轻人马槊直指前方:“让你们能够说话的人出来,一般人没有资格知道我们的来历。” 万夫长回头看了一眼野禽孤,野禽孤只好纵马出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住我们去路。” 年轻人冷哼道:“是我先问你们的,你最好先回答我的问题。还有,我们的来历你们最好不要知道,知道了对你们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野禽孤也是心高气傲之辈,要不是对方现在数万人马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他早就命令手下进攻了。 “我们是鞑靼部[ 的人,你们不说是什么人,就让开道路。”野禽孤压着火气道。 拿马槊的年轻人哈哈大笑:“原来是自己人,还好没有动手,可别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兄弟们,收起武器。” 听到这话,野禽孤心中不由闪过一抹狐疑。 那些拿着短铳和马刀的人全部都放下了武器! 年轻人又道:“最近听说有明人假扮我草原勇士,意图蒙混过关,我还道你们是明人呢!” 野禽孤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找不到对方不对劲的地方。毕竟现在对方都已经放下了武器,只要他的人一个冲锋,便能将这不是很严密的包围圈冲破。 年轻人见野禽孤没有说话,马上下令:“退后十丈!” 这一举动,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野禽孤的警惕性,他朗声问道:“敢问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年轻人轻笑道:“我们是哪个部落的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要知道我们是自己人就行了。” 见对方不肯说出来历,野禽孤心中疑云再起。这广袤的大草原上,突然出现这样一支军队,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年轻人熟练的鞑靼语,又让他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 就在这时,年轻人突然下达了一道让野禽孤放松警惕的命令:“前方人让开,给兄弟们留出一条道路。” 围住的人马立马就分开,人都是朝两边走,很快就给野禽孤大军留下了一条宽达十余丈的道路。不过这些人分开之后,人员太过拥挤,所以两边挤了不少人。 乍一看去,就像是两边的人马在列队欢迎一样。 野禽孤一马当先,一声令下头也不回的朝前头奔去。 总感觉那些人有些不对劲,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马上离开,让他继续跟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沟通,他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局。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手拿马槊的年轻人下令放下武器退后的时候,那些人的确放下了武器,不少人更是将短铳插进了马腹处的小口袋里。但是那些人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短铳的手柄。 而当年轻人下令让开一条道路的时候,这些人形成的,则是另类的包围圈。 奔行不过二十丈,最前面的几匹战马突然就双腿一软,马背上的骑手跟着朝前头栽倒。 此时大军奔行的速度还不是很快,正在提速阶段的鞑靼大军却因此而乱了阵型。 随着前方战马失蹄,后方的战马依然在前进,中间的人倒是选择了勒马不前。 前面一乱,后面的人继续在前进,冲击的速度杀伤力十足,最前方的人很快就被后面的战友给踩死了。 紧接着,大军就形成了连锁反应,前面形成的死马和死人成了最成功的路障,而两边的人则成了他们无法突破的围墙。 七万鞑靼大军瞬间乱成一锅粥,此时,那年轻人忽然挥动了手中马槊。 紧接着,那些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短铳,二话没说直接扣动扳机。 显然,他们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随着一阵剧烈的枪响之后,短铳重新被插回马腹处的小口袋,然后便是弯刀冲击。 一阵枪响之后,鞑靼大军当场就倒下了数千人马。因为人实在太多,随便打都能打到。 有人身上中弹数十发,有人则因为有战友的身躯阻挡而逃过一劫。 这些逃过一劫的人还没来得及庆幸,冰凉的马刀和弯刀就已经到了他们的身体里面。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锋留下,整片大草原瞬间成了一个屠宰场。 野禽孤很幸运。 野禽孤也很不幸。 幸运的是他在最前面,去没有死在前面的陷马坑中。他从战马背上落下来的角度刚刚好,双脚落地,踩在战马的腹部。 不幸的是当有人发现他没死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的扑上来了。 当看到那个年轻人眼中嗜血的光芒之后,野禽孤彻底明白这是一个圈套。 熟练的鞑靼语,跟鞑靼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弯刀,这些都不过是伪装而已。 巨大的马槊重重的砸在野禽孤用来格挡的弯刀上,算得上百炼精钢的弯刀被崩出一个口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边奋力抵挡,野禽孤一边怒吼道。 年轻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受伤二十多斤的马槊不停的砸,嘴角还带着笑意。 一切对他而言,显得那么轻松写意。 咋了十几下之后,野禽孤双臂酸麻,虎口已经出现裂口,他再也扛不住了,双手一松,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本来已经下来的马槊忽然就收了回去,年轻人显然也被这力道给反噬了,甩手半天才道:“既然你问我是什么人,我就给你一个明白!大汗下令,凡事在战争没有结束之前离开战场者,一律处死!我们,是执法者!” 野禽孤涨红脸怒道:“放屁,你们手里的武器明明是明人的武器!” 年轻人淡淡道:“这些武器,可都是大同城的逆贼送给大汗的,大汗知道你们不服他,所以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巨大的马槊迎头砸下。 “等等!”在马槊即将打到身上的时候,野禽孤突然喊道。 年轻人收力已经来不及,只好往一边一歪,巨大的马槊砸在地上,硬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三寸深的坑。 “你还有什么话说?”年轻人一脸戏谑的问道。 野禽孤眼中出现希冀的神色:“我可以死,但是请您看在同时黄金家族血脉的份上,给我们的部落留下一点血脉。” 第609章 :恳求 一万人马,已经是他那个小部落能够拿出来的所有青壮战斗力了,不是说他的部落没有人了,而是一旦这一万人马全部折损在这里,他们的部落以后就再也在王庭说不上话了。△话,他们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哀伤。一个能够为了保住他们性命而死的首领,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首领。 可能在这些所谓的草原同族面前,首领只是一个失败者,在他们心中,他却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比战死的两位首领更为勇敢的存在。 锋利的弯刀抹过脖子,十分快速的带走了五人的性命。 他们的绝望目光停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人看了忍不住有些胆寒。 年轻人朝几人的尸体鞠了一躬:“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一路走好!” 亲自为无人将无法闭上的眼睛抹平,年轻人下令让那些鞑靼勇士选出一个足够领导他们的人出来。 当一个叫脱脱不花的人站出来之后,年轻人看到了这人脸上的仇恨之色。 这个人和野禽孤的脸有八分相似,一看就知道两人是有血脉关系的。 年轻人当做没有看见,平静的看着脱脱不花道:“带着你的人,现在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祭奠我的哥哥。”脱脱不花咬牙切齿的道。 年轻人笑道:“无所谓,我也不知道这次我能不能活着回到草原上,如果我能够回去,随时欢迎你来挑战我。快点走吧!走晚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大汗让我出来,给我的时间只有半天,半天无法剿灭,援军就会来了。” 为了族人的生命安全着想,脱脱不花这才心有不甘的掉头带着族人清点战马,然后在数万火铳的威胁之下离开战场。 等鞑靼大军彻底离开,已经完全听不到马蹄声之后,有人走到年轻人身边用汉话问道:“将军,我们下面怎么办?” 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我们的任务暂时完成了,清点战损,所有受伤士兵全部带走,然后,浇上火油。” “回禀将军,我方战死一千七百四十六人,重伤两千二百人,轻伤五百九十四人。”那人马上加报出一个十分精准的数字。 “好,派出探马,去看看是否已经交战。一旦交战,马上回禀,我们抄了屠胡的后路。”年轻人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第610章 :投奔 很快,原本的战场变成了一片火海,等到大部队离开之后,原地除了时不时传出一阵肉香之外,就只有尸体烧焦的焦臭味。 脱脱不花带人奔袭二十里之后,想到兄长自戕于敌人阵前,他越想心里越是不顺,挥舞的马鞭差点没将马臀打出几道血痕来。 又是五里之后,他猛然勒马不前,紧接着,身后的大部队剩下的五万多人马也全部跟着停了下来。 “脱脱不花,怎么了?”有跟他相熟的千夫长跑过来问。 现在,脱脱不花就是这一支鞑靼大军的主心[ 骨,没了其他几个万夫长制约,也没有人觉得他来当这个头领有什么不妥。 毕竟,现在七个部落是休戚与共,不论哪一个部落独立,都有可能被草原上如狼似虎的其他部落吞并。 短时间内,七个部落之间的关系不会发生变化,也没人会愚蠢到让这种关系发生变化。 脱脱不花咬着后槽牙道:“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 大部落之间为了争权夺利存在无数勾心斗角的情况,小部落之间却不存在这种情况。他们时刻要提防敌人的侵扰,他们比大部落的人要明白团结一心的重要性。 所以脱脱不花和野禽孤之间的兄弟感情是极好的,就算兄长是引颈就戮,他也不顾死活的在兄长死后跟那年轻人说了那样的话。 兄长已经死了,七个万夫长都已经死了,如果当时年轻人毁诺,这七万人马能够活着离开的应该不会有太多。 所以那个问话的千夫长听到这话之后,本来就有些不好看的脸色瞬间发生了变化:“脱脱不花,我们能够活着是靠着将军他们的死才换来的。我们要保护数十万的族人,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蒙克哈,我是哥哥从狼嘴里夺出来的。”脱脱不花定定的看着对方,一字一顿道。 蒙克哈从小跟脱脱不花一起长大,二人是安达,也是最好的战友。 他清楚脱脱不花的性格,可是在大局观面前,他比脱脱不花要清醒很多。 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安达要做什么,还是劝道:“那是大王们的遗愿。” 脱脱不花黯然道:“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 蒙克哈犹豫片刻道:“我觉得你还是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好一些。” 没多会,听从了蒙克哈意见的脱脱不花把其他六个部落的代言人都叫道了一起。 脱脱不花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逡巡了好一阵才道:“我们的大王都死了,死在那该死的明狗巴图孟克手里。让我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到草原上,我不甘心。但是我们苟且活着,是大王们用命换来的。 所以我要问你们的意见,到底是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还是跟着我一起报仇。” 身上穿着较为破烂,胸口已经有两道刀疤的科尔沁部落代言人道:“我也不想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可是我们现在五万残兵败将,没有粮草,没有战马,我们能怎么报复?偷袭巴图孟克的队伍,我们将会成为草原上的罪人。” 草原人一向都是一致对外,有什么内讧都是在草原上自己解决。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们抄了屠胡的后路,那他们就真的会成为草原人的罪人了。 脱脱不花摇头道:“我不要所有人都跟我去,我只需要两万人。而且这两万人基本上没什么活着的希望,我们是去送死的。能不能报仇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尽力为自己的部落做些事情。 巴图孟克不管不顾,我们不能不管不顾。 我希望有人带着剩下人马回到草原上,发动族人迁移聚居地,三万多人虽然要保护一个几十万的部落有些吃力,却也勉强能够保住。 而且这一次巴图孟克兴师动众而来,打下了明廷,他自然无暇顾及草原上苟延残喘的我们。 没打下明廷,他的实力一定会大打折扣,到时候再想要收拾他们这七个部落,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蒙克哈道:“你是要去送死!” 其他人都沉默了。 当一个首领说要去送死,而他们又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只能用沉默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脱脱不花道:“我不是要去送死,我是要去报仇。如果我战死了,我的族人,就要拜托你们照顾了。” 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决定,是他已经完全想好了的。 “正面交锋,两万人不是巴图孟克二十三万人的对手,你会死的。”克烈部的人道。 脱脱不花笑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你们不用劝了,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决定时而留下,谁离开。 不要以为留下是最难的,可能我们留下的人能够在夹缝中求生,但是离开的人,却不一定能够做到。 几十万族人需要你们离开的那些人保护,几十万族人的身家性命全部都要靠你们去保护。” 蒙克哈道:“我留下吧!”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脱脱不花马上就否定了他的选择:“不行,你要离开!” 蒙克哈脸红脖子粗的道:“为什么我必须要离开。” “我让你离开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如果留下,我对不起蒙脱叔叔。”脱脱不花给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克烈部的人也道:“蒙克哈,你最好的选择是离开。” 科尔沁的人马上接口:“是的,你必须要离开。” “你们其他人呢?”脱脱不花问道。 很快,大家就都做出了决定。 科尔沁和克烈部的头领留下,其他人全部离开回到各自的部落,然后讲部落的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往北迁徙。 脱脱不花对这些人的选择不予置评,路都是大家选的,而且就算是死路,大家也必须走下去。 在这里暂时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离开的人带着大量牛羊离开,而留下的人,只剩下三天的口粮。 脱脱不花一时犯了难,我带着这两万人,现在该何去何从? 第611章 :投奔2 当面前摆着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时,人会选择犹豫;当面前完全没有选择时,人会义无反顾。当年的项羽背水一战如此,唐太宗李世民宣武门杀兄弑弟也是如此。 脱脱不花面前没有了道路,他选择一条投奔大同宣府一线势力的路。 事实上,现在也只有大明的势力能够让他报仇,也只有大明的军队能够给他们一条活路。特别是已经旗帜鲜明的王周所部,当然,实在不行,马璁所部也是可以考虑的。 两万人马兵临新河口,这阵仗可是让王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的地盘上现在的确有不少屠胡的鞑靼军,可不意味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万人* ,不会让他警惕。 “报!禀报将军,关城外两万人马首领脱脱不花,自称时来投奔将军您的。”年轻的侍卫脚步急促的出现在王周面前,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急促。 “脱脱不花?什么来头?”王周象征性的嘟囔了一句。 坐在他左手边的马进忠立刻道:“察哈尔部的脱脱不花,他兄长才是察哈尔部的族长,怎么是他带人来投奔?而且这察哈尔部满打满算能够拿出来的青壮兵力也不过一万出头,他能够带两万人来,难道时鞑靼发生了内讧?” 别人的话可能王周还会有点怀疑,马进忠的话他时一点怀疑都没有。 因为张儒麾下人马里面,马进忠掌控的力量比他王周还要多,手下人马的精锐程度也比他王周的人要厉害。以前大同边军就流传一句话,一个黑袍比得上三个飙云骑。 王周沉吟道:“老范,如果真正交手,这两万人能不能拿下?” 范统摇头道:“以我们手里现在的兵力,要拿下这两万人不是问题,可咱们的地盘上现在可是有不少鞑靼人的。这脱脱不花兴师动众而来,只怕屠胡的人已经知道了。不管对方来此地的目的如何,是真心投奔还是假意依附,咱们都不可避免一战。” 马进忠也道:“不错,两万人对鞑靼来说不算什么,对咱们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敌人。我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鞑靼内部发生变故,但不确认是不是内讧。” 在一天前,他就接到了消息,只是消息内容不是很明朗,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内讧。 正因为这一点,他没有马上把问题拿出来跟王周商量,没想到脱脱不花所部,竟然在今天就来到了新河口关城之外。 王周当机立断:“先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投诚,来人,点兵,我亲自出征。” 范统一个箭步拦住已经走出去几步的王周:“你是主帅,你不能动。这一战,我去就是。” “可”王周刚要找理由,话还没说,就被马进忠给打断了。 “没有什么可是,你是主将,这个时候你不能动。我们有我们的策略,希望你能够以大局为重。”马进忠给出了一个王周根本就无法拒绝的理由。 是啊,大局为重,他们这一次的布局,可是为了全歼鞑靼的三十万大军。 范统带一万人出城迎敌,然而,当这些十分精锐的人马出现在两万鞑靼大军面前的时候,那些鞑靼人却没有马上发动攻击。 这要是放在以前,只怕鞑靼人马上就已经一拥而上了。 毕竟鞑靼冶铁技术比不上大明,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也比不上明军,看到有这么多身着铠甲的人出现,他们肯定会疯抢。 范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现在新河口大军的力量最为薄弱,在四方力量之中,可以说只有王周所部是任人宰割的。 之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动这几万人,各方都有各方的理由。 鞑靼那边需要一个坚实的盟友,王周反心十分明显,正是屠户需要的盟友。虽然力量有些弱小,却也要好过态度不是十分明朗的马璁所部。 朝廷一点都不担心王周这几万人,毕竟人数实在太少,又不是乱世当头,根本没有老百姓会为了一口吃的而选择造反。 毕竟现在虽然算不得太平盛世,老百姓的日子至少也过得算不错。 马璁那边则是出于情感考虑,毕竟都是同门,现在外敌都没有搞定就同室操戈,让人知道了怕是会笑掉大牙。 再加上马璁希望老大张儒能够快点醒来,醒来之后彼此之间的隔阂可能就不会有那么深,所以朝廷都没有对王周下手,他就更不会下手了。 范统阵营内走出一人高喝:“来者何人,为何而来。” 脱脱不花亲自出列,大声道:“尊敬的明国将军,我们是鞑靼察哈尔部的人,巴图孟克不管草原人的生死,杀害我大哥,所以我想要投奔明国,请明国帮我报仇。” 对方的最高指挥者已经出现,范统却没有出现的意思,低声道:“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我们跟巴图孟克是合作者。” 那说话的人马上原原本本传达了范统的话。 脱脱不花低头想了想:“我相信王将军是个有抱负的人,所以我们知道王将军跟巴图孟克是合作关系,依然前来投奔。王将军现在需要人手,而我们需要的,是报仇。” 这回,范统没有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打马出列:“脱脱不花,我佩服你的勇气,你如果真的有那个勇气,可敢单枪匹马入营?” 脱脱不花暗暗心惊,因为范统说话的时候用的是鞑靼语,连他都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明人说出来的。 让他单人入营,他还真的有些犹豫了,如果对方心怀歹意,那可就真的倒霉了。 他身上肩负数万人的生死,所以他不敢贸然答应。 “说什么草原上的勇士,无非是一群无胆匪类而已。”那边范统可是一点思考的机会都不给脱脱不花,马上就嘟囔了一句。 骑虎难下的脱脱不花也不再考虑,大声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对其他两个千夫长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说万一我有事,你们带着人走之类的话,这才策马出阵。 第612章 :投奔3 这两万人要对付巴图孟克的二十多万大军,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脱脱不花选择了一条看似正确的道路。…你要为你大哥报仇?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可否跟我详细说说?” 脱脱不花脸上明显闪过挣扎的神色,大哥临死前的绝望目光,他到现在都忘不掉。 见他半晌没说话,王周冷声道:“脱脱不花,要跟本将合作,是需要诚意的。本将现在看不到你的诚意,你让本将如何相信你?我这里也有四五万人,这些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我就算不为我自己着想,也得为他们想想。 鞑靼和大明是世仇,百余年的征战,彼此之间的仇恨是很深的。 你突然带两万人来,而且是在我和巴图孟克合作的时候,你觉得我能够轻易相信你吗?” 脱脱不花长舒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道:“我的哥哥不愿意让族中勇士跟明人死战,认为这是明人的一个圈套。可巴图孟克竟然我我哥哥去对付大同府城内的明军,最后双方不欢而散。我察哈尔部、克烈部、科尔沁部都不愿意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我哥哥带领大军离开之后,中途竟然出现了一支军队。 我哥哥战死,七位部落首领引颈就戮,就是为了给勇士们留下一条活路。 巴图孟克和我的仇就像草原上的青草一样延绵不绝,不杀了他,我晚上会睡不着。 可我七个部落不过七万人马,要对付巴图孟克的二十三万人明显不够。所以我希望能够得到王将军的接纳,彻底消灭巴图孟克的人马。” 在他说话的时候,王周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看来马进忠手下的人打听到的消息还是九牛一毛,这背后隐藏的东西还真的有点多。 尽管如此,王周依然没有选择马上相信脱脱不花,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四五万人的将军,他要为这些袍泽兄弟的生命负责。 两万鞑靼精锐如果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不一定能够干赢他手下的四五万人,可是一旦接纳了这些人,谁赢谁输,那可就说不准了。 沉默了一阵之后,王周道:“很抱歉,我现在无法确认你们是真心投奔还是诈降。” “将军需要我如何证明。”脱脱不花认真道。 这关系到他麾下两万将士的生死,他不得不慎重选择。 至于说马璁那边,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对方造反的态度不是那么明朗,他如果带人投奔,对方也不一定会接纳。 相对来说,来王周这边,比去马璁那边要来得容易。 王周沉吟片刻,一个主意跃上心头:“这样,现在驻扎在新河口的鞑靼大军有四个部分,南边两个部分你们是无法偷袭的,西北那个也够呛,正北方这个部落大约九千人马。你现在手里有两万人,今日黄昏之前,你率军灭掉这九千人,然后我们做一场戏,你们可正式入我麾下。” 得知要跟同族作战,脱脱不花不由有些犹豫:“我做这些,能得到什么?” 王周道:“我不求你做,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你做了,能够得到一个报仇的机会,不做,那就丧失一个报仇的机会,而且还会面临我军和鞑靼巴图孟克麾下的夹击。” 是非因果,他说得十分明白,到底如何抉择,还要看脱脱不花自己。 脱脱不花犹豫了一阵,用力点了点头。 在他心中,报仇的**,终究还是战胜了脑海中残存的理智。 第613章 :投奔4 两万大军,全部都是骑兵,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接近那驻扎在新河口正北方的九千人马。这九千人马的出现十分突兀,摆明了就是屠胡为了防备王周而做的准备。 作为一个大汗,他考虑的问题自然也不可能太过简单,正因为跟王周和马璁都是旧相识,他才更应该小心。 张儒麾下,可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 对自己人,他们能够做到大公无私,对敌人,他们能够做到的,只有冷酷无情。 所以这次合作,屠胡还是防备着。 殊不知这个举动却让王周感到十分厌烦,他不方便亲自出兵灭了这九千人,想睡觉的时候脱脱不花送了枕头过来,他没理由不接受这个软乎乎的枕头。 当大军接近那九千人驻扎地的时候,阿克太部的首领还以为是自己人,毕竟隔了这么远,从千里镜里面看到的都是自己人的装束。 他没有下令手下做好战斗准备,而是感到十分疑惑。 然而,当人马接近到百丈之内的时候,他再从千里镜看,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张熟悉的面孔让堪称勇冠三军的阿克太部首领哈里胆寒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脱脱不花,野禽孤的弟弟。 一连串的疑问从他心底涌起。 野禽孤不是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吗? 为什么他的弟弟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脱脱不花觉得对不起大汗,又率军回来了? 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交织,无数种可能让他根本无法当机立断。 百丈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可到达。 当那些人抽出弯刀的时候,哈里终于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大汗派来增援自己的人,这是取自己性命的人。 一个眨眼的功夫,哈里还没来得及下令迎敌,敌人已经到了面前。 受伤缠着白色丝带的七部联军对自己的族人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战马的速度很快,只需要轻轻扬起弯刀,就能轻松将那些没有做好准备的士兵脑袋割下。 这次完全是速战速决的打法,因为脱脱不花知道他不需要任何战利品,也不需要任何头颅。他要做的,就是在明人眼皮子底下灭掉这一支九千人的部队。 赢得明人的信任,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当面对一个十分强大的敌人之时,人要知道该如何借助别人的力量。大明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力对象,因为那个王朝的建立者,是将伟大的成吉思汗后裔彻底赶出中原的恐怖存在。 在信仰长生天的草原人心中,这些明人都是无信仰的存在,因为他们可以在皇帝被抓之后,另外立一个皇帝。 弯刀疯狂的挥舞着,一个穿插,九千人的大营就彻底成了一盘散沙。 精锐人马已经爬上马背,但是敌人冲锋的力量十分强大,不等他们策马,刀已经到了脖子上。 鲜血不停的从断裂的脖颈出喷涌而出,时不时就能看到一朵血花绽放在空中,浓烈的血腥味开始传开,引来了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孤狼。 这些孤狼是草原上十分聪明的存在,他们不敢接近这些钢铁巨兽,只希望在战争结束之后,能够有那么几具尸体让它裹腹。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一个阿克太部都士卒都没有逃出去。脱脱不花的两万人马真正参加战斗的只有一万五千人,外围五千人全部都是为了防止有人逃出去通风报信的。 在新河口关城用千里镜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王周放下千里镜之后,嘴角勾起了得意的微笑:“看来,这脱脱不花倒是真心来投奔的。” 如果是诈降的话,对方不可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屠胡手中人马拢共也不过三十万,这三十万人马里面还有将近八万人是东拼西凑过来的,战斗经验不足。阿克太部的九千人马,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等到脱脱不花率领大军回返,王周亲自出关城迎接,不过他没有跟脱脱不花接触,而是命人送了信件过去。 信件还是特地要马进忠麾下的人用蒙古文字写的,这样方便对方阅读。 看完信件之后,脱脱不花脸色阴晴不定,王周竟然在信上要求他选择一千人出来给明军屠宰。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其实,让对方选择一千人出来被屠宰,也是王周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做戏做全套,如果不做全套,根本无法让狡猾的屠胡相信这一切。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脱脱不花调转马头,决定放弃跟王周的合作。 他们七个部落联合在一起,让谁的人去送死都不行,这样根本不利于部落内部的团结。 王周也看出对方有离开的意思,想到对方诚意十足的来投奔,自己的要求也的确有些过分,他又遣人带了话过去。 脱脱不花得到这次的话之后,不再犹豫,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叫齐几个千夫长一番商量之后,王周悄无声息的送上了一千木刀,然后便有大军冲了上去。 喊杀声顿时响彻天际,关城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不时有士兵的惨呼传来。 “启禀大汗,新河口位置有喊杀声传来。”一个金帐侍卫马上钻进汗帐,对正在认真研究地图的屠胡道。 屠胡抬头:“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旗帜,似乎是我部人马跟明人的队伍起了冲突!”那侍卫不明就里,只将自己看到的跟屠胡说。 屠胡猛然站起来,手掌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荒唐,马上给本汗查探清楚,是谁的人这么不顾大局。” 侍卫冒着冷汗跑了出去,现在那边正在交战,他一个鞑靼人,如果真的是鞑靼部落跟明人交战,跑过去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这个侍卫胆子也不小,换了明人的服饰之后,竟然真的只身前往战场所在的位置。他不敢接近,只能远远的用千里镜观看。 现在这个时代的千里镜,可是比不上后世的千里镜的,能看清楚轮廓就不错了,根本没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14章 :投奔5 战争持续了大概两个时辰之后结束,侍卫的眼睛一直都紧紧盯着千里镜里面,生怕会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当然,在最后半个时辰的时候,那些身着鞑靼服饰的士兵冲进了关城,他却是没有注意到的。 战争结束,侍卫回到屠胡的营帐禀报情况,将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全部说出来之后,他跪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他用眼睛的余光偷看屠胡的时候,发现大汗脸上已经出现了狰狞的神色。 屠胡怒道:“养你们有什么用,竟然到底是谁的人都不知 道!” 侍卫是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真的很害怕。 良久,屠胡一脚将侍卫踹翻在地,然后让人找来了阿图鲁。 阿图鲁见屠胡一脸怒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问道:“大汗,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屠胡怒气冲冲道:“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人竟然不听本汗的命令,擅自攻击新河口明军驻军。现在那边战斗已经结束,我们的人却连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都不知道。” 阿图鲁嘟囔道:“大汗,有些不太对啊!这野禽孤带着人离开之后,征讨大军里面已经没有敢不听大汗命令的存在了。而且各路大军都没有动静,大汗您看是不是搞错了?” 屠胡道:“本汗的侍卫亲自说的,还能有错!” 阿图鲁道:“怪了怪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屠胡眼前一亮:“你说,会不会是明廷的人?” “明廷”阿图鲁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然后惊叫道:“是啊!明廷有朵颜三卫,有三千营,这些人可都曾经是草原上的人。只是他们已经当了叛徒,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成为攻击新河口的主力。” 屠胡叹了口气道:“那我们现在是等待呢?还是主动去找那边?” 他有些犹豫,如果王周认为是他过河拆桥,那么他这个时候派人过去,就等于是火上浇油。王周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不好,一旦双方闹僵,王周的五万人,会给他这二十多万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是不派人去的话,又怕王周知道这些人不是他的人,而他的态度,决定王周在战争中出力多少的问题。 这下,屠胡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阿图鲁道:“属下认为,大汗应该派人过去给王将军一个解释,毕竟彼此之间是盟友的关系,如果我们一点态度都不拿出来,怕是会让那位心寒。” “好,就听你的。”屠胡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行十五人的队伍出发,策马狂奔向新河口。 大同府城,已经回到府城内的马璁着急得嘴上都长了燎泡,怀安卫所在的位置鞑靼人根本就没去,所以现在还没开始的战争,彻底僵持住了。 最近这段时间鞑靼那边跟他的联系没有断,可他几次问到什么时候进攻,对方却是含糊其辞。好像现在最希望发动总攻的人变成了他,而不是那些鞑靼人一样。 他在总兵府大堂来回走动,而他的面前,一个头上戴着黑色斗笠的人正悠闲自得的喝着茶。 “回去告诉你们公爷,暂时停止一切行动,鞑靼人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马璁一边走一边没好气的道。 最近这段时间,这个人一直都跟跟屁虫一样在他背后晃悠,也没见他出主意,不管什么事他都要插一手。 偏偏这个人代表的是京城保国公,他大同边军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跟朝廷平叛大军真正对上,靠的可是那位跟老大交好的保国公大人。 如若不然,只怕他早就将这人乱棍打出去了。 斗笠人不咸不淡的道:“你放心,公爷那边早就收到消息了。你这边的速度快一点,公爷那边也就能够快点动手。别拖着,朝中局势对你们很不利。侯爷的身体没有康复的可能,到时候一旦圣上心思发生变化,朝廷要灭你这十几万边军,不费吹灰之力。” 马璁眼珠子一瞪,怒道:“老子的事用不着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斗笠人语气阴森:“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自称老子,否则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马璁抽出绣春刀二话没说直接架在斗笠人肩膀上:“你说,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讨价还价?我大同十多万边军,全部都是老大的人,一旦老大有事。别说是皇帝发怒,就算是天王老子发怒,我们也敢碰一碰。” 斗笠人不为所动,骂道:“混账,侯爷若是清醒,估计会给你两个大耳刮子。他不希望看到的,却是你们正在做的。” 马璁本来想顺手用绣春刀挑掉对方头上的斗笠,不过想想还是没有付诸行动。他也怕这个人是老大的知交好友,害怕得罪了这个人万一哪天老大醒来就不好交代。 讪讪收回绣春刀:“老大不希望我们做,那是老大的意思。我们要做,那是我们的意思。” 斗笠人不再说话,坐下来继续喝着茶。 另外一边,王周脸上的笑容绽放如同花朵一般,他是真的开心。 一次假的不能在假的战争,然后就多了两万可以当做先锋的骑兵,他不开心才怪。 要知道,现在四股力量之中最为薄弱的就是他了,现在多了这两万人,对他来说无异于猛虎添翼。 “辛苦了,脱脱不花将军。”王周拉着脱脱不花坐下后,亲自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水,笑道。 脱脱不花脸上没什么笑容,倒不是他接受不了王周的盛情,而是他现在满脑子想的事情都是报仇。 投奔王周是为了报仇,杀了阿克太部九千人马是为了报仇,现在进入明军大营,依然是为了报仇。 王周不以为意,跟脱脱不花就像兄弟一样熟络的搂抱着。 “将军确定不会招惹麻烦?”脱脱不花在王周说了一大堆之后问道。 王周傲然道:“怕什么,就算他巴图孟克要找我的麻烦,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哼,他防着我,我也是在防着他的。” 说了一阵之后,忽然一个飙云骑钻进帅帐在王周耳边耳语了几句。 第615章 :麻烦 王周脸上脸色变幻不定,等那飙云骑说完之后,他装模作样的训斥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既是信任,也是面子。” “那北部的人马”阿图鲁皱眉道。 屠胡的回答让他马上松了口气:“北部的人绝对不能撤,阿克太部是本汗最为信任的一个部落,这些年一直都很支持本汗。那里是我们的退路,这一条路绝对不能断绝。” 该给的面子要给,不能强行给的面子,自然是不能给的。 孰轻孰重,屠胡还是拎得清的。 很快,三千头牛,五千头羊就准备好了。 这一次,他可算是付出了大代价,要知道本来他们从草原上带来的牛羊就不是很多,这次给王周这么多,纯粹就是为了取得王周的原谅。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朋友的怒火,是需要鲜血去平息的。 他防着王周,王周同样也防着他,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毕竟不管咋么说,他都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如果咄咄逼人,只怕会失去一个盟友的同时,给鞑靼部竖立一个敌人。 这,并不是屠胡想要的。 很快,大队人马就到了新河口关城外面,城门紧闭,城头上的人一脸紧张。 屠胡表示了自己的善意,然后才有官职恰当的人出来回答。 “我家将军身体不适,请汗王回去吧!”那城头上的将领可是一点都没给屠胡留面子,直截了当道。 屠胡不以为意,大声喊道:“请告诉你们的将军,就是巴图孟克带着良药而来,只要看到良药,你们将军的病,马上就能好。” 那将领消失在城头,没过多久又出来喊道:“我家将军说他眼神不好。” 几次三番拒绝,屠胡还是压着火气。 如此再三之后,城门总算是打开了,屠胡被放了进去,但是里面的人只允许他带两个人进去。 第616章 :和谈 屠胡一点都不在意王周的谨慎,在他看来,这种谨慎恰好是一个能够成大事的人所需要的。 完全没有防备的屠胡带着人进入新河口关城之后,很快就见到了面色铁青的王周。屠胡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撩拨对方,只是陪着笑脸一口一个王兄叫得十分亲热。 反观王周,就像是吃了十几只死老鼠一样,脸色铁青,连看都懒得看屠胡一眼。 屠胡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对方却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顿觉无趣,索性也闭上嘴巴,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没办法,对方既然不原谅,他也只能用这种赖皮的方式跟对方耗时间了。 他并不知道外面的阿图鲁已经急得快要跳楼了,要知道他一个大汗只身进入关城,这可无异于把鞑靼的命根子交到了对方手中。 好半天,王周一直都没有说话,屠胡忍不住了,跳起来道:“王大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小弟,你给句话。这些人小弟发誓不是我的人,大哥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小弟营内查探。” 屠胡这也是逼得没办法之下才说出的话,让人去他的大营查探,那就是等于把他的大营暴露在外人眼中。 王周就算是他的盟友,也不能去他的营地查探的。 然而,他在情急之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这着实让王周有些讶异。 他当然不会去屠胡大营查探,所以半信半疑的问了句:“你确定这些人都不是你的人?他们身着你们的人的服饰,手里拿着你们草原人才会拿的弯刀,人数在七万左右。我的人奋力之下,才不过杀了九千人,你确定这些人不是你的人?” 一说到七万这个数字,屠胡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人了。” “什么人?”王周十分配合的接口。 屠胡笑道:“说来也是小弟不对,这些人虽然不是小弟的人,却也是跟着小弟来的人。只不过他们中途叛变,离开之后小弟的人就没有见过他们。没想到他们贼心不死,竟然瞄准了大哥。” 实际上,他却是暗暗心惊。 如果人数真的如王周所言,在七万之数,那么王周能够凭借新河口关城内的五万多人将七万人击溃,他这五万人,就绝对不能小觑。 心里对王周的戒备之心提高了一层的同时,他脸上并没有变现出太多异色。 王周不满道:“说到底,不还是你的人。我的人折损数千,你现在跟我说是叛军,谁信!” 屠胡苦着脸道:“王大哥啊,您可是真的误会小弟了,小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找大哥麻烦不是。三十万大军,已经是草原上的全部兵力了,这次如果不能从明国撕下一块肥肉,小弟可是无颜见草原上的部落了。” 王周似笑非笑道:“看来,你这鞑靼大汗当得倒是挺有滋有味的嘛!要不是我还记得当年鸦角山的大战,只怕我还真会以为你是鞑靼人。” 屠胡脸上登时就不好看了。 他的很多过往,王周都是知道的,其实这些年在草原上,潜移默化,他已经慢慢的被草原人给同化了。 无数次在梦中他都告诫自己,我是一个鞑靼人,我不是明人,不是明人。 然而,当年鸦角山数千守军保住了他的性命,定边侯府的人给了他温暖,张儒给了他成为鞑靼大汗的机会,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现实。 如果是其他人跟他提这个身份,他或许会恼怒,但是王周提他曾经的明人身份,让他有火都发不出来。 脸色阴晴不定变幻一阵,屠胡无可奈何的道:“大哥就不要取消小弟了,小弟也记得自己是明人。可是现在大明已经容不下我了,我也没有办法。如果老大还在,小弟的兵马绝对不会踏进大明边境半步。可是现在老大被人害了,我好歹也是定边侯府出来的人,这仇,我不能不报啊!” 王周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王周挤出一丝微笑:“既然你保证那些人不是你的人,这次我就算了。朝廷那边最近边军动向有些大,你得抓紧时间才行。不要以为我是你的马前卒,宣府军,你自己去对付,我不会对付宣府军的。” 屠胡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马上道:“大哥心中担心,小弟是知道的,大哥放心,小弟绝对不会让大哥为难。不是小弟不发动进攻,而是那大同府城的马璁不发动进攻啊!” 王周好不容易转过来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那蠢货。” 一句话,让屠胡心中窃笑不已。 事实上,他怀疑马璁和王周之间是否真的决裂,所以在问话的同时,他一直都盯着王周。 当看到王周眼中划过一抹厉色之后,他才真正确定,王周和马璁决裂了。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很快,跟王周商谈了一下该如何进攻的事宜之后,留下了所有牛羊,屠胡兴致勃勃的带着人回去了。 当然,谈话的内容很自然的包括撤除四路大军中的三路。王周也不是好诓骗的人,如果这个条件都无法让王周满意,那他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等待了这么久,他手下的人也有些不耐烦了,现在正好是一个进攻的好机会。 当天晚上,屠胡就开始排兵布阵,二十三万人马,除了那留在北路的九千人之外,其他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 要进攻宣府,有几个途径,一条是通过新河口关城直接杀过去,一条是通过怀安卫驻地,从那峡谷杀过去。 相比之下,从王周驻地穿过要稳妥许多,不过屠胡并没有这么做。毕竟那是王周的地盘,好不容易让对方打消敌意,他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招惹王周。 最后,他选择从原来怀安卫的驻地进攻。 这个位置有些不好的就是两边都是明军,尽管两边的明军似乎都有反明廷的意思,他却依然有些不放心。 三万先锋部队先行,这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保存自己的实力,中军的另外七万人马则是隔了十里地。 第617章 :伏兵 屠胡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先试探一下,两边的人是不是跟自己一条心的。 如果是一条心,那自然最好不过,他想要的也就能够顺利到手。如果不是一条心,他也有防备,二十多万大军,足以剿灭这两边的敌人。 第二天,先锋三万人马疾驰而出,而大同府城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屠胡给马璁和王周两人一人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相同,不过跟王周说话明显比跟马璁说话要亲昵许多。 他要求王周和马璁所部,配合他的鞑靼骑兵对大明发动攻击。 王周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二话没说,当着按信使的面就开始调兵遣将。他一点都没有愧疚,好像根本没有发生斩杀来使这样的事一样。 那信使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开玩笑,人家连一个千夫长都是说斩就斩,就不要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信使了。 马璁那边也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至少,从屠胡的探马那边回来的消息显示,两边似乎都是在朝南部增兵。 大同府城。 马璁眉头紧皱的看着墙上的地图:“这屠胡看来还是不信任我们呐,竟然派遣三万人做先锋部队,好大的手笔。” 三万人马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般先锋,张儒的不是,马上暴跳如雷,指着斗笠人的鼻子道:“你跟着我可以,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诋毁我老大,否则不管你是国公的人还是皇帝的人,我马璁必杀你。” 斗笠人没有反驳,反而看着地图,凝神一阵才道:“怀安卫原本的驻地现在成了鞑靼大本营,孟傥将军所率三千人没有回来,如今屠胡三万人的先锋已经出发,你就不怕孟傥将军有什么不测?” 马璁颇为自傲的道:“你看,这里是怀安卫原本的驻地,而这里是王周现在的驻地,我的驻军基本上都不在这一代。如果孟傥有事,王周不可能见死不救。到时候只需要从四周合围,就足以将屠胡的人马围住。” 斗笠人嘲讽道:“围住?就你们这点人马,还想把别人给围住?你是在说笑话还是我听错了?且不说我大明骑兵比不上草原上的骑兵,就算能比得上,你们合起来也不过十多万人马,人家可是有足足三十万的。” 马璁不由老脸一红,斗笠人说的问题他当然也清楚。 十几万人说要围住三十万人,的确是个笑话。不过他知道的,是屠胡麾下有七万人马离开了大营,所以他才敢夸下海口。 脸色恢复之后,马璁道:“放屁,老大以前就让匠作监的人准备了地心雷,我让孟傥带三千人去怀安卫驻地,就是为了布置这些雷。别说他那三万人,就是他中军的十万人,我也有把握一锅端了。” 斗笠人心中一跳,如果不是戴着斗笠,说不定他那难看的脸色就会吓马璁一条。 他在心中暗骂马璁是个败家子,竟然为了灭掉鞑靼的大军出动地心雷这样的东西。要知道地心雷的研发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这种东西造价很高,当初是出于战争的考虑才研制的,但是这些年,就算是匠作监,存活也绝对不会超过三千颗。 地心雷的爆炸力惊人,覆盖的爆炸面能够达到二十丈,雷的表面用的是特制的陶瓷,这种陶瓷可以防止马匹铁蹄的践踏。 唯一的不好,就是这种地心雷不像张儒后世的地雷,这种雷是需要人工点火的。 地心雷的造价极高,一颗雷的价格足以在京城买一个小院子了。 马璁说罢不再理会斗笠人,而是叫过亲卫开始布置起来。 那边,鞑靼的三万先锋军已经踏过了雷区,孟傥这些天的布置不可谓不大,地心雷埋土两寸深,一层薄薄的草皮将引信给掩埋。 最为头痛的就是引信的防潮,在这方面,孟傥也是下了苦功夫的。他用小竹管将引信保护起来,而且小竹管的埋设深度要比地心雷深很多。 此刻,在前方十里处等待的孟傥心情是十分紧张的,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来,但是隔着十里地,依然能够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响。 他的人十分紧张的分散在各处,有的是躲在深深的坑洞之中,头上都是用厚厚的木板覆盖,以保证有战马通过的时候不会掉进去。 有的则是躲在大军不可能通过的土包侧面,这样敌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又方便点火。 “将军,马将军传令,说鞑靼两部相隔十里,让将军先不要点火炸先锋部队。”匆匆而来的把总气喘吁吁道。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要知道先这个时候,孟傥已经是身处战争的第一线了。如果孟傥不炸先锋,那么他极有可能面对的是十倍于己的鞑靼骑兵。 这骑兵在平坦的地面上那速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别说孟傥只带了三千人,就是带了三万人,上了速度的骑兵也能够不费力气的灭掉这三万人。 孟傥骂道:“他娘的,这个时候才来消息,成心害死老子。来人,传令,马上朝两边扩散。” 好在他手下的人全部都是骑兵,不然的话,这么近的距离,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快,后面的七万人已经进入了雷区,而那些躲在暗处的边军,则一个个脑袋望着天上,他们在等信号,等冲天炮的信号。 终于,在七万鞑靼大军大部分都进入了雷区之后,已经到达安全地带的孟傥下令了:“点火。” 第618章 :炸一个天崩地裂 这边,一个类似于后世花炮的东西冲天而起,巨大的响声让先锋部队的三万人惊了战马。 与此同时,那边的人快速吹燃了手中火折子,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开始从地底下传来。 如果是在安静的情况下,可能屠胡还能够察觉到不对劲,可惜,这战马的马蹄声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根本就没人听到任何响声。 队伍依然在不紧不慢的前进,这是屠胡特地下令这么做的。为的,就是避免落入埋伏。 听到巨响之后,估算自己手下应该是跟明军交上手了的屠胡不以为意,反正那三万人如果真的要打的话,应该也不怕一个关城内的明军。 惊了的战马人立而起,因为速度本来就十分快,所以马背上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掀翻在地。不等这些骑兵出声制止后面的战友,铁蹄已经无情的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个杀气腾腾的先锋部队,三万人马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势,因为一声惊天巨响,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前后战马相撞,彼此之间冲突,最后总有人倒地。 命好的不过是跌下马背受伤,命不好的则直接被战马给踩死。最可悲的就是那些没有被战马踩死,而是踩伤的人。 这个时候,哪里会有人管他们的死活。 不得不说,鞑靼精锐就是鞑靼精锐,乱了不过一炷香时间,乱象就被平息了。 一个个十夫长带领各自的人分开距离,好让其他人有喘息的机会,就这样,虽然大部队分开了,却也减少了不少伤亡。 另外一边,数百丈的引信根本不是一点时间能够燃烧完毕的,虽然引信里加了大量磷粉,能够加快燃烧的速度。 点燃了引信之后就直接当了缩头乌龟的孟傥所部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经过计算,以现在鞑靼中军前进的速度,只怕全部人进了雷区,那些地心雷则会正好到达爆发的大明防守最为严密的一个地方,除了皇宫之外,只怕就只有京城神机营匠作监的驻地了。 当年张儒直接划出一块将近两百亩的地盘做匠作监的基地,效果还是十分明显的。 虽然无法连发,但是燧发枪发射之后能够快速上膛,这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骑兵的机动性。 没摸着头脑的鞑靼士兵惨死火枪之下,反应稍微有些不及时的人这是被击伤。 渐渐的,这些人用熟了手里的武器,很快就开始对鞑靼大军形成了成片的杀伤力。 鞑靼的战马被惊,短时间内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而且现在汗王巴图孟克生死不知,那些士兵没有战斗的**。 一炷香时间,来回奔腾的明军杀了将近一万鞑靼人。 第619章 :生命收割 当死神的屠刀将领到人类头上的时候,不管诸天神明是否存在,该死的总是要死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翻腾的骏马如同水中巨龙,杀戮的火器不要命的喷射铁砂。 “嘭”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枪因为使用频率太高,竟然炸膛了。 这个时代的火器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那就是由于冶铁技术不高,这种火枪十分容易炸膛。特别是受热之后,那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火药桶。 士兵的半边脸被炸得血肉横飞,正巧孟傥就在这个士兵旁边,他马上发现了这一状况,扫了一眼战场的情况之后,他十分果断的下令撤军。 先锋三万人马在听到地心雷爆炸的声音之后快速回返,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战场上除了正在收拾袍泽兄弟尸体的战友之外,就是一地死尸。 屠胡很幸运,同时他也很不幸。 说他幸运是因为他被几个亲卫扈从保护着,并没有在爆炸中死去。说他不幸是因为一块弹片削掉了他的半边耳朵。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否受伤,第一时间就是命令麾下队伍快速整合快速离开。 奔腾的马蹄声引起了屠胡的警觉,他第一时间从手下手中接过千里镜,看到那些身着鞑靼服饰的人之后松了口气。 来的是自己人,没必要仓皇逃窜。 有了这三万人马,加上剩下的三万人马,就算是疲惫之军,也足以跟明军一战。 很快,活着的人和活着的战马就上了马背,他们朝自己的退路退去。 这个时候如果还选择进攻,那屠胡的脑袋就是被驴踢了。他可不认为王周和马璁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更不认为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明军会放过他。 既然在这个地方有伏兵,不管伏兵到底有多少,都足以证明那两个盟友的不可靠。 现在的他,除了聚拢左右两翼的军队尽快撤离之外,别无选择。 行不过无力地,前方探马得来消息,前面有一支大约两万人马的军队正在朝这边快速袭来。 屠胡心中一跳,不顾身份的问道:“来人是什么人?” 那探马道:“这些人都穿着自己人的衣服,属下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可能是咱们的援军。” 屠胡沉吟片刻,问道:“可有战斗痕迹?” 那探马一五一十道:“回大汗,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战斗痕迹。” 屠胡暗道一声不好,既然没有战斗痕迹,那就有可能不是在自己人。 他马上下令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弯刀出鞘,准备进攻。 很快,一条黑色的细线出现在眼帘之中,紧接着,就看到挂着大明龙旗的旗杆朝这边快速移动。 屠胡扬起弯刀:“儿郎们,跟我杀!” 要想成为一个出色的统帅,必须要有身先士卒的勇气,特别是这种经历过一场败仗之后的部队,更需要主将的勇气。 如果连主将都畏首畏尾了,那下面的人肯定不会有任何战斗力。 屠胡的煽动,着实让那些人提高了士气,很快,屠胡就带着人迎了上去。 “巴图孟克,你还我大哥命来。”当先一骑挥舞弯刀,面色狰狞,战马的速度也比后面的人要快上少许。 “恩?”听到喊声,屠胡有一霎那的失神,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张让他感到奇怪的脸。 “脱脱不花!”四个字脱口而出。 这脱脱不花不是跟着野禽孤离开了么?为什么他会带着两万人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之前他们带兵偷袭新河口,野禽孤在战斗中战死了?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屠胡心中。 然而,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已经有骑兵跟对方对上了。 弯刀的锋利程度不是用来跟马刀对比的,跟弯刀对比,兵器的优势才能够发挥到极致。 两万人和六万人搅作一团,刚开始,屠胡麾下的人根本分辨不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到后来,随着己方的人马战死越多,他们就发现了端倪。 原来这一支骑兵的手臂上,都缠着白色的绳子。 不仔细分辨,根本就看不到这根绳子,仔细分辨之后,他们才明白为什么敌人能够准确无误的杀死自己的战友。 脱脱不花挟怒火而来,一开始自然是勇不可当,然而坚持了一阵之后,优劣态势就变得十分明显了。 屠胡麾下的士兵比脱脱不花的人马要多。 屠胡麾下的士兵比脱脱不花的人马要精锐。 喊杀声不时传出,哀嚎声也不时传出,不过相对于那喊杀声来说,这哀嚎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孟傥抹了一把冷汗,身后的声音他自然听到了,如果不是走了一条偏僻难走的道路,怕是会跟脱脱不花的人马对上。 在一个小山包上用千里镜观察情况的孟傥一边沉思一边观察,如果脱脱不花的人马能够给屠胡所部造成大规模死伤,他绝对不介意再杀一个回马枪。 另外一边,王周率五万人拖住了屠胡七万左翼人马,他十分聪明的没有直接交战,而是选择阻截。 一段百里的草原,无数的陷马坑就在路上,坑里面是倒插在泥土中的竹刺。只要人掉进去,基本上不会有活路。 无奈之下,右翼鞑靼统帅克里克斯只能用小股人马清扫路障。 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军速度就被拖慢了许多。 倒是马璁那边有不小的麻烦,他们虽然人数比王周要多,可这些边军大部分都是不善骑射的,用步卒对付骑兵,根本就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力。 短短一个时辰的战斗,马璁所部已经折损了将近两万人,而鞑靼右翼人马不过折损七八千。 这样的战损,是马璁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他在总兵府内怒火冲天,可惜,没人能够帮他解决眼前的难题。 虽然他曾经是大同总兵,可每次打仗,他都没有亲自指挥的,小股人马的袭扰,只需要一个千户就能解决问题。 然而现在,需要他亲自指挥了,他却乱了方寸。 一直跟着他,一直都没有做声的斗笠人突然道:“兵权交给我,你这样下去,这十万边军都会战死。” 第620章 :他回来了 本来就因为麾下战死而心情不好的马璁没好气的道:“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斗笠人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冷声道:“你转身看看,就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了。本来以为你能够委以重任,没想到你是如此不堪!王周尚且知道早做准备,为朝廷大军争取时间,你除了对着地图发火,还知道干什么!” 这次,斗笠人的声音变了。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马璁浑身巨震。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曾经,他就是在这个声音的主人面前耳提面命,他清楚自己只有为将的本事,没有为帅的能耐。 转身的同时,眼泪不争气的盈满了眼眶,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的时候,忍不住飞扑过去一把保住斗笠人,然后嚎啕大哭:“老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家都以为在定边侯府接受治疗的张儒。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眼泪鼻涕一把下来的马璁,这小子到现在,都跟一个孩子一样。 过了一会,等马璁情绪稍微平复,他才拍了拍马璁的肩膀,冷声道:“行了,一个大老爷们,做这种小女儿姿态,也不嫌害臊。都是当爹的人了,别遇到事就知道哭哭啼啼,给孩子留下的印象不好,将来你可管不住你家那两个小子。” 马璁一边抽噎一边道:“老大,你真是好狠的心,既然醒过来了,为什么不跟兄弟们说呢!” 张儒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马上让兄弟们后撤三十里,让那些鞑靼人去救援被堵在怀安镇的鞑靼中军。通知王周,让他配合,放左翼人马进去。老子这次,要将这些野心勃勃的鞑靼人一锅端了。” 马璁抹了一把眼泪,马上就开始传达张儒的命令。 这让手下的人很是不解,虽然己方现在处于劣势,可那是因为鞑靼人多势众的缘故。后撤三十里,那就意味着三十万鞑靼大军剩下的十几万人能够快速聚合到一起。 相对于分散的鞑靼大军,团结到了一起的鞑靼大军要难对付得多。 同样表示不解的马璁对信使说了之后,就坐下来问张儒:“老大,这样让他们聚到了一起,到时候只怕很难对付啊!” 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怀安镇是一座空镇,但是这个小镇地势平坦,最是适合骑兵的冲击。 张儒笑道:“你说鞑靼人带了多少牛羊来?” “老大的意思是”马璁听罢眼前一亮。 张儒自信道:“屠胡带着的牛羊早就不够他们吃的了,要不是我们周济,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这半年,他们虽然一直都屯兵关城之外,可心里也不是那么稳当。 我们做了一出戏,他就进了戏里面。既然他进了戏里面,他是怎么死的,该怎么死,那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鞑靼人将面临一个十分巨大的难题,那就是没有粮食。 马璁这才放下心来:“老大,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连我们都瞒着。” 得知张儒没有变成活死人的喜悦,在一阵激动之后已经被不满给取代。若非张儒积威太深,只怕马璁此刻的语气已经不是询问,而是责问了。 张儒淡淡道:“我说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打赢这一仗。数十万边军参战,耗费无数粮草辎重,若是败了,咱们可没脸回京城。” 马璁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全部咽回去。 从张儒的口气看,这件事估计不仅是他们这些心腹不知道,可能连皇宫内的那位都不知道。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他心里多少就好受一点了。 当天,大同剩余的八万边军后撤三十里,撤退的时候井然有序,一点都不像是溃逃。那些急于救援汗王的鞑靼人也不追击,二话没说一头钻进了怀安卫驻地。 而另外一边,得到口信之后的王周一开始犹豫不决,当得知马璁是听了斗笠人的话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他立马就执行了命令。 如果说有一个人是知道张儒没有变成活死人的,那王周无疑就是这唯一的人。 他在接触斗笠人的第一时间知道斗笠人的身份,然后一直都在按照斗笠人的命令行事。包括跟马璁分家,包括接近屠胡。 保国公朱永率二十万大军紧急驰援,兵马太多,行军速度不快,这位一向以用兵保守稳重著称的国公,竟然亲自率领三万骑兵先行一步。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动作。 前面是十多万的鞑靼大军,他这三万骑兵,要是跟鞑靼大军正面对上,只有被虐杀的份。然而不知道保国公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回事,他就那么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危险的道路。 手下人的不解他当做没有看见,亲生儿子的劝说他当做没有听见。活了数十年,半截身子埋黄土的朱永,第一次任性了一回。 一切准备妥当,已经进入夜晚,大同府城内的马璁来回走个不停,一直到现在,老大都不曾说计划,这让他多少有些着急上火。 “老大,现在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到底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那从十分急躁的晃悠到张儒面前,紧皱着眉头道。 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张儒睁开眼睛,有些不耐烦的唾骂道:“你急什么,为将者,当有不动如山的本事。你看看王周,他可比你做的要好很多。都是当过总兵的人了,还没有一点沉稳。你这样想要超越你老子,怕是还得再过二十年。” 这话彻底戳到了马璁心中的痛处,他积压在心中的怒气和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叫你一声老大,是因为你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人。没有你,就没有马璁的今天,我马璁懂得报恩。可你瞒着天下人,只顾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管过我们的死活。 你知不知道嫂夫人因为你的事一夜白头,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兄弟都已经抛开了性命造反。 小慕言天真活泼,因为你变成活死人,她现在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朝中无数大臣攻讦,都是我们在顶着压力。” 第621章 :围杀1 马璁的怒火没有让张儒动怒,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马璁,直到他因为声嘶力竭的嘶吼而气势弱下去之后,才叹了口气:“骂完了?” 本来还准备了无数话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的马璁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难道我骂他这么多,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还是我的老大吗?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老大吗? 如果不是张儒的脸和熟悉的声音,马璁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老大。¤,这是一件大喜事。 我连当今圣上都没有说,自然不会跟任何人说。 朝中攻讦我的人不计其数,万安那老匹夫躲在暗处不肯冒头,他那个派系的人不时会跳出来攻讦几条罪状。 你自己扪心自问,当今圣上可有半点对你们动手的意思?朝廷大军屯兵宣府,做的也不过是防备而已。 我不告诉你们,就是为了让万安跳出来。一旦我醒来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万安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快跳出来。 如今朝堂之上,要不是靠着几个阁老死撑,怕是你们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 你怪我醒来了不跟你说,我无话可说。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大,那我就有必要给你一个交代。 不怕是你伤心,我醒来的事王周是第一个知道的。” 说到这里,张儒沉默了。 他清楚,这么说很有可能会让马璁心里不舒服,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跟马璁实话实说。 对别人,他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对兄弟,他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直肠子一个。 “呵呵,原来在老大心里,王周比我更值得信任。”果然,听完张儒的话之后,马璁脸色大变。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无法左右你的思想。”张儒淡淡道。 他懒得解释那么多,相信自己的人不需要自己解释,不相信自己的人,就算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马璁眼中的神色满是绝望:“难道老大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吗?” 张儒冷冷道:“你是一个男子汉,你需要安慰吗?” 马璁眼中忽然精光四射:“不需要,既然老大选择了,捺肯定有老大的道理。马璁不该心怀怨怼。” 张儒很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是否心怀怨怼,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现在的心态而已,心态不对,迟早会害了你自己。” 能够当场认错,已是马璁此刻能做到的极限,他愣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沉思。 老大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准备放弃我了吗?也对,你嘴怎么就这么贱呢!老大那种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指指点点,你马璁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连老大都指责。 当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军,是老大给了你机会,你不知道感恩,还骂老大,你真他娘的猪狗不如。 沉思之中的马璁内心深处的挣扎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出现的声音都是在骂他,每一个出现的声音都是在指责他。 “扑通!”马璁跪在地上:“老大,马璁错了,请老大原谅。” 张儒微微蹙眉,一把将地上的马璁拉起来,严肃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自己陷入了死胡同而已。去忙你的,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唧唧歪歪。多立战功,回去之后你家老爷子才会觉得脸上有光。” 因为马璁,如今马文升闲赋在家,不仅没有任何官职和收入,还得时时刻刻接受天门九卫的监视。 可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一句怨言,尽管那个儿子在心里并没有多看重做父亲的,他却始终用自己的行动默默的关心儿子。 马璁愣了一会神,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总兵府。 既然老大说要我混出个人样来,那我就好好做事,做出成绩给所有人看。 张儒之所以没有过多的解释,是因为他有心要考验自己麾下的人到底有多人是忠于自己的。人走茶凉的事在历史上发生过不少,他无法保证来投奔的所有人都忠心耿耿,却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心腹能够做到忠心耿耿。 马璁走后,大同府城留下的只有肖阿奴和杜山白带领的三千守军,这三千人一旦面对大量的骑兵,根本就不够用。 与其说是守军,不如说是马璁特意留下来保护张儒的人马。 在议事堂内一直等到深夜,张儒才走出总兵府,让人找来了肖阿奴。 当然,他出去的时候是戴着斗笠的,毕竟现在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 还别说这个斗笠用处还不小,那些守卫可不敢有半分倨傲,立马就找来了肖阿奴。 可能是因为马璁的态度,肖阿奴的态度也不是很好:“什么事?” 张儒呵呵笑道:“马将军去前线了,烦请肖将军带路,让我也去前线瞧一瞧。” 肖阿奴没好气的看了张儒一眼,中性的脸上满是不屑:“你知不知道前线是什么概念,你老老实实留在大同府城,本将保你平安,别去前线添乱。” 张儒坚定的道:“前线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带不带路你是的事。” 第六百二十二章:围杀2 说完,他抬腿就朝外面走去。 肖阿奴可不管你是不是保国公的人,伸手就拦,可惜,她根本就不是张儒的对手,手腕被抓住,身体直接被甩到了一边。 “我不是泥捏的。”张儒淡淡说了一句,继续朝外面走去。 找到马厩,找出一匹还算可以的战马,跨上马背之后,他便不管不顾的朝府城的城门冲去。 无奈之下的肖阿奴只好紧急召集麾下集合,然后跟随张儒的步伐出了城门。临行前吩咐大同知府不论什么人来都不得开城门,除非能够确定是自己人。 她也是被逼无奈,毕竟马璁离开的时候千叮万嘱,一定要保护张儒的安全。 在张儒刻意放缓马速之后,肖阿奴很轻松就追上了他的步伐,不至于让张儒来个单骑走边疆。 他是戴着斗笠出来的,暂时,他还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执行命令之后,王周放弃了自己已经制定好的计划,开始刻意放那些鞑靼人去怀安镇。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老大要下这样的命令,他还是十分坚定的执行了。 这让马进忠跟范统万分不解,但是王周吹胡子瞪眼,连武器都抽出来了,他们最后也只能暂时屈服。 暂时的屈服不意味着他们会盲从王周的命令,他们也是想看看王周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鞑靼左翼大军成功进入怀安镇,右翼大军在王周放弃阻截之后压力倍减,也以十分快的速度到达怀安镇。 就这样,一个晚上的时间,怀安镇聚集了二十万鞑靼士兵。他们没有粮草,没有补给,只能靠着现在还存着的粮食生活。 而怀安镇现在俨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左翼数万大军虎视眈眈,右翼十万大军摩拳擦掌,前面还有宣府的三万老卒在等着他们。 屠胡是后悔得不行,他倒是希望被困在这里的只有自己的中军,这样的话,其他人还能够在外围袭扰一下明军。现在可好,为了救援他这个大汗,所有人都挤到了一堆,那些援军可是丢了粮草辎重过来支援的。 靠着他中军数万人残存的粮食,要养活二十万人,那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脑袋差点被弹片削掉的阿图鲁很幸运的活了下来,不过他很不幸的腿部受伤,尽管那块拳头大小的弹片已经取出来,他的脸色却算不上好。 草原上缺少合格的大夫,哪怕是国力强盛的大明,也是缺少合格大夫的。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西医比中医要见效快。 胸口被弯刀划伤的屠胡坐在主位,阿图鲁脸色苍白的坐在下首唉声叹气。 “你能不能不一唱三叹的,我已经够烦心的了,让我静静行不行!”屠胡有些恼火的训斥了一句。 他最讨厌的就是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一唱三叹,现在他还没死,还不至于一唱三叹。 尽管现在来说,他也没有想到离开的好办法。 阿图鲁一边倒吸凉气一边道::“大汗,不是阿图鲁不懂规矩,而是现在的形势,实在是对我们不妙啊!大汗如果不早点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下面的兄弟,支持不了多久的。” 说完,他就是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屠胡。 屠胡道:“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大不了就是冲出去。往北走,只要到了草原上,明人就是再厉害,也抵挡不住草原勇士的铁骑。” 阿图鲁提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意见:“大汗有没有想过,明人既然已经准备将我们围困而死,他们会不会给我们离开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屠胡脸色陡变。 阿图鲁苦笑道:“不是属下要乱军心,而是既然明军已经放我们进了圈套,想要出去,只怕已经没那么简单了。不出意料,北部那支九千人的部队,现在估计已经成了草原秃鹫和野狼的食物。我们要离开,很难。” 屠胡如丧考妣的瘫坐在铺着兽皮的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桌案边缘:“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阿图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办法,与其在这里饿死,还不如在突围的路上战死。可能无法全部逃出去,至少能够逃出一部分。各部落所有的精锐全部被抽调,现在草原上的部落只是一个空壳子。一旦这些人全部战死在小镇上,那么草原上的防守力量将会变为零。 大汗,草原已经经不起蹂躏了。 这一战大汗也看到了明人的火器是多么先进,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避其锋芒。” 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让屠胡本来坚定要战的决心动摇了,的确,如果这些人全部战死,那么草原上将会再无任何力量能够防御大明军队的进攻。 从来都只有草原人劫掠中原,很少有中原人劫掠草原,草原上那些勇士的尊严,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什么时候发动进攻?”屠胡沉声问道。 他现在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只知道问别人到底该怎么做。 阿图鲁的头脑还算清醒,他马上道:“大汗这事宜早不宜迟,最好是尽快冲杀出去。只有这样,明人才会猝不及防,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都跑出去一些人。” 时间一旦拖起来,大明边军就能够在怀安镇外面构筑无数防线,时间过得越久,他们要离开就越困难。 屠胡当机立断:“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大家都累了,让他们休息一下,天明我们便反攻。” 为今之计,他除了听从阿图鲁的劝告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他是鞑靼的大汗,在很多时候,他要为鞑靼的发展着想。 此时此刻的屠胡,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鞑靼人。他忘了曾经鸦角山的数千守军为了守住他这一个火种而做出的牺牲,忘记了在定边侯府张儒的指点,更忘记了定边侯府的女主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张儒已经到达前线,现在左右两翼人马没有聚拢,双方却十分有默契的开始在出路上挖陷马坑、洒铁蒺藜。 第六百二十三章:围杀3 “将军,他执意要来,属下没办法!”察觉到马璁在看到张儒之后眉头微皱,肖阿奴一脸赧然的解释。 马璁紧抿嘴唇,没理会肖阿奴,而是对张儒道:“你不应该来,这里太危险。” 张儒故意粗着嗓子道:“我不放心。” “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对面那位?我不会对他如何的。”马璁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的道。 论反心,他真的比不上王周。 更何况,现在他和王周之间有了裂痕,而他无法分辨王周造反到底是张儒授意,还是自作主张。 张儒道:“都有点不放心吧!经过这次的事,你二人已势同水火,若是无人居中调停,非得闹个死活不可。好歹都是老相识了,我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那些兄弟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我说我不会对他下手你信吗?”马璁稍微提高了些许语调。 似乎,对张儒的不信任,他感到十分不满。 张儒淡淡道:“信,但我依然要来。布局这么久,如果不亲自参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而且你很冲动,比看起来很冲动的王周还要冲动。” 马璁沉默一会,道:“好吧!我给你看看我的本事。” 张儒不再说话。 如果手下的人有本事,他当然乐得看到自己的手下能够飞黄腾达,这样传出去自己这个当老大的也面上有光。 可马璁的不成熟,根本不像能够给他赚脸面的样子,他不得不亲自出马盯着马璁。 几个人里面,他最不放心的是马璁,特别是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 这是一个急于做出成绩给自己的父亲看的年轻人,他渴望父爱,但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却不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的爱。 机会,张儒给过他不少,有些他把握住了,有些他永远也把握不住。 这个时候,彼此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说马璁会一怒之下杀了他这个老大倒不至于,不过他绝对能够做得出离开所有人的视野,然后找一个还算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 张儒希望的是兄弟能够聚在一起,喝酒玩乐,没有任何思想包袱。而不是一个个心事重重,总想着要杀了另外一个人。 他这算是对马璁进行开导,也算是对他进行敲打。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才微微亮,那边鞑靼人就开始准备了。等到天边出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所有鞑靼士兵全部骑上了马背。 千夫长以上的将领都跟屠胡开过会,知道大汗要做什么。 下面的人不需要知道大汗到底要做什么,只需要坚定不移的执行大汗的命令就行。 “杀!”一声怒吼之后,大军正式出发。 这一次,辎重粮草全部没带,屠胡只让下面的人准备了三天的粮草。 不成功,便成仁,这是屠胡下令冲击时刻的真实想法。 枕戈待旦的明军听到马蹄声之后第一时间就跃上了马背,从宣府紧急调集而来的三万老卒在朱永的带领下突然出现在屠胡的队伍后面。而他们手里,全部都拿着一杆新式火器。 尝过火器滋味的中军在最前面冲击,而后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火器到底是什么滋味。确切的说,这些在后面断后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这种新式火器的厉害之处。 “砰砰砰!” 火枪肆意的喷吐火舌,只见一阵火光过后,鞑靼的后军已经躺下了千余骑。 这是五千人齐射带来的效果,朱永十分满意的看了看效果,果断下令:“追上去,保持距离。” 最前面五千骑放慢马速,然后第二列队的人就冲了上去,速度保持着匀速,鞑靼放缓速度,这边就会放缓速度,鞑靼加快速度,后面的人也会同时加快速度。 屠胡察觉到后面的动静,现在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干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策马狂奔。 他们的出路,在北方。 只要到了草原上,明军无法形成合围之势,他们就完全可以逃脱这个牢笼。 本来还想着凭借三十万鞑靼精锐从大明挖下一块地盘,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葬送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随我迎敌!”也不知道是为了在张儒面前表现,还是为了跟王周争高下,马璁第一时间跨上马背,领先冲了出去。 此时,鞑靼大军离他所在的位置,大概还有一里地左右。 一里地,骑兵只要几个呼吸时间就能到达,马璁的危险举动,可吓坏了肖阿奴等将领。他们立刻上马,跟上马璁的步伐,朝敌人冲杀过去。 两股洪流如同铁块撞击到一起,马上就绽放出了火花。 马璁手持长枪,枪尖在敌人身上疾点,他的速度很快,往往不等被点到的敌人跌下马背,他已经换了对手。 鞑靼一个千夫长冲了过来,趁着马璁正在跟其他几人交手的空挡,巨大的狼牙棒没头没脑的朝马璁脑袋上砸去。 这一下要是砸结实了,马璁的脑袋将会成为一团浆糊。 还好,肖阿奴眼明手快,知道救援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直接掷出了手里的绣春刀。这绣春刀的目标,赫然便是那千夫长的眼睛。 那千夫长自然不敢托大,用狼牙棒挡了一下,就这一会功夫,就给马璁腾出了时间。 不等千夫长再次进攻,马璁的枪尖已经毫不留情的扎进了他的胸膛。 肖阿奴惨白的脸色稍微变得红润,朝马璁点了点头,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弯刀,护卫在马璁左右。 高处拿着千里镜在看的张儒嘴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微笑,看来这肖阿奴跟马璁,彼此相处得还算不错嘛! 手下的事他可不会乱点鸳鸯谱,只是觉得肖阿奴除了有些中性化之外,跟马璁还是挺搭的。 “杜山白,留下的五千人我要三千。”张儒扭头对一直紧张的看着战场的杜山白道。 杜山白一愣,然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五千人就是为了保护你的。” 第六百二十四章:围杀4 张儒执意道:“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只想参与到战争中去。…公爷都参加了战争,我没理由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杜山白依然摇头:“这位将军,虽然不知道马将军为什么这么紧张你的安危,但是杜某不得不说一句。 不管将军是不是保国公的人,杜某并非保国公麾下将士,完全可以不用听从保国公的号令。 杜某的主子现在在床上躺着,不意味着任何人都能指挥杜某。 马将军暂时代表杜某的主子说话,那么杜某就会听从他的调遣,他说不让将军上战场,将军若执意要上战场的话,可以从杜某尸体上踩过去。” 黑纱下的张儒是又好笑又好气,这读书人有时候,实在太过聒噪了。 他忍不住一个箭步窜到了杜山白面前,抬手就是一个手刀,直接将杜山白给砍晕了过去。 做完之后他拍了拍手:“这读书人说起话来,还真是没完没了。” “来人,随我上阵。”主帅杜山白一昏迷,剩下的事情,就需要副将做主。 这副将张儒也认识,他的名字叫廖大。 两兄弟之中老二比老大也机灵很多,在剿灭白莲乱匪一事上都出过不少的力。之后白莲教彻底成为故事,两兄弟各奔前程。 老大选择入边军做一个普通的士卒,一点点积累军功成为现在的千总。老二则跟着姜伟,至今不知所踪。 憨厚的廖大本能的想要拒绝张儒,但是张儒已经策马上前了。 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杜山白,咬了咬牙恨声道:“留五百人保护大人,其他人跟我走。” 张儒还给杜山白留下了两千护卫,这廖大倒好,一番权衡之后直接留下五百人,可以说,完全没把杜山白的安危放在心上。 好在杜山白就算清醒,也绝对不会留太多人在身边,他也不是带兵的武将,清醒之后,还不至于会找廖大这个老好人的麻烦。 张儒没有趁手的兵器,一根马槊还是从敌人身体上取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留下的。 但是马槊到了他手上,立马就变得有灵性,马槊的前头都是尖刺,随便捅一下就会在敌人的胸口留下一个血窟窿。 巨大的力道加上战马的冲击,基本上只要跟张儒照面的鞑靼士兵,死后没有一个能够留在战马背上的。 很快,便有鞑靼千夫长看到了这个勇不可当的敌人。 张儒一开始也没在意,马槊呼呼的往对方身上招呼。 那千夫长的力道比不上张儒,可胯下战马却比张儒胯下的普通战马要强上不少,机会每一次交锋,他都是依靠战马的灵动性躲避攻击的。 连续十几招过去,竟然没能拿下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张儒不由有些恼了。 双腿一夹马腹,战马本来有些踟蹰的蹄子往前迈了两个小步,张儒站起来,双脚踩在马镫上,上半身前倾,二话没说直接将马槊给推了出去。 要知道这马槊可是有二三十斤重量的,他单手握着一端,那重量已经到了极致。 经过一番交手,那千夫长也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子,哪敢迎接,屁股一扭,战马的身体也跟着扭动,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致命一击。 谁曾想张儒的进攻竟然只是虚招,那数十斤重的马槊猛然砸下,一下就砸在了千夫长的背上。 可怜的皮甲哪里扛得住这种攻击,一下就碎裂了。 千夫长的背部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血洞,七窍也开始不停喷涌鲜血,眼看着就不行了。 张儒凌空而起,一脚将千夫长踹下马背,然后抓住黑色战马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驮着他朝战团深处狂奔而去。 那战马发了疯似的奔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张儒嘀咕道:“看不出来你这畜生还有点感情,好,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真正把老子弄死。” 狂奔之中,竟然已经到了战团的最中间,这个位置也是人最多的地方,因为鞑靼的大汗屠胡就在这里。 后面的廖大等人根本就跟不上主将的步伐,一个个奋力搏杀,他们可不敢让张儒有事。尽管并不清楚张儒的真正身份,却也知道主帅马璁对其极为看重。 如果这个人出了事,不单单是他们,就连马璁都吃罪不起。 张儒、马璁、王周、朱永分别从四个方向朝中军位置挺进。还有一个孟傥,带着三千人不知死活的在周围打冷枪。 这火枪的子弹是散开的,所以他们距离战团不是很远,只要有人脱离战团,他们立刻就会利用战马的速度离开。 这一打法,充分借鉴了草原骑兵的攻击方式。 可怜那些自称勇士的鞑靼人,根本没法抓到这些只知道偷袭的明军,还得时不时付出一两条性命的代价。 张儒周围有很多人,而且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鞑靼人。 看到一个不是穿着自己人服饰的人出现,他们自然是放肆攻击。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敢于跟草原勇士交锋,他们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几个交锋之后,那些不笨的鞑靼人也发现了不对劲,难怪这人敢这么冲击,感情这人竟然是个烫手的山芋。 一时间,没有人敢单独进攻,每次进攻,往往都是有战友掩护才敢动手。 饶是如此,依然没有伤到眼前的斗笠人分毫,这成功引起了中军护卫在屠胡身侧的阿图鲁的主意。 其他三个方向都有数百人乃至上千人在持续冲击,唯独这一面,只有一个人冲击,他自然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 看那斗笠人的身手不凡,似乎有以一当百之勇,一看就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 这是一条大鱼! 阿图鲁心里如是想着,二话没说带着自己的亲卫朝张儒所在的方向挤了过来。 屠胡现在心急如焚,可是面对如此之多的明军,完全被束缚了手脚的他只能一点点消磨敌人的力量。 这么多人拦在前面,战马的速度提不起来,一切都是空谈。 很快,阿图鲁就跟张儒叫上手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围杀5 ?? 能够成为万夫长,而且能成为武力至上的屠胡的心腹,阿图鲁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他用的兵器是一杆长矛,这在鞑靼人队伍中是很少见的。一般人习惯用弯刀,因为弯刀的弧度和锋利,能够让他们很轻易的割下敌人的脑袋。 而阿图鲁的攻击方式相对来说要粗暴许多,往往一个冲锋过去,其他人手里拿着的都是人头,只有他是长枪上挂着一具尸体。 这次阿图鲁无法提起速度,他的长矛却是派上了用场。 长矛如灵蛇出洞,趁着张儒结果掉一个士兵性命的空挡刺出,满以为这样能够一击必杀,却不料张儒提着数十斤重的马槊还能反应如此迅速。 长矛和马槊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铿锵声,反震之力让阿图鲁心中大骇。 这人到底是谁?手上的力道如此之大!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分心的时候,他马上凝神以待。 张儒可不管那么多,虽然手掌有些发麻,但还不至于影响他的行动。快速出手,马槊在空中连续点了十几下,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胯下战马明显有些躁动不安,似乎不满阿图鲁这么久还没有解决杀害主人的仇人。 它不住的晃动身子,想要把张儒从马背上甩下来,可惜张儒两条腿就像钳子一样,夹着就不动了。 分心之下的张儒跟阿图鲁战了个旗鼓相当,你来我往之间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就是苦了那些想要帮忙的鞑靼士兵,往往武器没有送出去,倒是把命给送了。 忽然,不远处屠胡中军位置发出一声暴喝,紧接着,便是数十个鞑靼士兵大声高喊。 原本进攻猛烈的西路大军一员大将落马,鞑靼士兵趁机一拥而上。<>这一路大军,正是马璁带领的大军。 张儒心中急切,猛然在战马脑袋上擂了一拳:“你给老子老实点!” 战马遭受重击之后重心不稳,本能的双腿就朝地上跪去,还好这战马乃是万中无一的良驹,身体摇晃一阵之后,竟然再次坚持站了起来。 这下,它没有那么多脾气了。 新主人的脾气似乎不是很好,这么久都没能将人甩下来,高傲的战马有些认怂。 这下张儒可就放宽了心,他手中马槊大开大合,打得阿图鲁没有招架之力,那些想帮忙的鞑靼士兵更是连他的身体都挨不到。 阿图鲁越战越心惊,手上的力道已经有些弱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这个名将会杀了自己。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勒马准备掉头,这一动作,彻底暴露了他的弱点。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张儒被格开的马槊再次破空而来。 阿图鲁只来得及反手随便扫了一下,却根本无法挡住这巨大的力道。 马槊撞断阿图鲁手中长矛,然后重重撞在阿图鲁肋部,这一下,让他气血翻涌,一口逆血忍不住就要往外吐。 其实逆血吐出来反倒还好些,如果不吐出来,憋在身体内部,只会给他的身体带来更大的伤害。 显然,阿图鲁没有想到这一点,硬生生将一口逆血咽下之后,拍马就走。 都战了这么久了,张儒哪肯放过到嘴里的肥肉,催动战马追击已经有些晚了,他干脆直接将手中马槊投掷出去。<> 马槊挟烈风而来,当阿图鲁感觉到脑后生风,想要躲避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了。 马槊前方的三角尖刺十分轻松的刺入了他脑后,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摘下来,带着血肉飞向远处。 人头和马槊正好落在一个骑兵怀里,那倒霉的骑兵也跟着被巨力撞下了马背。 张儒傲立马背哈哈大笑,冷不防一阵破空声传来。 他本能的往左边偏了偏身体,一支带着倒钩的利箭刺进了他的右肩。 抬头一看,却见屠胡正好将弓箭放下,目光阴森的看着这边。 都是老熟人了,张儒看到屠胡自然不会客气。当初把屠胡安排到草原上,就是想让屠胡用鞑靼可汗的身份约束麾下的人马,不要袭扰大明边境。 现在倒好,数年在定边侯府的学习反倒成了这白眼狼对付大明边军的利器,他非但没有约束部落,反而还放纵那些人劫掠边镇百姓。 当确认屠胡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大明的怀抱之后,张儒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杀掉屠胡才行。 这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战争,数十万人直接参战,动用百万军民对付鞑靼三十万大军,就是他一手策划。 又一支利箭袭来,这回张儒有了准备,将马槊换到左手,电光火石之间险之又险的将那箭矢打飞出去。 然后他双腿一夹马腹,脸上一凉,战马驮着他冲了出去。 那边屠胡在看到张儒面容之后,第三支箭矢完全失去了准头,竟然将张儒身边一个鞑靼士兵给射死了。 他心中惊骇无以复加! 为什么? 他不是现在还昏迷着吗?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难道我一直都是他的棋子? 原本还有些战斗意志的屠胡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给弄懵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戏子,在台上卖力的表演,而台下看戏的人却在指指点点。<> 他突然有些后悔带着这么多人来大明,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或许不会选择。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张儒策马已经到了中军位置,手下的人正在奋力抵挡张儒的攻击。 别看张儒手臂受伤,可他的左手依然无敌,至少在那些普通的鞑靼士兵眼里,他是无敌的。 这时候,身后跟着来的廖大总算是将拦在路上的鞑靼士兵料理干净了,他身边的人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而且个个带伤。 冲过来救张儒,并非一种明智的选择,廖大明知如此,却依然选择了。 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之后,他露出了灰心的微笑:“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明军和鞑靼士兵各有死伤,不过总体来说是明军占据上风。 宣府三万老卒战斗力惊人,大同边军进退有据,新河口边军更是神出鬼没。 本书来自//.html 第626章 :围杀6 “逆贼屠胡,纳命来!”张儒面色狰狞,从自己人手里抢来的大刀一个横扫,将四五个鞑靼士兵扫飞出去,大刀直指屠胡。 被他阴鸷的目光看得心虚的屠胡不停的用鞑靼语催促手下:“快,进攻,进攻,杀了他,杀了他!” 弱者在强者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在屠胡脸上表露无疑,尽管在草原上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过将张儒踩在脚底下羞辱的场景。 当真正面对张儒的时候,他却没有那个拼死一战的勇气。 是那个人把他从鸦角山带到了京城,是那个人给了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和最好的待遇,是那个人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不是什么地方都跟鸦角山一样单纯。 也是那个人,心狠手辣的将他送到了草原上。 他恨他,恨之入骨。 而他,又喜欢那个人的女人,深入骨髓。 彼此矛盾的心理,让屠胡在上一次交锋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放过了张儒,而这一次,他从张儒仇恨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对方不会放过自己。 心生怯意的屠胡想要逃,可四周都是自己人,周围的侍卫不会给他单独逃离的机会。而一旦他带着中军亲近人马逃离,军心便会如山倒,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他。 鞑靼人跟蝗虫一样扑向张儒,死了一个,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跟上,他们悍不畏死,他们视死如归。 看到这样的士兵,即便他们是经常劫掠大明边军的鞑靼人,张儒心中也多了几分钦佩。 什么时候大明的边军也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就真的能够高枕无忧的在京城飞鹰走马了。现在,他还不能这么做,因为现在不管大明的边军还是大明的京军,都远远达不到这些鞑靼骑兵的程度。 明人为官职为前程为军功而战,他们是为家而战。 他们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去牧马放羊,而要达到目的,只有冲出去。 因为屠胡的错误决定,让他的大部队再次被绊住了脚步,本来已经突围出去一段距离,被明军再次逼回了原地。 另外一边的高地上,王周拿着千里镜看着战场的情况,他手下还有三千人马是没有动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屠胡放弃他的手下逃离。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熟悉身影。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千里镜递给身边的马进忠,指着张儒所在的位置道:“老马哥,你看看,那是不是老大?” 马进忠一把接过千里镜,朝那个方向看去。很不凑巧,张儒的脸正好被遮挡住,他第一回还没看到。 “看身形有点像,但是不确定。”马进忠呢喃道。 王周急道:“谁让你看身形啊,你看脸。” 过了一会,马进忠突然跳了起来,千里镜被他甩出去四五丈:“奶奶的,真是老大!快,老大有危险,所有人跟老子冲。” 这一声招呼,可把王周给吓坏了。 只见无数道身影从暗处窜出,飞快的翻身上马背,然后双腿一夹马腹,就那么窜了出去。 看着身边一个个人冲过去,而这些人之前隐藏的位置竟然是自己不知道的,王周不由暗暗感慨,果然不愧是老大最为信任的暗探首领,麾下的人竟然如此彪悍。 有人是从草丛中窜出来的,有人是从土里面钻出来的,还有人竟然躲在粮草里面。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已经冲出去两三百人之后,他脚下突然动了。 浮土被一股巨力撑开,他跳到一边后,一个不算魁梧却十分灵活的身影钻了出来:“王将军,对不住,救侯爷要紧。” 王周这才想起,自己老大似乎现在正身陷险境。 他马上朝身边的飙云骑下令:“立刻召集人马,冲过去救侯爷。” 马进忠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背,而且他冲过去的速度是最快的。 近四百暗探冲过去之后,简直就是一群杀戮机器,那些鞑靼士兵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这其中,以马进忠尤为耀眼,只见他双手都拿着弯刀,控马完全是通过双腿,左冲右突之下,没多久的功夫,就将外围的人员冲了个七零八落。 一大片空地空出来,正好给了后面到来的王周机会。 马璁浑身浴血,眼睛根本无暇看其他地方,只知道机械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器。 己方人数虽然不少,可鞑靼人更多,这么多鞑靼人,就是站在那里不动让你杀,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杀得完的。 短短一盏茶功夫,马进忠已经率人杀进了中军位置,这个位置受到的阻力就要大很多。汗帐的亲卫,比那些普通的鞑靼士兵还是要厉害很多的。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是马背上的高手,马进忠进入中军所在位置,他麾下的四百人也变成了不到三百人。 这样的伤亡,对于马进忠的暗探网络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义无反顾,因为他麾下的暗探机构本来就是为张儒准备的,现在张儒有危险,哪怕是用整个暗探网络来换取张儒的安全,他也不会有半个不字。 后面跟着过来的王周无意中一瞥,看到了身上挂彩的马璁,他心中有些不忍,又看了看张儒所在的方向,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救马璁,如果张儒有什么,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救老大,如果马璁身死,到时候自己难道良心能安? 在战场上,给他考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现在这么一折腾,马璁已经快有些体力不支了。 一个鞑靼士兵的弯刀削掉了马璁的半个耳垂,他痛呼一声直娘贼,然后长枪捅进了那个士兵的胸口。 王周被这一声痛呼唤醒,稍微偏转马头,朝马璁所在的方向杀去。 战场上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人,所以王周很轻松就杀了过去。 看到王周,马璁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救命恩人,他就提着长枪朝另外一个方向杀了过去。 第六百二十七章:围杀7 马璁摆出这种态度,王周也无可奈何,只好吩咐身边飙云骑过去一部分保护马璁。 战斗进行了一整天时间,到了夜间,喊杀声减弱,乌漆嘛黑的,谁都看不到谁,为了避免误伤,双方十分有默契的撤军了。 说是撤军,还不如说是明军将人马全部缩回原来的地盘,事实上,他们依然对鞑靼剩下的人马形成了合围之势。 阿图鲁死了,屠胡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了。要知道以前,也就只有阿图鲁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现在,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即便汗帐之外就是那些肯为他卖命的金帐侍卫,他依然觉得孤单。 是啊!人生难得一知己,自己的知己已经死了。 一战之下,才不过一天时间,二十万大军变成了十一万,整整折损九万人马。明军那边有多少战损,他并不知晓,他只知道,明军有源源不断的兵源进行补充,而他,除了这十一万已经绝望的残兵败将,什么都没了。 金帐内凄冷的灯火不停的吞吐着火苗,十月的天气,已经让习惯了严寒的屠胡遍体生寒。 我这样下去,还能不能继续驰骋?就这么败了,我还能不能活命? “不,我不能就这么消沉,草原上无数的子民还等着我去保护!”屠胡发出一声低吼,站起来走向汗帐之外。 另外一边,自从大同议事堂一次不愉快的商谈之后,经历数月时间的磨砺,张儒麾下所有人终于再次聚到了一起。 依然是那个议事堂,依然是那些人。 少了几个从四品的将领,战死一个从三品的副总兵。 议事堂内气氛显得有些沉闷,马璁鼻孔朝天,一点都没有理会身边王周的意思。主位上换成了张儒,王周和马璁坐在一边,范统和马进忠坐在一边,也不知是张儒刻意安排的还是无意为之。 “近几个月,发生了不少让人始料未及的事,同时,对大家也是一种磨砺。王周奉命执行我当年制定的计划本没有错,错在不该选在这个时候。 马璁心中有怨气,我知道,我一直都隐藏在暗处没有露出真面目,不是为了看你们兄弟反目成仇的。 我活着的消息不能传扬出去,因为朝中还有不少人在打我们的主意。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有欣慰,有伤感。 我一直以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样的话,不应该用在我的兄弟身上,直到那天议事堂商量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万能的。 当我昏迷过去的时候,我身边的兄弟想着的是如何各奔东西,是如何争权夺利。 朝中想要我张某人死的人不计其数,死了一个马上就会冒出几个,层出不穷。而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还有人以为能够浑水摸鱼。 刘琦今天不在这里,因为我没有让人通知他。 我是看在他弟弟刘鹏的面子上才对他亲近的,否则神机营那么多想要巴结我的将领,我凭什么选择他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刘琦。 实话可能会让人伤心,但是谎言会害人性命。 让你们称一声老大,老大就有话直说了。 王周的所有行为,全部都是我暗中授意。来到大同的时候,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有王周知道我没事。 我知道今天坦白,可能会让有些人心生芥蒂,可我还是决定说出来。因为我张文轩一直都将你们当成兄弟,我不希望自己的兄弟有些事蒙在鼓里。 王周表面上看去性子是你们中最为跳脱的一个,实际上他是你们这些人里面除了马进忠之外最谨慎小心的一个。 告诉他我的行踪,我放心! 我无法确定有多少人在朝廷数十万大军的逼迫下还铁了心跟着我张文轩,所以我要有一番试探。 结果让我很满意,也很不满意。 我满意是因为大多数人坚持了本心,证明我张文轩没有看错你们。 不满意是因为这么多人,终究还是出了一个刘琦这样的白眼狼。 马璁性格最为冲动,很容易露了马脚,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 范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很容易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大同边军里面有多少别人的人,就更不要说你们了。 马进忠做的事,是见不得光的事,他没有掌控大同边军,所以我不可能跟他说。 至于孟傥、肖阿奴等人,你们资历太浅,不需要知道我献身的消息。 你们两个今天坐在这里,不是我刻意安排,而是其他兄弟的刻意安排。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如果谁让我断臂,我会让他送命。” 看似是一通没有章法的废话,其实包含了解释,包含了威胁,包含了很多很多别的感情在其中。 既然闹得不可开交,总是需要解决的。 与其让王周和马璁就这么仇恨下去,还不如把问题摆在桌面上好好说清楚。 从张儒口中得知实情之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周,大家都在慨叹这王周竟然如此能忍。 明明是张儒的吩咐,他却能够做到忍气吞声,甘愿背负黑锅。 就连马璁都有些动容,他心里也有些自责,但他是个好面子的人,总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示弱,会让自己威严扫地。 见大家都不说话,张儒继续道:“现在也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前面还有十多万鞑靼人等着我们去杀。我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把话说出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有时候我的计划不告诉你们,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战后再说。现在,大家说说,该怎么解决那十多万鞑靼人吧!” 沉默。 无尽的沉默。 大家伙显然都被张儒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杜山白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仔细想,该如何去对付屠胡带领的剩下的十多万鞑靼大军。 关键时刻,还是读书人管用,杜山白站起来道:“侯爷是想杀那十万人,还是想败那十万人?” /31/31740/ 第六百二十八章:围杀8  张儒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面目瞬间变得狰狞:“自然是杀了干净,留着也是个祸害,还不如都杀了,也落个清净。【八【八【读【书,.2↘3.o” 因为杜山白,所有人惊醒,开始在心中盘算对策。 良久,范统沉吟道:“老大,这么多人全杀了,只怕朝中攻讦之声不会少啊!那些读书人可都是一个个慈悲为怀,见不得太多杀戮的。” 张儒冷哼道:“我们现在遭到的攻讦还少吗?每一次只要边镇有任何动静,只要有我的人闹出半天乱子,他们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文官有好有坏,内阁几位老大人为大明劳心劳力都有人攻讦,更何况哇张文轩一介莽夫? 我们何曾怕过攻讦?他们只知道嘴上嚷嚷,真正如十多年前的刘鹏那样死战沙场的,一个都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他们丧失了这种舍身取义的精神了。 读圣贤书,一个个标榜着成为圣贤,实际上,他们的德行,怕是比不上没有功名在身的杜山白和李孝之。” “如果老大的意思是不顾伤亡,那我们完全可以强攻。”马璁诺诺然道。 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跟王周之间的芥蒂。正如张儒所说,都是自家兄弟,有些话,可以摆在台面上说。 张儒点点头,看向王周:“你又是什么意见?” 王周皱着眉头一直在思考,听到张儒问话才猛然抬头:“老大,现在不是说伤亡不伤亡的事,末将担心,屠胡会狗急跳墙。” 范统满不在乎道:“老王,你这就有些杞人忧天了,现在屠胡麾下不过十万人马,而后面就是朝廷的数十万大军,前面又有我们这么多人在挡着,他能往哪里跳。” 王周严肃道:“正因为现在看上去屠胡已经无路可走了,所以我才担心他会狗急跳墙。以十一万败军来冲击朝廷数十万大军,那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屠胡是个聪明人,在侯府的时候接受了正统的教育。他不会选择一条死路,所以,他的突破口,只有可能是拦在他归途上的我们。” 马进忠马上点头道:“以末将对屠胡的了解,他的确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以我们现在手里的兵力,要对付十多万亡命之徒,不够!” 将所有人的意见汇总之后,张儒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你们说的这些不无可能,屠胡被逼急了,的确有可能会率领剩下的大军冲击。他唯一的活路是被我们拦住,只有将我们这些绊脚石搬开,他才能回到草原上继续称王称霸。” 广袤的草原上潜藏着无数的危险,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带着大汉军队进击草原,就是败在了草原人的诡计之下。 在那个时代,瘟疫基本上是无法治疗的病。 而在现在这个时代,瘟疫如果得不到合理的救治,一旦蔓延开来,也会成为灭城的祸害。 回到草原之后,屠胡根本不需要大军正面跟明军交锋,只需要在水源里面放上一些死牛死羊,就足以让明军铩羽而归。 “绝对不能让他回去!”深知放虎归山到底有多严重的张儒斩钉截铁道。 王周站起来道:“难道不惜一切代价?” 张儒用力点头:“不惜一切代价,绝对不能让屠胡带着一个人突破我们的防线。马上命令各部人马做好战斗准备,只要听到马蹄声,马上就出击。在路上洒上铁蒺藜,全部布置好火油。” 夜晚不能视物,在草地上洒上火油,只需要一个火把就能将鞑靼大军烧成一堆渣滓。而铁蒺藜,则是减缓鞑靼大军速度的无上利器。 大家都不敢再说什么,马上就开始着手布置。 等其他人离开之后,张儒叫住马进忠:“老马,援军什么时候会来?” 马进忠摇头表示不知:“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不过宣府那边的老卒已经到位,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到达。” 张儒恶狠狠道:“来不及了,今天晚上将会有一场恶战。马上传令姜伟前来支援,这一支人马就算不暴露,也只能暴露了。” 马进忠脸上闪过一丝犹疑:“老大,这......” 张儒打断他的话头道:“没有什么这个那个的,现在是非常时期,老姜的人如果不来,这次咱们肯定会很吃力。这大同的边军都是马璁辛苦经营的死忠份子,将来我们还要考这些人才行。多保存一分力量就是一分力量,实在不行,我会找张老将军借兵。” 老大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找张老将军借兵? 很明显,老大说的借兵,绝对不是为了这次对付鞑靼的残兵。 灭了鞑靼的大军之后,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用到辽东那些骄兵悍将的? 马进忠脑袋里突然涌现出无数种可能,但是几乎每一种可能出现之后,都会立马被他给否决掉。 正想着,张儒的声音再次传进了耳中:“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屠胡的人就会冲过来了。” 马进忠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如果屠胡的人今夜不来怎么办?” 张儒道:“那就只有辛苦兄弟们再坚持一天时间了,等到我们的援军到来,他插翅难逃。今日白天经历一番大战,他绝对会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不趁着这个空挡离开,他们就离不开了。所以我敢断定,他们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白天冲击关城。” 马进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走出议事堂,吩咐手下暗探办事去了。 那边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屠胡带着十万多人整装待发,一些受伤太重的伤员直接被他抛弃,轻伤的全部骑在马背上。 子时刚过,正是人最为疲惫的时刻,屠胡下令大军出发。 一开始出发的时候速度并不是很快,为了掩饰战马的蹄声,他甚至让麾下的人用棉布包裹了马蹄。 可惜,有这么多战马在一起,这马蹄声就是再小,汇聚到一起之后也是轰隆隆的。 感觉到不对劲之后,他下令加快马速冲击。 第六百二十九章:围杀9 ? 轰隆隆的马蹄声刚一出现的时候,大同府那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事实上,大同府城除了张儒和少数亲卫之外,基本上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所有人,所有能够战斗的人,现在全部都在前线。 屠胡并不知道,在他的前面,明军已经用将近二十万的军民,布置了一道他根本无法突破的防线。 无法骑上马背作战的民夫人手一把弓箭,张儒对他们的要求不高,只要他们能够射出箭矢就行。 少数人手里,甚至还有精良的弓弩。只是弓弩这玩意使用起来被弓箭要复杂,得聪明的民夫才能用。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近,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明军心都揪起来了,他们都很紧张,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一战自己会不会战死沙场。 子时三刻,听声音鞑靼大军离埋伏地点大约还有五里地,张儒亲自到达前线指挥战斗。 王周那边自然是回了新河口,这边只有马璁的人和大同城内的民夫。 至于朱永率领的三万宣府老卒,则是在宣府那边等着鞑靼大军进攻。老国公只怕现在还不知道,鞑靼大军经过白日的战斗,现在已经势力大减了。 若是老国公知道屠胡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溃不成军,估计他会毫不犹豫的率领三万宣府老卒追击。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一个紧张的民夫过早将弓箭拉满,然后力竭箭矢嗖的一声射了出去。还好是在夜间,他的准头也不行,所以这箭矢并没有射到人。 蒙在鼓里的屠胡一心只想着快点逃离大明的疆土,压根就没想到对他极为了解的定边侯府一系人马已经猜到了他会选择的道路。 于是,悲剧在下一刻发生了。 随着第一匹战马踩到铁蒺藜而栽倒,身后无数士兵跟着栽倒。 然后,就是一阵叽哩哇啦的乱叫,可见这些鞑靼士兵也十分慌张。 紧接着,一支支火箭从两边射出,对准的不是那些骑在马背上的骑兵,而是他们脚下的草地。 火油的威力不可谓不大,一沾到火星子,马上就形成了燎原之势。偏偏这一夜的风还不小,瞬间,烈火就吞掉了近半鞑靼大军。 身上沾染了火苗的人不停拍打着,战马的嘶吼形成了一片,而那些马背上的士兵则不知所措的拍打战马的马臀。 拍打火苗的士兵算是幸运的,倒霉的是往地上翻滚的士兵。他们根本不知道地上有火油,这一倒下去,除了凄厉的嘶吼之外,他们什么都坐不了了。 屠胡并未在最前面,所以他很幸运的没有进入火场之中。 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兄弟被火舌****生命,他却感到无能为力,一种巨大的空虚和无力感,让他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好不容被身边的人扶住,屠胡脸上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然后他猛然抬头,看着两边,怒吼道:“张文轩,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马璁冷哼一声:“聒噪。” 夺过一个民夫手中的弓箭,二话没说抬手就射,一箭穿过人群,目标直指屠胡的脖子。 关键时刻,屠胡看着眼前越变越大的箭矢,竟然连动都不知道动。 “大汗,小心。”一个汗帐侍卫飞扑而过,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箭矢。 一击不中,马璁并未放弃,再次抽出箭矢,可惜,这个时候,那些汗帐侍卫已经将屠胡完全笼罩在人群之中了。他的视线范围内,再看不到屠胡的身影。 “他娘的,浪费一个大好机会。”马璁骂骂咧咧的将弓箭还给那民夫,然后夺过一匹战马就要冲锋。 “等!”张儒一把薅住缰绳,硬生生将马璁从马背上脱下来道。 马璁不明所以:“老大,还等什么?” 张儒嘴角勾起微笑:“等他冲锋。” 马璁不以为然道:“老大,他要是不冲锋怎么办?” 张儒没有解释,因为很明显的,现在屠胡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要么就是在下面被烟熏火燎弄得半死之后,在天亮被屠杀。要么就是随便选一方冲锋,跟敌人来个鱼死网破。 王周反心比马璁要大,既然明知已经没有活路了,以屠胡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介意给大明增添些许麻烦了。 更何况他在战场上看到了张儒,就是冲着看到张儒这一点,他也会选择进攻这边。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屠胡带着剩下的五六万人朝这边冲了过来。 “听我号令,等敌人接近了之后齐射。”张儒不紧不慢的下令。 他现在占据绝对优势,屠胡从下往上冲本就费力,更何况还要躲避这些箭矢。如果是白天,屠胡还有一线希望。但现在是晚上,他唯一的希望都被断绝了。 “射!”张儒忽然下令。 此刻,屠胡的大军已经离他所在位置只有十五丈远了。 那些民夫射箭的准头虽然不行,可架不住箭矢多啊! 箭矢如同蝗虫一般射出去,然后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民夫射箭完全没有章法,只管倾泻手中箭矢,不管其他。 “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当然,在乱军之中,根本没人听见这些声音。 大家只想冲上去,杀了上面的明人,然后留着一条命回到草原上,安度晚年。 “火枪手准备!”张儒再次下令。 民夫们能够射出四五支箭矢的已经是体力非常不错的存在了,瞬间,没了箭矢的攻击,屠胡那边压力骤减。 然而,紧接着到来的火枪,却是让他们再次寸步难行。 箭矢和火枪不同的是二者一个是单点攻击,另一个则是全覆盖攻击。它们的相同之处则是能够远距离攻击。 铁砂如雨一般扫过来,这玩意杀人不行,伤人倒是一把好手。仅仅一轮齐射,那边就倒下了上千人。 这些人并没有死,只是因为战马受伤或者自己受伤才跌落马背。可是这跟死了没有任何差别,就算明军不杀,他们也会被自己战友的马蹄踩死。 屠胡身中数弹,终于有些绝望了,十丈的距离,对他来说,就像是天涯海角一般遥远。 ... 第六百三十章:杀俘不祥 ? “张文轩,我投降,别打了,我投降!”屠胡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吼道。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与其让这些大好儿郎战死在沙场之中,还不如投降。虽然面子上过不去,至少还能够活着。 张儒对屠胡示弱的话置若罔闻,他没有命令,那些火枪手自然不会停止手上的动作。 又过了三轮齐射,张儒下令:“所有人上马。” 屠胡那边再次传来求饶声:“张儒,张文轩,别打了,我投降,投降,投降啊!” 这一下,很多人都听见了。 大家都看着张儒,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个答复。 张儒没有任何反应,爬上战马之后,抽出了绣春刀。 “老大,他已经投降了。”马璁忍不住策马上前,拦住张儒道。 张儒微微转头,目光森冷:“投降了吗?我怎么没听见?你难道忘了这些鞑靼人在我大明边境大肆烧杀抢掠的事?大明立国百年,无数百姓成为他们弯刀下的亡魂。无数战士战死沙场,最后尸骨无存。” “老大,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投降了。”接受儒家教育的马璁心中,一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对方既然已经投降了,那就应该表现出大国的气度。 “你忘了,我没忘。只要他们还手握寸铁,便是我张文轩的敌人。来人,出刀,冲击。”张儒冷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马璁紧随其后,他也抽出了腰刀,却没有跟张儒一样尽情屠戮,而是大喝:“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卫,也跟着他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一声声呐喊渐渐演变成一声声怒吼,火把在明军手中映红了半边天。 张儒心中渐冷,忽然生出了一种疲惫感。 难道只有像刘琦那样摆明阵势的背叛才算是背叛吗?不,马璁这种变相的背叛,比刘琦那种背叛还要过分。 满腔怒火尽情发泄在这些鞑靼士兵身上,不少放下了武器的鞑靼人也被他带头宰杀。 马璁对大同边军的掌控能力算是不弱,王周带走一部分人之后,剩下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心腹。 有了他的命令,很多人停止了屠杀,只有张儒依然故我。 马璁面色铁青,对身边副将道:“带人去把侯爷拦下来。” 副将犹豫道:“将军,侯爷若是怪罪” 马璁怒道:“我这是在帮侯爷,你难道想看到侯爷回到京城之后人人喊打不成!杀俘不祥,这个道理你莫非不懂!” 副将带着人冲上去,拦住了张儒。而此刻,张儒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这血大部分都是鞑靼人的,少数是他自己的。 在副将的阻拦下,环视四周发现全部鞑靼人都放下了武器,张儒不再屠戮,收起绣春刀后调转马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一战之下,大同边军俘虏四万九千人,杀敌十余万。 回到府城之后,张儒没有回总兵府,而是去了知府衙门。 马璁也察觉到不太对劲了,因为他兴冲冲的找张儒汇报的时候,找遍了整个总兵府,都没有找到张儒的踪迹。 “可知侯爷去哪里了?”马璁阴沉着脸问孟傥。 孟傥将身上的铠甲慢慢脱下,别上绣春刀,淡淡道:“将军,这是我叫你的最后一声将军。孟傥终究是锦衣卫的人,不适合在军伍中拼搏。这一战,将军立下赫赫战功,他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还请将军放孟某离去。” 肖阿奴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末将愿与孟大人同往。” “你们什么意思?”马璁心中狂跳。 不用想也知道,在战场上抗命不遵的就是他,从他们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十分不满。 杜山白摇着折扇道:“不才没有功名在身,现在鞑靼落败,鞑靼大汗被擒,这一次也算是功成名就了。马将军指挥得当,劳苦功高,不才也觉得留下并非好事,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马璁大吼道。 孟傥等人没有做声,转身就走,完全没把马璁看在眼里。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入马璁耳中:“哈哈哈,老马,老马,老大人哪里去了?这一次可真是酣畅淋漓,这鞑靼人,也不怎么样嘛!” 一个身影一瘸一拐的出现在马璁面前,马璁顿时站了起来。 来人是消失了很久的姜伟,他的出现,让马璁感到十分意外。 “老江,你怎么来了。”马璁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姜伟笑道:“老大有令,我要是不出现,老大会活剐了我去。听说你这里有数万鞑靼俘虏?把人交给老哥,老哥帮你解决。老大人呢?他不会是受伤了吧!” 马璁一脸苦涩:“老大不知道哪里去了,交战之时,我劝老大不要杀俘,之后老大就不见踪影了。” 姜伟闻言一个箭步窜到马璁面前,粗糙的大手揪着马璁的衣襟:“你不要告诉我现在老大不见了!” 马璁脸上怒容顿显:“老姜,你什么意思!” 姜伟冷哼道:“我什么意思?老子倒要问问你什么意思!老大好不容易来大同主持大局,逆竟然把他给气走了。你以为是靠着你的大同边军才赢得这次胜利?没有老子们带着人在左翼牵制,你这点人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杀俘怎么了,就他鞑靼人能够杀我袍泽,辱我姊妹,我们就不能杀他们了!” 马璁抓住姜伟的手,一点点掰开,然后拍了拍衣服的褶皱部位:“那又如何,他们现在已经投降了。” 姜伟抬手一巴掌朝马璁脸上呼去,不过没有得手,他一甩手道:“去你娘的,老子不想跟你这蠢货说话。背信弃义的王八蛋,老子以后跟你势不两立。” 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张儒不会离开。姜伟背叛过张儒两次,两次张儒都没有怪罪。要论忠心,姜伟算是这些人里面除了范统之外最为忠心的一个。 马璁的某些举动,在他看来就是野心的膨胀。他以为能够不受控制了,翅膀硬了就不认老大了。 ... 第六百三十一章:安置  姜伟离开之后,带着自己的三万人去了王周那边。八八读书,..o 而那边王周等人得知张儒失踪的消息之后,一个个忽然就变得紧张了。 范统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顿时出现一个大洞。他咬牙切齿的道:“这马璁竟然敢战场抗命,来人,跟老子走一遭大同府城、” 王周一把拉住范统,然后挥手示意两个进来的亲卫离开,长舒了一口气:“老大是生气了,现在谁去开解都没有。大明数万万人,能够开解他的除了当今圣上之外,怕是不超过五指之数。既然马璁选择了他要走的路,我们也不要强求了。一场兄弟,各走各的道,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马进忠缓缓点头:“老范,还是听老王的吧!有些事,不能强求,十年兄弟,能够聚在一起是缘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要分开,也是一种缘分。” 范统一愣,随即怒气再次爆发:“难道就这么算了?他马璁能够有今天,靠的可是老大,没有老大的提拔,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边军而已。” 王周摇摇头:“算不算,我们说了不算,老大说了才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众人沉默。 姜伟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老大现在到哪里去了,我们得尽快找到老大才行。” “报,有密信。”一个暗探双手呈上密信。 马进忠接过密信一看,脸色微变,随后他眼神凝重的继续往下看,看完之后,惊呼道:“老大回京了。” 其他人立马抢过信纸,等所有人都看完了,马进忠才道:“老大对马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么多鞑靼俘虏,放在大同是个祸害,必须要早点遣送才行。一旦放回去,过不了多久,又是一个隐患。老大的主意倒是不错,将这些人全部分散到各地去,由各地官府看管。就算他们要联系,也不知道其他人的位置。” 范统沉吟道:“京中局势现在貌似不是太明朗,老大这个时候回京,难道?” 王周将信件重新折好,叫过一个飙云骑,吩咐他将信转交给马璁,然后道:“马上准备,所有人秘密前往京城。在本将到达京城之前,我要保证我们过去的人手,能够绝对保证定边侯府的周全。” “刘琦怎么处置?”范统忽然提起了一个人。 刘琦在张儒昏迷的时候彻底暴露了他的野心,他手下上万神机营将士,可都是只听他一个人号令的。 尽管在对鞑靼作战的时候,刘琦麾下死了不少人,可他的有生战斗力依然十分强悍。 一旦他们这些领头的离开新河口,那刘琦绝对能够在短时间内整合这一支人马。 “将军,有人自称故人,求见将军。”另外一个飙云骑走了进来。 王周皱眉问道:“什么人?” 飙云骑道:“两男一女,带着约莫一万五千人。为首者自称出身于锦衣卫,想要求见将军共商大事。” “让领头的进来。”王周沉吟了一下道。 随后,那飙云骑离开,没过多久,就带着一人进来了。 来人青衫裹身,折扇在手,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竟然是大家的老相识,从白莲教叛出之后跟随张儒的杜山白。 “小杜?”王周看到杜山白之后感到十分意外。 杜山白朝众人拱了拱手:“不才见过诸位将军,王将军,马总兵那边已经没有不才的容身之处了,不知王将军可愿收留我等?” 王周问道:“还有谁?” 杜山白道:“还有孟傥和肖阿奴,我们都没地方去了,大同边军里面还有几个听话的,索性就都带走了。马总兵那边估计受不了有我们的人,我们把人带走了,他也能够省心。青云路谁都想走,只不过那不是杜某所求。” 王周张开双手:“兄弟,欢迎你的加入。” 误会解释开了之后,相比于一心忠君爱国的马璁,王周显然更适合成为这个团队的二哥。当然,王周自己不会这么想,毕竟姜伟和马进忠,随便一个的资历都比他要深。 马进忠难得露出笑容:“恩,不错不错,他们来了事情就好办了。我手下正好还有几个能用的人,看住了刘琦,谅他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范统犹豫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留在这里?刘琦资历不浅,他们怕是镇不住啊!” 王周道:“老大出现在战场上,虽然刘琦现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意味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必须要有人留在新河口压制他才行,虽然老马哥在他身边放了人,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人马必须要有一个能够掌控的人来控制。所以我不同意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担当重任,这个人选,只能是我、老范、老马哥三个中的一个。” 马进忠一边思考一边玩着手里的小刀子,忽然脸上闪过一抹厉色:“要不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 说着,他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以现在的情况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灭掉刘琦。至于他麾下的神机营将士,当然不用动。只需要杀了一些他的心腹就行,别人也不会在他死后铁了心帮他报仇。 王周有他的考虑,他一口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刘琦是老大的人,动手的话最好是老大亲自动手。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清理门户,只有老大有这个资格。反正老马哥在他身边有人,大不了告诉那些人,如果刘琦贼心不死,就地格杀。” 大家都点了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马进忠着手安排神机营那边的事,范统则先行一步,带着肖阿奴、孟傥和部分锦衣卫缇骑分散进京。 至于飙云骑的人,那根本就没必要担心,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各种渠道进京。而且他们还能够做到,进京之后无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马进忠麾下的人一向神出鬼没,也是这些人里面最不需要担心的一支人马。 他的事,一般人不会过问,也过问不了,除了张儒。 第632章 :只身北上1 这一次的大战,本来以为会有一场血战,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大同一地的边军轻松解决,朱永心里憋着一股气。 可他也没办法,毕竟各路大军都收到了张儒的信,他虽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却也比那些完全没有参与到战争中来的人要强。 早知道大同边军战力如此强悍,他说什么也不会亲自带兵前来攻击。了不起就叫朱晖带点人来撑撑场面就行,他位高权重,没必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 比朱永更郁闷的人就是牟斌了,他率军出征之后,根本就没去前线。一方面是他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顶天了也就是有跟白莲教斗争的经验。作为宿$ 将的朱永,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带兵上战场。另一方面,本来他就是来宣府避祸的,即便他带着的是大明最为精锐的京军,他也没有那个必要上战场。第三个方面则是张儒出现在大同边战之中,让鞑靼三十万大军在一战之中尽数折损。 大同那边已经来了消息,马璁写了奏折给朱佑樘,请求皇帝将所有战俘全部分散安置到全国各地去,彻底断了他们回草原的念想。 当然,屠胡这个明奸是不可能安置的,他被重兵押送回京城。一旦回到京城,等待他的除了凌迟之外,不会有其他结果。 宣府关城来了一个人,一个一点都不起眼的人。 乍一看去,此人身材修长,如果穿上儒服会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偏生他又是一副武人打扮,面相平平无奇,双目无神,双脚无力,一看就不是江湖好手。 这样的人,放在人来人往的宣府关城,那真的什么都算不上。因为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就连守城的边军,也不愿意多盘问几句。 经过一番精心易容之后的张儒很坦然的走在宣府关城大街上,不是熟悉的人,无法从他这个面目认出他来。 选了一个不大的客栈,却发现身上没带现银,只好出来去宣府文轩号取了五十两纹银,甩给那颇有势利眼的掌柜十两银子之后,成功住上了这个客栈最好的房间。 在客栈盘桓数日,没事的时候就出去逛一逛,发现大同那边的战斗已然结束,宣府这边的警惕却没有放松。 朱永所率二十多万人全部聚集在宣府这边,没有离开的迹象。 这日也是凑巧,他正在街上闲逛,忽然一阵吵嚷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金甲将军身骑高头大马,目光炯炯有神,前方十余人开路,后方数十人跟随,好不威风。 看到这一幕,张儒心底忍不住冷笑:这牟斌牟文远离了京城之后,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在街上走马,还让这么多人跟随,这排场怕是比得上宣府总兵了。 马背上的牟斌忽然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待他看向这人面孔的时候,才心里暗骂:老大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呢!唉,这段时间太涣散了,连人都看错。 殊不知他看到的人真的是张儒,只不过是易容之后的张儒。 易容之前的张儒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站在那里有一股自然而然散发的威势。而易容之后的张儒看上去平平无奇,一张平凡的脸,加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简直就是路人甲。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玩耍的孩童。 此时牟斌的马速算得上慢的,但因为失神的缘故,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忽然出现在战马蹄前的孩童。 加之那些看上去威风凛凛的京军只顾着嚷嚷,实际上眼珠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大姑娘小媳妇身上去了,所以根本没人管这小孩的死活。 张儒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伸手一抄就将孩童抱起,然后左手猛然一拳,直接打在战马的脑袋上。 吃痛的战马人立而起,嘶吼了几声,竟然轰然倒地。 好在牟斌反应还算得上灵敏,没有受伤。 不等牟斌发怒,那些京军就不干了。 一个把总冲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朝张儒脸上招呼:“哪来的野小子,竟然敢挡牟帅的路,不想活了。” 本来想保持低调的张儒看到耳光就要来了,本能的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把总的拳头,用力一推之后,将孩子放在他父母的小摊边,转身钻进了人群。 把总被推了个趔趄,一堆的狠话不曾放出来,闹事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好牟斌惊魂未定的朝这边看来,看到的只是张儒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宣府关城倒是藏龙卧虎,这小子的身手,可不弱。”牟斌喃喃自语。 那把总岂肯善罢甘休,马上就要招呼兄弟追击,牟斌叫住他道:“算了,别追了,本来就是我们的不是。” 闹市纵马,那可是朱永等人都不会做的事。 认识到错误之后,牟斌也光棍,干脆直接下马,带着人相对来说比较低调的离开了闹市。 他没有注意到,暗处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双关注他的眼睛,直到他进入宣府总兵府之后,才彻底的消失。 在宣府等待了半个月,朱永终于打算动身了,先是京军离开宣府,然后才是其他地方调遣而来的边军离开。 最后,才是朱永率军离开。 在这期间,张儒等到了一个他想等的人,这个人就是身上披着重枷的屠胡。 此时的屠胡,完全没了草原上那种意气风发,跟他一起被押送进京的人有他的十几个亲信。这些人基本上跟屠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可以在囚笼中站直身体,而屠胡却不行。 他只能用一种半蹲的姿势十分委屈的在囚笼里,看着周围飞来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他无法躲避,唯有闭上眼睛闭上嘴巴,默默承受这一切。 “行了行了,出丑出够了,先一边待着去。”朱永看不下去了之后,屠胡才算轻松一些。 虽然半蹲的姿势依然十分难受,至少那些人不再朝他丢烂菜叶子了。 “这臭烘烘的,怎么上路。来人,给他洗洗。”牟斌冷眼看着屠胡,好一阵之后,不怀好意的笑着道。 第六百三十三章:只身北上2  朱永没阻止,他是除了定边侯府一系之外少数知道屠胡身份的人。】八】八】读】书,.23.o作为将军,他不奢望每个人都能够精忠报国,毕竟自宋一朝,也只出了一个岳武穆。但是他很讨厌这种数典忘祖的人,讨厌这种忘本的人。 一个人连自己的家乡都忘记了,连自己的故土都能够舍弃,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即便不会再半路上折磨屠胡,他也不希望屠胡这一路上能好过。 冰冷的井水是被人用来洗过脚的,不丑,但挺脏。 也不知牟斌这家伙到底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洗脚水,一股脑儿倒下去之后,屠胡身上的臭味倒是少了很多,那脏水他也喝了不少。 “这哪来的水?”朱永在牟斌做完一切之后问道。 他是国公不假,可他也是人,也有好奇心。 就好像这水是牟斌特意准备的一样,让他感到十分好奇。 牟斌咧嘴坏笑:“这水可是难得的好东西,那是洗脚水。” 朱永忍不住指着牟斌的胸口:“你小子啊!文轩的好你没学,这蔫坏倒是学了个十足。” 牟斌道:“公爷就不想知道这水是哪里来的?” 朱永奇道:“哦,难道这水还有什么说头?” 牟斌朝不远处的街上努了努嘴:“喏,春满楼那些姑娘的洗脚水,末将可是求了很久才求来的。” 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顿时哄然大笑。 屠胡自然也听到了这话,他忍不住艰难抬头,目光无神的看向牟斌。 对于一个人来说,身体上的折磨往往是能够凭借超强的意志力挺过去的,可精神上的折磨,却是无穷无尽的。 特别是屠胡这样一个曾经身居高位的人,最为看重的就是面子问题。青楼女子在大明地位最是低微,可以用卑贱来形容。偶尔有几个所谓的头牌花魁,也不过是她们背后的人为了待价而沽才捧起来的。一旦跌落凡尘,只能卑微的活着。用**换取活下去的机会,抑或是委曲求全在夹缝中求生。 而用青楼女子的洗脚水泼洒屠胡,算得上对他的最大侮辱。 若非还要留个活口回京给圣上宣判,只怕牟斌恨不得将他变成一个不阴不阳的死太监。 一番羞辱之后,屠胡除了干瞪眼,也没别的办法。 以前他是认识牟斌的,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曾夸过他聪明。而今立场不同,同样是这个人,却如同恶魔一般羞辱了他。 大队重新出发,除了押送屠胡及其党羽的士卒外,多了保国公朱永车驾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所率三千锦衣卫缇骑。 牟斌带出来的京军只是名义上归他统管,实际上,这些人透视听命于保国公的。 张儒不紧不慢的跟在队伍后面,十分幸运的加入一个商队之后,给了领头把子一百两的大明宝钞,那把子差点没腆着脸皮叫一声爷。 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商,比不得那些大上号走一趟就是几万几十万两银子。他是穷得连镖师都请不起的人,有张儒这样一个看上去功夫不弱的人加入,还倒贴两百两银子,他做梦都能睡醒。 只是这个人没有多少话,坐在驴车后面总是半眯着眼看天空。 “这新来的什么来头,好像把头对他挺恭敬的。”一个伙计有些纳闷的问身边的同伴。 另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伙计有些不屑的道:“看穿着估计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来的人物,估摸着是混江湖的亡命徒吧!他给了把头宝钞,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先说话的伙计很是羡慕的道:“这人应该是个练家子,要是能跟着他学本事就好了。” 后说话的伙计对同伴的感叹十分不悦:“你也就这点出息,跟着他们这种江湖人,每天只知道打生打死的,有什么好。你是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最后死无葬身之地,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连肚子都糊弄不了的。踏踏实实在商队里做事,过个几年,攒点钱,早点找个媳妇。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总比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要强。” 先说话的伙计低头,看得出来,这后说话的伙计在他面前有一定的权威性。 将一切都听在耳中的张儒并未在意,他们只是两个小人物,可能一辈子都跟自己这个层次的人物打不上交道。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小富即安,不用想太多事。 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无奈,比如这次张儒一人回京,他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朝堂之上纷繁的局势。 可他知道宫中那位独木难支,他总是要回去面对万安一党的。 内阁几位大学士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一天两天,总不能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 放下心事,张儒再次看向空中的太阳。 十一月的太阳算不上烈了,但是这太阳依然刺眼,他就这么看着,直到脑袋有些眩晕才重新闭上眼睛。 驴车十分颠簸,即便是在宽阔的官道上,张儒也被弄得浑身酸痛。他没有半句怨言,因为他是练武之人,能够受得了这种苦。 他不是那种富贵之后就疏于练习的人,每天都徘徊在生死边缘,让他早就习惯了随时保持警惕。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有了他给的两百两宝钞,那把头给城门巡守的使唤银子也多了,自然能够轻松过去。 只是不知道下次把头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再给回之前的数目,那些如同吸血鬼一样的城门巡守,是否会如今日这般好说话。 一个月的颠簸,总算是到了京城,而朱永他们到达京城已经有十来天了。 毕竟张儒乘坐的是驴车,速度比不上那些精良的战马。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没有露面,就连朱永从德胜门回来的时候,领头迎接的也只是内阁几位大学士。 生擒鞑靼大汗,这样的功劳,在以往那可是要皇帝亲自出城十里迎接的。 屠胡没死,暂时羁押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跟牟斌算得上是邻居。 也不知道朱佑樘怎么想的,牟斌好歹也算是立功回来,他竟然再次把牟斌丢进了北镇抚司昭狱。 第六百三十四章:炎凉的人心  本想回侯府看看亲人的张儒最终还是忍住了,回到京城十来天,他一直都在街上四处游走,朝中的消息,都是他从市井之中听来的。】八】八】读】书,..o 贩夫走卒的以讹传讹其实并不严重,毕竟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敢说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知道些什么。 “这位公子,能否请您移步?”京城最大的酒肆内,张儒就坐在窗口位置的桌上,正在沉思的他,被店小二有些谦卑的话语拉回了现实之中。 思绪被打断的张儒有些不悦:“是哪家的贵公子又看上了在下这个位置?” 八面玲珑的店小二讪笑道:“这位公子误会了,是那边的大爷请您过去一叙。” 张儒朝小二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蓝衫公子朝他遥遥举杯。 张儒冷漠的道:“不认识,不想过去。” 小二十分为难的看了张儒一会,然后无奈转身朝那公子走去。走到那蓝衫公子身边,小二低头说了几句什么,那蓝衫青年竟然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张儒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人的打算,看着窗外人流,一言不发。 “这位兄台,不才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看兄台器宇轩昂,想请兄台喝杯酒而已。”蓝衫公子没有经过张儒同意,一屁股坐在张儒对面,笑眯眯道。 张儒冷声道:“我娘说出门在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这话辨明就是搪塞对方,事实上,向张儒这个年纪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动不动说我娘说。 那蓝衫青年像没听见这话一般,自顾自道:“兄台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能够相逢,即是缘分,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 张儒淡淡道:“我也不是兔儿爷。” 听到这话,蓝衫青年明显有些不悦,他好意搭讪,不过是为了多结交一些朋友而已。没想到第一个让他看对眼的人,竟然这般不给他面子。 京中喜好娈童的人不少,可他却是一个纯爷们。 这种话,对于蓝衫青年来说,是一种侮辱。 他压着火气道:“兄台何必恶语伤人。” 张儒这才转脸正视这个青年,只见青年剑眉星目,发髻高挽,面皮白皙,身上的服饰也比较华贵。 他不屑的道:“我坐在这里好好的吃我的饭,你自己要凑过来找骂,末了还要怪我恶语伤人。难不成京城地界上的人,都是这般不要脸皮?” 蓝衫公子怒道:“兄台好利的牙口,出门在外,还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好。” 张儒转过脸,继续看着窗外:“我向来就不喜欢留后路,瞻前顾后从来不是我的性格。你若是负笈游学的学子,我这莽夫也没什么跟你交谈的可能。你若是哪家闲着没事的贵公子,还是早点回去找你家姨娘多吃点奶来得痛快。” 这下,蓝衫公子彻底怒了,抬手就是一拳朝张儒脸上打去。 就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会是张儒的对手,手还在半空中,拳头就被张儒握住了。 握住他拳头的张儒再次转过头,手掌一点点用力,瞬间,那蓝衫公子脸色大变。 “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竟敢如此对我。”蓝衫公子痛得不行了,可又不愿意认怂,便威胁道。 张儒笑眯眯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条喜欢乱叫的狗而已。我吃的我饭,你我不相干,你要凑够来找骂,挨了骂还不算,还想着找到,还没真没见过这么下贱的人。” 店小二见情况不对,马上跑过来,苦着脸求情:“这位爷,求求您算了吧,小的有眼无珠,打扰了爷的雅兴,都是小的的错,可跟这位公子无关啊!” 收了人家二十两银子,要是人家挨打的时候连情都不求一句,他这二十两银子估计也是有命拿没命花。 那蓝衫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以小二十分坚定的站在了蓝衫公子那边。 至于张儒这边,他也不敢贸然得罪,这江湖上的游侠可都是一言不合能够杀人的。虽然这是皇城根,天子脚下,可保不齐这种脑子里缺根弦的江湖人士就敢杀了他。 握了一阵之后,张儒松开手:“这次给你一个教训,下次要跟别人说话,最好把脑子带上。” 蓝山公子痛得脸色煞白,他的手已经出现了青紫红肿。如果张儒晚一点松开,他这只手说不定就会废了。 这还是张儒刻意留了七分力,要是他尽全力,手上的力道足以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蓝衫公子骨头给捏碎。 蓝衫公子挨了骂,又挨了揍,可他偏偏不肯走。 如果说之前张儒只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么现在,张儒这一手,已经让蓝衫公子动了招揽之心。 “这位大侠,不知来京城有何贵干?”强忍着痛的蓝衫公子挤出一个笑脸。 张儒毫不留情的唾骂:“关你屁事!有后台赶紧找你的后台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蓝衫公子干脆过滤了这些完全无法入耳的话,继续道:“不知大侠可有想法赚一笔钱。” 张儒从腰侧掏出钱袋:“你看爷爷像是缺钱的人吗?” 那蓝衫公子瞥了一眼钱袋,不动声色的道:“大侠可不要以为这钱是小钱,换句话说,只要大侠能够接下这个生意,酬劳可以让大侠一辈子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况且大侠这样的高人,应该也喜欢一些挑战吧!” 张儒哦了一声:“说说,是什么生意?” 蓝衫青年笑道:“这个暂时无法告诉大侠,如果大侠有想法,不才可以带大侠去见家父。” 张儒暗忖,这青年谈吐不俗,而且能够忍得一时之气,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京城内能够让一个人出钱到这个份上的,估计也不是简单任务,我不妨跟着去,大不了不划算就一走了之。 打定主意之后,张儒将筷子往桌上一丢:“前头带路。” 酒菜的钱自然是一心想拍马屁的公子哥给的,然后公子哥就带着他去了仁寿坊。 张儒一路走一路看,就是不跟那蓝衫公子说话。 第六百三十五章:调查和刺杀 ?? 走过几条七拐八弯的小巷子之后,总算是到了蓝衫青年所说的地方。 这是仁寿坊里面为数不多的小房子,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注意这样的地方。因为这里不是贫民窟,可是这里住着一些落魄的贵族子弟。 说是贵族子弟,其实他们除了有片瓦遮头之外,情况比贫民窟里面的人好不了多少。 只是祖上可能有些人脉,让他们不至于马上就落魄得一贫如洗。 偏生这样的人又极为好面子,不思进取不说,还喜欢跟别人攀比。大明立国以来,有不少这样的人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在一个房子面前敲了敲门,那掉了漆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可能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大门打开的时候落下了一层灰。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跟青年的热络相比,这中年人显得很冷淡。他只是瞥了张儒一眼,便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 蓝衫公子不以为意,抬手道:“大侠请!不才兰兴祖,还未请教大侠高姓大名。” 张儒淡淡道:“我帮你做事,你给我钱财,问那么多做什么。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父亲!”蓝衫公子往里走了一段,然后在一个房间面前停下,十分恭敬的叫了一声。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什么事?” 蓝衫公子面带喜色:“父亲,我找了个高手回来,他应该能够帮您报仇。” 苍老的声音满是不屑:“什么高手,狗屁高手!让他走,没有人能够帮我报仇,也没人可以帮我报仇。” 蓝衫公子急了:“父亲,您还是看看这个人吧!他真的是个高手。<>” “高手?”门嘎吱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完全没法看的脸:“哪里来的高手?锦衣卫的高手够不够多?定边侯府的高手又够不够多?所谓的高手,全部都已经被朝廷网罗,去你哪里找高手报仇。” 蓝衫公子指了指一直跟在身后的张儒道:“这位公子是高手。” 脸上至少有三十道刀疤,一只眼睛已经完全不见了,只留下一个黑洞的老者,就是蓝衫公子兰兴祖的父亲。 他只是用一只眼瞥了一下张儒,便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你用什么言语蛊惑了我家兴祖,但是这单生意,真的不是你能够做的了的。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妄想能够赚到这钱,很多人死了都没法赚到这个钱。” 张儒淡淡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之前他不愿意来,现在他不愿意走。 因为他从老者的语气中,似乎听出这个老者跟定边侯府有过节。他很想知道这个老者为什么会仇视定边侯府,只有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老者对他的回答感到十分意外,冷哼道:“年轻人,不要那么不切实际。以为自己有点三脚猫功夫就能天下无敌了,这天下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杀的人实在太强大,强大到这世间除了皇帝之外,没人能够动得了他。” 张儒依然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老者面无表情道:“你很缺钱?” 张儒点头:“不是一般的缺。” “即便知道对手十分强大,也要赚这个钱?你就不怕丢了自己的性命?”老者大感讶异。 张儒笑道:“我们这种江湖上的亡命徒,没有钱就没法过日子。<>既然活着都困难,那还不如死了干净。当然,也要看你要杀的是什么人,又能够给得起什么样的价钱。” 老者恶狠狠的道:“我要杀的人叫张儒,是当朝定边侯,身上军功无数。他的手下,都是血战沙场的悍将,强大的锦衣卫不过是他的看门狗,无数跟你一样的江湖人士,护卫着他的侯府。如果我说出了这些,你还敢去刺杀,那你可以直接开价。你要多少,我给多少,甚至能够把老夫这条老命都给你。” 张儒眉头微蹙:“敢问老丈跟这张儒到底何仇何怨?” 老者嘲讽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原则的人。呵呵...反正老夫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怕告诉你。我跟他是不共戴天之仇,若非他一意孤行,导致边患,我儿子不会战死。若非我攻讦他而被陛下怪罪,我一家八十余口不至于被人一夜杀个干净。老夫侥幸逃脱出来,余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手刃此獠。” 张儒印象中可不认识一个姓兰的官员,自然无法从老者的话里面听出什么端倪。 他继续讨价还价:“你能给多少。” 老者伸出一根手指:“老夫现在有一万两大明宝钞,有黄金八百两。你能够杀了张文轩,提着他的人头来见老夫,这些都是你的。” 张儒看了一眼兰兴祖:“老丈就不怕这个儿子也保不住?要知道您要杀的人,可是当朝定边侯。” 老者淡淡道:“放心,兴祖跟老夫没有血缘关系,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你若杀了人,大可拿了银子之后远遁千里,而兴祖也可以离开。后果,老夫一力承担。” 这老头显然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他根本无所畏惧。 所谓的一力承担,无非就是事发之后将所有罪责一个人承担下来,然后慷慨赴死而已。<> 张儒心中暗道:看来得让人查一查这老头的来历了。 他这种身份的人,不会知道这老者这种身份的人到底因为什么事而家破人亡。如果他没有遇到,那算了也就算了,既然遇到了,而他又不认识老者,他觉得有必要查一查这人的来历。 如果对方是罪有应得,那了不起就是让人把他一刀杀了,与其活在仇恨之中,还不如早点离开人世。 如果对方并非罪有应得,那说不得就得好好问责一番,看到底是谁人的过错。 “怎么?小伙子,你怕了?”老者讥讽道。 张儒摇头否认:“不是怕了,而是在想你给的银子够不够我后半生的生活而已。” 老者道:“那你是接,还是不接?” 张儒傲然道:“你这单生意,我接了,不过需要时间。”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三十六章:调查与刺杀1 ? 推荐阅读:   “哈哈哈哈”老者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好,老夫给你时间,你只要能够杀了张文轩,一两年时间不是问题。” 张儒点点头,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银子给我留着,今年年底之前,我把人头给你送过来。” 直到张儒离开了很久之后,老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敢去撩拨定边侯府,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接下了他的委托。 过了好半晌,老者若有所思的回了屋,将门关上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张儒离开之后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个纳粹印记,这个印记是他前世看到过的,跟佛家的万字印记正好相反。 麾下暗探的联络方式。 果然,傍晚时分,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的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胖的那个板着脸,慈眉善目的样子,偏生没有任何笑脸;瘦的那个倒是笑眯眯的,可鹰钩鼻和三角眼,却让他这笑容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奸笑。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河,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胖子朗声大喊。 声音里面夹杂了内劲,能够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耳中。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张儒。 以前想暗号的时候,张儒是费了不少心的,一般的暗号无法用,后世自己知道的某些暗号,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懂。 所以他想到了新中国开国的某位伟人的诗词,反正这个时代还没有沁园春这样的词,他大胆借用一下,也是可以的。 当然,这首词是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还是会因为他这只小蚂蚁的出现而改变历史,他就没想那么多了。 听到声音之后张儒打开房门,大声道:“************,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一胖一瘦两人循着声音上楼,然后朝张儒点了点头,跟在他背后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闭,二人立马单膝跪地:“属下阴煞、阳和见过主人。” 张儒挥了挥手:“好了,起来吧!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让你们查一查。” 尽管张儒没有露出真面目,阴煞和阳和都认出了张儒。 其实如二人这般的存在,张儒身边也不多,不过十几个人而已。而且这些人没有任何人统管,他们只对张儒负责。 他们对张儒是十分熟悉的,只要有张儒出没的地方,绝对会有一到两个暗影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这些人都是经过范无咎调教之后的人才,而且连范无咎都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在什么地方活动。 两人十分恭敬的站在一边,脑袋微微低垂,等待张儒的吩咐。 张儒道:“有两件事要你们调查,第一件事就是查一下万安现在何处,他在朝中的人是不是已经尽数冒头。第二件事是查一下朝中可有姓兰的官员,是否被人灭门。第一件事我可以等,第二件事我要尽快知道,而且要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胖子阴煞道:“主人,我和阳和可以分头行事,保证在三天之内将所有消息全部聚集起来。 ” 张儒道:“你们两个人的力量实在有些单薄,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去找锦衣卫的人调资料。” 瘦子阳和道:“主人,现在锦衣卫只怕已经不是以前的锦衣卫了,牟斌在昭狱待着,尽管没人敢对他怎么样,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锦衣卫的代指挥使是一个叫石彪的人,此人估计跟万安关系匪浅。” 张儒眉头微皱:“你们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无法从锦衣卫卷宗中找消息了?” 阳和犹豫片刻:“回主人话,如果主人一定要卷宗,大不了我们杀进锦衣卫。” 他们两个出身锦衣卫,被张儒选中之后经历了非人的训练才真正投入到实战中。他们两个算是暗影卫中的特例,毕竟他们两个是在一起的。 其他人都是单独行事,当初张儒招募这批人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们,他不会管他们在外面是死是活,他们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活着。 不管他们是能够积累人脉资源,成为一方巨贾,还是他们能够占山为王,成为一方枭雄,他都不会管。 而这些人,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张儒,没有任何贰心。 知道他们存在的人都不多,更不要说能够策反他们这样的人了。 因为信任,他们中间的人的家人,全部是交给张儒照顾的。因为他们相信张儒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所以他们把命卖给了张儒。 张儒想了想摇头道:“好了,知道你们两个会尽力办事,既然锦衣卫已经无法掌控,那就随他去吧!那石彪以前是牟斌的心腹,如今只怕是很想把脑袋上那个代字去掉。多盯着点,如果他准备对牟斌下手,关键时候救牟斌一命。” 阴煞不解的问:“不知主人可否告诉属下,这牟斌留着可还有用?” 张儒道:“牟斌是锦衣卫难得有点良心的指挥使,好歹也算是跟了我一场,可能做了不少错事,但关键时候他还是能够拎得清的。 就冲这个,给他一条活路。” “属下遵命!”两人朝张儒深深鞠躬,然后转身走出为了房间。 从两人口中得知的消息,让张儒感到十分意外。他现在甚至不知道朱佑樘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牟斌给关起来。 当然,他心里估摸着自己出现在前线的消息,现在应该是传到了皇帝耳中的。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 反正只要朱佑樘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那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万安一定要除掉,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六百三十七章:调查与刺杀2  在客栈中住了三天,这三天张儒每天除了喝点小酒,就是在街上瞎晃悠。八八读书,..o他一点都不怕有人认出他来,因为他对这种易容术有绝对的自信。 小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看那些人皮面具,就觉得那样的易容术十分厉害。现在真正每天戴着另外一张脸皮在街上走,他才真正认识到,中国五千年的瑰宝是多么神奇。 店小二对他是殷勤得不行,毕竟这位爷算得上是真正的财大气粗的。每次送饭菜给张儒,都能够得到最少一锭五两银子的赏赐,他巴不得张儒下半辈子就住在这里了。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也不过是二两银子,光是这三天他拿到的打赏,就可以让他和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三日时间一到,阴煞阳和准时将消息送过来了。 这次,二人是分开来的。 先来的是阳和。 他负责调查朝中是否有兰姓官员被人屠家灭门,看他怀里鼓鼓的,便知道他这次收获着实不小。 “主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阳和十分恭敬的单膝跪地,等到张儒让他起来之后他才低垂双手站在一边。 “情况如何?”张儒接过阳和手里的卷宗,没有看,而是放到了桌上。 他相信阳和应该已经把事情调查清楚了,既然下面的人已经把事情调查清楚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去看这些卷宗。 阳和道:“主人,属下查探了很多地方,包括锦衣卫一些相熟的朋友。 经属下查探,朝中的确有兰姓官员,不过这官员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被释放了。 他在奏折中攻讦主人拥兵自重,有谋逆之嫌,随后被锦衣卫捉拿关进昭狱。 本来他的罪行应该是斩首示众,但是天门九卫中的人查探之后,发现他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可怜虫。 被释放之后,这个名叫兰天恩的官员便闲赋在家,不过三日,兰天恩一家数十口人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 家中家仆、丫鬟、婆子无一幸免。 下手之人手段狠辣,连三岁的孩童都不曾放过。 兰天恩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包括已经出嫁的女儿全家尽数被杀。顺天府六扇门查探消息,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一把大火将所有痕迹全部烧得一干二净,随后朝中似乎有人发话,此事不了了之。 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被抓之后,锦衣卫上下听命于代指挥使石彪,石彪下令不得再查探,故而锦衣卫那边也没有查出格所以然来。 此案,已经成了死案。” 听完阳和叙述之后,张儒总算明白那脸上到处都是刀疤的兰姓老人为什么要这么恨自己了。 如果他在攻讦了别人之后,家人马上全部被杀,而他侥幸存活下来,他也势必会认为只是那个被攻讦人的报复。 张儒不由心里苦笑:老子在前线杀人,没想到还在京城背了这样一个黑锅。既然这兰天恩是被人利用,那能够利用他的人势力必定不会小。好一招借刀杀人,看来,这幕后的人未必就不知道兰天恩没死啊! “好了,你回去吧!这段时间多注意一下锦衣卫那边的动向,一旦有什么异动,马上通知我。还有...算了,忙去吧!”张儒吩咐道。 阳和退出。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阴煞都没有出现。 论本事,阴煞和阳和不分伯仲,不过在拼命这一方面,阴煞明显比阳和要狠一些。为了完成任务,阴煞可以做到不惜命,而阳和却做不到。 张儒心中不由有些担心,这种情况在以往那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这次突然出现这种情况,让谈感到有些不对劲。 如果酉时阴煞再不出现,说不得就得亲自去找找他了。张儒心中如是想着,然后闭着眼睛,半塘在床上,陷入了等待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儒的心也愈发烦躁不安起来。 相对于出事,他倒是更希望阴煞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终于,打更声从外面街道上传来,已经是申时了。 离他规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时辰,他的心变得惴惴不安。 毕竟阴煞负责的是调查万安的情况,这个任务比阳和的任务要危险很多。两人如果分头行事的话,阳和是绝对不会主动寻找阴煞的。 就在他等待得已经完全不耐烦了的时候,忽然头顶上的瓦片传来了动静。 他猛然抬头,同时抽出了绣春刀。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揭掉瓦片的孔洞中,那是阴煞看上去十分有亲和力的胖脸。只是现在这张胖脸煞白,嘴角还挂着血迹。 张儒一个箭步翻身从窗口飞出,足见在墙上一点,人已经到了屋顶上。 扶住阴煞,带着他笨重的身体回到房间内,手搭在阴煞的脉搏上好一阵,张儒才阴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阴煞受了伤,但是他的伤并不是很严重,肺腑有些伤,只能通过静养才能恢复的内伤。 阴煞手段不弱,能够伤到他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 “回主人的话,那万安身边有几个不错的高手,几人合围之下,属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阴煞有气无力的道。 虽然他的伤不重,但是内伤还是伤到了他的根本。再加上受伤之后一直都是狂奔,让他的本源也受到了伤害。 张儒在他身上拍打了几下,捋顺了他体内翻腾的气血,这才道:“万安身边有高手?” 阴煞苦笑道:“是属下太大意了,那万安身边的人都藏拙,一开始看上去跟普通人无异,实际上都是高手。属下探听到了他们谈话,似乎这万安勾结了宫中的人,欲对陛下不利。而且他们派了不少人前往侯府,说是要确定主人您的死活。” 张儒心中狂跳,没想到这万安竟然想要做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不过他倒是不太担心朱佑樘的安危,毕竟天门九卫不是吃素的,一般人想要再皇宫内对皇帝不利,那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给阴煞疗伤之后,张儒不由慨叹:“看来,这侯府,我还真得走一遭才行了。” 第638章 :调查与刺杀3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色,穿上夜行衣的人如果要做点什么事,除非是高手,一般人很难发现他们的行踪。 定边侯府外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上,一个脸上蒙着黑巾,身上穿着夜行衣的人,正一动不动的盯着灯火通明的侯府。 少顷,这人一个纵越到了属下,身体在空中几个疾闪,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到那人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侯府大门的房梁之上。 前面不远处,便是侯府的侍卫。这些侍卫并非之前的人,乃是经过精挑细选之后留下来的。** 黑影在梁上等了许久,直到侍卫换班,他才趁着换班的空隙高空掠去,一个闪身,就进了内院。 内院不是内宅,内宅是安置女眷的地方,内院则是地位相对高的一些人居住的地方。 踏足内院,立马就有一股强大的气息阻住了黑影前进的步伐,这是一种来自精神上的压力,是一种势。 黑影心中一顿,正准备力抗,耳边响起一个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哪方高手来侯府拜会,藏头露尾的,可不是高人风范。”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黑印黑巾下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他压着嗓子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来只求杀人,不求别的。前辈也是高人,还请不要为难晚辈。” “大明物广人稠,惊才艳艳之辈无数,能够真正爬到巅峰的人少之又少。年轻人可知,这是为何?”苍老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戏谑。 黑影嘴角笑意更盛:“晚辈不知,晚辈只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晚辈已经接下了这单生意,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那便一战。”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悦。 话音刚落,一袭黑袍的范无咎出现在黑影视线之中。 同时,四周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不用看就知道,这周围至少已经出现了十几个高手。 从月色下偶尔会发出的寒光看,这些人手里还有弓弩这样的远距离攻击武器。 黑影继续压着嗓子道:“前辈逼人太甚了,都不问晚辈到底是来杀谁的,就让这么多人出来。晚辈胆子小,被吓坏了,前辈怕是担待不起。” 范无咎冷哼道:“你这种藏头露尾的鼠辈老夫最是看不起,老夫不管你是哪个高人的徒弟,既然你来了侯府,要想留着囫囵个出去,最好不要有其他任何想法。” 黑影慢慢从阴暗处走出,然后当着范无咎的面摘下了脸上的黑巾。然而,他的脸上还糊了一层伪装,范无咎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黑影有些急了,双手在脸上一阵揉搓,渐渐的,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开始变得棱角分明起来。 范无咎眼中惊色愈盛,紧接着口中便发出一声惊呼:“文轩!” 张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道:“周围的人各司其职,不要把看到我的消息传扬出去。” 范无咎一挥手,那些人瞬间消失在各个角落。 “文轩,你没事了?”一个箭步窜到张儒面前,范无咎仔细打量着清减了不少的张儒。 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已经变成了黑发,那是因为张儒刻意用墨汁和香料掩盖的缘故。墨汁能够让头发暂时变黑,却有无法掩盖的臭味,但是那香料跟墨汁中和之后,便成功的掩盖了墨汁的臭味,还会时不时从他身上传来一阵好闻的香味。 这种香味跟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又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张儒一路从大同回到京城,并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张儒语气急促的道:“范老,长话短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府上的情况到底如何。以前我在侯府的时候,守卫还没有今日这般严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范无咎低头道:“文轩,这段时间府上不清闲,已经死了不少兄弟了。就半个月前,大同传来捷报的时候,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冲击侯府,顺天府和锦衣卫方面竟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府上的兄弟还有两把刷子,只怕侯府早就被人攻破了。” “什么?”张儒不由一阵紧张:“大家都没事吧!” 范无咎笑道:“有老夫在,两个丫头自然不会有事,慕言那小家伙也没事。就是死了些兄弟,他们的抚恤七七那丫头已经命人给了。不过这伙人没有尽数诛杀,现在还有不少人在暗处,不得不防。” 张儒眉头一拧,如果这些人针对的都是自己,他无所谓,大可慢慢的来收网。但是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家人身上了,那这件事,就不能再拖了。 “宫里面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张儒又问道。 范无咎伸手拍了拍张儒的肩膀,转身朝屋内走去:“你和大和尚瞒得我好苦哇!要不是之前前线传来消息说你去了战场,老头子我甚至还以为你在接受无相老和尚的治疗。听说陛下近段时间都在吃斋念佛,期盼佛祖保佑你早点康复。唯一不好的消息,就是陛下身边使唤的人已经不多,覃吉回宫了。” 张儒眼睛眯起来,猛然想到之前阴煞说的万安勾结宫中的人打算对皇帝不利。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张儒马上对范无咎道:“范老,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进宫一趟,告诉陛下提防覃吉。我这次回来,是刺杀我自己的。所以我不能久留,让兄弟们坐好准备,我尽量带着那些余孽来府上,到时候你们不用管其他,尽管杀便是了。事情办妥之后,我会让人找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范无咎叫住他道:“你不见见七七和采薇?” 张儒身子一顿,心中有些不忍,然后咬着后槽牙道:“这次就不见了,下次再说吧!知道我回京的人越少越好,你约束好下面的人,不鞥说出我的行踪。” 其实他的担心是有些多余的,因为那些人距离太远,压根就没看到他的长相。要不是范无咎示意他们离开,他们根本不会理会张儒。 第六百三十九章:狠心的人 范无咎能够看清,那是因为他的修为高。即便他现在年事已高,视力却依然好得惊人。 离开侯府之后,张儒走到一个角落,用力在自己胸前拍了一掌。 这一掌只是外伤,不至于让他受内伤,成功被逼出来的逆血,能够让他在兰兴祖那边有一个很好的交代。 做完一切伪装之后,他踉跄着脚步朝仁寿坊那小破房子快速而去。 侯府内因为张儒的出现,侍卫们变得紧张了不少,这些侍卫的异动,成功引起了江采薇和苏七七的注意。 张慕言这段时间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小家伙似乎也知道父亲现在在病床上躺着,每天不再闹腾。有时候就算十分范无咎故意逗弄,她也是爱答不理的。 江采薇蓬头垢面的出现在范无咎面:“范爷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本来想将张儒回来的消息告诉两女的范无咎在想到张儒临走前的话之后,改变了主意,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神色有些不太正常的道:“没,没什么事!你们也不要想太多,无相那老家伙的本事还是有的。他既然说能够治疗,那就是肯定能够治疗。只是可能需要的时间长一点罢了,你们耐心等待就是。” 侯府两个女主人,相较于淡定的苏七七,江采薇则更为担心张儒的安危。 因为她性子比苏七七要跳脱许多,张儒昏迷这么长时间,江采薇变得憔悴了不少,但是苏七七却依然能够淡然面对这一切。 江采薇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哦,没事就好,也不知相公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范无咎看见这一幕,差点就脱口而出说一句张儒没事。因为江采薇的神情实在太过可怜了,就跟被抛弃了的小媳妇一般。 张儒选择不见她们,可能是怕自己回来的消息走漏出去,也可能是怕两个女人束缚了他的手脚。 但这些原因都不是范无咎能够深究的,他说到底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外人,即便再这里如同家庭一般温馨,他也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大和尚,你挺狠啊!”打发走了江采薇之后,范无咎叹了口气就找无相麻烦去了。 那间房子依然是房门紧闭,无相和尚在里面打坐,听到外面范无咎的声音之后,老和尚数月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你知道了?” 范无咎叹了口气:“他回来了,所以我知道了。他不回来,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对老朋友,无相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当面对老朋友责问的时候,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了一句:“我也是身不由己。” 范无咎笑了笑,道:“把房门打开吧!你在房间里关了这么久了,好歹也得透口气不是。今天咱俩喝点,说说心里话。” 无相犹豫一阵,将门打开之后迅速关闭。 虽然这房子数月时间不曾通风透气,但是房间内并没有任何异味。老和尚是个讲究人,吃喝拉撒在一个房间,他自然要弄得干净一些。 “你可够能忍的,连我都瞒着。”范无咎进门之后第一句话就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无相宝相庄严,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角:“要说欺瞒,应该是张文轩在欺瞒你。老友一场,老衲可没有半点欺瞒你的意思。” 范无咎问道:“他什么时候醒的?” 反正已经被蒙在鼓里了,现在他也知道了张儒活着的消息,那些过去的事便变得不再重要。 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张儒到底什么时候醒来的。 无相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没理由想不到吧!” 范无咎挑眉道:“我猜的不错的话,在你说要闭门为文轩治疗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他醒来的时候。只是他怎么离开的,我有些不解。” 无相摇头道:“我从窗子出去的,至于他怎么突破层层防守离开,老衲也不知道。文轩那小子的底牌,远不止我们知道的那么多。” 范无咎叹了口气:“也是,这小子向来神出鬼没的,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他回来,老夫知道了,可七七和采薇两个孩子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到时候这俩丫头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怪他是个狠心的人。” 无相想了想道:“老衲方外之人,这种事情老衲倒不是很关心。张文轩这小子能够同时将白莲教两个红阳女变成自己的家人,本事定然不俗。小儿女的事小儿女自然会解决,用不着咱们这些老东西费心的。” 范无咎点头表示赞同这种说法:“也是,张文轩这家伙最是会哄女孩子,说不得到时候俩丫头看到他之后,就会忘了他的欺骗。哎...老夫就感到奇怪了,你这老和尚不声不响的,难道真的有办法把他弄醒?” 想到那天晚上上张慕言的无意为之,无相不禁露出了苦笑。 他有些后怕的道:“也亏了慕言那小丫头,本来老衲是没有十足把握让文轩醒来的,顶多能够保证他是活死人。可那天慕言闹着要爹爹,结果正好是老衲给文轩扎针的时候,一不小心扎偏了,他就醒来了。” 说来也怪,如果不是张慕言,张儒无法醒来。如果张慕言弄错了位置,可能张儒已经死了。 可能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张儒能够醒来,估摸着也是天意。 这一切无法用科学的方式来解答,否则谁能够解答张儒在另外一个时代身死之后,为什么能够来到这个时代? 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的活着,一般人经历过他经历的事之后,基本上都是十死无生的。 就像范无咎在不知道张儒身份的时候说的那样,大明物广人稠,惊才艳艳之辈不计其数,能够活着留下自己威名的,却是屈指可数。 “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范无咎过了一会问道。 无相想也没想:“这个老衲不知道,文轩一日不出现,老衲便一日画地为牢。为了七七,老衲也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第640章 :交差 仁寿坊,无人问津的小房子内,张儒终于有了一个跟刀疤老头兰姓官员平起平坐的机会。 对于张儒能够活着回来,老头感到很讶异,尽管这种神色在他身上只是一闪即逝,张儒还是捕捉到了。 兰天恩平缓了一下情绪,睁开眼睛,那只独眼中绽放出让人感到瘆得慌的精光:“说实话,你能够活着回来,老夫觉得很意外。” 张儒冷冷道:“是不是我不死,你就睡不着啊!早知道我就不该接你这单生意,有一个盼着我死的雇主,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定金我分文不取,全部退还给你,你这事,我没法干。” 兰天恩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脸上的表情有些森然:“到手的银子你都不要?要知道我现在能够给你的,可不止这点东西了。老夫说过只要能够杀了那个人,我愿意付出我所有能够付出的代价,甚至是生命。” 张儒冷哼道:“好一个付出自己的生命,定边侯府里面能够一只手将老子碾杀的老怪物就有两个,身手不弱于老子的人不下三十个。我一个人过去,能够活着出来,已经是那个大和尚手下留情了。想让老子再去送死,你做梦!老子爱钱不假,可不至于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博这没命花的钱。” 兰天恩淡淡道:“如果我还能够给你一笔钱呢?” 张儒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免谈。” 兰天恩问道:“你要什么。” 张儒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他没有马上离开,这是兰天恩有一定把握跟他聊下去的根本原因。在兰天恩看来,张儒是一个亡命徒,一个想要钱财又怕自己没命花的亡命徒。 只要给这个人足够的利益,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他就能够被自己驱使。 兰天恩思忖片刻道:“我能给的东西不多,但是有人能够给你想要的东西。” 亡命之徒,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安定的环境,而这样的环境,在官场上无疑是最明显的。 职位不高,不需要参与到高层斗争中去,只需要巴结好自己的直系上司,便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呼风唤雨。 “谁?”张儒问道。 “你有把握杀了张文轩?”兰天恩眯着眼睛,想要从张儒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他不知道张儒脸上的伪装,所以他不仅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反而还被张儒的神色给迷惑了。 张儒道:“别说是一个侯爷,只要你们能够给的东西够,老子就是杀了皇帝都没二话。”、 这话多少有些吹牛的成分,不管你功夫多高,要杀皇帝,终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正因为这样,反而让兰天恩更为笃定他是一个江湖草莽。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无所顾忌的江湖草莽能够说得出来。 “杀了张文轩,许你黄金十万两,良田三千亩,一地指挥使。”兰天恩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张儒不屑道:“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说给老子这些东西。老子可不傻,老子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兰天恩道:“我不能给你,不代表别人不能给你。只要你能杀了他,拿着他的人头过来,自然会有人兑现诺言。” 张儒站起来作势欲走:“你的话,我信不过。” 信不过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废人,在情理之中,如果他马上答应,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兰天恩马上开口叫住他道:“少侠留步!这样,老夫可以先给你一成定金。事成之后,你带着人头过来,老夫再带你见那个能够给你这场泼天富贵的人,如何?” 十万两黄金,一成就是一万两。 张儒做思索装,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有些挣扎。 兰天恩在这个时候又十分恰当的加了一把火:“你如果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提,只要是合理的,老夫能够满足的,绝对会尽量满足。” 张儒道:“定边侯府防范实在太严密,以我的身手,进去之后都差点没能出来。我一个人,无法再次闯定边侯府,更不要说杀了张儒了。” 兰天恩道:“你想怎么做?” 张儒揉了揉太阳穴,道:“今日之内,我要看到一万两黄金的金票。另外,我需要一批人吸引定边侯府那两个老怪物的注意力。这些人身手不能太弱,太弱的人引不出那两个老怪物。” 兰天恩低头沉思,这个要求,在他看来是有些过分的。 即便眼前这个年轻人身手真的不弱,能够从定边侯府全身而退,他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 他暂时还能相信张儒,是因为他在定边侯府有能够把消息送出来的人。而那个人,在侯府还有一定的地位。 所以他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兰天恩并不知道昨夜张儒只是去了一趟侯府,非但没有跟范无咎和无相这两个老妖怪起冲突,反而还安排了一些事。 “你如果觉得不行,在下立马就走。”张儒转身,快速朝外面走去。 兰天恩还以为张儒是怕了,马上再次叫住张儒:“好了,少侠,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不过我的人只能够协助,不会帮你杀进去。” 张儒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放心,你的人不用进去,只需要帮忙把两个老妖怪给引走就行。其他事,我自然会安排。” 兰天恩点点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张儒反问:“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够到位?” 兰天恩淡淡道:“随时。” 张儒摸了摸胸口,道:“等三天,我现在身上有伤,无法保证一击必杀。既然你付出了这么大代价要我杀人,我总不能再次铩羽而归。放心,三天之后,我会来找你,到时候你把人交给我就行了。” 兰天恩没有答应,而是道:“我的人自然会有自己的安排,你放心,他们会保证侯府内没有那两个老妖怪。” 张儒嘴角勾起微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离开之后,兰天恩随即也离开了仁寿坊,在正东坊一家青楼内,鬼鬼祟祟的兰天恩在龟公带领下进了密室。 第641章 :你可想好了 密室内空无一人,兰天恩对那龟公说了几句什么之后,龟公反手将密室的门关上,然后走出了青楼。 京城青楼里多的是文人骚客,莺声燕语不断,但是此刻的兰天恩没有半点旖旎想法。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密室的门被再次打开,一个白发老者出现在兰天恩面前。 “恩师。”一看到老者,兰天恩马上行了弟子礼。 白发老者虚扶了一下,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天恩,可有什么要事?” 兰天恩连看都不敢看白发老者,低着头道:“恩师,前些日子找的人,活着从侯府出来的。” 白发老者忽然绷直身体,双目绽放出寒光:“成了!” 兰天恩摇摇头:“没成,身受重伤。侯府里面的人说,昨夜有人暗杀,不过被范无咎和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和尚击退。今日他来找学生,说是要退定金。学生自作主张,许他黄金十万两,良田三千亩,一地指挥使。他答应再次刺杀,但是他要求学生派人配合,学生也自作主张答应了。” 白发老者静静的听着,时而皱眉时而凝眸,兰天恩说完之后不敢吱声,因为老者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发老者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低头沉思。 此刻他心里想的,是为什么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人物能够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而不是兰天恩开出的条件是否合理。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成功拿下张儒的人头,别说是黄金十万两,就是黄金百万都值得。在他心中,张儒就是他的心魔,只要张儒不死,他便一日不得安生。 这个老者名叫万安,曾经的内阁首辅,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今虽垂垂老矣,但一颗心,并未死。 无数个夜晚,他都能看到张儒狰狞的面孔,在梦中,带血的绣春刀就搁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浑身的汗毛立起来,却一动都不能动。 “恩师,恩师!”兰天恩连续叫了两声。 万安抬头:“如果能够确保他杀死张文轩,你开出的条件并不过分。怕就怕这个人只有嘴巴上的本事,没有真正的能耐。 天恩,你是老夫的弟子,老夫希望你能够辉煌腾达。 说到底,是为师害了你。 如果不是为师让你攻讦张文轩,他也不至于痛下杀手,让你家多了数十口亡魂。而今兰家剩下的就只有你一个,为师知道你想报仇,可得分个轻重缓急。 宫里面的事已经在筹划中了,如果这个人不能杀死张文轩,你先耐心等待一段时日,到时候,杀不杀张文轩,就不是某些人说了算的了。” 兰天恩不知道万安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多年以来对万安的信任,让他还是十分恭顺的点头答应了万安的要求。 万安继续道:“如果事情真的能够成功,张文轩一死,他要的东西都可以给他。人听话,可以留下来当一条狗。人不听话,过了这阵风头,随时都能除掉。兰家需要血脉,你还年轻,可以找个小姑娘,给你家留下血脉的。” 兰天恩用力摇头:“恩师,家仇一日不报,天恩一日不敢有此想法!” 万安叹了口气:“也罢也罢,反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等一阵再说吧!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这条路,一旦走了,就不会有回头的机会。你是老夫的弟子,老夫不想害你。” 兰天恩苦笑道:“如果家人还在,学生或许会犹豫。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牵涉到家人,学生也不能擅做主张。可现在学生孤家寡人一个,家人没了,唯一亲近的人便是恩师。 恩师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别人不知道,学生是最清楚不过。 既然恩师要争一口气,学生舍命相陪。了不起你我师徒二人,黄泉路上继续为伴。” 他说的情真意切,看得出来,他没有半分虚言。 然而,他越是情真意切,万安就感到越不是滋味。 万安的心中隐藏着的秘密,很多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已经死光了。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为师也不再劝你了。你回去之后,等着那人的消息,若是真能把张文轩的人头拿来,说不定咱们不用铤而走险。”万安笑道。 兰天恩心里没底,顺口道:“希望能够成功吧!” 万安也好,兰天恩也好,对张儒假扮的所谓少侠都是不了解的。现在他们除了相信这个人能够取了张儒的人头回来复命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因为兰天恩的话,倒是让万安将计划推迟了一段时间。 本来,他是打算尽快解决掉宫里的事的。 只有那位九五之尊低头了,他们这些人才能够真正名正言顺的成为朝堂上的主宰。他们需要的是权力,是话语权,是能够改变现在局势的东西。 现在的内阁,不是万安想要的内阁,即便这个内阁是朱佑樘想要的内阁也没用。万安需要有自己的内阁,甚至需要有自己的皇帝。 一切都在暗处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他们掩饰了一切迹象,只等待真正那一刻的来临,他们就能成功成为大明王朝的主宰。 跟兰天恩不过几句寒暄,万安再次乔装之后离开了青楼,而兰天恩,则选择找一个长得还算过得去的窑姐泻火。 反正他现在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认识他的人不是亲近的,怕是难从他现在的样子认出他的身份。 一番发泄之后,兰天恩回到仁寿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三天时间,对他来说,就像是三年一样难过。 他盼着那个江湖人能够成功杀了张儒,又担心那人无法杀了张儒惹不必要的麻烦。 三天时间,张儒压根就没有疗伤,而是换了一副面孔进了锦衣卫昭狱。 他以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带着精锐离开之后,手下还有不少人跟锦衣卫的人有联系。要成功成为昭狱的卒子,那是十分简单的事。 连续两天,都有一个新来的狱卒给自己加餐,这让牟斌感到十分奇怪。 第三天,那个人再次给他加餐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站住!”:::: 第六百四十二章:牟大人好 ? 推荐阅读:  年轻而陌生的年轻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牟斌,轻声问道:“牟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这个人身形跟一个人很相似,可是他的脸,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牟斌有一刹那的失神,过后便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我吃的?” 两个问题,问得张儒那人哑口无言。 如果乐意的话,随时能够每天换一副面孔的张儒自然不可能跟牟斌说老子是为了让你在昭狱里面过得好一些,更不可能跟他说我是你老大。 他眸子低垂,尽量不让牟斌看到自己的眼神,毕竟牟斌算得上是对他十分熟悉的人,面容可以改变,眼神无法改变。 “小子不过一小卒,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的老上司一点实惠。牟大人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只要饭菜里面没毒,牟大人能够放心吃,何乐而不为。”张儒压着嗓子道。 牟斌放下筷子,咂巴着嘴道:“酒菜不错,味道可以,天上掉馅饼,还是没有毒的馅饼,我要是不吃,怕是要辜负某些人的好意了。回去告诉你后面的人,牟文远爱财,爱美人,但有良心。” 张儒心中微跳,本能的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顺着牟斌的话道:“牟大人似乎有些不识时务啊!现在张文轩都没有醒过来,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简单的道理,牟大人这种读过圣贤书的人,没理由不懂才是。” 牟斌不屑道:“老子虽然深陷囹圄,不意味着老子没有出去的机会。石彪是个白眼狼,那是因为老子瞎了眼。可我老大没有瞎眼,我不能变成白眼狼。今日我能背叛张文轩,明日莫非我就不能背叛万安? 说来说去,他也不过是一个过去的大学士,朝中有些人脉而已。 牟文远这个人没有大包袱,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这好不容易红火起来的日子,总不能让一些只知道动嘴巴皮的人又给祸害了。 成化朝是什么样子,你这种年轻人没有见过,老子是见过的。 大明,不是某一个人的大明!” 对于牟斌的回答,张儒大体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相信牟斌,但是没有到能够什么都相信牟斌的地步。 想马璁那是他引为心腹的人,在所谓大义面前,依然是选择了分道扬镳。他和马璁之间,算不得背叛,也谈不上背叛,顶多就是理念不同而已。 “既然牟大人几次三番拒绝,那小的只好回去告诉阁老大人了。”张儒说完就走,没有给牟斌继续说话的机会。 牟斌也不气恼,继续慢条斯理的吃饭。 昭狱之中乌烟瘴气,他牟斌的待遇算是非常不错的,这也算是石彪那白眼狼没有彻底的泯灭人性,还知道他是自己曾今的老大。 当然,昭狱里面明面上的人都是石彪的,那些人表面上叫着牟帅,实际上怕是巴不得他牟斌早点暴毙狱中。 人心是最难揣摩的,牟斌觉得自己既然揣摩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揣摩了。 他现在能够等待和期盼的,就是老大回来。 他是去过前线的人,知道张儒曾经出现在前线,所以他希望老大快点回来。 京中的局势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总体来说,现在局势对他们十分不利。朝中是几个内阁大学士在苦苦支撑,在利益的驱使下,除了李东阳门人较少没有波及之外,其他几人的门人都或多或少的选择了万安。 军中武将倒是有保国公这个人暂时压着,没有轻易表露出其他心思。可暗地里这些人是否改弦更张,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牟斌希望出去,至少自己出去,老大多一个助力。 可张儒却并不这么想,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万安,他最担心的,还是某些皇亲国戚的反应。 国戚他可以暂时不理会,皇亲他却不得不理会。 那些藩王什么的,那可都是老朱家的子孙。如果朱佑樘出点什么意外,万安他们要扶植傀儡上位,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即便一介武夫保国公不同,南京世代镇守魏国公不同意,万安手下的文官也不会放弃。 “我要一个我的人头。”昏暗的灯光下,油灯吞吐着火舌,墙上的人影斑驳。 这是一间很少有人回来的破庙,位置在京城外,西北三十五里的位置。 事实上这破庙早已荒废,除了偶尔会有樵夫上山砍柴的时候稍微休息一下,一般人不会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需要两天时间。”破庙内总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从锦衣卫北镇抚司昭狱出来的张儒,另外一个则是一个长得跟侏儒一样的成年人。 说他是侏儒,他却比侏儒要稍微高一点,说他是成年人,是因为他嘴角有浓密的胡须。 侏儒笑眯眯的看着张儒,他很好奇眼前这人的身份,毕竟能够让那位亲口求他的人,在这个世上,并不多见。 张儒没有用本来面目示人,依然挂着伪装,他现在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旦这个侏儒看到了自己的脸,那这个侏儒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可以给你时间。”张儒淡淡道。 侏儒道:“既然你要我给你做人头,那你是不是先得把你的真实面目给我看看?如果按照现在这个样子做出来的人头可以用,我乐意之极。” 张儒这才想到,对方并没有看过自己的真正面目。 这下,他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这段时间太忙,让他脸最基本的事情都忘了。 顿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放心,我的口风很紧,你不放心的话,给我一个画像也可以。”侏儒似乎看出了张儒的担忧,笑道。 那个人开口了,他就算是死,也会帮忙。 这种情义,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张儒双手在脸上猛搓,好一阵之后,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侏儒面前。 侏儒先是一愣,然后变得激动,身体开始发抖。 张儒淡淡道:“你可别激动,要死也爹做完事再死。”: 本书来自http:////.html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六百四十三章:春秋义士1 ?? 侏儒平缓情绪之后,双手依然在发抖,油灯下,可以看到他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张儒道:“你很怕我?” 侏儒扶着脏兮兮的桌子坐下,摸着胸口往下捋:“侯爷可是在京城有活阎王之称的,在下一个小人物,靠手艺谋生,下九流的存在。侯爷虎躯一震,在下自然畏惧。” 张儒似笑非笑道:“可我从你脸上是看不出一点畏惧的神情。” 侏儒摸着脸,使劲揉搓了几下:“侯爷见谅,在下冷面侏儒的外号,就是因为无悲无喜才得来的。认识在下的人都说在下是个不知冷热的动物,不管对谁,在下没法有任何表情。” 张儒问道:“敢问贵姓?” 侏儒拱了拱手:“在下常威,京城人士。” “我要做一个跟我一样的人头,这个人头不能露出半点痕迹。而且,有高手查探,这人头必须能够保证经得起考验。”张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常威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道:“侯爷这面相,要找一个合适的替代者,并不容易。” 张儒低头问:“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常威摇头苦笑:“咱这样的下九流人物,有朝一日能够跟一个国侯面对面交谈,那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了,哪还敢提什么要求。只是侯爷面容俊朗,并非普罗大众的面相要找这样的人头着实是个问题。侯爷也说对方有高手,人头自然不能用假人头。” 本来以为常威是要要好处,张儒还有些不悦。一听他这么说,他反倒是犯难了。 自己的长相的确算得上帅,刀刻一般的脸庞棱角分明,浓眉似剑,眼睛虽然算不上大,却极为有神。<>这样的面貌,别说是放在这个没有整容的时代,就是放在他后世生活的那个整容与化妆齐飞、PS共美图一色的时代,也是不多见的。 张儒想了想道:“可有办法?” 常威道:“京中有美男李百千,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无不争相追捧。此人面相倒是跟侯爷有三分相似。侯爷若是要做事,而且这事非做不可的,那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张儒顺着他的口气问道。 “现杀!”常威眸子中没有任何波动,似乎说的并不是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杀一个畜生一般。 张儒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这方法是不是有些欠妥。” 常威笑道:“侯爷威名早有耳闻,倒是今日一见,有些名不副实了。一条贱命而已,能为侯爷而死,值当!” 、 张儒摇了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意味着就能随意草菅人命。本侯之所以做那么多,不惜与满朝文臣为敌,无非就是为了给天下一个公道。若本侯亲自破坏这种公道,那我做这么多又有何用?” 常威双眼紧紧盯着张儒,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并没有一丝狡黠。 他忽然发现有些看不懂这个大人物了,在他的印象中,大人物一般都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而眼前这个有着张阎王称号的侯爷,非但不像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反而还有些妇人之仁。 他还想尝试劝说:“侯爷何必在乎,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张儒十分坚定的拒绝:“并非身份问题,人生而平等,谁都不比谁高贵。李百千长得跟本侯有三分相似本侯就能为了做事而杀他,那本侯他日是否能够为了一己之私而杀千万人?若是没有其他方法,本侯另想办法,告辞!” 说完,他抬腿就走。<> 人就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常威忽然出声:“侯爷留步!” 张儒定住身子,回头问:“可有方法?” 说实话,如果有好的方法,他当然不愿就这么离开。毕竟能够迷惑万安的人,然后成功打入万安内部,那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可是如果要他用一条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他宁可换一种方法。 “百千,出来吧!这位侯爷,不像咱们想象中那般无耻。”常威喊了一声。 然后,从破佛像后面走出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文士。文士的脸也是刀削一般棱角分明。乍一看,此人跟自己的确有三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 李百千朝张儒拱了拱手:“草民李百千,见过侯爷。” 张儒有些不明所以:“常威,你这是什么意思?” 常威解释道:“不瞒侯爷,不管侯爷愿不愿意用百千的脑袋,百千这次都活不了了。他已身染恶疾,不治之症。我二人是知交好友,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而已。常威的命,是范老先生给的,百千的家人,是烦劳先生救的。不管是报恩还是大义,在下和百千都是义不容辞。 侯爷所为,乃是为大明百姓谋福利。 常威虚活三十载,已经而立之年,却还没见过如侯爷这般的官员。 很难想象,侯爷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在朝中勾心斗角里面活下来的。 不过既然侯爷有大志,咱们两个小人物自然也得拿出点男人的魄力才是。<>三十年壮志未酬,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还请侯爷不要拒绝。” 张儒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范无咎老神在在的说有人能够帮他搞定一切的时候他还嗤之以鼻。而今,常威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有病,可以治。”过了好一阵,张儒才从口中憋出这么几个字。 李百千忽然咳嗽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脸上浮现一抹不太正常的红晕,紧接着,他用白色手绢捂住了嘴。 尽管他很快就将白色手绢收了起来,但张儒还是看到了那白色手绢上一块小指甲大的黑色血块。 “不才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侯爷乃是为百姓着想的侯爷,还请侯爷不要推辞,让不才为侯爷大业尽一份力。”脸上颜色恢复了煞白的李百千眼中带着乞求。 张儒心中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正要反驳,话到了嘴边却被李百千给堵了回去。 “侯爷可否听听不才的肺腑之言?”李百千提高声调,一脸认真的看着张儒。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四十五章:春秋义士3 ?? 一日之后,张儒如期而至。位置不是那破庙,而是常威的住址。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面具,这是这次换了一副面孔而已。 常威双手捧着装有李百千人头的木盒递上:“侯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 张儒接过木盒,用的是双手,转身将木盒放在桌上后,他问道:“有酒没?” 常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弯腰在床底下翻检一番,将一坛子蒙尘许久的酒搬了出来。用衣袖将酒坛封皮上面的灰扫干净,这才将酒坛放在桌上。 桌上有现成的茶杯,算不上好,只是些粗鄙瓷器。 张儒掀开封皮,一股异香从酒坛中扑面而至,一看就知道,这是多年的老酒。 好酒配英雄,值! 倒下一碗酒水,恭恭敬敬的举着给李百千的人头鞠了躬,将酒水一滴不漏的洒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张儒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仪式,长舒了一口气:“百千兄弟,你不会白死的。” 对张儒做的这一切,常威心中感动说不上,触动还是有的。 不管这个年轻的侯爷是惺惺作态还是真心实意,他至少当着他一个下九流人物做出了自己的姿态。 这对于自恃身份的勋贵而言,是十分为难的事情。 勋贵嘛,自以为高人一等,用生命拼搏而来的成就,让他们看不起很多人。 张儒则不然,他没有看不起常威的意思,更没有看不起李百千的意思。 “能让国侯敬酒,百千死得值了。<>”常威小声道。 张儒挤出一丝笑容:“你的任务完成了,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常威拍着胸脯道:“侯爷请放心,常威虽然是下九流人物,却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段。” 张儒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放心!” 说完,他抱着装有李百千人头的木盒走出了那破旧的小房子。 离兰天恩给出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人头现在拿回去,说不定会有用。等到那些人已经准备动手,人头再拿回去,就有些不值了。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浪费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这不是在闹着玩。 在张儒离开之后,常威目送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关上门,动作有些迟缓的常威趴在桌子面前狠狠的吸了一口气,酒香让人迷醉,才一口气,就让他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拿着茶杯倒了一杯美酒,滋溜一口闷了个干净,硬生生憋着那口酒气在胸口,好半晌,他才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啊!’ “百千啊百千,事情做完了,你在黄泉路上可寂寞?”常威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喃喃道。 酒水一杯一杯进入腹中,肚子里面如烈火灼烧一般难受,在这种难受之中,还夹杂着无以言表的快感。 男人喜欢喝酒,多数是喜欢那种烈火焚烧的快感。 半醉半醒之间,仿佛能够看透这世间所有的恩怨情仇。 “十年待雪靖康恨,烈烈激怀臣子心。<>喋血中原传圣命,不渡黄河痛回军。” 半梦半醒之间,常威唱起了京剧,那是关于岳武穆的唱词。 一曲终了,常威脚步踉跄,却依然努力爬到了床底下,从床板中间的夹层中找出一柄生锈的断刃。 手指抚摸着断刃上的铁锈,那铁锈下面是断刃的寒芒。 “想我常威也是沙场征战的好手,却无奈鞑靼欺人太甚,断了我前程!今重回京畿,为朝廷效力,虽已沦为下九流人物,却依然心怀报国之心。 侯爷啊侯爷!常威既然愿意为你造假做人头,又岂会留下一个机会给别人。 一颗假人头,两条贱命,希望有朝一日,侯爷,您能够真正完成自己的理想。 可惜啊可惜,这一天,常威怕是见不到了,到那一天,侯爷若是还记得常威这三寸钉,便上常威坟头,洒下几杯薄酒吧!” 屋子里就只有常威一个人,他在自言自语。 但是那锈迹斑斑的断刃,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 这人,在接到范无咎的信件之后,就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就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一个能让张儒放心的秘密。 既然那人头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做人头的人死了,谁能知道? 刀锋从脖颈上划过,鲜血喷涌而出,常威单膝跪地,断刃在最后一刻被他硬生生插在为了木桌上。 一个曾经算是在边疆杀敌无数的悍卒,就这么死在了一间破烂德不能再破烂的屋子里。 血,包裹了常威的身体,开始朝四周蔓延,屋子里充斥着血腥味。<> 他那双算不上大的眸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闭上了。但是他的嘴角,是挂着微笑的。 一直到死,他都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没有让自己的尸体烂在那毫不起眼的小破房子内,在他死后不久,就有人收殓了他的尸首。埋葬的位置,是常威早就喊了风水先生算过的地方,那个地方已经有了一座新起的坟头。坟里面埋了一个人,一脚叫做李百千的读书人。 生前没有什么红颜知己,死后,也就只能委屈他跟常威这个糙汉子葬在一块了。 西山的坟头边,一个身影在风中站了很久很久,没有离开的原因跟这人身上素白的衣服无关,跟这人的身份无关,只跟坟墓里的两个人有关。 秋水伊人,站在坟前的是一个叫沐秋水的人,她是一个青楼女子,却得到了两个男人的爱。 可惜,她的身份终究是无法跟两人白头偕老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男人会死,她只是在他们死后,按照他们的请求为他们收殓而已。 风继续吹,素白的纱衣在身上飘着,舞着,就像那两个男人在喝酒的时候看着她跳舞一样。 多年以后,有人带了三五随从,骑着白马出现在坟头,亲手为这两个连墓碑都没有的人斟上了上好的衡水老白干。 到那个时候,沐秋水才知道,原来这两个男人死得并不冤枉。 在坟前站了很久之后,沐秋水走了。 而另外一边,一场阴谋,正在徐徐展开。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四十六章:十步杀一人 ?? 谭正在京城属于籍籍无名之辈,除了那位实际上的主子之外,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挑夫。 看到过他杀人的人,基本上已经死了。现在唯一还活着的,只怕只有定边侯府那些人了。而那些人,没有见过他的真容。 有锦衣卫大张旗鼓搜查京城,数次排查到他身上,愣是没有发现这个人就是造成侯血案的头领。 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让他去杀人没有问题,可让他给一个人打下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主子对他恩重如山,所以他答应了要求。 已经入夜,街上行人稀少。 这段时间京中局势本就紧张,尽管不关升斗小民的事,却也有不少人顾及到家人的安全,晚上早早熄灯睡觉。 某些不安分的纨绔子弟倒是依然无所畏惧的在青楼酒肆找乐子,不过他们身边的家丁护卫加强了不少。 一行十三人,都在酒肆里面等着那个接头的人过来。 谭正不认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高手会比自己手下这些人厉害,多年一起做事,已经形成了默契。忽然之间要来一个指挥他们的人,谭正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人越货的好时节。 子时,人最为疲惫的时候。 张儒飘然而至。 “你就是大人说的那个高手?”谭正眼中充满了不屑,在黑夜的掩饰下依然十分明显。 张儒淡淡道:“高手算不上,比诸位要高上些许而已。<>” “真个是大言不惭,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高在哪里!”说罢,谭正抽出了佩剑。 杀手很少用剑,这玩意适合比斗,不适合大规模杀戮,最重要的是佩剑不是很适合携带。 谭正算是杀手中一个特例,他杀人不喜欢用刀,总感觉用刀的人都是粗鄙的屠夫。王道霸道之间,他宁可选择王道。 不过他的本事很高,所以这么多年,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 张儒并不意外,低声道:“我今天是去杀人的,如果你们不怕死,可以在这里跟我拼一拼。若是完不成任务,我大不了不要酬金,你们却要丢掉性命。如何权衡,你们自己考虑。”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成功让谭正恢复了理智。 他们是来配合这个人杀人的,而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跟这个人动手的。 倒不是说谭正害怕张儒,只是无法完成诛杀张文轩的任务,他背后的主子会寝食难安。 “走吧!分头行事,我们负责引出侯府内的两个老家伙,你负责杀了张文轩。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在正西坊大运酒楼汇合。”谭正冷冷道。 张儒叫住转身离开的谭正:“我跟兰天恩商量的是你们来了之后听从我的指挥,现在你竟然指挥我,看来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谭正目光阴鸷的回头:“你是在威胁我?” 张儒面无表情,掏出一块黑巾将脸蒙住:“我没有威胁你的必要,不过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是拿钱办事的,做不了事,我大不了就是不要银子而已。” 谭正气得快要炸了,可在这种时候,他又没法发火。<> 咬着牙的他在心里道:小子,老子倒要看你能猖狂到几时,到了侯府,你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 论单兵作战能力,谭正手下的人的确是要比侯府的人要厉害。可要是论协同作战,这些已经配合这么多年的杀手,却是比不上侯府的人的。 连谭正自己都不敢说能够在没有两个老怪物的情况下从侯府全身而退,他自然也不认为张儒能够全身而退。 张儒率先上了一旁的屋顶:“跟着我走,走丢了可别怪我。” 谭正气得握拳在空中狠狠的砸了一拳,然后让手下的人跟了上去。 今夜杀人,这个人才是主角。 定边侯府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区别,除了暗子多了一些之外,其他基本上没发生变化。 只见张儒在门外逡巡了一阵之后,如猴子一般上了两丈高的墙,随后,便消失无踪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一颗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谭正脑门上,谭正正要说话,又一颗石子飞奔而至。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张儒在对他发信号。 人群快速散开,呈扇形朝侯府包围而去。 定边侯府的面积很大,他们这点人要真的将侯府包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呈扇形的原因,是因为这样一旦发生不好的情况,对他们的逃离最为有利。 到了高墙之下,谭正停下脚步将脑袋贴在墙上听了好一阵。 渐渐的,他的眉头拧了起来,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动静,这跟他之前探听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要知道这个时间点,侯府的防御是最为强悍的。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过来,不是他谭正的意思,也不是他背后主子的意思,而是那个所谓的高人的意思。 就在谭正感到无比疑惑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 谭正带着狐疑的心,翻墙而过。 眼前的一幕,让他感到无比震撼。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一些是穿着正常护院服饰的明桩,还有一些,则是穿着夜行衣的暗桩。 他不由暗暗咋舌,要知道这是连他带着这么多兄弟都没把握做到的事,这个人竟然能够做到。 心里面不由对张儒假扮的杀手有高看了一眼,原来主人说这人是高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看来这人,还真的是一个高手,至少是一个比自己要高的高手。 收起小觑之心的谭正带着人跟着张儒进入前院之后,他还特意明人不着痕迹的试了试那些人的鼻息,发现那些人只是昏迷之后,他马上下令手下的人补刀。 然而,刀子没有拔出,就被张儒假扮的杀手制止了:“你们是蠢么?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敌人。” 已经被镇住了的谭正一伙马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待张儒接下来的吩咐。 要说现在他已经完全服了张儒,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现在谭正已经没了之前的倨傲。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四十八章:逃 ?? “你来干什么?”另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拦住了侯府管家的去路。 侯府管家在此人面前一脸谦恭:“回大人的话,今夜侯府发生了特殊情况,小的必须要面禀。” 那管家模样的人冷冷的瞥了侯府管家一眼,然后从鼻孔里挤出两个字:“等着!” 不一会,那管家又出来了:“大人让你进去,今天大人有些累了,长话短说。” 侯府管家将脑袋点得跟哈巴狗一样:“大人放心,小的不会多说的。” 进门,关门,小心叫了声大人。 坐在太师椅上的大人背对着侯府管家:“钟平,此番深夜找老夫,可是有要事?” 钟平就是定边侯府的管家,想当初他能够成为侯府管家,那可是经历过层层考验的。 至于他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人,张儒并不知道。 钟平道:“回阁老的话,的确有重要事情要亲自向侯爷禀报。今夜有杀手入侯府杀人,却被侯府的人设下圈套尽数诛杀。其中有一人,身长七尺,面容平凡,此人与侯府的人有勾结。” 被称作阁老的人,除了朝中几位大佬之外,现在还留在京城的,只有一个叫万安的人。 而这个叫万安的人,又是恨不得将张儒扒皮抽筋的存在。如果张儒知道这一点,他应该会加快速度潜入这宅子,然后亲手将眼前的老者诛杀。 万安本来是以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躺着的,听到这话之后猛然前倾:“你出来的时候可有人跟踪?出来的时候可有人拦截?” 钟平想了想道:“阁老放心,都已经睡着了,几个门口的守卫也没有发现,小的走的是后门。<>小的一路都十分注意,这黑灯瞎火的,身后应该不太可能有人跟踪。小的还特意饶了许多路才到达这里,数次回头观望,没有看到任何跟踪者。” 万安脸色陡然发生变化,站起来脚步急促的朝墙的方向走去:“钟平,你误我啊!” 钟平闻言也是脸色巨变,他惊呼道:“难道真的有人跟踪?” 此时,万安已经顾不得给钟平解释了,丢下一句:“你马上回侯府。”然后,他就钻进了有机关的墙后面。 定边侯府高手无数,钟平只是一个半点武功都不懂的普通人。而且今日侯府经历了一场刺杀,那侯府的守卫一定不会松懈。可偏偏钟平说出来的时候无人拦截,这就引起了万安的警惕。 以定边侯府那些人的厉害程度,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放管家离开。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钟平的屁股后面,跟了一屁股的高手过来。 饶是他也算是朝中屹立不倒的宿老,也不敢继续待着这里,只能落荒而逃。 钟平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就传来了两声闷哼,紧接着,门被一脚踹开,张儒的身影出现在钟平眼前。 不过这是张儒易容之后的样子,钟平并没有认出他来。 张儒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除了钟平之外的其他人,又看到桌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他马上目光阴鸷的压着嗓子问道:“人呢!” 反应过来的钟平强辩道:“这位少侠,你说的什么人,我可不知道!” 张儒冷冷道:“钟平,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背叛侯府的事,咱们过会再算账。现在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那些跟你接头的人到底哪里去了。” 钟平面色苍白,依然坚持自己的说法:“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强闯民宅,老夫明日便去顺天府告你。<>” 张儒慢慢走向钟平,身上暗中血煞之气让钟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步一步积累的威势,那是十分强大的,这种威势给钟平一种如坠深渊的感觉。可他只能颤抖着撑着不倒,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从选择背叛侯府的那天开始,他就想到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然心中的侥幸心思,让他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堂堂侯府管家,深夜出现在这个地方,你说这消息如果让范老知道的话,你还能活下去?之前的刺杀,侯府死了不少兄弟,你这个深夜离开侯府的人,家人可还能过上快活日子?”张儒一字一顿道。 他没有出手教训这个叛徒,因为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他动手。 那些侯府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很大一部分人没有家人,可依然有一些人是有牵挂的。这些人死了,他们的家人一样会担心。 而侯府,必须要给这些人一个交代,钟平无疑是最好的交代。 钟平不再反驳,闭着嘴就是不说话。 事已至此,他再多说也是徒劳。 反正只要能够保证自己跟万安说的话是真的,万安就不会让他的家人出事。 万安是个读书人,他相信万安。 “好,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先断你一足,算是给侯府那些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至于你自己和家人是死是活,我说了不算,范老自然会给一个公正的评判。”说完,张儒抬手就是一刀。 刀很来就十分锋利,加上张儒下手的力道十分阴狠,一刀下去,钟平的胫骨断裂,但是骨头已经成了碎末。<> 断了钟平一足之后,张儒还封了他腿上的穴道,让他不至于就这么死了。 将房间找了个遍之后,发现一个黑漆漆的动,本来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可是走了不过二三十丈,就出现了三条岔路口。 他不敢确定哪一条才是生路,就没有贸然追下去。 回到房间,提起已经昏迷的钟平,直奔侯府。 这一次没有找到钟平背后的人,张儒感到十分遗憾,不过这一次他也算是抓住了一个内鬼,也不至于得不偿失。 要知道刺杀之前,他还不知道内鬼到底是谁。 那些兄弟都是用命在守护着侯府,他总不能随随便便怀疑。 现在总算是把叛徒揪出来了,他也算是送了一口气。 范无咎看到钟平之后,神色十分复杂,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十分老实的管家,竟然会成为侯府最大的叛徒。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四十九章:发落 ?? 一盆冷水成功让钟平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然后一股剧烈的刺痛就从腿部传到了脑袋里。 他疼得龇牙咧嘴,但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喊叫。 范无咎冷冷的看着钟平,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侯府待你不好?” “没有!” “侯爷亏欠你的?” “没有!” “那你为何要背叛?” 钟平惭愧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沉默在很多时候是能够糊弄别人的法宝,然而在这样的场合,钟平无论如何都无法糊弄过去。 他可以无视范无咎的责问,可以无视易容之后的张儒冷眼相待,却无法无视几个侍卫鄙夷的目光。 “有难处你就说,事已至此,死了的兄弟活不过来了。你自己的命是别想保住了,如果你能够给出一个理由,或许你的家人能够逃过一劫。”张儒压着嗓子道。 现在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他不希望过早的泄露自己的身份。 有一个中评当了侯府的叛徒,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个李平?王平? 经历的事情越多,张儒的心就越警惕。 范无咎一字一顿道:“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断足处血肉模糊,经过简单处理之后露出煞白的骨头茬子,从上衣撕下来的碎布片胡乱的缠绕在伤口上方。 一阵阵刺痛侵袭着钟平的脑海,每一下抽搐都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啃食一样难受。<> 说出来? 能说什么出来? 难道说自己是被威胁的?难道说自己的家人现在完全在万安的控制之下? 这些都不能说,一旦说了,不管万安知不知道,只要有人去营救,万安便会杀了他所有的家人。 钟平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侯府当管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愿意介入这种勾心斗角的争斗,可他又无法避免的介入了这样的事情当中。 “你若继续这么冥顽不灵,别说是你,你的家人都会跟着遭殃。”张儒劝了一句。 他何尝看不出钟平的挣扎,他宁可相信这个老管家是有难言之隐,也不愿意相信他是真心想要出卖侯府。 他自问对钟平十分不错,每个月的例钱都给得十分丰厚。所以他不愿意相信后者,更愿意相信前者。 范无咎跟张儒不同,他不管钟平做了什么,不管对方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现在的钟平在他心里,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钟平换发出一阵狂笑。 脸上五官因为疼痛差不多挤到一块去了,他依然放声大笑。 张儒也好,范无咎也好,都没有制止他笑下去的意思。 就算他已经要成为一个死人,他依然有笑的权力。 “范老,你们说要对我家人不利,你们找得到他们吗?我钟平虽然算不上什么忠贞之事,心里头也有杆秤。 侯爷对我不错,侯府对我不错,任何人都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我在侯府这么些年,大家都将我当一个长者看待。 你范老什么身份?那是连侯爷都得躬身叫一声范老的人,却能够跟我一个小小的管家把酒言欢。 一切,钟平很感激。 可钟平是人,不是畜生。 我的家人命悬一线,他们说要救人,就得把侯府内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我有什么办法? 你们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凭什么让我一个普通人来承受? 就因为我给了假消息,我的小孙子,还在襁褓中的小孙子,被他们挖出了心脏。 你们知不知道我看到那血淋淋的小心脏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去他娘的侯爷对老子不错,去他娘的侯府没有亏待我! 我只要我的家人没事,只要我的家人没事就好。”钟平眼中充满了死志,看得出来,他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才说出这番话的。 范无咎怒道:“你的家人被抓,你难道不会跟老夫说!老夫再不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家人被别人坑害。你是定边侯府的人,一天是,一辈子都是。只有你的家人是家人,别人的家人就不是家人?那些年轻的生命因为你的出卖,全部变成地底下的一抔黄土,你好意思说!” 他很生气,他是真的很生气。 钟平没有跟他说,意味着他没有信任自己。 而这种不信任,才是范无咎发火的根源。 钟平一脸灰败之气:“晚了,现在什么都晚了。<>人死了,他们都死了,要付出代价,钟平用命来还。” 张儒忽然对范无咎道:“范老,能否让其他兄弟出去?” 范无咎毫不犹豫的吩咐那几个人:“你们都出去。” 几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范无咎,便不做声的出了房间。 这些人并不知道张儒到底是谁,他现在顶着一副让所有人感到陌生的面孔。而无相老和尚依然在房间里面闭关为所谓的侯爷治疗。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的侯爷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确认周围已经没人能够听到房间内的谈话之后,张儒缓缓撕下了脸上的伪装,一双眼睛咩有任何神采的看着钟平:“钟平,我对你很失望。” “侯...侯爷!”钟平的眼睛瞪得溜圆,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张儒冷漠的点点头:“我一路跟着你,知道你跟人见面,可惜没能发现到底是什么人。亲手废掉你一条腿,不过是为了告诉你,背叛的后果而已。你的家人被抓,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在你心中,我们就是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整个京城,只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我张文轩是多么护犊子。可是别人都相信我,我定边侯府出来的人却一点都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痛苦。” 钟平垂下眼帘,他不敢正视面前这个年轻人。 背叛,对于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他钟平不仅背叛了,还害死了那么多人。 他没有脸见张儒。 过了一会,他道:“侯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侯爷赐死。” “我要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我也要知道如何联络到你背后的人。作为交易,我会将你的家人平安带回。”张儒淡淡道。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章:一种交易 ?? 钟平猛然抬头,眼睛盯着张儒的眼睛:“侯爷能够说到做到?” 他不太相信张儒的话。 眼前张儒的确能够创造很多奇迹,可现在京城已经不是以前的京城了,他不太相信张儒能够在现在的京城将自己的家人成功救出来。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家人是死是活,万安是绝对不会在意的。 他知道一些万安的联络方式,如果这些联络方式说出来,张儒说不定就能够找到万安。 张儒用力点头:“我说话一向算数,也不喜欢只说不做。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等我将你家人全部救出来安顿好之后,再告诉我那些联络地点。” 钟平低头思考。 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如何取舍,关系到他一家十几口的生死。 钟平可以死,对于糟糠之妻而言,他是丈夫,是撑起家庭半边天的存在。对于儿子来说,啊是父亲,是能够遮风挡雨的存在。 回想起过往的种种,钟平拿不定主意。 范无咎又添了一把火:“你只是侯府的管家,很多事你不曾参与。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必要掺和到这种勾心斗角中来。所以,你看到的力量,并非侯府的真正实力。很多东西,是你这种身份的人看不到的。” 钟平有些意动。 相对于一个会用他家人威胁他的万安来说,很显然,一向对他不错的张儒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张儒又道:“你的家人会得到妥善的安排,不过你必须要死。你不死,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也对不起侯府。<>” 这话要是听在一般人眼里,肯定会认为张儒是在忽悠。有些人为了求一线生机,甚至会继续死咬着不松口。 钟平不同,他做的很多事都是被逼无奈,给他一个机会,他能够回到正轨上来。 张儒可以连续几次放了姜伟这个天门九卫之一,最后让姜伟死心塌地成为他的铁杆。尽管不能放掉钟平,却也能让他张口说出实情。 终于,钟平将自己经历的事说了。 万安虽然是个读书人,行事却有些下作,一般像他跟张儒这种阶层的斗争,基本上不会祸害到普通人身上去。 要动手,也只有可能是他下面的人对张儒下面的人动手。 可他不顾身份,亲自给钟平上了一课,这一课的名字叫:忠孝两难全。 绑了钟平全家,威胁他为自己提供情报,一般的情报不要,只要稍有不顺心,不是给钟平送来一点他家人身上的饰物,就是送一些无关紧要的零件。 直到送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之后,钟平才真正给他有用的消息。 而这个有用的消息,直接导致侯府有数名侍卫被谭正带领的杀手就地杀死。 那一夜之后,钟平做了一宿噩梦。 他忘不了那个叫唐五的小子胸口中了三刀之后抱着他的腿哀求:“平叔,送我一程,求求你,送我一程。” 那一夜的事情发生了,钟平想挽回而无法挽回,然后,他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定边侯府的人都有一个习惯,便是睚眦必报。 这是侯府的侯爷亲自带出来的不良风气,他知道自己的背叛一旦被人发现,自己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自己死不要紧,带上家人一起上路,他于心不忍。 罪恶的深渊一步一步越陷越深,直到他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说完自己经历的事情之后,钟平长舒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 他垂下脑袋,认命道:“侯爷,给小的一个痛快的死法。” 张儒和范无咎久久不语! 张儒认为自己的管家被人威胁,而自己的人却一概不知,是自己的失职。 范无咎则脑海中徘徊着钟平看到一颗血淋淋的心脏的时候的场景,感觉那就是挥之不去的梦靥。 张儒闭上眼睛:“范老,送他上路。” 范无咎没有半点犹豫,因为他要对那些死难的兄弟负责。 一刀封喉,十分痛快的死法,钟平在地上挣了两下就没任何动静了。 “马上让人找他的家人,一定要保证不能有任何人再出意外。找出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一个不留!”张儒目射寒光,满面阴寒。 总觉得男人之间的事就应该男人之间自己解决,毕竟那都是男人的事。 武侠小说中说的那些斩草除根之类的话,他总是嗤之以鼻。 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竟然也有这样的人。 此刻,他心中杀意凛然。 钟平的尸体被拖出去,范无咎吩咐的是薄葬。<> 再怎么说钟平也是一个背叛者,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理由,他都是一个背叛者。因为他的背叛死了几个兄弟,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没让人用破席子裹着把他扔去乱葬岗,已经对他非常仁慈了。 “范老,这段时间我会继续在暗处追查万安的下落,现在屠胡被羁押在北镇抚司昭狱。那边有牟斌看着,问题应该不会太大。估计过不了多久,陛下就得亲自审判屠胡,到那个时候,只怕离万安他们的计划就近了。”张儒若有所思,有些没有条理的道。 范无咎正色道:“要我做什么?” 张儒想了想道:“侯府有无相爷爷守着,问题应该不大。钟平的家人问题倒是不大,咱们的兄弟应该能找到人。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万安到底在谋划什么手段。现在得到的情报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手段跟宫里有关,所以我想请范老这段时间,入宫!” 范无咎挑眉问:“保护皇帝?” 张儒点点头:“佑樘那边我有些不放心,他身体不好,所以想请范老走一趟。” 范无咎有些不情愿的道:“宫中有天门九卫的人,问题应该不大吧!” 张儒蹙眉道:“谁知道呢!天门九卫真的是忠心于陛下的存在?就怕还有人跟万安勾结,到那个时候,陛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范无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开了口,老夫不走这一遭都不行了。你尽快办事吧!老夫可不是一个宫门能够禁锢得了的人。” 对此,张儒唯有苦笑。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一章:可从文不可习武 ?? 惊魂未定的万安从密道中逃出来之后,在二十多个护卫的保护下趁着夜色去了另外一处宅子。 孔武有力的武夫们成了他的轿夫,那软轿不重,里面的万安也不重,重的是他们身上的担子。 新宅子里没什么人,唯一个守门人是一个瞎眼老头,那老头连管都不管他们这些人,在这些人进入宅邸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万安喝着刚沏的茶水,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脖子。 平心而论,他对张儒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的。 不管他现在怎么跟张儒斗,那个年轻人曾经的狂傲不羁和跳脱,依然禁锢在他的思维之中。张阎王张阎王,这个名字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 瞎眼老头的离开带来了一个脸上盖着白色面具的人,此人脚步轻柔,语气也十分阴柔。 “我的阁老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面具人奚落道。 万安深吸了两口气道:“你倒是清闲,老夫今日险些被那张文轩的人给拿下了。” “啧啧!”面具人咂巴着嘴道:“这可不像阁老大人您的作风呐!张文轩现在半死不活,虽然前线传出他醒来的消息,可他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阁老大人不用杞人忧天,过不了多久,等弄死了狗皇帝,这大明的江山,便是你我二人的。” 万安冷哼道:“你也别得意,张文轩虽然昏迷了,他手下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面具人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不好对付?怎么个不好对付?大同一战,他们歼灭鞑靼三十万大军,北方鞑子已不成气候。可保国公回来了,牟斌回来了,朱晖也回来了,他们那些人一直都不敢回来。为什么? 还不是怕回来之后没有一个能够做主的人,怕被咱们一锅端了。<> 无胆鼠辈而已,张文轩在,要动他们比较棘手。现在张文轩生死不知,要动他们,易如反掌。” 虽然看不到面具人的脸色,但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他是十分自信的。 同时,对张儒的深深忌惮,也在他的话语表露无遗。 万安脑袋往后靠了靠,软绵绵的太师椅将他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昔日崔老说张文轩可从文而不可习武,可入阁而不可督抚一方。可见张文轩的本事,是不弱的。 虽然最后他依然走了崔老说的相反道路,而今已经成了气候,咱们就不得不小心。 张文轩其人,说他睚眦必报,有些看轻了他。说他胸怀大志,又有些高看了他。不管他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总归是有人在前线看到过他的。 计划提前,咱们早点将京中局势给稳定了,就算张文轩醒来,他也蹦跶不了几天。” 面具人立马摇头表示反对。 万安面带不悦:“你什么意思?” 面具人淡淡道:“我回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圣上见我的次数没几次。虽然司礼监现在我跟萧敬平分天下。可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把覃吉的亲信全部摘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只有有绝对的实力了,咱们才能动手。 我失败过一次,然后在凤阳那鬼地方当了十来年的守陵人。我可不想再一次失败,然后连脖子上的脑袋都保不住。” 万安道:“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老夫一个人的事。<>成功了咱们自然能够青云直上,失败了万某的脑袋也保不住。” 面具人嗤笑:“所以嘛!我一个阉人的性命可以不要,您阁老大人的性命可不能不要啊!阁老大人为国为民,咱大明少了您这么一位社稷重臣,可是谁都玩不转的。” 万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话里面的讽刺意味,他还是能够听得出来的。 现在不说别的地方,光是京城内,随便拉一个人问弘治年和成化年他哪个更好,十个中间绝对有九个半会选择弘治朝。 成化年整个朝堂都是乌七八糟的,皇帝忙着炼丹不说,一有时间就陪在那个跟他年龄一点都不相称的老妇人身边。 内阁几人庸庸碌碌,除了当一只只知道点头的公鸡,其他的都不会做。偶尔有点什么事,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他们也无法自己拿主意。 六部尚书被百姓传成了泥塑六尚书,几人中倒是有两个想做事的人,可整个朝堂都是如此,那两个人也发挥不出自己的作用。 成化年的几个阁老虽然有阁老之称,却没几个人真心实意的叫他们一声阁老。 哪像现在的阁老,人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叫着。 不然李东阳等人在皇帝根本就不上朝的情况下,哪里还能支撑这么久。 这朝堂上攻讦内阁的人不在少数,可终究还是有不少人站在内阁几位重臣那边的。 万安装作没听见这嘲讽,冷冷道:“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出事了,你也跑不掉。反正我建议早点把事情解决,别夜长梦多。张文轩麾下的人现在没有回京,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回来。” 大同一战劳苦功高,解决了困扰大明百年的边患。三十万鞑靼大军变成大同边境上的亡魂,至少十年之内,鞑靼都无法恢复元气。<> 这是大功! 连回到京城的保国公都有了不菲的封赏,那几个跟着张儒的将领,绝对不可能没有封赏。 而到了那个时候,万安手下的人要是再攻讦这些人,只怕就会引起众怒了。 面具人不冷不热道:“我知道跟阁老大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可阁老大人不要忘了,我们是商量好了的。内阁归你,内廷归我。 现在张文轩生死不知,他手下的人不敢进京,你何必急于一时。 待我掌控了御马监力量之后,一举拿下萧敬,再让皇帝陛下给咱们金口玉言,岂不是比现在仓促动手要来得畅快?” 万安无奈,他知道再说下去,对面这个死太监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如果不是要借助对方的力量,他绝对不愿意跟宫里面的太监扯上任何关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着这口气,按照面具人所说的,慢慢等待。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二章:范老入宫 ?? 拿着张儒的穿宫牌子,在午门被拦下来的范无咎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掌将两个宫廷侍卫拍翻在地,他怒气冲冲的朝其他想动手又不敢动手的侍卫怒吼:“马上叫一个能管事的来跟老夫说话。” 拿着穿宫牌子还不能进去,并不是范无咎生气的理由,他生气,是因为有人说他一个老家伙来历不明。 在京城这么长时间,别说是市井小民,就是宫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认识他范无咎的。 这次被人奚落,他是着实来了火气。 侯府实在沉默太久了,这段时间,足以让人忘记侯府曾今的威名赫赫。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觉得有必要用自己的无礼给对方提个醒。 然而,等待一阵之后,他等来的不是以礼相待,而是近百人的围攻。 范无咎浑然不惧,冷眼看着带头侍卫:“毕方,你要拦老夫?” 毕方是侍卫统领,统领两万禁军的他,是宫门内第一道防线。 如果是在往常,他拦住范无咎无可厚非,可今日范无咎拿着张儒的穿宫牌子,他依然拦路,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本统领就不能拦你了。拱卫內宫,是本统领的职责所在,你没事最好滚一边去。”毕方神情倨傲,好像不认识范无咎一样。 范无咎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手持穿宫牌子:“你可以不认识老夫,莫非连这东西也不认识了?” 毕方振振有词道:“这京中能够拿着穿宫牌子入內宫的人不多,很抱歉,我看你眼生。谁知道你这穿宫牌子是不是真的,谁知道你进宫是不是意图不轨!” “好,很好!”范无咎冷哼道:“你既然不给面子,老夫也就没必要给你面子了。<>” “听我将令,一旦有人强闯午门,杀无赦!”毕方眼中寒光闪烁,一声令下,周围禁军马上就将手中弓弩抬了起来。 范无咎冷笑不止:“好一个杀无赦,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小娃娃能把老夫怎么样!” 说完,他竟然在这么多弓弩的威胁下,径直欺身而上。 老范一点都不老,至少从他的动作,一点都看不出他已经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 只是眨眼的功夫,范无咎就到了毕方面前,手呈鹰爪状,一下勾住毕方的脖子,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已经陷入肉中。 脖子上的刺痛让毕方一动都不敢动,他周围那些禁军现在倒是有机会射杀范无咎,可没有一个人干动手。 这些人都是毕方的生死兄弟,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大哥被杀。 要知道一旦毕方死了,这禁卫中其他人上任,他们可就没有这么好过的日子了。 “现在老夫要进去,你让不让?”范无咎面目阴森的道。 毕方脸色通红,眼珠子往外吐,呼吸十分困难。 每一次用力呼吸,都能够有那么一丝的空气进入肺部,让他不至于马上就窒息。可这空气相对于他肺部的需要来说,又少得可怜。 见他连话都说不出,范无咎下意识松了松手指。 有了一丝活动空间,毕方马上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杀了他!” 范无咎目中寒光闪过,口中发出一声暴喝:“老夫倒要看看谁敢!” 说完,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飞快。 场面被范无咎给镇住了,他一把将毕方扯到自己身前,挡住了大部分弩箭:“好小子,不错嘛!才不过几日不见,翅膀就硬了。老夫倒要问问褚洪那几个老家伙,看他们是怎么调教你的。” 亦步亦趋的用毕方做人质,进入內宫之后,范无咎也没有放掉毕方,而是掐着毕方的脖子开始高来高去。 没多久,就有人察觉到了范无咎的存在,不温不火的声音传进范无咎耳中:“老朋友,怎么你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藏头露尾了。” 声音是许海的。 范无咎毫不犹豫的反驳:“别叫老朋友,你这声老朋友,老夫可担当不起。老夫拿着文轩的穿宫牌子入宫,没想到毕方这小子却下令射杀老夫。今日老夫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这几个老家伙,是不是要老夫死!” 许海闻言大惊失色,本来还在十几丈外一间房子里的许海拉开房门就朝范无咎所在的方向掠来。 看到被范无咎挟持的毕方,许海面色阴寒:“怎么回事?” 毕方脸色苍白,他没能在午门杀掉范无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么不妥当。 见他不说话,许海转而对范无咎道:“范老哥,此事能否交给小弟处理?放心,小弟一定会给老哥一个合理的交代。” 范无咎摇头:“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没有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许海面色陡变:“那范老哥想要如何?” 范无咎掐着毕方脖子的手慢慢用力,毕方开始无助的挣扎,四肢胡乱的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却偏偏什么都抓不住。<> 浑身的力量就像被禁锢了一样,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使。 许海惊呼:“不要!” “咔擦!” 一声轻响,毕方停止了所有动作。 范无咎像抛麻袋一样将毕方的尸体扔到一边:“这个禁军统领,是你们天门九卫调教出来的,而你们调教出来的人,在老夫要进宫的时候带着上百人下令杀了老夫,你让老夫如何相信你? 老夫不需要从一个死人口中问到任何东西,老夫现在只有一点要求,进宫面圣。” 许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胸中已有怒火腾烧,不过他自知自己不是范无咎的对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动手。 过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带你面圣,但是圣上愿不愿意见你,我也不知道。” 范无咎点点头,不再说话。 今日这许海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暧昧。 到了东暖阁门口,其他两人并没有出现,只有许海一人。 “陛下,范无咎求见。”范无咎声音不小,差不多整个东暖阁周围的禁卫都听见了。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三章:密会皇帝 ?? 这段时间朱佑樘一直都在调理身体,侯府那边因为有无相这个比老李头更神的神医,所以老李头在侯府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了宫中。 这些时日,他可以说是跟皇帝寸步不离。 “进来!”正在看书的朱佑樘听到范无咎熟悉的声音之后,放下手中书,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让他进来。 进门之后,范无咎将门关上,然后隔着门对外面的许海道:“许海,三十丈之内不能有任何人。” 许海怒道:“姓范的,你想干什么!” 范无咎冷冷道:“老夫有要事跟陛下相商,别想瞒着老夫,三十丈内有任何一人,老夫便诛杀一人。” 许海气得浑身发抖:“姓范的,你是要代表定边侯府造反不成!” 朱佑樘及时出声道:“许老,听范老的。” 皇帝都这么说了,如果许海还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就不是范无咎要造反,而是他要造反了。 无奈之下,许海只好带着所有禁卫全部撤离。 范无咎的本事他知道,他也不敢玩什么小心思。毕竟那么一个老怪物,三十丈内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无法逃过他的耳目。 确定所有人都撤离了之后,范无咎走到朱佑樘面前,微微躬身拱了拱手:“莽夫范无咎,见过圣天子陛下!” 朱佑樘面带不解,露出微笑:“范老无需多礼,不知范老此番进宫,有何要事?” 没让老李头出去,是因为范无咎相信老李头是自己人。 一个能够放弃自己自由生活,然后答应张儒的要求进入皇宫内院的人,怎么都不会是一个心怀鬼胎的人。<> 要知道老李头在江湖上可是极有名望的。 那些江湖汉子谁都没法保证自己不受伤,而受伤之后肯定要找大夫,一般的大夫无法保证痊愈,老李头却是江湖上少有的能够救命的人。 所以不管是绿林好汉还是江湖巨擘,都不会主动去得罪一个能够治病救人的大夫。 范无咎道:“陛下,老朽此番进宫,是受人之托保护陛下的。” 朱佑樘有些不明所以,轻松道:“范老费心了,这皇宫内院,到处都是朕的人,天门九卫拱卫身侧,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侯府那边虎哥树敌太多,范老还是回侯府保证侯府的安全要紧。” 范无咎目光灼灼:“天门九卫,他们的忠心,未必还在陛下身上。至于禁军,陛下只怕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天下熙攘,为利来往,毕方已死,老夫亲手诛杀。” 听到毕方死了,朱佑樘站了起来,旋即马上想到范无咎不可能无的放矢,又重新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范无咎将自己跟毕方之间的矛盾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完之后又将自己挟持毕方跟许海的对话一直不漏的告诉了朱佑樘。 皇帝不是个笨蛋,他很多时候很仁慈,是因为他天性使然。可如果有人认为一个皇帝仁慈就能够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是世人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存在。他们能够坐在金銮殿上颐指气使,必然有他们的本事。 老李头依然在用石舂研磨着不知名的药材,偌大个东暖阁内,只有那细微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范老的意思是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背叛了?”朱佑樘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打击,不是他能够受得了的。<> “制怒!”老李头轻轻说了一句。 朱佑樘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过了约莫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呼吸才从粗重变得平缓。 回头说了句多谢,朱佑樘再次看向范无咎:“敢问范老,是何人让您进宫?” 范无咎看着朱佑樘,完全没有对皇帝的敬畏:“陛下是个聪明人,可以想一下,这天下有何人能够求老夫办事。” 当今天下,没有人能够命令范无咎这样的存在办事。 而能够求他办事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朱佑樘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张儒,说出了苏七七的名字。 范无咎似笑非笑的摇摇头:“陛下不要往旁人身上想,往那位身上想想便行。” “你是说...虎哥!”朱佑樘再次站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范无咎道:“不错,正是文轩。七七和采薇这俩丫头虽然知道陛下跟文轩关系莫逆,在不知道文轩没事的时候,怕也不敢让老朽贸然进宫。只有文轩,能够让老朽进宫保护陛下。估计他现在,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所以才会恳求老朽进宫保护。” 朱佑樘脸上没有任何不悦,有的只是喜悦:“那太好了,虎哥没事就好,虎哥没事就好。这段时间,朕可是快担心死了。” 事实上,朱佑樘这段时间哪里只是担心,更多的,是一种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让张儒进宫陪自己过年,如果不是自己不知道汪直已经有了不臣之心,如果不是自己没有派人护送张儒,一切都不会发生。<> 既然张儒吉人天相,他一颗悬着的心,自然是可以放下来了。 老李头又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陛下,戒大喜大悲。” 朱佑樘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高兴两个字依然写在脸上,他已经不再有过多过激行为。 这段时间还是靠着老李头的调理,不然他哪里能够活到这个时候。 “既然虎哥已经醒了,为什么他不来见朕?莫非前线所传他去过大同的事,是真的?”朱佑樘平静下来后掩饰不住喜悦问道。 范无咎摇头道:“这些老朽也不知道,不过出现在前线的,的确是文轩。他一开始连老朽都瞒着,知道他已经清醒的不超过五指之数。回京之后他主动献身见老朽,老朽方才知道他没事。” 朱佑樘问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范无咎依然摇头:“老朽不知,他要见老朽的时候,会主动出现在侯府内,不见老朽的时候,老朽也不知道他身处何方。每次见面,他都会换一副面孔。说不定某一天,他便会神奇的出现在陛下面前。”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四章:兰天恩的赏赐 ?? 范无咎在东暖阁内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一言不发,许海几次跟他搭话他都不说话。 似乎,这老头在皇帝面前吃了挂落。 不过让许海感到奇怪的是,范无咎盛怒之下,身上的气势反而没有那么浓烈了。 不疑有他的许海自然没想那么多,只当是范无咎心情不好,可以掩饰身上的气势而已。 范无咎回到侯府之后,便不再冒头。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入侯府查探情况,自然不知道范无咎是否发火,也不知道范无咎在侯府里面干了什么。 要是谁都能进侯府,兰天恩也没必要花费巨额财帛请张儒伪装的杀手进入侯府杀人。万安也不至于去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侯府管家,可怜的管家也不会死。 做事,需要有始有终。 特别是张儒现在的身份,他是一个杀手,杀了人,自然是要找雇主交差的。 当他提着假人头再次出现在正东坊的小房子外面的时候,一只脚才踏上门槛,他就感觉到周围有不同寻常的情况。 那些掩饰得极好的呼吸,至少有十道之多,而那些没有掩饰好的呼吸,也有二十道。 张儒不由嘴角挂起了冷笑:看来,钟平的话,让万安那老狐狸已经起了疑心呐!这布下,求的便是拿下我。 在这个时候如果张儒选择离开,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他现在需要一个打入万安集团内部的机会,而这兰天恩,便是最好的机会。 朝中攻讦他和内阁的人很多,谁都分辨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万安的人,哪一个不是万安的人。<> 毕竟朝中可是有不少自诩清流的人,想要让他张文轩死无葬身之地。那些饱读诗书之辈的心中,张文轩现在的地位,已经构成了功高盖主。 另外一条腿跟着踏进了房门,亲手将门栓拴上,张儒转身对院子里懒洋洋晒太阳的兰天恩道:“幸不辱命。” 奇怪的是,兰天恩似乎并不相信这一切,冷冷道:“老夫佩服你的勇气。” 兰兴祖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指着张儒道:“原来你早就跟定边侯府那帮畜生有勾结了,枉我如此相信你。” 张儒故作诧异:“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天恩淡淡道:“别装了,你和侯府的人勾结,杀了我的人。虽然老夫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张儒怒道:“你们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子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好不容易把张文轩的人给剁下来了,你们竟然污蔑老子!不想给钱直说,老子自己拿!” 兰天恩眼中闪过一抹狐疑,浑浊的单目随即便绽放出寒光:“你倒是全身而退了,可老夫的人一个都没有跑出来,这你怎么解释?还有,侯府张文轩的人头被砍了,侯府现在却没有半点反应,这又如何解释?” 张儒冷哼道:“老子不知道你这老小子是哪里来的消息,反正老子是把张文轩的人头砍下来了。人头就在这里,你爱要不要。但是你答应老子的东西,今天必须给老子。别以为在周围埋伏了几个人就可以拿下老子。老子如果只是孤身一人,就不敢去定边侯府走一遭。既然走了,老子就不怕你出尔反尔。” 兰天恩独眼中狐疑之色更盛。 他也是临时接到自己主子的通知,派人特意埋伏在这里,无非就是要问这杀手要个解释。<> 毕竟他身后的人都没有吩咐他立马诛杀此人,所以他在张儒进来的时候没有马上下令动手。 现在听对方这么一说,他反倒觉得这人有可能没有跟定边侯府的人勾结在一起。 随着木匣子往地上一掼,紧接着张儒的人头就咕噜噜滚了出来。石灰在人头的断口处沾得很厚,从五官依然能够清晰的分辨出这人便是他们要杀的人。 兰兴祖走到人头边上,蹲下身子,用手用力将人头上的石灰抹去,随后,一个‘真正’的张儒人头,就出现在几人眼前。 兰天恩满脸诧异,难道是大人的情报有误?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跟侯府有勾结,却还能够拿出一颗人头来? 他亲自站起来走到人头边上,用手在人头脸上狠狠擦了几下。 他是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易容术的,一般的易容术,无非就是在人脸上抹上其他东西,从而改变一个人的面目。 可擦了好几下,人头都没有半点反应,触感就像真的人肉一样。 顿时,他心中疑虑大消。 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你如何解释定边侯府没有传出半点消息?” 张儒一脸不屑的看着兰天恩:“兰大人好歹也是官场上的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需要我一个粗鄙武夫来解释。张文轩是定边侯府的核心,是他那一系人马的领头羊。而今羊头已经死了,其他人一旦知道,立马就会树倒猢狲散。 那侯府里面有俩娘们,看上去都不是蠢材。 下面的人散了,她们难道还有好日子过?既然现在知道张文轩身死的人不多,她们为何不瞒下来。<>等到财富转移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将张文轩已死的消息放出去。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有人觊觎她们的家产,只怕也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了。” 这个解释并不牵强,反而还有些道理。 兰天恩不再狐疑的看着张儒假扮的杀手,让兰兴祖收起人头,然后对张儒道:“你在这里等着,等大人看过之后,老夫给你一个交代。” 张儒冷笑道:“希望到时候不会是鸟尽弓藏的把戏,老子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这张文轩的人头是真的,你可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你答应的东西都是真的!” 兰天恩深深看了张儒一眼:“那是自然!” 张儒微微点头,示意兰天恩现在就可以离开。 其实,此时他心里是十分紧张的,毕竟他也无法保证常威易容的技术真的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他身体紧绷,眼睛和耳朵都没有闲着,小心谨慎的注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六章:说服 ?? 张儒的反应,夏侯淳尽收眼底,这是一个江湖人士的正常反应,也是一个江湖莽夫最真实的反应。 看了一阵那些金票之后,张儒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夏侯淳有意无意道:“其实少侠如果愿意跟随我家大人,一个卫指挥使,根本就不是问题。待事成之后,只怕好处不会少。” 张儒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金票,眼皮子都不抬:“三个月,老子最多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老子和老子的兄弟就会来找你。别以为你们能够躲得过老子的查找,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等老子找你们的时候,你们自己好好保管这颗脑袋。” 夏侯淳有些急了:“少侠真的就不考虑一下?” 张儒猛然回头,目光锐利:“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一个卫指挥使你们都推三阻四的,让老子信你们?” 夏侯淳深吸了一口气:“少侠可否移步,你我细聊一番?” 这种江湖草莽,最讲究的就是信用,而他的失信,已经让这个草莽对他产生了怀疑。 得罪这样一个高手,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一般,浑身都会变得十分难受。 张儒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夏侯淳的要求。 他本来就是故意吊胃口,不会真正离开。 要彻底将万安这个圈子的人一网成擒,就必须深入这个圈子,成为万安的左膀右臂。若单单只是为了拿下有些神出鬼没的万安,他完全可以发动手下的人做事。 进了屋子,其他人都被关在门外。 “小可背后的大人,曾今是内阁首辅,门生遍及朝野。<>张文轩颠倒是非,阁老大人被迫去职。而今张文轩已死,陛下无仰仗之人,势必会选择让阁老复出。到时候内阁由阁老重新掌控,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阁老可以给你。”夏侯淳一关上门就开门见山。 在他心里,像张儒假扮的高手这种山野村夫,最不喜欢的就是弯弯绕绕。 对方既然直来直去,张儒自然也跟着直来直去:“你家阁老是哪一位?成化年的阁老,老子知道的只有两个刘大人、一个万大人。” 夏侯淳轻轻一笑:“当了内阁首辅的,自然只有我家万大人了。阁老大人很欣赏少侠的勇武,如果少侠能助阁老一臂之力,阁老定然不会吝啬官职。” 张儒淡淡道:“现在张文轩都已经死了,万大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夏侯淳笑道:“诚如少侠所说,张儒麾下的人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阁老要收拾他们只是顺手的事。可依然有不少手握兵权的人存在,这些人都是张儒的死忠份子。阁老的想法是徐徐图之,而不是快刀斩乱麻。大明江山经不起多大的风浪,阁老以天下苍生为念,不愿制造过多杀戮。 九边将士乃是大明的将士,他们罪不至死,不过是受奸人蒙蔽而已。 倒是那些将领,委实该死,这就是小可竭力请求少侠留下为阁老效命的原因之一。少侠一身本事,不该就这么埋没于江湖之中。 事成之后,少侠可带兵驰骋疆场,可固守一地耀武扬威,岂不快哉!” 张儒闻言大为意动,不过他没有马上答应。 当然,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他心里嗤之以鼻。这万安手下的人跟万安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说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念,无非就是知道自己手下的力量,根本无法跟王周、马璁等悍将相提并论而已。<> 而他的犹豫,正好符合一个有些野心又心存顾忌的江湖人士的风格。 一般江湖上的人,是不太愿意跟朝廷有什么瓜葛的。朝廷鹰犬,就是江湖中那些自命清高之辈对归附朝廷的江湖人士的蔑称。 见张儒不说话,夏侯淳又道:“当然,如果少侠愿意帮助阁老,事成之后自然不是一卫指挥使的位置。少侠乃是杀人者,相应的东西,阁老绝对不会吝啬。” 张儒犹豫再三,依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数次说服,张儒都没有点头,连一向自问养气功夫不错的夏侯淳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终于,张儒抬头,看着夏侯淳的眼睛:“老子不相信你,老子要见万大人。若是万大人亲口许诺,老子便干了这一票。富贵险中求,万大人答应的事,老子自然会去做。” 一个良好的开端,让夏侯淳感到十分开心。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少侠放心,小可这就带少侠去见阁老。” 二人从小房子里出来之后,为了避免目标太大,夏侯淳把所有人都遣散了,只是自己带着张儒在大街小巷里闲逛。 走了两个时辰,确认身后无人跟踪了,夏侯淳才带着张儒进了他们的一处秘密基地。 从对方小心谨慎的行事方法来看,就连张儒也有些佩服。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他手下也只有三成人。 一般人在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之后,绝对不会继续走半个时辰。 离目的地越近,张儒就越平静。 他现在的养气功夫虽然比不上朝中宿老,但是比十年前还是要好很多了。<>即便他对一个人恨之入骨,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加之他脸上现在是另外一副面孔,他的喜怒哀乐自然更不容易显露出来。 进了门,张儒有意无意的道:“夏侯大人这么带着在下来,就不怕在下是张文轩的细作?” 夏侯淳十分得意的道:“连张文轩的人头都是少侠摘下来的,少侠若还是张文轩的细作,那小可也就认了。现在都已经是自己人了,少侠可否告知姓名?” 张儒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待在下跟阁老谈过之后,再告诉夏侯大人贱名不迟。” 虽然对夏侯淳加了敬称,但他依然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夏侯淳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他的定力。 如果他知道张儒是因为还没有想好一个合适名字的话,估计得吐血三升倒地不起了。 回到京城也有小半个月时间了,终于要见到那个已经在暗处跟自己掰了无数回手腕的人,张儒心跳加速了几分。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七章:讨好处 ?? 进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袭白发。 万安的头发没有绑成发髻,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颗人头,一颗属于张儒的人头。 老家伙脸上的老褶子无数,眼神浑浊,怎么看都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不像一个布局颇多的阴谋者。 “在下温清松,见过阁老大人。”张儒随意想了一个名字,也不避讳万安打量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 夏侯淳弓着身子对万安道:“阁老,这就是不才跟您说过的高人。这张文轩的臭头颅,便是这位温先生摘下来的。” 万安唔了一声,不赞张儒勇武,不赞张儒身手,反倒赞起了张儒的名字:“温清松,咬定青山不放松,恩,好名字!好名字!” 张儒淡淡道:“阁老谬赞。” 万安道:“观先生谈吐,似乎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存在啊!敢问先生师从何人?” 看似不着边际的话语,却是暗藏玄机。 一个江湖人,基本上不可能饱读诗书。而一个饱读诗书之辈,又不可能将武道发展到张儒现在的高度。 二者兼得之人,一般出身于世家大族。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养得起这样的人。 张儒轻轻的将万安跑过来的尖刀退了回去:“不瞒阁老,小时候倒是读过几句圣贤书,后来家道中落,什么都没剩下,光剩下一身武功了。穷文富武,穷文富武,可惜了了,弃文从武,倒是多亏了医道一身的师父。 跟万大人您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我还真他娘的不习惯。<>要是万大人不嫌弃,咱就用江湖人的江湖话说。 没毛病,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要是满口之乎者也,早他娘的被人给剁成肉酱了。 我师父那老家伙,就是太仁慈,跟人说什么仁义道德,最后连尸体都不知道上哪找去。 温清松的名字,万大人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江南一带问问,辽东的响马,江南的漕帮,没人不知道温清松的名字。 不过老子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鬼面佛。” 一开始说话是文绉绉的,虽然从万安脸上看不出神情,可张儒敏感的察觉到老家伙已经有了杀意。 索性,他说着说着就拐了弯,到最后,干脆就是一口一个老子。 反正万安这老杂毛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温清松是真有其人,在江湖上名号极为响亮。更多人喜欢叫鬼面佛,因为这人做事从来都是喜欢带着面具做事。 这个称号一出口,万安还没说话,夏侯淳已经惊呼出口:“原来您就是鬼面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早知阁下是鬼面佛,不才定然厚礼相待。” 张儒随口道:“别扯那些没用的,夏侯大人如果兴致高,跟老子去扬州找点瘦马好好爽快爽快也不错。老子看这万阁老似乎不那么喜欢老子这么个江湖草莽,就此别过吧!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老子的卫指挥使如果不到手,到时候老子要你们项上人头佐酒!” 狂傲不羁,粗俗不堪。 这是万安对温清松的印象。 决定要跟张儒好好掰腕子之后,万安就想过很多办法招揽江湖上的好手。可惜,他手下的人基本上都是江湖上那些中层游荡的人。<> 底层混江湖的汉子希望有一个机会,万安却不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上层的江湖人一个个都是自命清高,让他们成为朝廷鹰犬,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唯一会受朝廷人驱策的,就只有一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 鬼面佛的大名,那是京城都极为有名的存在。 成化二十一年鬼面佛连杀三个四品大员,那可是名震天下。后来不了了之,一方面是牟斌掌控的锦衣卫无法掌握鬼面佛的行踪,另一方面,也跟张儒有意放纵有关。 因为张儒查过,鬼面佛做事是极有道义的,杀的三个人,全部都是地方上恶贯满盈的存在。 不然以张儒嫉恶如仇的性格,岂能放纵鬼面佛耀武扬威。 万安露出了微笑,最后一次试探,算是成功了。 高手嘛,总是有点恃才傲物的,如果此人能为自己所用,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温先生大才,老朽不敢托大。如今老朽已经不时当朝内阁首辅,温先生还请不要客气。温先生能来见老朽,是老朽的荣幸。不知夏侯所言,温先生可考虑清楚了?”万安微笑道。 对这种人,越是礼贤下士,越是能够让对方死心塌地。 别的万安可能没有,但是耐心,他有的是。 驭人之道,万安比之张儒,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清松’淡淡道:“万大人看得起,在下当然愿意效劳。不过嘛,老子是刀头舔血的人,你能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就能为你杀什么人。别说做事啊,老子能杀人,不代表老子能做事。当然如果万大人是让我每天晚上跟京城八大胡同的小娘皮好好乐呵,那温某自然是却之不恭的。<>” 面对他的满嘴荤话,万安不以为意:“如果让温先生出手杀张文轩麾下将领,温先生需要什么筹码?” ‘温清松’歪着脑袋考虑了一下道:“杀一个侯爷二十万两白银,三千亩两天,一个卫指挥使的位置。杀一个边将,可比杀一个侯爷要难多了。怎么的万大人也不至于太小气才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没有一个总兵,老子是不干的。” 他之所以狮子大开口,就是想看万安能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只有试探出万安的底线,他才能估算出万安到底有多大的可能逼宫。 在没有确定这一点之前,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计划到底怎么实行。只有确定了万安的想法,他才能实行自己的计划。 万安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好,就一个总兵位置!你杀了张文轩麾下四员大将!一个马璁、一个王周、一个范统、一个谢仑!” 他不知道马进忠的存在,不然万安一定会选择加上一个马进忠。 要知道其他四人虽然手握重兵,但是真正能够杀人于无形的,还是马进忠的暗探。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八章:讨价还价 ?? ‘温清松’面露难色:“万大人可是够小气的,我手下好歹也有些兄弟,万大人给一个总兵的位置,未免有些不合情理吧!” 别看他表面云淡风轻,他心里却是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万安能够这么轻松的答应他这种无理的要求,就意味着这个老不死的已经做好了弑君的准备。 同时,他又感到十分庆幸,有范无咎进宫保护,就算是天门九卫全体背叛朱佑樘,范无咎也能够保证朱佑樘不受伤害。 从出征的路上捡了个宝,范无咎就是当之无愧的宝。 别看天门九卫的人有时候对范无咎不客气,可那是建立在他们跟范无咎年纪差不多的前提下的。 真要是论功夫,宫里面几个老家伙一起上,也未必能够在短时间杀了范无咎。 万安面色一沉:“温少侠可不要得寸进尺,老夫是真心欣赏少侠武艺。一个总兵的位置,可安置副总兵一人,偏将数人。少侠兄弟多的话,尽可安排在一处。若是还不满足,老夫只好换人了。” ‘温清松’淡淡道:“可以啊!万大人换人便是。反正一个指挥使的位置少不了。老子的兄弟,都是跟着老子趟过刀山走过火海的。不给他们一个合适的位置,还真他娘的不好打发。老子这个人向来就公平,没理由老子一个人当总兵,让兄弟们吃亏。反正张文轩是我杀的,这幕后主使是你。你说要是我出去嚷嚷几句,那些人回不回带兵回来找你的麻烦?” 万安眯起双眼,浑浊的双目中寒光四射。 这个人留不得! 在‘温清松’提出一连串不合理的要求之后,万安在心中想道。 现在这种情况,面对一个能够把张文轩的脑袋割下来的猛人,他还真不敢抬高调。<>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狗急跳墙,抽刀就是给自己来一下。 活到万安这把年纪的人,又有和自己能力不相称的野心,他绝对不会这么早就想死。 夏侯淳乃是跟了万安二十余年的存在,哪会看不出主子心中所想,立马跳出来劝说:“大人,少侠,您二人各退一步可好? 温少侠,大人就算重新入阁,要安排那么多总兵,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您也没说自己有多少兄弟,现在各地总兵总共也不超过二十个。少侠要是有三十个兄弟,咱们这也不好安排不是! 大人呐!少侠本事高,脾气自然倨傲。这都是江湖上的习气,大人切莫动怒。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将张文轩麾下的人马一网打尽,而不是在这里内讧啊!” 万安心想也是,这个时候跟一个江湖草莽生气,根本犯不着。 反正现在还用得着这个人,大不了就是用完之后杀了便是。只要自己能够重掌大权,别说是一个温清松,就是一百个温清松,也绝对不是国家机器的对手。 想到此处,他敛去目中凶光,马上笑眯眯道:“少侠勿怪,这人老了,心也跟着老了。是老朽糊涂,还请少侠大人大量。” 身居高位,能卑躬屈膝,此人还真有他的过人之处。 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张儒,而是一个真正的温清松,张儒有十足的把握温清松会被万安轻松说动。 好在现在温清松已经是他的兄弟,不然这事还真难办。 既然万安放下了身段,他自然借坡下驴:“我的兄弟不多,一共三个而已。我四人占据九边四镇,四个总兵。<>万大人能答应咱们就好说,不能答应那就一拍两散。” 他依然在威胁万安,目的只有一个,让万安不再怀疑。 尽管万安口头上说最后一次试探,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有其他试探方式?像万安这样的老狐狸,即便跟了他十数年的人也未必能偶得到他的绝对信任,更不要说一个江湖上的杀手了。 就如张儒所想一般,他越是这样桀骜不驯,万安的警惕性就越低。 以正常人的眼光推断,一个人越是想要打入一个集团,绝对会顺着集团首领的意思去做。而像‘温清松’这样的人,有九成可能不会是敌人派来的。 “一个月,一个月时间,杀了老夫所说的四人,给你四个总兵的位置又能如何!”万安十分大气的道。 实际上,这是一个十分苛刻的条件。 从京城到宣府,就算骑着快马也需要数日时间。一来一回,就要去掉七八天时间。留给‘温清松’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在这短短的二十天之内,‘温清松’要完成杀人、逃离,那几乎有些不太可能。 张儒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讨价还价道:“万大人这个条件就有些苛刻了,一来一回的路程都要时间,你让老子傻乎乎的提着刀子到了大同就马上杀了他们不成!” 万安笑道:“没必要去大同,现在这四个人有三个在宣府。你杀了三个人之后,最后那个在大同的,老夫可以再给你一月时间。” 范统、谢仑、王周三人在宣府。 在大同的,只有马璁一人而已。 张儒听罢不由暗暗心惊,这万安手下的情报系统还真不是盖的,竟然能够知道谢仑的下落。<> 要知道他也是在两天前才知道谢仑已经到达宣府的消息,而万安能够今日便知道,算得上非常快了。 “好!”这次张儒没有再犹豫,一口答应。 他是假的温清松,自然不可能真的去杀这些人。 万安感到有些疲惫,笑着点点头:“恭候佳音。” 然后,夏侯淳就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将张儒送出宅子之后,夏侯淳还十分热络的说等着你回来,老哥请你大醉三日。 张儒心中冷笑,如果现在他不是易容之后的温清松,而是一个真正的杀手。只怕他杀了人回京之日,便是身死之时。 回到自己暂时的住所之后,张儒立马写信让人交给了在侯府的无相。通过侯府的白隼送出信件之后,他联系了阴煞阳和等人,骑着快马出京。 得知‘温清松’果然带了四人出京之后,万安总算是放心了。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九章:走漏风声 ?? 只是万安并不知道,这五人出京之后,走了近三百里,全部换了马匹,经过一番精心的易容,又回到了京城。 而且,他们五个人是分别回到京城的。 城门口有万安的人,但那些人愣是没有发现,这些掺杂在普通老百姓中间的人,竟然就是半日前离开京城的人。 重新回到京城之后,张儒要做的,就是跟万安一样,耐心等待。 只不过万安等待的是王周等人身死的消息,他等待的是王周等人起兵的消息。 等了四五天,估摸着信已经到了宣府,张儒决定进宫一趟,见一见自己的那位奶兄弟。 毕竟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造反,是他亲自指挥的造反。 弘治十二年三月初八,深夜丑时三刻,人正是昏昏欲睡的时间段,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带着一个低头的小太监来到了午门口、 “呦,萧公公,这大半夜的,您是要去哪儿啊?”谭正死后,宫中禁军换了统领,同时也加强了內宫各门的防御。 问话的是一个叫方显的年轻人,家中有人在朝做官,通过关系谋了这个职位。 上任没多久,遇到萧敬晚上出宫,他自然要加几分小心。 倒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小旗能够拿萧敬怎么样,而是他上面的人特意吩咐过,任何人要出去,都得严格盘查。 萧敬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方小旗,杂家要出宫,好像不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小旗同意吧!” 方显一脸冰冷:“萧公公是司礼监的大人物,末将一个小人物自然是无法强求的。<>不过许大人有令,任何人出宫,都得有他的手令。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还请萧公公不要为难末将。” 萧敬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也太黑,无人看到。 他忽而脸色变得十分猥琐,偷摸着给方显塞了一定十两的纹银:“方小旗,杂家出宫真的是有要事要办,请小旗通融通融。这一点小意思,就请兄弟们喝茶了。” 方显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面露得色:“萧公公,不是小的为难您。实在是许大人有令,任何人没有他的手令都不得出宫。上次发生的事情想必您老也是知道的,末将一个小人物,不想成为第二个谭正。” 听他那意思,依然没有放行的意思。 萧敬有些急了,再次塞了十两银子过去:“方小旗就通融通融吧!改日杂家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方小旗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方显疑惑道:“公公如果一定要出宫,了不得就是找许大人要一个手令,何必来求我一个小人物?” 萧敬一脸为难。 方显又道:“萧公公要是不肯说,小将在许大人那边没有一个合理的交代,公公就是给再多的黄白之物,怕是也难出宫一趟啊!” 萧敬让方显附耳过来,然后小声道:“杂家是个阉人,许大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杂家这种阉人。别说问他老人家要一个手令,就是跪着求,怕也求不来啊!现在陛下无心国事,深宫之中人多嘴杂,杂家这也是万不得已,才出宫一趟的。” 难闻的尿骚味让方显下意识的要去掩鼻,手到了半空中才猛然发现这尿骚味是眼前这位身上传出来的,他硬生生将手放了下来。 “萧公公的意思是?”方显有些没听明白。 萧敬道:“方小旗知道杂家这种阉人是没法人事的,这宫里头皇后娘娘管得严,对食的机会本来就少。<>现在陛下每日就在东暖阁内,时不时还得出来走一走。杂家今日也是趁着陛下乏了,这才冒险出宫的。” 太监下面那玩意没有了,可他们也有自己的欲望。 在宫中,太监和宫女对食的事屡见不鲜。尽管方显不曾入过內宫,这种事情倒也道听途说了不少。 一听萧敬这个解释,他顿时恍然大悟。 感情眼前这位在司礼监权势滔天的大太监,是因为皇帝每天都在內宫之中,没有时间发泄心中那一团邪火,琢磨着要出宫找人发泄了。 他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萧公公原来是有火气啊!” 萧敬将一张白脸凑了过去:“你看看,你看看杂家这脸,都长燎泡了。” 一股恶臭从萧敬口中喷出,让方显忍不住倒退了数步。 他心想着老太监出宫也不过是找个窑姐发泄一番,事情应该不大。再说了,现在宫中可都是那位公公说了算,那位唯一忌惮的便是眼前这位。这萧公公掌控御马监,得罪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卖个人情,让他出去。 “那小将可跟公公说好了,最多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如过不回来,换班了小将可就兜不住了。”方显严肃道。 他能够放萧敬出去,但是他无法放萧敬进来,事情一样会露出马脚。 许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死了个谭正,许海屁都没放一个,但是只要他们做事稍有不慎,许海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他方显爱财不假,可也不会拿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开玩笑。 萧敬拍着胸脯保证:“小旗放心,杂家两个时辰之内,一定回宫,一定回宫。<>” 说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他毫不犹豫的送了出去。 要说油水,最多的就是这群太监了。他们没有儿女,留着银子没什么用处。除了每个月必要的花销之外,很多钱他们都存起来了。 方显不由露出了微笑,今夜这一笔赚得,可比以往要多很多啊! 得到了保证,他也不再为难萧敬,直接命人放行。 自始至终,方显都没有注意萧敬身后那个身材修长而瘦弱的小太监,更没有因为萧敬带一个小太监出去而为难。 毕竟萧敬也算是内廷的大人物,身边带个人是很正常的事。要知道那位身边,可是京城跟着不下十人的护卫队伍。 如今萧敬夹着尾巴做人,带一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走了数百丈之后,萧敬松了口气,朝身后的人躬身拱手:“陛下,侯爷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等待。”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六十章:会面 ?? 是的,跟在萧敬身后的人,正是大明的皇帝朱佑樘。 在上次范无咎说了几句话之后,朱佑樘并不确定天门九卫是否真的忠心,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出宫。 这次看到张儒的信物,他完全没有怀疑的出宫,就是因为那信物是只有他和张儒知道的东西。 没有点灯,朱佑樘就摸着黑试探性的朝前面走去。 忽然,暗地里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用力挣扎,想要呼救嘴巴却张不开,只能急得呜呜呜直叫唤。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出来,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尽管那声音故意伪装得阴测测的,朱佑樘依然辨识出来了。 他立刻放松了警惕,用手指掰那捂住嘴巴的粗糙大手。 “跟我走!”声音的主人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说来也奇怪,朱佑樘竟然不再挣扎,反而还顺着这人的力道,十分配合的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好小子,还真不怕死。”身后的人刻意压低声音。 朱佑樘再次伸手掰捂住嘴的手,这下那人没有为难他,而是松开了手。 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朱佑樘翻了个白眼:“你就别装神弄鬼了,这大晚上的把我叫出来,然后又挟持我,你可知道这是死罪。这么多年,我已经被你的装神弄鬼给弄烦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毕竟他是一个皇帝。 他可以容忍张儒这样的人平时跟他没大没小,却不能容忍别人把他当猴耍。<> 一个满是戏谑的声音传进了他耳中:“弘治盛世啊,哪里那么容易来。一步一步的走,已经走了这么久了。百姓的日子倒是越来越好过,可满朝文武,能真心实意为百姓办事的,有几人?不是我喜欢装神弄鬼,而是我以前少不更事,做的事让太多人感到恐惧。我如果不死,他们不敢出来的。” 朱佑樘转过身:“虎哥,你瘦了。” 月光下,张儒卸掉脸上伪装,容貌的确清减了许多。 毕竟这些日子他都不是在京城过纸醉金迷的日子,一路劳苦奔波,他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张儒笑了笑:“瘦一点好,只要不死就行。倒是你,这段时间在宫中应该日子不好过吧!” 朱佑樘有些委屈的看了张儒一眼:“我好不好过,你还不知道啊!你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你手下那些人每人上了一封奏折,说是你要是有事,他们就举旗造反。朝中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攻讦你的官员,一向主张讲和的官员纷纷冒出来主战。倒是保国公等主战派反而偃旗息鼓了,内阁几位大学士,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情况,他知道张儒肯定知道。 张儒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陛下可知,这些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朱佑樘想了想猛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一个能够指挥刘吉办事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也许,是某地的藩王吧!” 能够指挥一个内阁大学士做事,除了勋贵之外,他真的想不出其他人选。 一般的勋贵还没有这个能耐指挥文官办事,特别是朱永这种粗鄙武夫,更无法让刘吉这样自认为读了圣贤书的人做事。 哪怕是皇亲国戚,没有一定的地位,也是无法让刘吉这种身份的人做事的。<> 张儒目光灼灼:“这个人我知道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就不要说陛下您了。万安!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万安这个老匹夫。” 万安离开朝堂,可以说是被朱佑樘和张儒联手逼走的。 而今,得知这个人竟然是万安之后,朱佑樘果然大感意外。 他可是从来没有把事情跟一个过气的内阁大学士联系到一起过,像万安这样的人,就算是门生遍及天下,也根本无法对朝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这种潜意识,让朱佑樘走进了误区。 “就是万安!我见过他了。陛下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范老进宫保护陛下周全?”张儒似笑非笑道。 皇帝能够出来,证明彼此之间的感情没有因为地位的变化而变化。 这是他最为欣慰的事情。 朱佑樘眉头凝住:“听范老的意思,似乎天门九卫也不那么牢靠了。” 张儒用力摇头,伸手拉了朱佑樘一把,两人在夜色中慢慢踱步:“万安已经狗急跳墙,因为陛下旗帜鲜明的选择支持我这个武夫,万安已经跟宫中的人有勾连。现在我的身份是万安身边的杀手‘温清松’,按理来说,我现在不应该在京城,而应该在宣府准备刺杀王周等人。 不管他们是不是我带出来的人,他们身上都打着定边侯府的标签。 陛下可能不在意,但是朝中文官未必就不在意。包括李东阳大学士在内的几位内阁大学士,只怕心中也腹诽过。 我不过问,不代表我不知道。<> 几个小子在我昏迷之后选择写奏折威胁陛下,这是我给鞑靼下的套。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差一点就真的造反了。 这次冒险见你,是为了告诉你,一切小心。最好是将保护皇后娘娘的人全部换成陛下自己信得过的人,不然的话,范老一个人保护不了这么多人的安全。 至于那些真心想要造反的人,暂时也不用过问。陛下放心,臣是陛下的臣子,急流勇退之时,臣会将这些人全部带走。” 朱佑樘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张儒淡淡道:“陛下没有那个意思,臣知道,可太子有没有那个意思,臣不知道。太子现在还小,这江山,迟早有一天是要交给太子爷的。功高盖主,主能够不疑,说的是陛下。可臣不可能继续辅佐太子殿下,因为谁都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愿意臣来辅佐。 陛下放心,等事情处理完毕之后,臣会扬鞭草原,让大明边境,永无边患。” 这算是一种承诺,一个臣子对一个君王的承诺,也是一个兄长对一个弟弟的承诺。 本书来自//.html 第661章 :势如破竹 朱佑樘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他登基为帝的这些年,张儒到底为他做了多少事,他是知道的。 别说他朱佑樘是一个生性仁慈的皇帝,哪怕他是一个铁血帝王,只怕在面对张儒这样的臣子的时候,也不会痛下杀手。 他可以保证自己不对张儒动手,他能否保证自己的儿子不对张儒动手? 不,他扪心自问,他保证不了。 既然保证不了,那么张儒做的这一切,= 他便无从指摘。 “好了,别想那么多,那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现在想太早。我已经让人去了宣府,相信要不了多久,宣府和大同边军就会起兵造反。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这次榆林、辽东两镇人马也会随之而动。 叫你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免得到时候你又怒火攻心。 大喜大悲,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你虎哥我,可是还想在你的保护下,多在京城过几天好日子。”张儒倒是很看得开,一点都不担心以后的事。 朱佑樘坐下道:“虎哥真的认为这样好?” 一个皇帝在位的时候有人起兵造反,这种事情写进史书之中后,便再也无法更改。劳心劳力十年光阴,基本上是在透支身体。为的除了大明昌盛之外,还为了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犹豫,徘徊。 这个皇帝,做得很累,可他觉得张儒并不是那么理解。 张儒想了想道:“你在担心什么?” 朱佑樘叹了口气:“担心辛苦半辈子,到最后留下一个恶名。暴君这样的称号,佑樘担当不起。” 张儒傲然道:“史书是人写出来的,不是真正记载历史事实的。成王败寇,若是陛下没有对万安下手,等他身居高位的那天,陛下可还能留下美名传扬青史?” 朱佑樘略带讶异的看向张儒:“虎哥真的不在乎?” 张儒郑重道:“只要能够完成心中的理想,纵使背上千古骂名又能如何!张文轩不惧流言蜚语,要的是实际上的好处。” 朱佑樘有些失落:“既然虎哥已经决定了,那便去做吧!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要虎哥觉得可行就行。” 张儒沉默了一会道:“佑樘,是不是觉得虎哥有些独断专行,心里有些不高兴?” 朱佑樘笑得有些牵强:“虎哥觉得呢?” 张儒笑道:“也就是碰上了你这样宽厚的皇帝,我这个做臣子的才能够这么没大没小。佑樘,我知道你念恩,也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感激。大多数时候,你心里没有当我张文轩是一个臣子,而是把我当朋友,当兄长! 如果没有心中那个所谓的理想,我大不了就是得过且过。不需要得罪那么多人,不需要管那么多事。只用每天领着娇妻美妾,过那种酒池肉林的生活便好。 可能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吧! 我做的一切,不单单是为你,更是为了大明的亿万百姓。 我的得寸进尺,我的目无章法,我的恣肆妄为,你都忍耐着。 可是人的忍耐,都是有一个限度的。 佑樘你今日不管张文轩胡作非为,明日呢?后日呢? 我不得不在你还信任我的时候把很多事情都做好,等到那个时候,功成身退,也就名正言顺了。 我做了很多防范的措施和手段。 大同之外的土城有我三万人,这些人以前都是白莲教的人。关键时候,他们能够保证我的平安。 王周麾下飙云骑加上人马将近五万,这些人都是死忠于我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昏迷之后,他差点真的谋反了的原因。 范统本来是江湖人,跟着我之后,一步一步踏上朝堂,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马璁掌控大同十多万边军,这些边军都是跟鞑靼作战过的老卒。我没死,他不会造反,我死了,他会不会造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这家伙还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如果不是他一力劝阻,只怕现在鞑靼的三十万大军已经被我杀了个血流成河。 你可以放心,让你不放心的人我走的时候会全部带走,让你放心的人我会留着给你用。 至于将来朱厚照是不是会杀了我留下的人,我不想考虑。 这么多年,你对我没有忌惮是不可能的。你是皇帝,你随时随地要为自己的王朝着想。这江山,怎么说都是太祖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下来的,没理由在你这个明军手里败掉。” 朱佑樘沉默了。 他心里对张儒有忌惮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就像张儒说的那样,他是皇帝,他随时随地要为自己的朱家王朝着想。 单从私人感情上面说,他是绝对不愿意张儒离开朝堂的。可站在大局方面考虑,张儒离开又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手握重兵还结交了不少文官的勋贵,三重身份加在一起,一旦这个人的想法有任何偏差,随时都能颠覆一个鼎盛的王朝。 “虎哥,我”朱佑樘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张儒身后拍了拍朱佑樘的肩膀,看着朱佑樘有些苍白的脸:“你才三十岁,头发已经全白了。你在一天,我会守护大明一天。等到那天你不行了,我会离开。不要让任何人找我,我不会出现的。” 朱佑樘喉咙里面就像被东西哽住了一样,很难受。 张儒这么些年,一直都在为他做事,而且做的每一件事,细细想来都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 可他是皇帝,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一个皇帝不可能有太多的私人感情,因为他要为江山负责。 所以太多的歉疚在他心中发酵,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张儒转移了话题:“不出意外的话,保国公那边应该不会阻拦大军过宣府。蓟镇李铭那边我无法打招呼,得你这个皇帝才能使唤。放心,只要这一战打好了,全歼了万安的人马之后,张文轩便是一介草民。” 第662章 :沉思的皇帝 草民? 这是他调动军队造反的代价。 哪怕这种造反,是提前通知了皇帝的假造反。 朱佑樘完全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安抚自己的奶哥哥,亏欠太多,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张儒笑了笑,再次拍了拍朱佑樘的肩膀:“好了,回去吧!萧敬那边应该还在等着,现在宫中情况有些不对,陛下最好派合适的人保护好太子和皇后的安全。我的人无法进宫,萧敬麾下的人倒是有些可用的。” &% nbsp; 朱佑樘失魂落魄的被张儒送回原地,萧敬还在风中来回走动。 “萧公公,宫里面的事,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陛下,陛下如果有任何闪失,萧公公就不用活在这个世上了。江西是个好地方,那里应该是风水宝地。”张儒对萧敬淡淡吩咐道。 萧敬心中狂跳。 江西? 他的家人,现在可都是在江西的。 他丝毫不怀疑这个睚眦必报的侯爷说的话是假的,因为他知道,只要对方愿意,的确随时可以取走他和家人的项上人头。 一脸郑重的点头答应了张儒之后,萧敬先是搀扶着失魂落魄的朱佑樘,到了午门口之后,才改为自己走在前头。 再次付出了千两宝钞的代价,才在方显挪揄的目光中回到宫中。 一回到宫中,萧敬就被许海叫过去了。 “许大人安好。”萧敬不卑不亢道。 他现在身份不低,算得上皇帝身边的人,是以不像别人那般畏惧许海。 许海似笑非笑的道:“萧公公好雅兴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宫外边去了。” 萧敬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方显拿了银子之后才出卖了我? 许海淡淡道:“萧公公,现在是非常时期,出宫的时候最好还是跟老夫说一声。这皇宫内院的安全,可是要靠大家一起维护的。陛下身体不好,萧公公若是出宫胡搞,怕是有些欠妥。 陛下对萧公公还算信任,老夫乃是陛下最忠臣的卫士。若是萧公公下回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老夫说。” 尽管许海说的话都是一些不太严厉的话,可只要仔细看他的目光便知道,他是很看不起萧敬这样的阉人的。 因为说话的挥手,许海连一点眼神都没给萧敬。 萧敬低头道:“许大人教训的是,以后萧敬会注意的。” 许海道:“萧公公回去好好休息吧!陛下每日都是你伺候,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就马上告诉老夫。不要等到出了事的时候再说,到那个时候就晚了。你萧敬没几个脑袋被人砍,我许海也没几个脑袋被人砍。” 萧敬没说话,转身就退。 回到东暖阁内的朱佑樘马上就换了服饰,假的皇帝是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虽然在皇帝的床榻上睡觉,不过他根本没睡觉。 一个虎视眈眈的冷面中年人就在房梁上看着他,还有一个神医面无表情的在研究千金方。 偌大个东暖阁,空荡荡的,时不时从外面传出一丁点声音,都足以让他感到害怕。 “给他一个小职位。”朱佑樘对后面跟来的萧敬吩咐了一声。 他没问萧敬去了哪里,只是简单的吩咐了一声就坐在桌前开始奋笔疾书。 一封密信写好之后,他将信交给了房梁上的冷面中年人,然后才看着烛光怔怔出神。 张儒今天跟他说的很多东西,他都需要仔细想想了。像张儒那样能够事先想好很多东西的人,这个世上不多。 他是皇帝,他想的问题很多,很杂,但是没有张儒想的那么全面。 他心里还有些担心,因为他不知道张儒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人都是会变的,一年前他可以相信张儒没有反心,十年前他可以相信张儒没有反心,现在他真的不敢相信张儒没有反心。 一个人走到了一定高度,就想着往更高处爬一爬。 张儒是那种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这么多准备都告诉了自己,可自己却拿不准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实际上,他写了一封给李铭的信之后,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只是他的心里,依然有些忐忑不安。 “神医以为虎哥如何?”朱佑樘突然发问。 老李头没想到皇帝突然问这个,面无表情的道:“亲近之人心中,好人一个,仇视之人心中,恶贯满盈。” “朕能相信他?”朱佑樘又问道。 老李头马上知道,皇帝应该是又陷入了什么死胡同。很有可能跟他这次乔装出宫有关,而且还受到了一定的打击。 他想了想道:“陛下以皇帝的身份,此人不能相信。功高盖主,迟早有一天反噬其身。陛下以朋友的身份,这个人能够相信,毕竟这么些年,文轩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的事。万物有极,阴阳融合才是正道。陛下想偏了,不做偏便无事。陛下做偏了,能改正过来便无事。” 他也不管皇帝是不是能够听懂他这种神神叨叨的话,反正他也只是小人物一个,靠着医术在宫中立足而已。 至于皇帝跟张儒之间,最后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朱佑樘轻轻哦了一声:“或许是朕错了。” 房梁上已经将信件送出去的中年人忍不住道:“哪来那么多对错是非,皇帝你信得过他,便信任到底。信不过他,现在就可以找人把他拿下。反正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不知道有多少皇帝做过。” 朱佑樘没在意那人的语气,自顾自看着烛光出神。 皇帝皇帝,这两个字真的是重如千斤。他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有这么深切的感慨,就算张儒跟他说了很多,他自己都不敢肯定,这次张儒身死的消息传扬出去之后,整个属于他的天下,到底会有多少人帮着张儒报仇。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朱佑樘慢慢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二天,市井中便传出了消息,贩夫走卒之间到处口口相传,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定边侯张儒死了!被人暗杀! 第663章 :兵贵神速 那些人传得是有板有眼的。 这个说:“侯爷听说是被人给割掉了脑袋,死状凄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天杀的,这下咱大明要乱了。” 那个说:“是啊是啊!听说侯爷手下的人可都是手握重兵的将领,这下捅了马蜂窝,就是当今圣上,要熄灭那些悍将的怒火,只怕也不容易。” 有人附和道:“现在还搞不清楚是什么人下的手,一旦搞清楚了,只怕那些人带着边军进京,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有人叹息有人冷嘲热讽:“都是一帮不@ 知道内幕的人,你们知道个屁。听说定边侯麾下的人,可不那么听他的话了。他这一昏迷就是半年,谁不想自己当老大。就算是他活着要掌控现在的数十万边军也是个不小的问题,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有几个人深以为然的点头,有人则是低头沉思。 有人考虑朝局变化,有人考虑身家性命,有人考虑是否搬出京城,有人考虑那些将领会得到什么好处。 众说纷纭,无人能够真正给张儒身死的事定性。 倒是定边侯府外面围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要求见张儒一面的。 消息传出来了,可无法确定真假,他们必须要知道张儒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才好寻找自己的下家。 说好听一点,这些人是识时务之人,说得难听一点,这就是一帮墙头草。 消息如烈火燎原,很快就在京城散开,紧接着就朝外面散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定边侯府没有人站出来辟谣,也没有人站出来承认。反正侯府大门紧闭,没有经过里面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这就愈发让老百姓相信张儒已经身死的消息是真的,毕竟侯府现在根本就不肯露面。 朝中攻讦张儒的人少了,攻讦内阁几位大学士的人多了。 张儒已死,不足为惧。 内阁的大学士没有兵权,更是不足为惧。 这些人害怕的,是张儒麾下的部队。 一个曾经的九边总督,手握数十万人马的兵权,随时都能够颠覆大明朝廷的存在死了。而且,据小道消息,还是被人潜入府邸割掉脑袋的。不管是站在公义上还是站在私利上,聪明的文官们完全可以想象,侯府麾下的人绝对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万安、兰天恩、还有某位宫中的大人物聚到了一块。 因为杀手温清松的出现,因为杀手温清松成功割掉了张儒的人头,兰天恩才有这个资格坐在椅子上跟万安和宫中那位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消息会传开了?”万安连续发问。 现在并不是公布张儒身死的最好时机,只有等到张儒麾下的将领全部被刺杀之后,才是公布消息的最好时机。 一旦现在这个消息传到边镇,只要那些人聚集到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人可不同于张儒,张儒会顾及跟朱佑樘之间的情谊,那些人可是不会的。 光是张儒昏迷,就差点让边镇动乱,现在张儒真的已经死了,那边镇还不得乱了套去。 是以万安没有压制心中怒火,瞪着眼珠子看着俩人道。 兰天恩虽然现在身份已经不同,可依然不敢在万安面前抬身价,小心翼翼道:“回阁老,此事下官真心不知。” 他负责的是在朝中领着一帮闲着没事的清流文官攻讦内阁几位大学士,外面的事,他是一概不知的。 宫中那位脸色也十分凝重:“这是杂家还真不知道,不过听手下的小的们说,似乎是有一群人专门在散布消息。这些人神出鬼没的,也不是什么陌生面孔。小的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些人的踪迹。 依杂家看,这说不定就是侯府那两个小娘皮的主意。 张文轩现在已经死了,她们独木难支,偌大个侯府,要养那么多人,那颗不是一笔小的开销。 尽管福州海禁开了之后,天津造船的人越来越多,两地源源不断的收入让张文轩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真正能够到侯府的手中的钱根本就不多,要知道张文轩可是有一大批人要养的。” 万安缓缓点头:“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只是这个时候散布消息,那两个蠢女子难道就不怕真的乱世来临?” 宫中的人阴测测的笑道:“阁老大人可不要忘了,这两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出身。 她们本来就是白莲教的人,两个都是红阳女。张文轩在的时候能够压住她们的野性,可张文轩已经死了,谁都压制不住她们的野性。 、 白莲欲孽被张文轩刻意放过,能够保证的也就是他生前不闹事。他死了,白莲教的人巴不得天下大乱。 这样也好,到那个时候,包喜爱应该就能想到你我的好,也不至于让咱们铤而走险了。” 万安感到头大如斗。 如果有选择,他肯定不会铤而走险。可是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无所适从。 兰天恩忽然说了一句:“现在只希望温清松那边,能够成功刺杀了。” 一句无疑的话,倒是让万安茅塞顿开:“老夫怎么就忘了这么一茬了,只要温清松能够成功杀了张文轩养的几条狗,大事可期啊!让你在大同的人盯着点,只要那边动手,尽量配合。就算是暴露出来,也在所不惜。” 前面半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后面半句话,则是对宫中那位说的。 几个惴惴不安的阴谋者分开之后,宫中那位自然是回到了深宫内院,而万安则在手下人的保护下,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宣府。 十五万大军在三天之内集结完毕,马璁率领十万大同边军马不停蹄往宣府赶。宣府总兵连个屁都不敢放,很干脆的就放行了。 张安那边的辽东驻军,过来了五万人,留下五万戍守边镇。 数十万大军即将在宣府聚集,然后一路杀向京城。 弘治十二年五月初七,宣府聚集大军四十万之众。包括辽东、榆林、山西、大同、宣府等爹边镇人马,都或多或少的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第664章 :杀向京城 是夜,一群人聚到了一起。 张安年纪最大,自然是他主持这个会议。 王周和马璁相视一笑,无太多沟通,一切都在不言中。 “文轩身死的消息,在座的诸位应该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宣府屯兵四十余万,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粮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影响。这次我们不是造反,而是要进京为文轩要个公道。”张安双手撑着桌子,眼睛不停打量坐在桌前的众人。 在场的人有很多。  ==; 他们分别是王周、马璁、范统、姜伟、谢仑。 高隐鹤这个曾经的锦衣卫小旗本来是没有机会坐在这个桌上的,不过王周有意安排他接收刘琦统领的五千神机营将士,所以他也有了这个参加会议的机会。 “如此大张旗鼓,只怕有些不妥吧!”马璁有些犹豫。 他看到了一封信,看了信之后才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大同。 可真的让他带着十万边军,跟着这么多人一起进京,他总感觉有些不妥。 张安淡淡道:“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不去,我不勉强。这不是打仗,不是为朝廷效力,而是私人恩怨。 文轩在世的时候,对诸位都不错。接到他的遗书,大家都来了。不错,很不错,老夫很欣慰。 不过人各有志,老夫也不会勉强诸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忠君爱国,还是兄弟情义,你们自己取舍便是。 不过一旦取舍,便要拿定主意。老夫这次当主将,若是有人答应下来,然后又说不去。就算老夫答应,老夫手下的刀也不会答应。” 这番话摆明了就是在敲打犹疑不定的马璁,这么多人里面,只有马璁一人是拿不定主意的。 拿着张儒的遗书,他来了,他希望有更多的人反对这样的建议。可是没想到,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反对。 甚至,那个叫高隐鹤的人,还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 顿时,马璁觉得面红耳赤。 王周笑道:“大家既然来了,那就是做好了准备。我早已脱离王家,我的死活,跟王家无关。哪怕这次是真的造反,王周也是先锋官。” 高隐鹤站起来,显得十分激动的道:“为完成侯爷遗愿,高某愿付出一条贱命。”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表态,至少,他们的态度都跟马璁不同。 张安满意的点点头:“好,不错,文轩算是没有看走眼。不过诸位放心,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事。对了,马璁,你呢?” 马璁嗫嚅道:“我” 张安面色微变,目光变得森然:“马总兵不要告诉老夫你带着十万大同边军来宣府,非但不是来帮你老大报仇,反而是来阻止我们帮你老大报仇的吧!” 马璁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张将军误会了。只是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进京,若是朝廷派人阻拦,到时候一场大战不可避免。马璁不是畏惧,而是担心到时候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了。” 张安胸有成竹道:“这个你放心,老夫自然有分寸。” 他当然不会告诉马璁,他从信件上看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稍微商量了一番之后,大军立马出发,所有粮草辎重全部不带,清一色的骑兵最先出发。 本来大明的国力,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骑兵的。毕竟中原地区不产战马,一匹优秀的战马很难得。 但三十万鞑靼大军给大明送来了将近六十万战马。这还是扣除了折损之后的数目,如果把那些伤残战马算上,那至少有九十万匹。 鞑靼人都是一人三骑的标准配置,这样可以让轻骑兵发挥应有的攻击力,同时也能够加快行军速度。 二十万骑兵先行一步,不过一日半的时间就遇到了李铭的蓟镇兵。 蓟镇边军一直都是李铭带领,对朝廷的忠诚程度较之其他八大边镇要高许多,可张安只是亲自带人去了一趟李铭那边,然后回来之后就继续带着人朝京城紧赶慢赶。 “督帅,数十万大军行叛逆之事,为何放行?”偏将不解的问。 李铭面无表情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可”偏将还想再说什么,被李铭暴喝打断:“本帅跟你说了,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马上传信回京,蓟镇十五万大军与叛军激战舒适,折损九万人。” 偏将心中疑惑更盛:“督帅,您这是明目张胆的欺君呐!” 李铭道:“责任又不需要你承担,你怕个什么劲。再说了,只要我李铭因为造反被砍了脑袋,你就是蓟镇总兵。” 偏将不再说话,他怕再说下去自己等不到李铭被看脑袋的那天,反而自己的脑袋会先被李铭砍掉。 正副之争,向来都是军中和官场的惯例。除非是死忠份子,不然一般的副手都是希望正职早点死了,然后自己好上位的。 蓟镇边军就走了过场就没什么事了,回到驻地之后依然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好想吃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这种暧昧态度也让本来做好了战斗准备的人‘叛军’松了口气,谁都不想很早就死掉,时而都想留着命享福。 这一站打不起来,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万幸。 说不定到了京城之后,再次发生战斗,他们能够活下来。 很快,数十万大军杀到了京城之外。 整个北平城所有百姓几乎都陷入了惶恐之中。 这张儒身死的消息传出来才没多长时间,怎的他手下那些边军将领就带着人杀到京城来了? 不管是准备搬离京城的还是压根没想法离开的,所有人现在都没法离开了。 张儒麾下的人马,已经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布置这些所谓的叛军并没有马上发动进攻,还用箭矢射了信件上城,说不定城内的京军都得陷入惶恐。 叛军最多的地方是德胜门,这个本应是将军凯旋之际才经过的城门,现在挤满了叛军。 德胜门守将是天阴侯裘胜,在他六神无主之际,他看到了一线曙光。这一线曙光,就是张安命人射上城头的信件。 第665章 :尸位素餐 大军围城,朝堂上彻底炸开了锅。 极为内阁大学士满头都是汗水的站在一群文官中间,不少文官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跟他们亲近的门生故吏,除了少数真的完全忠心于他们的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在观望。 “几位大学士号称为大明江山社稷殚精竭虑,而今大军围城,诸位大人作何解释?” “说得冠冕堂皇,以小生看他们就是尸位素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几位大人看,是不是该拿出个章程来了。” [/txt/35375/12314316/'>边镇丘八,我就不信偌大个京城连打几个边镇丘八都打不过。” 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刘健眼前发黑,他之前称病不朝,之后被李东阳苦口婆心劝说之后才重新回到朝中稳定局势。 可这斗智斗勇都斗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每次上朝的时候那些人只是老生常谈的攻讦张儒如何如何。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传出张儒身死的消息。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刘健就知道,他又有得忙了。 谢迁依然板着脸,只是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如果平时有人看到谢迁这样的脸色,定然不会再去招惹他。可今日情况完全不同,那些官职比他们地,地位比他们低的文官,就差没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娘了。 反倒是李东阳和徐浦十分淡然。 徐浦的淡然情有可原,他在内阁是属于中立的存在,不属于张儒这一阵营,自然也不属于万安那一阵营。 那些文官骂人骂得很凶,可没有一句是落在他徐浦头上的。 李东阳的淡然让人感到不解。 他嘴角挂着微笑,大有唾面自干的气势。 说了半天,几位内阁大学士没有半点解释,累了的万安一党决定先稍事休息。 反正现在皇帝不上朝,这朝堂之上基本上就是他们的天下。一旦有人管他们,他们马上就说有人架空皇帝,不广开言路,大明危矣。 这种等同于无赖的做法,的确让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颇为头痛。 “你们说完了?”声音渐小,李东阳眯着眼睛微微笑道。 这一下,再次将火药桶点燃。 “尔等身为内阁大学士,身居高位,竟然不思为国,反而只顾私利,其罪当诛!”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李学士你竟然能够安之若素,简直就是罔顾社稷。” “老匹夫,今日你若不给出一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各种乌七八糟的话,各种威胁的话,各种侮辱的话如利箭一般钻进李东阳的耳朵。 李东阳子啊耳中竖起高墙,这些东西他听了之后直接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吵什么吵!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做的事就是让他们造反的?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真凶,还定边侯一个公道。你们天天在这里闹,闹什么,找死不是!”一个有些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众多文官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不少文官心中大骇,有人甚至开始往后倒退。 这他娘的什么时候勋贵也管咱们文官的事了?这是不少文官的心声。 这朝堂上敢仗义执言的人不多,保国公无疑算是一个比较厉害的。 文官们敢攻讦内阁大学士,也敢攻讦没有太多根基的勋贵定边侯,却绝对不敢攻讦眼前这位。 别看这小老头已经满脸周围,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可是门生遍及天下的存在。九边重镇之中,不少人都是保国公带出来的。 很多人怕死,所以不敢撄其锋芒,也有那不怕死的愣头青,在大家都忍气吞声的时候,打算站出来出一把风头。 兵科给事中胡淼便是这样一个存在。 马文升卸了兵部尚书的职位之后,这个热门职位马上就有人接任,接任的人不是很出名,但是身上的标签,却打的是万安一党的标签。 无他,盖因此人是万安曾经的门生。 那人做事倒是中规中矩,没有给内阁几位添堵的意思,也没有攻讦过定边侯一系人马。 可他不出声,不意味着他手下的人不出声,自然就有这样的愣头青想要一条青云直上的道路,上赶着溜须拍马。 “保国公与其再次训斥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不如想想对策,该怎么将张逆拒之门外才是。”胡淼一人出列,与朱永争锋相对。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屁孩,竟然能如此不畏权贵。 这文人的某些操行,的确是有些操蛋的。如果是本分安生的做事,秉承儒家学说的精华,那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大儒。 如果一味墨守成规,什么都不管不顾,不能接受任何新鲜事物,这样的人叫腐儒。 而像胡淼这般,为了出位不择手段,自以为能够跟权贵斗争,实际上说的都是废话的人,大体能够用伪儒两个字来概括。 他心中的道,不是大道,而是自己升官的小道。 朱永眯着眼睛看着胡淼,尽管胡淼故作镇定,却依然忍不住心里发虚。 这可是当朝保国公,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存在,身上的杀气就足以让他颤抖,他能够到现在还站着,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按照胡大人的意思,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为难几位大学士,便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了?”朱永沉声道。 这也是他现在年纪大了,如果是年轻的时候,他绝对会一个巴掌将这小子拍翻。 胡淼尤不自知,梗着脖子道:“本来就是这样!” 朱永厉声喝道:“来人,给本公将这目无君上的人拿下。” 马上便有两个侯爷出列,二话没说直接就将胡淼按住了。 在别人眼里这两个侯爷是侯爷,在保国公面前,他们永远都是督帅的马前卒。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胡淼已经嚷嚷开了:“朱永,你这贼子,为何拿我!我为大明江山出声,有何不可!” 第六百六十六章:食君之禄 ?? 片刻之前他还在害怕朱永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片刻之后他已经敢声嘶力竭的看着保国公怒骂贼子了。 这就是胡淼这种投机分子最擅长的工作。 朱永阴着脸道:“嘴巴上说的冠冕堂皇,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内阁几位大学士为国做了多少事?你胡大人又为江山做了多少事? 平日里你耍耍嘴皮子也就算了,如今国难当头,你竟然还敢跟老夫耍嘴皮子。别人不敢动你们这些言官,老夫可不怕。 陛下圣体违和,朝堂之上就靠几位内阁大学士支撑,你们这班闹腾,莫非是跟城外贼子有勾结不成!” 最后一句,很明显的诛心之言,偏偏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大敌当前,他们不想办法,反而在这里内斗,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当的事。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朱永继续道:“你们骂内阁几位大人尸位素餐,其实你们自己才是真正的尸位素餐。 你们谁知道内阁到底每天要处理多少奏折?谁又知道刘健大学士带病在内阁做事?谁有知道李东阳的老妻病了,他连续十天没有回家? 老夫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总归是读过书的。有一句话老夫记得很清楚,被服儒雅,行若狗彘,说的就是你们这群没脸没皮的人。 今日本公就把话放在这里,大敌当前,若是同心协力则罢,若是有人敢出什么幺蛾子,我朱永第一个不放过。” 上位者做事讲究一个恩威并施,朱永在这一方面就做得很好。 勋贵和内阁之间,确切的说是勋贵和文臣之间,一向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能成为勋贵的人都是在沙场上奋战,然后靠军功得来的。而文官则是十年寒窗苦读得来的。 一方看不起另一方没有读书,另一方看不起这一方只知道之乎者也。 而今日,在没有皇帝的朝堂之上,朱永的话,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还让他们无话可说。 内阁几位朝朱永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就连一向都只知道冷着脸的谢迁也朝朱永微笑着点了点头。 “依保国公的意思,现在该怎么办?是战,是和?”一个站在中立立场上的文官问道。 满朝文武,武将基本上都不站队,这些人里面就算有万安的人,也不敢当着保国公的面站队,除非他们想死。 文官中倒是旗帜鲜明,支持内阁的人在少数,大多数人都是攻讦内阁的存在。只不过这个大多数人,就是十个放在一块,也比不过内阁那边的一个人。 他们的官职很低,都抱着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思想。 而中立的人中间,很多人都是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的,有一部分是受过侯府恩惠又畏惧万安权势的。 朱永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幕后真凶,给边军将士一个交代。” 有人反驳道:“国公大人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吧!就算张儒死了,那些边军也不该用这个理由来造反。” 朱永淡淡道:“人家那么多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好不容易连鞑靼大汗都成了大明的俘虏,边军战死将近十万人马。都没来得及凯旋,便得知自己的老上司在京城侯府的卧室内,被人生生割掉了脑袋。 是人就有感情,我不知道你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怎样,反正老夫听到这样的消息,绝对会第一时间提起腰刀准备杀人。<> 他们并不是造反,而是要一个交代。”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上面的火漆没有取掉,但是信封正中央有一个圆溜溜的孔洞。 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信件之后:“这信我还没看,你们可以自己看看,看看这些边军将士到底是要造反,还是要一个公道。” 信件先是到了内阁几位大学士手中,不管怎么攻讦,尊卑还是要讲的。内阁几位大学士就是朝堂上的主宰,他们这些人没有资格第一个看,那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第一个看。 看完信之后,李东阳特意举着只有寥寥数字的信在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低级文官面前晃了晃,然后沉声道:“关键是没有任何头绪,就算是要缉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啊!” “难度有多大,大家都知道。咱们别的可以不做,这个样子要做出来。一个国侯,在府邸中被割掉脑袋,这样的事,顺天府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当然,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大家同心协力,才能解掉眼前困境。”刘健面色凝重,他知道现在朱永提出来的意见,的确是能够缓解情况的意见。 可城外的几十万大军,他却不认为只是单单要一个说法公道那么简单。人家这么废了这么大劲,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死人讨要一个公道,那不是那些人傻就是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们。 李东阳闭着嘴没说话,任由朱永和刘健安排其他人做事。 有朱永在,别人也不敢再说什么,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说话,朱永的脾气可没那么好。 张儒死了,现在整个大明乱成一锅粥。 在回家的路上,李东阳一直在思考。 为什么张儒死了之后定边侯府没有半点动静?按理来说,定边侯府才是最应该有不良反应的存在。<> 以陛下跟张文轩的关系,这个消息一旦传进深宫,那么陛下肯定会做出反应。可现在大军压境,皇宫内竟然没有传出半点消息。 什么人能够让蓟镇的人马这么快溃败?为什么蓟镇一战,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很多疑问盘绕在李东阳脑海中,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他对车夫道:“转道,进宫。” 很快,进了午门之后,他成功见到了朱佑樘。 皇帝的气色比以前要好上一些了,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精神头倒是还不错。 “李师找朕何时?”朱佑樘微笑道。 李东阳试探性问道:“陛下可知最近发生的事?” 朱佑樘一脸纳闷:“什么事?朕不知道?是哪里遭灾了还是哪里出事了?”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六十七章:凶手万安 ?? 李东阳小心打量皇帝的脸色,发现对方似乎不是作假,他决定将张儒身死的消息隐瞒下去。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进宫看看陛下身体如何了。朝中攻讦之声不减,老臣有些扛不住了。” 朱佑樘很温和的看着李东阳道:“李师可不要这么说,朕这身体,怕是好不了了。太子年幼,还得李师和内阁诸位大人照拂才是。朝中攻讦大臣多,李师自不必担心,朕走的时候,会带走一批人的。现在他们想蹦跶,就让他们拼命蹦跶,等到哪天朕真的不行了,他们也就蹦跶不了了。” 李东阳躬身道:“陛下慎言,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本来就是想试探一下皇帝是不是知道张儒身死的消息,现在这情况,他根本不可能主动把张儒身死的消息说出来。 闲扯了几句之后,李东阳告退离开。 再无外人的东暖阁内有三人,似乎一年到头有杵不完的药材的老李头,总是腰间挂着酒葫芦的神秘高手趴在房梁上,根本就不过问其他事情的皇帝天天没事除了看书就是下棋。 看到李东阳离开之后东暖阁内没有传来不好的消息,隐藏在暗处的许海松了口气。 张儒已死,这个消息他是下了严令的,不允许任何人将张儒已死的消息传出去。 这对天门九卫完全控制的皇宫,是十分简单的事。 内廷的人自然是不敢将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的,他手下的人更不敢将消息泄露出去,他唯一怕的,就是朝中有肱骨之臣跟皇帝说起。 现在看来,李东阳还算识趣,并没有泄露消息。 一场缉凶的大潮在京城轰轰烈烈展开。<> 一开始,是锦衣卫五个千户所的人暗中全部发动,开始找寻所谓凶手的踪迹。可惜张儒怎么死的,又是死在什么人手里的,他们根本无从查起。 定边侯府一口咬定张儒没事,说什么依然在闭关治疗之中。 锦衣卫的人倒是有心硬闯进去,可侯府的高手不少,还配备了一般公侯府邸都不曾配备的火器。 他们尝试过硬闯,然后被铺天盖地的铁砂子给哄了出来。 暗中潜入侯府的人第二天被扒光衣服挂在侯府门外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上,锦衣卫便彻底绝了这个念头。 然后,顺天府顺理成章的加入了捉拿凶犯的队伍,只可惜,锦衣卫都办不到的事,顺天府自然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顺天府尹亲自上门,结果那断臂的守门人先是将他拒之门外,然后在他怒不可遏想要硬闯的时候直接让人把他给扔了出来。 这闹剧很快就停歇了,因为京城大街小巷开始传扬一种可能,万安是凶手。 没人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正就那么十分突兀的就出现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防民之口,可比防川要难得多,老百姓长了一张嘴,自然会说三道四。他们可能不敢当着这些官老爷大放厥词,私下里却能够絮絮叨叨说很多无关紧要的话。 恰恰是这些可能添油加醋的话,最后就成了所谓的铁的事实。 反正消息就这么传开了,京中不少老百姓都开始寻找万安的踪迹。 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便是好人,他们可不管张儒是不是存在功高盖主,更不想知道张儒做的事是否有违祖制。<> 所以朝堂上某些不要脸的官员说的某些不要脸的理由,在这些普通老百姓眼里,屁都不是。 已经窝在宅邸中数日不曾出去的万安雷霆大怒,连摔了几个精美的紫砂壶,一张桌子都快要被他给踢烂了。 “废物,一群废物。你说,你们能做点什么。消息泄露了出去不打紧,还传扬出老夫是凶手。偌大个京城,已经快没有老夫的立足之地了。”万安气急败坏的踹了跪在地上的兰天恩一脚。 没有案子在身上,就算是锦衣卫的人找他麻烦,他也不会有太大的事。 朝中的门生故吏,不会允许有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找他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致仕阁老的麻烦。就算是现在内阁几位,明知道很多事情是他在背后捣鼓,也会在那种时候站出来帮他说话。 说到底,都是文官体系。 一旦开了口子,文官的日子将会变得十分黑暗。 然而,当他身上有一个罪名的时候,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抑或是顺天府和天门九卫。随时都能够对他进行审判,也不会有人帮他说话了。 兰天恩战战兢兢,他今天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脚了,可没办法,为了自己能够升官发财,他只能忍着。 全家都被杀了,如果连最后一点期盼都没有的话,他活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查出来没有?”万安依然带着怒火,只是这次没有动手。 兰天恩道:“回阁老大人的话,下官不知道啊!下官也不知道这消息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地方,只知道一夜之间就有不少贩夫走卒在谈论这个话题。锦衣卫那边抓了不少人,结果一问三不知。现在昭狱挤满了人,还一个个都是怨声载道的。<>” 万安拍打着脑门:“石彪那边怎么说?” 兰天恩道:“石彪那莽夫说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内的事,让下官自己想办法解决。” 说完,他还小心观察万安的神色。 万安怒道:“好一个石彪,竟然跟老夫玩墙倒众人推的把戏。看来,这计划不得不提前了,否则老夫就得被这帮人给逼上绝路。你马上联系宫中那位,让那位做好准备,三日之内,老夫必须要控制皇宫。” 兰天恩心中一跳,尽管早就知道自己主子的想法,可真正要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不管是主子还是他兰天恩,只要是跟万安一个派系的人,都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远无法翻身。 兰天恩愣神之际,万安又是一脚踹在他身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剧痛传来,兰天恩连滚带爬的逃离了万安的临时宅邸。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六十八章:愈演愈烈 ?? “哎哎哎,你听说没,我听人说侯爷之所以被杀,好像是以前的阁老万安下的手啊!” “切,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啊!我们早就知道了,而且听说那万安是因为侯爷做了很多让百姓额手相庆的事,而自己在内阁数十年碌碌无为,心生嫉妒才让杀手去杀侯爷的。”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侯爷可是高手,怎么会是一般杀手能杀死的?” “放屁,侯爷可是昏迷不醒啊!听说下手的是江南七省身手最好的鬼面阎罗温清松。” 一家不是很起眼的茶楼,陈设基本上都是普通杉木做的桌椅,茶楼内供着的茶水也不过是一两银子一斤的普通茶叶,可这茶馆的生意异常火爆。 文人墨客们总是有那么些爱好的,有人喜欢在青楼妓院听着靡靡之音发泄心中不忿,有人则喜欢喝着清茶摇着折扇针砭时弊。 去青楼那是有钱和有才的读书人才能去的地方,而这茶楼,则是诸多钱不多,才不厚的人聚集的地方。 三五成群的书生在闲聊,基本上每一个桌上谈论的话题,都是关于张儒的死。 没人注意到角落有一个脸上横着刀疤的人一直慢慢的喝着茶水,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议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紧接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就出现在楼梯口。 “来人,给我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为首的锦衣卫小旗拔出绣春刀,大有谁反抗就干掉谁的意思。 士子们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这里大部分人都有功名在身,不怕锦衣卫乱来。 毕竟现在的弘治朝不是政治黑暗的成化朝,当今圣上和内阁,绝对不会容许有人迫害士子。<> 有人站起来拍着桌子怒道:“堂堂天子近卫锦衣卫,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过气阁老的手中刀了!尔等倒行逆施,就不怕报应吗?” 要说胆大,很多时候书生是十分胆大的。 可以说他们无畏,因为这种无畏并非无知者的无畏。也可以说他们勇武,毕竟一个在前线征战数年的老卒,是绝对不会轻易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的。 他们的护身符就是身上的功名。 那个小旗一脸阴鸷的看着说话的读书人,然后提着绣春刀慢慢走向读书人。 周围不少读书人对这小旗怒目而视,有人直接拦在了小旗前面:“你要干什么!” 小旗阴测测的笑道:“本官现在怀疑此人勾结乱党,要将其捉拿归案。你们谁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可以站出来帮他说话。” 锦衣卫的权力很大,大到无惧一般的读书人。 拦住小旗去路的书生丝毫不让:“别以为你披了一身锦衣卫的皮我就怕你,要抓人,先杀了我再说。” “王兄,你...”先前说话的读书人有些担忧的看着拦在他面前的读书人。 被称作王兄的人十分洒脱的挥了挥手:“贤弟无需多言,我倒要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锦衣卫是否敢滥杀无辜。” “阻碍公差办事,勾结城外乱党,该杀!”小旗一字一顿说道。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绣春刀已经毫不犹豫的出刀。 这一刀捅的是那王兄的胸口,位置正好在心脏处。<>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茶的刀疤中年人忽然就掷出了手里的茶杯。 茶杯的力道很大,竟然直接将绣春刀打偏,让小旗的一刀捅到了空处。 “谁他娘的不要命了。”小旗的好事被搅黄,破口大骂。 在座的都是读书人,除了锦衣卫一干人等之外,没人懂得武道。 一个看上去十分清秀的年轻人走到小旗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即,小旗便对窗口处的刀疤男怒目而视:“原来是你这不要命的小子,阻差办公,你信不信现在我就能把你拉到锦衣卫昭狱去。” 之所以威胁而不是动手,是因为那小小的茶杯上附带的力道让他现在都右手发麻。 君不见这小旗十分聪明的用左手倒提绣春刀,无非就是为了掩饰右手无法握紧刀柄而已。 刀疤男重新取了一个茶杯,不紧不慢的喝着:“锦衣卫昭狱现在人满为患,你确定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进昭狱,你上面的总旗大人会高兴?” 声音很轻,却很有威慑力。 而且这刀疤男说话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小旗,而是看着他身边那个长相极为清秀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长得十分俊俏,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他穿上女装,那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妖娆货色。 倒不是说刀疤男觊觎这年轻人的美色,而是他有些不解为什么一个男子身上竟然会有女子才有的魅惑之色。 “好大的狗胆,你看什么看!”那年轻人注意到刀疤男的目光怒斥道。 即便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刀疤男好像还是听出了些许端倪,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年轻人。<> 被无视的小旗怒了:“你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本小旗把你的狗眼挖出来喂狗!” 刀疤男站起来,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按,按桌子多了一个手掌形状的窟窿:“女人骂我,我可以当做没听见,骂过我的男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你确定你要拿下我?如果不怕,就来!” 小旗怂了。 他这小旗的位置也是经营多年才得到的,以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在的时候他爬不上去,因为那两人都有些不屑他的某些小动作。 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背后的靠山是锦衣卫代指挥使。 他不想自己的性命就这么白白丢掉,所以忍不住放低了语气:“这位兄台到底要做什么?看兄台也不像读过书的样子,莫非要为这帮腐儒出头?” 刀疤男淡淡道:“听说书的说书要钱,听他们说书不要钱。我听得好好的,你跑过来打扰,我没杀了你就不错了。你若再这般聒噪,怕是走不出去了。” 嚣张! 这刀疤男给所有人的感觉就两个字:嚣张。 当然,从他出手的方式来看,他的确有嚣张的本钱。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六十九章:茶楼风云  小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心上去给这江湖莽汉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又怕打不过对方。可如果不动手的话,威严扫地,他根本无法对这些书生做什么。 上面的人虽然没有明确发话要禁止言路,可他从上面人的意思中还是体会出了很多东西。 这次带人出来,为的就是立功。 顶头那位可是最好面子的主,一旦让那位知道他丢了锦衣卫的面子,只怕他这辈子都是升迁无望了。 锦衣卫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他不想传到自己手里的小旗位置被别人拿~小~说~www~m 所以沉默片刻,他便咬牙切齿的扑向了刀疤男。 绣春刀是左手拿着刺出的,速度算不上很快,一般人无法阻挡而已。可惜他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两根粗糙的手指慢慢伸出来,在绣春刀即将刺到身上的时候,刀疤男用两根手指十分轻松的夹住了绣春刀。 小旗用力拉扯,却发现那边被固定了,如城墙一般无法挪动。 那年轻人也加入了攻击的队伍,拔出绣春刀二话没说直接朝刀疤男的脑袋砍去。 看得出来,这年轻人很不爽刀疤男色眯眯的看着自己。 任何一个长得俊秀的人都会如此,因为很多人都好男风,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好男风。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刀疤男之前的话,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再看看那年轻锦衣卫胸前偶尔不经意的凸起,便会恍然大悟。 两个手指微微用力,精炼绣春刀应声而折,断掉的尖头十分准确的打在了那年轻锦衣卫的刀上,年轻锦衣卫倒退五步。 “留下这小娘皮,你们可以走了。”刀疤男拍了拍手掌,笑眯眯的道。 他的笑容在别人眼里,那就是色眯眯的目光。 年轻锦衣卫羞愧难当,正准备再次动手,刀疤男冷漠的声音已经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锦衣卫什么时候允许小娘们进去了?这石彪倒端是好胆。想当年袁彬指挥使大人在的时候,我对锦衣卫佩服,之后的张文轩,我也无恶感。牟斌上位,我更是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可惜现在到了这什么石彪手中,锦衣卫竟然沦为鹰犬! 堂堂天子近卫,竟然成了某个大臣的刀,可悲,可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一个女子成为锦衣卫,无非就是依靠本事和身体,依靠本事的人不会这么漂亮,那么这个女扮男装的锦衣卫,就很有可能是后者。 书生们哗然的原因倒不是这个女扮男装的锦衣卫,毕竟大人物的世界,他们也不是很懂。这种事,在大明官场是极为隐晦的存在。有些大人物甚至好男风,这并不是了不起的大事。 可锦衣卫这天子近卫沦为了别人的走狗,却是让他们全部骇然。 “你找死!”小旗怒吼一声,冲了过去。 断掉的绣春刀带着罡风劈向刀疤男的脑袋,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可笑的是,那小旗做足了势,却依然被刀疤男用两根手指头给解决了。 刀疤男没有杀人,天子脚下,就是他本事再大,也不敢在这种地方杀人。 不过,他废掉了小旗的双臂。 以后,小旗可以拿一些轻一点的东西,当一个贩夫走卒,却绝对无法再拿刀了。 刀疤男一个箭步窜到女扮男装的锦衣卫身边,伸手捏住了她光滑的脸颊:“小娘皮,别以为是某个大人物的禁脔小爷就不敢动你。当年张文轩在的时候,老子都敢打锦衣卫的畜生,就不要说现在张文轩已经被人害死了。” “你到底是谁!”那锦衣卫拼命挣扎,可刀疤男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她根本就无法挣脱束缚。 刀疤男突然将脸凑过去,对准女扮男装的锦衣卫的殷桃小口就是一口啃,然后咂巴着嘴道:“恩,真他娘的香,怪不得有些大人物要玩金屋藏娇的把戏。老子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老子是来帮张文轩报仇的就行。我跟他素昧平生,但是佩服他这些年所作所为。你背后的人既然敢把你放在锦衣卫,那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也给你背后的人一个机会。” 说完,他再次张嘴啃了上去。 一阵狂吻之后,刀疤男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对其他人喝道:“小爷在这里等半个时辰,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如果想要他的小情人活着,就老老实实带着人过来。告诉他,能带多少人带多少人,小爷想看看有多少人够小爷杀的。” 其他人之所以没有离开,是没有得到刀疤男的允许。 现在刀疤男都开了口,他们如蒙大赦,立马就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倒是一干书生并没有选择离去,不少人朝刀疤男拱了拱手之后,又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 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够猛!大丈夫当如是也!” 王姓书生感慨道:“这些年侯爷走南闯北的,知道他大名的人不在少数。都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莽夫看上去粗鲁,倒是有些真性情。不过咱们还是劝他离开为上,能够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放在锦衣卫这种地方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一番劝说,刀疤男不领情,不过说话倒是很客气:“这位公子,无妨!养了一个小娘们在锦衣卫之中,还堂而皇之的让下面的人带着这小娘们在外行走,这人定然是锦衣卫高层。小爷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就算来的人是石彪,小爷也不怕。倒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还是早些离去得好,免得到时候锦衣卫兽性大发,怕是会对你们不利。” 听到这话,王姓书生脸都涨红了,这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人嘛! 他能容忍别人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小爷,却无法容忍别人看不起自己。 是以,他马上很激动的道:“王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浩然正气在身,还怕他们这些宵小不成!他们今日能杀王某一人,明日可能杀京城数万读书人?” 第671章 :没卵子的锦衣卫代指挥使 “王兄,还请帮忙先让人把受伤的兄弟送去医馆,这里的事情我可以解决。”刀疤男的右手依然插在女锦衣卫胸口。 这种小动作,王姓书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见识了对方的勇武之后,他可不敢再说什么。 况且这种义士行走在江湖上,放浪形骸一点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做的事,也不是有违道义的事。顶天了,也就是有辱斯文而已。 受伤的书生被抬走,茶楼内除了锦衣卫之外,就只有刀疤男了。 女锦衣卫面色嫣红,身体最忠实的反应,让她** 有些目醉神迷。而当着这么多人有了反应,又让她羞愧难当。 刀疤男不以为意,冷声道:“石彪,你的本事可不行啊!当年老子跟张文轩斗的时候,他可不像你这么没能耐。” 三招被人放倒,就是牟斌也不会如此不济。 石彪知道自己的大意让自己付出了代价,可这个时候他也没办法,受制于人,他只能顺着对方的口风。 “你想怎么样!我可是锦衣卫代指挥使,朝廷正三品大员,杀了我,你也走不掉。”石彪色厉内荏的道。 从他的声音看,他是有些发虚的。 刀疤男呵呵笑道:“别威胁我啊,我这人胆子天生就小,以前师父说我就是被一条狗吓了都容易手脚发抖。你说我要是这么一手抖,在你脖子上在开一大口子,你能活下去吗?” 他的手倒是没抖,石彪的声音抖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刀疤男淡淡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好好喝我的茶,也没招你锦衣卫,是你的人突然冒出来打扰老子喝茶的雅兴。既然你这个锦衣卫代指挥使不知道怎么教育手下人,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教育呗! 嘿,我教育了也就算了,没想到你石彪自己往我刀口上撞啊!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找杀张文轩的凶手,不管是动手的人还是下令的人,老子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嘶你说你这么上赶着帮人做事,是不是也有一份?” 石彪强自镇定,连道:“兄台误会了,误会了,我可没有参与到谋杀侯爷的事情中。我只是一个代指挥使啊,我锦衣卫可以前都是侯爷的人,怎么可能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去。” 刀疤男脑袋凑到石彪面前:“看不出来,你的胆子比我的胆子还要小点。你说你没有参与到刺杀张文轩的事里面去,要我怎么相信?你可别跟我说,为了一个锦衣卫小旗的面子,就足以让你这么大个人物亲自出手啊!” 一个小旗,轮不到石彪这种大人物出手。 锦衣卫的作风向来强悍,只需要有一个千户出手,一般的三品以下官员,连个屁都不凡放。 而石彪这次亲自出手,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刀疤男是不会放过他的。 深知刀疤男属于那种一言不合便杀人的江湖人士,这种人不逼急了都能杀人,更不要说逼急了。 所以他马上找出了一个理由,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而且能够站得住脚。 “兄弟,你真的误会了,我石彪再不是人,也不敢参与到那种事情中去。咱大明最金贵的就是勋贵,每一个都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存在,都是英雄。 实不相瞒,这上中所千户的小妾,我是垂涎已久,这姿色非常不错。 可我又是人家的顶头上司,问人家要一个小妾,又有些失了身份。更何况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好歹也是要在朝廷立足的。 这不一听说她有事,我立马就来,无非就是为了博得芳心,然后好一亲芳泽而已。”石彪讪笑着解释道。 电光火石之间,他能够想到的理由不多,能够站住脚的理由就更少了。 而现在这个理由,无疑是他脑海中出现的理由中最好的一个。 刀疤男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目光所及之处,乃是女锦衣卫胸前的一抹雪白。 说话之间,他一直就在揉搓着柔软的位置,这放浪形骸的动作,如果被某些老夫子看到,说不定得好好对他来一番口诛笔伐。 想了想之后,他道:“啧,看不出咱们的石彪大指挥使,还是这么一个多情种子。怎么的,现在你技不如人,是要老子把这小娘皮交给你,还是让你手下的兄弟抢回去?” 石彪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大哥您用着就是,要女人,京城八大胡同多得是。这次是石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放石某一马。” 明显的感觉到脖子上的绣春刀在收紧,石彪立马表态。 一个女人就是再值得留恋,那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在女锦衣卫期盼的目光中,石彪十分光棍的把女锦衣卫丢到了一边。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愿意在他家为奴为婢。再不济,京城八大胡同里面好看的小娘皮多了去了,他还真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女子继续跟一个不知道武功深浅的人对峙下去。 反正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自己人面前把所有面子丢了个遍,他也不想着再一亲芳泽了。 刀疤男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惨白的女锦衣卫:“你瞧瞧,你瞧瞧,你心里的英雄就是个没卵子的怂货。好了好了,老子也不为难你们了,既然你认怂,老子要是再不识大体,怕是朝廷方面得追究我的责任了。让你的人先给老子滚蛋,三条街里面不能有一个你们的人。不要想着偷奸耍滑,老子能够拿下你一次,就能拿下你第二次。只要让老子发现有人对老子有杀意,老子第一个杀你!” 石彪连连点头,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满。 手下人不等他吩咐纷纷退去,很快,这茶楼所在位置的三条街,就再没有一个锦衣卫的人了。 石彪做人不行,手下还是挺听话的。 刀疤男忽然又道:“你真的没有参与刺杀张文轩?” 石彪浑身一震:“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第六百七十二章:不近女色  女锦衣卫如丧考妣,放了石彪,就等同于她再也没有人管了。 她是个聪明女子,一个锦衣卫代指挥使都不敢管的事,她不认为那个当锦衣卫千户的想好敢管。 刀疤男似乎看出了女锦衣卫的伤心,淡淡道:“小娘子放心,石彪走了,还有老子。别人不疼你,老子会疼你的。” 女锦衣卫除了认命之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 她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说持着石彪走出茶楼之后,刀疤男确定周围已经没有危险了,这才松了松手上绣春刀:“今天老子就放了你,你如果敢找那些读书人的麻烦,你放心老子不会放你的。” 说完之后,他用力推了一把石彪,等到石彪转身的时候,已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石彪回到北镇抚司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京城五个千户所所有人马上追查刀疤男的下落,可话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刀疤男神出鬼没,武功又很高,一旦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死心,说不定就会对自己的家人不利。 石彪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身居高位的机会,不意味着他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换取这样一个机会。 思忖再三之后,他去见了一个人,这个时候,祸水东引,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京城最大的酒楼内,最好的天字号房间里,刀疤男将女锦衣卫扔在床上,却没有动她,而是冷冷道:“你的穴道六个时辰之后就会解掉,不要怪我动了你,谁让你自己撞到老子的刀上呢!” 女锦衣卫脸上满是诧异。 没有想象中的****,对方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把她放了。 刀疤男坐下,伸手。 这一刻,女锦衣卫的神经再次紧绷。 刀疤男摸了摸她的脸:“你长得很漂亮,如果这次来京城老子不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放了你。枕头底下我给你留了一万两白银,算是今天白天占你便宜的补偿吧!回去之后找个老实人嫁了,别他娘的一心想着荣华富贵。女儿家啊,一辈子找个靠谱的老实人,对自己好就行,巴望那么多做什么。” “你这话里有话。”女锦衣卫毛着胆子道。 此刻,刀疤男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听到这话之后,他重新坐回床头:“你不怕我杀了你?” 女锦衣卫苦笑道:“贱命一条,活着除了取悦男人之外,我没有别的本事。占便宜,你说占便宜只是摸两下的话,我这辈子不知道被人占了多少便宜了。如果每个人都能给我一万两,我又何必以色事人。听你的话,像个有故事的人,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刀疤男笑道:“胆子还不小,不错不错!跟官场上那些人学的察言观色的本事?罢了,不用问就知道。行了,不跟你多说了,那石彪说不定已经派人在找老子了,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说完,他再次站起来,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了。 女锦衣卫想再说什么,终究没来得及说。 不过刀疤男倒是高看了石彪,他要是知道石彪吓破了胆,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跟这女锦衣卫春风一度。 六个时辰之后,天已经大亮,女锦衣卫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痹的身子,从枕头下拿出那一万两刀疤男留下的银票,然后换了装束,走出了酒楼。 没人去管为什么从两个男人房间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女子,也没人去管为什么只有一个人走出来。 商人逐利,他们只要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行,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 女锦衣卫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有个人一直都跟在她身后。 而这个人,正是已经离开了刀疤男。 刀疤男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女锦衣卫进了一家绸缎庄换了衣服,又看着她去正西坊接了家人,最后看着她离开了京城。 京城现在是个是非之地,很多人想要离开,也有很多人要进来。 就像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想进来的人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凶险,只知道这里面的人过得很好;想出去的人不知道外面的日子到底有多艰苦,只知道外面的人很自由。 李东阳就是这样一个城里人。 他苦读诗书,从一个偏远的地方考上进士之后入朝为官,苦熬数十载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三十年前,他是城外的人,一心想要飞黄腾达。 三十年后的今天,他却是一个城里的人,想要回到家乡,过一下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惜心中壮志未曾施展,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只能在这座城里,继续煎熬下去。 “李大人,有人找你闲聊。”锦衣卫代指挥使石彪带着三五人拦住了李东阳回家的路。 几个轿夫在看到那明晃晃的绣春刀之后,都吓得双脚发软,得到许可,这才连滚带爬的将雇主李东阳丢在原地,然后离开。 “怎么,石帅找老夫有事?”李东阳不紧不慢道。 他似乎一点都不怕石彪,显得十分镇定。 石彪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段时间,可真的辛苦李阁老了,陛下不问朝政,朝中大小事务,可都是李阁老在掌控。今日晚辈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找李阁老喝喝茶,聊聊天。” 李东阳淡淡道:“老夫活了几十年,见过请人喝茶的,还没见过石帅这么请人喝茶的。” 石彪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谁不知道李阁老门生遍及天下,又是位高权重的阁老大人。石彪一个粗鄙武夫,若是要请阁老,只怕阁老会不给面子。当然,粗鄙武夫有粗鄙武夫的法子,这不,晚辈就用自己的法子来请阁老大人了嘛!” 李东阳提高声音:“石彪,那套虚与委蛇的东西你玩不转就别玩,说吧,你来找老夫,到底是为什么?” 石彪笑道:“李阁老可真不像个读书人,快人快语,倒是有些像武夫。好吧!明人不说暗话,几个阁老想知道,那石彪就有话直说了。当今圣上不务正业,阁老大人不觉得,有必要换一个人当大明的皇帝吗?” 第六百七十三章:换个皇帝  李东阳闻言大惊失色:“石彪,你竟然要谋朝篡位!” 石彪一挥手,马上就有两个心腹过去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李东阳。 他淡笑道:“谋朝篡位算不上,这天下,依然是老朱家的天下。只是当今圣上不务朝政,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得费心才是。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我石彪一人,又哪来的胆子去做这种事。李大人门生遍及天下,应该能够帮石某这种小忙吧?” 李东阳知道石彪拦住自己一定没有好事,却没想到石彪拦住自己的目的,竟然是要自己发动朝臣行弑君之事。 李东阳疑惑道:“石彪,我李东阳在内阁无足轻重,论门生比不上刘健谢迁二人,论本事比不上徐浦,你为什么单单就瞄上了我?” 石彪双手一摊:“上面的人让我找李阁老,我怎么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呢!可能是李阁老跟石某上面的人一样,都对某一个人万分讨厌吧!” 李东阳怒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万安吧!而那个让万安讨厌的人,就是已经身死的定边侯吧!定边侯都已经死了,你们现在不想着如何退敌,竟然做这种事,难道就不怕各路边军进京勤王?” 在他看来,现在做这种事,是十分不明智的。 毕竟已经有两三路边军造反,为的就是找皇帝要一个公道。而这个时候石彪如果发动人手弑君,那么所有矛头都会指向石彪和他背后的万安。 石彪依然是一脸无辜的样子:“不好意思,李阁老,我什么都不知道。石彪是个粗人,只是一个做事的,上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石彪真的不知道。” 李东阳没动:“那你的意思是现在要挟持我?” 石彪连连摆手,脸上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不不不,阁老大人误会末将的意思了。末将这次来,是找大人谈的。如果大人愿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大人不愿意,石某也只好用这三寸不烂之舌,好好跟阁老大人聊聊了。” 李东阳冷哼道:“石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李东阳饱读诗书,从未学过什么弑君篡位之类的龌龊勾当。你们要弑君那是你们的事,不要把老夫拉上。” 石彪嘿嘿笑道:“阁老大人就不要妄自菲薄了,万大人对朝中内阁几位大人颇有微词,唯独对阁老大人您,那是赞誉有加啊!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阁老大人可不要浪费了万大人的一番苦心。” 李东阳梗着脖子道:“老夫一世英名,不想毁于一旦。你要杀就杀,别跟老夫说那么多废话。” 看得出来,李东阳是真的不愿意跟他们沆瀣一气。 石彪眼珠子一转,不再为难李东阳,反而拿着李东阳的家人说事:“李阁老大义,石某是自愧不如。不过李阁老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想想不是。您的家人,可不少啊!石某手里的绣春刀杀了不少奸佞,也杀了不少无辜。您说石某如果要是带着人去阁老的府上,用绣春刀好好跟您的家人聊聊家常,阁老是不是不会欢迎呢?” 李东阳气得七窍生烟:“你敢!” 石彪提高声调道:“我敢!我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杀那狗皇帝,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今天你李东阳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穷途末路,石彪必须要得到一定人数的支持,才敢做这种事。 弑君!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臣子都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 连曹孟德那样的枭雄人物都得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何况他石彪比不上曹孟德,哪里敢做得太过直白。 他背后的万安又是一个读书人,那是个把面子和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没有十足的把握,万安这样的人哪怕是窝在某个犄角旮旯里,也不愿意冒出来做这样的事。他是有了把握,又深知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历史,这才悍然发动。 李东阳恶狠狠的盯着石彪,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 “你要杀就杀,我一家一百二十三口,绝对不会放过你。”李东阳一字一顿的道。 石彪心里有些发虚,尽量让自己不去看李东阳的表情,看着空中道:“既然您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好委屈阁老大人去锦衣卫昭狱走一遭了。” 他不敢杀李东阳,拿李东阳的家人威胁而已。 一个阁老如果被满门灭掉,就算万安门生遍及天下,只怕这样的事也压不下来。 到时候,他石彪就算有从龙之功,也会因为这一个污点成为万安的弃子。石彪做这些事是为了飞黄腾达,而不是为了自寻死路,所以他不会杀了李东阳。 而李东阳显然看穿了这一点,有些有恃无恐的一路唾骂石彪。 行了一路,都没什么人,因为这一路上的人都已经被锦衣卫吓走了。 石彪不敢杀李东阳,他甚至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捉拿李东阳。毕竟李东阳的屁股比他石彪要干净很多,他还真没有什么胆色面对那些普通老百姓。 别看那些老百姓平时一个个人畜无害,真到了威胁了他们敬佩的人,这些老百姓能发挥出来的能量,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代指挥使能够担当得起的。 眼看着就要到达北镇抚司昭狱了,石彪欣喜若狂。 这一路上他都是提心吊胆的,只要成功将李东阳扔进昭狱,到时候随便网罗些罪名,就能让李东阳在昭狱中暴毙。 就在这时,石彪和他身后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有人两股战战,有人倒退握刀,这其中,最为惊恐的又要属石彪。 因为有人拦住了他们的路,而这个拦路的人,身份还不简单。 石彪见过这个人,他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见这个人,可是没过几天,他就见到了对方。 “石彪,你胆子不小啊!没事就带着手下的虾兵蟹将抓人,你还真以为偌大个大明朝没人能管你了不是?”来人双手抱胸,一脸轻蔑的看着石彪。 第六百七十四章:活捉石彪  石彪一脸警惕的倒退数步:“你究竟是谁,到底要干什么?锦衣卫办差,你最好不要阻拦。” 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来人深深的忌惮。 而脑袋被套在黑袋子中的李东阳则是浑身巨震,这人是谁?为什么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 一连串的排查之后,李东阳心中得出了答案:竟然是他! 本来已经想好了自己结局的李东阳心神彻底放松下来,出于对那个人的信任,他觉得自己真的没必要紧张。 来人脸上一道刀疤,目光森然的在石彪脸上逡巡:“啧啧啧,几天不见,石帅你可是又肥了不少啊!看来锦衣卫的生活还真挺不错,让你吃了个满脑肥肠。” “你为何几次三番跟我过不去?”石彪做出防御姿态。 面对这个人,他即便是做出了防御姿态也不一定能够抵挡三招。对方的强大让他连逃跑的想法都不曾有,他是那个在茶馆两招就制住了自己的刀疤男。 刀疤男把抱在怀里的刀往肩上一扛:“不是我要跟你石大人过不去,而是你要跟我过不去啊!老子知道张文轩给内阁几位大人交好,所以就趁着来京城找凶手的空挡想去看看各位阁老大人。当然,阁老们不认识老子这个小人物,可老子本事高,要见阁老那是很简单的事。 没想到啊没想到,才走到半道上,就遇到你石大人了。 你说,咱俩是不是挺有缘分呐!” 那吊儿郎当的表情,那毫无防备的身体,让石彪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里离北镇抚司最多不过一里地,而李东阳的宅邸离北镇抚司足有十里地。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是去看李东阳那么简单。 唯一一种可能便是,这人一直都跟着他。 石彪不由打了个冷战,本来还以为不去招惹这样的人,对方就会放过自己,现在看来,对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 “带着人,跑!”自知无法打赢此人,石彪率先转身逃离。 在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吩咐手下的人带着李东阳一起跑。 在背后那个人的计划之中,李东阳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之所以选择李东阳,一则是因为李东阳曾经在皇帝面前说过张儒的不是,二是李东阳不像刘健谢迁那样油盐不进,比徐浦又要资历深许多。 他要是抓了刘健或者谢迁,以那两个倔老头的性子,说不定马上就会跟他来个玉石俱焚。 要知道锦衣卫权力虽然很大,却也无法在没有皇帝的命令的前提下,对内阁几个大学士动手。 不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李东阳的。 那刀疤男一点都不急,眼睁睁看着石彪领着人分成四路撤退,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逼回来。 “你们是什么人?”石彪心中大骇,看着眼前四五个黑衣人,握着绣春刀的手都在发抖。 刀疤男得意的笑道:“哈哈哈,跑啊!你倒是跑啊!锦衣卫的人现在作战的本事不怎么样,逃跑的本事倒是比张文轩在的时候要厉害了十倍。这么看来,倒是老子误会你石大人了,原来你比张文轩要厉害啊!” 一听这话,石彪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那刀疤男的人。 他回头冷哼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老是跟我过不去,难道你真的要跟整个锦衣卫作对?” 刀疤男大喇喇的道:“别说你石彪一个人代表不了整个锦衣卫,就算你能代表整个锦衣卫,也不能说我跟整个锦衣卫为敌不是。锦衣卫全国将近十万人,京城才不过五六千正式人马,加上那些帮闲什么的,也不过五六万之众。 你石彪当这个锦衣卫代指挥使这么长时间了没能掌控整个锦衣卫,是你自己没本事。 你现在的心腹绝对不超过二十人,能调动的人不超过一千人。 如果牟斌从昭狱里面放出来,你石彪还是千年老二。 老子要杀人,那就要杀人,你以为一千人能够在这么大个四九城把老子和老子的兄弟困住?” 石彪气急败坏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是真的拿刀疤男没有办法。 论武功,人家比他高,而且十个八个人一起上对方也能拿下。这次不过带了几个人秘密行事,对方的人数比自己少些,可也少得不多。 真要是真刀真枪干起来,他也不确定自己的人能不能跑出去一两个。 要知道前几天在茶楼里,他可是人手比对方要数十倍,依然被人来了个擒贼擒王。 刀疤男懒洋洋的伸出小拇指抠着耳朵:“我也不为难你,今天要么呢你就把李阁老放了,咱们还是好说话。要么呢,你跟我打一场,你赢了,不仅可以带走李阁老,还能把我这江洋大盗拿下。我赢了,你得放了李阁老,然后跟老子走一遭。” 石彪哪里敢跟对方打,惊道:“你想干嘛!” 刀疤男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骂道:“给老子滚蛋,老子可不是兔儿爷。路给你了,你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别他娘的跟老子玩小娘们的把戏,老子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当年张文轩用两年时间博一个张阎王的称号,还不是得跟老子称兄道弟。你算个什么东西了,老子能够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石彪忍着气,犹豫再三,决定服软:“你保证不动我?” 刀疤男不耐烦的道:“行不行给句痛快话!老子说了不动你就不会动你。堂堂锦衣卫代指挥使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是趁早回去奶孩子去。” 石彪无奈,只好下令放了李东阳。 被掀掉黑头套的李东阳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刀疤男。 刀疤男可以回避他的目光,然后朝不远处一个拿着锦衣卫制式弓弩的人点了点头,那人忽然抬手对准石彪身边的人就是几箭。 只是几个呼吸时间,石彪带过来的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石彪刚拔出刀,就看到寒光闪闪的弩箭对准了自己的胸膛,他失声道:“你骗我!” 第六百七十五章:算账  刀疤男狞笑道:“我可没有食言而肥,我没有动手拿下你,拿下你的另有其人。八八读书,..o” 说着,他指了指他带来的其他人。 石彪对刀疤男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这样的江湖人士,他不觉得自己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对方既然铁了心的要拿下自己,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呦,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嘛!啧啧,看来是我那些兄弟下手太狠了,让你这乖娃娃吓到了。”刀疤男得意洋洋的道。 说完,他作势对其他人训斥道:“都他娘的跟你们说了,下手温柔点下手温柔点,你们就是不听。瞧,这堂堂锦衣卫代指挥使,都被你们给吓着了。这可是人证,你们要是把人给吓坏了,老子可不会放过你们。” 听到这话,石彪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人证?” 刀疤男围着石彪打转,每转一圈,石彪便心虚一分。 “这要论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石彪算是京城数得上号的存在了。”刀疤男忽然抽出一把匕首,紧紧贴着石彪左脸:“上次你跟老子说你不曾参与刺杀张文轩的事,老子活他娘的信了你的鬼。今日见你抓李阁老,老子才知道,你小子是跟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他娘的就是刽子手,杀张文轩的人是万安,你他娘是万安的狗。” 也不知道他手太激动了手抖还是故意的,反正匕首离开石彪那张糙脸的时候,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约莫三寸的血痕。 刀疤男很恶心的将带血的匕首放在嘴里****了一下:“老子杀人,从来都不乱杀,每次杀人都要问过是非对错之后才动手。既然你被老子抓住了把柄,你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说你是人证,是因为有人要亲手清理门户。” 石彪痛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石彪依然不肯承认自己是万安的狗。 刀疤男朝不远处挥了挥手,一个带着面巾的人将脸上黑色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张让石彪感到无比熟悉的脸。 牟斌,真正意义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石彪的上司。 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锦衣卫昭狱里面单独面壁反思,石彪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个时候牟斌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跟一个江湖草莽在一起。 牟斌面无表情的走到石彪面前,受伤替石彪擦了擦脸上的血痕,顺带着将已经快流到脖子位置的血迹给擦了:“你对我不服,我知道。你的心很大,我也知道。你我年纪相仿,而我是指挥使,你只是一个跑腿的心腹,你不甘心,我都知道。 我以为我对你好,你会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办事,毕竟我总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可能不用等到我死,只要侯爷一声令下,我就会跟着侯爷浪迹天涯。 到那个时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便是你石彪的。 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子。” 石彪还没有从牟斌陡然出现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看着牟斌怔怔出神。 良久,石彪忽然疯狂吼道:“如果不是你一直压着我,我会铤而走险?如果不是你一直都愿意当张文轩的狗,我岂会想到背叛?” “狗?”牟斌在这个字上提高了语调:“我曾今也以为自己是侯爷的一条狗,我也不愿意做狗,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对他很不满,甚至想要脱离他的派系。 原谅我说的是派系,而不是党羽,因为侯爷从来就没想过要党争,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战斗。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让你收集了不少东西,想必就是那段时间让你发生了改变。 侯爷在世的时候说过,人要有野心,但是不能有跟自己能力不相称的野心。 这个问题,我是在昭狱里面才想明白的。 石彪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么?你又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入我的手中吗?” 石彪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牟斌淡淡道:“因为你现在的野心跟你自己的能力完全不相称,以你的本事,可以当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可以当一个千总,充其量能够当一个将军。可你却想着要当兵部尚书,想着要当总兵。 从你进入锦衣卫的那天我就跟你说过,老老实实做事,低调做人。 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后来我知道侯爷并未将我们当狗,而是当成兄弟看待之后,我下定决心跟侯爷走。所以你让万安的人将我绑了,用我的家人威胁我的时候,我跟侯爷说了。 你们以为所有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可你们不知道你们在侯爷眼中就是一个傻子。” 石彪哈哈大笑:“你懂个屁,牟斌,你就是一条狗,一条只知道啃骨头的狗。老子有一天能够万人之上,老子就不是狗,老子就能够证明老子做得是对的。现在张文轩死了,骨头怕是已经化成灰了,你还有什么盼头? 你以为定边侯府几个妇孺和几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就能改变眼前的一切?痴心妄想!” 牟斌冷眼看着石彪,见他如此疯狂,心下十分失望。 这个人是他带出来的,也是他将对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的。只是那个时候的牟斌想不到会有今天,看到石彪已经疯狂得不像一个人了,他是真的失望到了极点。 “侯爷死了也好,活着也罢,我们这群人不会散。只要我们这群人不会散,万安的奸计就不会得逞。”牟斌十分自信的道。 石彪不惊反笑:“哈哈哈,这是老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牟斌,你真他娘的蠢材一个,万大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觉得我这种谨小慎微的人,会出现在捉拿当朝内阁大学士的路上么?没有一个李东阳,顶天也就是让万阁老的事难办一点,可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最终的胜利者,是我们,不是那个死鬼张文轩。” 听到这话之后,牟斌大叫一声:“不好,他们要对陛下不利。” 第六百七十六章:宫中异动 ?? 刀疤男一拳将石彪砸晕,对牟斌道:“牟帅先带人去宫中,宫中禁卫大部分都是出身锦衣卫,你去的话应该能够控制局面。实在不行,就调集五大千户所所有人,强行进攻。” “阴煞、阳和!”说完不等牟斌点头,刀疤男立刻对已经凑过来的另外几人中的两个道:“你们两个,马上出城,告诉城外大军,立刻发动进攻。” “是!”蒙面人中走出两个,飞快的离开了现场。 然后刀疤男又对另外的人道:“分出两人把石彪送回锦衣卫昭狱,任何人不得接近他。其他人马上通知其他兄弟,准备动手了。” 宫中,朱佑樘的东暖阁外。 天门九卫中的许海带着人将东暖阁围了个水泄不通,褚洪、胡头两人钢刀加颈,神情颓然的跪在地上。 东暖阁的暗门内,数十柄火枪对准外面,几乎每一个拿着火枪的人手心都已经冒汗。 仓促之下得到通知说有人谋反,拿起武器的时候发现那些谋反的人竟然是昔日的袍泽兄弟,东暖阁内忠于皇帝的少数人心里五味杂陈。 “陛下,您还是趁早出来吧!许海也算是跟了陛下一场,如今定边侯倒行逆施,已经被诛杀,陛下只要出来,清洗内阁,重整朝纲,这大明的皇帝陛下依然是您。”许海没有叫人贸然发动攻击,而是双手背在身后对着东暖阁朗声道。 弑君的罪名,许海清楚自己担待不起,他依然希望用一种相对平和的手段迫使朱佑樘妥协。 在他的印象中,当今圣上朱佑樘是一个性子很软的人,这样的人,一般在压力面前,应该不太能撑得住。 可惜,他低估了朱佑樘这个大明建国以来最为仁慈的皇帝。 都说慈不掌兵,如果一个将军太过仁慈,是无法掌控麾下的人马取得胜利的。<>而朱佑樘一个皇帝如此仁慈,他也不认为一个仁慈的皇帝能够带领大明皇朝走向巅峰。 “许海,没想到,你竟然背叛朕!你是天门九卫的人,是父皇留给朕的人,为什么要选择跟乱臣贼子沆瀣一气?”朱佑樘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悲愤。 许海听到皇帝有些憔悴的声音,心头发软。 不一会,他再次硬起心肠:“陛下若是不亲近奸佞,臣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陛下念及张文轩的恩情,这些年任由张文轩胡作非为,却非明君所为。臣只是一个臣子,更是天家家奴,不忍将太祖皇帝苦心经营的大明王朝,就那么毁在一个庶子手中。陛下只要答应臣的要求,事后要杀要剐,臣甘愿领受。” 朱佑樘还没回话,里面就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许海啊许海,你就为你自己的大逆不道找理由吧!当今圣上是何等存在?岂会被你一个小小的家仆威胁。老夫算是看透了你们这些伪君子了,一个个口称忠君爱国,实际上做的却是欺君罔上的龌龊勾当。” “是你!”许海脸色微变,原本轻松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说京城之内,还有什么人是他忌惮的的话,那么这个说话的人无疑是一个。 褚洪和胡头的深浅他是知道的,多年袍泽,他没有理由不知道两个兄弟到底是什么水平。 正因为这样,他才利用了两人对自己没有戒心这一点,成功用迷药将两人抓住。 至于为什么不顾袍泽兄弟的情义让两人下跪,这就跟两人骂他骂得太难听有关了。 里面那个声音再次传出:“是你爷爷我,可怜胡头和褚洪两人都将你当兄弟,没想到你最后却将他们两个当成傻子。<>如果他们早知道你有如此野心,只怕会早就将你这逆贼杀死在塞外了吧!” 最里面塞满了东西,褚洪挣扎着想要吐出口中的东西。 倒是胡头脸色平静,就那么静静的跪着,看许海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许海怒道:“范无咎,你休得胡言。别以为自己跟着张文轩那混张小子就了不起,有种你出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里面的人正是范无咎。 那个穿着黑袍进宫,然后让小太监穿着他的黑袍出宫,成功留在宫中并且易容的范无咎。 现在外面都是他的人,不少人手里拿着弓弩,少数几人手中拿着火铳。不过这些火铳并非张儒让匠作监的人改良之后的火铳,而是之前的老式火铳。 这些人拿着这些火铳也不过壮壮胆子而已,毕竟以前的火铳因为制作工艺的问题,十分容易炸膛,谁也不愿意死在一杆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杀伤力的火铳之下。 “是你傻还是我傻,我一出去,不得被你们射成筛子才怪。”范无咎没有上当,这种拙劣的激将法,没法让他这个老狐狸上当。 许海冷笑道:“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咱们就耗着吧!看看谁能够等的时间长,你们在东暖阁内没有吃的,会饿死的。” 范无咎道:“你不就是想弑君吗,让你手下那些蠢货射箭便是,这么多人,一轮齐射,里面的人都得死。” 许海没回答,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并非真心要杀朱佑樘。 他之所以带人围住东暖阁,目的不是杀皇帝,而是为了逼皇帝。 他认为现在张儒已经死了,皇帝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保护张儒一系人马而跟万安闹腾。<>毕竟现在内阁自身难保,军方保国公朱永一直都没有表态,那些勋贵不少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可惜,朱佑樘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容易搞定,这位皇帝十分重感情,一直对张儒的死耿耿于怀。 “范无咎,说话啊!”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里面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许海有些坐不住了,大声道。 里面没有半点反应。 许海急了,喝道:“范无咎,你这没卵子的蠢货,倒是说话啊!” 范无咎平淡的声音再次从东暖阁内传出:“许海,你要是不想自己的脑袋掉下来,最好把嘴巴给老夫放干净些。老夫杀不了外面数百人,杀你还是没问题的。” 本书来自//.html 第677章 :你怕吗? 许海再次放下心来,跟范无咎吵了几句嘴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要朱佑樘还在东暖阁内,他就能安心等待。 现在他不需要进去真的跟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只需要在这里耐心等待,等到万安带着援兵到来就行。 他不想做弑君之人,万安做不做,那是对方的事。 他和万安合作,不意味着他要听从万安的命令。事实上,他跟万安只是合作关系,他依然是天子家仆,只是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天子家仆罢了。 &n++bsp; “你怕吗?”东暖阁内跟老李头聊天的范无咎声若蚊蚋。 老李头一边捣药一边面无表情的回答:“都活到这个年岁了,有什么好怕的,怎么说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该死就死呗!老头子我又不是后继无人,怕死难道外面那些乱臣贼子杀进来之后就会放老夫一条生路?” 在范无咎面前自称老夫,而且如此平淡,怕是只有这位医术高明的杏林高手了。 范无咎没有生气,笑道:“我要是能像老哥一样想得开就好了,这人总是有很多执念的,无相老秃驴就说我执念太深。我吧!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闯出点名头。这名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以让范统那孩子纵横半生。 如果不是遇到文轩那孩子,可能我跟范统现在依然在江湖上闯荡。 遇到文轩之后,他说他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在我看来,那理想是遥不可及的。可他一步一步,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的不容易。 我嘛,舍不得死,总想着范统还没生孩子,我还没抱孙子。所以不管外面的乱臣贼子是不是会杀进来,我都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 “你是个忠臣。”老李头淡淡道。 范无咎瞪大眼睛:“李老哥,我没有听错吧!我是一个江湖草莽,你竟然说我是一个忠臣。” 老李头解释道:“首先,你这样的人能够进攻保护皇帝,并不是张文轩一句话就能说得通的。连张文轩都说不通,侯府几个女眷就更没法左右你的意思。你能够进宫,是你自己的意思。 现在东暖阁外至少有两百人,而且这些人都是高手。 你一个人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在这里等着,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意味着你是想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皇帝活命。 现在陛下通过密道离开了,你说你不会轻易死去,无非就是为了给陛下多争取些许时间而已。 能够做到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你说不是忠臣,是什么?” 范无咎不由老脸一红。 他还从来就没往这些方面想过,可能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给朱佑樘一条活路,却不曾想在别人眼中,这就是忠良的做法。 “那老哥也是忠臣啊!”范无咎感慨道。 老李头摇头否认:“老头子不是什么忠臣,真正的忠臣是忠于皇帝,忠于江山社稷的存在。你算是半个,张文轩算是半个,老头我什么都不算。我之所以进宫,是张文轩万般恳求。之后皇帝身体有所好转,我还有过要离开的打算。只是这皇帝时不时动怒,老夫只能劳心劳力留在这鸟不拉屎的皇宫之中。 之后一直没有想要离开,并非因为皇帝,也不是那些掉书袋的书生,而是为了老百姓。 战争一旦开始,倒霉的从来都不是达官贵人,倒霉的永远都是那些最底层的老百姓。 他们为了一口吃的而拼搏,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劳累。可是他们得到的是最少的,付出的是最多的。 而不管是外夷入侵,还是内乱内战,倒霉的总是他们。 老夫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强项。 救一人而活千万人,在老夫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范无咎深以为然的点头:“老哥这话说得在理,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老李头笑了笑,指着窗外道:“你说他们还要多久才会进攻?” 范无咎皱眉想了想:“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进攻。不过这许海自诩忠臣,应该不会太早进攻。除非是有万安的人来了,他才会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选择动手。” 老李头一脸淡然:“那就好,老夫把这药备好再说。” 地上用黄纸包了很多药包,全部都是一样的药材。 这是老李头给皇帝留下的,他怕他死在东暖阁之后,就没人能够为皇帝调理身体了。 在皇宫这么长时间,他也是个有感情的人。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张儒的恳求他才留下,后来,却是被那个看上去十分文弱的皇帝给感动了,这才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如老李头这般的江湖人士,一个皇宫是困不住他的。他如果真心想走,就算无法凭本事离开皇宫,他也可以用死来换取自由。 范无咎默不作声,他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下来。 两人留下,无非就是为皇帝多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因为一旦外面的人攻进来了,他们两个人,是守不了多久的。 情况在僵持着,许海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会去问为什么不进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许海除了时不时找范无咎问两句之外,不再有其他异动。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海回头一看,只见坐着软轿的万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身后。 “你为什么不进攻?”万安语气中带着怒意。 许海淡淡道:“你要谋逆,我不谋逆,我自然不会进攻。” 万安怒道:“如果走了皇帝,咱们都得死!愚蠢!” 许海指了指东暖阁:“现在里面还有人,你要进攻,现在就可以进攻。” 说完,他挥了挥手:“所有人退后,给万阁老留出个地方。” 万安无奈,只好下令进攻。 马上就有人直接抬起手中弩箭,对准东暖阁****去。 好在东暖阁作为皇帝经常休憩的地方,门窗都是比较厚实的,所以弩箭只是射穿了门板,却没有射进房间里面去。 一阵箭雨过后,里面并没有半点反应,狐疑的万安下令强攻。 第六百七十八章:值么?1 两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十分利索的接近东暖阁正门,十分默契的用肩膀顶住大门,然后猛然一用力。 用大木头当门栓的正门一阵摇晃,不过没有倒塌。 皇帝住的地方,比一般老百姓住的地方还是要好很多的。像张儒前世看到的那种一脚能够踹开的房门,在皇宫里基本不存在。 又两个年轻人窜了上去,四人一起用力,那大门只是摇晃得更加厉害,丝毫没有倒塌的意思。 奇怪的是,里面的人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跪在地上的褚洪和胡头目眦欲裂,他们没想到许海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没想到许海竟然会背叛皇帝。 胡头用力挣扎着,似乎想要挣脱绳索。 可惜捆缚他的绳索是用数牛皮筋制作而成,韧性十足不说,他越是挣扎,牛皮筋就收得越紧。 褚洪倒是没有太剧烈的动作,有些认命的垂着脑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万安一脸淡然,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很久了,今天既然已经做了这件事,他就没想着回头。 做不到流芳千古,那就遗臭万年。 东晋桓温造反之后说的那句话,现在就是万安心里想的那句话。 僵持了好一会,那几个人依然没有将大门打开。 万安忍不住道:“多上去几个人。” 他也明显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按说朱佑樘身边还是有不少忠于他的人的,可现在明明知道外面有人想要破门而入,里面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担心,担心东暖阁内有密道,又或者东暖阁内根本没有皇帝。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做的一切,那就等于徒劳无功了。 别看那些愿意跟着他的朝臣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大肆攻讦内阁大学士,攻讦勋贵张文轩。可一旦皇帝有令,说他万安是乱臣贼子,只怕那些人马上就会倒戈。 毕竟都是受儒家文化影响的读书人,有时候个人立场不代表心中的信念。 一个悍匪可以为了金子银子而抢劫,可能他不会为了银子而杀人。穷凶极恶的人可能为了金银而杀人,却不一定会杀自己的至亲。 屋内,范无咎紧握从锦衣卫手中拿来的绣春刀:“今天怕是有点悬了。” 老李头抬了抬眼皮:“无妨,你不死,就不会让我死。” 范无咎摇头苦笑。 他如果要离开,就算外面的人再多也没用,除非周围的人都是拿着弓弩,而且还他娘的有火器。 他不能走,因为有老李头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嘭!”一刻钟时间,大门破开。 外面的人用的是一种近乎蛮横的手段,直接就将大门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个年轻人将脑袋伸进来,还没来得及大量周围的环境,范无咎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落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落在了地上。 如果大门被完全打开,那问题可能严重一些,那样的话范无咎要面对的就不再是几个人,而是一堆人。 双拳难敌四手,他范无咎武功虽高,却也有力尽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对方砧板上的肉,随便别人怎么宰割。<> 可现在东暖阁的大门只是被破开一个洞,范无咎下手就方便很多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体如此。 尸体很快就被拖走,随后便是几把弩箭从洞口伸进来。看来,外面的人也不蠢,打算用弩箭先杀一些人再说。 命令是万安下达的,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意味着他不再有任何回头路可走。杀了皇帝的话,他可能还不会那么麻烦。一个活着的皇帝,可比一个死了的皇帝要棘手很多。 “笃笃笃!”四五支弩箭射在案板上。 其中一支弩箭,离老李头的脑袋不过三尺距离,可老李头依然一脸云淡风轻,好像那玩意不是夺命的弩箭,只是一个简单的铁疙瘩。 对这份定力,范无咎看了都觉得佩服。 易地而处,换成自己,未必就有这个定力和能耐。 不等第二轮弩箭射出,范无咎腾空而起,直接脱离几个弓箭手的射程,然后空中挥刀。 “啊!” 几声惨叫发出,几只血淋淋的手落地。 这些人倒是不用别人来拖,自己跑着离开了第一线。 本来还想立功,没想到最后还把自己的手臂给丢了,想来这些人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萤火之光,也敢于日月争辉,可笑!”范无咎冷哼一声道。 几次试探,自己这边已经有四五人死伤,万安心中又急又气。<> 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确定里面没有皇帝了,因为里面的声音不是很杂乱,似乎只有一两个人。 “冲击!”时间不等人,万安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范无咎再耗下去。 “嘭,嘭,嘭!” “咔擦!” 不知道哪个宫殿的柱子被人给拆了,万安的人直接将柱子当成了攻城的撞木,那大门的坚硬程度自然是比不上城门的,所以才三下,大门就彻底化作了碎片。 范无咎一人持刀而立,身后是还在跟药材做斗争的老李头。 这诡异的场景,让包括万安在内的逆党都瞬间愣住了。 “只有你一个人?”万安失声道。 范无咎皮笑肉不笑的额看着万安:“你还想有几个人。” “杀了他!”万安也意识到这是对方在拖延时间,马上下令手下人发动进攻。 范无咎的目光则盯着地上的褚洪和胡头,在看到这两人的一刻,他计上心头。 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无法抵挡这么多人攻击的,就算能够全身而退,也无法保障老李头的周全。 这两人武功比不上自己,可这两人能够很好的牵制万安的人。 所以,他几乎是无视了那些冲上来的年轻人,直接朝褚洪和胡头所在的位置掠去。 许海看出他的想法,马上拔出刀拦在了前面。 范无咎怒吼一声:“给爷爷滚开!” 含怒一击,许海根本无法抵挡,上好百炼钢刀,竟然被范无咎一刀劈成了两半。 许海心中大骇,倒退数步,范无咎刀尖一挑,已经挑断了褚洪受伤的牛皮筋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七十九章:值么2 ?? 褚洪双手迅速从牛皮筋中抽出,然后反手一掌,将一个他带出来的年轻宫中禁卫拍翻,抽出了对方的腰刀,麻利的给胡头松了绑。 许海厉喝一声,马上扑向了胡头。 他不是范无咎的对手,不意味着他不是胡头的和褚洪的对手。 可惜,这个时候胡头已经送了手中禁锢,还有一个褚洪在身边帮助,许海虽然武功相较而言比两人中任何一个都要高一些,一时半会,却无法对两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范无咎的举动,直接导致了许海那边按兵不动的人马全部参与到了战斗中。 刀锋如罡,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范无咎已经很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过了。 一盏茶的功夫,救出褚洪胡头,连杀七八人,万安手下的人都被他杀得有些胆寒了。 万安见久攻不下,竟然密令两人去杀老李头。 他认识这个在皇帝身边的所谓神医,他觉得杀了老李头之后,就是朱佑樘侥幸活着,应该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范无咎眼睛的余光正好看到两人摸向老李头,可惜身边四周都是人,那些人都为了掩护另外两人,疯狂的攻击着他。 他手中钢刀狂劈,一阵火星子在空中闪烁着光芒。 “滚,滚,滚!”任凭范无咎如何砍劈,周围的人只见多不见少。 眼看着那两个人一步一步接近老李头,他都有些绝望了。 相距五步,忽然,老李头从怀里掏出一把药粉往空中一洒,尽管两个杀手已经快速后退,身上依然沾染了些许粉末。 紧接着,两人都瘫软在地。<> 范无咎大喜过望,手中钢刀速度变得更快,几个呼吸的时间,又有三人倒在了他的刀下。 老李头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还真以为老头子老了,一个个小猫小狗都敢来欺辱老夫了。” 粉末不是毒药,只是一种十分简单的迷药而已,不过这玩意配方难得,老李头身上也只有这么点。 如果再有人过来,只怕他就只能束手就缚了。 然而,他那平淡的脸色,那不屑的目光,却让万安有些投鼠忌器。 他怕对方身上还有这种类似的药粉,毕竟一个神医的名头,已经足够让万安投鼠忌器。 等了一阵,见对方没有继续让人来杀自己的意思,老李头松了口气。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是神医不假,能够救人也不假,可也不是神仙,没法做到真的挥手之间就樯橹灰飞烟灭。 要真是那样的话,万安带过来这点人,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老李头周围方圆五丈之内无人,没人敢接近,倒是有人进了东暖阁,开始找密道口。 现在东暖阁内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了,别说皇帝,就是那些忠心于皇帝的侍卫都不见了踪迹。 “给本官找,今天要是不把朱佑樘找出来,你们都得死!”万安气急败坏的给了身边中年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下面的人那里敢反驳,一个个唯唯诺诺的开始了搜索。 范无咎依然在屠杀,胡头和褚洪的联袂攻击让许海应接不暇,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这两位老伙计的功夫,单打独斗都比他要低,两人联手,许海没有必胜的把握! “万大人,叫人帮忙!”许海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万安。 他手下那些人都是三人一起训练出来的,除了少数人是忠心于他的之外,其他人都不敢对胡头和褚洪动手。 可他手下的几人,哪里是褚洪和胡头这样的人的对手。只要一个动作,总是会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人家杀人就跟砍瓜切菜一样,所以万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求助于万安。 万安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怎么回事,并没有理会许海的求助,许海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万万没想到,万安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自己。 “哼哼,机关算尽太聪明,老许,你觉得你值么?”胡头冷哼道。 褚洪也道:“本来咱们被先帝选出来的时候,就许下过誓言,我们谁都没想到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老许,平日里你不显山不露水,今日兄弟反目,你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许海暴喝道:“总有一天,时间会证明我许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你们两个忠于皇室,可你们这是愚忠。天门九卫是天子近卫,是比锦衣卫还要亲近于皇室的存在。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袍泽兄弟。 可当今圣上任由张文轩倒行逆施,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我许海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不能容忍太祖皇帝打下来的大好江山,就这么败在一个外姓人手里。 他张文轩何德何能,凭什么让陛下言听计从。<>做臣子的没有一点做臣子的觉悟,每天只想着恣肆妄为。 你们两个蠢,不代表我也蠢。 我不管别人是否容得下这样的事情发生,反正我是容不下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胡头骂道:“我呸!他娘的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多年兄弟,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不就是那张文轩得了圣眷,而你自己心里发酸嘛!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忠臣良将呢!” 褚洪毫不客气的道:“你许海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多年兄弟,就是查了一下你是不是留了后人,你就迫不及待的对我二人下手。 你还记得我们有多少年的交情吗? 四十年! 整整四十年的交情,你却宁可给一个老不死的读书人当狗,也不愿意对自己四十年的兄弟敞开心扉。” 许海心神大乱。 是啊,他和胡头还有褚洪,是四十年的兄弟,整整四十年的交情。 他真的愿意跟这两个兄弟反目吗? 不,如果有可能的,他是真的不愿意跟自己的兄弟反目。 但是天门九卫有天门九卫的规矩,他们能够成为最接近皇帝的天子近卫,那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个代价,便是一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八十章:纠结 ?? 胡头和褚洪都很好的执行了这个命令,包括他们的后生晚辈崔克己和吴光,都做到了这一点。 他们用自己的一辈子,换取片刻安宁。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可能是无法想象的事,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荣耀,一种能够传颂百年的荣耀。 可惜,许海没有做到这一点。 天门九卫中人在进入之初,都是有选择的,他们可以选择不成为天门九卫,然后娶妻生子,甚至可能当一个将军,累积军功。 在进入天门九卫的时候许海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具备成为天门九卫的资格,可老夫在弥留之际说的话,却让他一心想着要进入天门九卫。 于是,他决定将自己有儿子的事情隐瞒下来。 确切的说,天门九卫中人只是不能留下后人,而不是不能有正常的生活。他们可以去青楼酒肆放心大胆的玩,连锦衣卫都不敢管。甚至可以养几个金丝雀,过很平淡很富足的生活。 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留下后人。 这也是皇室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毕竟天门九卫是天子近臣,暗地里到底积聚了多少实力,连皇帝本人都不知道。 一旦有异心,他们随时能够杀了皇帝篡位。 而没有儿子,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们篡位的风险。 在景泰年间,他们这群人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称号:没有阉割的太监。 “我有儿子,而且我儿子四十多岁了,我孙子都有二十多了,陛下知道之后不会放过我。<>我受不了,受不了天子近卫竟然还要被一个勋贵呼来喝去,受不了陛下能够跟他平起平坐。”许海一边抵挡两人的进攻,一边道出了心声。 “或许你早一点跟我们说,这件事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胡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毕竟是多年兄弟。 许海摇头:“你不要忘了,我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儿子才选择背叛的,我是不想大明败在陛下手中才背叛的。” 说完,他眼中出现一抹厉色。 “动手!”在胡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许海发出一声暴喝。 紧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屋顶的几个弓弩手手中的箭矢倾泄而出。 胡头在左侧,正面背对着这些箭矢,褚洪还好些,没有受到波及。 “噗嗤!” 两支箭矢透体而过,胡头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许海:“你...” 许海面无表情的用武器格开褚洪怀怒一击:“这条路,我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谁拦我的路,谁就要死。张文轩拦路,他已经死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褚洪压力大增,倒是想去看看胡头的情况,只可惜许海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 “铿锵!” 褚洪怒了,不停的攻击,完全不管自己身上露出了多少空挡,完全就是一种以命博命的打法。 不过许海可不想着跟他以命换命,一边游走消耗他的体力,一边用眼神示意屋顶上的人用弩箭攻击。 “刷刷!” 又是两支弩箭经过精密调整之后射出,瞄准的是褚洪的胸膛,不过却设在褚洪的腿上。<> “好贼子!”褚洪低吼一声,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扑向许海。 让他受伤的人还没有那么让他憎恶,他真正憎恶的是许海这个背叛者。 曾经,他们是兄弟。现在,他们是敌人。 是敌人,就必须分出一个你死我活,即便现在的情况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褚洪依然一往无前。 地上躺着的胡头气息渐渐微弱,他没想到褚洪会下作到用箭矢攻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中招。 要是在年轻的时候,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脱离危险,但是现在不行了,他老了。 “嗖!” 想要将功补过的弓箭手再次射出了致命一击,正好许海用刀格挡住褚洪的武器,他的脑袋后仰,身体低了一点。 “笃!” 箭矢透过褚洪的脖颈之后,狠狠的钉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颤抖的箭尾就像许海的心一样,狠狠的颤抖着。 范无咎眼见两个友军倒下,心急如焚,可身边到处都是敌人,他真的无法分身出来救人。 无奈之下,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许海,快派人过来帮忙!”万安见状大喜。 许海解决了两个兄弟之后,不理会万安的呼喊,让人将褚洪和胡头的尸体放到了一起,然后单膝跪地:“道不同不相为谋,百年之后,许海下地府向你们赔罪。<>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谁对谁错了。” 可惜,这两个人已经回答不了他了。 无意中看到胡头的眼神,那是临死前愤恨绝望的目光,许海不由心里一颤,扭过头去不忍再看昔日的兄弟死前惨状。 范无咎一人对百人,不落下风。 如果外围的弓箭手都参与到战斗中,那范无咎绝对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可是外围弓箭手顾及范无咎身边的袍泽,一直都在瞄准,却久久无法下手。 老李头将最后一点药装入黄纸包放好,叹了口气:“看来,难逃一劫!” 没人听到神医的小声嘟囔。 就算有人听到,只怕也只是付之一笑。 人一辈子,奋斗过之后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什么是无悔,老李头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值了,至少死得其所。 “嘶!”已经浪费了不少体力的范无咎背部中招,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江湖巨擘,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受伤的滋味了。 见他受伤,周围的人攻击得更加起劲了,要知道合伙诛杀一个江湖巨擘,那是何等的荣耀。 “刺啦!” 范无咎再次中招,好死不死,中招的还手右手。 他咬着后槽牙怒吼一声,钢刀破开两个人的胸膛,反手一刀将正准备偷袭的另外一人放倒,然后入猛虎入林,直奔万安。 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万安这个该死的读书人,既然现在已经难逃一死,他决定在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 万安无疑是最合适的垫背者。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八十一章:江湖草莽  刀光剑影越盛,身上伤痕越多,动作变得越慢,敌人希望越大。℃∮八℃∮八℃∮读℃∮书,..o 时间在慢慢流逝,范无咎近乎机械的挥舞着手中钢刀。丰富的杀人经验让这位江湖巨擘偶尔还能杀死一两个敌人,却再也无法造成成片伤害。 万安嘴角勾起笑容,这个结局,是他想看到的。 微风起,汗水落,范无咎一刀砍在一个人身上,软绵绵的只是割破了对方的衣服,随后,他单膝跪地,喘着粗气茫然的扫了一眼四周。 “住手!”关键时刻,万安下令:“马上找寻屋内出口,这里交给老夫。” 神医老李头被人用一种近乎蛮横的手段放翻,腹部多了两个血口子的老神医面带微笑,手握着药材。 “范老头,老夫很佩服你。以前张文轩没能把老夫从朝堂挤走的时候我就佩服你,因为你是一个高手。可你终究只是一个江湖草莽,把自己扔进朝廷斗争中,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万安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半蹲在地上,伸手拍了拍以往他动都不敢动的范无咎的脸。 范无咎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倒是小瞧了你万大人,早知道今天会落在你手上,老子当年应该杀了你的。” 万安老神在在的摇头:“不不不,就算那个时候你想杀老夫,张文轩也不会让你动手的。老夫没有离开京城,一个内阁首辅致仕之后不离开京城,那就意味着他留在京城是为了保命。不过老夫不同,老夫留在京城不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杀人。 一个刚刚致仕的内阁首辅在京城被杀,张文轩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怎么可能让你下杀手。 你说得对,有那么多早知道的话,当年张文轩还在深宫之中的时候,老夫就该叫人杀了他的。 还好,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脱离老夫的掌控,倒是可惜了你这么一个高手了。” 江湖高手,人人希望留一个忠心的在身边。 对于朝中达官贵人来说,这是生命的保障。 万安垂垂老矣,却依然希望身边有这么一个高手。 他的叹惋是真心的,局势已经被他掌控,范无咎必须死,他却有些舍不得杀。 “别废话了,真看得起老子,就给老子一个痛快。”范无咎不想再这么折腾下去了,他现在感觉多拖延一会时间,体内的力气就多脱离一分。 他也是有尊严的人,宁可战死,也不愿就这么血流干净而死。 这种死法对他而言,有些窝囊。 万安站起来,颇为不舍的看了范无咎一眼,转过身去:“给他个痛快,如他所愿。” “是!”手下人应声,然后提刀上前。 “嗖嗖嗖!” 绣春刀高高举起,没来得及落下,三支箭矢呈品字形落在了那人的胸口。 杀人者艰难抬头眺望,之间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 万安也听到了利箭的破空声,猛然转头,看到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和一个一脸颓废的锦衣卫代指挥使。 咧着嘴巴露出阴测测笑容的是应该还待在锦衣卫昭狱的都指挥使牟斌,一脸颓废的是代指挥使石彪。 “你怎么出来了?”这话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石彪。 牟斌淡淡道:“抱歉,不能如你所愿,我没有死在大牢里。” 万安还待再说什么,就听牟斌快速道:“救人!”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一开始万安还以为这是埋伏在这里的人,不过看他们一个个面色潮红,他便猜测出了这些人应该不是埋伏在这里的人。 在火枪的威胁下,万安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动手的。 眼睁睁的看着老李头和范无咎被锦衣卫的人抬走,万安几次想下令,话到了嘴边,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老大说万安狼子野心,一次不打死,短时间之内很难再找到机会杀了他了。今日一见,倒是有些名不副实啊!”牟斌得意的道。 这时,万安才注意到,石彪手腕上竟然绑着牛皮绳。 他立刻明白,原来石彪已经成了对方的俘虏。 不愧是做过大官的人,即便到了穷途末路,他依然能够保持冷静:“牟大人说笑了,万某可是一直很欣赏牟大人的。只可惜,牟大人选择的路跟万某选择的路不同,不然这个时候,老夫应该能跟牟大人把酒言欢了。” 牟斌拍了拍身边的石彪:“万大人可是早就选好了人选,牟斌若是掺和进来,咱们这位石大指挥使,又该如何自处?万安,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束手就缚,到陛下面前,让陛下来评说是非。今日这两个老先生你最好盼着他们没事,一旦他们有事,陛下能放过你,我老大也不会放过你。” “你什么意思?”万安眼皮子狂跳,听到这句话之后,更是变得心神不宁起来。 他是因为张文轩死了才悍然发动政变的,可听牟斌的语气,张文轩貌似还没有死。 那个叫温清松的江湖人,不是已经将人头送到了自己面前?那人头可是经过专人检查的,他能够完全确定就是张文轩的人头。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正在他思考之际,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腰部,回头一看,发现这人并非管家夏侯淳,而是一张有些熟悉但是叫不上名字的面孔。 后面的人咧嘴一笑:“大人,实在抱歉,我是侯爷的人,一天是,一辈子都是。” 万安骤然想起,这个人不正是帮自己检查那个人头真伪的人吗? 事已至此,一切都变得明明白白。 亏他还十分信任这个人,可这个人是夏侯淳找来的,他是因为信任夏侯淳才选择的信任这个年轻人。 难道夏侯淳也背叛了? 后面的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夏侯淳现在估计在跟我家侯爷喝茶,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那倔驴没有背叛你,这应该算得上你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了。如今城外数十万大军围城,城内保国公等人都中立,宫里面你也败了,此刻不束手就缚,还待何时!” 第六百八十二章:认输不认命1 ?? “呵呵”万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笑,转脸看向牟斌。 牟斌眉头一挑:“万大人可是有什么要跟末将说的?” 万安脸色依然平静:“张文轩还活着?” 牟斌道:“活着,而且比你活得要好。” 万安又道:“这是张文轩的奸计?” 牟斌想了想道:“算不上,在你眼里可能是奸计,但是在别人眼里不是。他谋划的一切都是根据你的谋划而谋划的,真正算起来,老大只是被动挨打,而你是主动出击的那一个。” “我很好奇,是谁把你给放出来的。”万安看着牟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昭狱的人全部是替换过的,而且是石彪亲自把关,每一个人都不可能跟牟斌扯上关系。 要从锦衣卫昭狱把牟斌给放出来,而且还不费力,就算是石彪自己都不行。那些人看不到他的手令,顶多就是让石彪见一见牟斌本人。 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牟斌能够从昭狱出来。 牟斌指了指石彪:“人是他带进去的,钱是我让人带进去的。那些人一个个还真挺忠心,我生生砸了二十万两银子才让他们放人的。” “愚蠢!”一直没有动怒的万安动怒了:“放了你一样逃不过一死,不放人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好了,老子懒得跟你废话了,来人,全部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牟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忽然,万安这边的人中有一个发出一声暴喝:“我乃天门九卫之一,谁敢动我!” 这声音不小,乃是许海发出。<> 他算是一个高手,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离得近的人,甚至过了一会都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逆贼人人得而诛之,管你是不是天门九卫之一,都要死!”牟斌抽出一杆火铳,对准许海。 “慢着,牟斌,此人交给我天门九卫清理门户。”人群中出来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中年人,打扮十分平凡,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两样。可两人身上的杀气,却让素来有胆大之名的锦衣卫都不得不退几步。 “你们是谁?”许海皱眉看着他们。 “辽东吴光!” “福州崔克己!” 话音刚落,二人已飞身扑上。 这是天门九卫内部的事,牟斌也懒得管,他们既然要清理门户,那便清理门户。 手一挥,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最先倒霉的便是躲在屋顶上暗箭伤人的许海麾下人手,十几个人被铁沙子轰下来之后,身上没有受太重的伤,可数百颗铁沙子钻进肉里面,那感觉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我艹,痛死老子了!” “救命,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谁来救救我,谁杀了我,求求谁杀了我!” 这些人痛呼着,哀嚎着,不过没人能救他们。 他们口中的万大人现在自身难保,在那些悄悄上了屋顶杀人的锦衣卫动手之后,这边牟斌带来的锦衣卫也动手了。<> 枪声如雷鸣,一道火苗喷出之后,会有数人乃至十数人跳脚大骂。 小小的铁砂并不能在第一时间要人性命,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一次都是数十杆火铳一起进攻,铺天盖地的铁砂让人应接不暇,手里的武器已经成了废铁。 所有人挤在一堆,然后慢慢护送着万安朝后面撤退,前面的人实在扛不住了倒下之后,就会有新的人手上来填补空位。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保护万安逃离此处。 倒霉的是许海手下的那些宫廷禁卫,他们全部无遮无拦,反应速度又慢,老大又跟崔克己和吴光一决生死去了。 一阵火光过后,地上躺了不过三五个不能动的死人,其他人都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火枪的真正用处,并不是能够一击必杀,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科技水平有限,无法制造出杀伤力巨大的火枪。可火枪能够让人在一定时间内丧失战斗力,这就足以让己方人马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 一个身上背着十几颗入肉铁砂的人,恨不得马上就用手指将肉里面的铁砂抠出来,又哪里还能够拿起武器跟人战斗。 一个时辰,火枪响起的频率不是很高,牟斌麾下四五百锦衣卫花了差不多一个人时辰,才将万安身边的人基本解决。 能够站立的除了万安之外,也就两个武功相对来说较高的心腹手下。 “万大人是打算继续跑呢?还是打算束手就缚?”牟斌一步一步逼近,手无长物,身上的威势却让人忍不住胆寒。 万安不为所动:“牟斌,你说到底也是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老夫虽然没能杀了狗皇帝,却也把朝堂闹了个天翻地覆。他张文轩就是活着,还能把满朝文武杀个干净不成!” 没有他脑袋里的名单,张儒也好,皇帝也罢,哪怕是强大的内阁,怕也很难将参与到此事中的人全部找出来。 牟斌笑道:“所以下官没打算杀了万大人,只想活捉万大人。” 万安淡淡道:“我身边的人会在你接近的时候杀了我,我死了,你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牟斌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万安:“万大人真的敢死?” 万安毫无畏惧:“不信你可以试试。” 这下,牟斌犯难了。 上前?万一万安说的是真的,那两个人最后把万安杀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 不上?就这么僵持着,人家也不是死的,肯定会想办法逃离。 万安既然敢带着人进宫,他就绝对不会只有这么点手段。可他到底还有什么手段,却是自己不知道的。 僵持了一会之后,牟斌还是决定继续上前。 他的任务就是拿下万安,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万安这毒瘤,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否则,大明将后患无穷。 见他开始动,万安就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惨笑一声对身边的人道:“近我三丈,杀我!” 两个心腹手下显然没有意识到万安真的会选择这条路,有些犹豫的看着万安。 本书来自//.html 第683章 :认输不认命2 “愣着干什么,动手!”眼见牟斌一步一步逼近,万安急道。 锦衣卫昭狱的手段,别人不知道万安却十分清楚,他宁可现在死在这里,也不愿意进锦衣卫昭狱受那种非人的活罪。 可他又没有那个自杀的胆量,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两个心腹身上了。 之前他被人用火枪挟持,可那火枪在关键时刻卡壳了,要不是这样,也不可能有这场血战。 “嘭,嘭!” 两声枪响。 浑身沐浴在鲜血之中的人从地上站起,定睛一看,正是那个之前用火枪不定此刻的还在锦衣卫昭狱内等待万安的宰割。 人都是有脾气的,更何况牟斌本身便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么多年这么多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没有一个人是好惹的。 连脾气最好的袁彬也有带着三百锦衣卫在顺天府杀个三进三出的经历,更何况牟斌的心,比袁彬要狠许多。 宫中被清扫之后,已经躲起来的宫娥太监都冒出来,满地血腥让不少人直接趴在柱子旁干呕起来。 “收拾一下。”牟斌随口吩咐。 万安已经拿下,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范无咎和老李头的身体问题。倒是皇帝那边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出口位置有人在等着接应。 可能张儒也没想到,范无咎和老李头会选择留下拖延时间,如果他早知道的话,他应该会派遣其他人进宫。 老李头被锦衣卫抬走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一番救治之后,连无相和尚也是回天乏术。 范无咎还好,他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外伤,不像老李头那样被弄伤了内脏。经过无相和尚的诊治之后,面如金纸的范无咎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大师,老神医救不回来了?”牟斌一脸担忧的看着无相。 无相摇摇头:“去的太晚,两个人能够活下来一个已经非常不错了。不要担心文轩那边,你已经尽力了,他不会怪你的。” 牟斌一脸黯然:“我” 无相叹了口气:“好了,别说了,老范需要休息,能不能醒过来,也得看他自己了。” 失魂落魄的牟斌走出房间,两只手紧紧攥着拳头,他恨自己去得太晚,恨自己对两位老人的死无能为力。 另外一边,张儒带着人成功接到了朱佑樘。 看皇帝因为片刻的活动而面色潮红,张儒还调笑:“陛下,您这样可是不行呐!这身体要自己调理才行,走这么点路就气喘吁吁,娘娘估计这些年日子不好过。” 朱佑樘翻了个白眼,喘着粗气道:“你别说这种不正经的话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吓死了。” 朱佑樘的身边有人,但是这些人现在不在这里。 萧敬麾下御马监数千人不曾有半点动静,萧敬本人在跟随皇帝出来之后也马上被张儒给支走了。 这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皇帝就会以为他意图不轨。 好在这个人是张儒,是救他数次性命的虎哥。 张儒正色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这次闹得有些大,也不知道牟斌那边是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恩?对了,范老和李老呢?他们两个怎么没跟陛下一起出来?” 这个时候,张儒才注意到,跟皇帝一起出来的人里面,除了皇后和太子等亲近之人之外,竟然没有范无咎和老李头的踪影。 朱佑樘失声道:“你派了人进宫?不好,范老和李老说要断后。” 张儒脸色大变,一拳狠狠砸在空中,怒骂道:“该死!” 他不是针对朱佑樘来骂这句话,而是针对自己。 可这话听在朱佑樘耳中没什么,听在看上去年幼的太子耳中,却有另外一种味道了。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孩子眼中闪过的忌惮和杀意,谁都没有在意一个孩子的情绪。 张儒火急火燎的对身边的范统吩咐道:“老范,你既然已经进了城,那就先安顿一下陛下和娘娘。放心,范老那边有我。” 范统在围城的时候潜入京城,只是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之中而已。 本来想要跟着张儒一起去看自己师父的范统听到这话之后打消了心里的想法,诺诺道:“老大你去吧!这边有我!” 朱佑樘一脸自责,看张儒火急火燎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范统面无表情的带着朱佑樘,先是给他找住的地方,然后才安排伺候的人过去。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又在那没什么知道的宅子外面布置了精锐人马保护,范统这才抽出空来直奔定边侯府。 他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到底在什么地方,但他知道,就算师父死了,他最想待的地方,绝对会是定边侯府。 屋子里已空无一人,年幼的朱厚照突然从张窈夭怀里蹦下来,拉着正在沉思的朱佑樘问道:“父皇父皇,为什么张文轩一个臣子,就敢如此大逆不道?” 朱佑樘一愣,然后勃然大怒。 第六百八十四章:认输不认命3 ?? 他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自己疼爱的儿子口中说出。 “啪!” 甩手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朱厚照稚嫩的脸上,朱佑樘瞪着眼睛,一字一顿的狞声道:“你给朕记住,往后看到他,要叫张伯伯。你父皇的命,是他给的,你的命,也是他给的。没有他,别说这个大明太子,你可能都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模样的朱厚照被吓坏了,愣了一会之后哇哇大哭起来。 张窈夭赶紧搂着儿子,朝朱佑樘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 朱佑樘肃然道:“朕现在不告诉他,往后他就会愈发肆无忌惮。窈夭,你不知道虎哥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也会给这逆子两巴掌。” 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所有母亲都见不得儿子受伤害,哪怕这个伤害孩子的人是孩子的父亲。 张窈夭也不例外,他只朱厚照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不希望儿子出什么事。 “就算虎哥救了你的命,又如何,厚照还是个孩子,等他长大了,就懂得了。你现在打他有什么用,无非就是让他对虎哥产生畏惧心思。”张窈夭提高声音道。 朱佑樘眯着眼睛看着张窈夭,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跟张窈夭成亲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张窈夭都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今日为了儿子,这个贤妻良母竟然有跟自己翻脸的趋势。 他的目光森森然,让张窈夭心里发毛。 可为了儿子,她依然对皇帝怒目而视。 “虎哥跟我说过,他在江南地区积聚了势力,九边重镇都有他的人在,哪怕是南北两个国公他都刻意交好,组建福州水师,目的只有一个。<>他说他能够保证朕不对他下手,却没法保证朕的儿子不对他下手。”朱佑樘最终还是被自家媳妇那恐怖的目光给打败了,道出自己为什么要给儿子一巴掌的缘由。 张窈夭彻底陷入沉默之中。 这些年张儒为朱佑樘做了多少事,她这个皇后最清楚不过,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多深的感情,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最清楚不过。 那么多命妇,能够时不时就进宫陪她下棋的人,除了定边侯府的两个女人之外,再无第三人。 她在替自己的丈夫给定边侯府一些补偿,哪怕这些补偿并不是经济上的补偿。至少,她想让那两个跟她一样的苦命女子,能够在其他命妇面前抬起头走路。 朱佑樘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抱住朱厚照:“孩子,父皇今天给你这一巴掌,就是为了让你记住。父皇有老去的那一天,如果哪一天父皇不在了,无人能够再给你遮风挡雨了,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他可以跟父皇无所顾忌,因为父皇将他当成兄弟看待。比那些有血缘关系的王爷要身后的情义,你现在不太理解,将来总有一天你是能够理解的。” 朱厚照脸上泪痕未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朱佑樘再次发出一声长叹,儿子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也不知道,只希望今天给儿子的这个教训,让儿子将来能够不犯错误。 现在朱佑樘这个当皇帝的都不知道张儒到底有多少势力,更不知道张儒到底有多少人支持。反正这次万安叛乱来看,似乎张儒并没有花费多大的精力。 匆匆回到侯府的张儒得知伤者并不在侯府内,又在锦衣卫高隐鹤的带领下去了牟斌宅邸。 万安是不是还有后续手段,牟斌吃不准,所以他的指挥使府比张儒的侯府要安全一些。<>相对来说,安全一些。 “人怎么样?”张儒一见牟斌立马就问。 牟斌神色黯然的摇摇头:“李神医走了,范老现在还没醒过来。” “有没有醒过来的可能?”张儒伸手拍了拍牟斌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自责。 事已至此,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重要的是能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让死了的人能够死得心安。 “无相大师说,有七成的可能会醒过来,但是什么时候还不知道。”牟斌心下稍定,小声道。 “带我进去看看。”张儒手搭在牟斌肩上,拉着他一起朝里面走去。 范无咎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除了皱纹深刻,再无其他。相比于他平常的脸色来说,现在的脸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无相见他来了,站起身双手合十:“文轩,你来了。” 张儒点点头,仔细查看了一下范无咎的脉搏,发现对方脉搏有力的跳动,他稍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是怎么回事?”回身朝无相问了一句。 无相道:“老家伙怒火攻心,失血过多,现在倒是让他的病情平稳了,不过一口怒气郁结在胸,不发泄出来,他会一直睡下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似乎跟自己之前的情况有些相似,不过自己之前是因为失血过多,又伤了心肺。而范无咎则有些不同,是因为一口怒气在胸口无法发泄出来。 无相摇头道:“暂时老衲也不知道什么好方法能够让他醒过来,或许得要外部刺激才行。” 张儒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对无相和尚深深鞠躬:“辛苦您了,无相爷爷!” 无相和尚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这是老衲应该做的。<>老衲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是大明的子民,为大明做事,是老衲的本分。真正辛苦的是你,这段时间你每天都是忙前忙后的。对了,事情解决了吗?” 张儒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万安倒是抓住了,不过我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或许,万安还准备了后手。” 无相道:“既然是这样,你不妨先审问一下万安再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早一点从他口中问出消息,就早一点安心。” 万安这样的老狐狸,如果只有这么点手段,绝对不可能将张儒逼到这步田地。而且他是那种走一步想百步的人,身陷囹圄,依然淡然,证明他真的有后手没有用出来。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八十六章:认输不认命5 ?? 眉州不简单,这话万安倒是没说错。 眉州隶属于四川承宣布政使司,蜀地向来就是山高路远,而且路途十分艰险。唐代李白大诗人,就写过一篇。 一般人要去眉州这样的地方,就算有当地人带领,也无异于找死。 当地人最多能够带着你避过瘴气,却也无法阻挡野兽和艰险的地势。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不错,还是万阁老想得周到。这眉州山高路远的,地势又艰险,想进眉州,那无异于登天。 朝廷没有这么多大军能够死在蜀地的崇山峻岭之中,可一旦人数太少,到了眉州也不是你万家的敌手。 难怪万阁老敢铤而走险,感情阁老大人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啊!” 万安傲然道:“对你这个小狐狸,要是不把事情安排得周密一些,哪能是你的对手。老夫都已经安排得如此周密了,不还是被你给识破,最终落得重枷在身。这被囚禁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不管好不好受,你都已经败了。一年我拿不下你的家人,十年呢?你是一个失败者,我是成功者,要杀你的家人,我有时间,而你没有。”张儒自信道。 万安挑眉问:“你就这么有信心?如果老夫真的败了,或许你说的就是事实。可现在也不知道老夫是不是败,你又是哪里来的信心?” 张儒道:“你还有后手,我知道。我很好奇,你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说到要紧问题,万安马上来了个三缄其口。 张儒知道从他口中再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了刑房。<> 临走前,他没有吩咐是否对万安用刑,所以牟斌也没贸然下令。现在看来,万安还有用。 至少他的后手是什么还不知道,在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之前,他还是有用的。 张儒走得很快,他的行走速度跟他的思绪一样快。 “马上让手下所有兄弟注意京城和京城周边有什么事发生,特别是军队方面。我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这万安绝对不止这点手段。务必要在他的手段用出来之前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绝对不能让大明再受到任何伤害。”一边走,张儒一边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牟斌道。 牟斌皱眉道:“侯爷,您说这万安是不是在诈我们?” 张儒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是绝对不要以为他是在诈我们。敌暗我明,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能出任何纰漏。找个时间把陛下转移到定边侯府去,那个宅子不一定安全,找的人也不一定靠得住。加强侯府的防御,至少要面对三千人两个时辰之内立于不败之地。” 牟斌点头应和:“侯爷放心,属下马上去办。” 跟牟斌分开之后,张儒骑着马回定边侯府,一路上没有随从,只有他一个人。 他脑袋里面就像有一团团棉花堵住了一样,万安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可却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万安有后手,后手是什么?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军方,如果万安从军队方面下手,那这可能是他最为薄弱的地方。 尽管他跟保国公朱永关系不差,跟朱晖更是相交莫逆,可这两人都只能从大方向掌控京军。下面那些侯爷别看一个个都拿了不少好处,可谁知道万安是不是能够拿出更多让他们心动的好处? 武夫喜欢升官发财,文官也喜欢。<> 然而文官还可以靠政绩和钻营得到机会,武将却只能通过沙场上一刀一枪的搏杀。有些人死了,身上的爵位跟着就没了。侥幸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去角逐那少得可怜的勋贵位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武将比文官更期盼得到那些容易得到的位置。 万安对一个假的温清松尚且能够许下侯爷的爵位,对一个本身就有爵位的人,他绝对不会吝啬。 不觉之中,已经回到了侯府。 侯府之外禁卫森严,明哨数十个,暗哨更是多达百人之巨。 可见手下这批人为了侯府的安全,可以说下足了苦功夫。 以现在的人力来看,不仅仅是定边侯府在这些人的保护之下,就连侯府周围的三五条街,都在这些人的保护之下。 只要其他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些人马上就能够将消息传达回来,然后通知宅子里的人转移或者做好防御准备。 这样的阵仗,三千人以下的队伍,没有大规模骑兵,基本上别想攻下侯府。 这也是万安为什么宁可选择进入皇宫弑君,也没有再安排一路人马对付侯府女眷的原因。 两女就在堂屋内翘首以盼,性子急躁的江采薇来回踱步,正好跟有心事的张儒撞了个满怀。 不待看清来人是谁,江采薇已破口大骂:“哪个不开眼的敢撞姑奶奶!” 数月来脸上一直没有任何笑容的苏七七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张慕言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跳下苏七七的怀抱,朝张儒飞扑而去:“爹爹!” 有些后知后觉的江采薇听到女儿叫爹的时候才猛然回头,看清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之后,她喜极而泣,一把搂住张儒,两条腿以老树盘根的姿势夹住了张儒的腰。<> 可怜张慕言想要一个拥抱,却被自己的娘亲夺走了,这小丫头马上就瘪起了嘴巴。 张儒在江采薇额头上印下一吻:“瞧瞧,还侯府的夫人呢,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下来,我抱抱我的宝贝。” 江采薇也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成体统,马上下来了。 紧接着,张儒的怀抱就被张慕言彻底占领,小丫头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说,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念个不停。 张儒一边嗯嗯啊啊的应和,一边抱着女儿走向苏七七,同样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之后,他动情道:“辛苦了!” 苏七七微笑着摇摇头,眼眶里已满是泪花。 在张儒享受着难得的甜蜜的时候,锦衣卫昭狱内万安忽然要求见牟斌,等到牟斌出现在他眼前之后,他说了一句:“去告诉张文轩,老夫认输,但是老夫不认命!”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八十七章:难得的安宁 一头雾水的牟斌根本不知道老家伙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见万安没有说别的的意思,他出了刑房之后马上亲自将话带往侯府。 好不容易得来的甜蜜时光被牟斌的到来打扰,张儒不以为意,问道:“文远,什么事?” 牟斌看了看苏七七和江采薇,欲言又止。 男人之间的事,在他看来,女人没有必要知道。 张儒笑了笑:“但说无妨!” 牟斌得到首肯,马上道:“万安突然找末将,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他认输,但是他不认命!” 张儒闻言眉头紧皱,双手不停摩挲,粗糙的大手之间摩挲发出难听的沙沙声。 一只柔软而有力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小手用力紧了紧。 “没事,呵呵,没事。”张儒微微转头,看见苏七七温柔的目光,他干笑道:“这万安临死之前的挣扎而已,不管他有什么底牌,现在都不怕了。” 牟斌紧抿嘴唇,若有所思。 “你要办事的话,就去吧!”苏七七一脸贤惠妻子的模样。 男人的世界,本来就是在外面,一个终日只知道在家里陪媳妇的男人,很难有大的出息。 可对于女人来说,都是希望自家男人在家里陪伴的。哪怕这个男人一事无成,有陪伴,至少不会那么心酸。 不得不说女人是一种恐怖而又无法让人轻易了解的生物,一个有时间陪伴你的男人往往没什么出息,她们会怨恨;一个没有时间陪伴你的男人有出息,能够满足你物质方面的享受,却会让深闺之中的女人产生幽怨。 当然,大多数男人还是希望自己有出息的。 就像张儒前世读过的一本书里面尼采说的一句话那样:我搬着砖,就无法抱你,我放下砖,却无法养你。 苏七七能够理解张儒的忙碌,也能够理解此刻张儒的心情。 一个万安,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他能够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一趟,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只是这难得的安宁,让牟斌打破,她多少有些不舍。 她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心中仅仅只是有些不舍。 “文远,咱们两去北镇抚司。”张儒犹豫半晌,抱着张慕言亲了好几口,最终还是决定先解决掉眼前这个大麻烦。 以后和妻儿相聚的日子会很多,只要解决了万安一党,他想怎么陪她们就怎么陪她们。 一旦这次让万安得逞,就算他能够在兄弟们的保护下侥幸离开,只怕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回到北镇抚司,已经有一帮人在那里等待了,这些人都是牟斌培植出来的亲信,石彪这样的存在是无法使唤的。 “侯爷!” 问好声如雷吼。 张儒板着脸点了点头,然后钻进了都指挥使的值房,等着外面的情报递进来。 经过了几道审核的情报最后在牟斌过了一遍之后才送上他的案头,情报玲琅满目,什么内容都有。 拿着卷宗眼睛飞快的动着,好不容易将所有卷宗全部看完之后,张儒抽出三份:“这一份上面显示万安的管家夏侯淳跟淮安侯有过亲密接触,淮安侯三月之内在京中多了五处宅子,一处商铺。现在是否知道淮安侯踪迹?他的家人是否有人控制?他现在是在军中还是在家中。” 牟斌答道:“回侯爷,淮安侯陈定北家有咱们的人,人数不少,有任何动静,能够第一时间控制他的家人。他现在不在军中,就在家中。” 张儒稍稍放心,拿起第二份:“那这一份又是怎么回事?” 五军都督府参将周岩山在京城地下赌场一掷千金,甩出黄金百两夺了一个青楼花魁的身子。而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就在五六天前。 牟斌看完之后皱起眉头:“侯爷恕罪,属下不知。” 这当然不能怪牟斌,因为他之前的时间一直都在锦衣卫昭狱之中,锦衣卫也是石彪掌控。他手下的人有很多事都不方便做,所以他才不知道这件事。 张儒脸色凝重的点点头,拿起第三份卷宗:“这一份彻查!” 牟斌拿起来一看,发现这并非跟军方有关的卷宗,而是跟商贾有关的卷宗。 卷宗上写的是一个名叫吴立辉的大商人,一夜之间被灭满门,事情发生了半个月之后,才有人在顺天府报官。 最让人感到不解的是,这吴立辉是大商人,朝廷对商贾放开了政策,他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顺天府接到报案之后,竟然没有马上派出六扇门的人查探,而是随便找了几个流民当替死鬼在菜市口砍了。 牟斌也发现不对劲了,立马道:“末将马上找人落实。” 张儒道:“不仅要落实,还要人盯着。” 万安如果留有后手,那么必定是要钱的。一个富商满门被灭,顺天府那边还不查,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找文轩号京城分号的人看看,这银票是哪个银号里出来的。” 牟斌接过银票一看,笑道:“我的侯爷,您可真是糊涂。这银票,就是咱自家的文轩号里出来的。现在文轩号的银票才是真正的硬通货,像这种银票,是很少的。因为这种银票可以金银互兑,所以文轩号内部都很少。” 张儒露出微笑:“这样咱们排查的难度就降低了不少了,马上让人查一下这些银票到底是什么人的。” 牟斌道:“就算查出是吴立辉所有,咱们也找不到到底这些银票去了什么地方啊。” 张儒道:“让文轩号的人放出风,说张文轩回来了,文轩号面临关门的危险,三日之内兑票,可以原价,三日之后兑票,只能兑换九成。” 这计策有些阴狠,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文轩号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信誉,如果这么一搞的话,很容易就会一落千丈。不过张儒既然吩咐了,牟斌自然不好说什么,领命而去。 “万安啊万安,我倒要看看,你的手腕硬,还是我的手段狠!”张儒喃喃自语。 第六百九十一章:攻城 ?? “行了,大家都是老兄弟了,你们又何必让我为难呢!咱们立场不同,所站的位置不同,心里的想法自然不同。”卢久刚假惺惺道。 “哼,卢久刚,你的狼子野心不会得逞,公爷不会让你的狼子野心得逞的。”两个都督异口同声道。 他们都是侯爷,跟卢久刚一样的侯爷,是靠累积军功走到今日的高度。 政治立场多么重要,不用别人说他们也知道。所以就算卢久刚说出花来,他们也是绝对不会屈从的。 只要他们不松口,卢久刚的奸计就不能得逞,而他们就能活下去。一旦他们出卖皇家,最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九族被诛。 卢久刚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不再面前两位,而是去劝服他们手下的将领去了。 有人松口,就有人会跟着松口。 这忠诚,无非就是暂时缺少背叛的筹码而已,只要筹码足够,别说是皇帝了,就是自己亲爹也能背叛。 人都是自私的,卢久刚这么认为。 当他走进那间显得有些逼仄的营房,笑眯眯的问了其他人是否愿意跟随他造反之后,他的脸黑了。 他破口大骂:“这帮该死的丘八,消遣本侯不成!之前是谁说愿意投诚的,给老子站出来,老子今天不剐了他老子就不是卢久刚!” 没人愿意站出来,因为那人的确是在消遣卢久刚。 不过卢久刚的言辞之间,似乎忘记了,自己貌似也是这些该死的丘八中的一员,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身份比对方高那么一点。 真正论出身,他未必就比得上这些将领中的某些人,而且,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对这些人的家人动手。<> 那两个侯爷还好,人家是勋贵,家里有个读书人也是他们的后人。可这些人不同,有些人就是通过父辈的关系进入十二团营的,某些人身后的人可能是一个尚书,也有可能是一个侍郎。 万安之前跟他们商量的便是严禁对任何文官动手,这一点,连生性鲁莽的卢久刚也不敢轻易违背。 文官就是大明的根本,一个成熟的官吏能够保证他的地盘在动乱之后不出现任何纰漏。谁要是断了大明的根本,万安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放了几句狠话之后,卢久刚离开营房,留下几百人看守之后,他打算侵蚀其他营。 而另外一边,通过秘密渠道出了城门的范统已经通令城外数十万大军,做好了攻城准备。 德胜门的守卫是巡城司的人,而巡城司,又是属于五军都督府的编制,好死不死,这巡城司,正好是掌控在周岩山亲信手中。 范统不知道张儒为什么要求麾下人马从德胜门进入,他现在满心想的就是义父能够没事,然后杀死那些造反的蠢货。 有实力的造反是成王败寇,没有实力的造反就是一群蠢货。 很显然,在范统眼中,万安就是这样一个蠢货。 “好一个张文轩,不愧是壮怀凛冽的大丈夫。好,就按文轩说的办,咱们哪里都不去,猛攻德胜门。”张安听到消息之后哈哈大笑。 德胜门德胜门,谐音得胜二字,所以张安认为张儒要求从德胜门进入,便是要凯旋而归。 “督帅先忙,我回城去找人从里面给他们捣乱。”范统面无表情道。 张安点点头道:“好,有你帮忙,老夫如虎添翼。<>记住,尽量避免伤亡,能够****招就别傻乎乎的跟他们硬碰硬。” 范统嗯了一声:“督帅放心,范统省得。” 重新回到城内之后,联系了一部分暗卫的人,又联系了一部分飙云骑的人,范统领着他们兵分数路,开始准备袭扰德胜门守军。 因为城内发生了大变故,德胜门这边的人手显得十分充足,以德胜门为圆心,方圆两里地内,至少有上万人马。 这对范统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毕竟要从上万人中杀出一条血路,还得把那厚重的城门给打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先是一路四五十人截杀落单的周岩山所部,换上对方的衣服之后,开始慢慢朝里面潜入。 越是接近门口,敌人就越多。 离德胜门还有数百丈,他们就被人喊住了:“站住!” 这四五十人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不管不顾的朝前面走。 后面的人忽然喝道:“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 “嗖嗖嗖!” 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传来,那为首把总正疑惑为什么自己还没下令,就听到了箭矢的破空声,一支利箭十分准确的穿透了他的喉咙。 身边跟着的上百人全部都中招,紧接着,从身后不远处又窜出一批人,这些人十分麻利的一人一个将这一队人全部都拖走了。 地上留下了暗红色血迹,被七八个人用麻袋装着沙土给直接掩盖。 对飙云骑那些杀人越货的好手来说,做这种事完全就是轻车熟路。<> 用四五十人做诱饵,专门诱惑落单的敌人,然后趁对方不备,躲在周围建筑物内的人用箭矢直接射击。 “这个计划还不错,不过有点耗费时间,现在分成六组,人数可以少一些,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范统对这次的作战成功感到很不满意,但是现在要减少伤亡,这个方法无疑是最稳妥的。 马上,那些人就分散开去。 时不时就有人消失,这很快就引起了巡城司都督的警觉,这有些不太正常。 他马上就将情况汇报到了周岩山那里,周岩山立马道:“应该是张文轩的爪牙在捣乱,马上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落单,全部整建制行动。” 对飙云骑的威名,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要知道飙云骑成名之战,那可是在第一次大同之战的时候。 三十万鞑靼铁骑在巴图蒙克率领下猛攻大明边境,飙云骑作为前线探马应运而生。在战争中可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的,最后巴图蒙克被生擒,老死京城,也有飙云骑的功劳在其中。 不过飙云骑人数不多,所以周岩山也不是太在意。 本书来自//.html 第692章 :麻痹大意 敌人的麻痹大意给了范统很大的活动空间,当杀了将近千人之后,每次遇到的都是大队人马,他就知道这个计划不行了。 所有人聚集到一起之后,他们开始大肆截杀周岩山的大队人马。 与此同时,外面的人也展开了进攻,巨木做成的撞锤狠狠的砸在城门上,每一下就像砸在周岩山心坎上一般。 城头上也不时有滚石檑木砸下,这些都是京城内部的存货,德胜门这边并不是很多。 城下的士兵不要命的往前冲,巨大的云梯搭在城墙上,才爬上几个人, ,就被城头上方的人直接将云梯给推到了。 不过下面的人多,上面的人应接不暇。 而那边厢,范统则杀了个不亦乐乎。 每次遇到大队人马,他的作战方式都是用人先诱惑敌人放松警惕,然后暗处的人一股脑将弩箭倾泄而出,尽量做到一次性击杀。 很少有人能够存活下来,并且通过号角来通风报讯的。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有人吹响了号角,这些来去如风的飙云骑都能够成功逃脱。 相对来说,京军没有太多的巷战经验,一旦飙云骑的人分散之后躲进大街小巷,他们根本就无从追踪。 地毯式搜查? 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 分开追击? 他们没有那个胆量。 一旦分开追击,那就意味着有人落单,一旦有人落单,谁敢保证自己那几个人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飙云骑的对手。 渐渐的,那些内部的人都有了一种畏惧感。 而这样,也让范统所部杀人更不费劲了。 箭矢嗖嗖嗖乱飞,强劲的弓弩一旦距离太远,就会失去准备,近距离攻击,杀伤力却比弓箭要高许多。 如果张儒在这里,一定会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歌词: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大人,杀敌三百,我方伤一人。” “大人,前方约五百人,不可力敌。” “大人,这些孙子都学聪明了,基本上每一股都是超过五百人,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杀死的敌人越多,下一次要截杀敌人就越难。 巡城司的人也不是笨蛋,死了十个他们不害怕,死了一百他们没有理由不害怕。 最好的方法,便是避过这些人。 可他们无法躲避,因为他们在躲避的同时,飙云骑的人也在寻找他们。 外面打得如火如荼,里面也打得一团乱。 既然无法伏击小股敌人,范统再次改变打法,开始让所有人分散游击。反正有建筑物做掩护,这些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把刷子的江湖人,最适合的便是在民宅中穿梭。 这样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躲过敌人的搜捕,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敌人造成有力的伤害。 巡城司的人完全成了惊弓之鸟,走过那些街道的时候,基本上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生怕某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会突然冒出一支寒光闪闪的箭矢。 对他们来说那已经不单单是箭矢了,那就是夺命的魔神。 周岩山有些着急上火,前线的伤亡暂时无法统计,可后方却总是传来伤亡数据,这让他有些坐不稳了。 “卢久刚什么时候过来?”周岩山低吼着问身边人。 几个心腹手下面面相觑:那可是你自己的女婿,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时间是周岩山和卢久刚私下约定好的,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外人知道。 造反是要保密的,因为他们两个无法保证自己手下的人都能够跟自己一条心,所以他们才隐瞒时间。 而德胜门外面的所谓叛军,现在在进攻城门,这让周岩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故而,他手下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是他们在造反。 十分讽刺的是,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二十多万边军成了勤王的大军,而里面的京军则成了叛军。 “马上去营房找卢久刚,让他速速带人驰援。”周岩山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补救道。 几个心腹中有人走出去,骑上快马前往营房。 到达营房的时候,却看见有死尸,他顿时吓得拔出了腰刀。 不敢再在马背上招摇过市,他下马步行,不过左手依然紧紧牵着战马的缰绳。这样一旦发生变故,他有战马在手,还可以从容撤退。 迎面而来一对衣甲鲜明的京军,为首之人是个领队,官职不大,手里的人也不多,可他们手上的钢刀已经沾了血。 周岩山心腹毛着胆子喊了一句:“你们是谁的部下,这是在干什么?” 他有些害怕,害怕这些人跟城外的‘叛军’勾结在一起。 要真是那样的话,德胜门那边的战争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自己的老家都被人给抄了,凭德胜门的一万多守卒,顶个鸟用。 对方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大喊:“周将军,你来干什么?” “我家侯爷让卢大人赶紧率军驰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地上有尸体,你们在干什么?”看清对方的面目之后,周岩山的心腹松了口气,这个人他认识,正是卢久刚的手下。 那人神色明显变得慌乱:“没,没什么,末将马上禀报侯爷,请周将军先入营房休息。” 这个周岩山的心腹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发毛的同时嘴上说:“不了,侯爷那边还等着我复命。” 说完,他跨上马背,调转马头之后一拍马臀,头也不回的离开的营房驻地。 鬼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在干什么,他还是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好一点。 这个周岩山的心腹也算倒霉,离开的时候没有遇到范统手下的猎杀队,回去复命的时候倒是遇到的。 心里有心事的他,根本就没想到周围竟然会有人埋伏,当破空声打扰了他思绪的时候,他还愣了愣神。 也就这一个愣神的功夫,一支铁箭就射穿了他的脖子。 从奔驰的战马背上跌落,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周岩山心腹眼珠子瞪得溜圆。 一直到死,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93章 :烈性男儿 得知自家岳父老子让人带了信过来,已经拿下十二团营半数人马的卢久刚干脆放弃了对四位都督的苦口婆心劝说。 随后,拿着后面才被拿下的两位侯爷身上搜出来的令牌,勉强调动了三万人马,直奔德胜门。 而营房这边,将近三百的将领,他只留下了不到一千心腹看守。 看守这些将领的人自然只能是他的心腹,放别的人在这里,他也不太放心。 没了将领约束的兵丁就是无头苍蝇,只认令牌和将令。卢久刚好歹也是一个侯爷,还是掌控了一营人马的侯爷。在没有看到自家侯爷却看到了自家侯爷令牌的情况下,那两营人马基本上是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卢久刚上了路。 马蹄声渐稀,确定大队人马已经远去,关押将领的营房内开始有了小规模的骚动。 不过马上,这骚动就被那些耀武扬威的兵丁给镇压下去了。 他们不像卢久刚,他们可不管这些人身后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不听话的,他们只管用鞭子抽。 陈华是立威营指挥使,仅次于侯爷的存在。 立威营咸宁侯仇栾,为人刚直不阿,他的手下,自然也是好样的。 一鞭子好死不死抽在陈华脸上,他有些肥硕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好歹也是在沙场上几个来回滚着的边军,因为优秀才被选为京军。而今,他却被几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抽了。 这位年不过四十的楚地汉子身材魁梧,两只手如同两根铁柱一样有力。 那年轻的巡城司营队看到他的目光之后,竟然又朝他抽了一鞭子。 这次,这一鞭没落在他身上,反而那鞭子倒是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狗杂种,欺人太甚。老子在战场上杀鞑子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 “都已经成了阶下囚了,还有什么可微风的,撒手,否则老子抽死你。”那些兵丁可不管你到底是十二团营的什么官,只要你不听话,我就打。 在卢久刚离开之前他们就得了承诺,只要能够成功,他们的高官厚禄是少不了的。 可惜陈华并非靠祖辈荫蔽才换来今日的官职,他在所有景军种算得上是一个异类。以前在辽东镇的时候,他便是缑谦的头号先锋官。后来还是仇栾看他勇武非凡,死皮赖脸从缑谦手中把他要过来的。 一开始陈华并不愿意,他在辽东已经俺家,妻儿都在辽东那苦寒之地生活惯了。 是仇栾,几次三番上门找他喝酒,几次三番请他来京城,他才答应来京城的。 至于仇栾在他来了之后把原来的指挥使给换了,让他当这个指挥使,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京军中的将领很少有锐气十足之辈,偏偏陈华却是一个锐气十足的将领。 在那年轻京军骂完之后,他猛然一扯手中的鞭子。 本来身上就没有多少力气的年轻京军被直接带着飞了起来。 陈华往前踏了一步,肩膀一顶,还在空中的年轻京军已经飞了出去。等到陈华转过身的时候,那京军腰侧的腰刀和挂着的手弩已经到了陈华手中。 再一个箭步,陈华直接到了另外几个人面前,手中腰刀刷刷刷几下,完全没有时间反应的几个京军尽数倒下。 “兄弟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这些逆贼造反要是成功了,你我都无逃生可能。只要我们拼一把,把失去的兵权夺回来,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陈华一边动作一边道。 而这营房内的异常响动,已经引起了外面的人注意,仓促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马上,立威营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仇栾带兵,还真有几把刷子。 这些人聚集到一起之后,不再等其他人响应,也不等外面的人集结完毕,便悍然用几十人的队伍对外面发动了攻击。 上千人马看守上千将领,而这上千将领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只怕会成为千古笑料。 普通老百姓可以没有血性,可以任由别人揉捏,军人绝对不行。 军人那种骨子里的血性绝对不能丢,一旦一个国家的军人都没有血性了,那这个国家离亡国就不远了。 是以,当立威营的人冲出去之后,马上就有其他人也跟着冲了出去。 只是这其中有一部分人是只知道纸上谈兵的,真正的作战经验,压根就比不上陈华这样的沙场老将。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匆忙而来的京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华一顿老拳给砸倒了数人。 每一下都是势大力沉,每一下都是要命的攻击。 而后面的人则十分有默契的从这些倒地的京军身上捡起武器,跟那些京军对攻起来。有点底子的人则是拿着腰刀,没有底子的人直接拿起弩箭开始射击。 才两三个回话,这边十二团营的将领已经射杀了不下三十个叛军。 这时候,叛军们也开始反应过来,拿弩箭开始射击。 不过这些人有些笨,并没有射弓箭手,而是射那些还在跟自己的人打斗的人。 在他们看来,以陈华为首的这二十多人,比后面拿着弓弩的七八十人更有杀伤力。 一排营房一共九间,为了关押两营将领,卢久刚直接将墙全给拆了,所以那一排营房内撞了近千人。 后面依然有人陆陆续续出来,看得出来,这些人也是不甘心坐以待毙的。 陈华一马当先,如猛虎下山,手中腰刀时不时就会挽一个刀花,而每一次出刀,都会有人倒下。 眼见从营房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这边叛军有些慌了,一个号头官直接下令对那些刚从营房中出来没有武器的人射击。 “杀!”陈华发出一声低吼,拎起一个叛军直接甩向不远处的弓箭手。 那边厢,弓箭手已经射出了箭矢。 可怜四五个刚冒头的将领,还没看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射成了刺猬。 “兄弟们,跟我杀!”陈华知道不能让这些人继续杀戮出门的人,否则里面的人会胆寒,所以他率先朝那些弓箭手杀了过去。 第六百九十五章:许你一个侯爷 ?? 北侧营房的战斗,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叛军剩下的士兵约莫百人,而将领这边剩下的人能够站着的,只有稀稀拉拉的五十来人了。 不过叛军那边死的人比较多,而朝廷将领这边伤的人比较多。 下面的小兵小将自然不管那么多,你杀了我们的人我自然要杀你们的人。上面的当权者不同,他们跟卢久刚一样,有他们的忌惮。 在发现已经被烧死近两百人之后,留下来的千总立刻就下令不准再杀人。 很多杀了不少兵丁的将领,也不过是被伤,而没有被杀。 叛军千总还站着,他身上有大大小小近十道血口子,有些还在往外滴血。 他十分佩服的看着已经摇摇欲坠却用武器撑着身体不肯倒下的陈华道:“兄弟,我佩服你。如果换成我是你,早就倒下了。可现在你们只有五十人,而我们有一百人,你还是放弃吧!留得有用之身,说不定还能照顾一下自己的家人。” 别人不清楚,这个千总很清楚卢久刚等人是不会对十二团营高级将领下手的。 这些人哪怕把他手下的人都杀光,到最后,也会被招降。 识时务的还能留下一条命,不识时务的,最后无非就是秘密处死而已。 陈华挤出一个微笑:“老子行的正坐得直,可以站着战死,不能跪着苟活。老子不要你这怕你的佩服,要杀,就来!看是你杀了老子,还是老子先杀了你。” 两个肩胛骨处都插着箭矢,左侧大腿上扎着两根羽箭,腹部还有一根弩箭。 此时的陈华,完全可以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 饶是如此,他依然咩有选择一条相对来说较为轻松的道路。 既然决定了,那就一条道走到黑,这就是在边军中待过的人最简单最直白的想法。 “射!” 知道无法劝说,千总无奈下令。 他身后的人举起了手里的弓弩,就在这时,千总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不是很真切,但依稀可见,他马上制止道:“等等!” 声音渐渐变得清晰,那是hi马蹄声。 千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知道有大股人马来了。但是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所以他很聪明的没有再次下令,而是等着马蹄声接近。 这样一来,如果来的是自己人,他就可以下令活捉以陈华为首的十二团营将领。如果不是自己人,他的手下留情,也足以让对方手下留情。 他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就算来的是敌人,别人可能会置她于死地,陈华不会。 在他心中,陈华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终于能够看清来的是什么人了。 看看清那些人身上衣甲,之后,包括那个千总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变得绝望。 来的并不是自己人,来的是敌人。 战马的蹄子还没落地,张儒已如大鸟一般飞上了高空:“所有叛军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千总一挥手,手下人全部豆浆武器扔在了地上。<> 事已至此,如果还负隅顽抗,捺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千总不下令,已经看清楚形式的叛军们,也不敢当着数千人的面继续击杀那些朝廷将领。 看到张儒之后,陈华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身体轰然朝后面倒去。 还有身后两人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不然摔倒在地上的话,箭矢的位置被移动,天知道是不是会伤到体内的血管。 张儒巡视辽东的时候,他还是缑谦身边一个先锋官,也只是在张儒巡视军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过这位大明的新贵。 而今再次相见,他已半条命进了鬼门关,而张儒是他的救星。 所以,陈华笑了。 看到营房处的惨状,张儒怒不可遏,压着心中的火气,哽咽着声音吼道:“兄弟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一句话,让站着的所有人热泪盈眶。当然,这中间不包括那些叛军。 “来人,全部拿下。”张儒指着那些叛军吩咐完又道:“马上召集京城所有大夫,所有大夫全部找来,让他们加快时间救治。” 这一道命令,让京中所有优点名气的大夫都遭了秧。士兵们为了速度,直接将那些杏林高手往马背上一丢,然后直接拍马。 等到到达营房位置的时候,那些大夫基本上都被颠了个七荤八素,每个人下马第一件事便是捂着肚子大吐特吐。 而且士兵们也咩有给太多时间给大夫们,等到他们差不多吐完了,直接拿一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抹布往他们嘴上一抹,就将人推进了血腥味浓烈的营房之中。 来到营房位置的大夫越来越多,得到救治的将领也越来越多。<>可惜这个时代的外科大夫不给力,最后还是张儒亲手示范,用针线给这些铁血汉子缝合伤口,那些大夫才有样学样的给伤员们包扎完毕。 饶是如此,依然有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陈华在缝合伤口的过程中已醒过来,而张儒在处理完一些重伤号之后,便一直都守在陈华身边。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陈华是所有将领里面第一个站出来反抗的。 “侯爷!”第一眼看见张儒,陈华马上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让人看了格外心疼。 张儒用手压住他的肩膀:“好了,你重伤在床,不用管那些俗礼。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之后,我为你请功。” 陈华问道:“咸宁侯爷被抓了,他们现在还好吗?” 张儒微笑道:“有你这样一个手下,仇栾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放心,他们的情况比你要好很多。他们现在去了德胜门,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内,所有乱党全部得死。” 三天,已经是一个很长的期限了,以张儒现在手里的兵力,他有把握在一天之内解决问题。 但因为敌人人数也有不少,他怕这些人会流窜,到时候要在有几十万人的京城把这些人找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他说出了一个三天的期限。 陈华挤出一个微笑:“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张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你先休息,我先去忙!等你好了,你是大明的卫京侯。”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九十六章:血战到底1 ?? 统计了伤亡,十二团营的将领总共死了四百九十七个,还活着的有五百多人。 除了被烧死了那些,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在战斗之后受伤,最后因为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处理完北侧大营的事之后,张儒又马不停蹄吩咐一部分人留下来照顾伤员,自己则领着其他人直奔德胜门。 万安,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 德胜门那边完全乱了,本来因为城外边军攻击变得岌岌可危的德胜门在卢久刚带人支援之后再次稳住了阵脚。外边张安所率边军伤亡十分惨重,靠着人头支撑着。 攻城本就不同于守城,守城只需要往下面丢滚石檑木,没有这些中型武器还可以用热油和金汁对敌人造成伤害。随时防范云梯和城门处的撞锤,再勉强也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只要粮草充足,有些城池甚至能够抵挡十万大军猛攻而苦苦支撑。 攻城则不同,架设云梯是个危险活,有时候云梯刚架设上去的时候没事,一旦有人上去了,上面的人便开始推了。 仰攻箭矢都很难对敌人造成有效的杀伤,特别是京城这种城池非常高的地方,用弓箭攻击,可能落下来之后伤的都是自己人。 攻城锥可以撞开木质的城门,可一旦城内的人决定死守,在城门之后堆放土石,那攻城锥基本上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一根檑木下来,巨大的冲击力能够砸倒一片,下面工程的人密度又高,所以造成的死伤是十分巨大的。 苦苦攻了几个时辰,这边不停有伤员被抬出来,张安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京城的防御力量极强,再这么下去,就是二十万边军全扔在德胜门外,也不够看的。 他下令鸣金收兵,休整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再度发动了猛攻。<> 这次,上阵的人相对来说要少了许多,有些人专门负责架设云梯,有的人则专心用攻城锥撞击城门。 短时间内,城内的人是无法找到那么土石将城门彻底封闭的,所以攻击城门的人相对来说比较多。 “公爷,这么打下去,不是个事啊!”马璁看着城头上人头攒动的京军,一脸担忧。 他的人没有上阵,他找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那就是他是大明的臣子,绝对不对大明的城池主动发动攻击。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除非所有边军都死绝了,不然他这些大同兵是不可能有任何动作的。 王周没理会他这种蹩脚的理由,一开始他以为能够很快攻下京城。 没想到城内守军坚持了这么久,依然没有疲惫的态势。此时马璁一说话,就点燃了王周的怒火:“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自己的人全部藏着,一点兄弟情义都不管。” 马璁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大家同舟共济,你这是成心找茬。” 王周反了个白眼,不屑的看着马璁:“找茬又如何!马璁,你别忘了你有今天到底靠的是谁。老大没出事你就已经跟我们离心离德了,要是老大出点什么事,只怕最先投降的便是你。” 张安有些花白的眉毛动了动:“都别吵了,要吵打完之后再吵。马璁,你的人立马上阵,再这么耗下去,二十万大军都得玩完。” 马璁有些不满的嘟囔道:“城内就没有一点援军吗。” 还好声音不是很大,不然他跟王周还真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打起来。<> 他有些不情愿的去安排自己人上阵,在安排的时候,还偷偷在嘱咐手下人,绝对不要轻易犯险。 保存实力,对他来说很重要。 大同之战结束之后,他就有些后悔参与谋逆,那是王周提出来的,他一时头疼脑热就答应了。 后来父亲马文升给他写信,看完父亲的分析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最后,他跟王周分道扬镳,兄弟之间,也留下了不小的芥蒂。 喊杀声依然在继续,张安眉头紧皱,他现在很希望城内张儒能够快点支援。 而此刻,范统和一群飙云骑还有暗卫的弟兄正窝在一家没人的酒楼内。这酒楼的地理位置不错,能够看到城头的人活动,也能够看到城门口叛军的活动。 “范将军,再这么下去恐怕不行啊!以现在叛军的兵力,城外的死伤应该不小。侯爷要是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一个飙云骑将士一脸担心的道。 范统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头:“老大给我的命令就是不要轻易以身犯险,等着他带援兵过来。以咱们现在这么点人,要在几万人马的叛军中来去自如根本不可能。别说打开城门,就是解决城门下面的营队都有些问题。” 一个营队大几百人,他手下不过一百多人,要提防敌人的暗箭,又得有效的杀伤,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轰隆隆的马蹄声终于来了,在小楼内窝着的范统猛然站起来:“援军来了,大家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击。” 他带着一百多人不敢主动出击,但是现在援军来了,他必须要出击。 有这么多江湖汉子夹杂在其中,要给敌人带来有效的杀伤,那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弓弩手的目光绝对会被那些骑兵吸引过去,骑兵在平地上的攻击能力,比步卒要大了不知道多少。 一旦这些弓弩手的目光被骑兵吸引,他手下这些人,完全可以见缝插针。 当看到带头的人并不是张儒,而是朱永之后,范统没有贸然让人发动攻击,而是继续潜伏。 朱永一到,第一件事便是劝降。 毕竟培养出这么多精锐京军,对大明也好,对他也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于心不忍。 能够跟朱永对话的自然不能是一些虾兵蟹将,所以当那防御城内偷袭的千总发现来人是保国公之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周岩山和卢久刚。 得知朱永到来,卢久刚和周岩山纷纷色变,两人异口同声道:“领我前去。”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九十七章:血战到底2 ?? “诸位兄弟都是大明儿郎,如今为虎作伥,不仅家人难以保全,连自己都无法保全。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诸位以为值得? 我,保国公朱永,在此向诸位兄弟保证,只要大家马上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提诸位向陛下求情,对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此事,只诛首恶!”朱永朗声道。 别看这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声音还是挺大的。 在说完之后,离得近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开始观望,而离得远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看到了保国公的身影,一个个有样学样的放下了举起的武器。 “别听他胡说,现在大明做主的就不是当今圣上,我等就是要诛杀张文轩,清君侧!”打斗声已经变小,是以周岩山的话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的传入了在场士卒的耳中。 放下的武器重新举起,不少人看向朱永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如果他们是正义的一方,那么朱永就是非正义的一方。 更何况周岩山的话,似乎没什么毛病。 这些年,不管是京军还是边军,大明朝堂上有很多事都是张儒在掌控。某些时候,皇帝就跟傀儡一样。 看到周岩山,朱永怒斥道:“好个贼子,竟然搬弄是非!本公乃是先帝亲自册封的国公,安能欺诈尔等!周岩山目无君上,受奸人万安蛊惑,起兵造反,意图颠覆大明,人人得而诛之!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若是真的两军交战,悔之晚矣!” 卢久刚指着朱永骂道:“你个老匹夫,为虎作伥的是你才对。张文轩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你保国公便开始保他。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个大明的保国公到底是保国的,还是保张文轩的。<> 这些年张文轩为所欲为,连当今圣上都不敢撄其锋芒。大家有目共睹,何必多说废话。 你朱永愿意为虎作伥,我辈忠良却不愿意跟你们沆瀣一气。” 这两翁婿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很利索的就将那些心里有些不稳当的叛军给镇住了。 朱永目光森然:“就冲你这一声老匹夫,你我之间的袍泽情义已经断裂。今日老夫就把话放在这里,所有叛军,任何不投降的,一律杀无赦。 万幸圣上有先见之明,下令二十万边军勤王,否则这天下,还真不知道是谁的了。” 他很聪明的没有提到张儒的名字,而是将一切的功劳推到了皇帝头上。 因为他知道,一旦在这个时候说张儒的名字,哪怕张儒做的事情的确是对的,也会给那些叛军一个错觉:我们是正确的。 有人依然在犹豫,有人却依然举着钢刀。 空气显得有些凝滞,一时语塞的周岩山和卢久刚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击好。 他们两个毕竟都是武夫,不擅长玩嘴皮子。而朱永以前是带兵的,却需要在朝堂上为武将据理力争很多事情。所以他的嘴皮子,相对来说比周岩山和卢久刚要厉害一些。 一阵马蹄声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彻底打破,紧接着,浑身是血的仇栾和另外一个侯爷带着数十人出现在朱永面前。 仇栾和另外一个侯爷看到朱永之后勒马不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来迟,请公爷责罚!” 叛军之中有很多都是仇栾和另外一个侯爷的手下,这些人看到自家侯爷出现,都是眼中冒出喜悦的光芒。<> 而两人的举动,无疑证实了朱永说的才是正确的。 于是,很多人开始放下武器朝这边跑来。 周岩山气得七窍生烟,怒道:“谁敢跑就杀了,留着也没用。” 他手下的人马上就对刚刚还是战友的仇栾所部痛下杀手,挥刀之际眼中没有丝毫犹豫的神色。 卢久刚倒是觉得十分庆幸,因为他之前带着人马来了之后,就直接将那些不是自己手下的人扔到了前线。德胜门后方留着的人,也不过区区一千来人而已。 真要是他从其他两营带过来的人全部都开始溃逃,他现在守着后方的这些,根本就不够看。 更何况还有朱永带来的五万人在虎视眈眈,哪怕他的人能杀一万溃军,他的人也会被朱永的人给杀光。 手起刀落,上千人只经过了一个回合的挣扎,便有数百人倒地。而成功逃回朝廷阵营的,不过一百多人而已。 朱永两眼喷火,却没有马上下令发动攻击。 仇栾单膝跪地:“公爷,请给我三千人马,我要为兄弟们报仇。” 朱永不为所动,咬着后槽牙道:“仇栾,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忍着!我们不能因为几个人的死,而放弃更多的人。” 被卢久刚带走的人可足足有两万,而这里不过是死了一千而已。 他不用想都知道,那将近两万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可他不能冲击。一旦下令冲击,那么腹背受敌的周岩山和卢久刚,绝对会跳墙。 咬人的兔子不可怕,跳墙的狗才可怕。 周岩山和卢久刚,就是两条即将跳墙的狗,还他娘的是恶狗。<> 所有京军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都是从边军选拔上来的精锐。他不希望因为自相残杀,而让京军产生太大的死伤。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就算能够给皇帝一个满意的交代,也给不了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一个满意的交代。 卢久刚颇为得意的看着投鼠忌器的朱永:“老匹夫,你倒是下令进攻啊!名不正言不顺,配合叛军杀我袍泽,你有那个胆量?” 反正已经把朱永给得罪了,卢久刚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知死活的朝朱永挑衅道。 朱永不怒反笑:“卢久刚,希望你成为阶下囚的时候,还能够如此嚣张。” 他依然在按兵不动,大家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因为在那些下级看来,等也免不了拼死一战,现在打也是拼死一战,两者之间区别不大。 朱永在等,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能够帮助他解决眼前困境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还躲在暗处窥探的范统。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九十八章:血战到底3  早就在张儒口中得知范统已经带领飙云骑的人来捣乱,来了之后却没有发现范统的踪迹,他唯一的办法只有等。 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样的能耐,只有飙云骑中的人有。 他舍不得自己的手下,却是很舍得张儒的手下的。 范统依然在暗处等待着,他在等待朱永进攻,但对方却迟迟不进攻。 在这一点上面,双方都保持着惊人的默契。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听那喊杀声也听了半个时辰。深知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的朱永无奈,只得下令进攻。 除了他的亲兵之外,其他人一窝蜂的冲了出去,整条大街被挤得满满当当。有人没地方站,只好将队伍拉长。 大股队伍,的确不适合进行巷战。 如果这个时候周围建筑中埋有伏兵,只需要一轮箭雨下来,根本无处可逃的朝廷大军,便难有寸进。别说战斗了,能逃命就不错了。 当然,朱永乃是征战沙场的宿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的自信,是建立在相信张儒的基础之上的。 冲杀。 拼命冲杀! 大家都是京军,杀起来却毫不手软。 所有人都心里清楚,这一战,不是对手死就是自己死。 钢刀狂舞如花,血雨纷飞。 长枪疾刺如林,哀嚎遍野。 箭矢零星散乱,死者众多。 从来都没有一场战争是正义的,也从来没有一场战争是能够让老百姓开心的。 怕是在弱如大宋的时代,会有少数几个愤青觉得失去了幽云十六州是个十分痛苦的事情。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内战,必定会让自己的实力受损。 张儒知道这一点,朱永也知道这一点,唯有万安,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鲜血很快就铺满了大地,渗入青砖缝隙的血液变得粘稠干涸,很快又被新鲜的血液覆盖。如此反复,不知道已经铺了多少层了,战争依然在继续。 卢久刚和周岩山所部已经陷入了困境,五万对一万,不管是不是巷战,他们都不是对手。 可他们没有选择投降,继续负隅顽抗的目的,是希望那位深陷锦衣卫昭狱的前任阁老能有其他后招。 范统聚精会神的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战斗,鼻尖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他擦了擦有些痒的鼻子,嘟囔道:“他娘的,朱永这种打法完全是在消耗自己的力量,难道一个国公,连这么简单的战役都不懂?” 言语中,透出对朱永无尽的不满。 “这就是为什么你是将,而朱永是帅的原因。”一个带有磁性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范统吓了一跳,本能的就将手握在了腰间绣春刀刀柄上,不过很快,他的手就被抓住了:“你就不能确认一下身后的人是谁之后再想着动手?” 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老大。 范统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老大,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张儒笑道:“是你看得太传神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我来了。你手下的兄弟都能听见,偏偏你听不见。” 范统问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张儒脸上笑意更盛:“已经醒来了,被老头子骂了半个时辰才来得及出来。他说让我转告你,多杀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否则就立马给他造个孙子出来。” 范统不带丝毫犹豫,站起来一挥手就要往前冲:“我还是多杀几个小兔崽子靠得住。” 沈红莲死了之后,他基本上不近女色。要不是有时候他自己在房间里找五指姑娘安慰被人撞见,张儒还以为这家伙已经取向不正常了。 但只要听到说要他成亲之类的话语,他就会变得十分激动。 张儒和范无咎还好,他大不了就是躲避。要是其他人跟他提这茬,基本上不是挨骂就是挨揍。 高隐鹤一次不小心说到了沈红莲身上,被范统这夯货硬生生拉着练了半个月,最后高隐鹤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了,范统仍旧不肯放过。 还好王周和马璁一起开口,加上张安这个老前辈在其中斡旋,高隐鹤才侥幸躲过一劫。 自那以后,高隐鹤看见范统就跑,都不敢跟他照面。 张儒一把拉住范统:“你这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急呢!范老说要杀人,那就要杀。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他们先自相残杀,死一些对大明没有坏处。” 如果有外患,张儒是绝对不会放任这种厮杀发生的。现在大明的外患鞑靼已经被彻底清除,边军也好京军也罢,不多经历一些战争,是很难再继续成长的。 “老大,咱们这么做,怕是到时候保国公会心生怨怼。”范统十分担心这一点。 怎么说朱永还是一个国公,还是皇帝颇为倚重的国公。国公发怒,他真的不敢想象。 张儒问道:“你觉得保国公跟我关系好一些,还是小公爷跟我关系好一些?为什么这次我找的是公爷而不是小公爷?为什么小公爷明知我有难,却没有出现?” 范统歪着脑袋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用力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张儒没有解释,而是说道:“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等到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自然一切都会明了。你别急,要杀人,有的是机会,并不一定要现在去。更何况你现在手下不过百十号人,加上我带来的人也不超过三百。三百人能够在将近十万大军的战斗中起到什么作用? 要是在草原上的话三百人还能成为利箭,这里是京城,打的是攻防之战,三百人上去就是多死三百人而已。” 范统不再坚持,时不时看一下前面的战况,又时不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看张儒。 他觉得老大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过老大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好开口询问。 张儒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该你知道的他绝对不会隐瞒,不该你知道的,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两方人马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举着火把又干上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血战到底4  城外,张安的人暂时偃旗息鼓了。八八读书,..o 一天的战斗,手底下的人人困马乏,再继续战斗下去,那完全就是在玩命。 战后,他的这个决定让张儒给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战损如何?”张安有些疲惫的躺在做工粗糙的椅子上,对刚进来的王周问道。 王周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张安。 看完纸上的内容之后,张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战之下,竟然折损这么多。 步卒战死三万四千人,参与战斗的骑兵战死七千人,步卒重伤六百余人,轻伤一万九千七百余人。骑兵无一人重伤,轻伤陆仟贰佰肆拾叁人。 这才一个下午的功夫,就这么大的伤亡,这是张安在边镇前所未见的事情。 即便是三万多人站在那里让人杀,敌人也得杀半天不是。 这是攻城战,是他不太熟悉的战斗战斗方式之一。 “战死太多了,我现在有点犹豫,晚上是不是要兄弟们夜袭。京城城高,攻城云梯很多都短一截。部分能够搭上城墙的,也很难有人上去。敌人一定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夜袭怕是会让更多兄弟惨死。”张安叹了口气道。 都说慈不掌兵,可那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语。真正掌兵的人,又有几个能够无视手底下兄弟的生死的。 战场上的事,只有有苦难言的将领们自己知道。 按理来说,那些文人是没有资格置喙的。 王周提了个意见:“不如让大家过来,一起商讨一下?” 张安迟疑片刻,点点头:“也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不定大家一起想办法,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王周转身走出营帐,很快,他就把手里握有直接兵权的大小将领都叫进来了。 “大家坐,说说心里怎么想的。这一战我们死伤惨重,各部分人马都有所减少。对今夜是否夜袭,诸位有什么看法。”张安直截了当表明自己的意思。 在座的人有王周、马璁、马进忠、谢仑、肖阿奴、孟傥、姜伟、谢宏图、杜山白等人。 这些人,基本上就算得上是张儒的亲信人马了。 当然,马璁的身份,还有待斟酌。 要说三年前他是张儒的心腹,还说得过去,要说他现在依然是张儒的心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任何一个大人物,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心腹是一个不愿意听从自己调遣的存在。最重要的是,马璁现在有那个实力跟张儒叫板。 所有张儒的心腹都保持了沉默,唯有马璁站起来道:“末将认为今夜应该夜袭,我们的人还有一战之力,就在今夜分出胜负,免得夜长梦多。” 张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王周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进忠歪头思考,手指头在桌上慢慢的敲打着。 肖阿奴和孟傥则是面面相觑,以他们的级别和经验,似乎在这样的会议上,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一来他们两个都是负责侦缉这一块的,要找什么凶手,要刑讯逼供,他们两个是一把好手。可要说到带兵打仗,他们两个就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了。 谢仑是掌管经济这一块的,他很干脆的懒得理会张安。 因为他知道,张安叫他们过来,并不是一定要问他的意见,更多的是,是要询问王周、马璁这二人的意见。 谢宏图跟谢仑差不多,他能够给的,是一些经济上的支持,其他的他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倒是杜山白站起来发表了自己的想法:“将军,不才以为,今夜不适合夜袭。” 王周都没反对,杜山白倒是率先反对了,张安奇道:“哦,说说你的理由。” 杜山白指着地图道:“将军请看,我们现在所处的德胜门,乃是京城最重要的门户之一。这里的人马是最为精锐的,也是十二团营中最为能打的队伍。我们的人放在任何一个边镇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聚集到一起,就有些力有不逮了。 说得好听一点便是没有一个人统一调度,说得不好听一点,就跟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任何差别。 今日下午损失惨重,死伤人数有数万之多。 虽然这是攻城战,对各地边军晶锐来说,却是不应该有的死伤。 辽东军有辽东军的想法,宣府兵有宣府兵的意思,大同边卒又有大同边卒的小九九。各自为战,无非就是给敌人送人头而已。 叛军算不上人多势众,而我军数倍于敌,却依然落得惨白的下场。 所以不才以为,与其让那些兄弟在黑夜之中去拼命,还不如借着夜晚,好好反思反思咱们的指挥是否妥当。” 杜山白的话不算高谈阔论,也算不上字字珠玑,却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张安一边听,一边忍不住点头。 的确是这样,他能够指挥的人除了部分宣府边军和所有辽东边军之外,很多人他都无法如臂指使。 他是主帅,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首先便是马璁的人马消极怠战,说是什么不愿意跟朝廷兵马死战。 然后便是王周莽撞行事,领兵出战之后贸然进攻,导致不少人被守城滚石檑木所杀。 马璁脸色一黑:“杜山白,你一个读书人,懂得什么兵家之事。” 杜山白面对马璁的威胁,浑然不惧:“马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杜山白是侯爷的人,侯爷让我参赞军务,与你何干!” “你找死!”马璁狞声喝道,然后抽出了腰刀。 他的腰刀,依然是以前锦衣卫配置的绣春刀。 就在这时,王周缓缓站起来:“锦衣卫从来就没有把绣春刀架在自家兄弟脖子上的人存在,马璁,你往前一步,我和你割袍断义。少了你十万大同兵,老子也能把这德胜门拿下来。” 张安猛然一巴掌砸在桌子上:“吵什么吵什么!马璁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杜山白说的是自己的意见,你一言不合就想杀人,是不是也要杀了老夫!王周,你也坐下,好好的议事,成何体统!” 第七百章:血战到底5 虽然是各大一棍子,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住,张安是站在王周这一边的。 憋着一肚子气的马璁气呼呼的坐下,他可以不给张安面子,可以不给杜山白面子,却不能不给王周这个老兄弟的面子。 “叫你们过来,不是看你们吵架的。”张安黑着脸道:“当务之急,便是解决眼前的问题,不是一群人聚到一起吵吵嚷嚷。 小杜的建议,你们其他人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nbs@ p; 大家伙都不瞎,清楚杜山白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马璁身上,怎么看马璁现在都像是一个叛徒。 “既然都没什么意见,那老夫决定,今夜休养生息。马璁,你大同军保存实力最足,你的人负责今夜守卫。”张安不容置疑的道。 这一段时间,马璁的表现让他很是失望。 本来以为张儒麾下的人是铁板一块,现在看来,倒是未必。 马璁不满道:“张将军,你这是区别对待吧!我手下的人也是损失惨重,凭什么让我的人守卫。” 张安眼珠子瞪的溜圆:“你的人是最后才上战场的,你的人也是最多的。别跟老夫说那么多废话,要是不愿意,马上带着你的人给老夫滚蛋,王周说得对,没有你大同十万边军,我们照样能够拿下德胜门。” 这下马璁不说话了,他知道跟这个老头子说再多也只是瞎白话。 一众人等不欢而散,张安单独留下了王周。 “你让大家来议事,是不是就想让马璁来气老夫?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下回见到文轩,老夫一定得好好说说他。”张安语气中有些不满。 王周讪笑道:“老将军别见怪,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马璁现在手握十万边军,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老大那边没有出面管他的意思,所以他就愈发肆无忌惮。末将也不知道老大到底怎么想的,也不能听之任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典型的老大的心思你不要猜,反正你也猜不透。 张安没好气的道:“老夫也不知道文轩到底想干嘛,他似乎在防着谁。莫非这万安还有后手?莫非万安背后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 王周一脸苦涩,他要是知道的话,也没必要瞒着张安了。 “老将军,末将是真不知道老大想干嘛!咱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提防马璁,然后打开德胜门跟老大汇合。”王周苦着脸道。 张安沉吟道:“这样吧!既然要防着马璁,让他的人巡夜便不是好事。你让你的人多盯着点,只要有任何异动,马上鸣锣。” 王周点点头道:“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张安叫住他道:“别急,跟我聊聊天再说。” 这人老了,睡觉就睡不着,所以他想找个人聊天。可王周累了一天了,他又是年轻人,现在只想往床上一躺,好好睡个觉。 偏偏又无法拒绝,只好愁眉苦脸的听张安在那里絮叨。 “辽东这个地方,真是不毛之地,人少不说,没事还喜欢下雪。我刚去的时候,差点没冻死。 你知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冬日你最好是不要掏出家伙事撒尿,否则,连你那点男人的象征都能冻掉去。 哈哈哈,笑死老夫了。 那个地方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傻狍子,那玩意可够傻的,你要是出现在某个地方,它还会跑回来看你。 年轻人,有没有想法去辽东那样的地方历练一番?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可以跟朝廷作保的。” 张安说得兴起,看向王周的时候,却听到了对方的鼾声。 张安有些失落的轻声唾骂:“嘿,这臭小子,跟张文轩一样的惫懒性子。唉辽东那边,怕是后继无人咯。” 说到底,张安已经老了,辽东那种苦寒之地,不太适合他这样的老人家。 要不是朝廷需要,又没有适合的人选,他真的不愿意现在还霸占着一个总兵的位置不撒手。 本来在他心中马璁是个不错的人选的,他在辽东那边,不知道张儒跟马璁之间闹过矛盾,更不知道王周跟马璁之间面和心不合。 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他发现马璁似乎在刻意躲避他们这个圈子,似乎有意撇清定边侯府一系的关系。 可那个年轻人不知道,他身上已经打上了定边侯府的烙印,这个烙印,只怕一辈子都摘不掉。 之后,在指挥大军进攻德胜门的时候,张安又发现了一块璞玉。 这块璞玉,便是王周。 就刚才在议事堂的那些人,马进忠属于那种只适合在暗中做事的人,让他当明面上的总兵,十分不靠谱。 肖阿奴和孟傥侦缉是一把好手,治兵方面,简直就是一窍不通。不要说带兵打仗,就是平时怎么管理手下的兵丁,他们都不知道。 这两个人可以带领百十人的队伍,但绝对带领不了十万人的队伍。 姜伟倒是有这个带兵的本事,可这是一个能够为了张儒心甘情愿躲在土城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等待时机的人。张安清楚,就算自己开口,姜伟也不会愿意。 加上姜伟在对待白莲教一事上,底子还是不太干净的,所以张安没有考虑过他。 如果杜山白不是一个读书人,而是一个武将出身的年轻人,张安还真不介意提拔一下这位见地独到的年轻人。 杜山白这样的人,看形势很清楚,出谋划策不错,让他当总兵,难以服众。 剩下一个王周,则是最合适接班的人。 谢仑一个生意人,张安压根就没往他身上想。 可惜,王周似乎对他描述的辽东生活并不感兴趣。 桌上趴着的王周已经打起了呼噜,张安也不再说话,一个人自说自话,没有任何意思可言。 很快,暮色将大地笼罩得一片漆黑,连虫豸都没有叫嚷的意思,除了偶尔有些风吹过,带起树叶的沙沙声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出现。 各个营帐内的士兵,倒是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声,不过没人去注意这些。 第七百零一章:血战到底6 接下了一个自己不愿意完成的任务,马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手下的兄弟也很累,可张安偏偏就让他的人守夜。 他不认为城内的叛军以那点兵力就敢夜袭他这边二十万大军,所以没有太严厉的要求手下守夜该如何守。 本来就累了一天的大同边军自然能偷懒就偷懒,有人拄着长枪就睡着了,有人则更大胆,直接找个地方躺下就睡。 这些人可不担心被抓住后会受到惩罚,他们都是经历过大同三战的骄兵悍将,一个个身上的伤疤可能比朝中某些勋贵的功勋都要多。 & nbsp; 德胜门关城上,城头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士兵。 这些人同样劳累了一天,没有营地,他们只能在这个地方暂时休息。有人会眺望远方,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些躺在地上的人随时都能投入战斗。 卢久刚和周岩山慢慢走过,有时候会不经意的踢到一些士兵。可能士兵们都太累了,被踢了一脚之后翻身继续睡觉,没有理会这两位侯爷的意思。 “侯爷!” “侯爷!” 几个巡城的士兵看到他俩之后喊了一声。 周岩山微微点头,示意士兵继续各司其职,然后顺着城墙楼梯下了城头。 回到城头暗房内二人分别坐下,烛光闪闪之下,周岩山一脸严肃的道:“久刚,看样子,咱们撑不了几天了。没有援军,我们的人会越打越少,人一旦少了,防御就容易被突破。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呐!” 卢久刚一脸无所谓的道:“那有什么办法,泰山大人能够想到更好的方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咱们已经上了阁老的船,要下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就算阁老到时候被明正典刑,咱们也逃脱不了制裁。与其一家老小全部充军发配,还不如一刀断头来得痛快。” 周岩山对女婿的态度稍微有些不悦,要是换在平时,女系根本不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叹了口气:“是啊,上船容易下船就难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想点法子出来才是。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多少袍泽兄弟埋骨荒山野岭。我们能够拥有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努力得来的,没有理由为他万安的野心陪葬。” 他没有直说,卢久刚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泰山大人是说将家人转移出去吧!小婿倒认为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可能是因为想到了家人,卢久刚脸上也出现了一抹黯然的神色。 周岩山问道:“何出此言?” 卢久刚道:“前面有二十万边军,这些边军攻城不行,只要上了城头,鏖战我们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后面还有朱永率领的五万人,京中十二团营加上巡城司加上锦衣卫,正式编制的军人不过二十万而已。而我们手中的兵力,是包括巡城司在内的八万六千人,加上今天战死的那些,也只有八万六千人。 这就意味着朱永能够在数日之内调集其他人马,聚集十二万人断掉我们的后路。就算其他城门的人不动,光是这五万人,就足以让咱们重视。” 周岩山咬着后槽牙道:“不行,我们必须要想一个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都死在这场战乱之中。” 卢久刚态度大变:“这场战乱,本来是没有必要发生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自作自受。泰山大人唯一舍不得死的,怕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吧!这样的祸害留着也没什么好处,不如早点死了痛快。” 对自家小舅子,卢久刚可是有不小怨言的。 周岩山育有四女一子,儿子是最小的,自然两口子都十分宝贝。加上几个姐姐都嫁的不错,姐姐们也十分娇惯。渐渐的,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被惯成了京城有名的纨绔。 一些官面上的人多多少少会给周岩山几分薄面,不是官面上的人有招惹不起这样的小衙内。 最让卢久刚感到无语的便是,这个小舅子十分聪明,什么人能够招惹,什么人不能够招惹,小子门清。 所以他在外面臭名昭著,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上门找他的麻烦。 倒是有几次苦主因为自家闺女被糟蹋了曾经去过侯府,可惜周岩山那性子实在太护短,最后闹得对方家破人亡才收场。 卢久刚有野心,可不代表他没有良心。 是以,他对自己的小舅子十分不满。 老泰山如日中天,他自然不可能主动找老泰山告状。可现在老泰山跟他一样,都是丧家之犬,他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周岩山怒了,指着卢久刚骂道:“你不要忘了你是怎么才有今天的,我儿子再不成气候,也是你的小舅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卢久刚叹了口气:“不瞒泰山大人,我那小舅子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有些话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反正过不了几天,咱们就要同赴黄泉,这些话也就不怕跟泰山大人如实说了。 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在背地里诅咒您老断子绝孙的,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是被你家那位公子哥的糟蹋了的。 要是那些女子还活着,她们腹中的孩子只怕都能让你一天忙到晚。 可惜,我那小舅子心狠手辣,没有让您的孙子出世。 久刚也不是埋汰他,而是想在临死前说一说而已。 咱们之所以走上这条路,跟我小舅子关系可不浅。他之所以被文轩号的人抓着揍了一顿狠的,是因为他在文轩号公然调戏良家妇女。而这个良家妇女,却是定边侯张文轩的大房夫人。 所以文轩号的人没有给你这个侯爷面子,你怀恨在心,所以万安找上门来的时候,你才没有考虑就直接答应。” 周岩山面色惨白,口中喃喃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早说啊!” 第七百零二章:血战到底7 卢久刚叹了口气道:“你平日里最为骄纵的便是他,我要是早说,说不定得挨一顿骂。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会答应万安的要求,后来当我知道之后,想要再说,已经晚了。” 周岩山身体一下就摔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儿子胡作非为,他这个做爹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老来得子,真的不舍得惩罚儿子而已。 几个女婿除了卢久刚之外,其他几个全部都跟自己提过儿子的问题,可自己每次都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 现在,他忽然有些后悔的阿英万安的要求,却为时已晚。 “那现在该怎么办?”周岩山换了一会之后,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 卢久刚苦笑摇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死战到底,到咱们死后,是山崩地裂也好,是海枯石烂也罢,都不关我们的事了。另外一条,放下面子,放下武器,所有人全部投降。这样一开,你我二人可能会死,其他人却会因为是受到你我蒙蔽而逃出生天。 塞北苦寒之地,不知道要多多少流放充军的人,也许他们会埋骨他乡,也许他们会有机会回到中原。 家里人倒是能够苟活于世,能活多久,小婿也不知道。” 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 对他们两个来说,两条路都是死路。对于手下的人来说,则是一正一反。 “死战吧!”良久,周岩山做出了决定。 他本没有资格替自己的妻儿子女做决定,不过想想那些充军的人和那些被拉进教坊司的女子,他便不想让妻儿在这个世界上再受苦。 充军的人暂且不说,高强度的劳动,会让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看上去如五十岁的老叟。 光是充入教坊司的女子,便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 她们很多都是官员的女儿,却必须跟青楼里面的女子一样以色事人。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活命的机会,稍微有点不听话,一个下九流的小吏都能够抓你过来给你两巴掌。 在达官贵人面前,老百姓没有人权。 在老百姓面前,这些教坊司的女子也没有人权。 他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所以宁可死战到底,让家人给自己陪葬。 卢久刚点点头:“既然泰山大人已经决定了,那接下来就该商量一下对策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能在临死前给张文轩和朱永添麻烦,也是不错的。丑时是一个人最为疲惫的时候,如果泰山大人没有意见,小婿建议今夜丑时袭营。” 周岩山坐直身体:“你的意思是”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既然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又何必给他们留情面。我们杀的人越多,他们在皇帝面前就越没法交代。到死都能够让他们恶心恶心,何乐而不为。”卢久刚面露阴狠之光。 周岩山犹豫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按照女婿说的去做。 手下的人很多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兄弟,他不忍心看着这些老兄弟送命。 被朝廷大军堂堂正正的打败,他手下的人怎么招也是能够活下去的。 可一旦硬碰硬,那他的手下能够活下来的,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了。 可能死得一个都不剩,可能会留下几十个几百个。 具体能够留下多少,他不敢想象。 卢久刚又道:“泰山大人,无毒不丈夫,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犹豫再三的周岩山猛然一拳砸在桌上:“好!就按你说的办!既然是死战,那就战死!” 战死,也许对那些老卒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一个为国征战的士兵,一身伤痕换来不小的官职,到最后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成为举国上下皆知的奸佞。这对那些老卒来说,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所以周岩山权衡再三之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一切都在紧张的谋划之中。 城外,边军驻地。 十几道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速穿行,这些人武功高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即便是有声音,现在马璁的人基本上都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恐怕他们也很难发现有人接近。 为首的黑影在一个明哨面前停下脚步,站在明哨身边看了那个拄着长枪摇摇晃晃睡觉的大同边卒,眉头紧皱。 他在旁边站了大约十个呼吸时间,那个边卒愣是没有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 随后,这人领着十几道黑影飘然而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不少明桩暗哨都在睡觉,偶尔有几个没有睡觉的人,也是警惕性极低,根本就没发现他们的行踪。 过了外围岗哨,这十几道黑影的速度变慢了。 马璁的人懈怠,不意味着王周的人也懈怠。 二者形成鲜明对比,前者是一个个懒洋洋的跟一群乌合之众一样,后者则是一个个精神抖擞,时不时还来回走动制造一些声音出来。 为首黑影微微点头,手掌在空中停住,身后的十几道黑影全部停下脚步,开始潜行。 用了一盏茶功夫通过外围岗哨,却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通过第二层防守。 第三道防线则是张安带来的辽东兵,这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走路的声音也不小,十分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什么人!”为首黑影刚有所动作,很不巧的遇到了一队巡视的士兵。 这张安的安排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中间的间隔时间太短,以至于这十几道黑影跟一队三十人的巡视军正面撞上了。 黑影朗声道:“天王盖地虎。” 那边巡视军队的将领犹豫片刻,回了一句:“老王一米五。” 黑影又道:“带我去见张将军。” 巡视将领淡淡道:“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转身朝张安的营帐走去,可是他手底下的人,却一个个拿出了弓弩。 锋利的箭矢对准这十几道黑影,不管是谁有动作,那些士兵都能够保证自己在第一时间射出箭矢。 十几道黑影不敢有异动,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 没多久,张安出来了,睡眼惺忪的他揉着眼睛骂道:“哪个不开眼的大晚上找老子。” 第七百零三章:血战到底8 “老将军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要是没事,文轩可不敢深夜叨扰。”黑影首领正是张儒。 张安哈哈大笑:“我当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兔崽子,原来是你这小子。怎么,你不在京城好好带着运筹帷幄之中,现在手痒到要来前线决胜千里之外了?” 张儒左右看了看,然后朝自己带来的人一挥手,这些人马上几个纵越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嘴角噙着笑容,领着张儒进了帅帐。 他心中慨叹:这鬼崽子,带出来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呐! “来来来,坐,咱爷俩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张安十分热络的让张儒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已经微凉的茶水。 张儒抿了一口茶:“老将军身体可还硬朗?” “还行,就是老胳膊老腿的,不太适应辽东那边的天气。白毛风一刮,基本上都得待炕上,不然就浑身不得劲。”张安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道。 人老了,想离开辽东那个鬼地方,回到中原安度晚年,这种要求在情理之中。 他不好意思跟张儒说,因为他知道这个胸怀壮志的年轻人心中有多苦,也知道这个年轻人为大明做了多少事。 有些事是被逼的,有些事是他主动承担的。 反正偌大个大明朝,好像所有大事都跟他有关联,好像所有事都需要他出面一样。 张儒微笑道:“老将军别想那么多,此间事了,文轩便请奏陛下,将老将军调回中原。不知辽东那边,可有人选?” 这个人选,自然是接班的人选。 没有接班人,只怕张安只能继续在辽东那苦寒之地待下去,否则没了他坐镇,换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那完全就是把辽东拱手让给建州女真和渤海女真。 张安眼中闪过一抹狡猾的光:“人选嘛,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辽东苦寒之地,建虏海虏做事不留余地。人家要是不喜欢那样的地方,估计谁也没办法。” 张儒敏锐的察觉到张安所说的应该是自己身边的人,接口道:“除了马璁之外,其他人都可以。” 张安大笑:“哈哈哈,还是文轩懂我啊!这个人当然不是马璁,马璁那小子心比天高,现在巴不得脱离定边侯府一系。老夫说的这个人是王周,不过老夫问那小子的时候,那小子没有回答半个字。” 张儒道:“我去说。” 张安满意的点头,然后问道:“你深夜入营,可是有什么事?” 张儒压低了声音,声音小到只有他和张安两个人能够听见。 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只知道中途张安叫了一个人进去,没多久那个人就出来了。 二人一直聊了半个时辰,然后张儒告辞离开,离开张安的帅帐之后,他没有回京城,而是去了马璁的营帐。 “禀督帅,侯爷求见。”亲卫在外面轻声喊道。 已经深夜,他怕自家将军已经睡着了。 其实马璁根本没有入睡,因为他心里装着事,暂时想不明白,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脸疲惫的马璁走出来,看到张儒后也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引张儒进入营帐之内后马璁不咸不淡的说了声坐。 他的态度,在张儒带出来的人里面,算是最差的了。 张儒对他的态度却不以为意,笑呵呵的道:“马帅今日劳累了一天,我还来叨扰,实在是不应该。不过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为好,所以才冒昧打扰,还请马帅不要见怪。” 这语气,这话语,已经没有将马璁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马璁心中一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良久,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马璁才道:“没事,不知道侯爷找小将有什么吩咐。” 张儒直截了当道:“吩咐谈不上,就是找你聊聊天而已。时间过得挺快,一晃眼,你就是一镇总兵了,想当年,咱们一起的时候,都挺开心的。可能现在身份地位都不同的,有些东西也改变了。” 马璁诺诺不敢言。 对这个有知遇之恩的同龄人,他心中没有愧疚? 答案十分肯定,那就是有。 立场不同,让他选择了一条跟张儒不同的道路,说是背道而驰有些过分,再好也好不过分道扬镳。 解释? 现在张儒需要的不是一个解释,也不是他的态度。他的解释会变得苍白无力,他的态度早在大同的时候就已经表露得清清楚楚。 张儒见他不说话,道:“帮我这一次,这一次过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老大,我”马璁再次叫出了那个熟悉而顺口的称呼。 张儒连连摆手:“不要叫老大,千万不要叫老大。世人皆知我张文轩不结党,你这一声老大,会让陛下以为我张文轩要造反的。我只需要你帮我这一次,拿下万安,清楚逆党之后,你我再无瓜葛。答不答应就是一句话的事,不要犹豫,像个爷们一样直接回答。” 马璁点点头:“好!” 张儒道:“既然你答应了,现在马上让你那些打瞌睡的兄弟打起精神来,别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说完,他站起来就走。 跟马璁之间,他是认为没有太多继续交流下去的必要的。 既然心已经不在一起了,勉强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倒不如放对方一条活路,也等于放自己一条生路。 不管是理念不同也好,是想法不同也罢,事已至此,再多说废话,那就真的是在说废话。 卢久刚和周岩山动员手下的人发动夜袭,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所有人吃了东西之后,都在磨刀霍霍。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十分沉重的,这一战,唯有死战。 死战之后谁能活着受刑,谁又能痛快死去在,暂时没人知道。 子时很快就到了,周岩山看着手下所有将领,语气沉重:“出发!” 袭营! 两个方向他们可以任意选择,相对于城外的二十万人来说,城内的五万人显然要弱一些。 可惜,周岩山和卢久刚都意见一致的选择了袭击城外。 第七百零四章:血战到底9 之所以选择城外的二十万大军而不是城内的五万人,这是有深层次考虑的。 周岩山这个老狐狸认为城内五万人虽然好打,朱永却能够随时调动其他人马阻击。而且京军跟边军一样,不擅巷战。一旦攻击城内的部队,就算打败了朱永,他们也没有能力跟对四九城五十坊了如指掌的锦衣卫抗衡。 城外,一坦平洋,他们不需要打败二十万大军,只需要集中力量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广袤天地,他们想往什么地方跑就能忘什么地方跑。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夜里不是很大,却十分明显,没有人打火把,都是摸黑出城。 一路上周岩山还提醒吊胆,生怕那些手下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出来。 奇怪的是,城外的边军似乎没有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并没有示警。 眼看着离敌营越来越近,周岩山喜上眉梢。 只要突破了这防线,只要杀了这些边军,消息暂时应该传不到很远的地方去,那样的话,他完全可以逃离。 跑到一个地方,控制一个地方的百姓,以此为要挟,甚至能够保证自己的家人在京城无恙。 离边军大营五十丈,所有人伏低身体,周岩山抽出扣在腰间的响箭,嗖的一声放上了→长→风→文→学,ww↖w.c○fwx.n≮et天。 紧接着,喊杀声大振,将近六万人全部朝边军大营冲了过去。 几个睡得正香的大同兵卒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夜色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带着声音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鸣锣,鸣锣示警。”有反应快的士兵马上嚷嚷着让人鸣锣,那些反应慢的,则没等反应过来救已经开始跟敌人正面交锋了。 周岩山老当益壮,手中提着一把十斤八两四钱的鬼头刀,抬手一刀将一个有些发懵的边军砍翻在地。 血流出来,见了红的大同边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见一个老头直接杀了自己一个兄弟,另外一个边军马上挺枪而上。 周岩山还真不是一般的武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他竟然险之又险的毙了过去。反手就是一刀,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边军手中的长枪砍作两截。 这时,马璁那边也有了反应。 本来就辗转反侧的他因为张儒的到来,更是难以入睡,没想到突然听到了呼喝声,他立刻起床召集手下。 疲惫的士兵们被号角声和锣鼓声从床上叫起来,好在这些士兵在边境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兵不卸甲。是以第一时间,就有人拿着武器冲出了营房。 有人跨上战马,有人组成防御圈子,有人紧紧团结在主帅身边,有人上前冲杀。 面对突发情况,马璁麾下的人的反应都是十分不错的。从一开始遭遇偷袭到最后形成正规的防御态势,只用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这还是因为将士们征战一天,已经十分疲惫的缘故,不然马璁有把握让自己的人在半盏茶的功夫集结完毕。 周岩山显然也没料到边军会这么快做出反应,这才清理掉那些明桩暗哨,人家已经做好了防御姿态。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手下的人都是步卒。就算他想要骑兵,京城内部也没有那么多战马可以让他装备。 这下,他们就吃亏了。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周岩山的人,卢久刚的人则在后面断后。没想到一冲杀,反倒是让卢久刚的人逃过一劫。 本来周岩山是想着自己的人早点冲出去的话,他活下去的几率要大很多。至于后面送死的时不时自己的女婿,那就是不是现在的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万安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人家张文轩不仅没死,还带着几十万边军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是联合了保国公朱永的所有兵力。 两面夹击的态势下,他周岩山和卢久刚想活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之后,马璁有条不紊的下令。 三千弓弩手上前,躲在盾甲兵的后面,开始朝黑暗中攒射。 没有瞄准,就是漫无目的的射击,反正谁死在箭雨之下,只能算他们倒霉。 四五轮箭雨之后,三千士兵的臂力受损,马上就后退,换了一个三千人上来。又是一通****之后,盾甲兵全部让开一条道路,让后面的骑兵展开攻势。 这不是在京城内,这不是巷战。 要论野战,在这个时代,除了大炮之外,只怕没有什么比得上骑兵的。 毕竟这是一个冷兵器称雄的时代,不管是什么样的步卒,都无法跟骑兵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 冲杀!不断的冲杀。 周岩山麾下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不冲过去,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马璁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这八千骑兵不算多,但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战马是第三次大同之战后从鞑靼数十万匹战马中选出来的好马,人也是在沙场上滚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的悍卒。 一次冲杀,最中央位置的叛军倒下一大片。 这一片完全成了真正的真空地带。 骑兵所过之处,没有多少活口。 冲过了头的骑兵再次调转马头,开始第二次冲锋。 周岩山在乱军中呼唤:“冲,往前冲,杀了他们这些人,咱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尽管只是少数几人听到了他的呼喊,依然有不少人跟着他再次冲击。 这就是一群亡命之徒,眼中除了战斗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色彩。 杀戮。 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让他们找到一丝活着的理由。 马璁也杀红了眼,他手下的兄弟被杀了不少,大部分都是精锐弓弩手。要知道他本来最不担心的就是弓弩手,因为他觉得对方不会这么快冲过来。 没想到,最后却落了下风。 最后,马璁也亲自参与了战争,双方搅作一团。 早就已经起来的张安和王周站在一起,一个用千里镜看前面的情况,一个摸着胡须笑而不语。 “什么时候动手?”王周问道。 马璁虽然跟他不对付,毕竟也是曾经的兄弟。 第七百零七章:皇帝亲审 朱佑樘看了一圈,终于说话了。 “众位爱卿应当知道不久前万安意图不轨之事,只是许多人只听闻传说却不知具体情况。今日,趁着大朝会的机会,朕便好好跟众位爱卿说道说道。 万安乃先帝重臣,居内阁首辅之时不思进取,每日混沌度日,无政绩在身。朕登基之后,稳定朝局便将他开革出内阁。 可万安致仕之后,并未回归故里,而是赖在京城。锦衣卫卷宗之中多有万安家人不法事。 朕念其伺候先帝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并未大加责问。& 万安得寸进尺,以为朕不敢动他。 弘治五年八月初七,万安长子万达强奸民女至死,事后万安亲自出面,请顺天府尹葛长天压下此案。锦衣卫都指挥使得知此事之后,闯入万安府邸,捉拿万安长子,最终将其绳之以法。 朕以为万安会收敛,不想老匹夫变本加厉,与弘治五年开始,勾结朝中大臣,对定边侯、保国公、内阁几位大学士进行大肆攻讦。 朕一忍再忍,盼万安回头是岸。 可惜,万安不知珍惜。 今年,他铤而走险,竟然勾结军方,欲行不轨之事。 幸亏定边侯有先见之明,让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掌控御马监,韦兴作乱,萧敬功不可没。现擢升萧敬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萧敬连忙出来谢恩,司礼监掌印太监,只有一个的位置,意味着他全面掌控内廷。内廷除了皇帝之外,他可一言而决所有事。 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老泪横流的萧敬才在皇帝慰勉的话语中直起腰杆,然后重新站回皇帝身边。 朱佑樘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刘健、谢迁、徐浦,这些日子颇为辛苦,与万安党羽斗智斗勇,其心可表。赏黄金百两、苏绣三十匹、加封李东阳为太师,谢迁为太傅,刘健为少师,徐浦为少保。 入锦衣卫昭狱之后,属清白之身的官员,一律官升一级。” 群臣领旨谢恩。 对朝廷中这些文官的封赏并不是很高,可能皇帝认为在这次叛乱中,文官并没有出多大的力。不过在他说内阁几位大学士的时候,倒是下了苦功夫,李东阳牵头,首辅刘健排到了第三位。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可以想象,在这次大朝会完毕之后,李东阳家的门槛将会变成碎片。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 所有参与叛乱的京军一律回到边军,未累积足够军功,不得再进京军队伍。所有将领贬官三级,有的成为庶民,有的成为罪军。 在这一点上面,皇帝还是给保国公留了面子的,没有一棍子全部将那些叛军打死,而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保国公朱永功过相抵,没他什么事。 事实上,朱永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要是再加官进爵,朱永自己也有些兜不住。一旦功高盖主到让皇帝忌惮,他这个国公的头衔保不住不说,怕是一家老小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是以朱永没有任何不开心,反而欢天喜地的领旨谢恩了。 最后,就轮到定边侯府一系人马的论功行赏了。 “大同总兵马璁,率军十万勤王京师,勇不可当,灭八万叛军于德胜门,封爵大同男爵。” “大同左卫指挥使王周,领兵驰援京师,劳苦功高,晋太原副总兵一职。” “定边侯府亲卫范统,率飙云骑救驾,封安阳侯,加三千营领军。” 接下来,一系列人等全部有了封赏。 对张儒手下的人,皇帝的封赏是十分丰厚的,金银绸缎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光是张儒麾下的那几个人,朱佑樘就封出了三个爵位。 一个侯爵,一个伯爵,一个男爵。 侯爵是有救驾之功的范统,伯爵是成功保护了皇后和太子周全的高隐鹤,男爵是看上去功劳最大,但是实际封赏跟他的功劳不相称的马璁。 很多人替马璁感到不值,因为他这一战是真的下了苦功夫,没想到在皇帝面前,好像不值一提一般。 最后,朝中所有人,只剩下张儒没有封赏了。 朱佑樘直接看向张儒:“虎哥,你要什么。” 当着朝臣的面,叫一个臣子哥哥,这在朱佑樘的皇帝生涯中,还是头一次。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不少大臣都知道张儒跟皇帝关系不浅,可是没人知道张儒跟皇帝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天子啊,叫臣子哥哥啊! 这信息,就像是后世的爆炸性新闻一样,卷起朝堂上的死水,打湿了所有还在懵懂之中的文官武将。 张儒面不变色:“臣想要天下太平。” 朱佑樘站起来道:“好,朕给你一个天下太平的机会。” 张儒拱手道:“臣谢主隆恩。” 朱佑樘大手一挥:“拟旨,定边侯张儒,三战鞑靼于大同,驱三十万鞑靼大军于漠北,擒两任鞑靼大汗于边关,致鞑子不敢南下,草原再无丁壮。 敕封定边侯张儒为定国公,享双俸,开府,仪同三司。” 满朝文武无一人说话,虽然这封赏很重,但是很多人依然沉浸在朱佑樘叫张儒兄长的风暴之中。 这简直就是一场不亚于暴动的风暴,让很多人始料未及。 张儒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臣抗旨。” 朱佑樘问道:“为何?” 张儒道:“臣功比不上内阁几位大学士,劳比不上保国公和三军将士,实在不敢愧领此等赏赐。” 朱佑樘哈哈大笑:“原来虎哥是怕朕不给下面将士封赏,没事,萧敬,回头让内库备银,所有参战士兵,没人领三个月军饷,赐酒肉,犒赏三军。” 张儒道:“臣不敢愧领。” 两次拒绝,就不代表张儒是假惺惺的在拒绝了。 这下,那些已经目瞪口呆的官员更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有人在心里咒骂:你他娘的竟然还不知足,要是换成老子早就乐开花了。 朱佑樘脸色沉了下来:“虎哥,朕能给的不多,少了你可以要。” 第七百一十章:告一段落 万安一死,这场造反的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京军的整肃自然有保国公朱永去操心,锦衣卫内部的整肃则有牟斌把控。至于宫中,萧敬已经执掌大权,那些跟韦兴有关的大小太监,一律被赶走。 回到熟悉的家中,张儒感到无比的轻松。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他,骨子里是比较反感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官场生活的。身处漩涡之中,他又不得不为了自己、家人、朋友、兄弟,去学会尔虞我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相公累坏了吧!来,躺下,妾身为相公按一按。”苏七七十分温柔的拉着张儒坐下,素手纤纤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徐徐揉搓。 张儒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我要爹爹。”一个少妇抱着孩子就在门外不远处。 尽管孩子的爹就在面前的房间里,少妇却没有抱她过去的意思:“爹爹很累,让爹爹休息休息,明天爹爹就会陪慕言玩了。” 怀中的孩子懂事的点了点头,眼中的期盼无法掩饰,小脑袋犹自往屋内窥探。 运用了内劲的按摩手法让张儒感到十分惬意,此刻的他不管江湖还是庙堂,只希望掬一捧清泉,洗刷一下身上●长●风●文●学,ww□w.c△fwx.↘t的血腥味。 柔软的触感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才不过一盏茶功夫,在苏七七的按摩下他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厨子老九将自己最拿手的菜全做了出来,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惹人食指大动。 吵吵嚷嚷的张慕言生怕菜凉了爹爹吃着不开心,一蹦一跳的跑进房间。也不敢吵醒还未完全清醒的爹爹,就那么眨巴着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睡觉的爹爹。 此时张儒毫无形象可言,多日不曾修剪的胡须稀稀拉拉的挂在嘴唇和下颚上,他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他喜欢用锋利的刀子将胡须剃干净。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有人接近,只是女儿的接近让他不想过早醒来。 他想看看女儿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终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的江采薇亲自找来,却发现张儒半眯着眼时不时偷瞄一下女儿,而张模样则搓着小手,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老爹。 “相公还真是童趣不减,都到了饭点了,还有心思跟女儿逗趣。”江采薇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抱起地上的张慕言道。 张儒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来,慕言,爹爹抱。” 小丫头飞扑而下,一头钻进张儒怀中,小脑袋不断摩挲着他的胸膛。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无相大和尚吃着没有太多味道的斋菜,看着张儒时不时逗弄一下女儿,时不时搂一下妻子,露出会心的微笑。 范无咎是看不到这一幕,因为老江湖已经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了,经过无相和尚的紧急抢救之后,勉强从阎王爷手中夺回了一条命。不过要下床,没有三五个月时间是不太可能了。 吃过晚饭,范统循例来看范无咎,却被范无咎给骂了出去。 一头雾水的范统一脸郁闷的对在门口等待的张儒道:“老大,老爷子是不是伤了脑袋?” 张儒笑骂道:“这种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别让老爷子听到。他是嫌你一直都没有谈婚论嫁,让他完成抱孙子的夙愿,所以才骂你。说真的,那事也过去这么些年了,你就没想过找个合适的姑娘过日子?” 范统神色黯然的摇摇头:“老大,不是我不想找,而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张儒劝道:“要求不要太高,能够居家过日子就行。” 范统执拗的摇头:“长得不好,跟兄弟们没法比,心里不舒坦,看着也烦心,日子自然没法过;性格不合适,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场灾难,到头来误了人家的幸福。宁缺毋滥吧!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乱来。” 看不出来,范统还真是个痴情种子,竟然到现在都忘不掉沈红莲。 如果沈红莲不是一个背叛范统的女子,她应该是范统最好的归宿。 像范统这种沉默寡言的人,身边有一个沈红莲那样知书达理的女子,才是最合适的。可惜,沈红莲死后,他再也没找到一个让他心仪的女子。这也跟他长期跟一帮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将在一块有关,平常都没有机会接触姑娘,哪里知道哪个姑娘是好的哪个姑娘是不好的。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跟范老聊聊,说不定能够让他松口。”张儒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范统的肩膀安慰道。 不用说,他就知道自己一旦跟范无咎说这事,铁定得挨骂。所以他也只是安慰范统,而没有真的跟范无咎说的打算。 毕竟范无咎是一个老人,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是一个希望抱孙子的老人。 他心中暗暗下决心,得尽快给范统把这个事情解决掉才行。 进入房间内,身上用白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范无咎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道:“你小子还知道来看老夫啊!” 张儒嬉皮笑脸道:“范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子这几天俗事繁忙,所以才这么晚来看您,您大人有大量,可不能见怪啊!” 范无咎阴阳怪气的道:“你是堂堂公爷,我一个小小的江湖草莽,哪里敢见怪。公爷要用咱这样的小人物只是一句话的事,不用了弃如敝履,也是很正常的事。” 张儒苦着脸道:“范老,您这可就真的折煞小子了。不管我张文轩是公爷还是侯爷,在您老面前,不依然是一个晚辈嘛!” 范无咎哼哼道:“小子,不错嘛,几日不见,溜须拍马的功夫渐长。” 张儒嘿嘿笑道:“是范老您教得好。” 范无咎没好气道:“老夫可没有那个本事教你,你自己从哪里学来的本事你自己清楚,可不要往老夫身上扣屎盆子。既然你来了,老夫正好有事要跟你说。你说范统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他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眼看就要到不惑之年,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范家断子绝孙呐!” 第七百一十一章:范统选妻1 说来说去,张儒还暗自提防着,没想到范无咎还是提到了这个问题。 他颇为为难的看着其他地方,目光根本就不敢在范无咎身上停留。 见他不说话,范无咎这次出奇的没有动怒,淡淡道:“等老夫养好伤之后,会离开你的公爷府。我们这种江湖草莽,要攀高枝儿也得找合适的。” 张儒急了:“范老,您这是干什么啊!说好的要看着我飞黄腾达的,怎的就食言而肥了。” 范无咎不咸不淡的道:“当年老夫认识公爷的时候,公爷还只是一个普通边将,因为先帝垂青才得以巡视九边。之后老夫携徒儿归附公爷,那是一点点看着公爷走到今日的高度。而今公爷也算得上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了,老夫要走,还请公爷不要为难。” 从他的脸色看,他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 张儒不由更加着急,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好吧,范老,我败给你了。明日我便进宫请求陛下恩准我为范统选妻,反正这次的功勋我是全部都推了,陛下想来应该不会为难我。内阁的人也不至于因为一些小事而攻讦,了不起就是打回原形。” 目的已经达到,范无咎不由幸灾乐祸道:“你不要勉强,老夫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张儒垂头丧气道:“我没有半点勉强,您都用要走来威胁我了,我要是再不做点让您满意的事,就真的良心难安了。您在侯府虽然地位非凡,却数次以身犯险,文轩铭感五内。而今勉强已经将所有事情解决,您却说要走,那就是让太天下人戳我张文轩的脊梁骨。我晚上睡觉都睡不着,这种事我可不能做。您好好养伤,我现在去安排一下。” 范无咎得意道:“好啊,你去安排,不让我满意,我就走。” 张儒无奈,拿这个老头没有半点办法。 都说老顽童老顽童,这范无咎就是一个老顽童。 就算知道范无咎不会真正选择离开,张儒依然要去做那件事。 他记得前世读过的一篇文章里面有这样一个故事,萧何死了之后,曹参当丞相,可他每天除了吃肉喝酒之外,便是纵情声色犬马。 他完全不理会政事,这让皇帝很是无奈,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弹劾他。 有一天皇帝忍不住了,便他把叫过来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当时这个叫曹参的人的回答十分有艺术性,他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话,而是反问皇帝,陛下认为自己和先帝之间谁更贤明? 皇帝自然不能说自己比先帝还要厉害,马上就钻进了曹参的套子里说那自然是先帝了。 紧接着,曹参又问那我和萧何谁的能力更强呢? 皇帝想了想道你跟萧何之间萧何的能力要强一些。 曹参马上道那不就结了,陛下比不上先帝,我比不上萧何,先帝君臣定下来的规矩和法度,已经足够让大汉蒸蒸日上,我为何要日夜操劳呢! 现在的张儒,面临同样的问题。 稍微有些不同的便是他的前面没有一个萧何,皇帝朱佑樘的前面也没有一个先帝。 可张儒身上的功勋很多,很快就要到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到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办? 人这一辈子有很长,他现在不过三十来岁,要等到自己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还不如现在就犯错,让群臣和皇帝找到贬谪自己的借口,然后才能保全。 当张儒进宫跟朱佑樘说起这件事之后,朱佑樘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开心。 这位皇帝是大明开国以来,少有的明君,同时他的后宫是历任皇帝里面最少的。他到现在为止都只有一个皇后,没有任何嫔妃。 他心想我这个当皇帝的都没有纳妃,你一个国公府的亲卫,有什么资格纳妃?即便现在范统是一个侯爷了,那也不能像我这个当皇帝的一样满京城找女人呐! 自己奶兄弟的心思,张儒多少能够猜测到一些,他马上解释道:“陛下应该知道范统之前跟沈万三的后裔有过一段故事,不过那沈红莲为了保全沈家,成了万安的走狗。沈红莲死了之后,范统一直都不近女色,现在范老十分焦急。还请陛下看在臣劳苦功高的份上,给臣三分颜面。” 马上,朱佑樘就反应过来了。 感情自己的侄儿奶哥哥,做这件事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做。 他想了想道:“虎哥,你看这样行不,等三日后大朝会,你在大朝会上提出这个问题,比现在跟朕提这个问题要好很多。” 张儒微微蹙眉:“有必要闹到大朝会上去?” 朱佑樘点点头:“大朝会上说这个问题,比在东暖阁内说这个问题要靠得住。” 张儒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在乎朝臣的攻讦,便答应了下来。 兄弟二人闲聊了几句之后,皇后张窈夭带着太子来了。不知道怎么的,朱厚照这小家伙似乎十分畏惧张儒,一看到张儒,连东暖阁的门都不敢进。 张儒神情古怪的看了看张窈夭,又看了看朱佑樘:“我有那么凶吗?” 朱佑樘当然知道内情,干笑道:“没事,虎哥,可能你最近憔悴了不少,这小子不敢见你了都。” 张窈夭想笑,不过她笑不出来。 如果不是朱佑樘吓唬,朱厚照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害怕张儒。 小家伙十分聪明,小时候的记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忘记,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父皇给了自己一巴掌,原因就是因为自己说了几句眼前这个人的坏话。 他不敢再接近这个人,他怕自己的父皇再次动怒。 张儒有些莫名其妙的嘟囔道:“搞不懂你们,一个个神神秘秘的。” 在宫中吃了午膳,张儒回到家中,循例看了看范无咎的恢复情况,又苦口婆心劝说无相进宫为朱佑樘把了脉,这一天,他才算真的闲下来。 随着万安的身死,锦衣卫这段时间忙的不可开交,不管再怎么忙,牟斌每天傍晚时分都会前往定国公府。 这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范统选妻2 这日,忙活了一天的牟斌来到国公府的时候,张儒跟女儿正在荡秋千。 “侯爷,牟帅求见。”断了一臂的门子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张儒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牟斌,朝对方招了招手。 很快,两个男人就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 “怎么样?”张儒率先发问。 牟斌一点都不客气的端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喝了几大口,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啊声后道:“京城内能控制的暂时都控制了,巡城司那边大换血,保国公亲口吩咐仇栾守卫九门。今日抓了四品以上官员二十八人,四品以下官员多达百人。名单上需要抓捕的人还有一百二十四人,其中二十人为四品以上官员,其他的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张儒道:“三天能否解决问题?” 牟斌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能够解决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张儒想了想道:“如何处置这些人,陛下自会下决定,其他的事你不用管,只需要将该抓的人全部抓捕,把该拿的证据从他们口中问出来就行。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刑讯逼供。” 最后一句话特意叮嘱,是因为锦衣卫向来就有刑讯逼供的习惯。 很多官员不管有罪没罪,进入锦衣卫昭狱之后出不来的原因就是锦衣卫的手段太多太狠,以至于很多人都是因为吃不住刑罚,最后屈打成招。 牟斌讪笑道:“老大,您这话说得。” 张儒严肃道:“别嬉皮笑脸的,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我大明本来官员便不多,大部分都是吏员做事。俸禄不高,以至于太多人用贪污来养手底下的人。此乃弊政,却无法短时间内更改。毕竟这种祖制,并非海禁那样的祖制。 这些读书种子,只要没有坏到骨子里的,便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要听风便是雨,什么人都拉出去砍头。 还有,敦促手下人,任何人不得收任何好处,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看他的脸色十分严肃,牟斌也收起了戏谑的嘴脸,认真道:“老大放心,定不辱命!” 留着牟斌在家吃了个便饭后,送牟斌出了国公府,张儒回到家中陪着妻儿嬉笑。 几天欢快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又到了大朝会的时间。 弘治十三年三月初八,这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有一位不知所谓的公爷在立功不久之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帝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因为有不少官员被抓进锦衣卫昭狱的缘故,今日大朝显得格外冷清。各位重臣上报情况之后,萧敬正要说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结束朝会,一直没有做声的定国公张文轩突然出班。 萧敬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愣是憋了回去。 “臣有本奏。”张儒声音的大小恰到好处,能让所有人听见,又不显得吓人。 朱佑樘问道:“定国公有何事要奏?” 张儒娓娓道来:“臣之亲卫安阳侯,年近不惑,至今无妻。安阳侯跟随臣多年,战场功勋无数,又有救驾之功。所以,臣恳请陛下恩准,许臣于京城之内,觅良善人家子女,与之婚配。” 朱佑樘早就知道会有这一茬,有了心理准备,十分痛快的道:“无妨,以爱卿在京城声望,此等小事,何须告知朕。” 如果张儒就这么忽悠一下,那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生性就是个直肠子,而且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没有罢休的意思:“陛下,臣的意思并非通过臣的能量替他寻找娇妻,而是希望朝廷介入其中。” “哦,那定国公是要朝廷如何介入其中?”朱佑樘不动声色的道。 这么多年兄弟,张儒眼珠子一转,他这个当皇帝的马上就能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张儒现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却也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偏偏他还得配合张儒把戏演下去,不然就会在群臣面前露馅。 张儒继续道:“陛下有选妃之法,臣以为可用在安阳侯身上。” 皇帝还没做出反应,刘健已经开口呵斥:“放肆!朝堂之上,公然忤逆陛下,你张文轩要造反不成!” 同样是扣帽子,刘健给张儒扣的帽子完全是情急之下扣的,不像万安麾下那些人扣帽子是特意扣的。 说完这话,他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严重,就闭上了嘴。 不过内阁几位大学士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谁能想到,前些天还意气风发的定国公张文轩,竟然今天在大朝会的时候发疯。 朱佑樘心中有些不悦,心道你倒是先跟我商量商量啊,一声不吭上来就说要拿我的选妃之法来给你的亲卫统领选老婆,你还把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张儒一脸坦然的看着刘健,直到他低头才转脸看向朱佑樘:“臣句句肺腑之言,还请陛下恩准。陛下若是不准,臣便请辞归故里。” 朱佑樘这才猛然想起,这是张儒故意的。 他很配合的阴沉着脸道:“你这是威胁朕!” 张儒懒洋洋道:“陛下怎么想,臣无法干涉!” 朱佑樘一巴掌拍在龙案上,站起来暴跳如雷:“好,既然你要辞官归故里,朕就准你辞官归故里。”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惊得长大了嘴巴。 什么时候,跟皇帝穿同一条裤子的定国公跟皇帝闹翻了? 内阁几个聪明人也渐渐明白过来,六部尚书一个个缄口不言,金銮殿内的情况变得有些微妙。 张儒双膝跪地:“臣谢主隆恩!” 李东阳一看情况有些不对,看张儒那淡定的模样,似乎真的是有心不在朝堂上厮混了。 这可不行,现在朝局还不是很稳定,谁都能在这个时候走,唯独张儒不行。 他马上上前一步替张儒求情:“陛下息怒,定国公年轻气盛,前些日子又太过疲惫,还请陛下念在他多年从军,劳苦功高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 朱佑樘也察觉到不对劲,马上顺着李东阳的语气道:“也罢,既然有李阁老为你求情,朕便饶了你这一次。” 第七百一十三章:范统选妻3 最后,大朝会没有闹得不欢而散,以张儒成功得到旨意而告终。 时候李东阳还跟刘健说:幸好当时反应快,不然这小子真的离了庙堂去了江湖,谁还能把他请回来。 大明不稳,张儒不能走。 即便他已心生去意,即便他不再热衷于改变些什么。 可这大明能够让他改变的,他终究还是尽了努力改变了。 范统怎么说也是个侯爷,得知朝廷张榜为安阳侯选妻之后``,不少人家都将自家闺女的生辰八字和画像送到了定国公府。 虽然是安阳侯,范统却不曾开府,也就是说他还没从定国公府分出去,所以媒人踏破的,是张儒家的门槛。 “您看看,这是御马客栈的李善人家的小女儿,年方二八,长得娇俏可人,做得一手好女红。嫁过来之后,绝对是贤妻良母。” “这是建昌伯的孙女,小丫头别看才豆蔻年华,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这是” 这世界上的鬼,只怕也怕了媒人那张嘴,张儒在那看着新管家杜山白跟那帮能说会道的媒婆说了几句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这些人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货色都给弄过来了。 有人送过来的画像,光是画像上看去就倒胃口,偏偏那媒婆还能把人夸成一朵花。 有的人连十二岁的小姑娘都送过来了,说是养几年都一样。这让张儒大感头痛,以他的观念,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一个不惑之龄的怪大叔,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萝莉,真躺倒一张床上去,那就真的够不和谐的。 就像张先和苏东坡的对诗一样: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讽刺的味道,不可谓不浓。 好在杜山白也有分寸,不仅没有手下那份生辰八字,反而还将那个一脸势利嘴脸的媒婆痛骂了一顿。 小小的媒婆不过下九流人物中不起眼的一个,自然不敢跟杜山白这侯府管家乱来,垂头丧气的离开之后,没到下午,就又带着两份画像和生辰八字过来了。 除了谢仑和马进忠之外,其他人难得聚集在一起,一起把酒言欢一段时间之后,都留在了定国公府。 姜伟几次提出要回到土城,目的就是防范大同的边卒。不过张儒没有同意,说马璁那边不过是纤芥之疾,无足挂齿。 反正他这个当老大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暂时也没人知道,姜伟也懒得揣测,干脆就听话留在国公府好好过几天奢靡日子。 “老范,这阵仗可不小啊,看来老大真是铁了心要给你成家。”姜伟瘸着腿走到范统身边,用带着戏谑的语气道。 相对来说资历比不上姜伟的肖阿奴和孟傥异口同声道:“陛下金口玉言,老大亲自把关,杜山白在其中筛选,安阳侯这次应该能够找到心中所属。” 相较于身边的人的热络,主人公范统反倒是十分淡漠:“老大是闲不下来,我自己的问题,他掺和什么。” 刚好在这个时候,王周推着吵嚷着要出来透气的范无咎出来。 才休息几天,身上伤口的复原程度还不够,范无咎仗着身体好要起来,王周无奈才让下人把范无咎抬上轮椅。 这轮椅是木头做的,跟后世那种合金的自然没法比,在这个时代却也是十分先进的东西了。 “是老子让他这么做的,你小子是要气死老子不成,都已经四十了,依然没有留后。我老范家人丁稀薄,你要是不给老子留个后,你就早说。别他娘的等到老子死了,还他娘的连孙子都抱不了。”范无咎一听到范统的话,立马火冒三丈。 因为身上的伤没有好,说话太激动牵动了伤口,他不由皱眉捂住了左胸。 范统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师父,你没事吧!” 范无咎有气无力的推了范统一把:“老子现在没事,你要是不给老子生孙子,老子马上就有事。” 王周笑吟吟的道:“老范,范老也是好心,你就不要推辞了。这次老大煞费苦心,无非就是解决你的个人问题而已。整个京城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你要是还没有看得上的,那可就有些对不住老大了。” 范统一肚子火,没处发。 这王周也不识相,这个时候推着老爷子过来,不摆明了让我挨骂吗! 心谤腹非暂时不说,反正范统在范无咎平静下来之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句:“到时候再说吧!” 在他心中,沈红莲如果不背叛他,那那个女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所以他不想找女人,不想再跟其他女人有瓜葛。 不过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三天,整整选了三天,杜山白跟几个读书人都忙得腿肚子转筋了,总算是将精挑细选之后的五十人暂时定下来了。 画像和生辰八字先是送给张儒过目,然后张儒再从中间挑选十个给范统挑选。 一个侯爷选妻,当然比不上皇帝选妃,该走的程序一样不少,就是一些繁文缛节没有了。 张儒完全就是个外貌协会,拿到五十份画像之后,一个个看起来。 “这个不行,太丑!” “这个脸盘子这么大,跟范统不配!” “我山白,你这是什么眼神,这种货色你也往里面弄?扯淡,赶紧给退了。” “颧骨太高,为人比较凶,额头扁平,家中无余财,断眉,克夫。” 一幅幅画像被张儒丢到地上,连带着那些女子的生辰八字也让他给扔了。 杜山白在一旁看着冷汗直冒: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老大不得掉层皮啊! 终于,忙活了半天的张儒伸了个懒腰,将桌上剩下的六份画像扔给杜山白:“你把这些拿去给范统看看,他要是不满意,就结束这场闹剧,老子亲自给他找。” 杜山白将地上的画像全收拾掉之后,擦了一把冷汗,马不停蹄的找范统去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范统选妻4 “范兄范兄,喜事,大喜事。”还没看到范统人,杜山白已经嚷嚷开了。 可怜帮他送画像的几个读书人,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手里的画轴还不能掉地上。 范统打开自己小院的门,声若雷霆:“书呆子你吵什么,什么狗屁大喜事。” 杜山白指了指身后的人怀里的画轴,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画轴:“当然是大喜事了,老大亲自给你选了六份,这六份里面要是没有你心仪之人,那边还有四十多份。” 范统一脸无奈:“我说你这书呆子是不是每天闲着没事干,老大没事干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起哄。行了行了,你直接回去交差就行,就说我看过了,一个都没看上。” 显然他小看了杜山白这个读书人的执拗,还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刚一转身,杜山白已经十分迅速的冲到他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范兄,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都把东西给总过来了,你看不看得上另说,好歹看一眼不是。不然到时候老大问起来,我可不好交差。” 范统没好气道:“你就不会撒谎啊!” 杜山白十分严肃的摇脑袋:“不会,杜某读的是圣贤书,怎能张口闭口便扯谎。” 一把将杜山白手中的画轴夺过,一边打开一边骂骂咧咧:“你他娘的就是皮痒,你要不是个读书人,老子早收拾你了。” 都没往画像上多看,他就直接将画像扔向地上。六幅画,他只看了一眼,全部给扔地上了。 然后还挑衅似的道:“现在我看完了,你满意了吧!” 杜山白一脸阴寒,将地上的画轴全部捡起:“你今日所为,我会如实汇报。” 这小子是生气了,他好心好意忙前忙后为范统张罗这个张罗那个,没想到对方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做出如此侮辱人的举动。 杜山白是个读书人,不意味着他没有血性。 李孝之死在天津的时候,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如果是那个时候或者现在的杜山白,身份依然是白莲教中人,他可能不会投降,而是慷慨赴死。 范统一把拉住要离开的杜山白:“我说你这书呆子怎么还生气了,我说了我的事不让你们张罗,你们就是要张罗,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呐!” 杜山白余怒未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大煞费苦心,甚至在大朝会上为你说话争取。现在你一句话说不看就不看,你对得起老大吗?你对得起我们这帮为你想的兄弟吗?” 范统嘿嘿讪笑:“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看,我看还不行嘛!” 说完,他就接过杜山白手中的画轴,当真仔仔细细看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画轴上面的六位女子,全部都是倾国倾城之色。跟苏七七和江采薇比都不遑多让,而且每个人身上的特征,都或多或少有些沈红莲的影子。 范统瞬间红了眼眶,杜山白说这些画轴都是张儒精心挑选出来的,那就意味着张儒依然记得他范统的喜好。 六位女子,每一个家境都不错,每一个年纪都是二八芳华。这份心思,一般人还真没法满足。 感觉喉咙有些发硬的范统对着画像看了好久好久,直到情绪已经回归正常,他才将画轴递给杜山白:“我要见真人。” 杜山白一脸不敢相信:“全都看?” 范统点点头:“全都看,一个个看。”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的杜山白也没在意,马上就着手安排一切。 要见这些女子自然不是问题,不需要张儒出面,只要他这个侯府管家出面说一声,那些人巴不得把自家女儿洗干净送过来。 至于那些被张儒筛选出来的女子,范统是看都没看。 他相信老大的眼光,相信老大不会害自己。 第一家是外城宣北坊的一户商贾人家的女儿,商贾名李天峰,是趁着海禁开启之后富裕起来的一批人中的一个。 之所以迫不及待的将女儿的画像送上去,是因为想要跟国公府搭上关系,让自己的生意更进一步。 “二位大人驾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李天峰腆着个笑脸在前头领路,身体半弓着,极尽谄媚。 杜山白本能的有些厌恶这种市侩的做法,冷脸道:“把你女儿叫出来,侯爷要看看长相。” 李天峰为难道:“这...于礼不合啊!” 杜山白还待再说,范统便开口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老杜,咱们走,把画像抽掉。” 说完,他没有半点留恋,转身就走。 任由李天峰在身后如何呼喊,他们两人硬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朝第二户人家进发。 第二人是财坊的一户士绅人家,父母双亡的小家碧玉有一个在国子监任职的兄长,这才有了跟定国公府搭上关系的机会。 家里兄长不在,只有一个老家仆照顾,得知来人是要见自家小姐,那有些而被的老人家死活不肯同意。 在这个时代,两个陌生男子突然跑到一个人家中,要见他家云英未嫁的闺女,那是和礼法不符的。 好说歹说,说得杜山白嘴皮子都说破了,那老家仆也没同意,范统正要说离开,就见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绿裳的女子。 女子步履轻盈,看到是两个陌生男子之后俏脸微红,在一株插画后面一闪而过。 范统眼睛都看直了,这女子真的跟沈红莲有七分相似的,相似的不仅是脸庞,还有气质。 不过他没有马上跟那有些耳背的老人说什么,而是藏着心事向第三家走去。 走了一天,六家人家全部走遍。 有三家是没有见到真人的,人家找的理由都是小女尚未婚配,岂能轻易见一个陌生男子。 你安阳侯如果看上了我家女儿还好,要是没看上,我家闺女还有谁人敢娶。 范统也没太在意这些,回到国公府之后,就跟杜山白说我考虑考虑。之后就一头钻进自己的小院子,直到晚饭时分才冒头。 一直跟着范统的杜山白回来之后一字不漏的额将范统的一举一动汇报了个遍,然后扔下沉思的张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娶你妹2 此时,范统正在那财坊国子监周伟的宅子外面窥探,这宅子不大,连一些富贾的房子都比不上。 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看不到蛛网,可见此间主人还是经常打扫了。房子显得有些破旧,东面的墙上还有泥浆修补的痕迹。 大门两边挂着一幅对联,左书:清风伴我行千里,右书:明月随君游远方。横批:天地逍遥。 这幅对联是周伟负笈游学之后回到家中写的。 家中老父是国子监正六品司业,这才荫蔽进了国子监。现在勉强算是子承父业,也是担任--司业一职。 不过相比去世的老夫在司业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三十载,周伟明显要有宏图壮志一些,他结交了不少好友,都是有志之士。 在国子监内,对张儒一系列改革措施十分支持的,便是以周伟为首的一小撮人。 作为周伟的妹妹,周清芷有莫大的压力。若不是海运带来的巨额收入让皇帝有心给这些苦哈哈的大臣们点好处,他那点俸禄还不够他带着国子监监生喝茶的。 家用很少,周清芷便如许多普通百姓家女子一般,为人浆洗衣物赚钱。 就是这样,还遭兄长嫌弃,说什么有辱斯文,无大家风范。 范统正在大树后面探头探脑,周清芷端着一盆衣物走出房门,那都是浆洗好的衣服,正要给东家送过去。 东家是财坊翠烟阁的掌柜,一个整天都是笑眯眯的胖子。胖子姓崔,家中糟糠之妻早逝,便一直对周清芷有些想法。 只是这崔胖子经营的乃是下九流活计,知道自家妹子嫁过去会过上好日子的周伟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愣是没有同意。 不过崔胖子还算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总是让楼子里的姑娘把衣服给周清芷浆洗。一来能让周清芷贴补家用,二来则是可以变相的帮衬一下周家。 范统鬼鬼祟祟的跟在周清芷身后,看了这么多人,也就周清芷能够让他入眼。一则这姑娘身上有一股清冷之气,这气息跟沈红莲很是相似。二来周清芷跟沈红莲是最为相似的,这让他胸膛内早已如死灰一般的心,再次复燃。 在家中的几天,他也想了不好。 与其让师父一直念叨,与其让老大煞费苦心,还不如自己真的好好找个人过日子。 他不愿意将就,在看到周清芷之后,他发现,如果能够跟这个女子共度余生,便不是将就。 不过他还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毕竟他不知道周清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他觉得偷偷跟着周清芷,看她每日做些什么。 只见周清芷来到了翠烟阁门外,范统不由皱起了眉。 心想你一个黄花大姑娘,跑到翠烟阁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做什么? 不过看到周清芷没有进去,他又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翠烟阁的人,要是那样的话,就是老大打死自己,他也宁可单身。 此时的范统对周清芷还谈不上爱,只是一种喜欢,单纯的喜欢人家姑娘的脸而已。 如果换成是沈红莲,只怕他想都不想就会选择接受,而且百分百相信沈红莲不会跟勾栏里的人有瓜葛。 不一会,从楼子里走出一个人,这人说好听点便是翠烟阁的管事,说不好听点就是一没用的龟公。 正在三楼雅间喝茶的崔胖子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下面的周清芷,眼神中充满了‘爱意’。 这爱意并不纯粹,更多的是一种占有欲。 毕竟周清芷就算穿着再不出彩,也难掩身段的妖娆和容貌的娇媚。 “周姑娘,这是您的工钱。”龟公笑呵呵的将一串铜钱放进了盆子里。 他是个龟公,人家是个黄花大闺女,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这是大掌柜看上的人,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染指。 周清芷道了个万福:“谢谢崔管家。” 矮个子龟公笑呵呵道:“我家掌柜请姑娘上楼一叙,不知姑娘可愿意?” 每次他都会问同样的问题,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果然,周清芷想都没想便婉拒了:“不了,家中还有俗事缠身,改日再来拜访。” 这都是客套话,真的要是周清芷主动拜访了,那就意味着崔胖子已经得手,这个美丽姑娘,只怕就要成为主母大人了。 就在这时,楼上的崔胖子突然看到街道对面大树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他目光瞬间变得阴寒:“哪来的登徒子,连崔爷看上的娘们也敢打主意,真个不想活了。” 听到主子发怒,护卫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看果真有人在窥探,那护卫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房间。 范统将一切尽收眼底,打算等周清芷离开之后再跟在屁股后面。 他对自己跟踪的本事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好歹也是跟那么多飙云骑一起厮混过的。 只是他没想到,有人竟然在楼上窥探楼下的一切。而他又太过热切,时不时探头探脑,这才暴露了行踪。 就在他打算跟上去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范统回头,见是一个陌生人,有些纳闷的问:“有事?” 话音未落,一只醋钵儿大小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嘭!”重拳狠狠的砸在范统脸上,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青紫痕迹。 要说范统的本事本不应该就这么中招,可他一颗心全在周清芷身上,压根就没想到来人是找麻烦的,这次中招。 挨了一拳的范统并未还击,而是转身就走,因为周清芷的身影已消失在街头拐角处。 那护卫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见对方挨了揍不理睬,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抓住范统的后领,抬手又是一拳。 这一拳没打在范统身上,而是被另外一只手给抓住了。 “老大!”范统愣了愣,见横地里窜出一个人,失声叫道。 来人正是从监工处得知消息的张儒,他可是问了不少人才问到周伟住处的,后来他跟着范统,范统跟着周清芷,才来到这翠烟阁外面。 第七百一十七章:娶你妹3 张儒一只手抓着那护卫的拳头,微微用力,拳头嘎吱作响,护卫冷汗直流,巨大的力道让他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被捏碎了一般,刺痛入心扉。张儒的另一只手还游刃有余的伸出来给范统擦了擦鼻血:“你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候只记得女人,连自己怎么保护自己都忘了。” 范统擦了一把鼻血,嘿嘿道:“老大,不跟你说了,我找人去。” 他说的找人自然不是找帮手,而是找周清芷。 暂时,他不想让张儒知道自己的事,张儒突然出现,脑袋反应明显就慢半拍的他还以为是凑巧。 在他灰溜溜的逃离之后,张儒转过头,面色阴寒的看着崔胖子的护卫:“打我兄弟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残了。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我不赞成你的手段。” 说完,手上力道猛增,那护卫疼得嗷嗷直叫。 等他松开的时候,那护卫的手已经完全变形了。五根手指以不规则状态玩去着,关节之间早已扭曲变形。 崔胖子可以不认识范统,却不能不认识张儒。 当他看到张儒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次踢到了铁板上。 于是他马上下楼,想要当面跟这位新晋的公爷道歉,出门的一瞬间,便看到自己的护卫成了一个再也不能拿刀的废人。 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张儒脑袋微偏,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崔胖子如坠冰窖,阴冷的气息让他浑身战栗。 “草民不知公爷驾临,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崔胖子小跑到张儒面前,二话没说跪下就道歉。 张儒淡淡道:“说说,为什么打我兄弟?” 崔胖子老实道:“周家的小娘子,草民觊觎已久,见这人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哪个泼皮无赖,故而让护卫出手。” 张儒挑眉:“哦?这么说你也看上了周清芷?你二人可有父母之命?” “没有!” “可有媒妁之言?” “没有。” “可有三媒六聘?” “没” “什么都没有,你就敢让人对我兄弟动手,我看你这窑子是不想开了。”张儒板着脸道。 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张儒还不至于因为崔胖子也喜欢周清芷而对他的产业下手,说这话,不过是威胁对方,让对方知难而退。 不过崔胖子明显没那么简单,竟然不顾张儒的恐吓:“草民真心喜欢她,公爷就是杀了曹明,这也是没法改变的。” 张儒笑道:“不错,还算是有点良心。行了,我兄弟也喜欢那姑娘,你们俩有本事就公平竞争呗!” 崔胖子脸上乐开了花:“草民多谢公爷。” 张儒摆手道:“你可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你无情无义,我不会放过你,你有情有义,我反倒不好下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跟这种商贾,他没有太多话说,这种商贾的意思,就是说崔胖子是一个靠女人卖皮肉赚钱的人。 张儒尊重商贾,却不尊重这种靠女子卖皮肉赚钱的商贾。 范统贼兮兮的继续在门外窥探,张儒猛地一拍他肩膀:“你小子喜欢人家就进去跟人家的长辈说,躲在这里干什么。” 范统显然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张儒之后摸了摸胸膛:“老大,你怎么来了。” 张儒笑骂道:“你是我兄弟,我能不来嘛!再说了,我要是不来,就你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子,人姑娘孩子都生下来了只怕你还不能主动开口。行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真心喜欢这姑娘。” 范统想了想道:“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现在说喜欢,也只是喜欢皮囊而已。我想先看看” 话没说完,便被张儒打断了:“看个屁,再看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他拔腿就走。 范统想要拉住他,手速慢了,竟然没能将他拉住。 走到门口,伸手在木板门上轻轻敲了三下,里面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谁啊!” 张儒道:“周司业可在家中?” 里面的女声道:“在的,稍等片刻,我这就请兄长出来。” 没事的时候周伟喜欢在那间不大却堆满了书籍的书房内看书,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出门的。 没过一会,以为是同僚寻找的周伟便打开了门。 一开门,看到张儒的脸之后,他吓了一跳。 还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事,才让当朝国公亲自登门。 看他那样子,张儒忍不住笑了:“怎么,周司业就不请本公进去坐坐?” 周伟诚惶诚恐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一脸兴奋喊自己妹妹:“清芷,上茶,把我放在书房抽屉里的一两雨前龙井拿过来。” 像他这种小官员,要喝好茶,基本上都是靠上司赏赐。 张儒笑着等茶水上来之后,特意看了一眼周清芷。 看完之后他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女子看上去清雅不凡,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相较于沈红莲的清冷,又多了一分媚态。就是沈红莲学了媚术之后,也未必有这女子这种天生的媚态。 也难怪范统会突然之间发疯,感情这周清芷就是第二个沈红莲。 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其实已经有些发霉的雨前龙井,张儒笑道:“早就听说国子监司业是个有自己独特想法的人,只是一直为了边镇之事忙前忙后,未曾抽时间出来拜访。今日一见,周司业果然是清雅不凡。” 周伟喜不自胜,还拼命掩饰:“公爷谬赞了,得公爷登门,寒舍蓬荜生辉。” 张儒开门见山道:“这次来,也不是找你聊天的,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你想先听哪一件,我就先说哪一件。” 周伟道:“还是先听公事吧!下官乃是朝廷命官,不敢因私废公。” 张儒笑道:“好,那本公就先跟你说说公事吧!不日前我向陛下请命整顿吏治,想问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周伟道:“公爷问的是什么样的想法?” 张儒看着周伟道:“对贪官污吏的想法。” 第七百一十八章:娶你妹4 周围皱眉,想了好一会才道:“既然公爷问起,下官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公爷见谅。 我大明吏治,自太祖以来,便实行廉政之策。官员俸禄低微,只得依靠手中权力从乡绅处拿好处,然后养一帮做事的吏员。 说是两袖清风,实际上,真正能够做到两袖清风的又有几人。 无非,便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在那里鼓吹自己本身做不到的事情而已。 公爷要整顿官场,首先就是要跟祖制为敌。朝中文臣虽有内阁几位大学士一般开明的人士,却也有不少食古不化之辈。 祖制不可违!多少自诩忠臣良将的存在坚守着这句话,要改变吏治,首先要改变的便是这种固有的思想。陛下那边跟公爷相交莫逆,想必费些唇舌应该能够说通。 大明数万官吏,怕是会有不少人从中作梗。 贪官一多,做实事的人便少了,养着一帮冗官冗员,到最后只会将国库拖垮。” 从他这番话来看,他对大明官场还是看得十分透彻的,并不是一般的迂腐儒生。 本来张儒只是以此为突破口,再跟周伟谈一谈他妹妹的事情的。现在,周伟的话,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很想知道,这个在国子监当六品司业的读书人,到底还有怎样独特的见解。 这种见解,以前他在两个人口中听到过。 一个是已经逝世的内阁首辅邱濬,那个老头的某些言辞和思想,放在后世都是十分先进的。所以一度,张儒都有些怀疑这老头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 另外一个,则是算得上青年才俊的杨廷和。 “那你觉得,如果本公一定要做这件事,会有多大的阻力?”张儒问道。 周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有多大的阻力,公爷就没想过?” 张儒苦笑道:“实不相瞒,想是想过,就是不敢想太深,这里头的水太深太深,深到连我一个国公都怕淹死。成为百官公敌,甚至要成为勋贵的公敌,那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责任。” 周伟道:“如果公爷真的想做,又决心把事情做好,那只有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种事越是心急,越会适得其反。” 张儒坐直身体,十分认真的道:“还请先生解惑。” 周伟缓缓道:“首先,便是解决勋贵的问题。靠功勋上位的勋贵不多,但是他们的子嗣是一个十分庞大的集体。公爷应该知道,我大明立国至今,已经有数万人的皇亲国戚了。所有的银子,都是必须从内库和国库中支出的,养着这么一帮闲人,大明就是再强大,也总有一天会被拖垮。 然后,便是提高官员的待遇,让他们有足够的银子去养下面的人,让那些真心实意想要为老百姓做点事的官员不至于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穿不起,不至于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 最后,才是裁撤冗官冗员,这二者的难度,相对于前两者来说,要小很多,却要杂很多。 先走上层路线,只有上面的人都同意了,侯爷才能走下一步,不然总会有人冒出来跟侯爷为敌。” 张儒心中不由对这个读书人大敢佩服,因为他说的这些,跟自己想的基本上差不多。他之所以能够想到这些,是因为比周伟多几百年的历史知识,而对方没有这些,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不容易。 “好一个********!”张儒赞道:“好,总算是有个能够看明白时势的人了。应该要不了多久,本公便会请旨南巡,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 周伟心里是很想去的,可关键是张儒说话的语气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的语气,这又多少激起了他心中读书人的清高自傲来。 所以他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满脸犹豫。 张儒问道:“怎么?不愿意?” 周伟摇头不语。 看他那样子,似乎是有些反感自己的说话方式,张儒马上道:“本公是个粗人,说话惯来直来直去,你不要介意。” 周伟依然摇头。 本来还以为遇到了知音,可放下了身段周伟依然犹豫不定,这让张儒有些恼火了:“你到底怎么,你倒是说!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本公提。” 在他的再三逼问下,周伟才道:“跟公爷南巡不是问题,但是下官心中有一个疑问一个放不下,希望公爷能为下官解答。” 张儒饶有兴趣的问道:“说说,你的疑问是什么,放不下的又是什么。” 周伟道:“下官的疑问便是,公爷作风,向来雷厉风行,以公爷以往的作为来看,是绝对不会用这么多时间来完成这么复杂的事情的。所以下官想问公爷,这次,是否能够徐徐图之。若是不能徐徐图之,开罪朝中勋贵、皇亲国戚之后,公爷如何犬舍而退?”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张儒的性格比较急,而且喜欢用阳谋对付人。可是整顿吏治,那就不是一点点阳谋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整顿吏治一事,关系到那些官员、勋贵、皇亲,这些人都是吃朝廷俸禄的存在,特别是那些皇亲国戚,有的人不仅养着兵,每年还要从朝廷拿不少的银子挥霍。 张儒笑着点头道:“本公确实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不过本公敢保证,如果真的要整顿吏治,难度没有你想象中大。而且,本公有数十万边军做后盾。” 周围沉默了。 这是一个权臣说出来的话,也只有一个手握军权的权臣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换在一个敏感的时代,这样的话可以随随便便要一两百个头颅为代价。 张儒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周伟的肩膀:“好了,第一个疑惑我已经为你解答了,接下来,说说你放不下的吧!” 周伟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从张儒之前的话语中走出来,组织了一下措辞后道:“实不相瞒,下官放不下的是舍妹。”:: 第七百一十九章:娶你妹5 话题转移到周清芷身上,张儒噗嗤一声笑了,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之下,还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切入口。 他笑完之后故作不解的问道:“为何?令妹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吧!” 周伟叹道:“公爷想必不知道,家严和家慈早逝,小妹乃是小官一手拉扯大的。兄妹之间的感情不浅,之所以小妹年方十九,依然云英未嫁,多少跟下官这个当哥哥的有一定关系。” 张儒装作不经意的道:“令妹相貌端庄,未必就无人追求?” 周伟苦笑道:“倒是有人追求,只是高不成低不就而已。仁寿坊有位大官人看上了小妹,只可惜是纳妾。我周家好歹也算是诗礼传家,家中女子怎能做人妾侍。财坊有富贾愿意娶小妹为妻,续弦。那崔胖子为人不错,对小妹也算是掏心掏肺,可小官就是看不上他是做皮肉生意的。这些年拒绝了不少好后生,也就耽搁了小妹的婚事。 若是下官跟随公爷前往江南巡视,便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安顿好小妹,下官实难成行。” 张儒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夸赞道:“周兄未令妹着想,着实让人佩服。这天底下能把女子看得如此之重的,怕是没几个比得上周兄的。” 周伟连忙起身朝张儒深深一揖:“公爷如此称呼,可是折煞下官了。” 张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硬生生按在椅子上:“我身边的人都不会跟我玩俗套,只要我交代好的事情办好了,他们就是直呼其名,我也不会太在意。 我身边有个叫杜山白的读书人,曾经是白莲乱党的中坚力量,后来白莲教彻底覆灭,许多白莲教教众也都被招安,这杜山白就被我留在身边。 杀大同三十万鞑子,诛鞑靼大汗巴图孟克,他都有份。现在在定国公府当一个管家,跟我平时都是以兄弟相称。 想跟着我做事,就不要那么客套。” 见多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周伟对张儒的话半信半疑。 以前对张儒的了解,大多来自于传言,张儒真正私底下是一个怎样的人,周伟也不知道。 他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小心,生怕自己因为言语上的冲撞而得罪了张儒。不论怎么说,对方都是国公,客气一些没有坏处。 是以他在张儒说完这话之后依然小心谨慎:“公爷说得是,是下官落了俗套了。” 张儒佯怒道:“你看你这一口一个公爷一口一个下官的,咱们怕是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作势要走。 周伟哪肯让他走,情急之下一把就抓住了张儒的衣袖:“公爷留步。” 张儒回头道:“想通了?” 骑虎难下的只好硬着头皮道:“想通了。” 听到这话,张儒这才转身坐下:“想通了就好,这声公爷我暂时接受,等到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够资格叫我老大了,就叫老大。至于什么下官不下官的,以后就不要说了,以我自称就行。” “下我省得了。”一个下官没出口,就看到张儒瞪眼睛,周伟连忙改口。 张儒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刚刚你说的这个问题,也正好是我要找你聊的私人问题。这次陛下大肆封赏,有一个人你应该是听说过的。” “谁?”周伟问道,受封的人不少,在他印象中最有可能被张儒提及的是杜山白,而不是封爵最高的范统。 张儒道:“安阳侯范统。” 周伟迟疑道:“公爷的意思是” 张儒道:“其实我这次上门,本来是打算跟你提亲的,只不过听到你对朝中一些事的见解之后,才临时起意让你跟着去东南巡视。范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跟令妹在年纪上可能不是很登对。不过范统为人老实,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你家妹子嫁过去,也算是续弦,毕竟范统有过一段不成功的婚姻。 这成亲是大事,我今天来也不是以一个国公的身份来的,而是以范统知交好友的身份来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娶妻,这是最正常的过程。 伯父伯母早殁,长兄如父,这件事,我就只好找你了。” 范统?这两个字让周伟感到为难。 如果张儒来是给杜山白提亲,我绝对想都不想就答应。怎么说杜山白也是读书人,自己诗礼传家,对方和妹妹也配得上。 可这范统出身江湖,乃是草莽一个,祖坟上冒青烟了才遇到张儒,有今时今日的造化。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范统跟自家妹子不配。 可拒绝的话又不太好,人家一个国公亲自登门,不带一兵一卒,已经是诚意满满了。要是自己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那就真的是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周伟心中想着该如何找个推脱的借口,便问道:“安阳侯跟小妹没有半分交集,怎的就会看上小妹了?” 张儒提点了一句:“前段时间定国公府公开招亲,你可是将令妹的生辰八字和画像给送过去了?” 周伟恍然大悟,然后竟然当着张儒的面咒骂道:“该死的张媒婆,竟然偷偷瞒着我把清芷的生辰八字给送过去了。” 张儒面露不悦之色:“怎的,你看不上范统?” 周伟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覆水难收,他只好直接道:“公爷,范统一把年纪了,小妹正是青春年华,二人实在是不相配。” 张儒道:“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不用年纪相配,也是可以在一起的。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怎的就不相配了。” 周伟十分固执:“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张儒叹了口气,十分温和的劝说道:“不如让两人先试探着接触一下?若是令妹不喜欢范统,我决不强求,若是她喜欢,还请周兄不要从中作梗。” 周伟不无讽刺的道:“公爷身份不低,怎的也做起这种下九流的事情了。” 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生气了。 张儒幽幽道:“周兄可否静心听我讲一个故事?如果故事听完,周兄依然反对,我转头就走。之前说的话依然作数,绝口不提婚事。若是听完之后周兄能静心想一想,成就一段佳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七百二十章:讲故事 周伟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给张儒这个面子。 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之后,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平缓,这才做了手势,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张儒缓缓道:“有一个江湖汉子,二十九岁的时候跟着名满江湖的师父行走江湖,江湖上无人不知其师的名字,却几乎无人知晓他的名字。 大概是十年前,有人给了他那个武功高强的师父一单生意,半路上杀一个人。 这个人是京城人,从小在皇宫内长大却不是皇亲国戚。靠的,无非就是他双亲为了保护太子而死。那点可怜的情分,让他得意在深宫中藏头露尾的成长到十五六岁。 没有交手,一番交谈之后,那师父觉得这少年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所以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带着徒弟跟着少年去了大同边镇。 师徒二人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是父子,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师父希望徒弟能够跟着这个起点很高的年轻人飞黄腾达,不求高官厚禄,至少能够扬名宇内。 十年,他用十年的努力和血汗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十年,他用十年的努力为那个少年撑起了一片天空,可是他自己,却依然孑然一身。 在这期间,他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那少年也投桃报李,为他出谋划策。 本来以为能够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没想到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竟然是心如蛇蝎的毒妇。 她接近他,无非就是为了从他口中掏出一些消息,好告诉自己背后的人该怎么除掉他要保护的少年。 彼时,少年已经通过努力经营了自己的势力,有自己的朋党。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他们的圈子,因为没人敢。 为了家人,那个叫沈红莲的女子接近他,然后背叛他。最后,为了救自己的情郎而被乱箭穿心而死。 之后,他再没有任何心思接近任何女子,每日除了已经成为侯爷的少年交代的事情,他便是醉心练剑。 痴情于武道本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可有两个人,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一个开心不起来的是他的师父,因为师父发现自己老了,而徒弟无后,他不想看到徒弟跟自己一样晚景凄凉。 另外一个则是那位侯爷,侯爷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他的,但是太多的事情接踵而至,让侯爷无法为他觅得良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拖着拖着,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 到了不惑之年,师父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阶段,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可是师父唯一的愿望,便是让他找个如意的女子,好好过日子。 也为侯爷做了不少事情的师父在病床上威胁那位侯爷,若是不肯给他找儿媳妇,他就要走。 那位侯爷正好也有这个意思,便答应了下来。 哦,不,这个时候,这位侯爷因为立了大功,已经成了国公了。 之后,这位公爷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的向皇帝提出要以皇帝选妃的方式为自己的亲卫统领选妻。 此言一出,朝野哗然。 公爷浑然不惧。 他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为自己的兄弟找到良人,另外一个就是因为公爷已经功高盖主。这个时候如果不露出点马脚让人来攻讦,他也没几天好日子过。 京城上前大家闺秀,数千小家碧玉的画像和生辰八字被送到公爷府上,由公爷府上的管家带着数十个读书人亲自审查。轮番而过之后,便只剩下五十人是勉强能过关的。 因为公爷说过,我的兄弟要配,就是配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当五十个人的画像送到公爷手中之后,公爷选出了六个。 这六个人,多少跟那个已经死在宣府的名叫沈红莲的女子有些相似之处。 他知道,自己的兄弟没有忘记那个女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自己的兄弟宁可当一个傻子,被骗一辈子。 公爷心中是不希望给自己的兄弟找一个替代品的,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愿意当一个替代品。也许有人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委曲求全,可那是害了一个女子一生。 以那位公爷的权势,便是带着人大张旗鼓的上这些女子家下聘礼也没事。整个大明,除了皇帝之外,无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 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这么做。 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周兄依然坚持己见,还是愿意给我兄弟一个机会,尽管直言。” 听完这个故事,周伟感慨颇多,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国公竟然会跟自己掏心掏肺的说这么多。 周伟喃喃道:“十年前的年轻人是你,十年前那个江湖人是范统。” 张儒点点头:“不错。” 一瞬间的功夫,周伟想了很多。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听到这个故事,我感触颇多,但是为了舍妹的幸福,我还是不得不拒绝。舍妹不是一个替代品,也不会愿意当一个替代品。” 说了这么多,对方还是拒绝,张儒感到心里很受伤。 或许,他不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或许,他的故事并没有打动对方。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张儒站起来对周伟拱了拱手:“那,就打扰周兄了。若是真的放心不下令妹,可让令妹前往国公府与我家眷同居,也好有个照应。我先行告辞,该出发的时候,我来找周兄。” 说完,张儒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一边走他一边就在心里想:看来,我真不是个做媒人的料啊! 走出房门,周伟并未起身相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一道倩影拦住了他的去路:“公爷,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周清芷俏脸绯红,与身上的翠绿色衣裳相映成趣,看上去煞是可爱。 见事情有点转机,张儒笑道:“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要不你见见他?” 好在这个时候周伟还沉浸在张儒的话语中无法自拔,不然让他看到这一幕,说不定又得暴跳如雷。 周青竹躲在暗处将整个故事听完,之后就想看看范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毕竟,每个少女心中,都是有一个英雄的。 第七百二十一章:偷偷相见 周清芷俏脸通红,手指绞着衣角,十分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大着胆子道了声好。 张儒直接就将人家姑娘给领出了门,门外范统还躲在大树后边窥探,看到有人出头,这小子脑袋飞快的缩了进去。 “藏什么藏,跟老子在沙场上杀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怕过,周姑娘又不是食人猛虎,你怕个锤子。”张儒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对着大树后面就是一通骂。 范统缩头缩脑的走出来,十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老大,你这破锣嗓子可够能吓唬人的。” 看到他的动作,张儒是倍感无奈,好歹也是一个侯爷了,某些行为动作,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当然,这也仅限于在他面前,在别人面前,范统端架子还是能够端起来的。 “过来,给你介绍一下。”张儒招了招手道。 其实范统早就看到张儒身边的周清芷的,张儒这一招手,他马上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美人当面,范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打招呼,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不打招呼吧,手已经举起来了。 他的滑稽举动让周清芷忍不住掩嘴轻笑。 银铃般的笑声让范统整个人都酥了,张儒见状,猛地一巴掌趴在范统肩上:“好了,周姑娘,人已经给你叫过来了,你们自己聊。” 说完,他也不当这个电灯泡,小跑着离开了财坊周府。 两个男女如初恋一般,都有些不知所措。 要光是周清芷还好些,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子,换在张儒前世,便是一个心智不太成熟的少女。范统则不然,他明年就要四十岁了,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跟自己的兄弟相处的时候,范统能说会道,心思缜密,偏偏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却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你” “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说:“你先说。” 尴尬的气氛因为两个人的异口同声而稍微有些削减,还是周清芷大方,开口道:“你让公爷上门来是提亲?” 这女子在同时代的女子里面,算得上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女子了。 这也跟她家道中落有关,不然她也是那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别说跟一个男子单独见面,便是偷偷看一眼都能羞怯半天。 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范统说话也渐渐利索起来:“不是我让的,是老大自己跑过来的,他跟踪我。” 周清芷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紧张。” “有有点。”范统就像一个偷瓜的小贼,有些语无伦次的回答。 周清芷问道:“公爷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张儒的确不是一个会说故事的人,没有任何转折,所有语言都是平铺直叙。可他的故事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催人泪下的真实事件。 是以,周清芷听完故事之后就想见一见故事的主人公到底是怎样的人。 看到范统之后,她一开始是有些失望的,这个畏畏缩缩胡子拉碴的男子,便是定国公口中的主人公? 不过她没有将一切表现在脸上,不管是给张儒面子还是给定国公府面子,她都不会这么不懂事的把一切写在脸上。 范统有些诧异的反问:“什么故事?” 周清芷道:“关于沈姑娘的。” 提到沈红莲,范统脸上闪过一抹哀伤的神色,这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掩饰掉了。 可周清芷看得真切,她能够从范统脸上的表情看出,范统对沈红莲,是真的动了真情,而且这份情,很深。 范统叹了口气:“既然姑娘已经都知道了,我便不瞒了。我爱过一个女子,她叫沈红莲,我很爱她,但是她不爱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跟她很像,在我心中,你可能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我不想隐瞒,因为我心里现在都没有把她放下。老大为了我的事煞费苦心,甚至得罪了圣上。 师父也没几年活头了,我不愿看到他们两个为了我的是而伤神。所以,我想找一个人替代她的位置,仅此而已。” 算不上真情告白但十分质朴和现实的话语,让周清芷感觉鼻子发酸。 这个身高七尺的汉子壮实的身体内,装着一颗脆弱的心。 正在这个时候,周伟在屋子里找妹妹,喊了半天没人应,一出门便看到妹妹跟一个胡须大汉在说话,他气得跳脚大骂:“周清芷,你还要不要点脸,赶紧进屋。哪来的登徒子,敢调戏我妹子。” 周清芷将眼泪逼了回去,转身正欲解释。 周伟已经不管不顾的一巴掌朝她脸上呼来,周清芷吓得闭上了眼睛。 哥哥很疼自己,可是哥哥有自己的底线。这种底线,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犯的,哪怕是自己。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睁开眼睛一看,兄长的手已经被范统紧紧握在手中:“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打女人。” 周伟疼得龇牙咧嘴,清瘦的脸上已经浮现出狰狞之色:“你松开,松开!” 范统依言松开手,周伟一巴掌再次袭来。 范统不闪不避,就这么硬生生扛了一巴掌。 其实周伟手上的力道并不是很大,打在脸上,而已只是响而已。 这一巴掌落在实处,显然将周伟给镇住了,他没想到范统竟然不躲。 “打完了?如果没有消气,再来几巴掌。”范统眼皮子都不眨,笑眯眯道。 现在你就是让周伟动手他也不敢动手了,对方是侯爷,而且是定国公的人。尽管张儒对他的某些看法很是赞赏,但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张儒是一个护短的人,他要是敢再打,只怕等待他的不是青云之路,而是牢狱之灾了。 周清芷掏出手绢递给范统:“你没事吧!” 范统笑了笑,揉了揉脸:“没事,皮糙肉厚的,你哥没什么力气,打不死人。” 看到这一幕,周清芷怦然心动。 只是她的心思变化,并没有人知道而已。 第七百二十二章:挨了一巴掌 不管被镇住的周伟,范统跟周清芷道了别之后便离开了周府。 等范统走了之后,周伟自然少不了一通说道,不过也没有对妹妹如何。毕竟这个时候,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范统回到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道路就被拦住了。 领头的是瘸腿的姜伟,身后跟着的是闲来无事到处找麻烦的王周和高隐鹤。 “哎哎哎,老范,你慢点,慢点,怎么样啊?”王周一脸好奇的拉住范统问道。 范统故作不知:“什么怎么样?” 王周啐了一口道:“别装傻,我们说什么你清楚。怎么样?人姑娘漂亮么?” 姜伟笑骂道:“王周你小子就知道惦记人家媳妇,再漂亮不也是人家媳妇不是。你看老范那娇羞的模样就知道,铁定不赖。” 范统心中暗自咒骂老大是个长舌妇,同时神色黯然的摇头:“太老了,人家看不上。” 看不上?三人像炸了锅一样,王周甚至跳了起来。 “什么意思?还有这样的奇女子,竟然看不上老范?怎么看老范也是一表人才啊,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呢!”王周自顾自道。 姜伟也道:“没理由啊,老范你是不是跟人姑娘说话的时候也是杀气腾腾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大姑娘不比战场上的鞑子,你对鞑子凶没事,对姑娘是不能凶的。” 就连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跟这些人调笑的高隐鹤也忍不住道:“范哥,不行的话我带人去把那小娘子给你抢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管她看不看得上,都是你的人了。” 范统就懒得跟这帮土匪说话,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对他来说,周清芷的暧昧态度是一个不错的开端,而且,他手里还有一条素白手绢。手绢上带着处子的幽香,让他不由心神荡漾。 “哎,这老范怎么回事啊!兄弟们好心好意为他张罗,他怎么就走了。”王周拔腿欲追。 姜伟一把拉住他道:“有机会找老范问情况,你还不如去老大那里问问。老范是个藏得住事的人,老大可不是。” 王周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对,老大嘴皮子松,该去问老大才对。哎呀,小高,你看我和老姜也是一把年纪了,你还年轻,要不你就去问问?” 看见他的坏笑,高隐鹤便知不好,苦着脸道:“王哥,你这不是把小弟往火坑里推嘛!老大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开心的时候你就是骂娘他都不做声,他不开心的时候随时就大脚丫子招呼你。” 王周一本正经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一心想要融入咱们这个圈子,可不做点事,谁能让你轻易融入进来啊!老大看得起你,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可你毕竟是没有经历过跟老大同生共死的日子的人。你问问老姜,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没让老大踹过。范统挨揍挨得最多,也最得老大信任。你看老范现在春风得意,那小娘子十有**得让咱叫一声嫂夫人。你要是得了咱们的肯定,说不定将来老大也能为你张罗张罗呢!” 高隐鹤在王周的软磨硬泡下,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去找张儒探听情况。 当他到达张儒书房外面的时候,正好看到阴煞从书房里走出来,后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迈开大步离去。 高隐鹤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儒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进来!” 进入书房之后,高隐鹤踟蹰着,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 张儒挑眉问:“有事?” “没,没。”高隐鹤连连摆手。 张儒又道:“没事你来干什么?” 高隐鹤犹豫道:“有,有点事。” 张儒还道是高隐鹤家里出了事,毕竟这个家伙家里还是有老有小的。 他马上问道:“是不是家里有事?如果需要帮助,直接说就是了。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不不。”高隐鹤看对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家里没什么事,就是那个,想问问,老范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张儒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搁笔上的毛笔砸在高隐鹤脸上:“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跟谁学不好,偏偏跟那几个老兵油子学。没事赶紧滚蛋,老范的事不要瞎掺和。” 不用想,他也知道高隐鹤是被王周这个家伙给怂恿过来的。 别看王周在战场上也好,在军中也罢,都是一方名将的风范。可私下里,这就一活脱脱的二货。 有时候习惯整蛊一下那些新丁,有时候还喜欢忽悠别人去做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这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为此,不知道挨了自己多少顿拳脚,可就是改不过来。 高隐鹤顶着一头墨汁走出张儒书房,看到的是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王周和一脸玩味的姜伟。 笑完之后,王周揉搓着脸颊有些酸痛的肌肉问道:“怎么样?” 高隐鹤满脸幽怨:“你阴我。” 王周笑呵呵的拍打着高隐鹤的肩膀:“小高,不要这样嘛!开个玩笑而已。老大没踹你,竟然给你画脸谱了。哎呀,我就说嘛,老大也就对我们这些老兄弟下得去手,对你们这些小家伙,可是好得很呐!” 张儒威严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王周,你如果实在没事做的话,现在马上给老子调集三百飙云骑把财坊周府给老子围了。反了天了,竟然敢打老子的兄弟,活腻歪了。” 王周听到这话之后直接愣住了,什么情况?谁打了谁? 姜伟忙问道:“老大,怎么了?” 张儒道:“范统挨了他大舅哥一巴掌,你们现在给老子把他家给围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听到这话之后,王周和姜伟的火气都是蹭蹭蹭往上冒,感情老大是为这事发怒。 二话没说,二人掉头就去调兵遣将去了。 反正身上有功勋,朝廷这次封赏全让他们给推了,索性就玩一场大的。 张儒护短,连带着他手下的人也一个德行,护短到了极点。 第七百二十三章:围府 很快,三百人就被调集出来了,气势汹汹的直扑财坊周府。 其实周伟的家根本不大,不需要三百人去围着,之所以叫这么多人过去,是为了让人产生畏惧之感。 得来不易的轻松日子,几次三番被人打扰,周伟冒着火气从书房内冲出来。当看到一水的壮汉挎着腰刀,他浑然不惧暴喝:“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围住我家。” 王周抠着鼻孔吊儿郎当的迈着八字步走上前:“甭管老子是干什么的,听说你小子挺横呐!连我家侯爷都敢打,侯爷不计较,兄弟们咽不下这口气,打算找你好好说道说道。我这三百人,你随便选一个,单挑还是群殴你定!” 周伟讽刺道:“什么时候户部尚书王老大人最有出息的孙子,也成了别人的走狗了?你家公爷说过既往不咎,你冒出来出头。看来,是我太高看定国公的胸襟了。” 瘸腿的姜伟走出来一把将王周拉到身后:“虽然我不想解释,但我还是要解释一句。此事与我老大没有半点关系,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有兄弟亲眼看到老范在你家门前被你打了一巴掌,兄弟们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贸然前来。 老范可以不计较,不代表我们不计较。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周伟也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而已,在国子监当一个司业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可老范怎么说也是在沙场上的死人堆里滚过几个来回的人,几十万鞑子没要了他的命,白莲乱匪没有要了他的命。凯旋归来之后,倒是让一个读书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哼,这口气,不光是我飙云骑的兄弟咽不下,就是大明百万边军兄弟,也咽不下。 我们来,只是要一个交代,你不给一个交代,从今往后,你就别想出门了。” 心中狐疑不定的周伟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张儒的安排,反正他对这一举动十分反感。 在姜伟说完之后,砰地一声就直接将大门给关了。 “哥哥,怎么回事?”还有些不明情况的周清芷看自家兄长一脸铁青,关切的问道。 不识好的周伟怒斥道:“还不是你在外面招蜂引蝶,败坏周家门风,惹来了这样一群丘八!” 周清芷顿觉委屈无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反正现在他们是出也出不去,那些飙云骑的人不动武,只是十分蛮横的把大门给堵了。 周围不明正想的围观群众不少人指着老周家的宅子指指点点。 “哎,你们谁知道怎么回事?” “我听说是这家主人得罪了哪个权贵,那权贵一怒之下调兵过来,说是要平了周家。” “不知道就别胡咧咧,这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谁敢在这里给公然说要平了一个当朝六品官员的家,找死不成!” “都别乱猜了,我倒是亲眼看见上午有个人被这家的周大人扇了一巴掌,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叫来的人。” “这周大人也端是命苦,好端端的,得罪那些丘八做什么。” “周大人可是清高得很,那汉子似乎是对周家的姑娘有意思,上门来找人。没想到周大人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耳光。这军中的丘八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暴躁,没当面翻脸已经不错了。这次看来周大人不出点血,是不行了。” “就那穷酸家里能有什么银子,早知道还不如把妹子嫁给崔胖子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另外一边,范统也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张儒改变主意。 “我的老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也只是轻飘飘的给了我一巴掌而已,老大你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嘛!”范统死拽着张儒的衣袖不撒手,大有他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态势。 张儒态度十分强硬:“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的兄弟都敢动。这四九城里,没人不知道我张阎王护短,既然周伟不知死活,那他家的姑娘也就别要了。老子这次要不找个由头整死他,老子就不姓张。” 范统苦苦哀求:“老大,老范我从来没求过你,这次算我求你成么?人家一个读书人,还是身家清白的读书人,本来就不容易。拿周伟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人家姑娘怎么生活啊!” 张儒不怒反笑:“呦呵,你小子现在还知道怜香惜玉了啊!我说你们俩才见一面,你能不这么胳膊肘往外拐么。” 范统道:“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撒手。” 张儒一拳砸在范统肩上:“奶奶个熊的,反了你了,为了一个娘们,你跟老子玩赖。” 范统任由他打,反正皮糙肉厚的,也不在乎这不轻不重的拳头。 当然,张儒若是真的下死手,他也不敢继续抓着人家的衣袖。 可关键是张儒根本就不会下死手,他就抓住这一点,死死的拽着张儒的衣袖不肯撒手。 被他折磨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张儒终于没办法了,松口道:“好了好了,你既然这么死皮赖脸,我也没办法。你自己去找王周他们,他们答应了,我就答应了。他们不答应,我就不答应。” 这皮球踢得还算不错,范统半信半疑的松开手,然后马不停蹄的朝财坊那边赶去。 到得地头,发现三百人将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说,王周那厮竟然还带头在门口搞起了烧烤。好端端一个大门口,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的。 范统下马,将缰绳交给一个飙云骑的兄弟,走到王周面前倒:“老王,差不多得了。” 王周一看是范统,顿时乐了,一边将烤了一半的鸡腿塞过去一边道:“你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我们是奉命行事。老大那人护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外面挨了走,还不说,老大能咽下这口气嘛!” 范统道:“我没事,我真没事,你们回去成么。” 王周不依不饶的道:“那可不行,今天要是不让那姓周的小子长点记性,他还真当咱们这些丘八是泥捏的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围府2 范统故技重施:“算我求你行不。” 王周可不是张儒,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别介,我可当不起你的求。老大下令,我立马撤人,老大不下令,恕难从命。” “一场兄弟,这点小小的请求也不肯满足?”范统见软的不行,开始来硬的。 张儒麾下这批人,都是极为看重兄弟感情的,王周和马璁闹到那个地步,尚且无法对对方下死手。他不认为自己跟王周之间没有任何冲突,王周会不给自己面子。 可惜,他还真高看了王周。 对什么人,分什么事。 张儒摆明了就是为了给那叫周伟的国子监司业一个下马威,他要是因为范统的几句威胁话语就撤了,回去之后吃挂落的可是他王周。 “得,你也别威胁我,兄弟归兄弟,也得在老大麾下咱们才是好兄弟。没有老大,你范统是谁我王周不可能认识,我王周是哪根葱你范统也未必知道。还是那句话,老大发话,我立马撤人。”王周吊儿郎当道。 一边说,他还一边把送到范统嘴边的烧烤给拿了回去,顺手塞进了自己口中。 咂巴着嘴,用力嚼着肉,满嘴是油的王周乐滋滋道:“你啊,有这跟我说话的闲工夫,还不如让你那便宜大舅哥先出来,然后背上荆条,好好的道个歉来得实在。 老大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打他兄弟那就是触了他的逆鳞,他是铁定会死磕到底的。” “行了,老王,你也别跟他瞎白活了,有了女人忘了兄弟。”姜伟故意嘲讽道。 范统有些恼了,严肃道:“这么说,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是不会撤的了。” 姜伟和王周一同挥手:“那必须不会。” “行,算你们很!”范统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就走。 王周和姜伟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等到确定范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之后,王周才贼兮兮的问姜伟:“老姜,咱们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老大特意让阴煞来交代了啊,不能真的让老范走投无路。” 姜伟的心倒是很大,拍着王周的后背道:“放心吧,就老范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家伙,能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别说这事是老大吩咐的,就是不是老大吩咐的,他也未必会跟咱俩翻脸。” 在这一点上面,姜伟倒是掐得很准。 范统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自然不会因为这事跟自己兄弟翻脸。 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范统想出来的办法,却是让王周和姜伟没有半点办法。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车吃的,都是一些新鲜时蔬和米面,估计是怕自己的大舅哥和媳妇饿着,特意买过来的。 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他还得意的道:“你们不是不让他们出来么,我进去你们总不会拦吧!” 王周促狭道:“老范,可别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你还真当里头那个是你大舅哥啊!” 话音未落,范统已经敲门了。 两人站起来,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 开门的是周清芷,看到范统之后,她本能的就要关门,被范统一只手拦住了:“周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周清芷秀脸微红:“哥哥说了,不得再没脸没皮的跟陌生男子说话。” 范统本来还挺高兴的,一听这话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他指了指身后:“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不让你们出去,我给你们买了些吃的,应该能撑一段时间。等大概吃完了,我再买过来。” 说完他朝周清芷挤出一个微笑,转身欲走。 “安阳侯留步。”周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门。 范统回头,面色阴冷:“敢问周司业有什么事么?” 周伟冷冷道:“安阳侯的好意,下官只能心领。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周某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孔孟道。若是定国公想用这个来威胁下官,那请安阳侯回去告诉定国公。不日,大明将出现一个饿死的国子监司业。” 范统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又看周伟如此不识好歹,顿时怒了:“守着你那清高好好过活,今天范某人就是死在你门前,也不会让老大成为千古罪人的。” “你们俩带着人给我滚,老大那边我会给一个交代。”范统转身怒吼。 本来还想看好戏的姜伟和王周被他这一声怒吼给弄懵了,他们也听到了周伟的话,只是没想到范统突然发狂。 “老范,你在开玩笑。”王周故意板着脸道。 范统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们说,现在,马上,带着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停留。 遇到哪些识大体的读书人还好,遇到周伟这种只知道恪守清规戒律的腐儒,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从某一方面说,周伟是一个有识之士,因为他认为张儒的主张是正确的,而且愿意跟随张儒去做一些常人不敢做的事。 从另一方面说,他又是一个迂腐到了极点的腐儒,只知道恪守孔孟之道,完全不知道转弯。 王周也火了,拔出刀指着周伟道:“不让老大背黑锅的办法很多,老范你的办法不是最好的。老子今天杀了这厮,大明便不会到多一个饿死的国子监司业。后果我自己承担,了不起便是一命抵一命。” 说干就干,王周一点都不憷。 这下周伟可被吓到了,人家真要杀他,他只有束手就缚的份。 在周清芷拦在他面前之前,多了一个人拦在他面前。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很看不起的范统。 “我可以容忍别人打我的脸,但是无法容忍我自己的兄弟滥杀无辜。”范统面无表情,实则心里已经急得快冒烟了。 他知道王周这家伙做事最没有章法,周伟敢当着王周的面威胁张儒,王周就敢真的拔刀杀人。 姜伟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书呆子有什么好说的,老大那里我去解释,咱们带着人撤,别让老范为难。至于这书呆子,我们兄弟联手,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七百二十五章:围府3 范统急了:“你们是真的要我死在这里不成!” 王周冷冷道:“老范,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跟随老大起已经有将近十个年头了,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敢如此威胁老大。莫说我们没有做什么过激举动,便是做了,他这么威胁老大,老子也有理由让他死。” 说完,他一个闪身,将绣春刀架在了周伟脖子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冰冷的刀锋贴着脖子上的嫩肉,周伟却没有认怂,而是闭上了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啪啪啪!” 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声,站在那个位置的,是一个身着青衣儒服的青年,青年脸上挂笑,似乎在看一场闹剧。 “老杜,你怎么来了。”来人是被这几个人接纳了的杜山白。 杜山白慢慢走过来道:“我要是不来,你怕是要酿成血案了。老大说让你们适可而止,可没说让你们真的闹出大乱子来。” 王周指了指范统:“不是我们要闹什么乱子,是老范得了失心疯了。见那女子不过两面,就能为对方要死要活的,简直就是儿戏。” 姜伟摸着下颚道:“是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感情这东西,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杜山白不再理会两个粗鄙武夫,绕过范统走到周伟面前,拱了拱手,十分又礼貌的鞠了一躬:“小生替公爷为今日给周司业带来的不便致歉,还请周司业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不过公爷说了,司业打人一事,必须要有个了断。范统可能不是司业心中理想妹婿,令妹却是公爷心中理想长嫂。 司业不考虑,公爷可以理解,门不当户不对而已。 范统为人,公爷不想多说。但是如果司业不道歉,手底下的兄弟要做什么公爷也管不着。” 周伟脸色阴晴不定:“看来定国公是打算玩下三滥手段了,你回去告诉定国公,就说周某人便是死,也不会屈服。” 世间千千万万读书人,还的确有那么几个真正的硬骨头。这周伟别看有时候迂腐不堪,骨头倒是挺硬的。 杜山白笑眯眯道:“周司业的话不才会原封不动的转告,现在,周司业可否告诉鄙人,你是道歉还是不道?” “哥,不如就道个歉吧,毕竟这事你也有错。”周清芷拉了拉周伟的衣服,小声劝道。 跟权贵斗,就没几个人能够真正斗得过的。 特别是张儒这种用军功得来权势的人,一般一旦动手,就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活路。 周清芷的想法很简单,只想平平静静过生活而已。只是她没想到,之前因为好奇而跟范统说几句话,竟然会惹来兄长的雷霆大怒。 周伟没理会妹妹,大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公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安阳侯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私会我妹妹,我若不出手教训,我周家岂有门风在。” 杜山白道:“周司业这话就说得有些难听了,既然是私会,你要教训也得教训自家妹子不是。安阳侯怎么说也是侯爷,超一品的存在。你见了是得行礼的,岂能用大耳刮子招呼呢!” “我就是要教训我妹妹,但他”周伟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解释,话头却被杜山白打断了。 “别这么说,你要教训你妹妹谁都拦不住,因为这是你的家事。我也不信安阳侯会这么不懂事的出来阻止,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这种情况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妹妹尚未婚配,安阳侯也尚未婚配,他们两个见面顶天了也就是未婚男女的私相授受而已。 孔孟之道要遵循,却不能死遵循。 公爷说了,只要你妹子自己愿意,你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权利阻止她。”杜山白侃侃而谈。 要说斗嘴皮子,王周已经算得上十分厉害了,可杜山白技高一筹,十个王周也未必是杜山白的对手。 有时候两人斗嘴的时候,张安只是在旁边看着,最后都是以王周用武力威胁而告终。 周伟被他一通抢白说得哑口无言,几次反驳的话到了嘴边,都没有说出口。 范统发出一声低吼:“好了,都不要吵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闹腾,你周家别说门风,就是面子都没了。 老杜,你也少说几句,我挨揍是我活该,是我自找的。 周姑娘,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他神色黯然,脊背微微弯曲,有些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开。 看到这一幕,周清芷不知为什么心中发酸,脑海中竟然凭空浮现出沈红莲死的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只怕也是这般神色黯然的离开吧! 这女人天生就有一种母爱在身上,范统的颓然让周清芷母性大发,竟然不管不顾的在这个时候出言叫住了范统:“站住,把话说清楚再走。” 范统扭头:“周姑娘还有什么事?” 周清芷问:“你可是真心喜欢我?” 范统直言道:“可能谈不上,彼此不是很了解,我喜欢的是谁,你知道。” 这个时候如果一个男人说喜欢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会很开心,而且会芳心萌动。范统的直言,让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周清芷还真是个不一样的奇女子:“三天之后,送聘礼上门,我嫁你。” 谁都没有料到周清芷会这么大胆的当着自己兄长的面私定终身,而且还是跟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子。 虽然老夫少妻的事是有不少,可这也太离谱了。 两人见面不过两次,认识不过一天,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草率的说出要嫁给一个陌生男子的话语,多少还是有点孟浪的。 见范统愣住了,周清芷脸色有些难看:“你不愿意?” 她搭上自己的清白,如果范统不愿意,那可就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范统缓了好一会才道:“好!” 一声好,让外围围观的群众忍不住发出了喝彩声。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指责周清芷不要脸。 周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怒道:“我不同意。” 第七百二十六章:考校 范统心里乐开了花,朝王周和姜伟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管他同不同意,马上回家准备聘礼去。” 说完深情的看了周清芷一眼,带着人离开了周府。 留下四五人保护周清芷周全,这些人都是飙云骑中的女性。 可怜周伟一个读书人,又哪里是一帮女汉子的对手,几次想要教训在他眼里不知廉耻的妹妹,都被那几个悍妇给逼了回来。 得知范统一天之内抱得美人归,张儒大感意外:“不错不错,老范还是有些本事的。哈哈,我就说嘛,我的兄弟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周伟不同意不是问题,马上找这周家是否有远方表亲。也不用太亲,只要沾亲带故,年纪比周伟大就行。” 定国公府这边马不停蹄的准备成亲要准备的东西,王周和姜伟负责购置聘礼,杜山白负责联系媒婆,高隐鹤负责准备其他事情。 整个国公府,因为范统要成亲的事,闹得欢天喜地。 消息的传播速度不快的时代,皇帝要知道某些消息却是十分简单的。这边的事情刚着手准备,宫中已经来人了。 皇帝听说了张儒让人围住国子监司业府邸的事,派人来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些话张儒自然不能跟一个宦官说,干脆就直接跟着宦官进了宫。 朱佑樘心情不错,在东暖阁内写写画画。 “臣张儒,参见陛下。”张儒单膝跪地,行了个武将礼。 朱佑樘放下毛笔,笑着将他搀扶起来:“虎哥,你这段时间可不消停啊!那国子监一个小小的司业,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就不能弄小一点阵仗,搞得刘大学士入宫来跟朕说三道四的。” 张儒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范统看上了人家的妹子,我给他一点压力而已。” 这个理由,让朱佑樘哑然失笑:“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就是一天不折腾,手就痒了。 事情不要闹太大,不然最后不好收场。 对了,神医的葬礼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有鞑靼大汗巴图孟克还被关在锦衣卫昭狱,这些都是需要处理的。” 张儒一一作答:“事情不会闹大,手底下的人做事都还有些分寸,吓唬吓唬那周伟而已。神医的家属还在来京城的路上,估摸着还得要两旬功夫才能到达,等他的家人到了,马上就可以举行丧礼。至于屠胡那个家伙,关押在昭狱里面便是,反正咱们也不少这一口吃的。” 朱佑樘道:“怎么突然之间对一个国子监司业敢兴趣了?你可不要用范统看上了人家妹子来忽悠我。” 张儒坦白道:“此人对大明官场的见解比较独特,臣以为,大明需要开源节流,才能使得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 开源的话从开海禁上面已经做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节流。 自太祖以降,官员俸禄从来都不高。有些为官清廉想要为老百姓办点事的官员,因为弄不到银子,只好接受地方乡绅的馈赠。 一来二去,一个本来可以当一辈子清官的官员最后成了百姓口中的贪官。非人品问题,乃被逼无奈而已。 臣打算等李老之事了了之后,便请求陛下允许带人巡视江南官场,扫除冗官冗员,将积弊一举扫干净。” 朱佑樘沉吟道:“虎哥,这事你可没事先跟我说啊!” 张儒解释道:“事情还没有办妥,我就没跟陛下禀报。现在对那周伟也是一种试探,因为要确定这个要用的人能用才行。” 朱佑樘叹道:“不是虎哥的主意不好,而是虎哥有没有考虑过这其中到底牵涉了多少人在其中,你这么做到底会得罪多少人。 我知道虎哥为了大明的江山殚精竭虑,也知道虎哥是为了真正的做到弘治盛世。可这次不同以往,清除官场积弊,不是跟一两个人为敌,而是跟整个大明的官场为敌啊! 现在满朝文武,下到七品小官,上到一品大员,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的屁股是干净的。 我知道这些,父皇知道这些,哪怕是皇爷爷也知道这些。但是这些都是暂时无法改变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虎哥,三思啊!” 张儒决然道:“佑樘,虎哥如果要想那么多的话,在你登基为帝的时候,就可以做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纨绔子弟。先是跟京官斗,然后跟鞑子斗,然后又跟叛军斗,现在又要跟天下官员斗。 这斗来斗去的,对我可是没有半分好处的,反而树敌很多,人人恨不得把我杀了扒皮抽筋。 我这么做的额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大明真正富强起来,不管是经济、政治、军事方面,都是强国。弱宋的百年屈辱,我不希望出现在大明身上,永远都不要。 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是否会成功,可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 当年开海禁的时候何其艰难,但是你我君臣携手,做到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是你我兄弟再次携手的时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不然那开海禁每年带来的巨额财帛收入,到最后都得便宜了那些贪得无厌的贪官污吏。 别看京察似乎能够清除一匹贪官污吏,可实际上这些被清除出去的人,都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已。 坐吃山空,你我谁都无法担保,大明的江山不会被这些国之蠹虫侵蚀一空。” 朱佑樘闻言陷入了沉思,张儒说的话,句句入了他的心坎。 官场积弊,的确是他一直想做却无能为力的,现在张儒说要做,他本能的就想要给予支持。 可他也知道,跟大明整个官场为敌,就算有他这个皇帝支持,张儒要走这条路,也未必能够真正走得通。 张儒没有打扰皇帝的沉思,他相信自己的兄弟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甚至自己在心里下了决定,如果皇帝同意,那么他在大明还能安稳做几年公爷,若是不答应,他将提前归隐山林。 第七百二十七章:几成把握 良久,朱佑樘终于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张儒摊了摊手:“一分把握都没有,现在这件事还没有着手做,陛下要问我有几分把握,臣还真不好说。” 朱佑樘摇头道:“不,我不是问你有多大的把握真正将大明积弊清理得一干二净。而是问你有多大的把握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此去东南,行之越远,危险越多。 在京城朕可以保证你的周全,也没有人敢在京城打你的主意,可是朕不能担保在东南沿海一带,在江南一带,所有人都不敢打你的主意。” 张儒鼻子发酸,原来自己的兄弟骨子里还是关心自己的。 他露出一个强笑:“陛下放心,臣好歹也是三十万鞑靼大军中杀了个三进三出的悍将,些许宵小,不在话下。” 朱佑樘严肃道:“还是小心为上,狗急跳墙的时候,是最为危险的时候。谁都无法保证那些人到时候还会顾及你定国公的身份,阎王好伺候,难缠的一般都是小鬼。” 张儒用力点头:“陛下放心。” 朱佑樘道:“你想做,就去做吧!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你得罪了什么人,朕,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二人从下午时分一直聊到深夜,两人共同宿在东暖阁。 要不是萧敬知道皇帝和定国公的取向都很正常,说不定这位内廷宦官首脑会以为两人都有龙阳之好。 第二天一大早,张儒没有离开皇宫,而朱佑樘则将内阁几位大学士全部都叫进了东暖阁。六个人在东暖阁内讨论了一天,有时候声音大到能让已经隔了十丈距离的宫廷侍卫隐约听到。 反正又是一天过去,内阁几位大学士也没有回家,全都留在皇宫内。 皇后来了两次,都被侍卫拦住了路,说是皇帝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直到第三天,一脸疲惫的内阁四人和同样疲惫的定国公张儒才走出东暖阁。 寒暄了几句,大家就各自分开了。 唯有李东阳在跟张儒分开之后,让轿夫自己抬着空轿子回家,而自己转道去了定国公府。 “阁老大人怎么没有回去休息?”张儒心情不错,一路走走停停的,所以李东阳到达国公府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几分。 李东阳一脸严肃的拉住张儒的手,进了国公府之后才道:“现在让我回去我也睡不着,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这件事你可曾真的认真想过。一旦做了,就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内阁在这一方面是不太方面给你出头的,到时候你就要一个人扛着一切了!” 张儒故作轻松道:“男人长了两个肩膀,不就是为了扛事的嘛!阁老放心,三十万鞑靼铁骑都没能把我张文轩弄死,难不成我还能让自己人弄死不成!” 李东阳很是不解的问:“我是真的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如果不出意外,你将一直都待在定国公的位置上终老。荣华富贵有了,高官厚禄也有了,你还要捣鼓这些事,求什么?” 张儒幽幽道:“求什么?是啊,我求什么呢?或许,求的是一个心安吧!” 李东阳看着这个才三十岁已经满头白发,容颜算不上苍老却十分憔悴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从私人角度来说,他佩服张儒的勇气,整个大明,除了张儒之外,怕是找不到第二个敢跟整个大明官场为敌的人了。 从公义角度来说,李东阳也是很欣赏张儒这种勇气的。李东阳曾一度想要改变某些弊政,但是他无能为力。 可以说,张儒现在计划要做的事情,跟他年轻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好自为之,我会尽能力给你帮助,不过估计不会太大。”李东阳许下了自己的诺言。 他有不少门生故吏,可不意味着这些门生故吏会因为他的出面而放弃某些利益。 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裸的,什么师生情谊,什么狗屁授业之恩,那都是扯淡。 张儒笑了笑,双手抓着李东阳有些干巴的手掌道:“阁老放心,文轩的命是铁打的,一般人没资格要文轩的命,不一般的人要不了文轩的命。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欠一个人一个交代,现在是时候要还了。” 李东阳问道:“谁?” “邱老夫子。”张儒一字一顿道。 其实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邱濬给予过他很大的帮助,而且他的帮助,并不比眼前的李东阳少。 李东阳怎么说也曾在皇帝面前给张儒使过绊子,尽管那是因为理念不同的缘故。但邱濬从来没这么做过,那位思想要超越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老夫子,从一开始就一直对张儒保持一种支持的态度。 大明官场积弊,邱老夫子早已察觉,奈何跟李东阳一样,有心无力。 二人闲聊的时候邱濬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有那个能力改变一些事情的时候,希望你能真正为大明做些事情。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让张儒着手清除大明官场上的一些人、事。 张儒把这句话一直都记在心里,现在,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了,所以他想要去做了。 留着李东阳在府上吃了个便饭之后,又聊了一些具体实施的措施,深夜,李东阳在王周的护送下回到府邸。 老妻出门相迎,李东阳哈哈大笑,嚷嚷着取美酒一坛,老夫今日要大醉一场。 接下来几天,张儒开始着实物色跟着巡视官场的官员,好在京官里面几乎所有人的卷宗锦衣卫都有。他要调集这些资料,随时都可以。 如今的张儒,已经成长到一个可怕的高度,边军是他最坚强的后盾,锦衣卫成了他的后花园。 定国公府的行动,没有刻意隐瞒某些有心人,因为张儒在万安死了之后自始至终都在怀疑,怀疑万安的背后还有人。 一个文官,就算有很多银子,也不可能勾结那么多军队为他效力。 能够让两个侯爷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强出头的人,一定也是军方的人。 现在这条大鱼没有冒头,张儒就需要做一些事情,迫使这条大鱼冒头。 第七百二十八章:闹洞房1 三日时间很快就到了,反正该吩咐下去的事情已经全部吩咐下去,张儒就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聘礼除了一般人家应该预备的东西之外,苏七七做主加了一对玉如意加了一对麒麟。江采薇更是不像话,直接就把京城某个口味不错的喜饼铺个包了。 下聘礼的队伍足有三百人,这还不包括一路上负责警戒的飙云骑和锦衣卫,单是负责挑那些彩礼的挑夫就有三百人之众。 张儒亲自在前面带队,身边就是一脸喜气的范统。 姜伟因为身上的刀疤和长相显得太过凶神恶煞,主动负责周围警戒工作。 浩浩荡荡的队伍到达周府门外的时候,刚打开门的周伟被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下聘礼,这简直就是迎亲嘛! 得知范统真的带着人来下聘,周清芷没了三日前的彪悍,反倒是羞涩得不敢冒头。 张儒走到脸色阴晴不定的周伟身边道:“周兄,别来无恙。” 周伟冷脸冷眼:“你来下聘?” “不,为我兄弟下聘。”这种乌龙是绝对不能出的。 “那你兄弟难道自己不会来跟我说?还是说我周某人不轻不重打了他一巴掌让他记恨,又或者是他位高权重看不起周某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周伟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嘲讽。 是的,他是一个读书人,他看不起范统这样的乡野村夫。 他认为范统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跟了张儒这个一刻都停不下来偏偏运气又很好的人。 在他眼中,范统就算是国公,也不过是一条狗。 张儒眼色渐冷:“他师父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是他弟弟,为兄长下聘,似乎没有不合理之处。” “我今天要是不让你们下聘呢!”周伟不知好歹的道,他似乎没有看出张儒已经有些生气。 张儒冷笑道:“若是不让我们下聘,定国公府颜面扫地,满朝文武把这件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京城数十万百姓都会对定国公府面露鄙夷之色。这个责任,别人担待不起,你周伟一样担待不起。” 周伟不喜不悲:“国公爷这是在威胁我。” 张儒不置可否的道:“你可以当做这是一种威胁,也可以当做这是一种好心劝告。怎么取舍,在你而不在我。” 周伟淡淡道:“奉劝公爷一句,行事不要太高调,会遭报应的。” 张儒将胸脯擂得震天响:“我张文轩做事从来都不怕报应,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良心。且不说是否对得起天地,至少良心能够对得住就行。好歹也活了三十个年头了,真要死,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这么说,今天这聘,你还非下不可了?”周伟突然冒出一句。 张儒感到纳闷不已,难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周伟还能阻止不成? 见他点头,周伟朝范统招了招手:“你过来。” 范统走过来看着周围,问道:“什么事。” 周围反问:“你已经四十岁了,舍妹不过二十岁芳华,你觉得你们般配么?” 本来范统心里的确觉得两人不是很般配,自己心里也有过犹豫。不过张儒说这世界上的爱情,无关年纪,无关国界。 他用力点头:“我觉得很般配,与其让你妹妹嫁给一个开妓院的胖子,又或者是嫁给某个为老不尊的老学究当小妾,本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我妹妹并不是只有这些选择,京中大把青年才俊,想要娶舍妹的人不在少数。”周伟又道。 范统傲然道:“我发话,谁敢娶!” 周伟叹了口气,对方的强硬让他始料未及,他一直在试图触摸范统的底线,可是连一个响亮的耳光砸在脸上对方都能忍耐的时候,他有些不太敢继续试探下去了。 没想到,今日,他却把自己的底线给露了出来。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表现得热切,一开始绝对是因为美色,没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哪个男人在没有相处过之前便会贸然表白。 而要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不好,就得看他有多在乎这个女人。 “你能保证以后对舍妹好?”周伟不太确定的再次询问。 范统举手盟誓:“我范统对天发誓,要是娶了周清芷之后对她不好,我甘愿受五雷轰了一句玩笑话。 可他这句玩笑话,却让张儒当了真。 “行,你马上去找。”张儒正色道。 王周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愣在当场。 张儒抬脚就是一脚:“赶紧去,不然误了时辰,老范会弄死你。” 他这一临时起意,苦了王周的同时也苦了京城那些绸缎庄的掌柜,这一时半会,能上哪里去找合身的喜服啊! “我看你们两个也是情真意切,不如今天就把事情给办了,也省得麻烦。”张儒走过去拍了拍范统的肩膀道。 范统迟疑道:“老大,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张儒笑道:“不急不急,不信你问你大舅哥嘛!” 说完,张儒朝周伟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周伟竟然跟着点头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闹洞房2 得到双方的首肯之后,范统是欣喜若狂,周清芷则娇羞难当。二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周伟会突然点头,毕竟周伟在他们的印象中是一个极为恪守礼法的人。 还好这是上午,也没什么良辰吉日之说,用张儒的话来说就是,如果婚后范统对周清芷好,就是****凶日也是黄道吉日。如果婚后范统对周清芷不好,就是选再好的日子,也是白搭。 一个时辰,所有应该准备的东西全部准备妥当,这让周伟在心里佩服定国公府的人的办事效率。 喜服是王周把别人定制的喜服给抢了,留下了一千两银子的巨额财产,让那掌柜的乐开花的同时又愁苦不已。一夜之间,他得赶制出一套新的喜服。 迎亲的队伍是根据本来的下聘队伍来的,人不好弄太多,毕竟范统只是一个侯爷。 僭越这样的事,张儒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发生,不然的话,就是皇帝不说,朝臣也会不开心。这规矩乱了,下次谁都敢僭越了。 平平稳稳的将周清芷接到定国公府,不明真相的百姓还以为是定国公娶妾,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安阳侯娶妻。 凤冠霞帔挂在身上的周清芷显得美艳动人,范统不敢行僭越之事,可不意味着他是一个遵循礼法之人。那些媒婆几次三番说他不应该掀盖头,都被他一双牛眼睛给瞪了回去。 酒席也是临时从各大酒楼请来的大厨炮制的,口味自然不必说,分量也是十足的多。国公府周围的百姓全部都有在门外大街的桌上免费吃喝的权力,直接摆的是流水席,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闻讯而来的勋贵官员们,自然不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坐在大街上吃东西,好在国公府够大,又扩建了不少,所以排场也能够铺开。 国公府周围那些人家家里的八仙桌全部被张儒的人给借过来了,毕竟有这么多吃酒席的人,没有足够的桌子可不行。 整个定国公府前所未有的热闹,时不时便有人带着礼品和礼单过来。 那断了一臂膀的前锦衣卫充当起唱和的角色,时不时就会有他洪亮的声音响起。 “昌平侯来贺,赠白玉龙凤一对,玉如意一对,金镯子三双,首饰两套,纹银千两。” “顺天府尹邱大人来贺,赠小米三升,稻谷一担。” 一般勋贵送的东西不是金玉便是绸缎,而官员送的东西则要寒酸许多。 张儒是谁?那是锦衣卫的老祖宗。在这样一个人家里,你要是送厚礼,那不是摆明了说自己有有贪墨的行为。 勋贵和官员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收入来源,自己赚的钱,想怎么恢复就怎么恢复。官员则要讲究一个公平,他们天天嚷嚷着不与民争利,如果自己有明面上的产业,那等同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保国公来贺,赠红宝石一对,钻石一对,龙凤玉佩两对,苏绣百匹,锦缎百匹,金刀一柄,地契三百亩。” 不少宾客听到了唱和,都在说保国公真是大气。 张儒则不以为然,自己送给保国公的银子可是这些礼品的百倍千倍不止,人家送这么点东西过来,不过是聊表心意而已。 唱和声时起时落,不时有宾客走进来,又不时有宾客走出去。 这都是没有发请帖的,大家都是闻讯而来。 就算他们不来,张儒也不会在意,反正自己没有发请帖,别人也不知道是否备了他们的酒席。 对他来说,对范统来说,这就是一个排场而已。 对周清芷和周伟来说,这却是莫大的荣光。 本来对妹妹跟范统这样一个人就不是很高兴的周伟在喝了几杯定国公府才有的水酒之后彻底放开了,搂着张儒的脖子不时劝酒不说,还一口一个兄弟你不厚道。 大家都以为张儒是看在范统的面子上不计较这些,实际上张儒是看在周伟的面子上这样的。 周伟是一个骄傲的人,一个骄傲的人被他打了脸,而且无力反击,心里绝对会很憋屈。现在人家用这样一种方式发泄,并不是很过分。 他不在意这些场面上的东西,他在意的,是周伟脑袋里的东西。 “陛下来贺!” 唱和声突然变了,变成了一个尖锐的嗓音。 不用看就知道,这绝对是宫中的宦官。 朱佑樘自然不可能亲自道贺,而是遣人送来了贺礼。这位皇帝陛下比朱永要来得实在得多,一出手就直接送出了一处皇庄,还送了黄金万两。 别的不说,宫中四个娇滴滴的宫女被赏赐给范统当下人,这就是莫大的荣光。 一般官员或者勋贵成亲,谁有资格让皇帝送女人呐! 说得难听一点,宫中宫女都是一帮下人,说得好听一点,宫中宫女可都是皇帝的女人,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爬人家床上去。 一场酒从上午一直喝到晚上,范统这个新郎官每一桌酒都会敬,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他是来者不拒。 反正喝到晚上的时候,范统已经醉醺醺的了。 又是张儒腆着脸皮跑到无相和尚那里问有没有解酒药,毕竟范统晚上是要洞房的,这大好的日子要是连洞房都不行,那可就将丑出到外婆家里去了。 人都散了,就留下一些下人在打扫战场。 定国公府整个上下全部充斥着刺鼻的酒味,也不知是国公府的酒水太烈了还是那些官员太高兴了,反正官员是喝盗了不少。 还好这些人都带了随从,这才让张儒免了许多麻烦。 给范统喂了解酒药之后,张儒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范统醒来后拍了拍脑袋:“老大,你怎么在这里,我媳妇呢?” 他还以为他回到自己的新房了,没想到依然在院子里。 张儒笑骂道:“赶紧陪你媳妇去,都快亥时了,你要是不去,你媳妇得以为你把他抛弃了。” 跌跌撞撞的范统直奔自己的小院子,进了门之后关上房门,看着床上身体微微发抖的周清芷,他一个飞扑就上了床。 触碰到姑娘雪白的肌肤之后,他倒是温柔了许多,没多久,房间内就传来了呢喃之声。 第九百三十章:风光大葬1 张儒拉着苏七七和江采薇跑到门外听墙根,三人的武功都不弱,范统又喝了酒,而且还在办事,自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到了地方才知道丈夫是让她们来听墙根的,两女俏脸通红,眼神似乎在说你就没正经。 听到动情处,张儒拉着两女的手,也不去管里面的范统了,直奔自己的卧室。 大被同眠,一夜春光无限。 第二天范统才带初为人妇的周清芷去见还在病床上躺着的范无咎,老狐狸挣扎着要起来给儿媳妇封红包,还好被无相和尚给按住了。 他跟范统说了一堆混不吝的话,无非就是让范统晚上多加油,好让自己早点抱上孙子。 一番话说得范统身边的周清芷俏脸通红,要不是无相和尚打击他说你这老家伙没正经,是想把儿媳妇吓走还是怎么着,说不定范无咎还能说出更多让人脸红的话。 一对新人仓皇逃离了范无咎的院子,便去给宅子的主人请安了。 昨天一天,张儒和江采薇苏七七夫妇可没少折腾,白天是为范统的事情折腾,晚上则是为自己的事情折腾。 感觉双腿有些发软的张儒刚洗漱完毕,就看到范统拉着媳妇的手过来了。 “老大,谢谢。”走到他身边,范统十分深切的道。 放眼大明,找不出第二个能够为手下兄弟这么着想的勋贵,也找不出第二个把自己兄弟的婚礼弄得如此热闹的勋贵。 张儒挥了挥手:“谢什么谢,都是自己人,客套话就别说了。这些天我有事情要忙,王周他们也不会闲着,你只有一件事要给我办妥。在我离开京城之前,必须要给范老留个念想。” “老大要走?”范统不知道张儒打算巡视东南官场的事情。 张儒道:“恩,现在还没有确定时间,不过早晚是要走的。你自己好好准备吧!我这里也没别的事要你做,回你的小院子去,好好做正事。” 范统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你就是让我留后,也不能让我白日宣淫吧! 没说几句话就被打发走了,范统和周清芷还真不知道到哪里去好。 这个时候,正巧苏七七领着张慕言经过,看到周清芷便把她叫过去聊天了。 范统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到处闲逛,老兄弟们一个都没看着,倒是时不时能够看见有下人用暧昧的眼神看自己。 接下来一段时间,定国公府一系的人都十分忙碌,杜山白忙着联系那些读书人,从这些读书人里面挑选有识之士。 所谓有识之士,便是那些能够赞同张儒的主张,并且愿意投身张儒这种主张之中的人。每一个人都要经过考验,人品不行的人一律不要。 张儒可不敢小觑东南官场,之所以选择东南官场而不是西北官场、东北官场,是因为东南沿海一带属于江南地区,巨商富贾无数,士绅也很多。官绅勾结的事情时有发生,势力盘根错节,乃是最为难解决的一个地方。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一个跟自己关系很好的魏国公徐浦,徐浦经营江南百年,必要的时候,是可以给自己不少帮助的。 至于自己能够说服徐浦帮助自己,现在的张儒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有等到了南京地头上才知道。 十五天时间,杜山白还真找出了几个不错的年轻人,其中有一个是杨廷和推荐的,其他三个则是他自己找来的。 杨廷和推荐的人很不错,张儒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就马上同意了,因为杨廷和玩的是毛遂自荐的把戏。 杜山白找来的三个人,一个叫郭兴,祖籍湖南武陵,成化弘治七年进士出身,不过在朝中不得志,至今也只是一个七品小官而已。 在京城,这样的七品小官很多,但是不是每一个都会关心国家大事。而郭兴却是其中一个异类,他可以为了支持张儒的举措而散尽家财,目的无非便是让一些跟他志同道合的人能满足温饱。 这其中甚至有一些是无赖,他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还有一个叫陈杨,祖籍山东济南府,至今只是一个举人而已,考了三次,没考上进士,一直都在京城做一个教书先生。 此人看上去十分老成,三十岁的年纪看上去有四十岁,但是做事雷厉风行,大有张儒之风。 最后一个叫孟海,这个人没有功名在身,号称胸中有万千书卷,但是他具体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暂时没人知道。 杜山白跟他在茶楼里唇枪舌剑三个时辰,最终不敌。 而两人之间的赌注,不过是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三个人里面就郭兴张儒稍微考校过,此人学识渊博,某些想法先人一步,他是极为支持张儒在火器方面的主张的。 他提出,在科技进步之后,火器一定会登上历史舞台,传统的冷兵器将渐渐被淘汰。不能因为当权者畏惧刺杀,而放弃火器的研制。因为大明现在在火器方面的科技水平,还是领先于世界的,现在海禁开了,若是让人捷足先登,那大明必亡。 而张儒很欣赏他这一点,但是对其人品,短时间内也无法看出来,所以他暂时决定带他前往江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之后,再委以重任。 十五天之后,神医老李头的儿子李明海到达京城,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有山里人的朴素。 看到张儒之后,他的眼睛盯着张儒的衣服,却没有管张儒的身份。 张儒问他为什么盯着自己的衣服,他的回答让在场的人瞠目结舌:“山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食不果腹,公爷这件衣服如果换成粮食,不知道能救多少人于水火之中。” 王周有心想要训斥,却无法训斥出口。 一路上护送他过来的阳和更是盯着张儒身边的人,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个人的脾性,知道他是一个十分高尚的人。 本来能够早几天到达京城,李明海为了救人,硬是耽搁了好几天时间。还说什么父亲九泉之下有灵,一定不会怪罪自己。 第七百三十一章:风光大葬2 张儒愣了一会道:“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先进屋,商量一下李老的丧事再说。” 李明海愣头愣脑的走进房子,张儒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一直牵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虎头虎脑的,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就往张儒身上瞄。 虎妞张慕言像是看到了新奇玩具一样,十分开心,一蹦一跳的跑到小孩身边,拉着小孩就跑。 没想到那小孩一把就将张慕言推开:“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自重。” 小虎妞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爹爹说那都是狗屁,发乎情,止乎礼也!” 再次拉住小孩的手,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也不撒手。 从年纪上看,这小孩比虎妞大一两岁,但是虎妞从小就是跟着两个武功高强的娘亲生活,又有范无咎这样的江湖宿老指点,那力气压根就不是这小孩子能够受得了的。 李明海朝小男孩训斥道:“啸儿,不得无礼。” 张儒则摆摆手道:“小孩子之间闹腾,无伤大雅便行。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自己老爹都不敢在张儒面前放肆,十分有礼貌的拱了拱手:“晚辈李啸。” “行了,慕言,带小哥哥出去玩去,爹爹有事要跟伯伯商量。”张儒笑了笑,一边朝李啸点头一边对张慕言使眼色。 小丫头性子随他,有时候执拗起来有些吓人。他怕李啸会再次出口伤人,小丫头受不了之后会动手。 现在张慕言这小丫头的武力值,可是一般不懂武功的成年人都不是对手的。 一个李啸,手无缚鸡之力,简直就不是张慕言的菜。 李明海不动声色的道:“公爷教育孩子的方式,委实有些独特。” 张儒哈哈笑道:“李兄不必如此拘谨,小孩子嘛,就要解放天性,如果不解放天性,总是束缚,对他们的成长不利。李兄既然来了,就在京中多盘桓些时日,李老过身,我有责任,还请李兄给机会让我聊表心意。” 李明海道:“父亲死得其所,九泉之下必定不会怪罪公爷。此番来京,除了带幼子见识一下世面之外,便是收殓父亲遗骸,让他老人家能够叶落归根。京城繁华,终究不是我辈山野村夫该久居之地,还请公爷不要为难草民。” 张儒故作不悦道:“李兄何必如此见外,一口一个公爷,李老待我如子侄,你我便是自家兄弟。” 李明海不做声,显然,他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一个国公跟自己称兄道弟,这样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他只是遵守父亲所说的,恪守本分,不做本分之外的事情而已。 这么多年,他在家乡治病救人,父亲过了六十岁之后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上留下偌大的名声,他从不曾借用父亲的名声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是个读书人,同时也是大夫,总觉得治病救人,才是自己的本分。 只有这豪华的定国公府,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有幸居住。 张儒拉着他道:“李老为国尽忠,陛下的意思是,必须要大办。老人家活着的时候没享受什么,死了之后,总不能让他太寒碜了。” 李明海坚决拒绝:“这都是分内之事,公爷切不可因为此事而劳民伤财。” 张儒笑道:“你放心,钱我有,也不会打扰任何一个百姓。” 李明海依然拒绝:“公爷好意,草民心领了,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不要在意那些身后之事,因为人死了,灯就灭了。在活着的时候,多做一些让自己良心能安的事,死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太多愧疚。 父亲已经走了,不管是悲伤也好,仇恨也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公爷可以为父亲举办丧礼,但是绝对不能声势浩大。 父亲终究只是一个医生,医者父母心,还请公爷能够理解。” 张儒劝道:“这是当今圣上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李兄何必如此执拗。” 李明海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公爷府中的银子真的多得花不完,何不好好想想该如何赈济灾民。 草民在家乡的时候,一到饥荒年,便会有无数流民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事情时有发生。 父亲早年说过,他之所以对那些富商巨贾下死手,便是为了多从他们手里弄些银子,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些。 可惜,父亲这样的人终究是太少了,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张儒道:“要改变这些,不是一个定国公府拿出几十几百万两银子能够解决的。要解决这些问题,得从根本上去解决。 李兄不像一个大夫,倒是像一个官员。 有忧国忧民之心,何不投身官场,真真切切的为百姓做事? 李兄应该知道,不少所谓的天灾,其实都是**而已。要杜绝这些,并不是我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能够救多少人,二人大明数万官员,每个人能够救多少人。” 李明海再次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张儒说的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话语。 可他又很想反驳,因为这一切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局面,跟朝廷有莫大的关系。换一句话来说,便是跟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有莫大的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客死他乡,他是绝对不愿意来京城这种是非之地的。他不愿意跟张儒这种只知道侃侃而谈的勋贵聊天,更不愿意跟张儒这种勋贵搭上关系。 他也想过父亲为什么会为人驱策,只是一直都没有像明白罢了。 张儒继续道:“李兄若是信得过小弟,就在国公府住一段时日。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时间,小弟便会给李兄一个交代,也给天下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一个交代。” 李明海感到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张儒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种话,更不知道张儒说的所谓交代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拒绝,反正看这位年轻的公爷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留下来看看,也无伤大雅。 第七百三十一章:风光大葬2 张儒愣了一会道:“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先进屋,商量一下李老的丧事再说。” 李明海愣头愣脑的走进房子,张儒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一直牵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虎头虎脑的,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就往张儒身上瞄。 虎妞张慕言像是看到了新奇玩具一样,十分开心,一蹦一跳的跑到小孩身边,拉着小孩就跑。 没想到那小孩一把就将张慕言推开:“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自重。” 小虎妞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爹爹说那都是狗屁,发乎情,止乎礼也!” 再次拉住小孩的手,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也不撒手。 从年纪上看,这小孩比虎妞大一两岁,但是虎妞从小就是跟着两个武功高强的娘亲生活,又有范无咎这样的江湖宿老指点,那力气压根就不是这小孩子能够受得了的。 李明海朝小男孩训斥道:“啸儿,不得无礼。” 张儒则摆摆手道:“小孩子之间闹腾,无伤大雅便行。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自己老爹都不敢在张儒面前放肆,十分有礼貌的拱了拱手:“晚辈李啸。” “行了,慕言,带小哥哥出去玩去,爹爹有事要跟伯伯商量。”张儒笑了笑,一边朝李啸点头一边对张慕言使眼色。 小丫头性子随他,有时候执拗起来有些吓人。他怕李啸会再次出口伤人,小丫头受不了之后会动手。 现在张慕言这小丫头的武力值,可是一般不懂武功的成年人都不是对手的。 一个李啸,手无缚鸡之力,简直就不是张慕言的菜。 李明海不动声色的道:“公爷教育孩子的方式,委实有些独特。” 张儒哈哈笑道:“李兄不必如此拘谨,小孩子嘛,就要解放天性,如果不解放天性,总是束缚,对他们的成长不利。李兄既然来了,就在京中多盘桓些时日,李老过身,我有责任,还请李兄给机会让我聊表心意。” 李明海道:“父亲死得其所,九泉之下必定不会怪罪公爷。此番来京,除了带幼子见识一下世面之外,便是收殓父亲遗骸,让他老人家能够叶落归根。京城繁华,终究不是我辈山野村夫该久居之地,还请公爷不要为难草民。” 张儒故作不悦道:“李兄何必如此见外,一口一个公爷,李老待我如子侄,你我便是自家兄弟。” 李明海不做声,显然,他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一个国公跟自己称兄道弟,这样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他只是遵守父亲所说的,恪守本分,不做本分之外的事情而已。 这么多年,他在家乡治病救人,父亲过了六十岁之后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上留下偌大的名声,他从不曾借用父亲的名声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是个读书人,同时也是大夫,总觉得治病救人,才是自己的本分。 只有这豪华的定国公府,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有幸居住。 张儒拉着他道:“李老为国尽忠,陛下的意思是,必须要大办。老人家活着的时候没享受什么,死了之后,总不能让他太寒碜了。” 李明海坚决拒绝:“这都是分内之事,公爷切不可因为此事而劳民伤财。” 张儒笑道:“你放心,钱我有,也不会打扰任何一个百姓。” 李明海依然拒绝:“公爷好意,草民心领了,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不要在意那些身后之事,因为人死了,灯就灭了。在活着的时候,多做一些让自己良心能安的事,死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太多愧疚。 父亲已经走了,不管是悲伤也好,仇恨也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公爷可以为父亲举办丧礼,但是绝对不能声势浩大。 父亲终究只是一个医生,医者父母心,还请公爷能够理解。” 张儒劝道:“这是当今圣上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李兄何必如此执拗。” 李明海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公爷府中的银子真的多得花不完,何不好好想想该如何赈济灾民。 草民在家乡的时候,一到饥荒年,便会有无数流民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事情时有发生。 父亲早年说过,他之所以对那些富商巨贾下死手,便是为了多从他们手里弄些银子,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些。 可惜,父亲这样的人终究是太少了,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张儒道:“要改变这些,不是一个定国公府拿出几十几百万两银子能够解决的。要解决这些问题,得从根本上去解决。 李兄不像一个大夫,倒是像一个官员。 有忧国忧民之心,何不投身官场,真真切切的为百姓做事? 李兄应该知道,不少所谓的天灾,其实都是**而已。要杜绝这些,并不是我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能够救多少人,二人大明数万官员,每个人能够救多少人。” 李明海再次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张儒说的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话语。 可他又很想反驳,因为这一切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局面,跟朝廷有莫大的关系。换一句话来说,便是跟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有莫大的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客死他乡,他是绝对不愿意来京城这种是非之地的。他不愿意跟张儒这种只知道侃侃而谈的勋贵聊天,更不愿意跟张儒这种勋贵搭上关系。 他也想过父亲为什么会为人驱策,只是一直都没有像明白罢了。 张儒继续道:“李兄若是信得过小弟,就在国公府住一段时日。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时间,小弟便会给李兄一个交代,也给天下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一个交代。” 李明海感到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张儒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种话,更不知道张儒说的所谓交代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拒绝,反正看这位年轻的公爷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留下来看看,也无伤大雅。 第七百三十二章:风光大葬3 老李头的葬礼在李明海到达京城后第三天正式举行,张儒没有听李明海的劝告,对老李头实行了风光大葬。 定国公府成为灵堂,张儒亲自披麻戴孝,作为长房长子的李啸端着画像,定国公府一系不少人扶灵。 送葬的人多达七百多人,每一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而用的棺材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这是皇帝朱佑樘特批的。 一个乡野大夫,有如此待遇,让人啧啧称奇。 队伍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有十几个破衣烂衫的人拦住了队伍,哭天抢地。 为首一人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书生,此人手中提着一坛散发着馥郁酒香的美酒,双膝跪地之后,此人倒了一碗酒,将酒碗高高举起,然后缓缓洒下。 “神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说罢,他又举起酒坛闷了一大口。 酒坛在这十几个人手中一一传递,到最后,酒坛里剩下的酒水被他们洒到了棺材前面的空地上。 这些人都是老李头救过的人,他们来,是为了送恩人最后一程。 准备再次启程,可是闻讯而来的人却将城门口堵住了。 这些人都是城外的人,张儒上前一看,城门口乌泱泱跪了一片。 他心下纳闷:李老竟然救了这么多人? 在范统等人的询问下,他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京城之外宣府那边的人,老李头曾经在几个村庄发现一场小的瘟疫。是老李头救了这些人,并且为他们免费治疗,他们才能够活到现在。 本来这么声势浩大的场面就有不少人围观,很多人看到这个场景之后,全部都是感慨良多。 有人慨叹老李头是神医,有人则咒骂张儒不该让老李头这么早死,更有甚者,直接走出人群到达送葬的队伍中,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麻布罩头,直接开始了送葬。 扶灵出京城之后,再行三十里,张儒带着李明海和李啸折返,姜伟负责将灵柩送回老李头的老家,队伍中也有李明海带来的其他家人。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李明海来说是十分惬意的。 京城的生活自然不同于老家那种穷乡僻壤,蕲州偏僻,民风淳朴,当然该彪悍的时候也会变得十分彪悍。 京城不同,邻里之间没有那份热络,反而多了许多冷清。特别是像张儒家这种豪门大宅,一般人高攀不起,不一般的人寒暄的时候总是透着一股子奉承在其中。 李明海也不介入这一切,就当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发生,改变。 让他感到满足的是,在这国公府内,不管是身为国公的张儒还是身为国公夫人的苏七七和江采薇,对他都是以礼相待。 几乎所有人,见到他都要叫一声李先生。 当然,这所有人里面,要除掉一个小妖精张慕言。 才不过十几天时间,儿子李啸就被小丫头彻底带偏了,什么孔孟之道,什么礼仪,全都被李啸抛到了一边。 一开始几天他还会训斥几句,后面他就不训斥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儿子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他总觉得张儒说的某些话是正确的。孩子只有天真烂漫,那才是一个孩子,一个城府很深的孩子,其实只不过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压抑了他的天性。 同时让他感到开心的是,儿子虽然每天白天跟张慕言近乎疯玩,可对那些医术上的事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记忆力加深了不少。 不少时候,他都看着儿子跟个小先生一样告诉一脸懵懂的张慕言,哪些是草药,有什么功效。 近些日子,国公府来了不少读书人,那些读书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正气凛然,风度翩翩。不过李明海对这些衣着儒雅的读书人没有太大的好感。 他相信张儒跟他有同样的感觉,因为张儒对这些人也是不假辞色。 这日,国公府来了三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其中有一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年轻人了,因为此人看上去十分老气,身上的衣着也十分朴素。 李明海本欲继续当自己的看客,不料几个年轻人进入客厅之后,范统却出来了:“李先生,老大请您进去。” “我?”李明海有些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范兄确定?” 一段时间的接触,他跟国公府的人都已经熟稔,觉得这些人并不像某些豪门内的人那般难打交道。渐渐放下心防之后,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称呼也随之改变。 跟着范统进入客厅之后,看见张儒和三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并无主客之分,李明海对张儒不由又高看了一眼。 心想父亲那般心高气傲之人,能够为这个年轻人驱策,并且最后甘愿赴死,这年轻人定然有他的本事。 “来,李兄,坐!”张儒站起来拉着李明海坐下,笑眯眯的给那三个年轻人介绍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本公兄长,姓李,名明海,字公堂。” 三个年轻人一一见礼:“见过李先生。” 张儒又指着自己左手边年纪看上去很大的书生道:“他叫陈杨,山东人氏。” “他叫郭兴,湖广人士。” “他叫孟海,祖籍何处,小弟现在也不知道。” 相互认识之后,张儒开门见山道:“叫诸位过来,是因为得知诸位心中丘壑不少,故而想要听听各位先生的意见。山白想必已经跟大家有过接触,言辞之间或许已经透露出本公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今天一则是认识一下诸位,二则是想问问,诸位心中的想法。” 聪明人一般都不会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意见,某些话也会在心里转几个弯再说出来。 所以张儒说话之后,三个年轻人都没有马上开口。 张儒也不急,端起桌上的茶壶为几人将茶水续满,然后一个人慢慢的喝着茶水。 等了半天,孟海开口了:“公爷若是有意对大明官场下手,何不先从京城着手?东南沿海一带,山高皇帝远,并不是上上之选。” 第七百三十三章:坐而论道1 张儒没想到他们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表决心,而是询问自己为什么。 愣了一下神之后,他笑了,他很开心大明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你们俩呢?你们有什么要问的,索性全部说出来,本公一个个问题解答。”张儒笑眯眯道。 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 李明海心中则是震撼不已,对官场动手?这位新晋的国公到底要做什么? 张儒的大明他早已听说过,只是以前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年轻人,见了之后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独特之处。 今天听到孟海的话,他才猛然想起,这是一个在大明为官十年便遭遇其余官员几十年不曾遭遇的事情的人。这个年轻人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改变了大明很多东西。 真按照李明海的脾性,他是不会在国公府居住的,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是清流雅士,不屑于跟朝中勋贵结交。 但张儒不同,这是一个出现十年就在朝中叱咤风云的人,是一个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他是真的为百姓着想的人。 陈杨道:“公爷为何选择的是东南官场,而不是西北官场,不是西南官场?” 一直没说话的郭兴在两人说完之后依然沉默了好久,直到其他人的目光全部落在身上才道:“敢问公爷,叫我们过来是何意?” 张儒清了清嗓子道:“好,现在,本公一个一个回答。 先回答孟海的问题,京城中官员众多,而且官职都不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团体,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不少人在支持。 所谓的官官相护,就是这么来的。 本公之所以不选择先对京城官员动手,一则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让陛下和内阁为难,二则是不想让京城百官带动地方官员,最后把大明官场搅成一锅粥。 大明现在需要的是平稳发展,不是战争,不是内乱。 本公经历的战争不少,经历的内乱也有一些,所以本公知道,不管是战争还是内乱,最倒霉的,依然是底层的百姓。 开了海禁之后,老百姓的日子好不容易能够好过一点,如果本公就这么毁了的话,那以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然后是陈杨的问题,其实你的问题跟孟海的差不多,不过还是有区别的。 东南官场和其他地方不同,东南官场,富商巨贾相对来说是最多的,当然,京城不在其中。 官员俸禄低,可你们可曾见过几个官员过清贫日子?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老百姓也不是闲着没事做的人。 东南开了海禁,那里有大批商人需要官府的支持,而地方官府则靠着商人上下打点的油水,便能过上好日子。 本公第一个选择东南,便是要先把东南的毒瘤全部摘掉,以保证海运畅通。 当然,本公也是有有些小心思的,官场上的事,从来都不可能太平,既然不太平,就意味着会有危险。 本公可不是不怕死的人,本公怕死,所以我选择东南,是因为那里有福州水师数万人马。你们可不要忘了,本公曾在福州待了数年时间。 而且,本公和南京魏国公交好,必须要过了魏国公这一关,才好对东南官场动手。 接下来是郭兴的问题了。 你们三个人提出的问题,你的问题是最愚蠢的,又是最聪明的。 此去江南,本公需要信得过的人跟随,而这些人,身家必须是清白的,而且要能够认同我的理念。 不然我带人过去,我的人跟那些贪官污吏沆瀣一气,那我可就亏大发了。 有点良心的可能会留我一条性命,没良心的甚至会对我痛下杀手。 本公说了,本公怕死。”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几个年轻人面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不少。 尤其是郭兴,脸上隐约还可以看到喜色。 “好了,本公该解释的解释完了,现在,轮到你们表态了。放心,愿意跟随的人我不会亏待,不愿意跟随的人,本公也不会勉强。”张儒笑道。 几人都犹豫了。 他们肯来,就意味着他们有心想要加入张儒的团队,但是这么轻易就点头,又怕张儒会看轻。 文人有时候就是小心思有些多,做事瞻前顾后的。 李明海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感情你张文轩叫我过来,不仅是为了招揽这几个有学识的年轻人,还为了招揽我李明海啊! 见几个年轻人不说话,李明海开口了:“文轩,既然你叫我一声兄长,家父有待你如子侄,为兄就有话直说了。此次东南执行,可否带我一个?” 张儒大笑道:“哈哈哈,兄长啊兄长,文轩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有你这么个神医跟在身边,我去东南,又多了一分保障。” 李明海的表态,让几个年轻人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也不知是事先约好的还是心有灵犀,几个人异口同声道:“学生愿跟随公爷扬鞭东南。” 张儒面色古怪:“你们几个不会是先商量好了的吧!” 几人都是脸色一红,他们的确是事先约定好的,而且他们事先已经做出了决定。 杜山白可不是吃素的,他看上的人,要是没有两把刷子,他绝对不敢往张儒身边送。 要知道这个曾经在白莲教中占据了一定地位的读书人,当初在天津可是策划了不少针对官府的事情的。 当地官府拿白莲教完全没有办法,都是这位曾经的白莲教乱匪的功劳。 既然已经得到了几个年轻人的认可,张儒也变得随意了不少,笑呵呵的跟他们拉着家常,暂时没有提到底去东南之后该如何做。 几个年轻人都憋着一肚子问题,奈何张儒就是不往正事上提,不是问郭兴家中妻儿是否宽裕,便是问陈杨家中老母是否健康。 反正他就东拉西扯,完全不说东南那边的事需要这些人怎么做。 聊了有大半个时辰了,郭兴终于忍不住问道:“公爷,咱们去了东南之后,该怎么做?” 他不是沉不住气,而是湖广地区的水土,让他天生就是个直肠子。 第七百三十四章:坐而论道2 张儒笑道:“哎呀,我等这个问题可是等了一段时间了,奈何大家都太过矜持,没办法,我也只好憋着。 到了东南之后,具体该如何处理问题,那就是诸位的事情了。 今天叫诸位过来,问了诸位意见之后,便是要问诸位对策了。” 郭兴一脸赧然,没认定一个人之前,他可以缄口不言,认定了一个人之后,他做不到。 当然,张儒这也只是打趣的话语,不至于伤了郭兴的自尊心。 孟海侃侃而谈:“二位暂时没有意见,那不才就先说说自己的意见。 公爷既然决定对东南官场动手,那头一件事便是弄清楚东南官场的派系。明面上大家都没有派系,实际上几乎每一个官员都是有派系的。 座师,学师,主考官,曾经担当过这些职位的人,都是有嫌疑的。 就算这些人本身不曾有贪墨行为,可只要有人借着他们的名头行不法之事,他们便脱不开干系。 这些人届时该如何处置,是轻飘飘放过,还是一视同仁,这一点公爷必须先现象清楚。 第二,谁都知道东南官场等同于魏国公禁脔,公爷就算跟魏国公私交甚密,要在别人的后花园里栽种自己的青松,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一旦魏国公跟公爷之间产生嫌隙,我等在江南将举步维艰。 第三,江南官场盘根错节,有地方失神、有富商大贾、有勋贵权臣、更有宦官。这些人谁跟谁勾结在一起,谁跟谁有仇,都是需要调查的。 不把这些事情做好,很难对江南官场下手。 而且公爷还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查出一个贪官,可能能够带出几十上百个贪官,这是最头痛的问题。 官员俸禄本来就低,这才是他们贪墨的根本,这个根本性问题不解决,一切都是空谈。” 孟海说完之后,咂巴着嘴看着张儒。 陈杨接口道:“孟兄说的额这些的确是不小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规整到一起之后,就会变成更大的问题。 一旦下手,便不会再有回头路走,而没有回头路的我们,便只能在一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京中官员势必大肆攻讦,甚至罢朝来威胁陛下,陛下压力陡增,难免会骑虎难下。 一旦陛下难办,咱们的东南之行,只怕会胎死腹中。” 郭兴笑道:“二位说的这些问题,只怕公爷早有妙计,这些都是不用担心的。” 他倒是看得很开,相对来说,他对张儒的了解程度比另外两人要深一些。 从张儒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仅仅十年时间,而这十年时间发生在张儒或者他身边的人身上的大事,郭兴都有过一定的了解。 自从杜山白找他之后,他便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所以他特意打听了张儒的不少消息。 不料张儒却道:“不瞒你们,我现在是没有半分把握的。之所以想要整顿大明官场,虽然不是心血来潮,却也没有做过多的准备。 如果本公真的而已经准备妥当,又何须要你们这些有识之士相助。” 这话让三人都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的如张儒所说这般,那他们这次还真不是傍上大树,而是进了大坑了。 别说大明官场,就是东南官场,都是一个不小的坑。那么多年形成的习惯,官员们没有高俸禄,只能靠贪污去赚取养家的银子。现在张儒要杀住这种贪污之风,却不从根本上提高官员的收入,这跟太祖皇帝时期的剥皮实草,何其相似。 不管是那些官员,还是现在就坐在张儒身边的几个读书人,都不希望再出现那个时代发生的事情。 看出几人写在脸上的忧色,张儒笑道:“放心,你们都说要从根本上解决官员的俸禄问题,我自然不可能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本公已上奏陛下,请求从海运银子中拿出一成来贴补官员俸禄。至于勋贵那方面,则是逐年减免。 今年是第一年,暂时不能减免太多,这些勋贵都不是吃素的,一旦让他们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势必会鼓噪起来。 所以第一年,不宜大动干戈。 现在整个大明的皇亲国戚不知道有多少,每一个人都是伸手问朝廷要钱,一个亲王一年的俸禄是一万石粮食,十个呢?一百个呢? 至于其他的,就要靠在座的诸位跟本公一同努力才行了。” 几人心中悬着的石头立马就放了下来,只要能够把根本上的问题解决掉,其他的到了江南之后见招拆招,他们自问还是有点能耐帮张儒解决一些小问题的。 郭兴问道:“公爷,何时成行?” 张儒道:“再等等,现在朝廷还没有确定颁布法令,先看看各地藩王的反应再说。” 陈杨惊道:“公爷是怕” 张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意会,不可言传。” 大家都变得心事重重,从定国公府出来之后,陈杨和郭兴走在前面,孟海一个人走在后面。 前面的两人刻意放慢速度等着孟海,等他到了身边之后,郭兴问道:“孟兄有何高见?” 孟海猛然抬头,目光闪烁:“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也是一次挑战。成功了飞黄腾达,失败了身败名裂,二位可真的想好了?” 郭兴摇头苦笑:“暂时没有完全确定,说实话,这个机会我真的不想就这么放掉。因为下一次机会到来的时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唯有陈杨立场十分坚定:“定国公看得起,准备用我,我便要物尽其用。不管二位是怎么想的,反正既然我已经上了船,我就不打算下来了。生死也就一搏,苟活没有乐趣可言。” 孟海和郭兴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诧的看着陈杨。 各怀心事的三人分开之后,陈杨回到家中便开始准备一切,而郭兴则是去找自己的老师问道,孟海回到家中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家里干什么。 两次大朝会之后,皇帝那边基本上已经给出了答案,内阁也已经票拟结束,只等大朝会再次开始,便公布结论。 第七百三十五章:委以重任 这日,张儒穿得前所未有的齐整,身上的大红蟒袍显得十分威风,乍一眼看去,眼前一亮。 文武大臣分班而列,张儒已经到了能够和保国公朱永并列而立的高度。 皇帝还没来,朱永看到张儒如此装束,不由诧异的多看了张儒几眼,然后低声问道:“今日怎的如此隆重?” 张儒脑袋不偏不倚,目视前方,片刻唇动:“我喜欢。” 声音嘹亮,让本来庄重的太和殿多了几分不羁与狂傲。 曾几何时,张儒见朱永得一口一个老国公。 而今二人平起平坐,朱永已再非和南京魏国公相对而立的北朱。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然不语。 这种对峙立场,非他们看掺和,也非他们想掺和的。 皇帝盛装而来,二人如同约好一般,一个明黄龙袍加身,一个大红蟒袍相衬,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会心微笑。 内廷大太监萧敬脊背不再佝偻,挺直腰板,用尖锐的嗓子高喝一声:“陛下上朝,百官行礼!” “吾皇万岁!”众臣低喝。 朱佑樘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众卿平身。” 接下来便是各自奏报,最多的当然是文臣们的奏报,武将这边相对来说很少有开口说话的。 就算要开口,也是兵部尚书替他们说话。 勋贵武将们,除了打仗的时候必须要开口,一般很少掺和到这种事中去。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该说的都说了,大殿内瞬间沉默下来,让不少人有些不适应。 张儒缓步出班,双手拱起,脊背微垂:“臣,有本奏。” 龙椅上朱佑樘心领神会:“定国公有事尽管奏来。” 张儒道:“福州八百里加急快件今日卯时到达京城,火漆尚未开封,请陛下过目。” 一封信被他从怀里掏出来,然后由拼命挺直脊背的萧敬呈上金銮殿。 当着众臣的面将信件撕开,看了一会后,朱佑樘猛然一巴掌砸在桌上:“好大的狗胆!” 一头雾水的文官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面面相觑。武将勋贵们都看着张儒,也不知道到底福州出了什么事。 “请内阁几位大学士过目。”朱佑樘将占着汗渍的信件交给萧敬,递给以刘健为首的几位内阁大学士。 几人看过之后面色骤变,特别是李东阳,脸色简直用铁青都无法形容了。 其他人都在好奇这密信中到底说了什么事,一个个开始窃窃私语。 很快,朱佑樘就解开了大家心中疑惑:“我堂堂大明,太平盛世,竟然有海外贼寇,胆敢扣我商船,杀我商贾,简直丧心病狂。价值数千万两白银的货物葬身大海,贼寇不知所踪,陈广是干什么吃的!” 提到了陈广,正好拿到那信件看完的张儒马上为其开脱:“陛下恕罪,陈广并未进行此次护航。此番为夷人掠夺,实乃我大明之耻辱。福州水师不过数万人,商贾却有数万人,无法护卫周全,臣的责任。” “定国公身在京城,就不要过分自责了。这些海外贼寇实在太过大胆。臣建议,遣水师扬鞭海外,剿匪!”刘健难得的帮张儒说了句公道话。 朱永在心中却是心谤腹非:都知道陈广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张文轩如此明目张胆的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不过有些话到了他这个高度,是不会说出口的。 一个属于保国公一系的勋贵冷哼一声,表达了儿郎自己的不满。 张儒淡淡道:“福州水师本就是本公一手创建,如今水师丢了人,张某自然有责任。” 这话像是说给刘健听的,又像是说给保国公听的。 朱佑樘面色稍缓:“好了,别吵了,怎么对付这些海外贼寇,兵部三日内拿出一个章程来。朕现在担心的国库存银过少,怕是会让各地藩王不高兴。” 朱永很是时候的道:“臣愿自减俸禄,臣名下还有些产业,可保证一家衣食无忧。” 朱佑樘赞许的看着朱永:“保国公精忠为国,实乃大明之幸。” 皇帝脸上蒙上了忧色,臣子们心里也不痛快,特别是朱永提出自己可以不要俸禄之后,不少文臣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们本来俸禄就不高,如果都跟保国公一样,那就不用生活了。 谁不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谁又不是有一堆人要照顾的。没了俸禄,就等于没了经济来源,难道真的要他们跟地方官员一样,什么事都伸手问别人要。 京城的官员相对来说比地方官员要清廉许多,因为这毕竟是天子脚下,谁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内阁几位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人在经商,这也是皇帝默许的。 别管与民争利还是别的什么,总要保证臣子能够生活下去,不然你这皇帝每天留坐在金銮殿上瞎****,下面的人还不得造反呐! 在朱永的带动下,不少文臣开始表示自己愿意捐献出自己的俸禄。 在你争我嚷之中,张儒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朱佑樘本来笑眯眯的脸僵住了:“有何不可?” 张儒道:“我大明官员俸禄不高,官员本就生活无以为继,若是朝廷再如此剥削,只怕十年之后,大明再无官员可用。臣以为,此刻应该开源,而不是节流。臣家中倒是有不少资财,诸位想必也知道文轩号的庞大,臣愿出资,替朝中官员加俸一倍!”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不少人都面露喜色。 有人心里都说,这定国公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相比之下,朱永的提议,就显得小气了许多。你自己不要俸禄也就罢了,还不让别人有俸禄,那不是把别人往死路上逼嘛! 张儒又道:“臣请命南巡东南,贼寇既然敢在海上掠夺我大明商船,势必是跟国内有些人勾结在一起,否则以大明福州水师的战力,绝不可能如此简单便被击败。” 如果说张儒之前说愿意自己出资为朝廷官员加俸是在大海里投了一颗石子,那么现在这话,他就是往大海中扔了一颗惊雷。 第七百三十六章:钦命大臣 某些政治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张儒的意有所指,一个个看向张儒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这定国公到底要做什么?海外贼寇把商船给抢了,你应该给福州水师提督陈广施压才对,怎的就说国内有人与之勾结? 你都不清楚到底海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如此笃定的认为那是有人勾结海贼? 没想到皇帝十分顺利的接口:“恩,定国公说的不无道理,东南一带,如今却是乌烟瘴气的,也的确需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了。 定国公张文轩听旨!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携王命旗牌前往东南,整顿东南吏治,规范东南海商行规。若遇阻拦,可先斩后奏。 十二团营中神机营刘琦为辅佐,率三千神机营将士护送定国公。” 这种安排,正中张儒下怀。 张儒不是没人可用,皇帝却选择神机营刘琦作为护送他的人选,这其中的门道,可是很多的。 张儒昏迷的时候,刘琦是最积极想要造反的人之一,而刘琦现在人都在大同,带着的神机营将士,正好是三千。 本来他手中的人远不止三千,被大同边军分化的分化,被宣府边军吸纳的吸纳,现在能够紧紧跟随他的人,也就三千人了。 两人之间的账,早晚是要算清楚的,特别是刘琦现在根本就不敢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名义上他依然是神机营将领,实际上谁都知道他是一个叛将。 有人认为这是皇帝给张儒机会清理门户,有人则认为这是皇帝要玩鸟尽弓藏的把戏。 具体如何,除了张儒和朱佑樘之外,也只有李东阳能猜测出一二。 张儒躬身谢恩:“臣谢主隆恩!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朱佑樘大手一挥:“说来!” 张儒道:“臣恳请陛下调一人入臣麾下,此人才智,千古难有,已故内阁首辅邱老大人曾说此子将来必成国之栋梁。臣恳请陛下,将杨廷和调入臣麾下听命。” 朱佑樘翻检了一下记忆,似乎不记得有一个叫杨廷和的臣子,十分爽快的答应:“准了!” 然后,这一君一臣一唱一和的把事情给敲定了,其他有反对意见的人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意见,朱佑樘对萧敬使了个眼色,这位人老沉静的老宦官马上就高喝:“退朝!” 散朝之后,朱永和张儒并肩而走,朱永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眼睛都不看路,直到走出太和门才道:“文轩真是好手段呐!这是打算用完老夫和徐老头之后,就打算弃如敝履了不是?” 张儒颇为讶异的转头看向朱永:“国公大人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严重的,文轩何德何能,敢对二位老国公下手。文轩不过是看这大明的吏治太过**,想要动一动刀子罢了。 国公应该知道文轩是闲不住的人,这一闲下来,可就浑身酸痛了。” 朱永严重精光一闪而过:“那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文轩可能答应?” 张儒笑道:“老公爷有什么吩咐,先说说看,文轩若能办到,定不会推辞。” 朱永道:“老夫也没别的要求,便是此番文轩南巡江南,能够给老夫些颜面,放过一些人而已。” 保国公府家大业大,那人自然不在少数。愿意傍他这颗大树的人也不少,他无法保证这些人家底都清白。 在跟张儒交好之后,他特地命朱晖前往江南,让很多人都放弃了某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特别是万安逆党倒台之后,朱永更是好好敲打了一下那些不怎么听话的人。 张儒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老国公是觉得江南十万官吏,锦衣卫的昭狱装不下?” 朱永状似无意的道:“文轩,你是年轻人,有锐气是正常的。不过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免得骑虎难下。” 张儒意味深长道:“老国公觉得万安这个人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朱永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儒会扯到万安身上去。 张儒又道:“万安不过是一个过气阁老,门下有些文官为其摇旗呐喊,晚辈可以理解。可晚辈不能理解的是,他万安何德何能,可以将老国公经营得铁板一般的十二团营调动。 光是调动十二团营也就算了,他还能勾搭两个食陛下俸禄的侯爷,这一点,老公爷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不管老国公有没有怀疑过,反正文轩心中的疑虑是从来都没有消退过。 这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要是文轩不趁着自己能够动弹的时候,好好先把这些胆大包天的贼子震下去。等到那一天文轩年老体衰,这些人要杀我,可就很容易了。” 话里面释放的意思十分明显,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自保,而且我现在怀疑万安背后的人就是你。你如果不肯给我活路,那么大家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 朱永挑眉问:“文轩是在怀疑老夫?” 张儒不置可否的道:“怀疑不敢说,反正谁做的事,谁清楚而已。文轩跟朱晖大哥相交甚笃,老国公可不要让文轩难做啊!” 朱永跟着他的步伐,好半天没有说话。 待已经走到了街上,他才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惜你太聪明了。过刚易折这样简单的道理,你没有理由不懂才是。一人之力抗整个大明官场,你做好了准备么?” “虽千万人,吾往矣!”张儒斩钉截铁道。 朱永转身离开,留下一声长叹。 张儒转过身,看着朱永渐渐变小的身影,不由有些出神。 回到家中之后,朱永没有找自己颇为看重的儿子朱晖,而是让亲信的下人怀揣他所写的密信去了江南。 在那下人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叮嘱:“所有人不要掺和,任由他折腾去吧!这江南,注定是太平不了了。” 张儒不知道这些,他反而有些担心,去了江南之后,朱永的人会给自己添麻烦。 本来是自己的盟友,没想到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至今,张儒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第七百三十七章:悄然离京 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们紧守着这些秘密,可能会将秘密带进棺材里。 朱永有朱永的秘密,张儒有张儒的秘密,两个人都不会刻意去问,就算是问,对方也未必会说。 又过了些时日,一切准备妥当,张儒着手南巡事宜。 弘治十二年正月,大雪纷飞,初十的早上十分寒冷,七八辆马车从定国公府鱼贯而出,当头一辆马车上,是自愿打头阵的三个读书人。 最中间的马车中,张儒和杨廷和并列而坐,张儒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昨夜他跟皇帝彻夜深谈,直到今天早上才离开皇宫。 本来是直奔江南的行程,因为皇帝下令刘琦为护卫将军的缘故,转道宣府盘桓了数日。 再次相见,刘琦憔悴了不少,远没有以前跟着张儒混饭吃的那种潇洒了。 毕竟这段时间他带着近万人在大同的时候,可是被马璁的人排挤得不行。不是找他们的麻烦,就是让他手下的兄弟离开。 他对马璁那可真算得上是恨之入骨了,偏偏手头上那点可怜的兵力又干不过人家,只好忍气吞声。 本来想等到朝廷的安置之后,他就解甲归田,可似乎朝廷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的意思。 护卫将军,说起来十分好听,但事未必好做。 用膝盖骨想一想都知道,张儒是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他跟了张儒一定的时间,对张儒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张儒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这次,就有劳你了。”张儒似乎不记得刘琦曾有过反叛的想法了,拍着他的肩膀道。 好在王周不在队伍之中,不然估摸着这俩人得打起来。 张安上奏说自己年老体弱,已经不适合在辽东那样的地方当官,皇帝朱佑樘也表示理解老将,让张安推荐人选。于是,张安十分不厚道的推荐了一个叫王周的年轻人。 王周闹了一两天,都是在家里跟自家老爷子王恕闹腾。可王恕一句话把所有事都给他说死了,你是朝廷的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要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最后,王恕还甩出一句,如果你要是不想去,可以问问定国公的意见。 这下王周才算彻底偃旗息鼓,让他去问张儒意见,那简直就是找死。 没办法的王周轻车简从就去了辽东,换回张安这个宿将在京城养老。 对此,张儒倒是没有太大的意见,自己的兄弟终究是要飞的,如果翅膀硬了还不飞,那就是他张文轩的不是了。 而今,张儒麾下两员大将占据两个地方的总兵位置,虽然说马璁不一定还像以前那般如臂指使,可也绝对不至于做什么加害张儒的事。 王周就更不用说了,以他的能力,去了辽东之后,辽东那帮苦哈哈的边军日子估计会好过不少,当然,苦也绝对不会少吃。 只是张安也没有想到,这个无心之举,竟然让大明辽东边军,在二十年之后成为了大明真正的中流砥柱。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刘琦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片刻,发现没有王周的踪影之后讪笑道:“公爷说笑了,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张儒笑道:“什么分内之事,本公的周全,可是全都仰仗刘将军了。这次去江南,有机会得去湖广看看,这湖广地界上的人是霸气十足,一个读书人都有舍身取义的勇气。看看这样的人,生活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到了自己的堂弟,刘琦还是老脸一红。 想当年张儒就是看在堂弟的面子上,才勉强把自己一个把司官纳入麾下。而自己羽翼渐丰之后,竟然选择了背叛。 这次张儒提及堂弟刘鹏,就算是无意的,他也会当成有意的。 “走吧,你手下还有三千人,勉强这次能够成行。不过火器就不要带了,杀伐之器,带着在路上反而没那么安全。”张儒又说了一句。 刘琦这下不干了:“公爷,这一路上难免遇到些山贼马匪什么的,还是让兄弟们带上吃饭的家伙好些。” 张儒淡淡道:“咱们有这么多人,一般的山贼马匪根本就不干接触,带不带都不是事。莫不是说你的人在拿了火器之后,连最基本的作战本能都没了?” 刘琦道:“公爷安全为上,还是小心为好。” 张儒笑道:“没事没事,你不对我动手,应该没人敢对我动手。我飙云骑的人和暗卫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当然,你一定要带火器也不是问题,把所有枪子交给我的人,把所有火药交给我的人。 刘琦啊,不是我胆小,而是我怕啊! 你在大同做的事,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要是在那个立场的人不是王周而是我,我是不是早就吃了你的铅子了。 一个人,一生有很多机会,有些机会能够把握得住,有些机会一辈子都把握不了。 我张文轩不是什么好人,也从不认为你刘琦是什么好人。 但是,我一直都将你当自己人。” 刘琦倒也光棍,见张儒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索性道:“公爷如果不放心,刘琦不跟随便是。” 张儒点点头道:“对,我不放心,我很不放心。你是背叛过一次的人,而且你背叛我不是因为别人的命令,而是自己的想法。 你有野心,我可以理解,你有抱负,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把我当傻子玩,我张文轩也不是傻子。 我不能命令你去做什么,你是神机营的将领,我也不敢命令你去做什么,因为我怕被人给卖了。 我这人有点毛病,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背叛,你既然已经背叛过,我还拿什么相信你? 是拿你那个已经战死沙场的书生堂弟刘鹏?还是拿你神机营数千先进火枪? 你认为我不公,可你知不知道范统问我讨要神机营的权柄讨了多久? 我今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张文轩不曾愧对你而已。你的人可以带走,火器全部留下,以后,你不再是大明的军人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幡然悔悟 一句话,可以说定了刘琦的生死,也可以说绝了他所有的后路。 “好,我走。”刘琦没有死皮赖脸的求张儒,而是十分干脆利落的应下了。 等他转身离开之后,范统忍不住问道:“老大,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张儒眼中不带丝毫感情,语气也十分冰冷:“当他用短铳抵着王周的脑袋的时候,他就应该会想到有今天。我可以看在他那个已经故去的堂弟的面子上给他一条活路,但是我无法让他继续留在我的身边。 犯了错,就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否则,是个人就能欺负我张文轩的兄弟,是个人就能将我张文轩当成傻子,那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张儒的规矩,容不得背叛。 姜伟当年数次背叛,张儒能够原谅,是因为姜伟本性不坏,要说背叛,甚至是姜伟背叛了天门九卫,背叛了皇帝。 而刘琦不同,刘琦完全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说不得也有某些人在其中作祟,而这个人现在到底是否改邪归正,张儒暂时还不知道。所以他不会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自己的家人想。 从宣府选了两千老卒带上,神机营的人每个人从宣府文轩号分号领了二十两银子离开。以前跟刘琦关系算是不错的飙云骑中人送了三千两银子给他,然后,看着他离开大同。 大家都是依靠一个强权者活着的存在,所以愿意跟随刘琦回湖广的人不是很多,加上他自己,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几人算得上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家中已经没有家人了,这才愿意跟随刘琦离开。 半道上,刘琦时不时的回头看眼越来越小的大同府城,心中悲哀不已。 身边兄弟看到之后忍不住问:“将军,难道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吗?” 刘琦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叹道:“不是所有事,都有回头路可走的。有些事,一旦做了,那就永远都没法回头了。生死之间的事是如此,兄弟之间的事也是如此。他把我当兄弟,我把他当傻子,最后,得不偿失。” 手下的人无奈的发出了一声长叹:“当初,真的不应该听那人的话。” 刘琦淡淡道:“做都已经做了,再后悔,也没用。那个人能管着我们的前途,我们不停,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兄弟们跟着我找一条死路,兄弟们想必也不想走一条死路。现在能够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这些年虽然官职没有得到升迁,但口袋里的银子还不算少。你们七人都是跟了我很久的老兄弟了。 我家在长沙府算不得大户人家,只有几亩薄田,到时候回到长沙府之后,给你们一人出点银子,做点小生意算了。 咱们这辈子,也算是拼搏过,至少跟了公爷一场,没有对不起自己。 至于对不起公爷的事,只能等到下辈子再说了。 下回公爷有用得着的地方,咱们的命,或许能够派上用场。不过我是真心希望公爷永远都没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 走吧!” 再回首,已无半分留恋。 就跟刘琦自己说的那样,有些事,做了之后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就算有人愿意给机会,他们这样的沙场厮杀汉,也不会愿意摇尾乞怜让对方给自己一条活路。 事实上这次张儒来大同,刘琦就没想过反抗,甚至想过引颈就戮。 他觉得自己的背叛一定会让张儒雷霆大怒,再不济,也会把他打个半死。没想到张儒并没有太多的怒火,反而还给了他一条生路。 对于他来说,这条命,等于是捡来的。 长沙那边毕竟是他的家乡,别的他不敢保证,让几个兄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他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堂弟是个读书人,张儒又对堂弟如此看重,就算长沙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处,那些官吏说不得也会看在堂弟刘鹏的面子上,对他们网开一面。 这一去,再见的时候,彼此都是垂垂老矣。数十年后,愧疚了一辈子的刘琦,终于还是当着张儒的面说了一句对不起老大。 直到张儒笑着说没事之后,他才与世长辞。 这边刘琦离开大同,只是骑了几匹快马,那边张儒的大部队再次出发,却是从宣府直征调了几千老卒。 好在当年随他征战的老卒还有一些在军中任职,他一发话,马上就有人跟着来了。 再次出发,队伍速度不快,张儒可以说是一路游山玩水。 对于几个年轻人询问的中途见到贪官污吏是否停留,张儒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必须要管,不然他这个钦差大臣,那就是****的。 还真别说,在行走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麻烦。 途经开封府,有少妇衣衫褴褛倒于路途之中,随行飙云骑查验之后发现尚有气息,便由军医进行医治。 女性飙云骑为少妇披好衣服之后,军医诊断说是这少妇乃是被人谋杀。只是这少妇命大,并未当时窒息而死,这一点从她脖子上的勒痕便可以看出。 出门没多久就遇到这样的事,张儒有些恼火,这开封府乃是周王朱同镳的地盘,为何会有美艳少妇差点倒毙路途之中? “带上她,进了开封府之后再说。”一切只有进了开封府城才知道。 这么一大队队伍前来,守门的卒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一边让人去通知开封府尹来接驾,一方面极其谄媚的引着张儒车驾朝城内走去。 路上要经过几条热闹的大街,街上百姓有些看到了车驾之后马上让开位置,没有看到的则让那些守城卒子一顿鞭子给打开了。 听到有人惨嚎,张儒忍不住掀开车帘,正好看到了让他大为光火的一幕。 那四十来岁的黝黑卒子竟然拿着鞭子猛抽一个读书人:“让你挡道,让你挡道,不知道来的是贵人不成!” 一把掀开车帘,张儒跳出马车,抓住那黝黑卒子的手,用力一扭,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第七百三十九章:读书人 那卒子吃痛,手里的鞭子立时掉落在地,他脸色有些扭曲的问:“公爷,您这是...” 张儒松开了手:“什么时候,咱大明的读书人已经这般孱弱了。你一个收成之卒,怎敢如此欺辱读书人。” “这些该死的腐儒不知公爷驾临,胆敢挡道,末将这是为公爷出气呢!”黝黑卒子被张儒给揍了,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腆着脸皮嬉皮笑脸的站起来道。 张儒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亲手将身上已经有十几道鞭痕的书生扶起来:“本公巡视江南,并非是鱼肉乡里。你这般做,是让百姓以为本公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衙内不成! 读书人有功名在身,又岂是你这等卒子可欺辱的。 在本公面前,你一个小小的营队,还不配称为末将!” 那书生从张儒的装束也看出张儒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可他却拉了拉张儒的衣角:“这位贵人,小生挨一顿鞭子事小,可不要让贵人为难了。这开封府说了算的,并非开封府尹,而是另有其人,贵人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张儒为书生拍了拍身上灰尘,傲然道:“大明富有四海,地方官员有所疏漏,京中又离各地过远,无从管理,可也容不得如此乌烟瘴气的事情发生。本公武将出身,却也见不得有人如此欺负读书人。 本公犹记得当年在大同边镇有一个叫刘鹏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手持丈八长枪,杀敌十余人,身中十六创而战死边疆。 那是何等威风! 而今你受了欺负,却还能如此忍气吞声,岂是读书人所为。” 书生面露难色:“这位公爷,这开封府的水很深,公爷还是不要乱掺和了。” 那黝黑卒子也跟口道:“是啊,我打人家,人家还得帮我说好话。公爷您最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能过去也就过去了。真要是在开封府闹出点什么动静,到时候只怕谁都保不住你。” 张儒冷哼道:“老子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守城卒子,竟然也该如此跟本公说话了。 范统何在!” “末将在!”范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落地的时候正好单膝跪地。 “马上持我兵符,调宣武卫、陈州卫、信阳卫三卫兵丁过来。老子倒要看看,这开封府,到底还是不是朝廷的地盘。”张儒怒道。 那面色黝黑的卒子有些慌了神,色厉内荏道:“公爷远道而来,怕是不太清楚这开封府到底是谁的地盘。小将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之卒,可说的话,却未必是没有道理的。 公爷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勋爵,只怕也不想就这么丢掉吧! 公爷最好还是为自己想想,您这两千人,对开封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张儒不怒反笑:“哈哈哈哈,老子在大同的时候面对两任鞑靼大汗的威胁都不曾畏惧,今日在大明的地盘上,竟然有人敢说要我张儒丢官。 好,很好! 孟傥何在!” “末将在!”同样的姿势落地。 “马上带三百兵丁,召集开封城内所有锦衣卫待命!” “末将遵命!” “肖阿奴何在!” “末将在!” “带着兄弟们,做好防御阵势,所有火器全部拿出来,任何人靠近三十丈之内,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 “高隐鹤何在!” “末将在!” “带三百人离开,前往山西镇、大同镇调兵十万,剿匪!若是本公身死,告诉马璁,此战,复仇!” 人马开始动作,次啊不过短短一盏茶功夫,张儒的人已经完成了防御阵势,所有人将中军围成了铁桶。 那书生显然没有料到这公爷竟然是杀伐之气如此浓郁的定国公,在看到这一幕幕,听到这一句句命令之后,他彻底懵了。 同时被张儒的命令吓懵的,还有那个刚才还大言不惭威胁张儒的守城军卒。 另外一边,封地开封的周王朱同镳第一时间让王府亲卫前往城门拦截张儒下令出城传讯的人,另一方面,带着三五随从马不停蹄的赶往事发之地。 身边的几个心腹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早就听说张儒要代天子巡视江南,没想到人家还没有去江南,就被自己那些不成器的手下给逼得留下了。 朱同镳也知道自己在开封府作威作福太久,生怕张儒抓住他的小辫子,所以这段时间还特地让手下的人收敛些。 没想到,就因为一个守城军卒献媚之举,竟然让张儒雷霆大怒。 而他手下的人因为在这开封城内实在没人管束,所以说话极为高调。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赶到现场,尽努力,去平息张儒的怒火。 “哈哈哈,我说怎么一大早就有喜鹊叫喳喳,感情是定国公来了。”朱同镳人未到,声音已经先到。 周围本有不少围观百姓,可一看到朱同镳之后,纷纷像看到了鬼怪一样避之不及。张儒麾下两千人的防御姿势没有吓退那些老百姓,朱同镳带着不过区区三五人,却让百姓消失一空。 这样的震慑力,让张儒心中暗自震撼,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身边已经色变的守城小卒瑟瑟发抖,显然,他对朱同镳也是害怕到了极点的。 静等朱同镳接近,离得三十丈,张儒下令不进行攻击。 既然现在开封府真正管事的人来了,他也想看看,朱同镳能够给他一个怎样的解释。 这些就藩的藩王一个个的在藩地作威作福,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这次如果能敲打敲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朱同镳下马后一脸笑容,口中连连致歉:“定国公见谅,实在是这些不懂事的丘八不懂规矩,惊扰了你的车驾,小王再次替他们给你道歉了。” 一个王爷,放下身价,在一个国公面前说这样的话,已经是十分低声下气了。 朱同镳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身上虽然穿着蟒袍玉带,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皇亲国戚。 张儒却并未给朱同镳这个面子,面色阴寒道:“周王真是好大的威风,我来这开封城,竟然不知道这开封城到底是皇家的了,还是王爷家的了。” 第七百四十章:重新认识 朱同镳见过的钦差大臣有不少,见过的国公侯爷也有不少,一般人都习惯虚与委蛇,就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面子。 ? ? ?· 因为对张儒的为人早有耳闻,也知道张儒在当今圣上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地位,故而他才低声下气。 可没想到张儒如此不给面子,他顿时有些下不来台的说了一句:“定国公这话说得似乎有些不妥吧!” 张儒冷笑道:“妥不妥的,你我心知肚明。周王殿下也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此次我带兵下江南,目的也没那么简单。” 朱同镳听到这话猛然想起被压在书桌底下的一封信,那封信是自己京中老友写给自己的。只是自己一直都没太拿张儒当回事,还没来得及看信件的内容。 他说他的目的不简单,难不成是这位新晋的定国公乃是奉命前来削藩的? 转念一想,这种可能又有些不切实际,如果是削藩的话,也不应该先对他这个周王下手才是。 现在整个大明最有权势的王爷,乃是宁王,而不是他周王。 “定国公是要拿本王开刀?”朱同镳语气变冷,目光森然。? 要· 张儒道:“若是周王殿下有不法事,我自然会对周王殿下动手。若周王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是想对殿下动手,也没有机会不是。” 自己做没做违法乱纪的事,自己最是清楚,别说是他自己了,就是他王府中的不少下人,都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 只是老百姓不敢声张,因为他是大明的周王。 而官府那边的读书人,一开始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要找他朱同镳的麻烦,可死了几个知府之后,就再没人敢触他的霉头了。 现在张儒带着两千人气势汹汹而来,谁知道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若是削藩,说不得他就得马上联系其他地方的各路藩王准备向朝廷施压了。若是真的只是借道,他还真没有那个必要得罪张儒这么一个皇帝眼中的红人。 说时迟那时快,朱同镳的脸色转变十分顺当,马上就满脸堆笑:“定国公可真会说笑,本王怎么会做那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本王好歹也是大明王侯,象征着皇家的体面,爱民如子不说,只要有点什么事,本王都是积极响应的。??? ? ?· 定国公远道而来,正好经过本王藩地,本王若是不尽地主之谊,说出去怕是要颜面无光了。 你可不能走,得在开封多盘桓几日再说。” 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同镳,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了才道:“周王殿下既然说自己爱民如子,那我正好有一件事得殿下帮忙才能解决。这守城小卒嚣张得紧,说我一个小小的国公,也敢在开封府放肆,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 这不,臣下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见不得欺凌弱小的事,更受不得威胁。 一怒之下,臣下便让人前往大同、山西两地调兵剿匪,相信要不了多久,开封卫和陈州卫的人就会到了。” 朱同镳骤然色变,不过这脸色不是对张儒的。他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黝黑小卒,一脚踹在对方胸口,然后躲过身边随从的马鞭就是一顿乱抽。 抽了半天之后,小老头气喘吁吁的把马鞭扔在地上,然后指着地上的小卒道:“定国公你也敢得罪,不想活了不成!谁借给你的胆子,竟然敢鱼肉乡里。看来平日本王对你们是太过仁慈了,竟然让你们在开封府作威作福。” 说罢,他作势又要动手。 张儒抓住他的手臂道:“周王殿下不必动怒,不过是一个小卒子而已,何劳殿下亲自动手。 若是殿下信得过文轩,便把人交给文轩。文轩手下的人别的本事没有,刑讯方面的事倒是有两把刷子。 一个晚上,只要一个晚上,文轩保证能够从这小卒口中问出事情始末。 陛下都说,读书人是大明的根基,可这小卒现在完全不把读书人放在眼里。本公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竟然敢如此蔑视读书人。” 说了半天,听张儒的口气似乎是为了给读书人出气,朱同镳不由松了口气。 他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只想着能够在开封踏踏实实当一个藩王,在这一个地方作威作福,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只要张儒不是奉命前来削藩的,他就不用跟对方死磕。 所以他马上就用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着地上的黝黑小卒:“人呢,是本王的人,怎么招也不能交给文轩你来处置不是。好歹也有三卫人马跟着本王吃饭,这样会让人小看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本王让人把他带下去,明日给你一个交代,一个让你满意的交代。” 张儒不置可否,站在原地不动。 显然,他对朱同镳的意见并不是那么赞同。 正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开封府尹常洛来了,他和朱同镳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一个肥胖如猪,一个干瘦如狗。 屁颠屁颠的常洛一到张儒面前,立马下跪磕头,然后才给朱同镳请安。 张儒面带讽刺:“常大人来得可够快的啊,这才发生没多久的事,你一地父母官立马就知道了。” 常洛讪笑道:“下官来迟,下官来迟,请公爷海涵,海涵!” 张儒冷冷道:“我看你也就能在说话的时候拽文,别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个文人了。说说,怎的你开封城内的读书人,是一个守城小卒都可以看不起的。” 常洛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朱同镳,看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苦着脸道:“这下官也不知道啊,公爷完全可以派人调查,这开封城内的读书人,地位还是挺高的。这小卒对这读书人下手,估摸着是私人恩怨吧!” 张儒嘿嘿笑答:“嘿嘿,私人恩怨啊!原来是这样,看样子,是本公小题大做了不是?一个读书人当街被打,还帮着打人的人说话,你说,这是私人恩怨?本公就不信,你开封城的读书人没有半点脊梁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老少爷们 常洛比朱同镳要离开的地方在于他读过书,知道很多计策。 · 他马上知道要让眼前这位年轻的公爷相信自己说的话,就必须有人帮自己作证。而且作证的人不能是官员,不能是贵胄,只能是这些老百姓。 “各位老少爷们们,你们说说,咱们这开封城内的读书人地位高不高!”常洛突然朝周围高喝。 天可怜见,现在周围哪里还有什么看客啊! 他嚷嚷了一声之后发现周围没人,这才转脸对捕头道:“去,找几个老百姓过来,让他们告诉公爷。” 张儒冷眼看着这一切。 等待,并不是最痛苦的事,尤其是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等待。 他就像一个看客,看着这些人惺惺作态,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在冷笑不已。 也许是想要尽快赔礼道歉,也许是想要尽快求得原谅,总之,那些所谓的百姓来的速度很快。 十几个人,清一色的汉子,而且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 知道的以为这是百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知府大人要带人去围攻谁。 张儒双眼微眯:“这就是你口中的百姓?” 常洛不由老脸一红,讪笑道:“公爷雄威,已经震慑开封城的百姓,很多老百姓都躲起来了,所以就只能找些胆大的过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常洛不认为自己的马屁有什么漏洞。 可惜,他遇到的人叫张文轩,是一个在京城被文武百官呼为张阎王的存在。 他见过的风浪,元不是常洛这样的小知府能够见到的。 试想想,一个能够孤身进入鞑靼数十万大军的大营内谈笑风生的人,又怎会被他几句好听的话给蒙蔽过去。 “放肆!看来这开封城在你手里,已经彻底乱了章法了!”张儒暴喝道。 常洛一愣,显然没料到张儒会突然发作。 眼神不由自主又飘到了朱同镳身上,朱同镳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让常洛低头看地。 朱同镳便是这开封城的土皇帝,不管是来上任的文官还是武将,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否则轻则丢官罢爵,重则家破人亡。 多年积威,朱同镳麾下有一群能够杀人越货的杀手,也有一群善于笼络人心的读书人。 张儒的暴怒,让朱同镳直接将一个四品知府当成了弃子,他个跟着暴喝:“跪下!” “殿下,公爷,您二位这是怎么了?”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的常洛一脸茫然的跪下。 · 张儒冷笑不止:“好一个堂堂的开封府尹,没想到骨头竟然这么软。枉你读那么多圣贤书,却连最起码的骨气二字都不明白。你可知罪!” 常洛惊得满头大汗,在地上磕头不止:“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张儒道:“你现在不知道何罪之有,等锦衣卫来的时候,你再知道就晚了。” 一听这话,常洛便知道张儒并没有可靠的证据,更是肆无忌惮:“公爷一定要冤枉下官,下官也没有办法,只有引颈就戮。” 言语间,他将自己说得好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好官一样。 张儒淡淡道:“本公此番不仅要你引颈就戮,还要你心甘情愿的引颈就戮。来人,请出王命旗牌!” 王命旗牌一出,百官跪伏。 连朱同镳也不得不装作一脸恭敬的候着,脑袋微微低垂,双手放在腹部,表示自己不敢稍有逾越。 开封锦衣卫百户前来,满头大汗。 这是一个红脸膛的汉子,身材十分匀称,不胖不瘦,蒜头鼻,嘴很大,眼睛很小。组合在一起的五官,看上去极为凶戾。 见到在场的几位贵人之后,这个叫常威的汉子下马先是对张儒下跪,然后才向王爷请安。 如果说常洛是因为属于朱同镳的心腹而先向张儒下跪,那么常威则是因为佩服张儒才向他先下跪。 王爵比公爵要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而接连两人,都是先跪张儒而后跪朱同镳,这让朱同镳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到现在还期盼着不好跟张儒起冲突,想让张儒快点离开他的封地。 别看常洛和常威是一个姓,可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平日里两人虽然都在开封城,却少有交集。 常威不喜欢常洛的阿谀奉承,常洛也不喜欢常威的超然物外。 两人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就算有点什么摩擦,一般都是常洛先让人退一步。 毕竟锦衣卫是唯一一个可以直达天听的机构,他们的都指挥使,是颇受定国公张儒看重的牟斌。 “起来吧!你手中可有此人罪证?”张儒言简意赅的道。 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这样的定国公让常威有了新的认识。 他恭敬道:“不知公爷要的是他什么样的罪证,是要他死,还是要他家破人亡。” 他的容貌加上他说话时候的语气,让人如坠冰窖。 张儒乜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常洛:“自然是要常大人心甘情愿引颈就戮的证据。” 常威告了个罪:“公爷恕罪,此番出来,未带卷宗。不过光是末将知道的罪行,便有三宗足以让常大人引颈就戮。 弘治八年九月初八,常洛携师爷二人、捕快其人前往开封府城新月楼找乐子,当夜,新月楼花魁上吊自杀。经仵作勘察,发现此女死前非完璧之身,乃是被人破瓜之后不堪受辱才自杀。 经查,当夜唯一进过此女香闺者,唯有常洛。 弘治九年三月十一,城南有乡绅李茂,家有两天三百亩,恰巧与常洛家中两条毗邻。常洛曾放言出资购买,李茂已;良田乃是祖传,不想出卖为由拒绝。 弘治九年三月十三日,李茂家中二十一口暴毙,死因不明。 衙门里的仵作勘验之后说是自杀,经锦衣卫侦缉高手勘察,李茂一家二十一口乃是被人投毒。 就在前不久,有异乡女子前来卖唱,此二人为姑嫂二人,二人姿色颇为不错。常洛色心大起,带人强行带走小姑子,将其**子当面掐死之后扔出了城。 就这三件事,不知是否能让常洛大人当场自裁?” 第七百四十二章:要个公道 张儒闻言不置可否,叫过身边一人吩咐了几句之后,那人便带着他们在城外救下来的少妇过来了。 · 少妇一看到常洛,就像是看到了鬼怪一样,慌忙往那飙云骑身后躲。 张儒温声道:“小娘子莫怕,本公在此,无人能伤害你。你看看地上跪着的这人,是否是迫害你的人。” 别说少妇了,常洛抬头看到少妇之后,也吓得要死。 神鬼之说,这个时代的人都很相信,即便常洛是一个读过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读书人,他也十分相信。 看到明明被杀了却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妇,他顿时慌了神,一咕噜爬到张儒脚边,抱着他的小腿嚎啕大哭:“公爷,公爷,下官错了,下官知错了。都是下官一时糊涂,请公爷饶了下官,饶了下官啊!” 张儒冷冷道:“饶不饶你,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能饶你,天能饶你?能让我锦衣卫的百户记得你如此之多的罪状,证明你做的恶事远远不止这些。现在,你是引颈就戮,还是等待律法,你自己决定。” 这话一出,基本上等于绝了他生的希望。 · 常洛十分绝望的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希望主子能够帮自己说话。可惜,朱同镳对这一切不予置评,似乎根本没有插嘴的打算。 彻底绝望的常洛一把夺过一个飙云骑的佩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鲜血喷涌而出,一个正四品知府,就这么成了自己刀下的亡魂。 张儒看都不看已经死了的常洛,在他眼里,这种鱼肉乡里的狗官,根本不配他去看。 转头笑意盈盈对还在懵然之中的朱同镳道:“周王殿下海涵,下官不讲规矩,在殿下的地盘上杀人,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此獠行事太过猖狂,下官也是迫不得已,才做此决定的。 周王殿下海量汪涵,想来应该是不会在意下官的莽撞举动的。” 朱同镳是有苦说不出,心道你他娘的现在都已经把人给杀了,还把王命旗牌取出来了,老子还能说什么不是。 心谤腹非归心谤腹非,朱同镳面上倒是十分和气:“定国公说笑了,本王怎会怪罪你,你这是为民除害啊!” 跟着朱同镳一同去了王府,那边被朱同镳的人拦住的人也回来了,不过这些人有不少带伤的,朱同镳那边的人估计都没了,所以张儒也没吭声。 ?· 自己手下的人什么战斗力张儒最清楚,要说朱同镳派了很多人,那自己的人自然是逃脱不了。不过据手下人说,对方不过派了一二百人前往拦截,自然是拦不住的。 命令是下了,难道他们还真能跑到大同调兵不成。 很显然,张儒只是暂时吓唬一下那些人而已。 在闹市的一场闹剧,直接让一个四品知府畏罪自杀,开封府的百姓对张儒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同样,朱同镳对张儒,也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酒桌上二人推杯换盏,朱同镳叫了不少王府幕僚相伴,每一个敬酒的人张儒都是来者不拒,喝了不少酒之后,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醉倒不少,朱同镳也有了七八分醉意,整个酒桌上,唯一算得上清醒的便只有张儒跟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幕僚。 此人长相俊秀,身上的穿着远没有其他人华贵,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套在身上,很是合身。 朱同镳趴在桌上,口中呢喃,也不知道他在嘟囔些什么。 年轻幕僚遥遥举杯:“公爷一到开封便杀开封三害之一,不才佩服。” 张儒淡淡道:“过奖。” 一口闷了约莫有二两的酒水,张儒面不变色。 那年轻幕僚本就没喝多少,这一杯酒水却是一滴不漏的进了腹中,顿时觉得腹中火烧火燎一般难受。 “公爷海量。”压着酒气,年轻幕僚竖起了大拇指。 张儒笑道:“不过是在京中应酬太多,锻炼出来的而已,兄台似乎酒量不怎么样呐!” 年轻幕僚赧然道:“逢知己千杯不醉,遇宵小半杯就倒,公爷算幸运,至少不才喝了一杯酒,还没躺下。” 张儒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来开封之前就听说周王殿下海量,而今一见,却不过如此,谁知是否佯装癫狂。” 年轻幕僚也笑道:“这话有些言重了,周王殿下已经年老,自然酒量比不过公爷。公爷一人,岂能是万人敌。若是开封城的人都跟公爷喝一杯酒,只怕公爷也得醉了去。” 张儒端起杯子放在嘴边,还没喝,又放下酒杯:“能跟本公喝酒的人,身份地位都不会低。开封城内所有人敬酒,本公也未必会喝所有人敬的酒。更何况我麾下数千兄弟,每一个都是海量,未必就不能一拼。” 年轻幕僚一脸佩服的道:“果然不愧是鞑靼大营里杀了个三进三出的定国公。定之一字,简直如有神助。大明有公爷这样的人存在,何愁不长治久安。” 张儒幽幽长叹:“可惜,大明有本公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而常洛这样的人又实在太多。现在本公还年轻,有把力气跟他们折腾,等本公什么时候累了,就任由他们折腾去了。” 年轻幕僚笑道:“公爷这话说得就有些不负责任了。” 张儒道:“人有多大能耐,一开始自己就要知道。如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又怎能把事情办好。说到底,本公也是一个凡夫俗子,并非神圣。人总有累的时候,本公自问对得起大明,仅此而已。” “公爷既然觉得累,又为何会有此番南行?”年轻幕僚的问题来了。 “要一个公道,一个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公道,一个能让大明百姓安居乐业的公道,一个能让朝廷文武百官都缄口不言的公道。”张儒一字一顿道。 他来,求的是一个公道,为老百姓求,为官员求,为自己的良心求。 年轻幕僚沉默了,事实上之前的话语,都是在打机锋而已。 他帮朱同镳试探张儒,张儒何尝不是通过他来试探朱同镳。 第七百四十三章:公道在何处 “公道在何处?”思忖良久,年轻幕僚再次发问。 张儒避过问题,反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不才吴三省,一介腐儒而已。”年轻幕僚自嘲道。 能够当着别人的面嘲讽自己是一个腐儒,这样的读书人在这世间,很是少见。 张儒道:“吾日三省吾身,好名字!公道自在人心,没了人心,便没了公道。” “不才不知当不当问,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得不问。公爷若是为难,可以不予回答。敢问公爷此番南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削藩?还是其他?”吴三省感觉已经试探得差不多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儒也敞亮,丝毫不避讳的开始了嘲讽:“我说周王殿下为何准备这么大的排场,感情是在这里等着我呢!削藩的话如何?其他又如何?” 吴三省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朝张儒遥遥示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谁都没想到定国公竟有如此海量,这一桌上七八人,竟无一人是国公对手。 不才也是偷摸着少喝了不少,才能撑到现在。 总归是要有个人问这些不该问的问题的,总不能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最后事还给人家办不利索。” 张儒反问:“三省兄觉得周王为人如何?” 吴三省避重就轻的道:“人总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家人,为朋友,为身边在乎的人,做一些伤害别人的人,无可厚非。” 张儒反驳道:“照三省兄这么说,若是张某人在这开封城因为三省兄开罪了我身边的兄弟而大开杀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 一个国家之所有有律法,便是要约束某些人的某些行为。 江洋大盗也好,绿林好汉也罢,都要遵守这些规则。 普通老百姓也是人,天潢贵胄也是人,凭什么就能高人一等? 若是按照三省兄所言,那现在我跟你聊天,就是不对等的,按照所谓的规矩,三省兄应该坐在下首说话,又或者是跪着说话。” “公爷当真不肯给愿意回头的人一条路?”吴三省问道。 如果张儒不肯给一条路走,他也不会说什么,至少他能够给自己的主子一个交代。 不管这个交代满意不满意,终归是有一个交代,至少他不会觉得愧对每个月从主子手中拿走的银子。 张儒直截了当的道:“不可能!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有的人犯错可以理解,也有回头路可走。有的人犯错太重,伤了人命,就不可能有回头路走了。要按照你这么说,大家杀了人之后都说我诚心悔过,那是不是都不该杀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佛家的说法。 张儒不信这些,他信的,只有自己的本心。 一直在装醉的朱同镳直起上身,脸上满是灰败之色:“文轩呐,一般人没有回头路走,难道本王也没有回头路走?” 张儒淡淡道:“殿下总算是愿意醒来了,让一个传声筒跟我说话,殿下也不觉得累得慌。只要殿下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下官又怎会赶尽杀绝。若是殿下做了天怒人怨的事,便是我张文轩有心包庇,只怕也会有李文轩王文轩最后来要殿下的命。” “你这次,真的不是为了削藩?”朱同镳面色阴晴不定,他实在拿捏不准张儒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张儒摇头:“不是。” 朱同镳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张儒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陛下仁厚,不至于做削藩这种不近人情的事。这些年各大王府问朝廷要的银子,陛下也没打过折扣。不过我这次去江南,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反腐!**贪污问题,一直都是朝廷的积弊,这个问题不解决,海运赚再多的银子,最后也会被那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 我本没想在开封府城停留太长时间,只是遇到了事,忍不住便想要出面解决。 殿下在这开封到底做了什么事,其实很多人清楚。 城内百姓是敢怒不敢言,百官也是顾及殿下的身份不敢攻讦。但是文轩不同,文轩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殿下这些年做的事,死十次都够了。 我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跟殿下喝酒,就是想看看殿下是否有悔悟之心。” 朱同镳骤然色变:“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张儒道:“有的话,自然是有话好说。得罪太多人,对文轩自己也没有好处。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靠得住一些。 没有的话,那就休怪文轩手下无情了。 周王殿下在开封府城经营日久,又是殿下的封地,文轩也只好不自量力的跟殿下好好玩玩手段了。” 朱同镳阴测测的道:“你可不要忘了,这是本王的封地,本王的王府,还有三卫人马。” 张儒浑然不惧:“我若是怕了,在周王殿下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将殿下拿下了。说实话,你的实力,我早已估算过,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不会跟你摊牌。” 朱同镳自然是不信的,他觉得张儒的口气实在是太大了些。怎么说他也是大明的藩王,手底下有的是人。 张儒这次带来的人不过区区数千,他有十足的把握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些人。 至于张儒的生死,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顾,顶多就是安一个罪名,然后找些山贼马匪之类的人来当替死鬼而已。 “来人,拿下!”说时迟那时快,心念转变只在一瞬间。 张儒依然稳坐椅子上,不曾动弹。 朱同镳一声令下之后,早已埋伏在外面的人冲了进来,不少弓弩对准了张儒的身体。 只要朱同镳下令,张儒立马就能变成刺猬。 看他一点都不害怕,朱同镳得意道:“别以为故作镇定就能等到你的人来救你。放心,你死了之后,你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你的家眷,嘿嘿,本王是不介意笑纳的。你那两位夫人,身段和容貌都是上上之姿,可便宜本王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得意的周王 张儒端起酒杯,不紧不慢的喝着酒,似乎身后的几十个人都不是杀人不见血的杀手,而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朱同镳仰头大笑,得意的神色写在脸上。 回来之后,他看了老友给自己写的信,信中内容十分广泛,其中一条便是要他小心张儒。 信中隐晦表示,若是此番他能够干掉张儒,他能够得到无尽的好处。 从自己的本意来说,朱同镳是不愿意跟张儒这样一个年轻国公撕破脸皮的,张儒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成了国公了,天知道他将来会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朱同镳已经一把年纪了,可他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想。 一个国公的报复,一个王府能够承受得起。 可一个异姓王的报复,一个王府未必承受得起。 然而信中所许诺的巨额利益,已经试探之后张儒表达出来的决心,却让朱同镳动了心思。 张儒若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这埋伏在外面的人自然不会冒出来。就算被张儒发现了,这些人也只是护卫他们周全的侍卫。 可张儒一旦表现出了敌意,那么这些人随时都能从侍卫变成杀手。 他们听从的,只是朱同镳一个人的命令而已。 张儒的镇定让朱同镳莫名的心里发虚:“你难道真的不怕?” “怕!”张儒实实在在的说道:“是人就怕死,我也怕,你也怕!可现在我被你的人围着,我怕有用吗?而且,我就是怕,你未必会放过我。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死得有点骨气。” 朱同镳撇嘴不屑道:“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你虽然是武将,身上却有文人的酸腐之气,难怪本王看到你就不是很喜欢。 你杀了常洛,按照你的说法,一命偿一命是很正常的。 现在,到了你偿还的时候了。 至于你的妻儿,算是利息吧! 动手!” 动字刚出口,他就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喉咙处传来的紧缚感,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 那些本来已经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的侯府侍卫全部停下了动作,因为此刻张儒以一个十分安全的姿势扣住了周王的脖子。 谁敢动,张儒就敢随时随地拗断周王的脖子。 “你,你不要乱来。”朱同镳后背冒出了冷汗,心中前所未有的畏惧感充斥满了。 因为感觉到张儒手上的力道,他才这般发虚。 张儒冷冰冰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我说了,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玩什么手段。你也不够聪明,竟然不知道在酒水中下药。 难道你周王殿下从来都不打探打探京中情况?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从锦衣卫出来的?” 朱同镳连忙道:“文轩,文轩,咱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做这一切,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这都是朱永那老匹夫要本王做的啊!” 一听朱永这个名字,张儒眼中寒光迸射。 本以为离京之前对保国公一番似真非假的敲打会让这位已经垂垂老矣的老国公有所收敛,没想到他变本加厉。 他一直就怀疑万安背后的人是朱永,事后的种种迹象也充分表面,这幕后的主使的确极有可能是朱永。 “你是一个大明的王爷,难道还需要听一个国公的话不成!你不想杀我,就是朱永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会杀我。你之所以做今天的这一切,全部是因为你想杀我而已。”张儒不动声色的道:“保国公跟我的关系你怕是还不太清楚,这么些年,我能稳稳当当的当大明的国公,保国公可是功不可没的。” 朱同镳大骇:“原来,原来都是你们的一出计策。” 张儒淡淡道:“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次来,便是保国公让我来的。说是你周王鱼肉乡里,逼良为娼的事情做了不少。这种话他又不敢跟陛下说,只好让我这个跟陛下关系算得上亲近的人去说。 陛下知道你所犯之事后雷霆大怒,吩咐我彻查周王府不法之事。 现在好了,也不用查了。 光是一条谋杀钦差大臣,就足以让你朱同镳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朱同镳不敢有大动作,双手举起在胸前连连摆动:“文轩,文轩啊,我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受了蒙蔽才会如此的。 这一切,一切都非我所愿呐!” 张儒冷冷道:“我说了,你是王爷,别人无法命令你做些什么。除了陛下之外,没人能让你做这种事。” 朱同镳冷静下来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张儒道:“暂时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放过你,不过现在嘛,就得劳烦你跟我走一趟才行。你在手下这么多人,我好怕的。” “都放下武器,让他走!”朱同镳下令道。 几个忠心的手下马上惊呼:“殿下!” 他们知道,只要张儒带着朱同镳离开了王府,跟自己的人汇合之后,再想要拿下张儒,那就不容易了。 现在,至少他们投鼠忌器的同时,张儒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挡箭牌。就算是他们不让开,张儒也绝对不会伤害朱同镳性命。 朱同镳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们是想本王死吗?快点滚开,给本王滚开。” 谁都怕死,特别是朱同镳这种从小就生在金窝窝里的人王爷,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人世间的生活是极为不舍的。 等到让开了一条道路之后,张儒并没有马上挟持朱同镳离开,而是等到所有人放下了手中武器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挟持朱同镳走出王府。 他们刚一出门,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张儒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巴掌,朱同镳痛得打骂:“你们这些畜生跟上来干什么,滚回去,给本王滚回去。” 张儒冷冷的看着那些人退去,这才抓着朱同镳去找自己的人。 好在朱同镳暂时没有让人对自己的人下手,这也算是朱同镳失策的地方。 如果他同时派人攻击自己带来的人,那恐怕麻烦就小不了。 见张儒挟持朱同镳回来,手下的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暗入军营 范统上前关切问道:“老大,你没事吧!” 张儒松开手,将朱同镳一把推在地上:“捆起来!我能有什么事,这周王完全就是个窝囊废。? 要·” 范统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张儒细细分析开来,也没有避讳身边被五花大绑的周王:“这开封卫和陈州卫,估计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也不知道军中的人到底属于朝廷还是属于个人,所以我们不能莽撞。 真相已经大白,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保国公朱永。 故而咱们不能轻信地方军队。 这样,范统,你带孟傥选精锐之卒偷偷进入开封卫驻地,先试探一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再说。 不能只单独试探卫指挥使,因为很有可能那所谓的忠于朝廷的卫指挥使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必须把小到总旗的军官全部都查清楚,时间有些紧迫,办法你们自己想。 三天,我只等三天,就需要一支五千人的开封卫出现在我面前。” 范统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就答应了。 张儒又道:“肖阿奴,高隐鹤,你们两个去陈州卫驻地,这陈州卫虽然不在周王的领地之中,但相距太近,我担心陈州卫已经成了他的走狗。??? ? ?· 你们的时间稍微充足一点,有一旬时间。一旬之后,我要看到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出现在开封城内。” 肖阿奴他们的任务看上去简单一些,实际上一点都不简单。要在长途奔袭之后又短时间内混入陈州卫驻地,那是十分艰难的事。更何况一来一回的路上要耗费不少时间,只怕到了时间,他们也未必能够真正掌控陈州卫。 “事不宜迟,马上出发!”张儒办事,一点都不喜欢拖泥带水。 同样,他的手下也不喜欢拖泥带水。 几人几乎同时转身离开。 这样一来,张儒身边的人就剩下一个瘸腿的姜伟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姜伟不解的问道:“老大,为何让能力强一些的范统去开封卫,反而让能力比不上范统的肖阿奴和高隐鹤去陈州卫?” 在他看来,陈州卫路途遥远,肖阿奴和高隐鹤未必能完成任务。 张儒解释道:“范统羽翼已丰,肖阿奴和高隐鹤二人都有待打磨。不给他们压力的话,他们永远只能匍匐在我张文轩的羽翼之下。 ?·我的人,每一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我不容许有人明明有能力却没有出头之日。 别忘了,刘琦是怎么对我的。” 经过刘琦的事之后,张儒的确好好反省了一番。在某些角度看,其实刘琦之所以会反叛,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为此,他也自责过,可看到刘琦之后,他又无论如何都心软不下来。 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杀意,并没有杀了刘琦这个曾经的手下。 现在不同了,有刘琦的前车之鉴在,他不愿意手下的人再因为没有出头的机会而离开。所以他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去把握。 别看肖阿奴只是一个女人,可在很多方面,她比男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且这次他们离开,肯定会带上易容高手,这样一来,他们要混进驻地,相对来说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朱同镳听着张儒的分心,心已经凉了半截,同时,他又对这个年轻人佩服得紧。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除了某些读书人学习的是纵横之术外,很少有如此心思缜密的人。 而张儒,就是这些少之又少的人中间的一个。 姜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无意中还瞟了角落的朱同镳一眼:“那接下来咱们是先离开开封城还是?” 张儒呵呵一笑,指着角落的朱同镳:“为什么要离开呢!现在咱们手里有一千多人,还有这么大一个护身符。锦衣卫那边的人常威已经在清洗了,如果有他的人,相信很快就会被清洗出来。 这开封城不大,锦衣卫也不过几百人而已。 这还是多亏了牟斌中途曾经清洗过,否则咱们来的时候,这锦衣卫怕是也成了别人家的了。 现在开封府没有知府,河南布政使司那边估计不会这么快委派官员。罪证还没有搜集,送信的人不曾上路。 趁着这功夫,咱们就来个开堂问案。” “好,我这就去办。”姜伟点头,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张儒就带着家眷住进了知府常洛的宅邸,他的家人暂时都被看管起来,没有进过锦衣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 晚餐的时候,朱同镳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张儒十分有礼貌的请他共进晚餐,得到的却是一通咒骂。 随后,他被随意喂食了几口东西,就又被塞进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知府衙门的后衙不大,张儒住在这里,而常洛的家人则在知府衙门对面的宅子中被看管。 这样一来,兵力不至于分散,同时有朱同镳在手,也能防止那些人狗急跳墙。 第二天一大早,睡得十分香甜的张儒醒来之后就把还在酣睡的朱同镳给弄醒了,匆匆吃了个早餐之后,两个飙云骑士卒押着朱同镳去了前衙。 随着手下兵丁的一通吆喝,不少老百姓聚集过来了。 等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之后,张儒命人列出知府常洛十大罪状,然后鼓动老百姓主动投诉。 同时,还打出一个旗号,就是周王朱同镳亲自审案。 这个噱头,作用还真不小,本来完全没有想法投诉常洛的人,一听说是周王殿下亲自问案,一个个变得蠢蠢欲动。 一开始也没有人敢吃这个螃蟹,毕竟没有几个人看见朱同镳。 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人冒头了。 这是一个腰间还围着白布,头顶带着麻布的孝子。孝子年纪不大,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他用纤瘦的手臂举起了鸣冤鼓的鼓锤。 “咚咚咚咚!” 声音一响,里面听到响声的张儒精神为之一振,立马坐直了身体。当然,他不是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审案桌案的一旁。 而上面正襟危坐的,赫然便是周王殿下。 第七百四十六章:告状1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不太协调的便是,朱同镳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如果有人绕到桌后看,就会发现,这两个人手里都拿着出鞘的尖刀,抵着朱同镳的身体。 迫于压力,在那少年跪下行礼之后,朱同镳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有何冤屈,可一一道来!” “草民秦有天,开封府安庆坊人,要状告开封府尹常洛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别看这秦有天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可面对周王,却一点畏惧的神情都不曾有。 朱同镳明显愣了一会神,直到那不耐烦的飙云骑顶在他腹部的尖刀用了点力,他才反应过来马上道:“好,尽管说来,本王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秦有天道:“贱民秦有天,自幼父母双亡,乃师父秦奋抚养长大,叔母年轻,颇有姿色。旬前,开封知府常洛路途之中遇到叔母,遣下人调戏未果,竟当街强抢小人叔母过宅。恰逢叔父随后追来,这常洛端是胆大包天,竟然命人围殴小人叔父。 叔父返家后,一病不起,三日后咳血而亡。 贱民知这开封府已经有人只手遮天,不敢报官,于王府外徘徊数日,未见殿下尊颜。 ?· 若非今日殿下施恩,准贱民报官,贱民就只有等长大之后,再杀仇人报叔婶养育之恩了。 请殿下为贱民做主。” 朱同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秦有天口中所说的只手摭天之人,不正是自己么。 张儒正色道:“此等恶事,竟然发生在离京城不远的开封府,真是我大明之打不幸。 周王殿下仁厚,想来不会纵容此等事情发生的。 周王殿下,您说呢?” 朱同镳连连点头:“是是是,本王绝对不能姑息,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而本王竟然不知道。这常洛,真是该死。” 张儒对跪在地上的秦有天道:“少年人,你先且站在一边,待周王殿下处置妥当。放心,今日有殿下在,又有本公在,绝对能够给你一个公道。” 秦有天似乎有些反感张儒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充大头蒜的家伙,问道:“敢问贵人何人?” 张儒道:“本公朝廷定国公。” 秦有天诘问道:“小人叔父已死,叔母被常洛那畜生糟蹋,敢问公爷,这公道,如何还。? ?·” 是啊,人都已经死了,怎么还一个公道。 这个问题,张儒还真没想好。 是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有天眼中满是蔑视之色,觉得这所谓的公爷也不过如此。他是个读书人,骨子里就有些看不起张儒这样的武夫。 朱同镳总算是聪明了一会,对秦有天呵斥道:“少年人,你可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一边站着去,本王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其实,秦有天所要的公道,张儒已经给了。 他要的,无非就是为叔父叔母报仇而已,而这个仇,张儒已经帮他报了。常洛自裁而亡,跟他或多或少有点关系,所以说张儒为秦有天报仇,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有了秦有天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围观的不少人又听到了周王殿下信誓旦旦的说可以给一个公道,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一个个老百姓走进公堂内状告知府,有人则是状告地方乡绅,所有事情,都是一些欺凌弱小,为非作歹的恶事。 一个案子一个案子解决,得到了公道的老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没有得到公道的老百姓也得到了银子。 这本应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至少上午的时候,张儒对朱同镳的表现还是较为满意的。 这位不可一世的开封封王,迫于压力之下陪着他演戏,成果还算不错。 不过让张儒感到不是那么满意的,便是这一个大上午,竟然没有任何人状告王府的随从仆役的。 这在他看来,是一个十分不正常的信号。 老百姓会顾及周王朱同镳而不敢状告朱同镳,可为什么老百姓连朱同镳府上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都不敢状告。 由此,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想法,同时对朱同镳也多了几分忌惮。 既然老百姓连周王府的仆役随从都不敢状告,那就意味着朱同镳在开封已经积威太深,以至于老百姓根本不敢讨要一个公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们累计处理的案子多达一百三十五件,当然并不是每一个案子都涉及到人命,有许多汉子还是只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争执。 周王出奇的在知府衙门的案头坐了三天,老百姓们都感觉很奇怪,不过这些贵人们的想法,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是不太清楚了。 一直以来的默契,在第三天下午被彻底打破。 终于,有人状告跟周王府有关的人了。 告状的是一个文士,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出头,发髻一丝不苟,身上长衫有些破旧,打着不少补丁,却洗得还算干净。 脚上的布鞋沾满了泥土,他在进入公堂的时候还特地在外面的台阶上撇了撇鞋底的泥。 挨告的人跟周王府有关系,却并不是周王府内部的人,说起来,这个人跟朱同镳还有点关系。 朱同镳的第六房小妾,是这个人的姐姐。 之所以不用侧妃二字,是因为这个女子顶多也就是比较受朱同镳宠爱的一个玩物,而已,根本不可能在朱同镳死了之后入族谱。 文士说话中气十足,一上来就是一顿数落,他数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上方的朱同镳。 朱同镳被说得面红耳赤,这要是以前,他绝对会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把这文士拖出去砍了。可现在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敢贸然下令。 听完中年文士的叙述之后,张儒大体清楚了事情的脉络。 此事的确做得过分,而且是十分过分,过分到张儒甚至向马上揪着那个凡事的人一顿暴揍。 朱同镳不怎么喜欢读书人,所以他下面的人也不喜欢读书人,这也是为什么读书人在开封城的地位如此低下的原因, 第七百四十七章:告状2 朝廷需要读书人来管理江山社稷,朱同镳就算是周王,也做不到在整个开封城禁止任何文人出入。 因为他老爹的出身曾经是大明的一个将领,朱同镳没有读过书,平时也喜欢舞抢弄棒的,自然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文武相轻,大抵就是秦有天和朱同镳这般。 他无法禁止文人出入,却可以把控文人数量。 其中最为根本的,便是从那些教书先生身上做文章。 已经有了功名在身的人他自然是不能随便杀戮的,可那些没有功名在身的人,他却可以随意拿捏。 衣服上的补丁超过了十指之数的邝军便是这样一个倒霉鬼,对他下手的,赫然便是朱同镳的小舅子。 小小的蒙学内稚童七八人,邝军每个月就靠着这七八个孩子的父母给的粮食和散碎银子生活。 他的收费不高,对孩子也好,在目不识丁的百姓眼中,他的学问也是极好的。 可是朱同镳的小舅子不同,这是一个因为姐夫是朱同镳就一心想着鱼肉乡里的存在。 几个月前,朱同镳的小舅子带着三五健仆拦住镇中富户家的大小姐车驾,死皮赖脸的要看看小姐长什么样。 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家闺秀,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泼皮无赖能够随便看的,这代表着一个女孩子的清白。 富户的家丁不肯,被一顿暴揍之后,那泼皮刚要得逞,正好邝军经过。 读书人身上总是有一股浩然正气的,特别是邝军这种读书人,没有在官场摸爬滚打过,心思最是纯熟。 忍不住的开口训斥,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这一顿毒打的时间,也为那富户小姐争取了机会。 最后,朱同镳的小舅子自然是没有得逞,只是可怜的邝军带着一身伤。 没想到事情并未就此过去,没过几日,邝军所在的蒙学突起大火,在蒙学中的小孩子当场烧死三个。 而当时,邝军正好在出恭,这才险之又险的逃过一劫。 看到那些父母哭天抢地的模样,邝军心如刀割。还好这些做父母都还算理解,并未找邝军无理取闹。 尽管这些父母没人问责,邝军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在官府的人来给出一个失火的结论之后,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所谓的事实。 几日走访,一直什么都不敢说的目击证人终于吐露了实情。原来,竟然是朱同镳的小舅子怀恨在心,命人纵火。 邝军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当即收拾行囊就准备进京告御状。途径开封城,听说朱同镳审案,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围观。 直到看到朱同镳真正处理了几起案子,而且处理的方式还算公允之后,他才决定冒出来出这个头。 邝军是个聪明人,没有一定的把我,他不会出来,他要留着有用之身,这样才有报仇的机会。 “周王殿下,今日这个公道,只怕咱们是不好给啊!”张儒阴阳怪气的道。 朱同镳苦不堪言,心里暗自咒骂小舅子不懂事,竟然在这个时候把火烧到周王府。 看张儒这样子,显然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会罢休,这次张儒出京,可是带着王命旗牌出来的,在很大程度上都代表着皇帝的意志。 自己又不是那种想要造反登大宝的藩王,只是一个希望能够保住眼前荣华富贵的存在。如果为了保住自己的小舅子开罪这位钦差,谁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这张文轩行事想来诡异,从来就不畏惧什么强权,做事也没有套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还真没有那个胆子跟张儒死磕。 是以,他马上干笑道:“定国公说笑了,这个公道很好给。来人,给本王将那李二压来,本王要亲自问他,到底是否做了此等天怒人怨之事。” 周王殿下发话,下面的人岂敢怠慢,立刻就出发寻找李二。 李二就是他的小舅子,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妾的弟弟,平日里仗着姐姐会伺候人就鱼肉乡里。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这日李二正好就在开封城内,刚从悲悲戚戚的姐姐手里搜刮了百两银子,正喜滋滋的往赌场赶。 他可不管姐夫是不是被那什么劳什子定国公给掳了,那都是他们大人物的事,跟自己一个小人物无关。 脚还没踏进赌坊的大门,就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给挟持住了。 李二惊骇莫名:“你们干什么!” “殿下有请!”一个壮汉低声说了一句。 在这开封城,能够被人称之为殿下的,除了自己那位便宜姐夫哥,似乎没有别人了。 李二的气势立马就上来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挟持与我。姐夫要见我,我跟你们去便是。” “不好意思,现在殿下自身难保,你还是别跟老子耍你皇亲国戚的威风。”那壮汉一点都不买账,十分蛮横的抓起李二的胳膊。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抓得李二生疼。 只是抓了一下,李二立马就偃旗息鼓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跟这些蛮人作对。 从李二被抓到被带到公堂,只花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李二跪在公堂之上,时不时抬眼看一眼自己的姐夫,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看出那站在姐夫身边的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而且这两个人跟抓自己来的两个人身上的服饰一样。 那是锦衣卫特有的装束。 即便李二有朱同镳这个大靠山,面对锦衣卫的时候也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李二,你可知罪!”朱同镳不甘不愿的喊了一声。 这只是一个程序,他也不得不喊。 现在张儒就在一边虎视眈眈,他要是敢有别的小心思,张儒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姐夫,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啊!”这李二明显也不是个什么聪明人,竟然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还在叫朱同镳姐夫。 朱同镳只好暴喝:“休得胡言,你给本王从实招来!” 李二吓了一跳,连连道:“李二知错,李二知错。” 第七百四十八章:告状3 这回不等朱同镳说话,张儒已经暴喝出口:“说,你罪在何处!” 李二战战兢兢道:“我,我不该从姐姐那里拿银子去赌,还没事就调戏一下良家妇女。” 这两条罪状,很明显不是张儒想要的,对他来说,这顶多也就是意外之喜而已。 “就这些?你好好想想,还有哪些。比如说,放火烧人。”张儒有意提点道。 李二否认道:“这位公子说的是什么啊,李二可不知道。” 张儒对李二背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后面那人毫不犹豫的一拳砸在李二脊背上:“放肆!” 这一下,直接就把李二给砸趴下了,脸砸在地上,顿时血肉模糊。 李二挣扎着爬起来,口中嘟囔不请,双手作揖,似乎在求饶。 “你招是不招!”张儒站起来,双目喷火。 李二颤抖着手擦干嘴上的血迹,又吐出几口唾沫后,双眼满是怨毒的看着张儒:“你是这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朱同镳心中暗喜,这便宜小舅子说的话,不正是自己要说的么! 可他还没开心多久,张儒的话就让他如坠冰窖:“你还真以为是你亲爱的姐夫要为民做主不成!你还真以为是你姐姐失宠你姐夫才如此对你不成! 不怕实话告诉你,本公奉命巡视江南官场,此番不过经过开封府城,便见有不法之徒行凶伤人。 本公留在开封办事,便是要好好整一整这歪风邪气。 一个常洛死了还不说,只要牵扯出什么人来,我就敢对什么人动手。本公可不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皇室宗亲,大明的法度,从来都不容亵渎。 任何人胆敢亵渎律法,便是要在张某人头上拉屎。 不仅是你,就连你这便宜姐夫,也别想逃脱。 你以为在开封牛得不可一世的周王殿下怎的就会跟着老子来开堂问案?你以为为什么周王来了开封府大堂可他麾下的人是一个都没来? 姜伟,让他看看。” 话音未落,姜伟的刀直接架在了朱同镳的脖子上。 张儒眼中满是冷厉:“诸位百姓,大明的子民,本公定国公张儒张文轩,代天巡守,手握王命旗牌。 陛下命我彻查官场贪腐,张某率两千宣府老卒,以前飙云骑骨干,五百神机营火枪手。兴师动众而下江南,为的,便是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诸位有何冤屈,尽管说来。 张某若是玩那官官相护的把戏,天理难容! 有冤屈者,三日内可来知府衙门报备,张某保证给诸位一个公道,还大明百姓一个公道。 来人,带犯官常洛人头!” 常威将常洛的人头给带过来了,人头上的血渍有些暗红,还好是用石灰腌渍,不然这天气,早得腐烂了去。 看到知府的人头,一边在围观的百姓,心中的疑惑已经去了不少。 事实上当张儒让姜伟将刀搁在朱同镳脖子上的时候,有些老百姓已经信了张儒的话。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知道的,这朱同镳把开封府城视为他的禁脔,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多少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最后成了无主孤魂,又有多少想要有点作为的官员成了朱同镳的走狗。 这么多年,老百姓被欺压得已经有些麻木了。 “杨廷和。”张儒沉默了一会喊道。 一旁的杨廷和上前道:“下官在。” 张儒指着朱同镳屁股底下的位置道:“这三天,你暂代开封府尹一职,待开封这边的事了,本公再奏请陛下另外委派能人恢复经济。” “下官遵命!”杨廷和拱了拱手。 走到朱同镳身边,用两根手指扯了扯屁股还没动位置的朱同镳,等他起来之后一屁股坐下,手持惊堂木猛然一拍:“本官坐堂三日,欢迎百姓诉说冤屈。” 张儒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又对外面的百姓道:“诸位可口口相传,张某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誓言算得上是重誓了。 于是老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草民见过公爷,请公爷为我那可怜的大哥做主!” “草民状告周王滥杀无辜,逼良为娼!” “草民状告周王亲手杀人。”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杨廷和就是想记载也来不及,拍了拍惊堂木示意大家安静之后,他大声道:“各位放心,你们说的,本官自会处置。但是你一言我一语,本官怕有疏漏。请诸位先回去写诉状,诉状一到,本官亲自查看。 有冤屈之人自可伸冤,无冤屈之人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本官也绝不轻饶。” 围在衙门之外的老百姓一哄而散,然后整个开封府内代为写信的读书人家的门槛都被踩烂了。 老百姓拿着丰厚的银子而来,而且口述的速度十分快,这些读书人也好歹靠着这些银子可以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了。 杨廷和的这一举动,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给了开封城的读书人一条活路。 还只是少年的秦有天自从看到常洛的人头之后就开始神游天外,直到再次被杨廷和手中的惊堂木惊醒,他才猛然抬头,双目含泪看向张儒。 一开始张儒并没有注意到这孩子,直到这孩子突然走出来,跪在他面前连声道谢,他才有些匆忙的扶起少年。 秦有天对张儒是感恩戴德,因为是他帮自己报了仇。 “草民多谢公爷大恩大德,此生结草衔环,都无法报答公爷大恩。”秦有天十分固执的跪在地上。 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张儒接不接招,就得看张儒是不是需要用人了。 张儒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小孩子,这个孩子执拗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曾经在鸦角山救下的一个少年。 那时候屠胡比秦有天还要大两岁,可是屠胡却背叛了他。 一想到屠胡,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抽搐。 数年时间相处,不会没有感情,屠胡必须死,他却不得不做那个刽子手。 秦有天咬着后槽牙斩钉截铁道:“公爷若是不收留,秦有天甘愿跪死在这开封府大堂之内。” 第七百四十九章:告状4 张儒叹了口气:“不是本公不愿意收留你,而是现在实在不适合带着你一个孩子去江南。此去江南,凶险非常,一个开封府尚且差点让本公折戟,更何况是海商遍地、富贾满园的江南呐!” 秦有天急忙道:“公爷,有天很勤快的,有天识字,而且有把子力气。公爷有什么吩咐,都可以让有天做的。” 姜伟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道:“老大,不如” 张儒一个凌厉的眼神甩了过去:“不如什么!你难道忘了鸦角山了!” 姜伟不再说话,鸦角山的唯一一个活口屠胡,是张儒心里一根刺,那根刺已经深深的扎进肉里,永远都拔不出来了。 作为张儒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张儒最不喜欢的是背叛,所以他不会再开口劝说。 心中仅有的对秦有天的怜悯,也在这句话之后荡然无存。 秦有天十分聪明,看出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蹊跷,低声道:“公爷,若是有为难之处,有天也不敢强求。公爷没必要把有天当心腹用,只要给有天一口饭吃,有朝一日有天若是不幸死了,便给有天一块埋骨地,足矣!” 这要求,不高。 可张儒,依然不敢答应。 他身边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让他当心腹看待的? 人都是有感情的,他怕的是背叛,而不是手下人走得比自己快,位置比自己高。 一个重情义的人,最害怕的就是遇到不重情义的人。身上的伤容易好,心里面的刺,很难拔。 秦有天见张儒还是没有松口的迹象,开始在地上磕头,小脑袋一下一下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张儒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 恰巧,小丫头片子张慕言从里边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脸正经加一脸紧张的李啸。 李啸这段时间长途奔波,还得时不时就让张慕言这小家伙骚扰一番,眉宇之间带着疲色。 小丫头看到一个比自己大的少年在磕头,忍不住拉住张儒的大手问道:“爹爹,这小哥哥干犯了什么错了吗?” 张儒一脸宠溺的抱起张慕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慕言,大人的事,不要问。你不懂什么,所以问了也是白问。” “不嘛不嘛,慕言已经不小了,爹爹还是把慕言当成小孩子看待。这小哥哥错了,爹爹打他就是了,这么磕头,会把脑袋磕坏的。”张慕言撒娇道。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张儒这小情人可就有够折磨人的。 他能够跟自己的两个妻子板脸,却没法对女儿动怒。 放在后世来说,张儒就是一个女儿奴。 “好了好了,慕言不要闹了,爹爹正在办正事。先跟啸哥哥到后宅玩,等爹爹办完正事就陪你。”张儒伸手刮了刮张慕言的小鼻子,一脸宠溺的道。 张慕言跳下来,两只手抓着秦有天的肩膀,才不过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竟然力道大得让秦有天这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无法继续磕头。 “不许再磕头,爹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胯下带把的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张慕言一本正经的道。 张儒捂脸,羞愧难当。 也怪他自己大嘴巴,平时跟女儿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忌讳,以至于小丫头有样学样,说出来的话语跟某些粗鲁丘八一般难听。 秦有天抬头,满脸是血的看着这个大眼睛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他心中有两个疑惑,第一个便是堂堂国公怎的生出来的女儿如此没羞没臊?第二个就是这姑娘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定国公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武力。 张儒一把拉过张慕言:“好了好了,慕言,你先回去,大人的事不要掺和。” 张慕言嘴巴一噘:“爹爹欺负人,这小哥哥也不大嘛!” “慕言,还是听张叔的话,先回后宅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啸十分懂事了扯了扯张慕言的衣袖。 张慕言一下就把委屈收了起来,双手抱着李啸的手:“啸哥哥,我们帮这小哥哥求求情好不好,你看他脑袋上都流血了。” 李啸小大人模样的捂住额头,心里有些后悔突然之间插嘴了。 这小丫头平时谁都不怕,唯一能让她感到畏惧的便是一脸凶神恶煞的范无咎。可范无咎现在在后宅养伤,带伤远行,让老头很是吃力。他现在可没有功夫管张慕言这小魔头。 忽然,张慕言张嘴在李啸的手上就是一口:“让你不帮我。” 这一口也不算重,但是挺疼,李啸皱了皱眉,却没有喊出声来。 “好了,秦有天,你起来。本公答应你先跟随队伍出发,至于你要做什么,本公不会安排你。你好自为之吧!不要以为我女儿心善便能找到机会,机会从来都是自己创造的。”张儒看李啸受伤,不由有些心软。 尽管只是小孩子之间的闹腾,但是李啸的表现让他十分赞赏。 本来他就有意让李啸跟张慕言多接触,毕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自己对老李头的愧疚。 他来这个时代,欠了太多东西。 包括鸦角山的数千守卒,包括大同左卫的林无敌,也包括那个叫刘鹏的书生。 这其中,李老头自然是功不可没的。 张慕言欢呼雀跃,一把拉起地上的秦有天就朝后宅走去。 张儒看着几个小家伙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自己今天一时心软到底是对是错。 秦有天这个小子他总感觉有些不简单,因为一个敢第一个状告周王亲戚的人,是一个小子,这一点让他多少有些不能接受。 “老大,你在担心什么?”姜伟忍不住问道。 张儒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这秦有天你帮我盯着点,如果这小子表现出不同寻常的野心,尽早送走吧!”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看到他之后立刻就知道抱大腿,出身贫困,父母双亡,这样的人,是最让人忌惮的。 他不知道秦有天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自己,可他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野心。 第七百五十章:告状5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前来告状的人占了开封府城人口的七成。几乎每一个老百姓都有要告的撞,几乎每一个老百姓都有冤屈在身上。 当然,这其中有状告周王朱同镳的,也有状告已经死了的知府常洛的。 杨廷和忙了个不可开交,他还把杜山白和几个读书人全部都叫了出来,大家一起处理事情。 三天没日没夜的忙碌之后,他们讲所有卷宗全部整理完毕,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一分类,送到了张儒的案头。 甚至孟海还根据卷宗列出了周王朱同镳的十大罪状。 第一条:*。 朱同镳这近十年功夫在开封府城占据两天三万亩,逼得城外至少五万人流离失所成为流民。这些被他占据的农田最后都成了他的私产不说,而且他还把控了开封府城内的粮、盐、铁的运营。 可以说,没有得到他的许可,一个老百姓想要吃饭都吃不上,就别说做别的什么事了。 第二条:草菅人命。 根据那些状纸上的内容,孟海总结出朱同镳包括他府中和他的亲戚在十年内犯下的人命案子。 最少的一年是弘治六年,直接或者间接死于朱同镳手中的人只有两人,一个是读书人因为写万民书而被凌迟处死,另外一个老翁则是腿脚不便拦住了王府车驾而被活活鞭笞而死。 最多的一年是弘治九年,光是六月一个月份,朱同镳及其党羽便害死流民一百二十八人。 他要建避暑山庄,朝廷拨付的银子只有那么点,而他又舍不得自己花钱,索性就抓流民当免费劳动力。 死了的流民直接被扔进山涧,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 第三条*一番便放了,可这个时代的女子岂能受这种侮辱。基本上回去的女子,没几个愿意苟活于世的。 第四条是暗藏军械。 这一条随便放在哪个皇帝手中,那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他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除了朝廷给他的三卫人马之外,还打造了一支不属于朝廷的私军。 第五条自然是非法蓄兵。 第六条是妄自尊大。 这妄自尊大一条,其实跟逾制有关,一个王爷的卧室内竟然雕刻有五爪金龙,这一条怎么说出去,他都有谋反的嫌疑。 所以看到这一条之后,张儒直接就将写了十大罪状的奏折拍在了桌案上。 至于后面几条无非就是目无君上、滥杀无辜、拦截贡品之类的。 “奏折原封不动,让所有知情人签字画押,立刻遣八百里加急快马回京。朱同镳及其党羽一干人等全部收押,任何人不得接近。 让锦衣卫的人日夜把守,任何接近之人没有本公手令,一缕格杀勿论。 马上开始排查,看看这开封府城内到底还有多少朱同镳党羽。 彻查巡城司的人员,最好是全部替换下来,让人看看管着。从今日开始,开封城进入紧急备战状态,所有人许进不许出。”一连串的命令从张儒口中蹦出来。 手下人开始忙活开了,毕竟他交代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任何事都不能出任何纰漏。 告状的百姓都开始围观,他们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这个朝廷派来的国公,如果看不到一个交代,那就等同于把自己和家人架在火上烤。 既然你定国公已经夸下海口,那我们自然是需要看到一个合理的交代之后才会离开的。 知府衙门外聚集了数千人,这些人都是苦主。 更有不少读书人在门前静坐,他们没有任何过激举动,他们只是等待着定国公给他们一个公允的答复。 朱同镳被人押着走出府衙,紧接着,孟海手持奏折和陈杨一起走了出来。 押着朱同镳的人站定,孟海和陈杨对视一眼,然后陈杨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开封城的百姓听着,定国公已经拿下确凿证据,现在宣读朱同镳罪状如下: 一、*; 二、草菅人命; 三、****宫闱; 四、暗藏军械; 五、非法蓄兵; 六、妄自尊大; 七、目无君上; 八、拦截贡品; 九、滥杀无辜; 十;意图谋反。 臣定国公张文轩,奉命巡视江南官场,途径开封府城,遇书生挡道,守城小卒鞭之而书生唯唯诺诺。 臣大感意外,彻查此事,竟发现周王朱同镳勾结海商意图谋反,且为祸乡里暗藏军械。 今臣手握王命旗牌,率军三千,权衡之后,立即命人捉拿朱同镳及其党羽三百二十一人。 圣上明鉴,朱同镳虽为皇亲,却坏大明社稷根基,其罪当诛! 臣叩首,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勿怪臣擅杀皇亲之罪! 弘治十三年五月初七,臣杀朱同镳于开封城菜市口,待臣归京之日,陛下要杀要剐,臣愿引颈就戮!” 奏折很长,陈杨也是避轻就重的说一些,实际上张儒不用在圣旨中说这些废话,这些话,是说给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听的。 五月初七是明天,一般来说要秋后处斩,而且像朱同镳这样的皇亲国戚还有一个八议范畴。 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朱同镳很幸运的在八议之中的议亲上,又很不幸的生在了大明这个时代。 自太祖因胡惟庸案废宰相之后,八议的制度虽然在律法之中,却已经形同虚设。 内阁和皇帝分庭抗礼,可实际上皇帝却能够一言而定大臣生死。再无权臣能真正抗衡皇权。 张儒直接说要明天诛杀朱同镳,这样的举动,着实振奋人心。特别是那些读书人看完奏折之后,又亲眼看着奏折上了火漆被快马送出开封城,老百姓们都轰动了。 那些人跪在地上大喊:“定国公千古,定国公万岁!” 第七百五十一章:监斩 这不喊还好,一喊,陈杨和孟海都慌了神。 这万岁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别说张儒只是一个国公,就是他是大明的异姓王,那也是断然不能接受这万岁的称呼的。 否则,那就是谋反。 还好同样跟着出来长见识的秦有天够机灵,猛然一打鸣冤鼓,等老百姓安静下来之后暴喝:“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这一喊,那些书生也意识到喊张儒万岁是在害张儒,对这位救他们出苦海的国公,他们多少还是带着感激心理的。 秦有天一喊,下面的书生立马跟着喊陛下万岁,老百姓们有一种从众心理,自然也跟着喊陛下万岁。 陈杨对秦有天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心里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淋湿。 安抚好百姓之后,人群慢慢散去,少数书生留下协助几人处理案件。 当夜,陈杨、孟海、郭兴三人联袂求见。 张儒正在逗弄张慕言,听说三人来见,马上让杨廷和开门。 几人落座之后,郭兴率先发难:“公爷,不才有一言不得不说,这般对待一个藩王,只怕朝中某些不怀好意的大臣,会对公爷颇有微词啊! 公爷何不命人将其罪状整理成册,然后押解进京,待陛下定夺? 怎么说,周王也是当今圣上的王叔,公爷只是臣子而已,僭越之罪,公爷完全没有必要担。 至于陛下要如何处置周王,那便是陛下的事了,到那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再趁机刁难公爷。” 他这番话倒是完全为张儒着想,可张儒却摇头否了他的建议:“郭兴,本公知道你一番好意,可你知道本公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么? 当年陛下还不是陛下,他只是东宫太子,妖妃万氏意图左右先帝想法,废储君,另立太子。 当时本公在大同边镇,面对二十万鞑靼铁骑。 本公靠的,死死战不退,最后回到京城,才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 之后陛下登基,鞑靼再次犯边,又是本公率军退敌,虽未能真正有效杀伤鞑靼人,却也让鞑靼数年不敢轻易犯边。 世人皆道我张文轩用兵如神,却鲜有人知是我深夜入鞑靼汗帐,跟那个时候已经有些离心离德的巴图孟克说了半个时辰的废话。最后是靠着威胁对方,才让对方不敢寸进。 离得近的大同之战,一战之下活捉鞑靼大汗巴图孟克,彻底剿灭三十万鞑靼有生力量,以至于草原上十年之内无兵可用。 本公靠的是什么? 无他,惟死战尔! 官场如同战场,那个时候多少人在朝中攻讦?万安一党数百人联袂上奏,说我张文轩意图不轨,想要谋反。 可我挺过来了,所以现在我是定国公,而不是逆贼张儒张文轩。” 郭兴抢便道:“公爷明明可以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手段,为何一定要如此偏激?” 张儒叹道:“算了,本公不想解释,你不懂的。” 陈杨阻止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郭兴:“既然公爷已经做出了决定,我等听从差遣便是。” 孟海则微微垂首,似乎在思考。 有些不甘心的郭兴被陈杨拉走,出门之后,他拂袖而去。显然,他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来之前已经说好了的,到了这里,张儒不过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变卦了。 杨廷和意味深长的道:“公爷,这几个年轻人,还需要历练呐!” 张儒笑骂道:“说得你好像已经年纪很大有了一样。还有,你可以叫我老大,不用一口一个公爷。” 杨廷和有些不习惯的叫声:“老...老大。” 他总感觉张儒和自己兄弟之间的互相称呼,就像是某个山寨里的山贼马匪一样随意,没有半点规矩可言。 张儒饶有兴趣的问:“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选择如此大张旗鼓的斩了周王?” 杨廷和道:“我认为,老大这么做有两点,一是震慑南方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员,二则是要引蛇出洞。” 张儒赞许的点点头:“不错,你的脑子比郭兴那榆木疙瘩要灵活些,我身边的人要都跟郭兴这小子一样,那我可得忙死去。这开封府城乃是朱同镳经营了数十年的地盘,而且人家自从得到这片封地之后,便一直都在这片封地上作威作福。 区区数百人,哪里只有这么点人愿意供朱同镳驱策? 这开封城里的人,估计除了百姓之外,十有**都是周王府的人。 我如果不杀朱同镳,他们完全可以尾随押送的队伍前往京城,在半道上就把我的人杀个干干净净,回来之后,朱同镳又可以在这里作威作福。 我不想去了江南之后随时还要提防一个藩王,所以我必须先斩草除根。 没了朱同镳,按些人就是没了牙的老虎。他们要杀人,就需要牙齿。所以,明天监斩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劫法场。 到时候,可还是需要兄弟们配合才行。” 杨廷和道:“老大,不如等范兄他们回来之后再说吧!” 张儒摇头道:“等不了了,话已经说出去了,如果这个时候变卦,你让老百姓如何看待? 已经有一个朱同镳让他们伤心了,如果再来一个张文轩让他们伤心,这些百姓的心,可还能向着咱大明朝廷? 民心不能丢,丢了民心,就等于丢了江山社稷。 陛下身体不好,咱们不能给他添堵了。” 杨廷和叹道:“老大一心为大明着想,也不知是对是错啊!” 张儒笑道:“对也好,错了也好,反正已经做了。不管那么多,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等到江南官场肃清之后,这些年轻人估摸着也能成长起来了。到时候,大明就不会需要我这个武夫了。” 杨廷和心中一跳,问道:“老大,你这是...?” 张儒有些不自然的干咳道:“没什么,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让姜伟多注意一下城外的动向,我怕明天这法场上,真的不会太平。” 杨廷和知道张儒有话瞒着自己,只好躬身领命。 第七百五十二章:劫法场 翌日,即将接近午时,由三百锦衣卫押送的朱同镳被五花大绑扔在囚车之中,脖子和双手的手腕上还戴着重枷。 队伍从知府衙门缓缓出发,一开始只有数十书生跟随,也没有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东西砸过去。渐渐的,百姓开始聚集,沿途虽然有人清道,不过依然有不少老百姓拿早就准备好的烂菜叶丢向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爷。 朱同镳紧闭双眼,似乎已经认命。 烂菜叶和臭鸡蛋那作呕的气味从鼻孔钻入,他强忍着恶心,默默的承受这一切。 “打死这个王八蛋!” “畜生,你早该去死了。” “报应,报应!” 很多老百姓口出污言秽语,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怨怼全部发泄出来。 张儒没有刻意让人阻止,只是禁止有人丢石头。 人群中有不少能够保持冷静的年轻人跟着队伍前进,这些人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基本上都集中在朱同镳身上,是以无人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 一路行走,激愤的百姓们也渐渐冷静下来,都是骂骂咧咧的跟着队伍前进。 很快,就到了开封城的菜市口。 张儒亲自充当监斩官,行刑的刽子手是瘸了一条腿的姜伟。 刽子手是个很危险的活,因为张儒估计朱同镳的同党会来营救,所以一旦那些人动手,第一个遭殃的一定会是刽子手。 与其让一个普通人以身犯险,还不如让自己人去。 至少姜伟的本事,只要不是万箭齐发,他还是能够躲过去的。 诉读罪状之后,张儒从盒子中拿出一根令签,高喝一声:“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百姓们则是想看着朱同镳人头落地,而张儒的人则是担心那些躲在暗处的人。 就在姜伟扬刀的瞬间,一支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他的胸膛。 箭矢当面而来,这就给了姜伟一个很好的反应时间。 他知道身体的反应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箭矢的速度,索性将重心压在了那条瘸腿上面。这样一来,瘸腿因为受不了身体的重量,一下就歪了下去。 箭矢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了几根很不幸的毛发,紧接着,人群中不少人抽出武器,举起刀用刀背将周围的百姓推开,冲向了刑场。 刑场周围都是锦衣卫的人,每一个锦衣卫手中都拿着武器,这样的防范措施,可以说是十分严密了。 饶是如此,在这事出突然的一瞬间,依然有不少锦衣卫中招。 从这一点看,这开封城内的锦衣卫,还真比不上京城北镇抚司锦衣卫的精锐。 双方战做一团,那些老百姓则哭爹喊娘的四下逃散,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他们恨朱同镳,可也不想朱同镳秋后算账,更不想无缘无故的死在这场乱战之中。 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是那位坐在监斩官位置上的公爷的事,跟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没有关系。 倒是几十个读书人没有乱,反而手拉着手形成了一道人墙,就那么硬生生的拦住了西北角的去路。 一开始那些救人的有顾忌,没有动手杀人,可是几次用刀背砍劈,有两个书生的脑袋已经开瓢,这些书生依然站立,他们就没那么多忌惮了。 锋利的钢刀高高举起,二话没说就直接砍向一个满头是血的书生。 读书人的气节,往往在最为危险的时候才能够体现。而这个时候,那些读书人没有一个后退的。 视死如归! “救人!”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之后,张儒突然发出一声暴喝。 原本乱糟糟的百姓中突然有不少人抽出武器,直接在身后给那些救人的杀手来了个两面包抄。 前面的敌人还没来得及解决,身后又来了敌人,那些杀手顿时慌了神。 就这一乱,就死了十几个人。 那些杀手大约百余人,每一个都是步战的好手,面对开封的锦衣卫浑然不惧,但是面对飙云骑,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姜伟躲过致命一击之后也加入了战团,而张儒,依然稳坐钓鱼台。 乱,越乱越好。 只有真正乱了,那些妄图救朱同镳出泥沼的人才能全部露出行迹,这样,他才能真正做到肃清开封府内的朱同镳同党。 四五个杀手十分狡猾的窜上了行刑台,刀锋对准朱同镳受伤的铁链砸去。 他们的目的是救人,而不是跟张儒的人缠斗。 张儒扭头问一边的杨廷和:“准备妥当了吗?” “问题不大了。”杨廷和小声道。 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对他一个读书人来说,着实是有些为难了。 鲜血喷溅的感觉,这在位置上坐着的文官肯定是比不上那些在沙场征战的武将,看到这些之后,杨廷和还能保持镇定,着实不易。 虽然,他只是表面上镇定而已。 “发火箭,动手。”张儒淡淡道。 现在战团已经开始转移,如果让他们成功营救朱同镳,这开封的事,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一支火箭射上高空,紧接着,让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刑场对面的高楼内突然窗户洞开,从里面伸出无数火枪和弩箭,这些人对准人群之后就开始射击。 刑场和高楼相距不过十丈,这么短的距离内,那些飙云骑的人完全可以瞄准之后射击。 才一个来回,那些杀手就倒下了三四十人。 误伤的百姓也有五六人,还好这些人都是轻伤,只不过是不凑巧正好为那些杀手挡了箭矢而已。 朱同镳已经被搀扶着走下行刑台,说时迟那时快,前一刻张儒还悠闲的躺在椅子上,后一刻他已经到了朱同镳面前。 见他手无寸铁,两个杀手挥刀就砍,张儒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抓住那砍人的杀手手腕,只是一扭,对方的手腕就被他给卸掉了。 另外一人进退两难,进吧!在有武器的情况下自己的袍泽尚且被人轻松解决,退吧!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如果无法救出朱同镳,他没法交代。 还不等他做出决定,肩膀一痛,手里的钢刀已经到了张儒手中。 第七百五十三章:端倪 第二轮箭矢很快就下来了,这一次,又带走了十几条生命。 能够艰苦鏖战的人不超过三十,阁楼上的人也下来了一半,场面基本上已经被完全控制。 张儒不理会脚边的两个杀手,将钢刀架在朱同镳脖子上:“你的时间,到了!” 说完,手腕一抖,钢刀划过朱同镳的脖颈,鲜血喷了他一身。 朱同镳双手捂着伤口,两眼瞪大,溜圆的看着张儒,喉咙里发出不甘心的嗬嗬声。 “嘭!”一个曾经在开封城不可一世的王爷,一个大明的藩王,就这么不甘不愿的倒下了。 “救人,清点伤亡!”张儒大声道。 很快,战场就被清扫出来,受伤的十几个倒霉百姓被送去了最近的医馆治疗,两个不幸的书生被杀,五六个书生受伤,这些人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至于开封锦衣卫那边的人还算好,死了十几个,重伤二十多人。 飙云骑这边的死伤是最少的,除了两个倒霉鬼不小心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受伤。 那些杀手还有十几个受伤的,这些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他们都被捆住,然后随便包扎了一下就押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杨廷和面色煞白,双方还在打斗的时候他没有这么直观的冲击,可清扫战场的时候,那血腥的场面却让他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老大,这太血腥了。”浑身颤抖的杨廷和道。 张儒冷笑道:“你现在是没有适应,等你适应了,也就习惯了。我们这种沙场的厮杀汉,见惯了这种场面,自然能够冷静对待。你以后跟着我,会习惯的。不过廷和,我现在倒是不想劝你习惯这一切,而是想问你,是否看出了端倪。” 杨廷和问道:“什么端倪?” 马上,他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张儒这么问,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他开始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大概仔细回想了一盏茶功夫,杨廷和总结出几个疑点:“老大,真要说端倪的话,廷和也看出了一些,不知道对不对。 首先,这一百多人的杀手队伍出现得太过突兀,人群中本就早有咱们的人埋伏,可是我们的人却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存在。所以说,这些人的隐藏功夫不弱。 其次,方才看他们动手的时候姿势有些古怪,动作整齐划一,似乎是特意训练出来的。 再次,这些人受伤之后并无哀嚎声,甚至连吭一声都没有,全部都是采取死战的方式。廷和以为,这些人都是某个人训练出来的死士。” 张儒微笑点头:“你猜测得不错,不过也有一些疏漏的地方。这也不能怪你,你没在军中待过,自然不曾见识军中之人的行事之法。 周王三卫人马暂时都在控制之中,三卫人马近万,全部在一夜之间被拿下,这份功劳是属于姜伟的。 可周王暗地里训练的人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只从他的府库中找到数万军械而已。 这些军械不可能凭空冒出来,朱同镳打造这些军械一定有他的用途,可是没有人,再多的军械也只是死物而已。 除了三卫明面上的人马之外,他绝对还有其他手下。 这次出现的杀手,身手不弱,连常威麾下的锦衣卫都有些吃力,彼此之间的配合十分精密,绝对是军中厮杀汉才会有的三角阵型。 这种阵型,边军会,京军会,唯独各大藩王的卫所军不会。” 杨廷和眉头紧皱:“老大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来自京军或者边军?” 张儒点点头:“他们来自京军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京城就那么大,走一个人也好走两个人也好不是问题,走一百人就是个问题了。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来自边军,至于具体来自何处,只有等审过之后才知道。” 杨廷和叹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估计京城那位又在给你使绊子。” 张儒道:“先不管那么多,现在已经有人在审问了,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到达大牢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浑身汗水的飙云骑从大牢刑房内走出来。 张儒张口便问:“怎么样?” 那飙云骑十分恭敬的回答:“回公爷,这些人嘴都很硬,活着的十五个人里面,有八人咬了舌头,其他人都是重伤不曾清醒的。” 张儒伸手拍了拍手下的肩膀:“看样子,这些人应该算得上死士了。好了,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走进刑房,看了看那些要死不活的符箓之后,张儒问姜伟:“老姜,能确定这些人的来路么?” 姜伟道:“这些人手掌都有厚厚的老茧,一看便知是常年用刀的。只能确定他们的身份都是边军,暂时无法确定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一个人身上有刺配的印记,估摸着是充军的那些人。” 张儒下令道:“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搞清楚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边军,竟敢让人从我手中抢人。” 这让姜伟感到有些为难,从一群哑巴和死人口中问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问出来的。 张儒又道:“实在没有办法问出来的话,就给他们一个痛快。这些人活着也会痛苦一生,说不定家人还得遭殃。” 姜伟道:“那就没必要问了,这些人全部都是死士级别的,他们不会吐露出半点消息。我们要找消息,只能另辟蹊径。” 张儒想了想道:“好吧,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抓紧时间联系范统他们,那边的消息如果过来,咱们手里就有了依仗。周王的三卫人马,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别看之前没有任何动静那是因为周王还活着。现在朱同镳被我杀了,估计那些人就得有反应了。” 周王的三卫人马之所以保持克制,就是害怕张儒伤害朱同镳,现在朱同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不能控制开封城的局势,对张儒来说很不利。 好在,夜晚时分,援军来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经过 张儒大喜过望,拉着范统的手,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都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范统满不在乎的道:“老大,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一些宵小而已,咱们过去之后,这些人不俯首称臣才怪。” 嘴上说得很轻松,目的为的是不让粘乳菇担心而已。实际上,张儒早已从他身上的伤势,看出了他们此行的惊险。 被衣服遮挡住的伤口在胸口,已经有血迹渗出。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范统的肩膀:“这次,辛苦你们了。说说情况,怎么搞定 的?兄弟们可还好?” 范统道:“这次过去说真的还有些凶险,开封卫的卫指挥使木童是云南那边的人,以前跟三宝太监还有些关系,属于油盐不进的那一类人。 一开始咱们派了一个兄弟进去试探虚实,也没说自己是老大你的人,而是谎称周王有难。 这木童故作为难模样,说什么朝廷的军队只能供朝廷差遣,任何人不得调遣他。 他说要发兵救援王府不是问题,需要看到兵部调令之后才行。 我当时就以为这木童应该还是朝廷的人,带了几个人过去。没想到这木童竟然早就看穿我们不是朱同镳的人,在外面进入他的宅子之后明人直接将我们都给拿下了。 好在那孙子刑讯的手段比不上咱锦衣卫,不然我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见老大都是个问题。” 鲁莽的范统会这样做,张儒并不觉得奇怪,他感到好奇的是,范统他们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要知道他交代的几个任务,其实没有一个任务是简单的。相对来说范统所执行的任务比孟傥他们的任务要简单些,可也不容易完成。 人家随随便便都是掌控了数千人的卫指挥使,你带个几十百把人过去,只要人家不认你的身份,那就基本上等同于自寻死路。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张儒问道:“按理来说,如果没有其他外援的话,你们不可能按时完成我交代的事情。” 范统习惯性的伸手拍了一下胸膛,这一下,却让他脸色变得惨白。 强忍着剧痛,范统强笑道:“老大,你这就有些小瞧我了不是,我是谁,我可是范统,范无咎的弟子。 那木童以为抓了我们之后就可以安枕无忧,当天晚上竟然召集将领大肆庆贺。我又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蛋,怎么可能就这么的轻而易举的让人家抓住把柄。 我们被抓了,可手下的兄弟没有被抓。 已经有几人乔装成了木童的心腹手下,所以他们成功将人带进去之后,酒过三巡,那些人太过得意,已经是醉醺醺的了。 我们的人趁机发动,成功控制了木童在内的开封卫高层将领。” 张儒没好气道:“你要真那么有本事,身上就不会带伤了。” 范统赧然道:“说到底是我大意了,这木童手下的将领和木童倒是不足为患,可他手下有一个江湖人,手底下的功夫却是不弱的。 没想到那王八羔子竟然是装醉,我手下的兄弟有几个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中了招。 刚好我被人救出来就看到对方将我的兄弟当菜砍,我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自然是要跟对方死磕的。” 张儒道:“所以你又逞能,要跟对方单挑,结果打不过对方,身上还受了伤,是也不是。” 要说了解,对范统最了解的,莫过于张儒和他身边的这帮兄弟了。 所以范统在什么情况下会做什么样的事,他们不说一清二楚,至少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 范统不由老脸一红:“本来本来以为那老家伙本事也不过如此,交了手之后才发现,好戏那个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失误,失误,老大你别生气。” 张儒抬起手,手掌没有落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脸上:“你会受伤,责任在我。” 范统一把拉住张儒:“老大,别介啊,你这可比打我还难受。我保证,保证下次再也不以身犯险了。” 张儒苦口婆心的道:“老范,你也不小了,按理来说我比你小,这些话不应该由我这个做弟弟的来说。可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家周清芷想想不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范老还等着你给他生孙子,你要是出点什么纰漏,你叫我怎么跟范老交代。 我决定了,以后你就踏踏实实留在我身边,有些事,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 这次孟傥和肖阿奴完成得就不错,不仅没有人伤亡,还给我完完整整带回来一个陈州卫。 你再看看你,开封卫八千多人,你带来了五千多,其他三千多被你吃了不成!” 越说,张儒就越生气,这范统不让人省心,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训斥得好。 你说得重了吧,这家伙就跟王周一样没脸没皮。你说得轻了吧,他又不当回事,到下次,他又依然故我。 “好了好了老大,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死呢嘛!”范统嬉皮笑脸道。 张儒骂道:“等你死了,什么都晚了。” 将范统好好训斥了一番之后,张儒又问了孟傥他们那边到底怎么办到的。范统他们很幸运,因为陈州卫根本就不是朱同镳的人。 从这一点上看,朱同镳的手还没有伸那么长,这倒让张儒稍稍放心了不少。 随着大队人马进入开封,周王府的三卫人马彻底偃旗息鼓,所有人都被遣散回家,周王府不复存在。 至于这边的事情,暂时只是交给同知处理,那同知还算是个有点良心的人,一帮读书人帮着他恢复,暂时没有太大问题。 队伍重新出发,屁股后面跟了三千人,陈州卫暂时和开封卫对调,张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维持开封府的稳定。 周王府的党羽全部被诛杀,三百多颗血淋淋的人头被装进木匣中送往京城,老百姓额手相庆,就差没给张儒立长生牌位了。 好不容易才从开封抽身,离开的时候都是偷偷离开的,开封老百姓的热情,张儒可是有些害怕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魏国公 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队伍终于到达了南京。? 要· 徐俌早已做好接待准备,张儒的队伍离南京城还有三十里地,那边厢魏国公府的迎接队伍已经过来了。 领头的人也算是张儒的老相识了,一脸胡须的徐梁看到张儒之后立刻下马迎拜。 张儒和徐俌都是国公,而徐俌是老资格的国公,自然不可能亲自来迎接的。两人的私下关系暂且不说,站在公事上,还是得有个规矩才行。 张儒将徐梁搀扶起来,笑着问道:“老哥身体可好。” 徐梁被搀扶起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彼此是老相识,不在乎那些俗套。可张儒叫一声老哥的之后,徐梁却是连连摆手,作势又要跪下:“公爷这是折煞小人了,公爷与我家公爷称兄道弟,小的当不起一声老哥。” 张儒眯眼微笑:“哎呀,你们还是喜欢玩这些虚礼。好吧,方才那话,就当是本公问魏国公如何。” 徐梁这才站直身体:“回定国公话,公爷身体还算硬朗。” 队伍出发,很快,就到了陪都金陵。 徐俌率国公府众人在城门口迎接,此番张儒来江南,不仅是朝廷的定国公,还是钦差大臣。 ?· 先是以面圣之礼见过张儒之后,然后张儒再行兄弟之礼。一番礼节下来,已经到了晌午。 徐俌搂着张儒的肩膀笑道:“文轩远道而来,老哥我甚是高兴呐!来来来,老哥在府中略备薄酒,为贤弟你接风。” 张儒问候道:“老哥身体可还健朗?咱们两人,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徐俌道:“是啊,一别数年,文轩你是正当年,老哥我可是老咯。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得下黄土地见列祖列宗了。” 张儒佯怒:“老哥可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老哥身体健朗,这江南才有安宁之日。老哥若是有点什么事,岂不是让大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再说了,老哥的身体,可不是说坏就会坏的。” 徐俌身上除了以前积累的伤患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疾病。又是练武之人,身体十分硬朗。 徐俌哈哈笑道:“哈哈哈,好好,那老哥就借文轩吉言了。对了,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文轩,怀远回来了。” 徐怀远,那个因为醉酒调戏沈红莲而差点被苏七七和江采薇杀了的魏国公府次子。 ?·他回来了的话,想必徐俌也不会太寂寞了。 张儒道:“这是好事,老哥哥今日真该痛饮三百杯。” 徐俌道:“是啊,当年要不是你用计放了他一条生路,老哥可是要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路了。” 实际上,徐俌已经走过这样的道路。 他的长子很早之前就死了,现在的嫡长孙是徐鹏举。 张儒道:“老哥可不要这么说,要不是当年因为我,怀远也不至于远走他乡。说到底,都是文轩的错。” 说着说着,就到了魏国公府,依然是那般巍峨的宅邸,依然是那般守卫森严的场所。 几年不见,魏国公府的侍卫换了一拨,现在的人,已经少有张儒认识的了。 要知道一个真正去过战场的厮杀汉,在退伍之后,一般很少能够继续服役十年以上的。 他们成为了达官贵人的护卫之后,又会因为身上的伤患而最终不得不选择归隐田园。 当然,这样的好处在于,他们离开的时候能够体面的离开,而且他们家人的生计不成问题。 到了魏国公府之后,张儒的家眷才从马车上下来,一一见礼完毕,张慕言一下就爬上了张儒的怀抱。 张儒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绍:“这是小女,老哥勿怪,从小惯坏了。” 徐俌微笑着表示自己能够理解,然后叫过徐怀远:“过来给两位婶婶赔不是。” 之前的事,虽然过去了很久,可徐怀远的确有错,他让徐怀远道歉也没有多大问题。 问题在于,当徐怀远看到苏七七和江采薇的美貌之后,眼中竟然冒出了跟这种场合极为不协调的占有欲来。 他没有掩饰自己那火热的目光,是以张儒看到之后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老哥这是在跟文轩表态?” 徐俌干笑道:“什么表态,文轩你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 张儒转身就走:“既然老哥这么看不起文轩,那文轩也就没必要吃这顿接风宴了。老哥不欢迎,整个江南官场不欢迎,这事我依然做定了。” “哎哎哎,文轩,文轩,留步,留步!”徐俌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你这怎么突然就变脸了,莫不是老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 张儒回头冷笑:“立场不同,文轩不怪老哥。” 徐俌一把拉住张儒:“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就是死,也得让老哥我死个明白不是。一见怀远你就摆脸色,这是诚心不给老哥面子。” 张儒冷哼道:“你我二人称兄道弟,你儿子看我的女人就像看青楼酒肆中的花魁一样,你说这是不是****呐?我宁可相信老哥你是不欢迎我来江南搞风搞雨,也不愿意相信你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个登徒子。” 徐俌的脸顿时就黑了,他站在徐怀远身边,根本就没看到徐怀远的脸上。 虽然对张儒来江南整顿官场,徐俌的确有一定意见,可这意见并不是很大。 这些年张儒的文轩号和福州水师,那是年年出海,而且每年带来的丰厚利润,让他魏国公府是赚了个盆满钵满的。 后世子孙只要是不败家,哪怕是天天坐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那也能保证百年不衰。 看在张儒为他带来这么多好处的份上,他也不会过分为难张儒。 是以他回头朝徐怀远暴喝:“逆子,滚过来!” 徐怀远不怕别人,唯独对自己的老爹有些畏惧。 畏畏缩缩的走过来之后,他低头不敢看自己老爹。 徐俌可不管你是不是知道错了,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打耳光扇了过去:“竟然敢觊觎定国公的夫人,你活腻歪了不成!” 挨了一巴掌,徐怀远却没做声。 第七百五十六章:世子 给了儿子一巴掌之后,徐俌抬头看向张儒:“贤弟可满意?” 张儒闭口不言,敢觊觎自己的女人,一巴掌,显然无法给他一个交代。 徐俌又抬手给了儿子两巴掌,徐怀远的鼻血都让他这暴力老爹给打了出来。 “贤弟可满意?” 见张儒不说话,他又要施暴。 张儒叹了口气,伸手抓住徐俌的手道:“罢了罢了,兄长不知此事,也怪不得兄长。这魏国公府,愚弟是不敢居住的,南镇抚司那边应该还有些住处,愚弟去那边就是。 至于这接风宴,不吃也罢!免得因为某些事情,再伤了你我兄弟之间的和气。” 说完,他转身就走。 徐俌高高举起的手颓然垂下,他知道,这件事上,张儒是介意了。 等张儒离开之后,他意兴阑珊的带着府中众人回到家中,然后直接拉着儿子去了家法堂。 “说,为什么这般不知廉耻。”徐俌一把将徐怀远掼在地上,然后怒吼道。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逆子一双招子惹的祸,他必须要问个明白。 徐怀远满是怨毒的看着徐俌:“我会这般不知廉耻,还不是你这当爹的逼的么!怎么?怕了? 你好歹也是堂堂的魏国公,永镇南京的世袭魏国公,难道还怕了他张文轩一个靠勋爵上来的国公不成! 现在朝廷要灭你根基,你不动,我这个当儿子的只好替你做了。” “逆子!”徐俌忍不住对着徐怀远一顿拳打脚踢。 他怕张儒吗? 答案是不怕! 徐俌在陪都南京经营了这么久,他家世世代代在江南经营这么久,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他真的没必要怕张儒这个新晋国公。 他之所以会对徐怀远大发雷霆,是觉得徐怀远破坏了自己跟张儒之间的关系。 南京魏国公府,一直都是世人以为牢不可破的一个地方,只要大明的皇权在,魏国公府就不会倒。这种想法不仅存在于那些依靠魏国公府存活的人心中,也存在于大明亿万百姓心中。 可徐俌自己知道,这种所谓的荣耀,其实并不是那么牢靠。 依靠皇权,他们能够屹立下去,可是皇权总有倒塌的一天。 张儒现在做的,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在保护他的魏国公府。 他不希望自己跟张儒之间的关系变差,甚至对张儒来到江南,他是抱着一种欢迎的态度的。 很快,徐怀远就在暴力狂父亲的殴打下奄奄一息,徐俌这回也算是下了死手,完全没有留情。 一顿毒打之后,徐俌扬长而去,临走前,也没有吩咐人给徐怀远治疗。 是徐怀远自己爬出家法堂,这才被下人发现,侥幸捡回来一条性命。下人们慨叹徐俌下手太重的同时,也好奇为什么徐怀远会被自家老爹如此殴打。 不过风声很快便传扬开来,原来是这位不争气的二公子竟然敢觊觎公爷把兄弟定国公的家眷,这才挨揍。 得知实情后,那伺候徐怀远的几个小丫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要不是身份摆在那里,这几个小丫头是不是愿意继续伺候他都两说。 徐俌离开魏国公府之后就命人查到了张儒下榻的位置,没想到张儒竟然真的带着人了南镇抚司那边。 他马上就火急火燎的命人备礼,准备去找张儒解释。 周礼跟张儒已经有十年光景未见了,再次相见,周礼显得成熟了许多,再不是那个看见张儒就觉得恼恨的锦衣卫千户。 作为南镇抚司的镇抚使,周礼对张儒的接待算得上是以礼相待,彼此之间的距离,比牟斌差一分,比徐俌好一分。 勉强来算的话,周礼也算是张儒的心腹。 哪怕是不勉强,他身上定国公一系的标签,谁也摘不下来。 “公爷来了,末将有失远迎,请公爷勿怪。”周礼在酒桌上端起能装三两水酒的酒杯闷了三杯,带着酒气道。 张儒笑道:“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当初为了避免你跟文远之间争权夺利,把锦衣卫北镇抚司闹得鸡犬不宁,才委屈你来南镇抚司的。真的要说话,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而不是你。你我朋友相称便好,不必管我的身份。” 周礼忙不迭道:“这怎么可以,公爷是公爷,小将只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而已。” 张儒苦笑道:“你现在在南镇抚司可是变了不少,以前的你可是不会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的存在的。好了,不用那么多废话,看得起就叫一声文轩,看不起你就继续公爷公爷的喊吧!” 这种话周礼自然不会相信,他哪里敢继续叫公爷。 继续叫公爷的话,那不是摆明了不给张儒面子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礼是张儒的人,却不是他的心腹,所以他在某些方面地位比范统他们还要高一些。 至少,张儒是说你我是朋友。 肖阿奴自作聪明的对周礼做了个口型。 “叫老大!” 这就是肖阿奴没有说出来的三个字。 曾经的上司跟自己通信不少,每每提及张儒,他便会露出遗憾的语气,表示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成为张儒的心腹了。 肖阿奴在这一方面倒是也给他努力过,可张儒对周礼的了解仅限于少有的几次接触,其他的都停留在十年前。 故而张儒也没有太多的跟周礼接触,更不要说让他成为自己的心腹了。 “老大,这次来,我已经知道来意了,不知道老大可有策略应付这江南官场?”周礼心领神会的将不太习惯的老大两个字喊出口,然后又顺理成章的说起了事情。 张儒闻言挑眉,也没有道破周礼心中的小九九,笑道:“这次来,如果没有一点准备,那就等同于厕所里打灯笼,纯粹找死。既然我来了,不把江南的官场翻个个,我张文轩这三个字,可就白写了。” 周礼道:“老大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直言。这次我还准备了江南这边五品以上官员的所有卷宗,老大要查看的话,随时可以调阅。” 第七百五十七章:道歉 张儒闻言大感意外,脸上笑意更盛:“好,真是天助我也!有这么一份卷宗,相信江南之行,会变得简单许多。” 周礼本不忍打击张儒,可摆在面前的一个问题,却让他不得不打击。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直接开口道:“老大,不知您是否已经跟魏国公徐老公爷打过照面?不知是否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 张儒故作不悦,直呼周礼的字:“知仪,本公是代表朝廷而来,是为了给朝廷整顿江南官场,怎的还需要他徐俌同意?莫非在这江南的地面上,他徐俌比朝廷说话还管用不成!” 周礼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下暗忖:这老大跟魏国公不是关系莫逆吗?怎的突然之间老大就变了口风?难道是他跟魏国公已经有了嫌隙?这样的话,可就有些不妙了。 一个瞬间,心思百转千回,没将任何心思表现在脸上的周礼明知故问:“老大,这江南自从成祖皇帝之后,便是徐家的禁脔。永镇南京,不仅是彰显他们的功劳,更是皇室信任他们的一种表现。 若是不知会魏国公,都不用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只需要国公府的某些人出面说一声,老大你便在江南寸步难行。” 张儒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不甘和坚毅:“知仪啊,不瞒你说,我与徐俌之间,如今已经有了嫌隙。 这回来南京,我第一个去找的便是徐俌,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却对我的家眷挤眉弄眼。 若是将这等窝囊事都忍下去了,我张文轩也便不是张文轩了。所以这次江南执行,我们除了可以找朝廷支援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的支援渠道了。 知仪若是觉得为难,我不勉强。 只是还请知仪看在这些兄弟都曾经是锦衣卫的兄弟,暂时给他们一个住所。” 周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大,我周知仪一直以来就不是老大的心腹,可周知仪身上早已打下了定国公府的烙印。 这些年老大吩咐的事,周知仪没有一次是阳奉阴违的。若是这次老大有难而周知仪不知廉耻的将老大赶走,周知仪宁可现在就自戕在老大脚下。” 张儒连忙扶起周礼,安抚道:“知仪何须如此,我也是怕你为难才这么说的。既然你不怕,那你我兄弟,便一同面对这一切便是。 我张文轩虽然不敢说在这大明的天下没人敢招惹,却敢说能够招惹我的人绝对不多。 徐俌算一个,这江南的确是他的禁脔,可既然朝廷已经下了令,我便是拼了这一百三十斤,也得跟他论个高低出来。” 周礼用力点头,点头的时候,他发现孟傥和肖阿奴等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看他的眼神总是夹杂着一些忌惮的话,现在他们的眼神中则是充满了包容。 他们,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看了。 酒席吃完,下人还在收拾碗筷,忽听一个锦衣卫急促的脚步从外间传来。 那人十分慌张的单膝跪地:“周帅,定国公求见。” 周礼没有马上说请,也没有说不见,而是看向了张儒。 张儒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 “让他进来吧!”张儒淡淡道。 从他的表情看,他似乎对徐俌的到来感到十分厌烦,可眉宇间又有一种无可奈何夹杂在其中。 很快,徐俌就打着哈哈进来了。 张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根本就不肯跟徐俌打招呼,端着茶水自顾自的往嘴里倒,连个正眼都没给徐俌。 周礼站在一边,是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徐俌打着哈哈走到张儒身边道:“文轩啊,别生气了,老哥哥替那逆子,给你赔不是了。那逆子已经被老哥哥打残了,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张儒依然冷着脸,没有搭理徐俌的打算。 徐俌一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朝周礼猛然一挥手,将周礼给吓出去之后才腆着脸皮道:“老哥现在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到底要老哥怎么做,你说句话。” 张儒冷冷道:“我哪敢让您魏国公怎么做啊!想我张文轩征战沙场十余载,没想到杀敌无数,回到自己的祖国,竟然还有人敢打我家眷的主意。我要是不双手奉上家眷,只怕是性命难保了。” 徐俌感到十分难堪,的确是他的儿子不懂规矩,可现在他已经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了,张儒依然没有放过的意思,这多少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之后,徐俌道:“老哥是诚心实意道歉,文轩你真不打算原谅老哥?” 张儒面色稍有缓和,心里那口气虽然没有咽下去,但是他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国公,自己的身份还比不上人徐俌,做得太过分了的话,对自己对家人都没有好处。 树敌他从来都不怕,可徐俌这样的敌人,最好还是做朋友好。 “公爷可没有得罪张文轩,得罪张文轩的是那不知好歹的徐怀远。如果早知道他死刑不改,当年就不应该放他一条生路的。”张儒道。 徐俌叹了口气道:“老哥我若是早知道生了这么一个逆子,早就把他在襁褓中给掐死了,哪里还用得着老弟你来一出雷霆之怒啊!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还是说说正事吧!你这次奉命南巡,手握王命旗牌,可这江南的官场水很深,你带着不过三千人,很难成事的。” 张儒淡淡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徐俌有些恼了,提高声音道:“你怎的就这么不知好歹呢!老夫好歹比你大这么多,你就不知道给老夫留点面子!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你爱谈不谈。” 张儒提出条件:“我不想徐怀远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徐俌挤出一丝微笑:“你放心,你不会再出现了。他身上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的。” 虎毒不食子,徐俌舍不得杀儿子,不意味着他舍不得教训逆子。 第七百五十八章:共识  他这种身份的人,更多的是顾虑到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r?anw enw?w?w?.??一个徐怀远,还不至于让他跟另外一个国公真正意义上的交恶。 他们最有可能树敌的,一般都是利益。 张儒也挤出微笑:“这就好,不瞒老哥,虽然生气,却也不敢跟老哥真正撕破脸皮。不然这江南,我可是寸步难行咯。” 徐俌道:“你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啊,也是老了,要是换成二十年前,说不定咱俩得打一架。 徐怀远那个畜生不懂尊卑,不意味着你老哥我不懂尊卑不是。 你这次来江南,准备先拿谁下手?” 既然徐俌都已经开门见山了,张儒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道:“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暂时不能动,这里海商太多,一旦动了,大明的经济势必会受到冲击。这个地方有些特殊,只能徐徐图之,等到浙江、江苏两地官场已经荡平之后,才能动福建。 金陵属于两京之地,又是你的地盘,小弟自然不能让老哥为难。 所以我要动的话,肯定是先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吴守蔼,提刑按察使司的祖义涛。 此二人必须先拿下之后,才能对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各府动手。否则,只怕对下面的人动手,上面的人会包庇。” 徐俌朝张儒拱了拱手:“多谢!你给老哥哥留面子,先不动金陵,老哥必定会给你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不过这吴守蔼乃是内阁大学士刘健的得意门生,平时风评也算不错,文轩不将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涂弥纳入考察范围,反倒是将这吴守蔼纳入考察范围是何用意?” 徐俌手中掌握的资料显示,吴守蔼为官清廉,平日里没有太多不良嗜好,而且在江浙一点的风评都非常不错。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他就是青天大老爷。 浙江按察使祖义涛为人十分低调,暗地里是否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没人知道。明面上他就是指挥使涂弥的狗腿子,总之,不管怎么说,都没法找到他的漏洞。 倒是那都指挥使涂弥,平时喜欢耀武扬威,极度自傲,很少将按察使和布政使放在眼里不说,手下的兵丁还喜欢从老百姓手中抢些东西。 这种蠹虫,张儒不查,反而要查两个表面上没有任何劣迹的人,这多少让徐俌有些想不明白。 他在江南这一带地位非常,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 问出疑惑之后,他看着张儒,希望张儒能够给一个解释。 张儒笑了笑,故作神秘:“老哥哥难道不知道越是看上去洁白无瑕的璞玉,内里越是有可能藏污纳垢? 涂弥的罪行需要查吗? 不需要! 随便在江浙一带的大地上找一个老百姓就能把他坐下的恶事查得清清楚楚。反倒是这布政使吴守蔼和按察使祖义涛的劣迹没有任何表露,所以我要查,就先查这两个人。 查了这两个人之后,其他的不足为患。” 徐俌一脸担心的道:“你可不要忘了,都指挥使才是手握兵权的存在,京城某个老不羞的家伙已经对你十分恼火。你如果不先拿下兵权,只怕到时候他会对你不利啊!” 都指挥使掌握兵权,这一点张儒自然是知道的。他好歹也是沙场出来的厮杀汉,这个都不知道,他哪里还有脸在大明的官场混。 “老哥哥多虑了,某人要杀我,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不是。你要说山西、辽东这样的地方,那小弟还真得好好多个心思,可这是江南,这是老哥你的地盘。如果在你的地盘我要是有什么闪失,老哥最后怕是也无颜见文轩吧!”张儒就像偷吃了猪油的老鼠一样,贼兮兮的笑道。 徐俌一愣,尔后哈哈大笑:“我说你张文轩怎么做这等没脑子的事,感情你是在这里等着老夫啊! 行行行,这都不是问题,你放心,涂弥如果有任何妄动的迹象,老哥立马调集江南二十万大军,灭了他! 不过我要事先声明啊!你跟京中那位掰腕子,我是不会掺和进去的。我跟他也算是老相识了,免得到时候抹不开面子。” 张儒点头表示同意:“行,这一点老哥放心。对付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将军,文轩要是还不能自己搞定,早就找一块豆腐自己撞死了。” 徐俌拉着张儒坐下道:“这次我给你一个特殊任务,也算是一种请求吧!早年欠刘健老儿一个人情,如果你查出吴守蔼真的有贪墨公款,营私舞弊、草菅人命的迹象,多多少少给老哥几分薄面,不要杀了他。 他是死是活,就交给他的恩师去定夺。也免得你在中间做了恶人,回到京城之后还得给刘健老儿埋怨。” 张儒握住徐俌的双手:“文轩谢过老哥哥了,之前的事,文轩真的...” 徐俌佯怒:“好了,说那些做什么!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小子心里的小九九,你张文轩如果是一个因为别人多看了你女人两眼就要杀人的人,那你绝对走不到今日的高度。你无非就是要老夫来给你表态嘛! 现在好了,你也满意了,老夫也把态度说出来了,还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做什么。 反正老夫已经答应,徐怀远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就放心大胆的做自己的事。” 张儒一脸赧然,没想到自己的小算盘被徐俌看得一清二楚。 赧然之中带着的疑惑让徐俌尽收眼底,他很精明的笑了笑:“是不是好奇为什么老夫愿意跟你同流合污?” 张儒道:“这叫志同道合,不叫同流合污。” 徐俌眼珠子一瞪:“老子没读书,就喜欢说同流合污。你想不想知道,不想知道老夫先回去休息,你自己慢慢想。” 张儒一把拉住作势要站起来的徐俌,讪笑道:“想,想,老哥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火急火燎的性子。” 徐俌撇嘴不屑道:“是你一点都不像个年轻人,可不是老哥不像个老头子。实话跟你说了吧,老夫之所以愿意跟你同流合污,那是因为...” 第七百五十九章:原因  张儒眼巴巴的看着,可徐俌这个时候却卖起了关子,不再说话。火?然?文?w?w?w?.? “你倒是说啊!”张儒有些急了,催促道。 徐俌露出一脸坏笑:“嘿嘿,你忘了之前是怎么对老夫的了?想知道为什么,求我啊!” 这老家伙就像个老顽童一样,让张儒哭笑不得。 他只好低声下气恳求道:“我的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吧!这秘密要么就不要说出口,要么就直接全说了。你这说一半留一半的,我这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 徐俌翻了个白眼:“别介,我怕了你了。” 张儒故意跟个小太监一样尖着嗓子说话,徐俌只能认栽。 一大老爷们听到这种声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的,哪里还有心思跟张儒置气。 “我之所以愿意站在你这边而不是朱老匹夫那边,原因有几个,综合起来,就成了真正的理由。 第一,你身后站着的是当今圣上,朱老匹夫大概忘了,这王朝到底是谁家的王朝,还妄图要用自己的功劳和门生抗衡朝廷,此为不智之举。 陛下要一个人生,那个人就可以生,就如你张文轩得了圣眷之后鸡犬升天。 陛下要一个人死,那这个人就得死,就如万安之流失了圣心身首异处。 第二,你开海禁,给魏国公府乃至整个金陵带来了不小的好处。一旦你死,别人来把控海运的收入,魏国公府未必能够得到这么多好处。 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的亲信,我也有关心的对象。能够让金陵城的百姓对我感恩戴德,我又何必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再说了,你张文轩是个讲义气的人,虽然在某些方面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至少,只要我全力支持你,你就不会让我吃亏。 第三,我已经老了,徐怀远并非我的理想继承人。 鹏举还小,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后盾支持他当这个魏国公,否则,以怀远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侄儿。 都说不能生在帝王家,其实生在公侯家,又何尝不是有千难万难。 说得好听一点,我是在提携你这个晚辈,等将来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之后,就会有人为我歌功颂德;说难听一点,其实老夫是在抱你大腿,我死了之后,你至少会念及往日之情,给魏国公府留下一条活路。 第四,你我是兄弟。” 最后一个理由,最为简单,也最为直白。 意味着徐俌说自己跟张儒是兄弟不是说笑的,也不是带着利益性质的。 听完徐俌所谓的理由,张儒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很少提及的原因,是和徐俌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默契,便是让大明继续往好的道路上驰骋,而不是像某些短命王朝一样中途夭折。 是啊,徐俌已经老了,将来的徐鹏举,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哪怕是张儒这个曾经看过这个时期历史的后世人,也不知道徐鹏举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更不知道徐鹏举是否有那个能耐执掌魏国公府。 徐俌叹了口气继续道:“怀远之所以会在见面的时候对弟媳如此不知礼法,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人在操控,老哥一清二楚。 可老哥现在真的老了,莫说这是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是有确凿的证据,在彼此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老哥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两个国公府的颜面事小,大明的颜面事大。 武夫在本朝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如果闹出丑闻,已经没了天敌鞑靼的大明,势必会在那些笔杆子的操控下裁军。 谁知道草原上是不是会再次崛起一个鞑靼?自秦有匈奴为患,两汉匈奴依旧,之后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更是有五胡乱华这样的惨祸。 唐有突厥,宋有辽金。 我大明又有鞑靼瓦剌,谁都不知道草原上什么时候又会崛起一个凶狠的民族,谁都无法保证草原上再无边患可言。 我必须要为大明着想,也要为天下苍生着想啊!” 此时的徐俌,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个曾经手握重兵的将军,反倒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老僧。 慈不掌兵,谁又知道徐俌掌兵的时候是何等的凶残无情,只是现在他真的老了,已经不想再征战沙场,只是想安度晚年。 张儒一边听徐俌的话一边点头:“老哥放心,有我在一天,魏国公府便不会有任何事。只要不是造反之类的大罪,我张文轩对天起誓,定保魏国公府安然无恙!” 徐俌摇摇头,苦笑着道:“不不不,老哥不是要你保住魏国公府,而是想求你在将来真的到了那一天的时候,放怀远一条生路而已。 魏国公府不会倒,哪怕老哥我不说你也会保护。 世人只知定国公张文轩有个张阎王的外号,却不知道张文轩还在大同城外为袍泽兄弟立了一块万人碑。 老哥别无所求,只求能够让怀远安然终老。哪怕是囚禁他一辈子,也好过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别看徐俌打徐怀远的时候真的下死手,实际上,他对儿子,还是疼爱多于严厉的。 张儒叹道:“虽然我不希望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天早晚会到来。老哥相求,小弟若是不答应,可对不起老哥倾力相助。老哥放心,只要张文轩没死,就不会让徐怀远死。” 徐怀远的目标是什么? 是徐俌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 这个位置本来应该属于谁? 这个位置应该属于他的侄儿徐鹏举。 徐俌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代互相残杀,而张儒则是终止这件事的最佳对象。所以他愿意恳求张儒放过徐怀远,却不愿意恳求张儒帮助魏国公府。 二人从中午时分聊到深更半夜,直到江采薇有些不悦的在隔壁咳嗽了好几声之后,徐俌才想起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满怀歉意的告辞离开,徐俌还十分暧昧的看了张儒一眼。 饶是张儒脸皮厚,也被这一眼给看得面红耳赤。当夜,他自然是好好教训了一番那始作俑者江采薇。 第七百六十章:跑了 第二天,徐俌睡了个安稳觉之后准备去看看儿子的伤势,可是到达儿子的居所外面,他却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门口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也没看到有丫鬟婆子来回走动。 按理来说,儿子受伤这么重,应该有人在忙前忙后照顾才是。 他走进徐怀远的房间,却发现床铺十分整齐,一点都不像昨夜有人就寝的样子。环视四周,书桌上一张信纸被微风带起,正好被他看见。 拿起信纸,信上的内容让他如遭雷击。 “父亲大人,见信如唔! 当父亲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儿已远走他乡,再见不知何时,万望父亲大人原谅孩儿不孝。 为家国计,父亲不得不委曲求全,孩儿可以理解。 可孩儿七尺男儿,实在做不到委曲求全,故离去。 张文轩残暴无能,依靠圣宠方有今日地位,南巡官场,必定掀起惊涛骇浪。 孩儿无力力挽狂澜,却也不会让其轻易得逞。 江南官员,十之**出自金陵,金陵官员,十之**出自魏国公府。孩儿远去,应该会有人愿意接纳。 有朝一日,孩儿必提逆贼张文轩首级回报父亲。 鹏举年幼,实非国公合适人选,孩儿正值壮年,父亲为何不肯给孩儿机会? 怀远也是心怀天下的读书人,怀远也是自幼习武的马上将,父亲为何宁可给一个稚童机会,也不愿给怀远机会? 既然父亲不愿给机会,怀远只有自己争取了。 待张文轩授首之日,便是怀远归家之时。到那时候,若是父亲依然一意孤行,怀远只好请奏圣上。 不孝子、徐怀远、字!” 徐怀远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张儒的憎恶,也充斥着对徐俌选择徐鹏举为继承人的怨怼。他选择离开,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徐俌抓着信纸揪成一团,手掌狠狠砸在书桌上:“逆子!”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徐怀远的离开并非对张儒有多少仇恨,而是为了他屁股下面的这个位置。 没想到自己这个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次子,竟然瞒着自己暗中积蓄了这么多的力量。连一向惟他马首是瞻的国公府,都有人敢不听号令偷偷把人给带走了。 走出那栋宅子之后,徐俌找来徐梁,下了两道命令。 一道是彻查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勾结徐怀远,控制这些人的家人。 另一道是马上遣人去给张儒送信,让他小心徐怀远。 徐俌十分敏锐的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一切的发展,而这力量,很有可能是来自京城那位老朋友。 不得不说,徐梁的办事速度还是挺快的,才不过花了两个时辰功夫,他就把所有跟徐怀远有关的人员名单送到了徐俌手中。 人不是很多,但是有几个人却是关键位置上的。 从这份名单足以看出,儿子处心积虑的作为。 徐俌虽怒不可遏,却别无他法。 徐梁低声问道:“公爷,这些人怎么处置?” 徐俌道:“人基本上都已经跟着走了,还能怎么处置。把府上的人全部捋一遍,有任何跟那逆子走得近的,全部赶走。” 徐梁道:“这怕是不太好吧!公爷,二少爷虽然顽皮,可终究是个孩子啊!” 徐俌怒道:“在你我眼中他还是个孩子,在他自己眼中,他已经是能够承袭爵位的世子了。马上去做!不用管那些人的哀求,本公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应该庆幸才是。” 徐梁不敢多说,马上就开始着手办徐俌交代的事。 这次,他可以看出公爷是真的怒了。 哀其不幸,说的是徐俌的长子。 怒其不争,说的却是徐俌的次子。 一个名正言顺,可是却早死,留下一个徐鹏举,暂时还无法接掌大权。 另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无法承袭爵位,却妄图要从自己的侄子手中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夺走。 魏国公府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之后再次恢复平静,张儒已经在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路上了。 这第一站,自然是杭州府。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范畴大致是太湖平原南部、钱塘江流域、曹娥江流域、涌江流域、椒江流域、欧江流域。下辖十一府,一散州,七十五县。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因为张儒并没有带着家眷离开。 聚少离多的日子,江采薇和苏七七两女早已习惯,张慕言也已经习惯。倒是李啸这小子跟父亲似乎没怎么分开过,得知父亲要跟随张儒离开,而他只能留下来陪张慕言玩耍,这小子足足哭了一整夜。 到了第二天该送别的时候,小家伙还在睡觉。 这倒给李明海省了不少事,不然儿子哭闹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个孩子中有一个跟着张儒离开,这个人就是一心想要出人投地的秦有天。 小家伙很得姜伟欢心,不过范统不怎么喜欢这个十分机灵的小子。范统一不喜欢,连带着孟傥和肖阿奴等人对秦有天也没有太多好脸色。 要不是张儒说给秦有天一个机会,说不定他们会趁着姜伟不备的时候把秦有天给干掉。 队伍没有到达的地方,早就有锦衣卫缇骑前往扫清路障,而且一路上不少情报源源不断的传到张儒行辕。 这些东西都是他让人打探出来的,少不了南镇抚司那边锦衣卫的功劳。 他要对付的,是一省的几个大佬,所以,准备越充分,他做事就越好做。相反,一旦准备不充分,他没有合适的理由拿下这些人,就会给别人留下话柄。 到达杭州府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之后了。杭州府一应大小官员以及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一应官员全部给足了张儒面子。包括吴守蔼、祖义涛、涂弥在内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来了。 谁都不敢小觑在大同边关大杀四方的定国公,谁都不敢小看手握王命旗牌的定国公。 一番寒暄之后,几个大佬在前面领路,张儒突然对吴守蔼提出一个非分的要求:“不知这杭州城内,可有什么找乐子的地方?” 第七百六十一章:试探 吴守蔼一愣,然后装作没有听懂,反问道:“下官不知公爷说的是什么,还请公爷明示。” 张儒依旧笑意盈盈:“这找乐子,自然是寻欢作乐,男人都喜欢做的事而已。吴大人可不要跟本公说平日里都是恪守清规戒律,不食人间五谷哦。” 好色的模样,如果不知道他的人,一定会以为这就是一个好色无度的下流胚。 吴守蔼一脸紧张:“公爷切不可胡言乱语,下官恪守本心,从未有过违反律法的行径。公爷缘何便问下官此事?若是公爷喜欢,下官可遣人随同公爷一同前去。” 大明有明文规定,官员禁止*的罪责亚于杀人一等。 自建国以来,可是有不少人因为****的问题被贬谪、鞭笞、戴枷示众的。 吴守蔼虽为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官居正三品,属于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两京十三省,他也是十五个人里面的佼佼者。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轻易迈过这道坎。 确切的说,是他就算暗地里的确有去勾栏嫖宿的行径,在张儒这个钦差大臣面前,他也不敢承认。 张儒嘿嘿笑道:“好了,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你吴大人介绍,本公哪里知道这杭州什么地方的花魁最是客人呐! 本公带着家眷南巡,这回来杭州,可是连家眷都特地没有带过来的。吴大人可不要让本公失望哦,不然的话,本公也不好做啊!” 听到这话,一般的小官员肯定以为张儒就是一个下来拿银子的货色。因为历年不知有多少钦差大臣在明示或者暗示之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拿了一笔丰厚的银子就离开了。 掌管地方政权的依然是那些官员,该贪污的依然在贪污,该搜刮的民脂民膏一点都没见少。 进了这些大人物口袋里的银子,他们便变本加厉的从老百姓口袋里往外掏。实在不行,就算是逼得人家家破人亡,他们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银袋子空下去。 吴守蔼一开始的反应也是觉得如此,不过转念间,他就想到了某系传闻,心中稍稍有所安定。 他正色道:“回公爷的话,下官是当真不知道这种地方。平日便是有上差来巡,下官也是从教坊司的官妓里面选一些出色的陪伴。这回公爷南巡东南,若是为了狎妓而来,下官真的无能为力。” 见从吴守蔼口中问不出什么,张儒转脸对祖义涛道:“祖大人,可有什么好的货色介绍?” 祖义涛面无表情,抬起眼皮子象征性的看了张儒一眼:“下官平素不近女色,让公爷失望了。” 张儒贼笑道:“看样子祖大人是同好中人,莫非祖大人也是好男风?” 祖义涛勃然色变:“陛下命公爷南巡江南官场,可不是让公爷过来狎妓的。下官虽然官职比不上公爷,可也是铮铮铁骨的读书人,请公爷勿要消遣下官。” 张儒讪笑道:“好吧,好吧,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众人在沉默中走了一段,几个领头的倒是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下面的人则心思各异。 有人想着是不是等接风宴过后让人给这位好色公爷送几个可人的小丫头过去,有人则想着回去之后得好好备一份礼,免得到时候这位公爷不高兴了,狗头铡落到自己头上。还有的则心里开始琢磨着杭州城内到底什么地方的姑娘最是会照顾人,准备偷偷带着张儒前去了。 一计不成,张儒又生一计:“哎涂将军可能是忘记了吧!” 祖义涛干脆来个不回答,反正有什么事都有吴守蔼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做主。 “忘了?这么大的事他都能忘了?摆明了就是不把我张文轩看在眼里。哼,好啊,老子还没来呢,就知道给老子一个下马威了。这老子要是在杭州待一段日子,是不是他就得把我张文轩的人头给搬走了? 范统,咱不进去了。”一言不合就玩套路,张儒的做法让吴守蔼左右为难。 就连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祖义涛,也不免用讶异的眼神看向张儒。 他心中盘算着到底该怎么跟这个定国公打交道,本来以为自己掌握的东西已经够多,可是见了张儒的真人之后,却发现自己搜集的东西似乎没什么用。 这张儒的为人,跟资料中的描述,完全是两回事。 资料中的描述张儒是嫉恶如仇的耿直性子,而且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可这张儒的真人却是一个好色的色胚,而且官架子还挺大。 到底是张儒故意示之以弱,还是情报有误,这让祖义涛心中犯了难。 吴守蔼哀求道:“公爷,您还是先进城吧!涂将军那边,下官立马遣人通知。可能是之前通知的人忘了说时间了,涂将军绝对不会故意不来的。” 如果张儒不进城,那就等同于在打他们整个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脸。这传扬出去,不说皇帝那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态度,往后他们浙江面对其他十二省的官员时,都得矮一个头。 而且听说这定国公跟当今圣上关系莫逆,数次救驾之功、数次平乱之功,才有今日地位。 把这样一个大人物得罪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守蔼一边在心里咒骂涂弥,一边苦苦哀求,可张儒偏偏不为所动,大有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我就不进城的姿态。 祖义涛眼皮子都不抬,似乎发生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联,只是谁都没发现,他拢在袖子中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前去通知涂弥的人已经出发,很快,涂弥就带着十几个兵丁衣衫不整的过来了。 这汉子也算识时务,看到张儒之后当头从马背栽下,两条腿如钢钉一般扎在地上,登时就是三个响头:“末将涂弥,见过公爷。” 第七百六十二章:试探2 武将行礼,一般甲胄在身都是单膝跪地。可涂弥甲胄在身,却双膝跪地,显得十分滑稽。 张儒没有好脸色:“涂将军可不要随便下跪,张某人担不起,这可是折煞张某了。” 涂弥一脸贱笑:“公爷别生气啊,末将是因为紧急军务才来迟的,这可不能怪末将。公爷一心为国,肯定不希望军中士卒哗变不是。” 哗变? 这两个字非同小可,一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士卒是不会哗变的。一旦哗变,那么就意味着军中不再安定。 怎么看涂弥的面相也不像一个蠢笨之人,怎的他就突然冒出一句哗变来了?莫不是军中真的已经出现变故,需要涂弥这个指挥使来镇压? 见张儒面色已经变了,涂弥立刻解释:“公爷,末将说得有些严重了,今日本来是要来迎接公爷车驾,可手底下有兄弟突然来报,说有十几个轮休的兄弟在知府衙门被一帮贱役给揍了。 公爷也是行伍出身,也知道咱们这些丘八那脾气不是太好。 几个兄弟合计着要去报复,没想到去了三十多人,伤了三十多人回来。手底下的兄弟都恼了,末将也没法镇压。 这不,末将也是刚从知府衙门那边回来,身上还挂着彩呢!”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脸上淤青。 张儒冷冷道:“你们真的是好本事啊,竟然带着人去知府衙门闹腾。” 涂弥诉苦不迭:“哎呦,我的公爷啊!这颗不是末将要找知府衙门那帮贱役的麻烦,完全是这帮贱役无法无天呐! 几个轮休的兄弟只是在酒家欠了些酒水钱,又不是不给,那几个贱役竟然意图索拿。咱们可都是为国守边的血性汉子,你要是好好说,咱也不至于对他们下重手不是。 他们这个样子玩,那我们肯定是要陪他们玩到底的拉。 杀人不过头点地,公爷啊,我们也是人,他们也是人,凭什么他们就能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的拉。” 明明是自己的兄弟做错了事,涂弥还说得好像是知府衙门的人故意找茬一般。似乎他认为张儒也是行伍出身,绝对不会偏帮一群连品级都没有的贱役。 吴守蔼脸色都变了,他也没想到这涂弥竟然在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出。 张儒淡淡道:“你先起来,孰是孰非自有公论。至于你迟到的事,本公暂且不与你计较。” 一行人在忐忑中进入杭州城,江南的风情成功吸引了一帮没有来过江南的飙云骑的注意力,张儒等领头之人见识过福州的风光,自然不会讲杭州这边的风光放在眼里。 接风宴上,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给张儒敬酒,每次敬酒的时候,张儒都是浅尝辄止,唯有吴守蔼敬酒的时候他是一口闷的。 吴守蔼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窃喜不已,得到这么一个大人物的青睐,可比他待在这杭州府要舒服。 听说这定国公跟京城吏部尚书王恕王老大人关系莫逆,王恕老大人最有出息的孙子更是定国公的扈从亲信。只要他回京之后稍微提点那么几句,加官进爵可是指日可待。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窃喜的时候,涂弥和祖义涛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一场接风宴喝了不少酒,张儒没有半点醉意,酒席上他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浙江省官员的表情和动作。一番观察下来,他感到十分失望。 官员们脸上除了对他这个身份的敬畏之外,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似乎每个人的屁股都不那么干净,似乎每个人都害怕他真的是来清算江南官场的。 吴守蔼有了八分醉,很是没大没小的揽着张儒的肩膀胡说八道。祖义涛在酒席结束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位提刑按察使似乎并不是那么喜欢这种应酬式的酒席。 涂弥可能是因为犯了错的缘故,一直没有离开,不过碍于吴守蔼在,他也没有马上就上前跟张儒说话。 这酒席就是吴守蔼的主场,好像他已经是全权掌控了浙江省的老大一般。他的官职不是巡抚,但他做的事,却是巡抚才能做的。 张儒也没在意那么多,虚与委蛇的跟吴守蔼寒暄着。 两人走在大街上,身后是一长溜的随从官员,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街道两边屋顶上有不少人一直都在跟随着队伍前进。 “文轩啊,不是老夫夸口,这浙江在老夫的治理下,虽然算不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老夫可以保证,十三布政使司,唯有我江浙最少贪官。 你这回来是带着圣旨来的,手握王命旗牌,一个就藩开封的王爷都能说杀就杀,这江南大小官员,生杀予夺尽在你手。 可老夫却不认为你这趟会走得轻松,死了一个周王,可能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震慑江南官场,却依然敌不过某些人铤而走险。 你看你才来杭州,就吃了一个下马威,真要是在杭州待久了,说不定还能闹出什么大事。 所以你要是愿意,就听老夫一句,走个过场就行了,别太过分。”吴守蔼拉着张儒,貌似苦口婆心,实则是在试探虚实。 张儒说让他叫文轩便好,他立刻就顺杆子往上爬,这也就算了,还一副过来人的嘴脸。这要是换成别人,就算喝多了酒,也不敢如此。 可吴守蔼不同,他的座师乃是京城内阁首辅刘健,他的很多同年都在京中担任官职。和别人相比,他相对来说对张儒没有那么多畏惧。 而且,在张儒来江南之前,他就已经接到了书信,信上说明了张儒的脾性,所以他才敢如此没有尊卑的跟张儒说话。 张儒脸上不悲不喜:“那么按照老大人的意思,我这次就走个过场,回京之后我又该如何跟陛下交代。” 吴守蔼一脸无所谓的道:“交代什么啊!无非就是随便说些客套话而已。当今圣上体弱多病,难不成还真能对你这中流砥柱怎么样不成!” 张儒一把推开吴守蔼:“今日,我当你喝醉了,此事休要再提。” 第七百六十三章:我要你教?1 吴守蔼一脸茫然,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言笑晏晏的定国公突然之间就变了脸色。 · 不过他心里却是暗喜不已,反正彼此之间都是一种试探,对方这么早就露出底牌,他也就有了对应之策。 故作不悦的看了张儒一眼之后,吴守蔼冷冷道:“公爷好走,我就不送了。” 张儒冷哼道:“好啊,不用送。” 说完,他回头对涂弥招了招手。 浑身都不自在的涂弥已经被晾了有一段时间,看到张儒招手,他屁颠屁颠跑上前,操着一口江南口音十分谄媚的弓着身子问:“公爷有什么吩咐。” 张儒指了指身后:“本公麾下有这么多兄弟,没有地方可去,你得给本公找个能歇息的地方才行。” 数千人的队伍,要找一个能休息的地方,驿站肯定是不行的。大型驿站最多也不过容纳百余人,这数千人的规模,除了军营之外,没有地方能够容纳得了。 涂弥拍着胸脯道:“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等小事,公爷放心,兄弟们跟末将走,绝对能让兄弟们过快活日子。” 张儒似笑非笑的道:“这快活日子,可不是想过就过的。??? ? 看·?你也知道兄弟们平时都在军营里,很少有机会接触姑娘,你要是有本事找来足够的姑娘,本公担保,只要不是谋逆大罪,你的事,本公给你遮了。” 涂弥脸上并无喜色,而是有些慌神的解释:“公爷,您可不能听别人乱说,末将对圣上对朝廷是一片忠心,那些小人恶语中伤,公爷可不要上当。” 张儒拉着涂弥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本公不过那么一说,你紧张什么。莫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本公查出来?” 涂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公爷放心,末将绝对不敢给公爷丢人。” “你说的公爷是哪位公爷?在军中影响不小的公爷,在咱大明可不止本公一人呐!”张儒意有所指的提点。 暂时他不知道涂弥是谁的人,只是从一场酒宴大致看出了浙江三大巨头之间的关系。而且那些看出来的都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可言。 吴守蔼看似是浙江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可实际上却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不然也会在自己来了之后对自己大肆溜须拍马。 · 这涂弥可能是因为手握兵权的缘故,不怎么把吴守蔼和祖义涛放在眼里。 倒是祖义涛这个浙江的按察使,他有些看不明白。表面上看对方似乎就是一个被涂弥和吴守蔼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按察使,与世无争,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也不管那么多人情,不刻意巴结上司。 但张儒总感觉他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然,他也没太把祖义涛当回事,这种人就算是大奸大恶,也厉害不到哪里去。至少连涂弥都能够压得住,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旦确认了涂弥的身份,他就好针对性下手。 对付浙江官场上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他用自己带来的三千京军蛮横执法,而是让这些人窝里斗。 涂弥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公爷放心,涂弥忠心于朝廷。虽然末将是魏国公府出来的人,可末将的心,还是向着朝廷的。” 这种虚头巴脑的话,张儒完全不会放在心里,知道了对方的出身之后,他松了口气。 徐俌的人,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他不认为涂弥真的清廉如水,军中吃空饷的事是存在的,哪怕是他待过的大同镇边军、辽东边军之中,同样存在着吃空饷的事情。 这些年朝廷给军队的军饷高了不少,士兵们的生活也提高了不少,这样的事依然存在。 “吴守蔼是个怎样的人?”张儒随口问道。 涂弥一脸为难的道:“实不相瞒,末将跟吴守蔼之间没有太多交集,平时这清高的读书人也不屑于跟末将这种大老粗说话,末将也懒得去舔人家的腚眼子。” “那祖义涛呢?”张儒又问。 这下涂弥倒是没有再推脱,直接道:“这祖义涛说起来也是个怪人,平时跟末将的交集不多,但是为人十分低调。 他住的地方是杭州城最为贫穷的地方,到处都是下九流人物,可他在这种地方,却能做到如鱼得水。 按察使司有时候有些案子实在找不到凶手,只需要在这个地方说一句话,不出三天,凶手就会被江湖人拉到知府衙门。 他跟吴守蔼看上去有些不对付,跟末将也谈不上关系好。 反正不管末将跟吴守蔼怎么斗,他都不掺和。平时也很少看到他跟谁红脸,唯一一次,还是因为案子的事情他出手整治了一下杭州知府薛明生。 不过末将总感觉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所以没有少了提防之心。” “你自己呢?”张儒再次发问。 这次的问题,可让涂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说自己的好话吧,某些时候某些作为不用调查,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问问就能问出来。摆明了说谎的事情,他也不敢跟张儒玩小心思。 不说自己的好话吧,别看这位公爷说是不追究责任,天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功劳把自己给卖了。 现在桌案上都放着魏国公的书信,说是要他好好配合,他也决定好好配合,可配合不意味着自己就得把自己卖了不是。 在没有弄清张儒的意思之前,他还真不敢乱说话。 张儒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放心大胆说便是。这次来杭州,还得你相助才行。” 涂弥不愧是个行伍之人,直愣愣的问道:“公爷是否会卸磨杀驴?” 张儒淡淡道:“你不是那头驴,怎么杀?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徐老哥几分颜面才是。” 涂弥稍稍放心,试探性的道:“末将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喜欢逛窑子,虽然家中有娇妻美妾,总感觉味道不对。 每年末将能够多拿五千两银子,仅此而已,别的就没什么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我要你教2 张儒笑道:“你一个都指挥使,就这么点事,你还怕跟本公说?” 可以肯定的是,涂弥说出来的,绝对不是他做的。·他做的,也绝对不是说出来的这么少。 见张儒没有动怒的意思,涂弥胆子也大了不少:“公爷呦,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官员嫖宿,在咱大明可是大罪。公爷什么身份呐,那是能够跟圣上称兄道弟的存在,末将若是不搞清楚就说出来,公爷一拿我问罪,末将一百个脑袋,也不够锦衣卫绣春刀砍的。” 张儒板着脸道:“其实,现在也是可以砍的。” 涂弥闻言双手护住脖子,哭丧着脸道:“公爷,您可不能这么干呐!” 张儒笑骂道:“行了,老大不小了,跟个活宝似的。你手里头有没有吴守蔼跟祖义涛的罪证,如果有,现在就交给本公。没有的话,让你手下的人仔细查,只要能够查出来,本公不仅对你做的事既往不咎,还能保你加官进爵。” 涂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阵之后道:“公爷,这罪证的话,还真没有。不过公爷放心,他们的屁股绝对干净不了,只要公爷手下的查,绝对能够查出来。 ·” 张儒笑眯眯的看着涂弥:“说半天,你的意思就是让本公自己查呗!” 涂弥道:“公爷,末将实在是没有办法。” 张儒不再为难涂弥,这家伙绝对是知道一些东西的,只是他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绝对不会轻易松口。 徐俌虽然是他的顶头上司,却也不能让他把自己的脑袋放在张儒的狗头铡下面等死。 人都是自私的。 那些看上去大公无私的人,不是大奸,便是圣人。 可这个世界上的圣人能有几个?连孔老夫子都说食色性也,莫不是其他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所以,张儒对涂弥表示很理解,只要对方愿意顺从自己的意思,愿意配合自己的行动,他也懒得跟对方扯太多没营养的话语。 第二天一大早,张儒就被训练的士兵给吵醒了,回到京城数月时间,他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再次听到军号声,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独自漫步在铺着砂石的小路上,走过一座座帐篷,到达一个可以眺望校场的地方。 放眼望去,无数军汉在清晨的暖阳下挥汗如雨,训练的方式是比较传统的方式,不像张儒训练锦衣卫的时候那种特种训练模式。? ?· 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特种作战,只适合在小规模方面训练。因为一旦展开训练,他可以拍着胸脯担保,这些士兵,有九成不合格。 后世共和国的特种训练,都是从一群兵王之中选拔出来的精锐,随便一个就能以一人之力灭掉敌人一个班,甚至是一个排。 虽然在大明有武功这一说,练武之人的本事也的确要强过普通人太多。可战争终究是大规模作战,不是一两个人的比武。 杭州卫的士兵大致是能够让张儒满意的,这还得益于张儒当年巡视九边的时候斩了一个总兵的脑袋。 江南这边的军人,谁都不知道这杀人的阎王什么时候会来江南捣鼓,所以一个个卯足了劲训练下面的人。 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伙房看了看吃食,伙食似乎还算不错,有肉有蛋。 要看一支部队的士兵日子过得怎么样,只要看他们的伙食就能够知道。 跟一帮大头兵吃了个还算可口的早餐之后,张儒带着人去了杭州府那边。随从只有不到三百人,其中还有四五十人是涂弥的人。 其他人留在军营内,原因只不过是张儒不想太多人跟着,免得让人觉得他这定国公架子大。 到达杭州府之后,张儒马上就命孟海、杨廷和、周伟、陈杨、郭兴四人开始查承宣布政使司的账。 账面上的东西,一般是很难造假的,当然,如果造假的时间够长,就算是十分精明的人,也很难看出端倪。 张儒此举,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不是问题,问题是能不能让吴守蔼这老狐狸露出端倪。 这一晃,便是大半天过去了。 几个读书人一无所获,都有些不好意思见张儒。 而一直看上去十分淡定的陪张儒喝茶的吴守蔼,则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张儒问道:“没查出来?” 郭兴很不好意思的道:“没查出来,请公爷责罚。” “去把账本拿过来我看看。”张儒又道。 吴守蔼见张儒还不肯罢休,有些不悦的道:“公爷,您这是要干什么?这么多高手都说查不出问题,那就证明没有问题,公爷就是看,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张儒淡淡道:“看过之后才知道,高手看不出,可能门外汉能够看出来也说不定。” 吴守蔼不无讽刺的道:“公爷还真是精忠为国,也罢,看吧看吧,看完之后,咱们一起吃饭。” 此时在吴守蔼眼中,张儒已经变成了一个故意找麻烦的恶棍。 账本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 问题肯定是有的,不过吴守蔼做准备做了很久,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账面上的问题所在。他不相信张儒一个武将能够看懂这些东西,也不相信张儒在没有看出问题的情况下能够为难自己。 张儒接过账本仔细翻看起来。 乍一看,这账本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里面的内容条款都写得十分清楚,收支明细也都很仔细。 也难怪郭兴等人看不出痕迹,就算是皇宫里面的人来,户部的人过来,只怕也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张儒不动声色的将账本合上:“这本账,从弘治十一年记录至今,还挺厚啊!” 吴守蔼得意的笑道:“那是当然,一本账如果太薄了,公爷这样的人来翻看,岂不是太过麻烦了。公爷,走,咱们吃饭去,这账本没什么好看的,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张儒笑道:“也是,不过看不出问题,也得仔细看看才行呐!” 吴守蔼道:“何必呢,公爷为难下官,没有什么意思。” 张儒目光突然变得阴鸷:“本公如何做,要你教?” 第七百六十五章:给本公个解释 吴守蔼登时就有些下不来台了,要知道这大厅内,可是有不好浙江官面上的人。这其中就包括左右参政三人、左右参议五人。 这些人都是官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被张儒一通呵斥,吴守蔼脸色变得铁青,偏偏碍于张儒的身份,又发作不得。 张儒阴测测的笑着,拍打着手中的账本:“用了两年的账本,竟然崭新如初,你倒是给本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吴守蔼瞪大眼睛,在听到张儒找茬的理由之后,他后背上的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 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这最为关键的一点。 账本是一个月前重新做的,真正的账本已经被他给藏了起来。这新做的账本上面,没有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可没想到,一份崭新的账本,却还是让张儒给看出了端倪。 “怎么不说话?有话就说,现在你还有点时间解释,等到本公耐心耗尽的时候,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了。”张儒好心道。 吴守蔼强辩道:“公爷可不能如此冤枉下官呐!这账本一直都在衙门里,下官平日里连接触都少,岂能擅自更改。手下人爱惜,所以账本崭新如初,这又于下官有什么关系。” 张儒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是不知悔过,依然强词夺理。吴守蔼,本公还真是高哦看了你。要不是看在你座师是刘阁老的面子上,本公真恨不得马上扒开你的胸膛看看你这颗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公爷要行滥杀无辜之事,下官只好引颈就戮。反正公爷是强权所在,下官就是解释再多,公爷心中的疑惑也不会消失。”吴守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反正就是一句话,账本是在恨得,就算是假的也跟我没关系。 这要是以往,张儒还真拿吴守蔼没办法,不过现在的张儒已经不是以前的张儒了,他做事的手法比以前要成熟了许多。 “好,你既然打死都不承认,本公子唉没有拿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自然也不能对你滥用私刑。既然你说这账本是真的,那本公就命人查,只要查出半点造假,吴守蔼,本公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张儒威胁道。 吴守蔼心中颤抖不已,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神色来。 能够走到他今日的地位,心理素质还是十分不错的,如果露了怯,就会让张儒攻破心理防线。到那个时候,他只怕也是百口莫辩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他内心深处的强大信心。 他觉得在张儒来江浙一带之前,他已经事前把该做的准备工作全部给做好了。现在的他,认为自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二人不欢而散,那本假的账本也被张儒给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张儒歪头对身边的几人问道:“你们可看出了什么端倪?心中可有什么疑惑?” 几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是郭兴,胆子最大的也是郭兴。 在他眼里,张儒是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所以他一点都不在张儒面前掩饰自己的无知。 孔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句话用在郭兴身上正合适。 在其他人犹豫、徘徊,乃至战战兢兢的时候,郭兴率先开口:“公爷,不才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公爷不吝赐教。” 张儒笑道:“说来听听。” 郭兴道:“为什么公爷明明可以在看出账本有假之后悄无声息的把账本给带走,找个由头暗地里查探,而公爷非要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闹得不欢而散? 为什么吴守蔼明明没有露怯,公爷却能一口咬定这件事他做主的? 为什么公爷对另外两位没有丝毫怀疑,反而死盯着吴守蔼这个布政使不放?” 三问,算不得字字珠玑,却算得上针针见血。 从这一点上,其他几个人都只适合当谋士,而郭兴,则有了国士的潜质。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在场的所有人,至少得排除一个杨廷和。只是杨廷和这家伙不善言辞,也不喜欢卖弄才学。 二人的出身不同,郭兴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尝尽人世间的冷乱悲欢;杨廷和则算得上含着金钥匙出身的,虽然也有过寒窗苦读的日子,可中了进士之后,他凭借自己的才学颇得朝中大佬的看中。 一般读书人,就算是朝中为官的某些读书人,都未必能够把事情看得如此之透彻。 张儒不厌其烦的一点点给郭兴做出解释,同时,也是给其他人做出解释。 “我之所以选择把问题摆在明面上,目的有很多个,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我觉得与其自己带着人傻乎乎的在暗地里查,还不如让敌人自己露出马脚来的痛快。人无完人,他们只要害怕,就得露出马脚。 小辫子很难抓,马脚比较容易抓。 而吴守蔼死不承认,就证明了他肯定是知道账本造假这件事的。他一个布政使都不知道,难道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会知道? 布政使名义上是一省最高的官员,官居正三品职位,哪怕是跟他平级的按察使和都指挥使都比不上。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吴守蔼背后的人是一位内阁首辅,还是跟我关系不错的内阁首辅。 斩断了吴守蔼,就等于斩断了他跟京中的联系,就算吴守蔼是受别人指使,事情也牵扯不到刘阁老身上。” 针对三个问题,每一个做出详细的解释,几人豁然开朗。 原来,公爷做一切事都是很有根据的,原来公爷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然,这些人都没有小看张儒的意思,只是谁都想不到,张儒一个武将出身的官员,竟然对人心掌握得如此细致。 周伟问道:“公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张儒揶揄道:“接下来我们该做的,你不能插手,你要做的,就是回去继续教训你妹婿。范统这小子,可是窝在温柔乡里,不愿意给本公办事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范统出马1 周伟面对张儒意有所指的话语,立刻心领神会:“公爷放心,不才回去之后一定教训范统这小子。” 他的实际年龄比范统要小,沾了妹子周清芷的光,所以他能够肆无忌惮的叫范统小子。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回杭州卫驻地,一点都不像是刚在布政使司那边吃了一个闭门羹。 回去之后,周伟果然依言找范统麻烦。 他看到范统的时候,范统这不争气的小子正在给自家媳妇剥桔子,小心翼翼的将桔子上的白丝一点点抽掉,然后才将金黄色的桔瓣放进媳妇的樱桃小口中。 “范统,你给我过来!”周伟黑着脸站在营房门口吼道。 他气不打一处来,难怪公爷会说这小子现在办事不力了,感情他娶了媳妇之后连正事都给忘了。 对媳妇好,周伟感到欣慰,因为范统的媳妇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可对媳妇好,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不是。 此时的周伟,似乎忘了范统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侯爷。 “你每天没事干就知道陪女人,难道忘了大丈夫该建功立业了!”周伟毫不留情的训斥道。 范统也没生气,这毕竟是自己的大舅哥,为了不让媳妇难做,他挠着脑袋道:“我记得老大说过男儿何不觅封侯,大舅哥,你看我这侯爷也封了,何必再理会那些事。” 周伟颇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侯爷,一个侯爷就能让你止步不前,以后我怎么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范统道:“哎呀,大舅哥,何必那么严肃呢!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没必要上纲上线的不是。” 上纲上线? 这个新颖的词周伟没听说过,范统也是从张儒那里学来的。 见周伟沉吟,范统道:“大舅哥,我的意思是人生就那么几十年,别太拼了。你看我也是四十郎当岁了,当年跟师父浪迹江湖的时候,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当年没见过女人,随便一个清秀些的村姑在我眼里都是大美人。 后来跟着老大,见识多了,两位嫂子都是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之后我便发下宏愿,一定要找一个好媳妇。 遇到白莲教的沈红莲之后我被她给彻底迷住了,之后不论做什么,我都没有心思。老大没有管我,而是让我好好想想。 我思来想去,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最后还是决定在沈红莲这颗并不是很合适的大树上吊死。男人喜欢美人,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我怕没了沈红莲之后,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美人了。 可惜,她把我对她的所有好,全部当成了愚蠢。 之后我亲眼看见她被乱箭穿心而死,而当时,我是有机会救她的。 我没有选择救她,因为她要对老大不利。 没有老大,就没有我范统的今天,这句话老大身边的每一个有资格叫老大的人都说过,我也不例外。 本来想着这一辈子就这么庸庸碌碌孤孤单单的过算了,可是偏生让我遇见了清芷。她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也算不得祸国殃民的尤物。可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喜欢的是她的容颜,内在的东西,我当时还没有时间去了解。 现在我已经了解了清芷的为人,也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一个合适跟我过完下辈子的人。我对她好,心甘情愿,哪怕是付出生命都无所谓。反正我范统贱命一条,哪怕是当了所谓的侯爷也是贱命一条。 我年纪已经不小了,还不知道能够对她好多少年。趁着现在还能动弹,我对她好些,有错吗?” 错? 周伟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范统错了。 可对,他又说不上。 总感觉范统这样有些虚度时光,而且最重要的是,张儒让他来管教自己的妹婿。 范统忽然伸手抓住周伟的手臂:“好了,大舅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估计是老大那边给了你压力,你才傻乎乎的想要过来敲打我。要查吴守蔼,一切都不是问题,有我在,三天足够了。” 身为张儒的心腹,范统要是不知道周伟到底为什么会来,那他就白在张儒身边待了。 新婚燕尔,他就跟着张儒下江南,一方面是张儒真的需要他,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放心张儒的安全问题。 毕竟王周已经去辽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总兵了,马璁现在跟张儒之间也是貌合神离,马进忠只适合待在暗处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也不知道马进忠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姜伟毕竟腿脚不是那么方便,很多事都无法做。 孟傥和肖阿奴倒是能够做事,可惜资历太浅,很多事情都无法交给他们去做,还需要有一个老人来带着他们做事。 至于高隐鹤,那就基本上不用考虑了,他的资历连孟傥他们都比不上。 周伟在懵懂之中点了点头,一直到离开范统的军帐,他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被那个看似粗鲁的妹婿给说服了。 范统是第二天才行动的,行动之前他还特地跟媳妇报备了,说是可能要出去几天才能回来。 周清芷相比于沈红莲来说要温柔许多,她是那种典型的汉家女子,骨子里有的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概念。不像沈红莲,从小身上就背负着偌大一个沈家,这种重担,让她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就算范统不跟周清芷说,周清芷也不会说什么,可范统明知这一点依然愿意跟媳妇说,足见他对自己媳妇有多好。 第二天带着四五十人离开的范统彻底消失在杭州城内,再出现的时候,范统已经是一个叫乔四的中年人了。 “这位大哥,麻烦你通融一下,我是真的有急事要见家兄。”范统谄媚的笑着,手里一张十两份额的大明宝钞塞进了杭州府大牢狱卒的手中。 那狱卒瞥了一眼,很是高兴的道:“恩,念在你一心想见自己的大哥的份上,我就让你进去一炷香时间。不过你一炷香时间必须把事情办完,不要让我为难。” 第七百六十七章:范统出马2 十两银子已经不是一笔小收入了,一个看上去像商人的家伙为了见一个被冤枉的商贾,给十两银子并不奇怪。 狱卒喜滋滋的想着晚上是不是让家里的黄脸婆加两个小菜,范统已经在另外一个狱卒的带领下进了死牢。 死牢,顾名思义,关押的都是秋后要处斩的死刑犯。 一般来说,死牢里面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最轻的也是反了杀人之罪的人。可这杭州府不同,杭州府的大牢里面关押的,有很多都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罪的人。 在任何一个时代,政府都意味着强权的存在。 老百姓没有话语权,只要官府中有人要你死,对方的力量又相对来说足够强大,你除了等死之外,再没有其他方法存活下去。 进了死牢之后,他这一路上奸人就给银子,当然,不可能跟在门外的时候那么大方,里面的狱卒你给他一两银子,他立马就能喜笑颜开的领着你去见想见的人。 今天范统要见的人,卷宗来自锦衣卫。 海运的大潮让很多江南商人大赚特赚,也让某些心思活络却没什么本钱的人盆满钵满。 游槪之便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本事读书人,三年不第,家中瞎眼老母年老体衰,老夫早亡,三十三岁的年纪了,还连个媳妇都没能说上。 当得知朝廷开海禁的消息之后,游槪之抛下自己已经操练了十多年的书卷,转而经商。 圣贤书读了一肚子,到最后却闹得食不果腹,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凭着那颗还算活络的脑子,他的确也算是赶上了海运的大潮。杭州府这边本来就有许多大商人,不过人家做的都是丝绸生意,还是特供皇家的丝绸生意。 可惜皇家富贵归皇家富贵,那些不要脸的眼人们能够从中渔利,那些官员能够分一杯羹。最后能够到达他们手上让他们自由支配的钱财,说实话并不是那么多。 而海运不同,只要你交足了税金,朝廷不会克扣任何银子。江南一带掌控这一切的,是非官方机构的文轩号。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投身海运事业,这些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游槪之十分幸运的跟上了潮流。 一年,短短一年时间,游槪之赚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也成功改善了自己和老母的生活。 可是随着事业渐渐有了起色,他的麻烦事也跟着来了。 你游槪之不是有银子么,那你是不是就看在咱们曾经是同窗的份上纸鸢我们三瓜两枣的呢? 他昔日的同窗里面,还是有人走上了仕途的。 而这个走上仕途的人,正是让游槪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的人。 这个人,便是杭州府同知邹云。 锦衣卫那边的卷宗显示,游槪之算是读书人里面有点本事的人,而且平生咩有任何劣迹,这也是范统不找别人而找了游槪之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游槪之心中有恨。 邹云在游槪之锒铛入狱之后成功霸占了游槪之那只有十八岁的娇妻,最后还逼着那只有十八岁的姑娘悬梁自尽。 瞎眼的老母也在游槪之入狱之后抑郁而终,说来也讽刺,最后游槪之的老母,竟然是邹云给收殓的。 杀气之仇,杀母之恨,游槪之不可能不报。 “游槪之,起来,有人来看你了。”臭烘烘的监牢内光纤不是很好,时不时传来犯人大汉的声音。 一个佝偻的身影侧躺在一堆乱糟糟的稻草中,瘦弱的躯干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个成年人。 听到声音,稻草丛中的游槪之有些吃力的转过头,批了一眼外面,箭矢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重新把脑袋给转了回去。 范统笑着对狱卒道:“这位大哥,可否打开大门,小弟想跟兄长好好说会话。兄长要不了多久就要处斩了,我这做弟弟的,上下也打点了不少,可惜没有门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兄长受刑。” 说话间,范统还配合着悲戚的神情,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可信度。 那狱卒还不是一个已经坏到了骨子里的人,听到他的话之后,只有片刻犹豫,便叹着气把牢房的门给打开了。 “长话短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这兄长也算是倒霉。认命吧!”说完,他转过身走了十几步,尽量给两人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范统可以看了一眼那狱卒的模样,然后才走进牢房内。 游槪之看都不看范统:“怎么,那畜生还嫌害我不够,又让人来奚落我了?” 范统走到游槪之身边,蹲下身子道:“我不是邹云派过来的人,我是来救你的人。” 游槪之一个翻身爬起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范统:“救?你拿什么救?你知不知道我得罪的人是谁?你又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范统满脸自信的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不过一个小小的同知,就能把你吃得死死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倒霉还是说你幸运了。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东西,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救你的,不会害你就行。” 游槪之一脸疑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来害我的。” 范统冷哼道:“你现在很快就要死了,难道还有比死更倒霉的事?家中老母已经被气死,家中娇妻带着腹中的孩儿悬梁自尽,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害的?” “你真的是来救我的?”游槪之语气中充斥着浓烈的不信任。 范统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你怎么救我?”游槪之又问道。 范统指了指自己头上:“我是上面派来的,我说要救一个人,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游槪之叹了口气:“需要我怎么做?” 范统道:“我会让人给你纸笔,写明邹云的所有罪状,几天之后,会有人来审理你的案子,到时候,你照实说就是了。” 游槪之道:“就这么简单?” 范统拍了拍他的肩膀:“能有多麻烦,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我不会害你。” 第七百六十八章:范统出马3 聊了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之后,外面的狱卒开始催促:“那汉子,你快点,大人们要是来了,可是谁都帮不了你了。” 范统谄媚的笑着:“好的好的,大哥放心,我不会让大哥为难的。” 离开大牢,范统也没做别的什么,而是去了杭州府最乱的地方。 这个地方,也是涂弥所说的,被祖义涛掌控的地方。这里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乌烟瘴气的。 一个看上去穿着十分华贵的人出现在这种穷苦地方,很自然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范统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每走一步,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哪怕是随便一个目光,都有人在暗中窥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办事,他说不得早就已经对那些人出手了。 不过现在他必须要保持克制,不然敌人不会露出马脚,反倒自己会露出马脚。 没走多久,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领头之人,是一个穿着还算齐整的年轻汉子,汉子约莫三十岁上下,上唇挂着两撇小胡子,下颚无须,一双眼睛不大不小,显得没什么神采可言。 “这位兄台,为何拦住鄙人去路?”范统明知故问。 那汉子冷笑道:“你跑到我的底盘上来,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拦住你的去路,真是可笑。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东张西望?赶紧说,小爷脾气不是很好,拳头有些发痒。” 范统微微一笑:“兄台这话说得可留有意思了,这杭州府到处我都去得,为什么你这里我就来不得?再说了,兄台一不是官府的人,二不是衙门的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的来意?” 汉子撇嘴冷哼:“呦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横呐!兄弟们,既然这位兄弟不怎么懂咱们的规矩,咱们得让这位兄弟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不是。给我打,别打死了就行。” 范统气不打一处来,他见过横的,可没见过这汉子这么横的,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那边厢,这些闲汉可不管你范统是什么人,老大下了令,自然就要动手。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吃了螃蟹可能能够了解其中滋味妙不可言。坏处就十分明显了,一旦吃了不怎么好吃的螃蟹,哭过就得自己往下咽。 以为能够轻而易举将范统放倒的那个闲汉一出手,就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上。 整个拳头全部扭曲变形,握在范统受伤就跟被范统抓烂的鸡爪子似的。 闲汉咧嘴嗷嗷大叫,身边的人投鼠忌器,一时间竟然都被范统这一手给镇住了。 那为首的汉子正要再次下令,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白衫的儒生,这儒生模样的人只是轻声在那闲汉首领耳边说了几句,他便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儒生走到最前面,朝范统拱了拱手:“看兄台的武功路数不像是南派功夫,倒像是北派功夫。不知兄台是官面上的大人,还是绿林道上的好汉?” 范统装傻道:“兄台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 儒生笑眯眯道:“兄台就不要装傻充愣了,我问的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是能明白的。大家都是聪明人,装来装去可是没有什么意思的。” 范统道:“如果是官面上的又如何?若是绿林岛上的,又如何?” 儒生道:“若是官面上的,那就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自己人伤了自己人的和气。兄台只管说明来意便是,只要不才能够办到的,绝对不会推脱半分。 如果是道上的人物,小弟鸡胸勉强也算是在绿林岛上认识几个靠得住的兄弟,盐帮漕帮的人多少会给家兄几分颜面。还请兄弟看在家兄的面子上,也给几分面子给小弟。”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范统只能亮明身份:“这位兄弟猜测得不错,我的确是北方人,来这里的目的,也十分简单,就是为了查证一些事情而已。” 儒生面色大变,对范统深深鞠了一躬:“原来是上使驾临,某有失远迎,还请上使者见谅。” 范统道:“不用多礼,我奉公爷之命彻查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吴守蔼是否有违法乱纪之事,所以才不得不遍地走访。多有叨扰,兄弟不介意才是。” 儒生笑道:“怎么会怎么会,上使能够发问,小生已经是倍感荣幸了。只是这地方居住的都是下九流的苦命人,上使要从这里问到什么东西,只怕不太可能了。” 范统道:“那也未必,总要问过才知道。” 儒生扭头朝身后的人厉声呵斥:“你们都听到没有,上使又是详询,你们只要是知道的,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范统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感情之前那个汉子并不是这里的头,而这个儒生,才是这条街道真正能够管事的人。 装腔作势的一番询问之后,果然没有从这些人口中问道任何有用的东西。儒生一直都陪着他,表面上看似乎是对他这个上使的尊敬,实际上,未尝就没有盯着他的味道在其中。 尽管在这些苦哈哈这里一无所获,不过范统还是根据这些人的话语,查探到了一些对张儒有用的消息。 这条街是祖义涛的地盘,在祖义涛的地盘上,有人关门管着一群苦命的人,而这些人,则都帮着吴守蔼隐瞒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这就证明,吴守蔼和祖义涛之间,并不像表面上看去那般水火难容。 离开那条无名街道之后,范统再次通过锦衣卫的卷宗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个人之前也提过,不是别人,正是逼得游槪之家破人亡的邹云。 邹云得知范统要见自己,第一反应便是东窗事发了。 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范统找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所以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一套说辞应付范统。 下人们的反应也很快,什么瓜子之类的东西都给上了,还上了一壶招待贵宾的好茶。 第七百六十九章:范统出马4 “安阳侯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邹云是一个身材修长气度儒雅的读书人,身上的官府穿得一丝不苟,官帽十分端正的摆在脑袋上,就连手指甲都修剪得十分干净。 单纯从外表看,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是戕害同窗的阴险小人,也很难让人对他产生恶感。 范统笑眯眯道:“哎呀,都来杭州城有几天了,也没见你们知府衙门的人,是本侯失职了。” 撤除了脸上伪装的范统笑起来人畜无害,不是对他有一定了解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一个外粗内细的猛将。 邹云十分热络的领着范统进了知府衙门,也不见他跟知府打招呼,就带着范统进了自己的值房。 府衙跟县衙有很大的不同,府衙比县衙要大,办事的人也要多很多。相对来说,一个知府需要付出的钱财就比县令要多十倍以上。所以按照正常道理来说,一个知府贪污的银子比一个县令要多十倍还不止。 办事程序方面,府衙跟县衙也有很大的不同。 一般老百姓要告状的话,基本上是不能直接找知府大人办案的。府台大人很忙,下面的同知就要管理很大一部分日常事务。 “侯爷下来视察工作,是下官的荣幸,来来来,侯爷请坐,咱们边喝茶边聊。”邹云拉着范统坐在他那个铺了厚厚毡毛的位置上。 范统是坐惯了硬板凳的人,一坐这位置,登时半边身子都陷进去了。回头一看,才发现屁股下面竟然是三尺厚的垫子。 他似笑非笑的道:“邹大人可真是个会享受的人,这平日里办公,想来是十分舒坦的。” 邹云显摆道:“侯爷若是喜欢这种椅子,待来日回京的时候,下官命人做几把送给侯爷。一点小事,也花不了几个钱,下官这可不算行贿。” 范统颇为赞许的点点头:“好好好,用不了多少银子的东西,怎能说是行贿呢!你一片心意,本侯是收到了,不过公爷的性格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他可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让公爷知道了,我这侯爷怕是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邹云顺着他的语气道:“是啊是啊,公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正直了。” 范统语气突然变冷:“什么正直!你是不知道公爷的为人,所以才说他正直,哼,你要是...” 说着说着,他干咳两声,硬生生停止了话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出了范统的口,他自己没有在意,入了邹云的耳,他却是在意了。 心思百转之下,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难道这定国公跟安阳侯之间有嫌隙?为什么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 难道这是一个计策? 现实中总是存在太多变数,邹云现在暂时不敢肯定,只是在心中揣测,而之后,他就将自己知道的所有话,全部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某人。 范统也只不过装模作样的在知府衙门转悠了一圈,然后十分含蓄的表示自己的京中日子过得很苦,这次跟着定国公张儒出来并非自己情愿。 可既然出来了,他就要点好处,你邹云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吧! 话不能说得太明显,也不用说得太明显,一个十分含蓄的意思表达出来之后,邹云也很是隐晦的表示晚上就会有厚礼送上。 然后,两人在一阵得意的笑声中分别。 果然,在当天晚上,范统就接到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 大明宝钞两万两,全部都是崭新的大明宝钞,上面还印有文轩号的字样。 现在文轩号的发展已经十分强大了,基本上民间如果不是文轩号的银票,一般商人是不敢接受的。 无数民间财富被聚集到文轩号,然后又被文轩号用放贷的方式送到了那些缺钱但是有产业的商贾手中。 丰厚的利息,能够让文轩号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谢仑不愧是一个天生的商人,张儒只不过提点了一句,他就做到了张儒后世很多人摸索之后才摸索出来的道路。 范统不动声色的把银票往怀里一塞,装作没有看见那送银票的小厮,扬长而去。 完成了任务的小厮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回去报信,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身后,一直都有一道诡异的身影在跟随。 怀揣着银票回到军营中,范统直接去了张儒所在的帅帐。 帅帐本来是涂弥用的,不过张儒来了,他可就没有那个资格待在帅帐里面了。 “老大,事情已经基本上办妥了,这是那邹云送过来的银票,可以通过银票上的票号找出这些银票到底是谁人所有。游槪之那边也说定了,只要到时候审问,他就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暂时也找不到别的法子,只能用这种方式暂时给吴守蔼一刀。 不过今天倒是发现了一个情况,这个情况说不定对老大有很大的用处。”范统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噜灌了一肚子之后小声道。 因为这两万两白银的票号都是特殊票号,乃是文轩号专供海商所用的银票,所以通过查票号,是能够查出这些银票到底归哪个商号所有,然后顺藤摸瓜的找出到底是谁的银票。 张儒没好气道:“你大舅哥说得果然没错,你小子现在已经被媳妇给迷得动弹不得了。” 范统不满道:“不是吧!老大,你交代的事情我可是办妥了。” 张儒拿着银票往范统面前一甩:“这就叫办妥了?一叠小面额的银票,虽然是海商特供,可要找人如同大海捞针,你是要累死文轩号那些掌柜不成! 还有,你既然拿了银票,难道不知道自己跑文轩号去把问题解决,然后把这银票的真正主人告诉我,还得让我找人去做这种事不成?” 范统嘿嘿笑道:“文轩号是老大你的,我说话哪里有你说话那么管用啊!” 张儒翻了个白眼:“滚一边去,你说话没用,谁说话有用!赶紧办事去,正事不干,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 第七百七十章:静观其变 范统一肚子委屈,你这说话也太损了,找媳妇是你让我找的,现在媳妇找到了,你又嫌我做事不利索了。 · 不过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没有反驳什么,转身就准备去办张儒交代的事情。 走了没几步,张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等等,你不是说有什么发现么?” 范统一拍脑袋:“哦,被你骂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今天我去了一趟祖义涛居住的街道,言明是要抓吴守蔼的小辫子,可那里的人却不愿意多说什么。所以我觉得,这些人很有可能跟吴守蔼也有关系。” 张儒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范统瞪了张儒一眼:“就这样?” “不这样还能怎样?”张儒反问。 范统嘟囔道:“让我说出自己的发现,你好歹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话声音并不是很大,张儒却听见了。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扔向范统:“解释个屁,我自己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跟你解释。没事就回去陪你媳妇去,现在让你办事可真够糟心的。” 范统马上腆着脸皮笑嘻嘻的凑到了张儒身边:“老大,我错了,你别生气。·” 张儒用捶了捶脑袋:“好了好了,赶紧滚,怕了你了。” 兄弟之间,有时候嬉笑怒骂,都不会往心里去。 等范统走了之后,张儒开始坐在椅子上沉思吴守蔼跟祖义涛之间的关系。 那条街是祖义涛的地盘,里面的人十个有九个对祖义涛是言听计从。而祖义涛又是一省刑狱的一把手。 他的人之所以不肯跟范统说,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是祖义涛不想掺和进来,想要独善其身,所以不愿意让自己的人跟京城来的钦差透露半点关于吴守蔼的情况。 第二种是祖义涛跟吴守蔼之间存在某种默契,而这种默契能够让对方在自己危险的时候三缄其口。 第三种是祖义涛跟吴守蔼本来就有勾结,所以祖义涛的人不愿意跟范统说实话。 如果是第三种的话,那祖义涛这个人,就实在太可怕了。 张儒在思索,另外一边,也有几个人在思索,这其中,就有张儒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吴守蔼。 这是一间密室,四面不透风,有特殊的通风口能够将凤送进密室内,可以让里面的人不至于因为窒息而死。?· 一张不大的石桌面前坐着三个人,吴守蔼走在靠左边的墙那边,邹云则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 密室内还有一个人则无法看清面目,整个人都笼罩在白色的斗篷之中。那人坐的位置是靠里面墙的位置,从坐的方向来看,三人之中,这个穿着斗篷的人,才是真正能够做主的人。 “今天发生的事就这些。”邹云絮絮叨叨一阵之后,闭上嘴,眼睛低垂看着地面。 吴守蔼两条花白色的眉毛紧紧拧成一团,那穿着白色斗篷的人没有出声,看不出任何喜怒。 “大人,事情并不简单,这定国公一出现不对劣迹斑斑的涂弥动手,反而选择下官动手,怕是来者不善呐!”吴守蔼沉默良久,方才小心翼翼的道。 面对着神秘的斗篷人,吴守蔼咩有邹云的小心,可言辞之中依然带着小心。 斗篷人伸手拉了拉面罩,故意压着嗓子道:“不简单也没办法,人家是公爷,要动你这个底子不干净的布政使,易如反掌。而且这张文轩手里还握着不少比锦衣卫都要金瑞的侦缉高手,更是勾结了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人。 你先回去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其他事情你暂时不要管。 至于他张文轩为什么会选择你而不是涂弥,无非是他在江南行事还得依靠军方的力量,他自己也是春申军方的存在。 南京那位公爷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军中将领十之**出自那位门下,哪怕张文轩是京城来的过江龙,也不敢轻易跟南京那位地头蛇撕破脸皮。 邹云你就要小心些了,你自己做的是留了尾巴,这次他要查的话,肯定是先从你身上下手。 拿下一个同知,他便有把握拿下一个知府,拿下知府,他就有理由对一个布政使下手。” 邹云急得额头见汗:“大人,现在事已至此,下官回去之后马上安排人把游槪之干掉。他一死,所有事情都死无对证了。” “听人说今天定国公的人去了那条街,这定国公该不会是已经有所怀疑了吧!”吴守蔼问道。 斗篷人呵呵冷笑:“无妨,邹云你也不要回去之后干掉游槪之,这张文轩的人十有**已经盯上你了。一旦你回去对游槪之下手,说不定他的人马上就能把你的手下拿住。” 邹云见自己的计划被否定了,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斗篷人伸出手指在茶杯里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密室内的空气显得有些凝滞,吴守蔼看懂了这四个字,邹云却一知半解。 可偏偏他在这斗篷人面前又不敢贸然相询,只好将问题别再心中。 密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才结束,大部分都是斗篷人安排该如何应付张儒等钦差的查问,时不时的吴守蔼能够插几句嘴。 回到知府衙门一番安排,等到所有的额事情都按照那斗篷人吩咐的安排好了之后,邹云才敢回到家中睡觉。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同样,邹云也没有发现,在自己出门之后,身后一直都跟了人。 飙云骑,夜色之中的鬼魅。 暗卫,鬼魅之中的鬼魅。 负责跟踪的人,就是张儒手下最为神秘的暗卫。 暗卫是连范统这种亲信都不知道的存在,知道他们存在的人,只有张儒一个。 第二天,吴守蔼和邹云都是跟往常一样前往衙门办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都是斗篷人的交代,他们只是按照对方说的做而已。 至于张儒会怎么找麻烦,他们唯有一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大早,文轩号那边的消息也出来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发难  二十多个文轩号的记账高手,从堆积如山的账本之中,忙活了一个晚上时间,总算是找出那些票号属于何人了。《八《八《读《书,.2■3.o⊥ 同和商号的银票,分散下去之后很多人都有,能拿到这个银票的人至少有二十人之多。 为了缩小搜查范围,可就苦了那帮倒霉账房先生,加上南镇抚司一帮人一起,绞尽脑汁总算是查到这些银票出自游槪之之手。 证据到手之后,张儒就直接带人把知府衙门给围了。 杭州府知府衙门跟布政使官邸不远,所以张儒一带人出现,吴守蔼立马就闻风而动,带着一些幕僚赶过来了。 让张儒感到奇怪的是,杭州府的府台李伯云不在此列,反倒是同知邹云屁颠屁颠的跟在吴守蔼屁股后面。 “吴大人来得可真够及时的,本公才不过刚到,吴大人就闻着味来了。”张儒脸上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骂人的话。 要论骂人,吴守蔼自然不惧,他好歹也是舞文弄墨几十年的读书人,立马就回击道:“下官怎么比得上公爷。” 你不是骂我是狗么,那我说比不上你,看你怎么回答。 不料张儒并不接茬,而是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恩,的确,你不如我。至少本公是没这么快闻得到味道的。” 懒得在嘴皮子上再跟张儒一较高下的吴守蔼直接问张儒到底是什么来意。 对方爽快,张儒自然也不会拖拉,直接道:“接锦衣卫南镇抚司线报,杭州府存在冤案,本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特来审案。” 吴守蔼一句话堵了回来:“公爷虽为朝廷勋贵,可审案之事乃是三司的事,公爷不在此列,按理来说是没有问案之权的。” 张儒掏出一块穿宫牌子:“这个够不够?” 吴守蔼摇头。 张儒又掏出一块刻有锦衣卫提督的牌子,问:“这个够不够?” 吴守蔼依然摇头。 明知道张儒就是来找麻烦的,他要是敢点头,不用张儒收拾,下面这些人的分崩离析,下一刻便能让他被自己后面的人弄得身首异处。 张儒脸色一沉:“来人,请王命旗牌。” 他最大的依仗,并不是王命旗牌,而是自己在江南的人脉,已经他在军中的势力。不过这王命旗牌,很多时候比军中的势力还要管用。 至少吴守蔼在听到王命旗牌四个字之后,已经两股战战,准备下跪了。 “公爷何必如此,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份属同僚,把事做绝了,对公爷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吧!”吴守蔼赶紧服软,但骨子里的傲气,让他又说了几句有些过分的话。 虽然他没有威胁张儒的意思,可这种话听到张儒耳中,那就变成了威胁的意思。 王命旗牌被请出来,一堆大小官员跪下山呼万岁,直到张儒代天子说了一声起来,他们才敢小心翼翼站起来。 “牵头带路,本公要亲自问案。”张儒面无表情的道。 吴守蔼无奈之下,只能在前面引路,并且让人找来了府台李伯云,将近三个月所有的卷宗全部搬了出来。 看到李伯云之后,张儒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府台不跟在吴守蔼身后,而一个同知会跟在吴守蔼身后了。 看李伯云走路的样子,估计是已经过了古稀之龄,反正他走路的时候都需要搀扶。 头上没几根白发,因为白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颚下的胡须也已经全白,脸上到处都是老褶子。 怎么看,他都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不像是一个经济发达地区的知府。 这样的人还能当知府,还真是滑稽,遇到什么事,别说审案,就是让他坐在公堂上都费神。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杭州府的知府大人,倒是让本公开了眼界。吴大人,你选的人选,未免也太不合适了吧!这样一个人坐在府台的位置上,还一坐就是五年,本公倒是佩服吴大人欺上瞒下的功夫。”张儒毫不掩饰自己对吴守蔼的敌意。 吴守蔼冷冷道:“定国公一来杭州,就一直在找下官的麻烦,下官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公爷。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公爷不吝赐教。若是没有得罪,还请公爷不要如此针对下官。” 张儒同样冷冷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公倒是不盼着吴大人能够造福一方,只希望吴大人能平平稳稳度过自己的任期。 只是吴大人你不争气啊!刘阁老在本公临走之前还特地嘱咐,他的这位得意门生若是有违法乱纪之事,本公可以自行处置。 你听听,你的恩师对你是多么信任。 可是,你辜负了他的信任。” 吴守蔼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被张儒堵住,他强辩道:“公爷,没有证据的话,最好不要乱说。” 张儒淡淡道:“有没有证据,马上就知道了。来人,给本公查,看看这些卷宗之中有无一个叫游槪之的人。” 点名游槪之,证明张儒已经掌控了一些证据,顿时,邹云慌了神。 他只是一个杭州府的同知,上面有吴守蔼跟那个斗篷人压着,如果一旦事发,吴守蔼并没有掺和进来,他势必会成为弃子。 可一番查探之后,卷宗中却并无游槪之的案子。 张儒猛地一拍桌子:“端是好胆,竟然连游槪之的案子都没有,。那文轩号曾今记录在案的海商游槪之到底哪里去了!” 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说话,很多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没有机会说,那些知道一点东西的人,则是碍于邹云的面子,不敢说。 张儒冷哼道:“好啊,不说话是吧!涂弥,带着你的人立刻接管杭州城,从今天开始,杭州城许进不许出,所有人进入战备状态。范统,带人彻查杭州府大牢,把所有记录在案的犯人姓名全部统计出来。孟傥,带人接管杭州府大牢。” 吴守蔼急了,怒道:“定国公,你这样不合规矩。” 张儒针锋相对:“难道只有你吴大人的规矩是规矩,老子的规矩就不是规矩不成!不用管着老不死的,给本公查!” 第七百七十二章:一击必杀1  吴守蔼气得面红耳赤,伸手指着张儒喝道:“我要上书圣上,弹劾你滥用职权。℃∮八℃∮八℃∮读℃∮书,.⌒.o≈” 张儒不屑的乜了吴守蔼一眼:“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锦衣卫和杭州卫的人联合办公,很快就把整个杭州府给接管下来,同时,大牢内的所有狱卒全部被暂时看押起来。 杭州府所有记录在案的犯人名单,在一个时辰之内被整理出来送到了张儒面前,而这份名单里面,并没有游槪之的名字。 张儒又吩咐范统从牢里面找到已经瘦骨嶙峋的游槪之,把他带到公堂上之后他指着游槪之道:“吴大人,你可认识此人?” 吴守蔼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让张儒随意拿捏。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他倒是想现在马上就写奏折弹劾张儒,可关键是张儒得给他这个机会才行。 杭州府一应官员,未经允许,一律不准离开知府衙门的公堂。有人想偷摸离开,被人用绣春刀生生拍了回来,脸上带着一道刀背的痕迹龇牙咧嘴的躲在众官员身后。 “不认识。”事已至此,吴守蔼也只能采取明哲保身的措施。 他不能说认识游槪之,不然的话,张儒就能根据这件事同时把他给拿下。 张儒哼了一声,转而对那白发苍苍的老知府李伯云问:“那敢为李大人,是否认识此人?” 李伯云突然挣开身边人的搀扶,往前几步,对张儒深深一揖:“回公爷话,下官认识此人。此人名唤游槪之,浙江省杭州府安宁坊人士,家中有瞎眼老母一位,有娇妻一人。” 张儒眼睛一亮,又问:“那敢问李大人,这游槪之所犯何罪?为何卷宗没有记载,人却已经进了杭州府大牢?” 李伯云不顾邹云焦急的神情,装作没有看到邹云在使眼色:“回公爷话,游槪之并无罪状,所有商税按时交纳,甚至还捐资在安宁坊休整了道路。至于他为何会人在杭州府大牢,下官并不知晓。 下官名为杭州知府,实则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十年寒窗苦读,兢兢业业从钱塘县县令做到严州府知府,然后平调杭州府,至今已经三十余载。 年老体弱,却舍不得治下百姓,便没有致仕。 平日府内大小事务,都是由同知邹云邹大人经手,下官一概不知。 不过下官倒是听到风声,说是这邹云眼红游槪之手中钱财,又觊觎其娇妻美色,故而陷害其入狱。” 谁都没有料到,平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知府李伯云,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给布政使吴守蔼面子。他不仅是不给吴守蔼面子,还深深的捅了邹云一刀。 张儒冷哼道:“好哇,朝廷让你当杭州府知府,你却对下面的事一概不知。本公问你,这邹云究竟什么来头,凭什么代理知府之事,为何一个七十岁的知府大人,至今没有致仕?” 李伯云拱手道:“公爷,不曾致仕的缘故乃是大有原因所在,邹云是布政使大人的亲信,但是资历不够,无法担任杭州知府一职。 下官虽然年老,资历却是足够的,这杭州府上下百姓,都给下官几分薄面。故而,吴大人便想先利用下官的身份,让邹云攒足了资历之后再走马上任。 哦,对了,忘了跟公爷说了,吴大人还是邹云邹大人的泰山大人。” 张儒笑而不语,看向邹云的目光寒光闪闪。 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吴守蔼心惊肉跳,一个从沙场上滚下来的战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担当得起的。 更何况张儒的杀意有针对性,他站在邹云前面,自然要承受更多的压力。 “游槪之,你可有冤屈要诉说。今日在这公堂之上,明镜高悬,有冤屈便说将出来,本公为你做主。”张儒转而对游槪之道。 游槪之抬头,浑浊的眼神显得有些无力,看了张儒好一阵之后他才道:“回公爷话,草民并无冤屈。” 这个答案,让张儒始料未及,也让范统颇为诧异。 “不对,你那天明明已经跟我说好了的。”范统跳出来道。 游槪之看到一个陌生人十分激动的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身体畏畏缩缩往后爬行。 范统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我!那天说了要救你出苦海的那个人。” 游槪之跟个傻子一样道:“长得不像。” 范统忍不住骂起人来:“你大爷,那天老子带了人皮面具。” 游槪之摇摇头:“这位兄台面生得紧,我不认识。” 张儒指着范统怒道:“你还真是个范统,给我滚出去。” 范统毫不掩饰的朝张儒瞪了一眼,二人对视半天,范统才离开。 邹云松了口气,朝张儒拱手道:“下官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公爷,以至于公爷要置我于死地,但是下官问心无愧。府台大人自己愿意将日常事务交给下官处置,下官本以为是府台大人看重,没想到府台大人竟然在这里等着我,还真是好手段。” 言辞之间,他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受害者,好像自己很委屈似的。 反正知道内情的人并不是很多,寥寥几人在有他那个布政使岳父在身边的情况下,根本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张儒冷哼道:“好,很好,非常好!吴大人真是好手段啊!既然邹大人不承认陷害忠良,那本公就给你看另外一样东西。” 说完,他把邹云塞给范统的银票摆了出来:“这些银票,你又作何解释?” 邹云淡淡道:“公爷拿出一堆银票来是什么意思,下官有些不明白。” 张儒指着银票道:“这些银票乃是浙江文轩号分号记录了的东西,它们本来应该属于一个叫游槪之的海商,不知怎的就会出现在邹大人手中?” 邹云拿起银票端详了半天,冷笑道:“公爷要陷害忠良也得选个好点的办法,这种方法,未免有些下作了。” 既然对方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那他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你都要我死了,我凭什么跟你客客气气的。 第七百七十三章:一击必杀2  张儒冷冷道:“需不需要我叫文轩号的人来当面对质?” 邹云生一把将银票撕碎,他的动作很突然,连张儒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要阻止的时候,那堆银票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碎片。 “你这是在销毁证据。”张儒一把揪住邹云的衣襟,咬着后槽牙怒道。 邹云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公爷既然要下官死,不管下官多么清白,公爷一句话便能断下官生路。 反正怎么都是个死字,邹云读的是圣贤书,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公爷尽管来杀便是,孔孟之道在心中,我邹云死而无憾。” 张儒哈哈大笑:“好一个铁骨铮铮的邹同知,要是不知道你的底子,本公怕是真的会被你糊弄过去了。 你不是要证据么!好,我给你证据。” 邹云还以为张儒真的有什么证据,大义凛然的面孔变成了恍然的面色。 不过张儒马上说出的话,让邹云彻底放心的同时,心里也对张儒嗤之以鼻。 张儒竟然大喝道:“范统,给老子滚进来。本公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你若是找不到这邹云的罪证,就给老子滚蛋。” 一个侯爷,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那简直就是颜面扫地。 果不其然,范统显然被张儒的话激起了血性,梗着脖子就是不应声。 张儒有些下不来台的怒吼:“滚,滚蛋,永远都别给老子回来了。” 范统也来了脾气:“滚就滚!” 说完,他甩手而去。 公堂内诸位大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发生。 唯有邹云,却是心中窃喜不已。 你张文轩既然连自己的左膀右臂都能随意斥走,我看你在这杭州府的地面上,还怎么玩得转。 另外几人都表现出战战兢兢来,自从他们跟随张儒以来,还没见张儒发过这么大的火。 周伟是心中最为愧疚难当的,范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半都是他妹妹的原因。其实也不能怪周清芷,只能怪范统太疼自己的媳妇了。 “孟傥,这件事交给你,尽快给本公答复。”张儒余怒未消,跟孟傥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孟傥连忙应和说没问题。 一场闹剧,在定国公张儒的怒火中最后无奈散去。 回到军营,已经习惯了军营生活的李明海刚听几个书生略带后怕的说完张儒在公堂上发火的事,心中觉得此事有些不太正常。 虽然认识张儒的时间不长,可张儒和范统之间的关系,他却是十分清楚的。因为张儒并没有把他当外人,在京城的时候经常跟范统嬉笑怒骂。 为何张儒离开京城之后,才刚到杭州府没有几天,就对范统雷霆大怒? 这样的不正常他没有跟几个读书人明说,只是劝慰说自己去跟张儒聊聊。 他在张儒身边的地位较为特殊,而且也是属于读书人的范围,故而其他几人对李明海算是比较信任的。 张儒在临时搭建的帅帐内,正挥毫泼墨,丝毫看不出刚发了一场雷霆之怒。 他的字,并不是很好看,歪歪扭扭的摆在巨大的白色宣纸上,但是每一笔画,都棱角分明。 有人说能够通过看一个人的字看一个人的人品,如果光是从字迹上看,张儒的为人是属于那种锋芒毕露的性子。 李明海走进去看了看字,宣纸上面的字是四个:一击必杀! 他静静的等待张儒落下最后一笔,才问:“一击必杀,杀的却是自己身边的人,文轩,你这有些不值当。” 张儒放下毛笔,长吁了一口气:“大哥以为文轩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李明海直言道:“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你明明跟范统关系莫逆,为什么今日在公堂之上,却偏偏要如此对待范统?现在范统已经将清芷姑娘接走,看样子,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 张儒目光清澈:“若是他短时间内回来了,他就不是范统了。大哥放心,这事,文轩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李明海道:“下面几个人都觉得你这么做有些让人寒心,今天回来之后都来找我劝说。我心中有些怀疑没有说出口,只想问一句,事实是否不像眼前这般简单。” 张儒点了点头,也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李明海了然,原来自己猜测的才是真相,可怜那些读书人都被眼前的假象给蒙蔽了双目。 如果知道张儒为人的人在这里,那一定就能看出端倪来。 这并不是一个什么高明的计策,张儒敢于铤而走险,无非就是因为江南这边的官员,并不知道他的为人。 京城和江南相距千里,要通过这么远距离的书信来往了解一个人,并不是很简单的事。他不认为吴守蔼有这个本事,也不认为朱永会大费周章的在信件中写很多关于自己的东西。 “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彻底放心的李明海不再说什么,反正张儒也有分寸。 张儒笑笑道:“大哥放心,文轩做事,从来都不做没把握的事。范统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不会回来的。” 另外一边,那斗篷人再次出现在吴守蔼面前,此时密室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 因为吴守蔼根本看不住到底范统是为什么才会跟张儒这么闹腾,而范统那边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带着家人和一部分亲信离开了军营。 信吧! 这是掉脑袋的事,如果是一个圈套,那最后倒霉的就会是他们。 不信吧! 张儒现在气势汹汹而来,他们的屁股都不干净,范统不查,自然有张儒手下的其他人查。而现在范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只要利用好了,说不定他们能够从这次风暴中全身而退。 斗篷人也陷入了两难之中,从这些详细的描述中,他也无法断定张儒跟范统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了嫌隙。 “罢了,给京城那位写封信吧!现在只能等了。”斗篷人思忖良久,才试探性的道。 吴守蔼还没说话,邹云已率先反驳:“不行,大人,这样下官会死的。” 第七百七十四章:真心假意1 不管他们多么看不起张儒这个草莽,对方毕竟是一个公爷,是一个除了皇室成员之外最为显贵的存在。这个人在京城内有不少拥护者,还跟皇帝关系莫逆。 这样的人既然说要查证据,要拿下邹云,那他就一定有办法。 如果邹云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也就罢了。可他的屁股并不是那么干净,这就让他变得有些惶恐不安了。 斗篷人的建议在这个阶段或许是对他们这个集体最好的选择,却并非对邹云最好的选择。 显然意识到邹云会不同意自己的建议,斗篷人并未动怒,而是温和的劝说:“无风,事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的。我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前且不说,各自为战,无法团结一致。 如今不同了,京中有人愿意收纳,我等在朝中也算是能够说得上话了。待老夫入京之后,你们便是这浙江的领头之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得好好等待一段时日才行。 只要老夫不死,你就算是入了大牢,顶多也是吃些苦而已。 一旦落入圈套,我三人谁都别想逃脱。” 邹云思考片刻,十分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就这样吧!”斗篷人说完,率先站起来离开。 等他离开有一阵之后,吴守蔼才离开,又等了大约一炷香,最后邹云才离开。 这样可以避免被人发现踪迹,也能够很好的保护其他人。 从这一点看,斗篷人还是十分懂得反跟踪的。 回到家中的邹云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他耳畔响起张儒的话语,总觉得自己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猛地,他想到了一个他不愿意去触及的典故。 成也萧何败萧何的淮阴侯韩信,在大汉天下大定之后,尝到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恶果,最后惨死于一妇人之手。 一番对比之后,邹云觉得自己跟韩信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 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惊得在房梁上窥看的某位君子差点没从房梁上甩下来。好在他身手不错,邹云又满怀心事,这才没露了行迹。 邹云没有掌灯,摸黑走出家中,便朝白天已经打探到的范统暂时的居所走去。 他心想:二位大人,对不住了,邹某人好不容易才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我绝对不会做你们的弃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你们不肯保我,我就只好自己找人来保了。 范统没有多少家眷,自己大舅哥都在张儒帐下听命,他带着媳妇住在杭州府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客栈天字号房间中。 大明很多客栈都是分天地人三种房间的,当然,也有不少是分天地玄黄四种房间的。 深夜有人敲门,那店小二睡得迷迷糊糊,还道是某个江湖人深夜投宿,也不管辱骂,满脸不情愿的打开大门之后换上一副笑脸。 当看到门外之人的相貌之后,他心中庆幸方才没有将心中辱骂对方的话语说出口。因为这个人不是江湖人士,而是杭州府真正的掌控者。 要是得罪了江湖人士顶天也了就是挨顿胖揍,毕竟这杭州府也算是江南一带的大城市,一般江湖游侠是不敢在杭州府杀人的。 可要是得罪了这位同知大人,那就等同于给自己判了死刑。 多少位高权重的人想要跟这位斗一斗,最后不是化成了乱葬岗上的一抔黄土。 邹云没有理会一脸谄媚笑容的店小二,语气急促的问道:“带本官去天字号甲字号,我要找那里住着的人。” 小二自然不敢怠慢,虽然范统是拿着锦衣卫的贴身腰牌进入客栈的,不过既然同知大人知道对方住在什么地方,想必二人是认识的。 他不敢得罪拿着锦衣卫腰牌的范统,更不敢得罪眼前这位。 楼上黑灯瞎火的,小二停在房门外,还没抬手敲门,里面就传出一声低喝:“谁!” 此时里面的范统手里的绣春刀已经出鞘,刀尖的位置在门里面对着小二的心脏位置,只要小二是敌人,他一用力,就能结果掉这个店小二。 小二忙不迭道:“客官,杭州府同知邹大人来了,要见您。” 范统压低声音道:“内子睡了,让他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小二听到这话心中可是心惊肉跳的,这偌大个杭州府,除了布政使司那帮人,谁人敢这么跟同知大人说话。 心思活络的他马上猜想到里面的人身份应该也不简单,不然不至于敢这么驳同知大人的面子。 邹云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小二离开,放低身段道:“侯爷,下官实在是有要事求见,还请侯爷出来一见。” 范统轻轻打开门,一出来马上拽着邹云走到了楼梯口:“不是跟你说了内子睡了么!” 邹云不解道:“不吵醒夫人就行了,下官实在是有要事求见。” 话刚说完,脖子上传来一股凉意,范统的绣春刀已经贴着他的脖子了:“你貌似不知道老子之所以离开定国公府便是因为内子的缘故,你深夜找来,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对老子来说,任何事都比不上内子,你听明白了?” 邹云一动不敢动:“知...知道了。” 范统放下刀道:“说罢,什么事。” 邹云本来还准备是一边敲打一边拉拢对方,可现在秀才遇到兵,他是有理也不敢说。 只好低声下气的道:“下官来找侯爷,是想要侯爷帮帮下官的。” 范统冷哼道:“本侯凭什么帮你。” 邹云道:“如果侯爷能够帮忙,下官绝对不会少了侯爷的好处。定国公富有四海,可对手下人却不怎么样,只要侯爷答应,下官愿意倾尽所有。” 范统阴测测的道:“真的?倾尽所有?” 邹云看到看到那个眼神没来由浑身一颤:“除了下官这条命之外,只要侯爷想要的,下官都能给。” 开玩笑,如果范统要自己的命,那自然是不能给的。 他就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命才来找的范统,绝对不会自己挖坑然后自己跳下去,最后还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真心假意2 范统没有接茬,淡淡道:“你只是一个同知而已,能有什么东西是老子看得上的。还是算了,反正现在老子也不给他做事了,他可是公爷,老子不想跟他为敌。” 邹云哭丧着脸道:“侯爷,现在您已经被逐出门墙,难道侯爷就不想争口气吗?” 范统怔了怔,然后眯着眼睛看着邹云:“老子虽然是厮杀汉,可老子也不是蠢蛋。老子想出气,可老子不愿意给人当枪使。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既然人家不吃苦情戏这一< 套,邹云立马改变了套路:“侯爷,下官也不是让侯爷为难,更不是让侯爷跟定国公为敌。只要侯爷能够保住下官,下官能够给侯爷的,将是侯爷一辈子都难以得到的。” 范统的态度依然十分坚决:“我说了,我不会帮你。你是浙江布政使的女婿,难道就不能让自己的泰山大人帮忙?行了,本侯心情很糟糕,你就别拿你那些糟心的事来烦本侯了。” 从对方的语气和自称上面,邹云看到了希望。 他没有离开,尽管范统几次三番下逐客令,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今夜月黑风高,侯爷是否能够赏脸一起豪饮三百杯。”邹云不着痕迹的抓住了范统的衣袖。这样范统就算想离开,也得把他的手弄开才行。 抓住衣袖的五指十分用力,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邹云现在很需要这根救命稻草。 范统皱了皱眉:“邹大人手段也不弱啊!一个受尽冤屈的人,最后面对你这个仇人,竟然说什么都不知道。你都这么有本事了,为何还偏偏要拉本侯下水。” 他越是不愿意,邹云要拉他下水的决心就越大。 如果范统一口就答应了,邹云反而还会有顾虑,因为那样看上去实在太像一个陷阱。 邹云诱惑道:“侯爷想知道的话,咱一边喝酒一边聊。” 范统没有马上答应,但是神色间充满了好奇,邹云心中大定,只要能够把对方拉上酒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果然,犹豫片刻之后,范统还是点了点头。 让刚刚入睡的店小二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又让他弄了点放在盒子里的熟菜,搞了两坛好酒,邹云才放过可怜的店小二。 房间很小,但是很干净,这房子一般很少有人来,因为这是掌柜的房间。 邹云不是店小二得罪得起的人物,那个看上去十分粗鲁的汉子也不是他能够开罪的人物,所以他把这间房子让了出来。 一边吃,两人一边聊着,范统绝口不提邹云怎么让游槪之改口的,大有吃完就走的意思。 吃喝过半,倒是邹云沉不住气率先道:“侯爷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下官能够让游槪之改口吗?” 范统往嘴里扔了一口牛肉:“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难道本侯还能逼着你说不成!爱说不说,吃完本侯就走,银子回头我给你便是。” 这牛肉都是病死的牛身上割下来的,就算是病牛肉,如果不是这种高档的酒楼,也很少能够出售牛肉。 虽然海运的大潮让江南一带不少人富裕起来,可大明依然是以农耕文化为本的时代,朝廷禁止宰杀耕牛,没人敢犯众怒。 邹云讪笑道:“也是,下官不识时务,侯爷见谅。其实很简单,下官不过是让人去大牢内跟游槪之说了一句话,他就答应不攀咬下官。” 这话勾起了范统的好奇心:“愿闻其详!” 邹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说起来,方法有些下作,不过管用。下官与游槪之本是同窗,之后他因为家中老母,选择下海经商,而下官则考中举人,最后进士及第。一开始我二人时有联系,他对下官也有不少经济上的支持。 说到底,哪个英雄不爱美人呢! 我与他真正交恶,是在他娶妻之后。 侯爷也知道下官家中糟糠之妻乃是布政使吴大人的女儿,只是那黄脸婆天生痴傻,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下官也是被逼无奈之下,才娶了他女儿的。 游槪之不同,竟然娶了杭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这本事同窗的好事,可他错在不该在见了内子之后在下官面前显摆,还口出狂言说下官是为了官爵才会娶一个傻子的。 下官一怒之下开始让人对他下手,当夜酒醉,怒火中烧,下官闯入其家中欲看看他那娇滴滴的妻子到底是何等模样,没想到那妇人竟然悬梁自尽了。 可惜了一个大美人,下官也是无心之失。 游槪之最为孝顺,他那瞎眼老母抑郁而终,下官也是有责任的。本来不想威胁于他,但是为了保命,只好威胁他要挖他老母坟墓,这才让他转变口风。” 他说的实情,跟实情的真相已经相差无几,只是在某些话语上,美化了自己,丑化了游槪之而已。 反正他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对方应该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如此‘剖心置腹’的一番话语,倒是让范统有些动容:“看不出来,邹大人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只是邹大人不要忘了,大明是有法度的国家,难怪公爷要抓住你不放,估计是从锦衣卫那边得到了什么风声。” 号称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能够得到很多人不知道的消息,这邹云一点都不意外。 他很平静的看着范统道:“真相,下官已经跟侯爷说了。侯爷是拿了下官去见定国公,还是愿意帮助下官,还请侯爷给句准话。” 范统放下酒杯,摸着下巴沉吟道:“说实话,我很想帮你,可是现在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侯爷,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帮助你才是。” “侯爷不是带走了一些人吗?”邹云试探着道。 范统一挑眉,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这神色立马隐去:“的确带走了几十个兄弟,不过他们都散了。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也没法招募人手。” 邹云拍着胸脯道:“侯爷放心,别的问题可能下官无法做主,但是钱的话,下官绝对能够让侯爷满意。就是不知道侯爷打算怎么帮下官?” 第七百七十六章:真心假意3 范统淡淡道:“本侯貌似还没有答应要帮你吧!” 邹云道:“大明上下都知道张文轩待人刻薄,离了定国公府,侯爷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现在这个时代,做任何事都是要银子的,下官能够给侯爷足够的银子,侯爷能够让下官脱离苦海,各取所需而已。” 范统伸出一个手指:“本侯要这个数,你有么。” 邹云笑了:“区区十万两银子,下官还是能够拿得出来的。” 他感到十分得意,因为十万两银子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海禁一开,海{ 3运的商人很多,杭州府又是一个中转站,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给他这个实际上的杭州知府上供。 没料到范统却摇头:“不,我说的是一百万两。” 邹云面色微变,这开口可是开得有些大的。他心中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家财,貌似将所有产业全部都兑现之后,也不过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通过范统的帮助逃离苦海,他又觉得一百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一番角逐之后,他很爽快的道:“好,侯爷说一百万两,那就一百万两,给下官三天时间,下官筹备三十万两银子先让侯爷应急,侯爷觉得这样可好?” 油灯下,范统脸上的表情明灭不定。 此刻,他心中是震惊不已的。 一个小小的同知,即便是杭州府这样的地方,能够在三日之内弄到数十万两白银,这由不得他不震惊。 要知道一个堂堂知府一年的俸禄也不过那么点,三十万两白银邹云得不吃不喝数十年。如果说这样的人还不算巨贪的话,他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巨贪了。 “好,我就不留你了,你即刻着手去办,本侯静候佳音。钱已到手,本侯绝不食言。”范统已经不敢看邹云殷切期盼的目光,他觉得在邹云面前,自己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一样苍白无力。 邹云欢天喜地的离开,范统则在那间小房子内沉思了很久才回到卧房。 旭日东升,昭示着新的一天来临,杭州府各大街道上的行人杏色匆匆,丝毫没有被府衙发生的事情所困扰。 升斗小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百姓面前算得上安居乐业,一切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可在这宁静祥和的背后,却隐藏着无数见不得人的狗屁倒灶的东西。 这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在暗处潜藏、发酵,或许十年,或许百年,爆发之后便能轻易将一个表面强大的帝国摧毁成满目苍夷。 似乎是因为范统离去而辗转难眠的定国公带着疲态出现在一众军卒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这些最底层的厮杀汉在面对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公爷的时候,都不约而同选择退避三舍。 对他们而言,张儒这种人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加上这大人物心情不好,故而他们不愿靠近。 暖阳逐渐变成烈日模样,头顶上升腾着热气,衣甲鲜明的士兵们开始出操。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响声不大,也没有惊动什么人。 目光略微有些阴鸷的定国公四下查看了一番之后就选择离开,离开之后那些作势认真训练的士兵立刻松懈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絮叨。 “事情成了一半。”那个响起窸窸窣窣声音的地方是张儒回帅帐的必经之路,当他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脚下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张儒并不感到意外,脚下步伐不停,依旧不紧不慢的朝前方走着:“让范统小心行事。” 和往常一样,吃了个不算丰厚却一场口的早餐,张儒走进李明海等人的房间问了问情况,又带着数人除了营房,接下来不知去向。 到得傍晚时分,他回到营地,也不理会看上去十分谄媚的涂弥,一头钻进帅帐之中就不再冒头。 如此反复数日,涂弥等人还不觉得气氛压抑,吴守蔼等底子不干净的人则如坐针毡。 定国公一反常态的行为,让他们感到十分不安,也十分惶恐。 一个公爷要拿捏一个布政使,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可这位公爷却一直保持着克制。平静的湖面上掀不起一丝涟漪,如同一潭死水一般让人感到憋闷。 邹云很忙,这几天不仅见了几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还大肆的开始卖出家人名下的产业。 对心性并不是那么纯良的邹云来说,活着,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一家家店铺易手,一件件珍宝易主,家人从豪宅中搬到了平民居住的小地方。这都不算什么,只要现在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能够真正救命,哪怕是让他卖儿卖女他都愿意。 “相公,你确定那安阳侯是真心要帮你吗?如果耗费这么多资财,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问话的自然不是那个痴傻但有身份的正妻,而是他十分偏爱的一个小妾。 这个小妾是教坊司的官妓,风度翩翩的邹云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清倌人。父亲是严州府那边一个小小县令,因为政见而被某些大人物直接给踩死了。 她只是政治斗争之下的产物,在邹云眼里却是一个贤内助。 为了得到这个小妾,邹云当初花了不少功夫。 听到爱妾这么说,邹云十分自信的道:“娘子放心,这些银子出去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回到我手中的。这定国公为人暴戾,他手下的人早有反叛之心,趁着这个机会,把后台换成一个侯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安阳侯对定国公恨之入骨,只是平时都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昨夜一番深谈,一开始他都不愿意掺和,还是你相公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他才动心的。” 长得颇为小巧的小妾叹了口气:“妾身是怕” 邹云是一个不喜欢别人改变自己主意的人,不等小妾说完,他就打断了对方的话:“没有什么可怕的,成败与否,在此一搏。” 第七百七十七章:疯狂敛财 三十万银子堆在一起是十分壮观的场景,别说邹云现在的房子无法堆放这么多钱财,就是能够堆放,他现在也不敢乱来。 厚厚一叠大明宝钞上全部都有文轩号的字样,不过这些宝钞上面并无票号。 知府衙门公堂上一番抢白,让他知道了定国公的恐怖之处,深知文轩号的厉害,再不敢胡乱用一些银票了。 如果能用那些有票号的银票,他根本不需要贱卖家财,深知不需要把家中府库的白银兑现。 光是从游槪之手中拿到的银票,就足足有八十万两。 银票送到范统手中之后,第二天,就传出定国公在安宁坊遭到了刺杀,死了几个飙云骑的好手,而敌人不知所踪。 听说定国公受了惊吓,竟然一病不起了。 不过后面这种传言邹云是不太敢相信的,张儒毕竟也是一个沙场上滚下来的厮杀汉,哪里有那么容易生病。 倒是前面的说法众口铄金,很多人都说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的发生。 那些流传第一种说法的人,似乎没几个考虑张儒为什么要去鸟不拉屎的安宁坊。 吴守蔼等人假惺惺的前往探望,邹云自然也得做做样子,一份不是很贵的礼物提上去,他跟着吴守蔼成功见到了传闻躺在病床上的张儒。 看到张儒之后,邹云庆幸不已,谣言,真的可怕啊! 张儒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没有看出身上有什么受伤的迹象,不过那模样,却像是刚从幽冥路上走了一遭的鬼魂一般恐怖。 不等吴守蔼那些寒暄和慰问的话语说出口,张儒已然发难:“吴大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袭击朝廷委任钦差大臣,用得还是军中劲弩,这件事情,你必须给本公一个解释。” 吴守蔼道:“公爷,您这话说得怕是有失偏颇了吧!袭击之人明显行伍出身,下官只是一介文臣,又怎知军中之事。 如果公爷一定要问责的话,应该先问涂弥涂指挥使才是啊! 下官知道公爷看下官不顺眼,可也得有点真凭实据才行。” 张儒冷冷道:“涂弥那边本公自会问责,但你这边,本公也一样不会放过。本公来江南,查的便是贪赃枉法之事,本公数日之前曾说过要彻查邹云贪污一事,今日便被人刺杀,这两件事定然脱不开干系。” 躺着也中枪,邹云还没有说话,火就已经烧到他身上来了。 他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公爷,邹某不过是文官而已,怎能驱使军中之人替我办事。公爷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张儒气呼呼道:“好,你们不查是吧!那本公让人查。来人,马上传孟傥、肖阿奴、高隐鹤三人,带上所有兄弟,彻查刺杀一事。一旦发现刺杀之事与此二人有关,格杀勿论。” 吴守蔼转身就走,既然张儒一心想要他死,他就是说再多也没用。 现在张儒的态度已经摆明白,他是好话说尽,可惜对方没把他当回事。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儒要如此针对他,唯一得罪张儒的地方,怕是因为一些不恰当的言辞了。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是让张儒大为光火的。 邹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吴守蔼离开之后,张儒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不走,难道还等着本公送客?” 邹云小声道:“公爷未曾发话,下官不敢擅自离开。” 张儒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动谁不好,偏偏要动海商。本公一手将海商扶植起来,为的就是大明的繁荣昌盛,本公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本公的成果。” 这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话语,让邹云顿时茅塞顿开。 张儒来了杭州之后,一直针对他,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公爷。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游槪之海商的身份。 一点,马上就通了。 江南沿海一带的海运事业,是张儒以一己之力抗衡朝中无数保守派之后保存下来的成果,现在随着海商发展,天津、辽东两地的海运也开始蓬勃发展。不出十年,这两个地方将会成为仅次于京城、南京、福州的经济中心。 而这个时候,还在发展期的海运事业,是绝对不能有人破坏的。 尽管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才让游槪之锒铛入狱,可这却是触了张儒的逆鳞。 一个国公,被一个小小的同知打了脸,张儒会大为光火,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邹云连忙表态:“公爷恕罪,下官实在惭愧,不知这游槪之是不能动的人。否则就是打死下官,下官也不敢对他动手啊!” 张儒冷哼道:“哼,以为认个错就行了?没那么简单。你至少比你那老糊涂的岳父要识时务,以为有个当内阁首辅的座师就了不起了?本公还偏不信,老子在边疆面对三十万鞑靼大军都能一战,还会败在这么一个文官手中。” 邹云道:“公爷想要什么交代,下官给公爷一个交代。” 张儒淡淡道:“老子不想要交代,老子现在只想要人头,要鲜血。行了,你可以走了,本公没空跟你瞎扯淡。” 说完,张儒转身就走,留下邹云一个人在原地怔怔出神。 从张儒的话语中,他明显察觉到了一些变化,至少这位国公不再见到他就喊打喊杀,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预兆。 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之后,小妾交给他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事已办妥,三日后七十万两银子必须到手。 已经轻松了不少的邹云看到纸条之后只顾着傻笑,让一旁的小妾感到莫名其妙。 “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邹云抱住小妾,在那殷桃小口上嘬了一口,抱着小妾打转。 聪明的女人不会问为什么,所以小妾没有问邹云到底怎么了。 只要自家男人高兴,她也就跟着高兴。 是夜,华灯初上,杭州城内几个跟海运没有关联的大商贩被邹云请到了他那算得上寒酸的宅邸中。 第七百七十九章:邹云死了 黑影撞完人之后很快就消失在街道上,而邹云,却没有继续迈步。 他的双手捂着腹部,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在他的腹部,此刻正插着一柄有着放血凹槽的利刃。 鲜血一滴一滴随着血槽落下,黑色的血液侵染了他半边衣裳。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大叫一声退开数步。 人群渐渐围拢,不少人开始朝还站立着的邹云指指点点。 邹云双手用力捂着伤口,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都有青筋鼓起。踉跄几步,他感到头昏眼花,嘴巴里干干的,咽下一口口水,他的身体轰然倒地。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邹云的身份,大叫道:“不好了,同知大人被杀了。” 消息像火势一般蔓延开来,毕竟是在繁华的大街上发生的事情。只是那些所谓的目击者,谁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事而已。 范统隔着一条街,是最快到达的,他伸手探了探邹云的呼吸,又在他脖子上的大动脉位置摸了摸,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伤口流出的血液是黑色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刺破了内脏,要么,就是那匕首上有毒。 匕首是很普通的匕首,那种铁匠铺批量打造的东西,只是被人加工之后,多了两条深深的血槽。 而且邹云身上的匕首还喂有剧毒,加上刺破了肾脏,所以当他赶到的时候,邹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二批敢来的是杭州知府衙门的人,领头的是杭州府的捕头,一个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矮壮汉子。 跟范统做了同样的动作之后,捕头也摇了摇头。 随即,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他是没有翻动邹云身上的东西的,可是手下的仵作却是翻动了,看到邹云怀中一小捆银票之后,这位捕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个同知行走在杭州的地面上,怀里揣着的竟然是面值高达千两的银票,虽然只有寥寥数张,却不得不让捕头想深入一些。 第三批人来的时候,仵作已经做好了所有该做的事,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吴守蔼等人,寥寥数语,写明了邹云死的原因。 “剧毒,内脏破损,立毙!” 吴守蔼脸色巨变:“谁能告诉本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因为包括捕头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邹云到底是被什么人杀的。 吴守蔼在街上发了一通怒火后,张儒来了。 这次,他算是轻车简从,带来的人不过是肖阿奴和孟傥两个而已。 看到张儒,范统迎了上去:“老大,我” 张儒安慰性的拍了拍范统的肩膀,温声道:“这事不能怪你,无须自责。” 看到这一幕,吴守蔼心中狂跳,暗自庆幸没有上当受骗。 邹云已经死了,计划无法继续进行下去,范统和好在那购入也不在意将彼此的关系暴露出来。 “情况如何?”张儒走到包围圈里面,对仵作问道。 吴守蔼等人纷纷行礼:“下官参见定国公。” 连布政使大人都要躬身行礼,这仵作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回答道:“回公爷话,腹部有伤口,无撕裂,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在走路的时候被杀的。刀子上有剧毒,暂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不过极为烈性,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要人命。 邹大人怀里有千两面值的大明宝钞,看衣襟松开的程度,杀手应该是杀人之后顺手把他怀里的东西拿走的。” 张儒点了点头,对孟傥使了个眼色。 论刑讯侦缉,杭州府的仵作只怕比不上锦衣卫的专业人士。 没多会,孟傥回到张儒身边小声说了自己的推算,内容基本上跟仵作说得差不了多少,就是比仵作说的详细一些。 “查!” 邹云一死,本来能够找到突破口的浙江官场便再次变成了铁板一块,要重新找一个合适的突破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从吴守蔼等人的神色来看,对方似乎并不像是幕后主使,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背后,应该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待着自己。 杭州府同知被当街刺杀,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上报朝廷的,吴守蔼借着这个机会,在奏折中对张儒颇有微词。 言辞之间,甚至将邹云的死归咎到了张儒身上。 不过张儒没有看奏折,自然不知道吴守蔼在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太过生气。 他都要吴守蔼的项上人头来震慑江南官场了,人家在奏折中唧唧歪歪一番,也是正常的。 孟傥亲自带队稽查,先是顺藤摸瓜找到了那银票的出处,还好这银票是崭新的,属于文轩号新近兑换出来的银票。不然在没有票号的情况下,茫茫人海之中,别说孟傥,便是整个锦衣卫秦朝而出,也未必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进入文轩号银库查看存银,因为邹云是让手下人分批次将白银兑换成宝钞的。 存银上看不出痕迹,但是孟傥总结出了几个线索。 在一堆堆码整齐的银锭下面,他看到了一根红色的丝线,而这一批银锭,正是邹云让人来兑换的其中一批。 幸运的是当天兑换大量宝钞的人并不多,故而孟傥能够找到一些线索。如果有三五个人兑换宝钞,估计他就很难确定下来了。 这一根红色丝线,让杭州府所有丝绸商人都倒了霉,只要是有些实力的商贾,全部都被杭州府锦衣卫百户所请去喝茶了。 一个个排查之后,孟傥在第五天交上了一份让张儒满意的答卷。 肖满堂,杭州府丝绸商人,海禁未开之前,他经手的一部分丝绸是直接供入京城的。 在杭州府的所有丝绸商人里面,除了某些勋贵在背后撑腰的商人,他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身材消瘦的肖满堂在锦衣卫找上门来之后并没有太多挣扎,一五一十的将邹云问自己要钱的事给说了。 锦衣卫无所不能,他不认为自己能够隐瞒住这些东西,索性全部说出来,以证清白。 第七百八十章:后续发力 这瘦子不仅将自己知道的全部给说了,还十分不仗义的将自己的几个同伙给供了出来。 金斗米铺的掌柜周金斗、向荣绸缎庄大掌柜戚容、安堂轩掌柜金安、风花雪月的老板秦兽、外加肖安芳这个米面铺掌柜。 一共五个人,每人凑了二十万两白银给邹云,然后邹云带着白银去文轩号兑换了大明宝钞。 如果可以的话,邹云不会去文轩号兑换,因为那是定国公的产业。只是出了文轩号,现在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地方能够兑换如此之多的宝钞了。 “几位想必已经知道邹大人身死的消息了,叫几位过来,是为了调查到底是什么人敢目无法纪在大庭广众之下谋杀朝廷命官。”很平常的开场白,在孟傥嘴里说出来却别有味道。 一切,都是因为他锦衣卫的身份。 文人的笔杆子向来是比武将的枪杆子都要恐怖的东西,武植因为得罪了一个人变成了水浒传中带了个大绿帽子的三寸钉。而锦衣卫则因为实在是做了太多事,让官员憎恨之下以讹传讹,便成了活在人世间的催命鬼。 几个人里面胆子最小的就是周胖子,他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流,声若蚊蚋的辩驳:“大人呐,这事跟草民没有关系。” 要不是因为被孟傥给吓到了,他倒是很想趴在地上说这句话,不过现在他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根本无法挪动躯干。 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基本上一个个都变得紧张兮兮的,唯一一个算得上平静的,就只有最先跟孟傥高密的肖安芳了。 孟傥笑了笑道:“都不要那么紧张,叫你们过来只是问问情况,此事跟你们关系不大。不过你们终究是跟此事有关联的,也是极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让你们进大牢,对你们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肖安芳忍不住问道:“将军这话何意?” 孟傥解释道:“你们跟邹云关系很好,而且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拿出数十万两银子给他,绝对不单单是因为他是杭州府的同知那么简单吧! 既然你们跟邹云关系不浅,那么这杀人的人是不是会对你们动手,本将也不会知道。 让你们进大牢,至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们的安全,不至于让你们惨死他人之手。” 几个商人都被吓坏了,虽然跟着邹云的确做了不少坏事,但是这些坏事无非都是一些欺诈、诓骗之类的罪不至死的罪行。 好端端的生命,谁都不希望就这么白白丢掉。 周胖子终于承受不了心理压力,一下就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浑身抽搐。 孟傥走过去看了看,直接一个掌刀把周胖子给劈晕了,这家伙现在笼罩在恐惧之中,他可不想对方在这里大小便失禁。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至于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你们自己的选择。如果想要保命,就老老实实待在大牢里,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如果不想活着,本将马上可以让人把你们送回家。”孟傥半真半假的道。 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人杀了邹云,他只知道这个杀邹云的人,一定是想要让张儒办案陷入死胡同的存在。 在这个世上,想要让张儒死或者让他难堪的人实在太多,大到一个手握权柄的国公,小到一个可能只是贫民百姓的普通人。 毕竟大明有这么多人,人心隔着肚皮,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 不过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杭州府刺杀一个同知的存在,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些没有势力没有根基的读书人。 这背后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大人物。 几人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终在肖安芳的劝说下,还是决定将自己这些年跟着邹云做的违法乱纪之事说出来。 说出来破财! 不说出来丢命! 权衡利弊,商贾最是厉害,仅次于政客。 弄了半天,能够在卷宗上落笔的内容寥寥可数,唯一算得上是大案子的只有游槪之一案。 这事涉及到强奸、诬陷等罪,不过罪不至死。 而且这件事也不是这几个商人能够掺和得了的,完全都是邹云一手包办,他们知道的东西也有限,更不要说把事情牵扯到吴守蔼身上了。 本来邹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只要范统赢得了他的信任,就不怕他不跟范统说实话。 可惜,现在邹云死了,线索也断了。 孟傥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邹云要给范统送礼,既然他都没有跟这几个唇亡齿寒的伙伴说起范统,自然不会跟别人说起。 知道邹云要去兑换银子的,应该不多,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他马上问道:“你们几个,在跟邹大人商议之后到邹大人遇刺身亡期间,是否跟别人说过这件事?” 几人面面相觑,这件事本来就是比较隐秘的事情,他们虽然是商贾,却也知道其中利益关系,根本不会去胡说八道。 想了想之后,几人纷纷摇头。 孟傥道:“不要急着摇头,仔细想一想,特别是某种场合无意中说出来的话,仔细过滤一下。这是破案的关键,只有找到那些知道邹云兑换银子的人,才能找到杀害邹大人的凶手,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听他这么说,几个人都开始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 虽然只是几天时间,但是要记住每一个细节,并不是简单的事,特别是对于他们这种商贾而言。 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可能可以轻易记住一些人的面孔,但是平时说了什么话,他们就未必能够记住了。 半个时辰思考,几人再次摇头,他们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跟外人说过这件事了。 正在这个时候,周胖子醒了,他身上的汗水没有退去,脑门上依然有汗珠在流动。 孟傥把话再次说了一遍,让周胖子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跟别人说起过这回事,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周胖子了。 半晌过后,周胖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第七百八十一章:家有悍妇 孟傥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这线索再次断了,要找到杀手,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 就在这时,戚容突然道:“将军,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孟傥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目光急切的看着戚容,问道:“什么?” 戚容回忆道:“那天邹大人跟我们商量妥当之后,草民回去便跟贱内商量,实不相瞒,草民家有悍妇,平日里银钱都是归那悍妇管的。 跟那悍妇说了之后,一开始她不同意拿出二十万两银子给邹大人,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给的好处还没有二十万两,张口却是要二十万两银子,简直就是不要脸。 草民与之大吵一架,甚至以休妻威胁,这才让那悍妇点头答应。 不过第二天,她便回娘家了,这几天草民乐得她不在家中,也没遣人去找她回来。” 从戚容的话语中,孟傥并没有听到关于邹云兑换宝钞的时间,他追问道:“你是否说了邹大人什么时候会去文轩号兑宝钞?” 戚容仔细想了想,十分肯定的摇头:“不曾!” 孟傥沉思片刻,挥了挥手道:“好了,今日本将就问这些,你们先在大牢里住着,放心,他们不会将你们当成犯人对待。什么时候找到了凶手,本将自然会让人放了你们。” “将军,您不能这样啊!”虽然知道这是一种保护,可也知道这是一种变相软禁,几个商人纷纷开口求饶。 孟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动的人,既然已经把几人都聚集到一起了,那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他们。 虽然他们不曾亲自动手杀人,可是弘治八年的大灾荒,他们提高米价,让不少无家可归的人饿死道边。这笔账,孟傥记在心上。 走出大牢,孟傥立刻去向张儒汇报自己查到的情况。 得知线索已经彻底断了,张儒的脸紧绷着,双手不停的摩挲,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孟傥心中惶惶然,他跟着张儒的时间也不短了,做的事不多,每次做事都完美完成,但是很少独立做一件事。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做事,却没做成,这让他多少有些愧疚。 同时,他也害怕自己没有完成张儒交代的事情,会让老大对他失望。 张儒忽然道:“孟傥,我觉得你可以从另外一个方面着手,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那咱们就可以扩大搜索范围。 戚容家的悍妇既然知道他要银子是给邹云,邹云那么大一个活人,又是处理杭州府日常事务的同知大人,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而邹云家里的仆人,想必也有不少人是认识的。 他们前往文轩号兑换宝钞,然后交给邹云,邹云又马上给范统送钱,这中间的间隔时间不长。 也就是说,在邹云兑换宝钞的第一时间,对方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的路线,这才有办法在半路上截杀邹云。 你去查一查邹云见范统那天晚上街上到底有什么人,然后再查一查文轩号内部那天给邹云兑换宝钞的人到底是哪些。” 孟傥惊道:“老大,你是怀疑文轩号内部有内鬼?” 张儒摇头道:“文轩号一直都是谢仑在经营,里面有些什么人谢仑也不可能完全清楚,而且文轩号很多小学徒都是月例不高的存在,如果有人出高价让他们出卖一个情报,他们绝对不会吝啬。” 孟傥沉吟道:“老大说得有道理,好,我现在马上去查。” 张儒叫住已经转身走了几步的孟傥道:“慢着,路上小心点,多带点人,这些日子不是很太平。” 邹云死了之后,他在震惊中就已经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如果说幕后主使是吴守蔼的话,邹云好歹也是他女婿,他不至于迫不及待的让自己那傻女儿当寡妇。 从一些线索看,吴守蔼是完全不知道邹云要去见孟傥的,不然他一定会派人阻止,而不是派人杀了邹云。 吴守蔼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现在还不能确定,他背后的人也不会那么愚蠢。如果那个人要下杀手,那肯定会连吴守蔼一起杀掉。 冥冥之中,他感觉有另外一股力量试图搅浑杭州的水。 既然对方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一个杭州府的同知,那对方就有胆量在杭州府杀一个锦衣卫的千户。 小心无大错,这也是张儒在孟傥要去查案的时候特意叮嘱的原因。 孟傥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去找戚容家悍妇的娘家人,可等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却发现那家人门口挂着白幡。 找人问了才知道,这家人的女儿在几天前回来,可是在不久前,却失足掉入水井中,活活给淹死了。 孟傥不敢再有丝毫携带,立刻带人进了人家的宅子,正在办丧事的那家人看到这么多士兵闯进来,一个个都吓坏了。 对孟傥问出来的所有问题,那家人的家主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得清清楚楚。 孟傥心中大骇,这戚容家的悍妇死亡的时间,竟然跟邹云死亡的时间差不得多少。 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之后,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不简单了。但他没有在那家人家过多停留,马上就去了文轩号。 那天接纳邹家人的一共是十二个学徒,其中十一个好端端的都在,只有一个不知所踪。 问文轩号的掌柜,那掌柜也不知道学徒去向,只说这学徒是家乡遭了在逃难到的杭州府,手下人见他还算机灵,就把他当徒弟培养。 这下,基本上所有的线索都没了。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下手如此之快?又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在一日之内坐下如此大手笔? 普通人绝对无法办到,一般势力的人也办不到,这背后的人,势力应该是极为庞大的。 再次铩羽而归,孟傥都没脸见张儒了,好在张儒依然没有怪罪他,只是让他先带着兄弟休息几天。 孟傥离开之后,张儒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心中同样充斥着几个问题,几个让孟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第七百八十二章:贪得无厌 杭州府城外东北三十里的一处破庙内,威武的佛像东倒西歪,到处都是蜘蛛网覆盖,佛像前面有一堆篝火,一个矮壮汉子正在大口撕咬手中的狗腿。 他时不时会警惕的抬头侧耳倾听破庙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动静之后,又继续放肆大嚼。 吃喝一炷香时间,篝火上的树枝上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他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钻进拜访神龛的桌下,不一会,抱出一只酒坛。 三下两下拍开封皮,醉人的酒香四下飘散。 矮壮汉子不屑的乜了一眼倒在一旁的佛像,显摆似的喝了一大口酒,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啊之后道:“你就一泥塑菩萨,别想喝这等美酒。” 一坛子酒被他喝光之后,他已经是满面通红,突然,外面传来了动静。 矮壮汉子轻手轻脚的将酒坛放下,一个纵身上了房梁,然后探出脑袋偷偷看下面的情况。 不一会,走进来一个衣着儒雅的年轻人,他手上拿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的额模样跟破庙内的陈设一点都不搭。 他进来之后用力吸了吸鼻子,可能是没有发现什么,不由皱起了眉头。 此人放在张儒后世生活的地方,那是铁打铁的小鲜肉,剑眉星目,不施粉黛。 “银子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走了。”那年轻人不悦的扇着扇子,放声大喊道。 这破庙已经没了香火,平时就算是白天也不会有人来,更不要说这大晚上的了。 所以年轻人没有丝毫顾忌,他是奉命来给钱的,可不是供人消遣的。 房梁上的矮壮汉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以他的伸手,能够听到门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这就证明这个青年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他有言在先,只能一个人来。 矮壮汉子紧了紧腰间断刃,用力按了按怀中鼓鼓囊囊的东西,一个纵身下了房梁:“银子拿来。” 青年用扇子遮住口鼻,似乎不是很喜欢矮壮汉子身上的味道:“你倒是够小心的,我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你不用害怕。” 矮壮汉子装作自己并没有发现门外的异状,咧嘴一笑:“行走江湖,小心无大错嘛!” 青年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行了,银票你点点,数目对的话,咱们就两清了。哦,对了这是大人赏给你的美酒,听说是宫中才有的御酒,大人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 矮壮汉子挠了挠头,接过饮片清点之后,欲言又止的看着青年手中的酒壶,却没有接过来。 青年不屑道:“怎么,还怕我在里面下毒?行,我先喝一口给你看看。” 说完,也不管矮壮汉子的表情,扒开酒壶的塞子轻轻抿了一口。 等到青年将酒水咽下去半晌后,矮壮汉子才欢天喜地的接过酒壶。 他是个酒鬼,在酒壶打开的时候他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香,美酒对他来说比美人的诱惑力还要大很多。 青年见他接过酒壶,拔开酒塞就要喝,转身准备离开。 还没有将酒水倒入口中的矮壮汉子突然拿开了酒壶:“哎哎哎,慢点走。” 青年回头皱眉:“有事?” 矮壮汉子将酒壶放到一旁的桌上,拿着一叠银票拍打着道:“你这银子的数目不对啊!” 青年对汉子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事先说好可是五千两银子,这真金白银到了你手上,你说数目不对?” 矮壮汉子冷冷道:“你们一开始说只是要我杀一个衙门的小吏,可没有跟我说杀的是这杭州府的同知大人。 现在整个杭州府都是锦衣卫,我要跑路,自然是需要钱的。 再说了,一个同知的价钱,可不是一个小吏的价钱。你这数目不对,我自然不能让你走了。” 青年怒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有这银子已经不错了,异想天开的话,只怕会枉送性命。” 矮壮汉子把银票塞进怀中,然后双手张开:“你说的是门外那几个废物?” 青年脸色大变,看来对方已经有了防备。 他快速回头,加快脚步朝外面走去,只要和自己的人汇合,自己就安全了。 可惜,他低估了矮壮汉子的实力,他的脚都已经碰到门槛了,矮壮汉子的腰刀还是十分准确的插进了他的背心。 青年发出一声惨呼后正面倒下,门外的人听到响动立刻窜了进来。 门外有八个人,一起进来之后,顿时就将破庙挤了个满满当当。 这矮壮汉子的确有两把刷子,不停的在八人围斗中游走,时不时还能出手给一两个人造成伤害。 如果那些围攻的人慢慢耗着,可能矮壮汉子早晚会被杀掉。可惜,他们急着回去复命,所以一直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 交战片刻,八人中已有三人负伤,而那矮壮汉子身上,也多了一道一尺长的血口子。 矮壮汉子受伤之后战斗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不少。 只见他一个纵越,手中另外一柄长刀当头劈下,那正好在他面前的人只能慌忙格挡,巨大的力道震得这人手臂和虎口同时发麻。 半个时辰之后,身上多了四五道不大不小的血口子的矮壮汉子已经成功将所有人全部击杀,他笑了笑,把腰刀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拿起桌上那壶美酒。 这种美酒,市面上是没有的,所以矮壮汉子闻了一阵酒香之后,才十分珍惜的抿了一下口。 美酒入口,在口中回转十个来回,然后下肚,汉子再次发出惬意的慨叹声。 舍不得牛饮的他,再次将酒壶放在桌上,开始搜地上躺着的那些人的身。 还真别说,这些人身上还有不少黄白之物,特别是那书生身上,竟然还有将近三千两白银的银票。 银票上文轩号三个巨大的字,便是这些真金白银的保证。 他咧嘴发出笑声,突然,他感觉腹部传来微微痛感,他不由将目光投到了桌上那壶酒水上面。 捂着肚子,用最后的力气爬到桌边,拖出一坛酒,尽数灌入府中之后,他将手指伸入喉咙中。 第七百八十三章:樵夫的发现 破庙的后面便是大山,山中的干柴是樵夫最喜欢的东西,有人以此为生,所以这破庙就成了某些樵夫的落脚地。 这的确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除了刘愣头将这个地方当做歇脚处之外,其他樵夫基本上不会到这里来。 刘愣头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不仅可以砍柴,累了之后还可以在破庙中休憩,甚至能够弄到一点野味到集市中卖点银子。 这****走进破庙中,还没来得及放行李,就看到了让他永世难忘的一幕。 破秒内已经变成修罗地狱,七八个人以各种姿态躺在地上,血已经凝固发黑,不少苍蝇围着胡乱飞舞。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腹部撕裂开一条大口子,里面的肠子都流出来了。 刘冷烫怔了怔,然后转身发足狂奔,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知府衙门的捕快在半个时辰之后赶到,案情紧急,他们还特地借了衙门的快马。 接踵而至的是定国公带领的飙云骑,在知府衙门得到这个消息的下一刻,张儒就得到了消息。 破庙内有死人,而且不是一两个,这算得上是惊天大案了。 杭州府的经济比较发达,平时很少出人命案子,一下子出这么多人命案子,谁都不敢忽视。 可偏偏张儒在杭州府的时候街而脸色出这样的事,他不出面处理,以李伯云那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处理。 他不会把这种案子交给吴守蔼来处理,因为他打心眼里就不相信吴守蔼。 别看这人是刘健的学生,但是要说是得意门生,那也算不上,两人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刘健怎么着也会为他辩驳几句,一旦有确凿证据,刘健绝对不会为吴守蔼发声。 破庙内一片狼藉,唯有倒在一边的佛像依然宝相庄严,衙门的仵作被孟傥用一种十分客气的方式请走,捕头则获准留下。 他留下,算是一个见证人。 现场不能留下太多人,因为现场很容易被破坏掉。 孟傥亲自戴着厚布手套,一一检查这些毙命多时的人。 一个个检查之后,轮到那矮壮汉子了,孟傥突然惊喜的大叫:“老大,还有活口。” 张儒眉心微跳:“大哥,拜托了。” 好在他在离开驻地的时候把李明海给带上了,之所以带上李明海,不是处于救这些‘死人’的考虑,而是出于救自己人的考虑。 邹云一个同知在大街上被人杀了,天知道是不是有人会在半路伏击他们。 带上李明海,自家兄弟等于多了一份生命上的保障。 李明海从腰间拿出金针,然后让人把矮壮汉子抬到了僻静处,让飙云骑的人把其他人全部隔离开,这才开始下手诊断。 孟傥查探了一番之后,面色凝重的对张儒道:“老大,看现场有些复杂。” 张儒问道:“怎么个复杂法?” 孟傥指着门口死的那个读书人道:“这些人都是死于一个人之手,而只有这个人的死法是不同于其他人的。 他应该是跟那现在昏迷的汉子交谈之后,想要逃离,然后被汉子投掷匕首所杀。 从血迹和伤口来看,这个人应该是死得最早的那个。 然后,才有其他人冲进来,一番厮杀之后,那汉子身上多了几道伤痕,却不是致命伤痕。但那些死人身上的伤势,都是极为恐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一击必杀,这汉子是狠角色啊!” 张儒惊道:“不好!保护李大。” 如果事实如孟傥所言,这矮壮汉子是个高手的话,那李明海绝对有危险。 此刻,李明海已经进行到紧要处,正要扎下最后一根金针,突然有人从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臂。 作为医生,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在治病救人的时候有人打扰,他回转脑袋对那人怒目而视,却发现阻止自己的竟然是张儒。 “文轩,怎么了?”李明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 张儒从李明海手中夺过银针,把他拉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这才道:“大哥这一针扎下去,这人会怎么样?” 李明海还以为张儒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顿时不悦道:“还能怎么样,他中毒不深,虽然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但是他第一时间喝了烈酒,然后吐了一地,腹内残余毒素已然不多。这一针下去,他自然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张儒道:“那么大个还是退后吧,你告诉我位置,我来扎针。” “怎么了?”李明海这个时候也意识到有些不太寻常,再次相询。 张儒解释道:“此人是个极度危险的角色,破庙内所有被杀的人,应该都是出自他手。大哥如果贸然扎针,一旦他醒来,怕是第一个会对大哥不利。” 李明海心中一暖,对之前自己的态度感到惭愧,面带歉意道:“原来是这样,愚兄误会文轩了。” 张儒笑了笑道:“你我兄弟间,说那么多客气话做什么。好了大哥,现在你可以告诉小弟扎针的位置了。” 李明海吐出两个字:“人中。” 张儒让周围的人散开,又在汉子怀里抠摸了一阵,将一堆零碎东西和一个漆黑色的小盒子拿出来之后,这才将金针准确无误的扎在那矮壮汉子的人中。 扎完之后,他倒退数步,静静的等待着。 现场安静得可怕,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得可以听见。 忽然,张儒看到那矮壮汉子的眼皮动了,他张开双手,将其他人往身后一推,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绣春刀的刀柄上。 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动作飞快的摸向腰间,可是却摸了一个空。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脖子一凉,已经有东西架在了脖子上。 “你的眼睛可以睁开了。”张儒冷冷道。 汉子无奈睁开双目,问道:“还是你们棋高一着,竟然还留有后手,在酒中下毒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出来了,在下佩服。” 范统暴喝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定国公当面,休得胡言乱语。” 第七百八十四章:定国公当面 听到定国公三个字,那汉子的身体明显一抖。 紧接着,他发出一声惬意的笑声,笑声持续了好久才停下来。 张儒疑惑发问:“你笑什么?” 矮壮汉子止住笑容:“我笑有些人机关算尽,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天不绝我于成阳,竟然临死前还能见到定国公这样的大人物,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呐!” 张儒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称于成阳的矮壮汉子,目中满是疑惑:“你认识我?”  [ ; 矮壮汉子道:“堂堂定国公,我哪里能不认识。要不是身上背着人命案子,说不定我也能进飙云骑叫你一声公爷呢!这次来,就是为了杀你,要是连你这目标都不认识,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张儒道:“谁派你来的?” 于成阳笑道:“这个可不能告诉公爷您了,杀人越货,提脑袋干活,都有自己的规矩。坏了规矩,就没有饭吃,你定国公也不可能给我这江洋大盗一口饭吃不是。” 张儒点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不过现在你是鱼肉,我是刀俎,你说不说,怕是由不得你了。” 于成阳乜眼看向张儒,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定国公认为威胁的话语,对我这种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小人物有用? 官面上的东西,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家人,我早就已经没有了,也不怕你们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至于其他的,我更不怕了,反正这些年该享福的时候我一刻没落下,这江南各府的花魁,我也算是睡了个遍,死而无憾了。” 张儒不怕铁血硬汉,因为英汉也会有他们的弱点。 可于成阳这样的滚刀肉,他是真的拿对方半点办法都没有。你说威胁要杀了他吧,人家压根就不怕死。你拿人家家人威胁吧,人家直接能够给你甩出一句我没有家人了。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范统一拳砸在于成阳脸上:“小子,你太嚣张了。” 于成阳挨了一群啊自后,脑袋都歪到一边了,却毫无惧意,待脸上痛楚渐消,他还咧嘴赞道:“果然不愧是定国公身边的虎将,这一拳可够猛。 我这次侥幸能够从圈套中出来,也是拖了公爷的福,不然我早就死了。虽然我是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但是心里有杆秤。 公爷要知道幕后主使是什么人,我还真不能告诉公爷,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跟我接头的人已经被我给杀了,其他人我是一概不知。 倒是听这孙子提过一嘴,说那位贵人在这江南,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哦,对了,忘了跟公爷说了,这杭州府的同知大人,是死在我手上的。 本来这桩暗子,你们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所以能够掐断的线索我都已经掐断了,只是这孙子舍不得那点黄白之物,反倒是让他的主子露了行迹。 行了,该说我的已经说完了,公爷行行好,给我一个痛快。” 张儒拿开了放在他脖子上的绣春刀:“先把他押起来,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还有,穿消息出去,告诉外人,就说抓到了两个活口。” 于成阳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公爷端是好手段,竟然玩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码。恩,于某暂时多谢公爷不杀之恩,等什么时候公爷觉得于某没什么用了,记得跟于某说一声,到时候只要给点好酒,于某必定爽快上路。” 说完,他大笑着跟两个押送他的飙云骑走了,没有半点挣扎。 张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了:“这倒是个妙人。” 那杭州府的捕头生怕张儒会法外施恩,立刻道:“可惜他是个江洋大盗。” 张儒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个有些小心思的捕头一眼:“放心,孰轻孰重,本公能够分清楚。肖阿奴,去查一查这个于成阳到底何许人也,本公要他的详细卷宗。” 要看于成阳的卷宗代表张儒对这个人已经产生了兴趣,如果于成阳真的是十恶不赦之徒,他也不会法外施恩。如果于成阳并非所谓的十恶不赦之徒,说不得他就会放对方一条生路。 杀害邹云的凶手已经找出来了,由于安庆需要,只有有数的几个人知道。包括那捕头在内的人都被禁锢了自由,怕的,就是这些人走漏了风声。 一开始有捕快不乐意他们都是杭州府本地人,家中有娇妻美妾,谁也不愿意我在这个鬼地方陪一帮熊舍扼杀的丘八玩游戏。 可没办法,这些丘八听从的只有定国公一个人的命令,定国公不松口,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放他们离开。 风声倒是传出去了,接下来几天,没发现有什么动静。倒是吴守蔼看上去好像老了几岁一般,看来,死了一个贤婿,对他的打击还是不小的。 张儒跟吴守蔼两人见面就跟仇人见面一样,双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吴守蔼也没有那么多顾及了。反正张儒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是不敢随便把他一个堂堂浙江布政使给杀掉的。 祖义涛那边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就像浙江发生的所有事,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在于成阳落网后,他倒是派人来找张儒要过人,说什么这是按察使司的事情,不劳烦定国公费心。 张儒当然是不可能答应这种无理要求的,老子好不容易把人给抓到手,你他娘的一句话轻轻松松就想从老子手中把人给带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碰了一鼻子灰之后,祖义涛那边再没有任何反应,就像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平静了数日之后的杭州城重新陷入了疯狂之中,因为又有人死了。 死的这个人不是官面上的人,而是基本上成了阶下囚的那个捕头。 在如此严密的看守之下,依然能够让这个捕头身死,这背后的人的本事让人感到胆寒。 张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这可让孟傥和肖阿奴忙得够呛,好在,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第七百八十五章:死因查探 当孟傥将一切整理成册交给张儒的时候,那捕头的尸体基本上已经不能看了,好在他的家人不在这里,否则不知道得闹出多大的幺蛾子。 他的整个胸膛都被利刃切开,里面的肠子什么都清晰可见,胃部所有残留的物质全部被孟傥给掏了出来,就跟一头被宰杀的肥猪一样。 四肢有不少切口,这些切口都不大,主要是查探外伤的。 张儒把一份看不太懂的卷宗放在桌上,笑道:“这玩意我也看不太懂,你直接说吧!” 孟傥点点头道:“他的外表没有任何明显伤痕,可见这个人并不是被人直接杀死的。他的胃部食物残留里面没有毒药,但是他的鼻腔里有不明物质。 这是一种黑色的小颗粒,属下提取了这种物质,确认是曼陀罗毒的粉末。 曼陀罗毒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要杀人有几种方法,要么就是把毒吃进去,要么就是有伤口。 可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吃的东西又跟下面的兄弟们吃的是一样的,这两种可能基本上可以排除。” 张儒问道:“照这么说,现在还没有查出任何结果?” 孟傥不好意思的笑道:“查出来了,我只是卖了个关子。这还多亏了同袍那小子,喜欢上屋顶上玩,发现了端倪。 屋顶上有一摊烧过的曼陀罗毒残渣,想来杀手是通过屋顶的瓦片杀人的。” 张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关押于成阳的地方跟困住这捕头的地方有何不同?” 孟傥眼前一亮:“老大你是说为什么杀手只杀那捕头,却没有对于成阳动手?” “不错!”张儒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一个捕头,对那些人的重要性肯定是比不过于成阳这个知道一些内幕的杀手的。 他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上很多人都有道义可言,但是这于成阳却不一定。因为那些人要杀他灭口,所以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就是于成阳,而不是一个小小的捕头。 可为什么偏偏那些人舍得用曼陀罗的毒来毒杀一个捕头,却没有对于成阳这个知道内情的人下手? 还有,我们放出了风声,那间空房子四周到处都是咱们的人,却没有任何端倪出现,这有点不同寻常呐!” 孟傥同样陷入了沉思,这种不同寻常让他感到无处着手。 从种种迹象来看,杭州府的捕头都跟那些人没法搭上关系,邹云死了还情有可原,毕竟邹云知道吴守蔼不少秘密。 可为什么一个捕头也要死?这其中到底又有什么样的关联?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失声叫了一声。 正在沉思的张儒被惊醒,问道:“怎么了?” 孟傥将心中想到的可能说了出来:“老大,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 张儒顿时来了精神,拉过一把椅子让孟傥坐下道:“来” 孟傥道:“一个捕头,跟于成阳说的那些人可能没有什么关联,但是这个捕头,却跟死了的邹云有不小的关系。 那些人宁可费神杀死一个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捕头,恰恰意味着这个表面上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的捕头可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邹云死了,捕头死了,一个个知情人死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够找到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咱们也就无从抓出背后的真凶来了。 于成阳只是一个杀手,知道的东西不多,那读书人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这读书人会泄露出什么东西来。 真正掌控了核心机密的,极有可能是两个已经死了的人。” 张儒猛然站起:“孟傥,事不宜迟,现在马上带人把知府衙门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孟傥火急火燎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快速离去。 当他到达知府衙门的时候,已经晚了。 知府衙门里又死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那都是生前跟捕头关系不错的人,其他人还活着,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案情再次陷入了僵局,不过孟傥还是将知府衙门的人带走了。 对他来说,只要有一点接近真相的可能,他都绝对不会放过。 一个个的对着户籍本查,这些人也花了孟傥不下三天时间,这还是一帮兄弟夜以继日的忙活才忙活出来的成果。 可惜,收效甚微。 三天之后,他得到了几个可有可无的线索,这些线索综合起来,意味着以邹云为首的杭州府官员和某些人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具体是什么样的秘密,他也不知道。 第一,邹云和捕头生前关系莫逆,只要邹云有什么事,肯定会吩咐捕头去做。 那几个死了的衙差都是听命于捕头的,在没有当衙役之前,这些人都是江湖上还算活跃的存在。 第二,邹云每个月十五都不会到知府衙门点卯,连带着这些衙役也都会不去衙门,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去做什么了。 第三,邹云当上杭州府同知之后,包括那个捕头在内的几个死者,家里都变得殷实起来,其中有一个好赌的,在布政使吴守蔼名下的产业一夜之间输了三十万两银子,连眼睛都不眨。最后事情能够解决,还是因为邹云亲自出面。 从这几点看,邹云身后的人势力不小,而且是能够跟布政使吴守蔼分庭抗礼的存在。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吴守蔼了。 只是张儒也知道,吴守蔼现在对自己恨之入骨,不管自己用什么样的手段,只怕这老狐狸都不会把真相说出来。 张儒摸着下巴,阴测测的笑着:“这杭州府,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外粗内细的涂弥,表面上看对我恭敬有加,背地里却不知道对我有多少说辞;不问世事的按察使祖义涛,神秘得连杭州府的人都不了解;老狐狸吴守蔼,背着一个内阁首辅得意门生的帽子到处招摇过市。 呵呵呵,孟傥啊,这次咱们的挑战可不小啊!” 孟傥握紧拳头:“老大放心,不管是过江龙还是地头蛇,我都得让他们现原形。” 第七百八十六章:不完美的刺杀1 张儒笑着摆摆手:“不急不急,他们越是着急,咱们就越不能着急。” 孟傥不解道:“为什么?老大,咱们巡视江南官场,难道不是越快越好吗?” 张儒解释道:“不是越开越好,是又快又好!江南官场,肯定不会是我们在京城看到的那样简单,如果是那样的话,三年一度的京察就能够把所有问题全部解决。 任何一个王朝,都存在贪腐问题,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杜绝贪腐问题,因为人有私欲,有私欲就有弱点,有弱点就会被有心人拿捏。 不是每个人都是圣人的。 我们要整顿江南官场,杭州府是第一站,你不觉得,现在那些人的手段,已经用得有些过分了吗? 本来以为邹云和吴守蔼背后的人是一个人,现在我倒是能够肯定,这杭州府,背后有数股力量在较量! 于成阳是干什么的?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是见钱眼开的功利主义者。他杀邹云,然后呢?那是要杀我!” 说到此处,张儒目中忽然绽放出凶光。 孟傥道:“老大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以不变应万变,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 张儒道:“既然他们要杀我,那就肯定会有下一次行动。说不定这次能够拿下于成阳,都是因为那读书人自己起了贪念而已。 我们不心急,他们就会心急,他们心急,就会露出破绽。 我们如果太心急了,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到时候只可能让自己陷入僵局,甚至是死局。 孟傥,不要忘了,我们的根基是在北方,这江南一带,我们没有多大的实力可以跟这些地头蛇抗衡。” 南方大部分地方,张儒是无法管到的,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大明的江山真正的主宰者朱佑樘尚且不能知道大明每天到底发生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更不要说张儒只是一个定国公了。 各地藩王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朱厚照登基之后就会出现两次叛乱,一次是安化王叛乱,另外一次是宁王之乱。 当然,张儒现在不想去跟这两位王爷玩把戏,因为在他眼里,这两位王爷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对手。 大明地大物博,水也很深。 南京魏国公府永镇南京,但是他也未必就知道江南地块上到底存在着多少贪腐,到底存在多少蠹虫。 千丝万缕的关系牵扯起来,就算是皇帝下令彻查,也未必能够真正执行下去。 张儒是一个执行者,也是一个下棋之人。他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离开朝堂之前,尽量为将来的国君扫清障碍。 至于大明今后到底会如何发展,饶是他来自于未来,也不知道。 历史的车轮滚过之后总是会留下些许遗憾,有的地方凹凸不平,就会被踏平,有些地方是深坑,车轮就会颠簸。 不管张儒力量多么强大,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他现在做的,也是在一个人的范畴之内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今后的事,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接下来一段时间,孟傥每天依然忙着到处抓人,他抓的人彼此之间基本上没有关联,有的人甚至是抓了就放,放了又抓。 为此,吴守蔼还特地找张儒兴师问罪,职责他手下的人滥用职权。 张儒一句话让吴守蔼差点噎死,他说孟傥就职于锦衣卫,我是大明的勋贵不假,可我也没有资格命令锦衣卫的人给我办事啊! 虽然明面上的关系就摆在那里,偏偏吴守蔼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孟傥是皇帝派来保护张儒的,张儒说管不着人家,他也没话说。 天知道如果自己做得过分的时候,张儒会不会甩出一句奉旨办事。 十多天过去了,杭州府大小官员战战兢兢的过了十多天,似乎邹云的案子依然没有进展,而衙门里面传出来的风声则有很多版本。 有的说定国公已经基本上确定了邹云被刺一案背后的幕后首脑,现在之所以没有动静是因为定国公不敢动。 也有的说定国公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根本就没有理会案情进展,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更有人说定国公来到江南,是因为朝廷眼红海运收入,要让定国公把所有江南海商一网打尽。 第三种版本相信的人最少,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海运之所以会兴起,就是因为有定国公的缘故。 而这种涸泽而渔的事,别说是定国公不会做,就是朝中那些真正眼红海运带来巨利的人也不会做。 谁会傻乎乎的放着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不要,偏偏杀了鸡去取腹中的卵。 这日,孟傥又跟往常一样出去抓人,他似乎已经把抓人当成了乐趣,每天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耀武扬威的将邹云曾经的一个师爷幕僚五花大绑的招摇过市,孟傥脸上满是倨傲之色,似乎在跟杭州城的百姓说老子现在连定国公的话都不听,你们谁要是敢得罪老子,这老小子就是你们的榜样。 可能是他太过嚣张的态度让老天都想给他点教训,也可能是他眼睛看天根本没看地上,一个小小的浅坑让他闹了个不小的笑话,也让他侥幸躲过一劫。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听到的不是围观百姓的嘲笑声,而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师爷胸口插着一直箭尾还在微微颤抖的弩箭。 以孟傥老辣的目光可以轻松看出,这弩箭并不是冲着那师爷去的,那弩箭,就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不远处的阁楼内寒光一闪,孟傥推开已经围在他身边护卫的飙云骑,指着那个位置怒道:“不用保护我,在那里,给我追!” 飙云骑的好手手段不弱,可是他们的速度终究比不上那阁楼内躲着的人。 一开始他们还能看到一点踪迹,追了一盏茶功夫之后,他们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就在孟傥大失所望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提着已经昏迷的一个劲装大汉出现在他面前。 第七百八十七章:不完美的刺杀2 “陈将军,你怎么在这里?”孟傥喜出望外,连看都不看那人手中的俘虏,反而看着壮汉大笑道。 那壮汉一把将已经昏厥的杀手扔在地上,笑着一把搂住了孟傥,手臂上巨大的力道让孟傥险些窒息。 他深处蒲扇一般的大手拍了拍孟傥的肩膀:“孟兄弟,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你这趟跟着公爷江南之行,貌似不是很顺利啊!” 孟傥摇头叹气道:“陈将军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早知道这江南的水这么深,我就不主动请缨跟着来江南建功立业了。多亏了陈将军伸手帮助,不然孟某这颗脑袋,怕是已经跟身子分家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京城血战之中脱颖而出的陈华。 陈华建立了功勋之后非但没有得到提拔,反而还被发配到了清水衙门。 立威营现在名义上仍然是他做主,他头上也只有一个侯爷,可真正处理立威营大小事务的,已经不再是他了。 不然他军中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来江南。 “孟兄弟就别一口一个陈将军了,老哥在京城的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舒坦。这次回家省亲,恰好看到有热闹看。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没想到还是自己熟人的热闹。”陈华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 孟傥心中一动,马上想到张儒跟某人已经撕破脸皮,他顺着陈华的话头问道:“可是有人给你穿小鞋了?” 陈华摇头道:“算了,不说了,孟兄弟你先忙,我也有日子没回家了,得回去渐渐家乡父老。” 孟傥也没有强留,冥冥之中,他有预感,将来跟陈华还会有再见之日。 抓了个不大不小的杀手,也不知道这人口中是不是能够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但也聊胜于无。 回去跟张儒做了汇报之后,顺便还跟张儒说了陈华的事。 张儒听完,叹息道:“说到底,也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在陛下面前对他不吝溢美之词,说不定朱永也不至于拿他当下饭菜。 反正这次江南之行还有段日子,吩咐下去,如果有兄弟再看到他,务必把他请来。 朱永不要如此猛将,不代表我大明不要如此猛将。 你们都是将来大明的中流砥柱,有一天我走了的话,你们依然能够为陛下为皇室撑着大明这片天地。” 意有所指的话语,让孟傥感到极为不安。 张儒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点到即止,他几次想要问张儒为什么说这话,话到了嘴边,依然没有问出口。 满怀心事的孟傥到达刑房,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那个被抓的杀手身上。今天要不是路上有个小坑,说不定自己已经跟兄弟们阴阳两隔了。 杀手的槽牙里面有毒囊,下巴关节被直接下掉之后,把杀手浑身上下拔了个精光,确保这人无法再自杀了,孟傥把杭州府大牢里面能够用的刑具都给这杀手用了一遍。 三天之后,杀手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期间,那杀手几次有话要说,孟傥都当做没看见,就是往死里折磨这家伙。 三天时间,心中的愤懑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孟傥这才让人把已经奄奄一息却依然有话要说的杀手下巴颏接上。 “现在你可以说了,如果还是不愿意说,本将可以让军中医官为你疗伤。十天之后,把这几天用过的刑罚再来一遍就是。”孟傥面无表情的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暴虐之气,可能是因为自己差点被杀,也有可能是因为张儒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 不过他总感觉,老大的话语占据了上风。 杀手有气无力的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来人,给他上水。”孟傥双手抱臂,冷冷的道。 喝了点水之后,杀手的力气恢复了些许,开始断断续续交代事情始末:“让我来杀人的是一个叫欧阳断鸿的人,他的背后应该还有人没有出来,不过这个人在绿林道上名声不错。他是杭州府绿柳山庄的主人,手下有不少好手跟着他做事。” “知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什么来头?”孟傥问道。 杀手费劲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背后的人应该是个大人物。听...听他们交谈的时候提到过一句二公子。” 二公子? 只有出身世家大族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公子或者少爷,这杭州地面上能够被人称为二公子的人可不少。 既然人家能够组织如此庞大的势力,那么这人一定不是出身于商贾之家。毕竟商贾之家根基都不怎么厚,大明以前也抑制商贾的发展。所以,这个二公子有可能是某些官宦家庭出来的人。 顿时,一个名字出现在孟傥脑海中。 他浑身一颤,然后不动声色的继续问:“还知道别的什么吗?” 杀手摇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只求将军能够给小的一个痛快。” 非人的待遇,不是每一个杀手都能够承受的。大明没有所谓的杀手机构,这些杀手一般来说都是独行侠。有人是半路出家的杀人好手,有人是拜师之后就从事杀人行业的刀客。 这些人除了身手之外,在意志力方面甚至比不上后世一个普通的侦察兵,就更不要说那些经过残酷训练之后出来的精锐了。 孟傥朝一边的使了个眼色,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转身离开了刑房。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放过这个人是不太可能的事,唯一能够帮对方的,就是如对方所求一般,给他一个痛快。 以这杀手身上的伤势,就算是治好了也是一个废人了,对这种靠拳脚吃饭的人,成了废人,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张儒正在营帐内看书,满头大汗的孟傥直接闯了进去。 “老大,查出来了,这些杀手背后的人,很有可能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孟傥气喘吁吁道。 刚才在下马的时候,战马都没有停住脚步,他就已经翻身下了马,足见他对这件事是多么的焦急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兵来将挡 张儒抬头,放下书本:“真的?” 孟傥非常肯定的点头:“极有可能是他,这是那个杀手亲口所说,他说让他来杀末将的是一个叫欧阳断鸿的人,而这个人是绿林道上的好汉,手底下有不少人。 而且他无意中听到欧阳断鸿跟人谈话,话语里面提到了一句二公子。 末将细细想来,这江南地面上被人称作二公子的人不计其数,但大多数都是虚有其表。嫡长子才是继承家业的人,那些次子,一般都没有这个能耐阻止如此精密的刺杀活动,更不可能跟一个同知扯上关系。 &nb/txt/35375/12916125/'>魏国公府的二公子徐怀远一人。” 听到孟傥的分析,张儒沉默了。 他也觉得孟傥的分析没错,只是他想得比孟傥还要更深一些。那就是这徐怀远已经被徐俌赶出了魏国公府,他是不是真的还有这个力量跟自己抗衡? 从几次刺杀来看,这徐怀远手底下的力量一点都不弱,反而相对于自己带来的过江龙来说,还要强上那么几分。 祖义涛不可怕,他只是一个按察使,力量再大也无法左右朝局。 吴守蔼不可怕,他的座师虽然是刘健,但是刘健未必会为了这样一个弟子跟自己死磕。 涂弥更不可怕,保国公的触手在京城那一亩三分地上有用,在边军中可能也有用,但是他的手,绝对伸不到江南的地面上来。 真正可怕的,是那个个子不高,随时随地都带着微笑的小老头,那个掌控大半个江南势力的魏国公——徐俌!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张儒十分干脆的道:“立刻点兵二百,捉拿欧阳断鸿。” 孟傥没有马上应和,而是道:“老大,怕是不妥啊!那绿柳山庄是欧阳断鸿的根基之地,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末将特地让人查了这绿柳山庄,光是占地面积就有八百亩之多。人太少了,只怕降不住这些人呐!” 张儒皱了皱眉:“那就带一千人过去,让所有人带上最好的火器,尽量不要让兄弟们有伤亡。” 孟傥点头称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乘快马离开杭州府,绿柳山庄离杭州府有百余里地,就算是快马加鞭,短时间内也无法拿下。 张儒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毕竟这绿柳山庄虽然有些人,可孟傥带领的却是沙场征战的老卒和一帮江湖上刀头喋血的厮杀汉。 然而,当孟傥带人离开没多久之后,麻烦就上门了。 吴守蔼亲自到访,让张儒颇感意外,他故作不知的问道:“吴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心中清楚吴守蔼十有八九是因为孟傥带人离开的缘故才会找上门来,但他就是装蒜。 吴守蔼直言道:“公爷不觉得这么倒行逆施做得太过分了吗?公爷看看,来了杭州府之后,到底发生了多少大事情。 先是邹云被杀,一个堂堂杭州府的同知被杀,却没有个结果。 然后是城中商贾被杀,不仅如此,他的家人也被杀了。 公爷不去关心这些滔天大案,反而将极有可能是凶手的人藏起来,难道公爷真的以为能够在江南只手遮天不成! 绿柳山庄的庄主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公爷让人去捉拿他,岂不是让杭州府上下数十万百姓心寒!” 张儒似笑非笑的道:“吴大人,本公不知道你这些话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本公只想告诉你,本公不是要只手遮天,而是要将遮在杭州府这片天上面的手给砍掉。希望到时候吴大人不要说疼才好! 吴大人与其在这里跟本公浪费口水,还不如快点遣人前往绿柳山庄让那欧阳断鸿识时务一些,免得本公手下的人不知道分寸,到时候杀了他就不好了。” 吴守蔼气得吹胡子瞪眼:“公爷,下官必须要弹劾你。” 张儒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份奏折,还有一封朱佑樘亲笔写给他的信件:“弹劾?老子要是怕弹劾就不会来江南了。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吴守蔼看到那熟悉的纸张,就知道这玩意是自己写给皇帝的奏折,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玩意竟然会出现在张儒手中。 拿起奏折一看,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变动,但是在奏折的末尾,赫然便是皇帝的批复。 四个字:狗屁不通。 他给张儒网罗的罪名,在皇帝眼中只有四个字,那就是狗屁不通…… 然后,他又拿起张儒的信件,展开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低估了这位公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信件中朱佑樘的自称不是朕,而是愚弟,对张儒的称呼则是虎哥。 一个皇帝,给一个臣子写信的时候,内容竟然是这样的,这让吴守蔼多少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他实在不明白,张儒到底是怎么让皇帝如此青睐的,更想不明白的是,朱佑樘还在信件中提到,已经跟刘健沟通,说是只要他吴守蔼有任何违法乱纪之事,张儒可以直接请出王命旗牌,当场砍下吴守蔼的人头送往京城。 所有的底气,因为那一句话,彻底化作了虚无。 布政使,官很大吗? 官再大,能够打得过皇帝? 在吴守蔼愣神的时候,张儒一把夺过信件塞进桌腹:“信也给你看了,该怎么抉择就看你自己了。你背后有人,这个本公知道,而且这个人隐藏得很深,除了你之外,恐怕没人知道这个人是谁。 陛下的态度你应该是看到了,本公在京城是什么地位,通过这封信你应该也能看出一二来。 具体的本公懒得废话,你自己好好回去想想。 到底是负隅顽抗到底,还是跟本公老实交代,把你背后的人也给供出来。你自己可以选择,今天本公给你选择的机会,下次,挡我者死!” 能说出这番话,张儒还是看在了刘健的面子上。毕竟是人家的学生,说杀就杀了,于情于理有些说不过去。 哪怕是皇帝开了金口,他也心里难免会过意不去。 第七百九十章:亲自审问1 好好窝在自己的营帐中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跟肖阿奴聊了会当时的战况,孟傥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杭州府大牢准备提审欧阳断鸿。 经过上次捕头被杀的事情之后,不管是军营还是知府衙门这边的守卫都加强了不少。所有守卫都是京城来的自己人,现在张儒一点都不放心杭州本地的人。 涂弥的卫所士兵顶多就是外围守卫,他们要做的就是随时巡查,看到陌生人立刻汇报而已。 反正机密的事情张儒也不会交给他们去做,就算他肯相信这些人,这些人也未必愿意去做。 开玩笑,那背后的势力可是要杀一个同知说杀就杀的存在,他们只是升斗小民,为了一口吃的才当兵上阵。如今太平盛世,谁愿意没事提溜着脑袋四处乱晃。 阎王爷可不会嫌弃自己手下的小鬼多了,但是这些人害怕死亡。 欧阳断鸿依然保持着一庄之主的气度,哪怕是成了阶下囚,他也没放弃摆谱。 孟傥进来的时候,欧阳断鸿所在的单人牢房内清理出来一片空地,他就盘腿坐在这片空地上。 “呵呵,还不错,挺懂享受嘛!”孟傥不无讽刺的话语让欧阳断鸿感到十分难受,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好歹也是曾经呼风唤雨的强人,现在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军官嘲讽,他心里记下了这个仇。 当然,现在的欧阳断鸿还盼望自己背后的人能够救自己出去,这才对孟傥多有怨恨之意。 “把人提出来,我先审审。”孟傥转身就朝刑房走去。 他心里对欧阳断鸿这样的人是否愿意招供也是没有半点把握。 其实审讯问案听上去很难,操作起来却十分简单,不管是大明也好以前鼎盛的王朝也罢,都离不开刑讯二字。 第一招自然是和颜悦色的说,说话也是有套路的,不能直接说,而是得拐弯抹角的说。 第二无外乎吓,一般老百姓被抓进牢房之后,心理防线本就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只要一吓唬,很容易就能把对方心里的话给逃出来。 第三招就显得有些下作了,打! 这打人还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打的,有些人可以打出外伤,有些人却是不能有外伤的。当然,对孟傥这样的人来说,这都是十分简单的事。 把欧阳断鸿用铁链捆在木桩上之后,孟傥手里拿着带倒刺的鞭子绕着欧阳断鸿来回走动:“没想到一个武林高手,竟然长了这么一身赘肉,说出去怕是得让人笑掉大牙去。唉...本将一向宅心仁厚,不喜欢用刑,欧阳老儿你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是把自己所做的一切从实招来。 事情虽然不大,却有关大明的颜面,你说出来最多就是罚些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要是不肯说,说不得这杭州府就得出现冤案喽!” 欧阳断鸿十分冷静:“草民真的不知道将军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将军不妨提点一下?” 孟傥嘿嘿笑道:“看来你做的恶事还真不少,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起来。既然你想不起来,本将也不为难你,你先解释解释你那绿柳山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强人?连军中的弓弩都有,可是让我手下的兄弟伤了好几个。这事你总得好好解释解释吧!” 欧阳断鸿心中暗忖:莫非他们之所以去山庄,就是因为有人告发我私藏军械?没理由啊!如果是私藏军械之类的事,应该由本地卫所来执行才对,什么时候轮到锦衣卫来办事了? 他从一开始负隅顽抗到被抓,都不知道孟傥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知道孟傥的身份,心里就不会有这么多考量,而是会将嘴巴紧闭,让那些所谓的秘密随着自己的死亡全部埋入黄土之中。 “啪!” 鞭子抽打空气发出一声响亮的啪声,将欧阳断鸿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欧阳老儿,让你好好想想,可不是真让你想的。你要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我就没法给上面的人一个交代。 咱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什么人,你应该听说过才对。 锦衣卫的手段你要是不明白,我也不介意让你明白明白。”孟傥不给太多时间让他思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乱他心里所有的布局。 欧阳断鸿开始组织语言:“这位将军,实不相瞒,我是江湖上的人,绿林道上的兄弟多少给三分颜面。 这些兄弟什么来头,我是一概不问的。 多交朋友,对自己总是没有太多坏处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军中劲弩,如果早知道的话,小老儿绝对不会收留他们啊! 将军放心,该给的银子小老儿一点都不会少,回去之后立马就彻查那些人的身份。” 孟傥轻飘飘道:“行了,不用装了,你是绿柳山庄的庄主,你会不知道他们手里有军械?那本将倒是还要问你一问,你又知不知道你手下这些人里面有许多是犯了案的?窝藏朝廷钦犯,这罪名到底有多大,不用本将说了吧!” 欧阳断鸿做出一副很害怕的姿态:“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他们都是绿林道上的强人,小老儿也是没有办法。” 孟傥冷笑道:“别说你没有办法,你府上那么多人,总有几个身家清白的吧!人家要用强,你难道不知道反抗?本将率千余人围攻绿柳山庄,战死二十七人,这可都是你手下人的杰作。 银子,老子不缺,可是兄弟,老子就那么多。 交代,老子要!不给,老子让你家破人亡。” 欧阳断鸿涨红了脸,四肢不断扭动:“将军要银子,小老儿给,要多少都给,只要小老儿有的,将军尽管拿去。还请将军看在小老儿年迈的份上,放过小老儿的家人啊!” 在他说话的时候,孟傥一直都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结果大出意料之外,这欧阳断鸿的眼睛里面,完全没有任何神色波动。从这一点上看,基本上能够确定,他是在装。 第七百九十一章:亲自审问2 见软的不行,孟傥决定来硬的了。 他扬手一鞭子抽过去,那带着倒刺的鞭子立刻从欧阳断鸿背部带下来一小块皮肉。这还是孟傥手下留情了,不然的话,得撕裂下来一大块肉。 “满口胡言!”孟傥暴喝道:“看在你年迈的份上?本将那二十七个死了的兄弟难道就没有家人?他们现在已经死了,冰冷的躺在棺材里面,你让他们的家人如何做想! 赔钱? 你能拿出多少银子安置? &nb《 sp; 我的兄弟个顶个的好汉,难道你说一句赔钱就行了?要不这样,老子杀你一个亲人,给你五千两银子,这买卖本将觉得还不错,你以为如何?” 欧阳断鸿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强辩道:“将军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将军忽然带人围了小人的山庄,将军麾下将士,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死伤。” 孟傥抬手又是一鞭子:“机会老子已经给你了,你不知道珍惜老子也没有办法!你绿柳山庄窝藏朝廷钦犯,老子奉命捉拿钦犯,难道还要跟你这个没有功名在身的江湖莽夫好好打声招呼不成!” 欧阳断鸿闭上眼,好像是认命了一般。 孟傥也不管那么多,用鞭子将欧阳断鸿好好收拾了一顿之后,让军中医官为其诊治了一番,然后就离开了刑房。 张儒得知孟傥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之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孟傥不无委屈的道:“老大,没问出东西来,你怎么还笑了。” 张儒道:“不笑难道我还哭啊!那欧阳断鸿明显是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而且那背后的人身份他肯定也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想从这种人嘴巴里问出东西来,有些不切实际。如果他是朝廷官员,那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但他是江湖人,你问不出来的。” 孟傥歪脖子问道:“老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张儒翻了个白眼:“废话,我要不是早知道会这样,哪里会让你叫老大。行了,你也别忙活了,等那欧阳断鸿养好伤之后再审讯。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审一审他,你也别着急,这种事,着急没用。 对了,他的家人是怎么处置的?” 孟傥道:“欧阳断鸿的家属有二十多人,现在男的都被关押在大牢里,女的则被看守在驿站内。” 张儒挥了挥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孟傥道:“可有漂亮姑娘?” 孟傥一愣,然后为难道:“老大,嫂子们不在,你可不能” 张儒斥道:“狗屁,你这脑袋里整天想什么鬼东西,都说跟范统那牲口别走太近,你们都不听,最后一个个都得变成王周这样的活宝。我问有没有漂亮姑娘,是为你着想。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找个媳妇比什么都重要。” 说心里话,这也不是张儒临时起意的想法,而是谋划了很久的想法。 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沙场博命之人,谁也不知道到底能够活到什么时候,更不要说到时候儿女承欢膝下了。 而且他的心腹大多数年纪都不小了,不算肖阿奴的话,还有孟傥、高隐鹤、姜伟等一大批人是没有着落的。 姜伟暂且不说,这家伙已经年近五十,对男女之事不是太过热衷,对传宗接代这个问题也相对看得比较淡。 高隐鹤虽然也没有成亲,可毕竟比孟傥年轻那么几岁,而且高隐鹤这小子勾栏里的相好不少,至少有个泻火的地方。 孟傥不同,别看他平时都是忙忙碌碌,可他心里是非常渴望一份爱情的。 尽管在这个时代提所谓的爱情基本上都他娘的是扯淡,要说爱情,那也是男人的爱情,跟女人没多大关系。 谁家的闺女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三媒六聘就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那些嫁得好的人勉强能够通过时间来体现爱情的价值,那些嫁错了的,也就只能将就着嫁错一辈子。 知道孟傥心里空虚,也是无意中听到几个跟孟傥一起出去办事的飙云骑闲扯,说是孟傥在看到欧阳断鸿的小女儿之后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当然,最让张儒感到愧疚的,是孟傥差点被两支弩箭射死的时候怒吼而出的那句:老子还没成亲! 孟傥老脸一红:“老大,怎么好端端的就扯到这种事情上来了。” 张儒佯怒道:“怎么,老大为你操心一下婚事还不行了?听说那欧阳断鸿的小女儿长得颇有姿色,你这小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孟傥小声咒骂道:“这些该死的丘八,迟早老子得把他们的嘴撕碎了。” “你自己在那嘀咕什么呢?”张儒问道。 孟傥连忙挤出一个笑脸:“没,没什么,末将在说老大英明。” 张儒微微一笑:“好了,不跟你扯那些没用的了。老大老大,我这做老大的做事的时候,总得对得起你们叫一声老大不是。 欧阳断鸿是欧阳断鸿,他女儿是他女儿。从今天起,你的身份不再是总揽绿柳山庄一事的锦衣卫千户,而是一个被迫做事的锦衣卫。 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那姑娘,其他事情,全部交给范统去办。” 孟傥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老大已经没有耐心了? 似乎知道他会想太多,张儒解释了一句:“范统做事老练,你做事也不差,不过在你拿下那欧阳云之前,你就不用掺和任何事情了。 之后,还有很多要你做的事,你先得把你的个人问题给解决了才行。” 孟傥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后,孙兴等人就进了张儒的营帐。 几个年轻人里面孙兴最为老练,想问题也最为透彻,性格也最为直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眼中没有太多的尊卑观念,有时候张儒有意隐瞒,他立刻就会发问。 张儒让他们过来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让几个读书人想一想,该怎么把这个风声放出去。 几人讨论了几个时辰,连晚饭都是在张儒营帐中吃的,但是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 第七百九十二章:亲自审问3 第二天,一大早张儒就大张旗鼓的让一千多人跟着去了杭州府知府衙门,进了牢房之后直接进入刑房。 · 欧阳断鸿被孟傥折磨得不轻,身上的伤势也只是皮外伤结痂,内伤并没有大好。看到张儒之后,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看来昨日刑讯之人并非是要问罪于他,而是要问他到底谁才是幕后主使。 闭上眼睛,装作没有看到张儒进来,欧阳断鸿心中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张儒进了刑房之后,只是静静的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也不问他,直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张儒已经离开了。 他不明白这个跟画像上有气氛相似的国公为什么来这么一出,但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不断。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欧阳断鸿发现来审问的人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满脸阴鸷的年轻人,而换成了一个相貌憨厚的中年人。当然,这个中年人在他面前,也只能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这中年人的脾气明显比那年轻人要好很多,来了之后每次都是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也不提及他背后的人是谁,更没有说他绿柳山庄窝藏钦犯之类的话。 中年人很有耐心,每次聊完之后,他就会找一个理由,说是要回家陪媳妇,如果公爷或者别的人来,请他务必不要说出自己的行踪。 几天相处,欧阳断鸿对范统感觉不差,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不知道的事,外面现在无数个版本的流言蜚语正在满天飞,整个杭州府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之下。 “你听说没,定国公亲自审问绿柳山庄的欧阳庄主,好像是问出儿郎惊天大案呐!” “什么惊天大案?” “说是那欧阳庄主暗藏军械,意图谋反,整个江南官场现在都知道这件事了,布政使吴大人被勒令面壁思过,按察使祖大人听说要被撤职呢!” “这么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兄弟在衙门当差,是他回来之后跟我说的。听说那欧阳庄主被抬进牢房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了。” “可能是屈打成招也说不定。” “鬼知道,这朝廷的人办事,官家的人办事,哪里会让我们这种升斗小民知道。” 一家不大的酒肆内,食客只有三五几个,坐在靠窗位置的两人正在兴高采烈的谈论着禁忌话题。? ? · 门口坐着一个戴斗笠的人,从站立的位置看过去的,只能看到他的虬髯,看不到他的面容。 那汉子侧耳听着两个不知所谓的人在说不知所谓的事,表面上漠不关心,耳朵却是竖起来了。 那二人的对话,一丝不漏的全部被他听了去。 而在其他地方,到处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 有人说是魏国公府的徐二公子因为看上了定国公的女人,还意图调戏,最后被定国公当众掌掴,这次二公子要发动整个江南官场,置定国公于死地。 谈论这种说法的,基本上都是能够外出的行商,他们听到过风声,回来之后自然是绘声绘色的跟别人谈论。 反正朝廷方面也不会太过苛求,他们只是茶余饭后谈一谈,那定国公就算心眼再小,也不至于大规模逮捕散布谣言的人。 也有人说是浙江布政使吴守蔼大人贪墨银钱,变卖赈灾钱款,被定国公抓了个正着,所以吴大人要拼死一击。 更有人说按察使大人是凌驾于魏国公府之上的存在,是江南名副其实的土皇帝,所以定国公一来,祖大人就要定国公的命。 涂弥自然也逃脱不了流言的束缚,有人说他是暗中练了三万私兵,意图造反。说什么那绿柳山庄的人欧阳断鸿也是涂弥的人,还说涂弥的私军杀人无数,是典型的兵痞。 反正各种留言满天飞,每一种版本都有三四种说法,每一种说法经过一些不良文人的加工之后,都显得有根有据。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涂弥吓得第一时间就去找张儒解释,甚至说愿意交出兵符令箭,说自己不愿承受这不白之冤。 张儒当时笑着安慰他说你不要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百姓每天闲着没事要些谈资是很正常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本公能够相信你,比什么都重要。 同时,还隐晦的表示如果你能够拿出一些祖义涛或者吴守蔼的证据,说不定本公能够让你升官发财。 只是涂弥没有接话,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公子,这事有些不同寻常,虽然说坊间版本很多,可依然有人怀疑到了公子您身上,我等下现在该如何是好?”说话的是一个穿红袍的胖子,而他恭恭敬敬面对的,则是张儒的老熟人——徐俌的次子,徐怀远。 徐怀远指着脸上一道不大的疤痕道:“当初我来杭州的时候就交代过,你们可以选择追随,也可以选择离开。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脸上这道疤是张文轩害的,我发誓要让他家破人亡。 他知道是我在背后捣乱又能如何,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能奈我何!” 听徐怀远的语气,他还是底气十足的。 这而已难怪,他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在张儒当年开海禁的时候还捣鼓出不少事。徐俌的长子英年早逝,他的孙子暂时又无法出来结交这些人,这位二公子的交友圈子,自然是十分广泛的。 红袍胖子连声道:“公子说得对,公子说得对。可咱们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个事,那欧阳断鸿可是江湖人,一家老小被抓,谁也没法保证他不会说漏些什么。” 徐怀远站起来怒斥道:“蠢货!如果欧阳真的说了什么,那张文轩就不会放出这么多风声来!让下面的人都注意点,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胖子额头见汗,这位小爷可比南京那位还要难伺候,反正伺候他,胖子每次都是提心吊胆的。 徐怀远捂着脸喃喃道:“张文轩啊张文轩,这一次,我与你不死不休!” 第七百九十三章:不听话的小人物 人离开了,徐怀远依然在住在这不起眼的小客栈内,平时他很少出去,饭食什么的都是掌柜送过来的。 ?· 但是每天客栈内的风言风语,他都会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他的房间,就在客厅边上。 他也有些怀疑欧阳断鸿是不是会受不住刑,最后把他的所有底牌都给露出来。但是现在,他唯有相信欧阳断鸿。 这是一个跟了他好多年的老朋友,也是一个真正让他能够信任的好手下。 徐怀远看着窗外那些喝酒的食客,不由发出一声长叹。也不知道他这一声叹,到底叹的是自己?还是张儒。 小六子是市井中一个小小的泼皮无赖,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从被父母吩咐买东西的稚童手中抢点大钱,有事没事踹一踹坊市东头寡妇的大门,顺便偷窥那么一两个小家碧玉沐浴。 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在乎他做这些事,毕竟只是小事,不会有太多人管闲事。 这些日子杭州城内的风言风语让心思活络的小六子开始动作起来,不过这次他不再小打小闹,而是准备大干一场。 他一个小人物,能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还是得益于他在家旁边的小客栈里认识了一个了不起的公子哥。? ?· 前段时间那位公子哥为了让他打探一些消息,可是出手十分阔绰的。十两一锭的银子,眼皮子都不眨就丢了出来。 在他将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之后,还拿到了一张二十两的大明宝钞。可在小六子眼中,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用处。 可惜,小六子终究只是一个小泼皮,整整三十两银子本来可以让他做点小生意,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他却在两三天之内将银子彻底挥霍干净了。 光是杭州府的清倌人,他就睡了三个,别说做生意了,就是吃饭,他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两个大钱来对付。 这不,流言一起,小六子找到了吃饭的活计。 他乐不颠的跑到知府衙门那边,在门口徘徊不止,只要看到衙门里有人走出来,他就会腆着脸凑过去询问:“这位大哥,这坊间的流言到底哪一条是真的?能不能跟我说说?” 一开始,没人理会。 小六子脸皮厚啊,大中午的不回去休息,揣了两张大饼子就往衙门口一蹲,依然是见人就问。 · 正巧,孟傥从衙门大牢里跟欧阳断鸿的小女儿聊了聊人生出来,就碰到了小六子一脸市侩的询问:“这位大哥,坊间的传闻到底哪一条是真的?能不能跟我说说?” 本来他是不太想问这个人的,因为这个人的穿着看上去跟之前的人完全不同,可能是个大人物。 可一想到那位公子爷给的银子,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顶天了就是挨一顿板子。 孟傥的表情有些讶异,盯着小六子看了好一会之后,突然伸手直接扣住了小六子的脖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文绉绉的两句话小六子是听不明白,他只知道的自己的脖子像是要被这大人物拗断了一般,疼痛刺骨。 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挨揍是挨这种揍,打死他也不来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什么整这些幺蛾子。 孟傥提着小六子进了衙门,正巧张儒也在衙门中办差,他把人往地上一掼,拍了拍手道:“老大,抓住个打听消息的。” 张儒看都不看地上还七荤八素的小六子:“让你好好跟人家欧阳家大小姐聊人生,你没事又掺和这种事干什么。滚蛋,一个小人物拿出来显摆个屁。” 孟傥道:“老大,这应该不是什么小人物,听人说他一整天都在外面,见人就问。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人让他来打探消息的,所以就把他给抓了来。” 此时小六子已经醒来,翻身就跪在地上,脑袋不停在青石地板上砸着:“大老爷饶命,大老爷绕命啊!” 孟傥从后面踹了他一脚:“饶命,饶什么命!谁让你来打探消息的,赶紧从实招来。” 小六子口中喊着饶命,但眼珠子却在滴溜溜乱转,他可不是一般的雏儿,他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 这些人似乎在寻找什么,而自己很有可能是突破口。 一想到此处,他立马就闭上了嘴,也不再喊救命。 他的小主意打得倒是不错,待价而沽,总能够从这些人身上拿到点好处。只可惜,他看错了孟傥。 见他不说话,孟傥二话没说直接拔出绣春刀搭在了他的肩上:“既然没用,就不用留你了。” 说完,刀锋慢慢贴紧,看那架势,似乎是真的要将小六子结果在这公堂之上。 小六子吓得三魂七魄都快飞了,忙不迭道:“饶命饶命,小的交代,小的全部交代。” 孟傥暴喝道:“说!” 小六子就把自己怎么得到一个公子哥给的好处,又怎么打探消息的事说了出来。他还说自己这次是自作主张,想要打探些消息之后问那公子爷要好处。 张儒冷笑道:“我说徐怀远怎么会这么愚蠢,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让人来打探消息,感情是个不听话的小卒子。孟傥,马上带人去他说的小客栈,这次如果能够拿下徐怀远,我记你首功。” 孟傥一把抓起小六子的后领,大声道:“末将遵命!” 小六子心中叫苦不迭,我的天呐,这是得罪了哪路杀神啊!娘的西皮,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银子赚不完,命可只有一条啊! 很可惜,有些事,做了之后就不会有回头路,就像他这次做的事,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知府衙门突然窜出百来号人,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自然那些有心人,也是能够看到这些的。 而这些有心人里面,就有很多是徐怀远的人。 所以当孟傥带人找到小客栈的时候,并没有抓住徐怀远,倒是抓住了一个小六子不认识的所谓白衣公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回京 大雪覆盖了大地,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地上的积雪足有三尺厚,一脚下去直没膝盖,官道上的积雪虽然有人清扫,却依然让人寸步难行。 哒哒哒的马蹄声轻轻响起,饶是辽东边境出来的战马,在这样的场景下,也很难以太快的速度行走。 一行五百人将官道上积雪踩踏得四下飞溅,白色的积雪变得黑乎乎的,当头一人身着斗牛服,嘴里哈着寒气在战马背上一颠一颠的。 寒风从领子里灌进去,让那身着斗牛服的年轻人打了个哆嗦,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哈出一口冷气:“兄弟们,加把劲,快到了。” 前面是一座巍峨的大城,路上虽然行人稀少,这一片却十分干净,想来应该跟不远处那座雄城有关。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几个城门守卫一边跺着脚一边询问这一行人的来历,当年轻人身边的壮汉将一块黑色的小铁牌扔过去之后,士兵们很爽快的打开了城门一侧的小门。 入城之后,因为大雪的缘故,街上没什么行人,一行人骤然加快了速度。 从大同回来,一路上可以说是真正的风餐露宿,思忖再三才决定回京的张儒,带在身边的足有五百人。 这五百人有的是锦衣卫的缇骑,有的是边疆战功卓著的将领,还有的,是俘虏。 巴图蒙克父子三人被捆绑着送回京城之后,朝堂上攻讦的声音瞬间消失,为表天朝上国的大度,朱见深没有将巴图蒙克和他的几个儿子杀掉,反而封了巴图蒙克一个什么袭边侯。伺候的侍女直接从宫里调,小厮家仆也是宗人府训练出来的,至于护院,则选择了五军都督府的高手。 显然,朱见深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一个能够煽动三十万草原铁骑侵犯大明边境的大恶人。 按照京中武将的想法,这样的祸害还是杀了干净。 奈何朝堂之上不同于边镇之中,将领说话可没有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权势,稍微多说两句就会有一顶武夫乱国的大帽子扣下来。武将在沙场上杀人无数,可脖子上也只有一颗脑袋,试问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跟文人打嘴仗? 明面上少了对几镇总兵的攻讦,可暗地里针对年轻九边总督的闲言碎语却一点都没少,不是说他劳民伤财就是说他罔顾法纪。更有甚者,跑到本来就跟张儒不对付的万贵妃耳边瞎比比,正好被闲来无事的成化皇帝给听见,一气之下差点没将那本来有卵子的万家都察院小吏变成没卵子的东厂太监。 这边摆明车马炮要置张儒于死地,锦衣卫那边自然不会闲着,缇骑大肆捉拿喜欢嚼舌头根的家伙。 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么多百姓喜欢在茶余饭后说说当朝九边总督的功过是非,又岂是锦衣卫一帮缇骑想让他们闭嘴就能闭嘴的。 谣言非但没有消失,在某些有心人的促使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坐镇北镇抚司的牟斌一个脑袋两个大,就差没在北平城来个大杀四方了。好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张儒回京的消息,他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不然着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的牟斌,还说不定会做什么吓死人的事。 那些百姓的嘴巴毒,可再毒的嘴巴也比不上锦衣卫的绣春刀不是。刀子架在脖子上,看你还敢不敢说。 也幸好这家伙没乱了分寸,张儒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百姓列队迎接,却也没有人朝他扔臭鸡蛋。 刚刚粉碎鞑靼几十万大军犯边的九边总督就像一个路过北平的过客一样,悄悄进城,然后悄悄去了北镇抚司衙门。 许久未见,牟斌显得成熟了几分,看到张儒一脸风霜,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张儒身边,行礼完毕之后一把拉着张儒进了衙门。 堂堂九边总督回到京城第一时间不进攻复命,反而回了北镇抚司,这又是一个为人所诟病的大事。 不少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官员得到消息之后立马就着手写弹劾奏章,其中有六科给事中的人也有御史台的人,甚至六部的人都有不少。 私自调兵几十万,不管有没有正当理由,都不是一个九边总督该做的事。此事一旦开了先河而不处置,将来兵部的命令就出不了京城,到时候随便一个地方上的总兵都能够调动麾下的十数万大军到处乱窜,大明朝就会彻底乱了套去。 私下里关系不错又处于同一阵营的官员们开始频繁走动,商议着用什么手段弹劾才是最好的,商量着怎么才能让张儒这个雷打不动的九边总督彻底下位。 那些削尖了脑袋只想着往上爬的官员们可不管你张儒是不是带着几十万边军打赢了鞑靼,他们也不会管如果鞑靼三十万铁蹄踏进大同之后京城会危在旦夕。他们只知道你张儒是在没有兵部调令的情况下私自调兵,只知道你张儒这种做法是违背了大明军律的。 这事往大了说是你张儒意图谋反,往小了说你也逃脱不了不听朝廷号令的黑锅。 官员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锦衣卫的眼中,缇骑们忙活着将所有情报汇总送到北镇抚司衙门,没休息多久,张儒就被牟斌火急火燎的喊了起来。 揉着惺忪的睡眼,张儒不满的嘟囔:“牟斌,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何必让我来出主意。” 牟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我的指挥使大人,你可别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现在那帮子朝臣正在想方设法写奏折弹劾你,亏你还睡得着觉。” 张儒很无所谓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弹劾他们的,我做我的就是,何必理会那么多。只要陛下不打算动我,就没人能够动我,你以为就他们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家伙,能弹劾出个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牟斌唉声叹气:“唉.话是这么说,可这次大人你的确是做错了事情。几十万大军的调动,那么多粮草的损失,都不是小问题。那些人抓住了大人的小辫子,多半是不会轻易放开的。特别是那些言官,上次被大人那么一折腾,那些御史言官对大人可谓恨之入骨。这次又有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保不齐他们就能忘了那顿板子打得屁股开花的疼痛再次出来招惹大人呐。” 他说的倒是实话,因为锦衣卫监控的对象里面,最多的就是这些御史言官。 别看一个个都只是七品的小官,可是这些小官却是能够让内阁一帮大佬都深感忌惮的货色。 太祖皇帝设置御史言官,本意就是为了让他们监察百官,只不过后来到成祖皇帝手中重新把有些变了味道的锦衣卫架构浓了起来,这才让这些言官的权力相对变小。 说是变小,实际上也没有变小,只不过原本没什么约束的他们,也有了锦衣卫作为约束而已。 朝堂上一个言官一封弹劾奏折,如果文笔一般可能没什么效果,但是一旦有几个言官共同弹劾,那可是皇帝都不得不重视的事情了。 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身上的疲倦去了几分,张儒一边吐着茶叶沫子一边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至于朝中朝臣的攻讦,我向来都不放在心上。这次调兵,我也是做好了准备了,仗打赢了,谁敢聒噪,谁就要倒霉。” 皇帝的态度决定一切,毕竟现在是封建社会。 牟斌还是有些担心:“他们攻讦大人大人有皇上保护,可是如果他们攻讦下面的人呢?下面的人可没有到大人这么大的权势,那些官员只要稍微下点绊子,就能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什么都不剩下。” 恍惚中,张儒好像又回到了杀气腾腾的战场,经历过一场杀伐之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比以前要浓郁了不少。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的牟斌喊了张儒一声,见他没反应,用力推了他一把。 张儒一怔,回过神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牟斌重复道:“末将说若是那些人将矛头对准下面的将士,我们该怎么办?” 张儒冷哼一声,站起来走了几步,煞气十足地道:“谁敢攻讦那些用命守护大明边疆的将士,谁就是想跟老子死磕。既然是死磕,自然没什么情面可留。你准备一下,所有准备在两天后大朝会上弹劾本将的官员资料全部搜集起来,他们的把柄也全部整理好,分门别类。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来动老子的弟兄。” 匪气十足的咆哮让牟斌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他用力点头道:“末将遵命。” 人还没走出房间,身后又传来了张儒的声音:“对了,让北镇抚司的人查一查,苏七七去了什么地方。连飙云骑的人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我担心她会出事。” 牟斌头也不回:“大人放心,此间事了,末将马上派人找七七姑娘。” 张儒恩了一声,大手一挥:“去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回你的大同去 在榆林城几日盘桓,女儿一直都没来找自己,倒是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延绥总兵余子俊曾上门旁敲侧击,罗清有些坐不住了。 可张儒这几天鬼影子都不曾见到,问那些锦衣卫也是一问三不知,问得急了他们则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不相信,杀了我啊! 拿这些人彻底没辙的罗清没办法,值得让手下的几个人在总兵府内四处找寻。可这总兵府又不是他罗清的后院,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想里里外外挖地三尺,可也得人家总兵府的亲兵愿意才行。 四处碰壁之后,回来一说,谁都没有收获。 当他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问到张儒的踪迹的时候,已经是总督行辕要启程前往固原的时候了。 憋了一肚子火的罗清带着人气冲冲离开总兵府直奔城门口,留下来看着他们的锦衣卫倒是没说什么,十几个人骑着马不紧不慢的缀在他们屁股后面。反倒是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卒直接将几人给弄下了马背。 前头就是钦差行辕,你他娘的在后面纵马狂奔,你不要脑袋老子还要脑袋呢! 不知罗清身份的小卒如是说。 饶是罗清养气功夫了得,也被这小卒子弄得火冒三丈。当下之际,可不是跟一个小卒子别苗头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塞进那卒子手中,连马都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前面还在跟榆林官员寒暄的张儒等人。 已为人妇的苏七七没有选择见自己的父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坐在马车中心中惴惴不安,只希望丈夫能够快点带着她离开这里,能够多一日的安宁,也比现在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要好些。 余子俊没来送行,只是让人将余声给送了过来。对父亲从来不假辞色的年轻指挥使大人是被绑过来的,如果余子俊问他的意见,他一定不会同意。对儿子脾性深有了解的余子俊干脆省却了问他意见的环节,直接让自己的心腹手下把余声给绑了。 榆林知府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张儒到榆林这么久,他这也是第二次看到张儒。总兵大人不在,自然是他来负责送行。 “部堂大人此去固原,路途艰险,还请一路小心。他日回到京城,希望部堂大人不要忘了在阁老面前帮下官美言几句。”小老头有些激动的说着。 他这也纯粹是病急乱投医,一般在地方上为官,都是个肥差,边镇除外。在边镇为官,好处没有那么多不说,还要受军中丘八的气,甚至有时候,还要面临鞑子的屠刀。虽然说保国公掌控的地方,对他们这些文官没有太大的影响,甚至相对于没有被保国公掌控的地方来说,他们拿到的好处还要多一些。但是这个叫郭芳的小老头,还是希望尽早调离,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 他不知道张儒跟京城那些文官的关系极为恶劣,但是好不容易见到京城来的钦差,他也只能抱住大腿了。 这次送了不下两万两的大明宝钞,外加大量的奇珍异宝,为的,就是能够早日脱离苦海。 张儒笑眯眯道:“郭大人放心,本将自会放在心上。” 同样是来送行的卢飞也道:“府台大人就不要瞎操心了,有督帅帮您说话,定然是事半功倍。” 郭芳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甚好,甚好,还得有劳部堂大人了。” 就在这时,外围吵吵嚷嚷的声音传了进来。 罗清想要闯进圈子里,可是却被神机营把司官刘琦给拦住了:“什么人!” “我是罗清,我要见张大人。”罗清脸色很不好,心里憋着气。 刘琦可不管你心情好不好,冷冷道:“我管你是谁,现在榆林官员在为督帅送行,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赶紧滚开,否则,本将有权将你就地诛杀!” “你敢!” 四个彪形大汉怒目圆睁,要不是看在周围都是锦衣卫和边军的人,自己又是势单力薄,说不得他们已经动手伤人了。 好在这边的嘈杂成功吸引了张儒的视线,很快,就有两个飙云骑缇骑过来朝刘琦拱了拱手:“刘将军,大人说让他们过去。” 刘琦没好气的瞪了罗清等人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拿着短铳的几个手下放下武器,让开一条不大的道路放行。 罗清怒气冲冲的挤开几个文官,指着张儒的鼻子骂道:“张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女儿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张儒目光一冷,率先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只见马车的帘子已经被拉起来,露出苏七七美艳绝伦的脸。 看到那张脸之后,张儒压住心中火气,十分恭敬的朝罗清躬身行礼:“泰山大人莫要为难小婿了,我与七七已有夫妻之实,待小婿忙完公务之后,自会去大同登门求亲的。” 这个时代,一个年轻男子说和一个年轻女子有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和一个男子有染,却是伤风败俗的大事了。 张儒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一来是倚仗自己九边总督的身份,二来则是告诉罗清,你别太过分,你女儿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带回去也没人敢要。 罗清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卢飞也看出张儒和自家老丈人关系不咋的,当着媳妇的面又不好做恶人。他扒开了一脸看好戏的榆林知府郭芳,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大量罗清:“你什么你,督帅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就回你的大同老实待着。你家女儿能够得到督帅垂青,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跟个刁民一样不识好歹。” “卢兄!”张儒低喝一声制止了卢飞继续说下去,再不喜欢这个老丈人,他也要给媳妇几分面子。 不能前几天才夺了人家的完璧之身,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再次一揖:“泰山大人稍安勿躁,此间事了,小婿定会去大同给泰山大人一个交代。” “七七,你是走,还是留。”罗清拿张儒没有办法,只好将压力施加到女儿苏七七身上。 不管张儒表现得多么强势,只要女儿说一声走,这场交锋,他就算赢了。 可是身后的苏七七没有说话,双目含泪看着自己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走还是留,不是一个字那么简单,那相当于一份责任。一旦选择了,她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四个彪形大汉中有一人跟张儒年龄相仿,他殷切的目光一直在苏七七身上打转,奈何苏七七眼中只有张儒和罗清,根本没注意到他。 整个队伍都变得安静了,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苏七七做出抉择。 “师妹,跟师父回去吧!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你跟我们回去,清白没了我不在乎,别人不敢要你,师兄要你。”这个从小由罗清养大,对师妹苏七七一往情深的汉子终究没能按捺住心中最原始的呼唤。 当着几千边军和一千锦衣卫的面,**裸的给了张儒一个大耳刮子。 似乎是这个汉子的话让苏七七做出了决定,她毅然决然的摇头,然后从马车中走出,对准罗清跪下:“爹爹,女儿不孝,不能跟您回去。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一日是,一辈子都是。” 在讲究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的大明朝,苏七七的举动赢得了包括郭芳这个老学究在内的所有人的尊重。 不少人在心里慨叹,督帅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个女子。 张儒黑着脸走到苏七七身边,将她扶起来,细心为她拂去裙摆上的尘土,然后搂着苏七七走到罗清面前,很恭敬的弯腰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直视那说话的汉子:“你。可敢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熟悉他的范统和王周看到张儒这副表情,马上就知道,大人已经动了杀意。不用招呼,直视两个手势,飙云骑的几个好手就朝罗清等人慢慢围拢过去。 “说又如何,师妹跟我回去,我马上就敢跟她拜堂成亲。”名叫罗孚的汉子浑然不惧。 在爱情面前,就算是生性懦弱的人也有胆大的时候,更何况罗孚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害怕张儒和罗孚再起冲突的苏七七陡然抓紧了张儒的手臂,她希望他不要动怒。 可惜,盛怒之下的张儒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在罗孚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抬手一巴掌扇在罗孚的脸上:“我的女人,不是你能够觊觎的。这样的话语,我不想再听到第三次,那样的想法,你最好永远永远都不要有。” 一巴掌打得罗孚嘴角和鼻孔里都冒出了鲜血,也彻底碾压了罗孚的自尊。 他抬起拳头想要还以颜色,却被罗清抬手阻止了:“罗孚,住手!我们走!” “爹。”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苏七七的呼唤。 罗清顿了顿,继续朝前走,又走了十几步这才中气十足的道:“你好自为之。” 第一百九十六章:回乱1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门外来了上千回民,他们嚷嚷着让督帅把那三个犯事的回回边将放了。”宁夏千户所的一个校尉跌跌撞撞的跑进千户所营房内。 由于宁夏总兵哈希德态度冷淡,张儒没有选择入住总兵府,而是将钦差行辕整个搬到了宁夏千户所的营房。 “慌什么。”张儒不悦地皱了皱眉:“锦衣卫有这么多人在,北镇抚司的缇骑都在营房里,就上千回民而已,他们敢动手你们就不敢打回去?” 这校尉并不是北镇抚司出身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 平时,面对那些回民的时候,他们大多数都是采取忍让的态度,全然没有锦衣卫该有的张扬跋扈。 被张儒这么一说,那校尉很明显的愣了愣:“可是总兵大人那边。” 张儒不悦道:“你们是锦衣卫的人,不是宁夏总兵府的人。没拿武器的人百姓,拿了武器的就是乱民,谁敢动,你们就要敢杀。杀一个不行,就杀十个,杀十个不行就杀一百个,杀一百个还不行,了不起全部杀光。” 朝廷对少数民族一向采取的都是怀柔政策,所以在很多时候,这些人也挖空了心思利用这种政策做一些不法之事。 反正地方官员也不敢管,真冒出个敢管事的人,也得面对哈希德的雷霆之怒。宁夏知府换了不知道多少了,现在这个刚刚上任不过半年,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得了命令的锦衣卫们一出去就白开了阵势,近千宁夏千户所的缇骑全部按住腰间的绣春刀,明晃晃的弓弩对准了千户所外面拿着铁棍锄头叫嚣的回民百姓。 “督帅有令,瓦希德等人贪墨军饷,鱼肉相邻,杀卫所边军以冲军功,罪无可恕。尔等休得胡搅蛮缠,速速散去,再有闹事者,杀无赦!”血统是回汉混血的宁夏千户所千户苏里曼大声喝道。 回回受到的中原文化影响终究比不过蒙古人,他们信奉的是真主安拉,他们的教义和中原文化有太多的冲突。 但是伊斯兰教教义上的某些东西本意还是好的,只不过某些心术不正的人有心利用之后,就渐渐变了味道。 当然,这些好的东西,放在一个传统汉人身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哪怕张儒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真正看到一些教义的时候,也不免心里发毛。 聚集的回回百姓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只是吵吵嚷嚷,少数手里拿着武器的人面对锦衣卫的劲弩,也不敢太过聒噪。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苏里曼也不敢贸然下令射杀,那些百姓也不敢贸然动手攻击。 眼看情况越来越复杂,聚集起来的回回百姓越来越多,范统的杀心也上来了,他一把推开苏里曼,大声喝道:“一炷香时间,马上撤离,一炷香时间之后,还有人干聚集在千户所营房外,全部射杀!” “大人,不可啊!”苏里曼一把拉住范统,急忙道:“不少锦衣卫都是本地人,这些聚众闹事的人里面,难免有他们的亲人,大人这是要逼他们造反呐!” 范统撇嘴轻蔑笑道:“好啊,既然有人是他们的亲人,作为大明的军人,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劝说。来人,传令下去,让所有回回锦衣卫全部放下武器,给他们半柱香的时间劝说自己的亲人,一炷香时间之后,若是劝说无果,杀无赦!” 面对如此强势的范统,苏里曼有些怒了:“你在这里发号施令,可有督帅大人的命令,没有命令,我宁夏千户所可以拒不执行。” “他执行的就是本将的命令。”张儒的声音恰好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神机营的人在刘琦的带领下纷纷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枪,火枪有意无意间,在对准那些回回百姓的同时,也对准了宁夏千户所某些特征明显的锦衣卫。 张儒相信并不是所有回回人都是坏人,但是这些被煽动的人,就算明知道他们不是坏人,张儒也绝对无法放过。 只要这些人里面有人敢发动攻击,他就敢将这些人当做乱民处置。 苏里曼敢跟范统争执,却不敢跟张儒唱反调,当张儒站出来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范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无可挽回。 张儒目视前方,吵吵嚷嚷的百姓瞬间安静了不少,等到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叫嚷,他才一字一顿地道:“瓦希德罪不容恕,抓捕他的命令是本将下的。你们之中很多人不明真相,以为包围本将行辕就能让瓦希德逃出生天。 那些撺掇你们出来闹事的人大部分都跟瓦希德有关系,他的妻儿,他的子女不想他有事,此事无可厚非。 可是你们想没想过,被瓦希德害死的将士,他们的妻儿子女,难道就希望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上么? 哈密卫指挥使,战功卓著,光是送到京城的人头,就有数百颗。可是这数百颗人头,有九成是咱大明边军自己兄弟的。瓦希德就靠着这些兄弟的脑袋,一步一步往上爬,他的手上,沾满了兄弟袍泽的血。 莫说本将容不得他,大明百万边军,同样容不得他。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往轻了说是聚众闹事,本将可以将你们尽数抓捕流放三千里。往重了说,你们这是聚众造反,所有参与者,按照大明律,都是要抄家灭族的。 本将不愿多造杀戮,但是如果有人相死,本将不介意送他上路。大明的边镇,不容许任何不和谐出现,各安本分,本将不会怪罪。若是有人因为别人煽风点火而想闹出点动静,哼,锦衣卫何在!” “在!”周围发出如雷般的怒吼。 “抽出你们的绣春刀,让那些不长眼的人,见见血!”张儒怒喝道。 “是!” “铿锵!” “铿锵!” “咔擦!” 北镇抚司的缇骑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神机营的端起了火枪,弓弩手也都将弓弩的机括上膛。 几个胆小的闹事者脸色煞白的躺下,一些撩拨的人开始朝后面退去,不明真相被煽动而来的百姓也开始心生退意。 队伍末尾,有一人发足狂奔,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随后,那些围拢的百姓如潮水一般退去,比来的时候速度要快很多很多。 声势浩大的聚众闹事,就被张儒几句话轻描淡写的打发了,倒是有主动闹事的人想要挽留那些百姓,可奈何抄家灭族的威胁实在太大,没几个百姓愿意再听他们忽悠。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张儒朝苏里曼冷冷道:“盯住那些形迹可疑的人,不要放过一个,三天之内,要是撬不出东西来,自己摘了帽子滚蛋。” “是!” “范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三天之后,本将要闹得满城风雨。”张儒再次吩咐道。 “大人,闹大了,对咱锦衣卫可没什么好处哇。”范统不无担心地道。 张儒笑道:“不闹大一点,那背后扇阴风的人可就不会那么满意了。把事情闹大了,咱们才能将那背后的人挖出来。” “末将遵命。” 经过锦衣卫的刻意宣扬,很快,市井之中就有流言蜚语传扬开了,说什么九边总督这次来是有意要拿哈密王开刀,说什么哈密王私卖盐铁给草原部落。反正只要是黑锅,就有人往哈希德身上扣。 总兵府内,哈希德脸色阴沉,他的面前跪着几个胸口染着血迹的麻衣汉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王养着你们干什么!几十个人,竟然被一个人几句简单的话给吓了回来,你们还有脸跟本王说已经尽力了。” 为首的麻衣汉子差不多将脑袋都伏到地上了,他语气悲怆的解释道:“王爷,属下等人真的尽力了,那些愚民根本不肯继续听我们的蛊惑。张大人一句抄家灭族就将他们所有的胆气都给吓回去了。属下等人侥幸逃脱,可是却被苏里曼的人盯上了,属下还是好几个兄弟拼死保护,这才逃出来给王爷报讯的。” “你说什么!”哈希德脸色大变。 他本来就是想给张儒使绊子,让张儒连是谁主使的都不知道。可自己的手下太笨,竟然杀出重围之后直奔总兵府。 在宁夏,他并不怕张儒,但是朝廷的百万边军,他怕。 大明经过土木堡之变之后,元气大伤,已经没了成祖皇帝的时候那样的底气了。可是就算大明已经没了那样的底气,对于哈希德来说,依然是一个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成化皇帝算不上明君,朝臣也算不得能臣,可是对百姓的控制却是极强的。 “愚蠢,收拾一下细软,滚,越远越好,如果有锦衣卫的人抓住了你们,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哈希德眼中迸射出寒光,这寒光一闪即逝。 几个手下连滚带爬跑出了总兵府,趁着夜色,朝城外行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总兵府的时候,总兵府外面,几道黑影分散开来,一直远远的缀在他们身后。 第一百九十七章:回乱2 “苏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几个手下离开之后,哈希德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心腹幕僚苏舍人。 苏舍人,字存德,宁夏本地人。 从小就跟随父亲流落江南的苏舍人,是在父亲死后才知道自己回回人的身份。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他毅然决然选择回到故土。 回来之后,辗转之中入了哈希德的法眼,然后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取得了哈希德的信任,成了王府幕僚之首。 一般情况下,只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哈希德只要问苏舍人,就一定能够得到满意的答案。但是这次,苏舍人出奇的沉默了。 哈希德急道:“姓张的欺人太甚,本王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王爷三思。”苏舍人开口了,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劝哈希德不要轻举妄动。 “为何?”哈希德奇道。 苏舍人思忖着道:“王爷可曾认真翻阅过关于这位张总督的情报?前些年他声名不显,可近两年却成了陛下跟前红得发紫的大红人。 西厂大太监汪直困守南京,想回京却不能;东厂大太监梁芳在他面前也不得不小心行事,如履薄冰。 贵妃娘娘归天之后,万家的权势被锦衣卫打压得再也抬不起头来,那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更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巡视九边,以雷霆之势将大同总兵许宁拿下,并且列出其贪墨巨额军饷的证据,许宁死在锦衣卫昭狱不得翻身。而后联合宣府、大同、蓟镇人马对鞑靼一战,将鞑靼三十万大军打得溃不成军。 鞑靼人好不容易组织的攻势在他面前如一张白纸一般,只是用手指头一戳,就彻底破了。如今鞑靼的各部落龟缩在大草原上,连河套平原都不敢轻易深入。 要不是五军都督府那边害怕鞑靼人卷土重来,不让宁夏的边军重新回到河套平原,只怕现在河套平原已经回归大明了。 这样的人,看上去行事莽撞,可实际上大巧若拙,王爷可不得不防呐。” 虽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腹幕僚分析的都是正确的,哈希德却还是嘴硬道:“他现在手里兵不过一千,将不过几个,莫非本王还怕了他不成!” 苏舍人不紧不慢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要王爷多多提防这个张儒,不要将他想得太简单而已。” “哼,你既然不肯给本王出主意,本王就自己对付他。”哈希德没好气地道。 在他心里,张儒终究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这世上惊才艳艳的年轻人很多,他并不认为张儒有什么特殊。 如果真要说特殊,顶多就是张儒的后台比一般年轻人要厚实。 面对一意孤行的哈希德,苏舍人默默摇头,暗地里叹了口气,一颗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回到家,苏舍人马上就对那个出身回回贵族的妻子道:“这几天把家里的金银细软收拾一下,咱们准备走了。” 不算聪明但很贤惠的妻子不禁诧异的问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苏舍人叹气道:“一条康庄大道摆在面前,咱们王爷偏偏选择钻那没有出路的死胡同。王爷待我不薄,可为了咱们的孩子,我苏舍人也不得不当一回背主忘德的小人了。不说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回江南去。” 女人家可不会讲什么大意,自家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苏舍人的女人很听话的收拾起来。 宁夏千户所内,张儒和苏七七牵着手在营房里四处晃悠,经过白天的事情之后,不管是回回身份的锦衣卫还是汉人身份的锦衣卫,都对张儒佩服得不行。 放眼整个宁夏镇,有几个边军将领敢说自己在那样的场合下能够淡然处之?有几个将领敢说自己能处理得比张儒要好? 要知道那是上千的回回人,闹得不好就是一场民乱,一旦产生民乱,在这个遍地都是回回人的宁夏镇,就算锦衣卫有一万人,只怕也无济于事。 带着女人进军营,那可是军中大忌,可张儒不仅带着女人进军营,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带着女人巡营。 屁股后面跟着屁颠屁颠的小肉墩马同袍,几个飙云骑的江湖汉子亦步亦趋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贴身保护。 虽然牵着媳妇的手,可张儒的思绪已经飞到天边去了。 聪明的苏七七也看出了张儒的心不在焉,遂问道:“相公为何眉头紧锁?” 少了三媒六聘那道程序,两人的夫妻关系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二人都是不拘小节之辈,便没管那么多了。 张儒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在想你这小媳妇什么时候能够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苏七七羞红了脸蛋:“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张儒很强势的一把将苏七七搂住:“你是我媳妇,现在是,将来是,一辈子都是,你不给我生孩子,莫不是要我到外面去找个狐狸精来生。” “你敢!”苏七七杏目一瞪,两根如葱白一般的手指已经很准确的掐住了张儒腰间的软肉。 张儒立马告饶:“哎呦,哎呦,我说媳妇,咱有话好说成不,你这是谋杀亲夫知道不。” 苏七七嘿嘿冷笑:“行啊,老娘谋杀亲夫,然后再殉情就是,也省得你去外面找狐狸精生孩子,让我心里不痛快。” 两个人的打情骂俏,简直给周围那些苦哈哈的锦衣卫造成了一万点伤害。不说还没成亲的后生,就说已经成亲了的汉子,也不禁想起了自家可能姿色算不上出众的婆娘。 笑闹了一会后,张儒正色道:“已经七月天了,也不知京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怕。” “怕什么,真要出了什么变故,大不了咱们不要这官位,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侠侣。”苏七七满不在乎的道。 之前为了父亲罗清的大业,她劝说张儒继续在朝堂上待着,因为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只要能够掌控这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就能够对父亲的大业有帮助。 然而,当真正发现自己泥足深陷之后,才发现爱情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张儒和父亲撕破了脸皮,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了,她这才发现,之前的想法是极为幼稚的。 现在的她,已经不在乎张儒是不是身居高位的九边总督,也不在乎张儒是不是手里握着兵权。她在乎的,是他能够多一点时间陪在自己身边,在乎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张儒苦笑道:“媳妇,有些东西,不是说抽身就能抽身的。佑樘是太子,但他也是我兄弟,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锦衣卫那么多兄弟,从我进入锦衣卫就开始跟着我的人不在少数。一旦太子不能成功登基,这些人的下场都会极为凄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大明是老朱家的大明,就算我走了,能走到哪里去?” 听完情郎的解释,苏七七没说话,柔夷握住了张儒微冷的手。 当然,两人的举动对那些丘八来说,是**裸的持续性攻击,这攻击造成的伤害,当事人是没法知道的。 不知何时出现在营房屋顶上的范无咎手抚长须:“年轻就是好哇,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咯。” 他一双眼睛不由在自己的徒弟身上滴溜溜打转,心想什么时候这不开窍的小子能够给老夫找个儿媳妇? 没等张儒将秀恩爱进行到底,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的范无咎就飞身下了屋顶,直接拦住了张儒的去路:“小子,有事跟你商量。” 张儒一愣:“怎么了?” 范无咎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朝前面走去,七拐八弯之后,左右看了看周围无人,范无咎这才道:“求你个事。” 张儒不禁哑然失笑:“前辈有事吩咐便是,何必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范无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事不是我自己的事,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的事。你看老夫也是一把年纪了,范统也年近三十,这些年跟着老夫颠沛流离,他也没得跟着落。自己的个人问题也因此耽搁了,你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广,有暇的话,帮范统那小子张罗张罗。” 闹半天,原来老爷子是想抱孙子了,张儒很爽快的点头道:“等太子登基,范统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范无咎佯怒道:“太子登基,等太子登基老头子怕是入土了,不行,这事,你得抓紧。” 张儒苦笑道:“我的范老前辈,这事也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你也得问问范统自己的意见不是。再说了,我如果胡乱给他塞给媳妇,他不乐意,不得恨死我啊!” 范无咎撇撇嘴道:“老夫不管那么多,反正你得赶紧帮范统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张儒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范无咎直接了断的留下一句话,你要是不给他解决个人问题,我就把苏七七带走。这话一说完,老流氓扬长而去,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张儒。 其实这也怪不得范无咎,谁让范统进了锦衣卫之后,连他这个师父的话都不怎么听了,有事没事都是大人说大人说挂在嘴边。所以这种事,范无咎不找张儒才怪。 第一百九十八章:回乱3 哈希德有心要给九边总督张儒一点颜色看看,一计不成,自己的心腹幕僚又不肯出主意,哈希德自己想出了一连串馊主意。 接下来几天,表面看上去宁夏镇是风平浪静,实际上哈密王府和总兵府的人,却是搞了不少的小动作。 趁着夜色,几道黑影接近宁夏千户所营房后方的校场,校场上停放着钦差仪仗和几辆马车,马车里面装着的都是张儒一路收的礼,金银珠宝无数。 由于马车停放的地点是锦衣卫宁夏千户所的营房,所以没有派人看守,只是有几个飙云骑的缇骑守在旁边。 几道黑影慢慢接近,每个人都很小心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已经到了那不是很警惕的飙云骑脚下,为首一人才发出一声闷哼。 “嗖!” 短小而锋利的匕首脱手而出,劲道十足的钉在一个飙云骑脖颈上。 另外两个飙云骑的缇骑也被几道黑影扑倒,刀锋干脆利落的划过他们的脖颈,从开始到结束,只用几个呼吸时间。 从江湖上招募来的飙云骑精锐,在这些人手下,竟然是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马车前面没套马,要将这么多金银珠宝悄无声息的运走基本上不可能,所以几道黑影当机立断,直接选择了纵火。 小小的火苗燃起,几道黑影飞快的朝营房外急掠而去,等到火势大了之后,那些锦衣卫反应过来叫嚷着救火,这些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地上留下几具温热的尸体。 与此同时,宁夏城外三十里的过隆庄内,数十个身着夜行衣的汉子十分粗暴的将已经陷入沉睡的百姓从睡梦中吵醒,然后用明晃晃的刀子逼迫着所有人到村外的打谷场集合。 这是一个回汉杂居的村寨,村中的回回人对大明有很深的归属感,他们大多数都是无法在自己的部落生活下去,然后辗转之下被汉人接受的回回人。 “督帅大人可说了,一个都不能放过,兄弟们都上点心。”为首的黑衣蒙面人用拗口的汉话大声道。 “放心吧,这些刁民的脑袋明天就能送到千户所里面,到时候军功不会少了大人的。”一个手下笑嘻嘻地道。 村里正是个小老头,一把年纪的小老头有些绝望的看着那些手拿凶器的蒙面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们抓起来。” 为首黑衣人狞笑道:“老子们是京城来的人,督帅大人说了,这次来要带军功回去,可是大同一役,鞑靼鞑子闻风丧胆,可不敢再来招惹咱们了。嘿嘿,没办法,只有委屈你们了。” 杀百姓以冒军功,这是边军经常瞒着上面做的事,但是如今日一般,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带着几十个人将一个村子三百多人全部聚集道一起杀掉,这里正还是头一回见到。 趁着老头愣神的瞬间,也不知是好心还是恶意,那黑衣首领毫不犹豫的用手里明晃晃的钢刀将老头的脑袋割掉了。 鲜血喷射三尺高,彻底将那些老幼妇孺给吓到了。 一时间,也顾不得是不是有人拿着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几乎所有百姓都开始躁动起来。 “都他娘的不想活了,安静点。”为首的黑衣人有些暴躁的一脚将一个年轻人踹翻,手中尖刀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年轻人的胸膛。 连续杀死两人,人群中有孔武有力的汉子眼毛凶光。 “兄弟们,动手。”随着这黑衣首领的一声招呼,那些黑衣人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一个个宛如杀神一般走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百姓是无辜的,可为了自己的前程,谁会管这些百姓的死活? 孙二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侥幸没有加入边军。就算是哈密王前些年打着浇灭鞑子的旗帜,也没让他上战场。 可他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仗着自己的老子是村正,这小子可没少敢让村民恼怒的事。但是他做的事都是无伤大雅的,村子里的年轻人非但不反感他,反而都对他挺信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脑子还算灵泛的年轻人彻底恼怒,当眼睁睁看着尖刀刺入自己心爱的姑娘胸膛的那一瞬间,出离了愤怒的孙二牛忽然之间暴起,撞开了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黑衣蒙面人,然后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年轻人人站起来对那些人发动了攻击。 手里没有武器,当撞开了一条道路之后,孙二牛和几个兄弟只能夺路而逃。 身后尸山血海,他们管不了,只能快速逃命。 黑衣首领显然没想到竟然还有不怕死的敢于反抗,楞了一下之后朝自己的手下怒喝:“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追。” 一开始,那些黑衣人还紧紧跟在身后,但是慢慢的,那些后力不继的黑人放弃了追击。 孙二牛如一滩烂泥一样躺倒在一个小土丘上,喘着粗气看向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一双眸子变得通红。 “阿爹、小莲,这个仇,二牛一定给你们报!”拳头狠狠砸在地上,鲜血涌出,孙二牛浑然不觉。 这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七八个村庄,这些村庄离宁夏镇的距离都不是很远,但是这些村庄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村子里面聚居了大量的汉人。 当宁夏镇城门口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年轻人,每一个年轻人身上都带着浓烈的汗臭味,而且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路引。 这些人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马上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他们得到的命令却是放这些人进城。 这在守备森严的宁夏镇,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尽管有些士兵不理解上司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军人的服从性还是让他们选择了闭嘴。就这样,将近百人的无证人员成功进入了宁夏镇。 宁夏千户所内的张儒还在研究接下来该怎么去甘肃镇,两个锦衣卫一快一慢进入房间:“报,督帅,有不明身份人员在千户所外徘徊。” “报!有贼子深夜入千户所,将督帅的几辆马车尽数烧毁。” 张儒放下地图,淡淡道:“马车的事,你们不用去管,查一查那外面徘徊的人是什么人。” 隶属于飙云骑的汉子低头道:“手下的兄弟抓了个舌头,这些人都是年轻人,都是附近村庄的百姓,他们说昨夜有锦衣卫屠村,他们自知没有本事跟锦衣卫的人作对,所以想要找机会刺杀大人。” 张儒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周出现在门口:“大人,哈密王亲带大量边军,将千户所给围了。” “恩?”张儒噌的站了起来。 “走,随本将出去看看。”他脸上挂着浓浓的怒意,二话不说扶着绣春刀率先走了出去。 千户所外,满头大汗的宁夏千户苏里曼领着一干锦衣卫跟哈希德的人对峙着,外面是明晃晃的刀剑,里面则是紧张的锦衣卫手拿弓弩。 “王爷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莫非是要将整个宁夏千户所都给剿了?”张儒人还没出现,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出现了。 哈希德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大人是钦差,本王自然不敢将整个宁夏千户所给灭了。但是本王治下最近不是很太平,这次来,想要问钦差大人要个说法。” 张儒站在门槛上,歪着脑袋问:“哦?不知是何事让王爷大动干戈?” 哈希德大声道:“昨夜有锦衣卫的人连夜屠了几个村庄,杀死百姓近两千人,本王镇守宁夏十余年,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他们都是本王治下的百姓,本王有责任为他们讨个公道。” “王爷一口咬定是锦衣卫做的祸事,不免有些武断了。世人皆知张某代天巡守,来宁夏不过一旬半的时间,连宁夏镇有多少村庄都不知道,本将怎么可能会下屠村这样的愚蠢命令?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张儒冷笑道。 哈希德一出现,他就猜到,这屠村的事,肯定跟哈希德有莫大的关系。 哈希德朝身后一招手,满脸血污的孙二牛出现在张儒面前:“昨夜有人黑衣蒙面,将村中老少三百余口全部赶了出来,他们口称督帅需要军功回京好给皇帝一个交代,然后大肆屠戮。可怜我那七十岁的老父和未过门的妻子,竟然就这样被他们给杀了。” “此话当真!”张儒上前一步,眼睛一瞪,大声道。 孙二牛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自然当真!” 哈希德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似乎,已经吃定张儒了。 张儒冷冷道:“苏里曼,你倒是说说,昨夜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苏里曼还以为张儒要替死鬼,急忙撇清:“督帅,昨夜我们都是在营房里休息,可没有一个人出去啊!” 张儒缓缓点头,再次看向眼中喷火的孙二牛:“这位小兄弟可否跟本将说说,那些人说话的特征?” 要是换一个人,只怕还真说不出什么来,可孙二牛是个胆大心细的主,所以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 第一百九十九章:回乱4 “那些人说老子们是京城来的人,督帅大人说了,这次回去要带军功,可是大同一役,鞑子闻风丧胆,可不敢再招惹咱们了。嘿嘿,没办法,只有委屈你们了。”孙二牛一字不漏的将昨夜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刚听完孙二牛的复述,张儒和锦衣卫一帮人都变得面色古怪起来。 良久,张儒才和颜悦色地问:“他们说话,可是说的官话?说话是否流利?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孙二牛回忆了一下道:“他们说的话倒是官话,不过没有大人这么流利,至于现场是不是留了东西,草民不知。当时只顾着逃命了,根本不敢多停留半刻。” 张儒心里慨叹哈希德为了构陷自己布置下偌大棋局的同时也充满了怒火,为了私人恩怨,这个畜生竟然无视数千百姓的生死。 他猛然冷哼道:“范统,带人去各个村庄查!那些被血洗的村庄,全部给本将查一遍,但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即刻汇报。老子倒要看看,想构陷我锦衣卫的人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哈希德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让范统带人去查,马上拦路道:“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人,钦差大人不让别人去查,反而让锦衣卫的人去查,怕是不妥吧!” 张儒乜着眼阴沉的看着哈希德:“那按照王爷的意思,本将该如何是好?” “宁夏镇的边军不少,正好不是战争时期,如果钦差大人不介意,本王倒是愿意让麾下的将士帮忙。”哈希德不阴不阳地道。 他这话说得很毒辣,如果张儒不同意让他的人协助调查,那么这血洗村庄的矛头就会指向锦衣卫;如果张儒同意让他的人一同调查,万一要是发现什么留下来的马脚,他的人随时都能够毁灭证据。锦衣卫这黑锅,背在身上就再也难以卸下来了。 本以为张儒会找借口,不料他却欣然点头:“好,正好我锦衣卫麾下的人手不够用,这事还得麻烦王爷了。孙二牛,你暂且跟在本将身边,看看本将到底是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 “这。”孙二牛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张儒。 哈希德又阻挠道:“孙二牛是重要证人,跟着钦差大人,大人认为妥当?” 张儒冷冷道:“如何不妥当,张某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跟着,那就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今日孙二牛全须全尾的跟着本将,来日查明真相之后,本将也能让他全须全尾的站在银川城所有百姓面前。” “本王倒是不怕孙二牛出什么事,只是夜长梦多,若是孙二牛突然改了口风,那九泉之下的数千百姓。”哈希德不怀好意地道。 听到哈密王这么一说,本来就有些犹豫的孙二牛马上断了念头,他摇头拒绝道:“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大人可以查,但是请大人给一个时间。如果大人查出来了,请大人告知一声,至于草民的安全,还请大人放心,王爷自会派人保护的。” 哈希德接口道:“是极是极,张大人终究还是太年轻,考虑问题不是很周全呐。” 张儒无奈点头:“这样也好,五日之内,本将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哈希德阴测测笑道:“兄弟们,走,张大人,那本王就静候佳音了。” 张儒拱了拱手:“王爷好走,不送。” 待那一大群王府侍卫离开之后,张儒这才对王周沉声道:“持我将令,马上前往固原和延绥二地调兵。让人通知银川城内所有汉人将领,做好作战准备。” “末将遵命。” “张富贵,带人给我盯紧哈希德的一举一动,不管他见了什么人,或者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们的人都要知道。” “末将遵命!” “苏里曼,好好查一查你们的人,看看其中有多少是回回人,顺便告诉这些人,这段时间不要出去,最好是待在千户所内。” “末将遵命。” 连续几道命令下达下去之后,张儒一个人走回了千户所中。 几个心腹手下都出去了,只有刘琦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还没走回住的地方,张儒猛然转身对刘琦道:“刘把司,这段时间,这宁夏千户所肯定不会太平,还得麻烦你带人保护贱内。” 刘琦笑道:“督帅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末将分内之事。督帅放心,只要刘琦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一个人踏入宁夏千户所内。” 张儒赞许的点了点头:“恩,这样我就放心了。” 刘琦不解的问道:“督帅要调固原、延绥两地的边军,为何不调甘肃镇的边军?凉地士卒作战勇猛,人数虽然比不上延绥边军,可是距离宁夏近,战斗力也不逊色于延绥边军。” 张儒淡淡道:“凉地最多的是什么?” 刘琦挠了挠脑袋:“沙漠。” “本将问的是凉地最多人是什么人。”张儒提点了一句。 刘琦眼前一亮:“回回人。” 张儒点点头道:“对,回回人,哈希德是哈密王,哈密卫离甘肃镇很近,隶属于甘肃镇。甘肃镇的总兵虽然是汉人,可是他麾下的将士却大多数都是回回人。你说我要对付的是回回人,让回回人来打回回人,合适么?” 刘琦心中一跳:“督帅莫非是要将这哈密王连根拔起?” 张儒摇头道:“宁夏、甘肃凉地的回回人实在太多,要连根拔起殊为不易,但是这个哈希德,是绝对不能留了。莫说他对本将有莫大的敌意,就是他对本将没有敌意,光凭他让手下的人屠戮了两千多老百姓,本将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让这样的人镇守大明的边境,对大明没好处,对东宫也没好处。 当年河套平原上的人之所以会战败,就是因为哈密王不肯派人驰援。如果当初不是这个胆小怕事的哈希德坏了好事,只怕现在河套平原依然是我大明的。” 刘琦不由慨叹道:“多亏了督帅促成的大同一战,现在河套平原依然在大明手中。” 张儒摇头苦笑:“不,现在河套平原依然在鞑靼人手中。我大明的边军不敢驻扎到河套平原去,那些草原上的部落时常会来河套平原牧马放羊,光凭这一点,咱们就不能自欺欺人。当年大同一战,是我的错。” “不,督帅没错,如果不是督帅,只怕大明的半壁江山已经没了。”刘琦斩钉截铁的道。 张儒叹气道:“可是那一战,死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你的堂弟。” 刘琦目光坚定,看着张儒单膝跪地:“刘鹏死得其所,他是为大明力战而死,是督帅给了他报效朝廷的机会,是督帅给了他青史留名的机会。他九泉之下有知,只会对督帅感恩戴德。” “罢了,这个问题不要再纠结了,功过是非,留给后人评说去。你先去布防,本将有事要忙。”张儒随口吩咐了一句,迈开脚步急匆匆而去。 没能成功血洗锦衣卫千户所,哈希德很不满意,其实不是他手下的人不愿意动手,而是他自己面对那些劲弩和火枪的时候,心生怯意,连发动进攻的命令都不曾下达。 一回到王府,哈希德就发了一通怒火。 紧接着,数十骑飞快的从王府离开,朝银川城周围的村寨、部落,飞奔而去。 “奉王爷命令,临时征调各村士兵,你们李村一共两百七十人,出壮丁六十个。”王府侍卫乜着眼居高临下的朝战战兢兢的村中族老道。 “可是又有战争发生?”族老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 那侍卫没好气的一鞭子抽在族老脸上:“老东西,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们只要把人出齐了,其他事情自然有人带着你们去做。” 挨了一鞭子,族老也不敢问了,只好吩咐家里的后生赶紧去村里召集人手。 很快,一个个村寨的人被召集到了一起,由王府亲卫带领着朝银川城浩浩荡荡而来。 负责查探真相的范统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缇骑和一干王府亲卫一个个村庄查探,可是查探出来的结果,却让他脑袋都大了。 不是不干净,而是太干净了,现场除了一句句鲜血淋漓的尸体证明真的有人对村庄进行了血洗之外,所有痕迹都被抹除干净了。就连村庄,也被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杀人者一把火给烧了。 想要一堆废墟里面找证据,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再加上不管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群王府亲卫跟苍蝇一样盯着,锦衣卫的人想要伪造证据也无从下手。 七个村寨全部走完,一无所获的范统回去复命。 听到范统说完情况之后,张儒本来就很阴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了。 几个心腹手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张儒会突然之间暴怒。 他们没有等来张儒的暴怒,而是再次被分散出去,不过这次张儒没有让他们调查什么,而是让他们带着锦衣卫的人,潜伏在哈希德经常出入的地方。 想了一下午,张儒总算是想明白了,要破除这一切,最可靠的方法,就是拿下哈希德。 第两百章:回乱5  “交出凶手,还我们一个公道!” “京城来的钦差了不起啊,百姓的命不是命吗?出来,姓张的钦差给我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该死的汉人,你们可以杀我们的人,我们就不能杀你们的人吗!走,跟我走,去银川城杀人去!” 一大清早,宁夏千户所外面就聚集了一大群身着回回服饰的人,他们或情绪激昂、或动作粗鲁。虽然还不至于敢对锦衣卫的缇骑们发动攻击,却一直在推搡。 最外围的北镇抚司缇骑可谓苦不堪言,这些人打又打不得,骂你也得能够骂赢对方。一张嘴比不上十张嘴,更何况围住千户所的回回人,可不止是十个。 张儒干脆窝在千户所里面不出来,任由外面的人如何闹腾。 他不出来给个交代,那些人也不愿意走,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有人说要去城内杀人,外围警戒的锦衣卫急了,张儒这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保证那些人不进千户所,其他人全部撒出去,谁敢乱来,杀!” 带着浓烈杀气的命令一经下达,千户所外除了留下数十人警戒,其他人全部急匆匆离开了千户所。 银川城内的汉人遭殃了,很多汉人百姓大清早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冷不丁就被人一拳砸倒在地上,紧接着,那寒光闪闪的尖刀就刺进了他们的胸膛。 那些有看家护院的富商大贾还好些,气势汹汹的回回人尖刀那些膀大腰圆的护院,心里也怵得慌,一两个人不敢贸然进攻。可怜那些家里几口人,没权没势的升斗小民,就是出去买个菜,也能把小命给买没了。 回回人源源不断的进入银川城,聚集在千户所外面的回回人越来越多,同时,在城内为非作歹的人也越来越多。 范统宛如杀神下凡,一柄绣春刀已经被他砍得满是缺口,抬手又是一刀将一个挥舞着柴刀的回回人砍翻在地上,绣春刀好死不死的卡在那回回人的脖子上。手腕一抖,脑袋掉在地上,绣春刀的刀口又被崩掉一块。 城内形式不容乐观,这已经是他砍倒的第三波乱民了。这些作乱的回回人不同于手无寸铁的百姓,真正搏命的时候,他们手里那些不算武器的武器,随时都能要人性命。 分散在城里各个方向的锦衣卫遭遇的情况基本上差不多,几乎每个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都沾了血。 红了眼的回回人不要命的朝那些民宅里面冲,见到人就杀,看到姿色好的女子就按倒,完全没了人性。在他们身上,只有兽性。 随着乱民的增多,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锦衣卫的动作,几个乱敏不怀好意的挥舞着板砖和菜刀,慢慢朝范统围拢过来。 “他娘的,老子信了你的邪!”范统一把将身上血迹斑斑的飞鱼服扯下,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拿着绣春刀,如虎狼一般朝那几个乱民扑去。 城内种种乱象,都变成一个个冰冷的文字放到了张儒的案头,同样,王府内的哈希德也从手下人那里听来了不少东西。 两人的表情各异,张儒是一脸凝重,哈希德则是大笑连连。 “大人,外面的兄弟撑不住了,至少有上万回回人进入了银川城,现在城内不少百姓被无辜杀害,城内光是走水的地方,就不小二十处。”浑身浴血的王周单膝跪在张儒面前,语气悲怆。 他王周好歹也是在大同战场上三进三出的铁血汉子,可是面对这些残忍的暴民,他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张儒将他扶起后道:“稍安勿躁,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让兄弟们都自己小心点,不要以身犯险,那些乱民要闹,让他们闹去。叮嘱百姓,轻易不要出家门,最好是能够聚集到一起抵抗乱民。去官绅家里打个招呼,护院多的人家里塞点百姓进去,尽量保证百姓的安全。” 王周怆然道:“没法保证了,乱民实在太多,他们见人就杀,见人就砍,不管是不是回回人,只要是活人他们就动手。范统现在音讯全部,飙云骑有数十个兄弟惨死。大人,咱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张儒语气变冷:“王周,你难道要本将放着那么多无辜百姓的生死不管?龟缩在千户所里面,你觉得本将心里好过?” “那大人为什么不下令平乱!”王周梗着脖子道。 飙云骑的人都是他一手招揽的,有些江湖汉子一腔热血,只是报国无门。他们身上背着血债,他们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王周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着一切。 可是让王周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兄弟惨死,他做不到。 张儒有些焦躁地道:“你当我不想平乱不成!延绥、固原两镇的兵马未到,宁夏前卫、宁夏左屯卫、宁夏卫、宁夏右屯卫、宁夏中屯卫都是哈希德的人,他们都是回回人的身份。你让我调集这些人平乱?他们不来添乱已经算是不错了,让他们平乱,无异于与虎谋皮。 南路邵刚堡、北路平虏城、中路灵州、西路中卫、东路后卫中倒是有不少汉人将领,可是有回回将领掣肘,就算本将的将令到了他们手里,他们能带多少兵过来? 怕等不到他们的援军到达银川,他们就已经被哈希德派人给剿了。 大明现在经不起折腾,至少,在两镇人马没有到达银川之前,这宁夏经不起折腾。百姓是大明立国的根本,不容有失,速速传我将令,所有锦衣卫所属,尽全力保护城中百姓。” 王周红着眼睛转身就走,虽然他不想让手下的兄弟这么窝囊的死去,可是张儒说的话,他无从反驳。 “慢着,把神机营的兄弟也带出去。”张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王周身体顿了顿,缓缓转身:“大人,夫人的安全。” 张儒喝道:“费什么话,赶紧去,夫人的安全自然有人保护,不用你操心。真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也怨不得你们。” 三百火枪手在王周的带领下急匆匆离开千户所,顺便,还将围在千户所外面的回回人给驱散了不少。这些人围着千户所,倒是不会给城中百姓造成太大的伤害,反倒是那些已经走了的人,已经祸害了不少百姓了。 几万人的暴乱,三百火枪手过去也是一勺盐扔在池塘里,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不过火枪的震慑力还是有的,只听到一声巨响,一个人就这么倒在血泊之中,这变故着实吓到了不少人。 短暂的杀戮,只是让那些已经丧失人性的人麻木一会,马上,如潮水一般的反攻就开始了。 范统带着的几个锦衣卫已经尽数倒下,这些人功夫都不弱,可是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就算他们再厉害,也难以抵挡。 飞舞的搬砖呼啸而至,一下就能直接将一个人砸到,只要到了地上,想要爬起来,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 范统费劲的挥舞着手里几乎废掉的绣春刀,地上是一堆的尸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了,他只知道,面前那些拿着武器的回回人,依然有那么多。 “嘭!” 一块板砖砸在背上。 剧痛的感觉传遍全身,范统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刀,刀锋贴着一个回回人的脖子划过,鲜血喷涌,湿透了他的后背。 “杀了他!” 不时从人群中传出十分生硬的汉话,柴刀不要命的朝范统身上招呼,他已经将刀挥舞得密不透风,还是有搬砖趁着空隙打在他身上。 “嗖嗖嗖。” 劲弩的破空声从远处传来,瞬间,就有十几个冲刺在最前面的回回人倒下。 紧接着,一队衣甲鲜明的边军出现在街道尽头,每一个士兵手中都拿着明军的制式武器,他们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杀!”随着为首参将一声令下,士兵挥舞着屠刀冲进了人群中,只要看到拿刀的,那些士兵就不会手下留情。反倒是那些拿着板砖的回回人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只是丢了拿武器的手臂而已。 突然冒出来的救兵让范统愣了一下,随即,他再次扑入了人群中,开始挥舞绣春刀大肆杀戮。 这些人死不足惜,这些人罪恶滔天。 杀杀杀!范统眼前只有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字,杀,将这些人都杀光,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与此同时,其他暴乱的街道上也多了一些衣甲鲜明的士兵,这些士兵无一例外,都是全副武装,只要看到乱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动手杀戮。 所有活着的锦衣卫都懵了,从银川知府手里借来的汉人衙役也懵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杀神? 银川城的城门口,三十多个城门守军一字排开跪在地上,在这些守军身后,是上百个脑袋。而他们的前面,站着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人。 腰佩长剑的长髯中年人看都不看这些守军,大手一挥,身后近两万士卒哗啦啦涌入了银川城内。 第二百六十一章:血染的绣春刀3 马蹄声由远及近,轰隆隆的声音敲打在城门守卫的心坎上,看到黑色洪流接近,那些士兵连关城门的勇气都不曾有。 一块铁牌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不过片刻就被城门守卫的把总捡了起来,一看铁牌上的铭文,把总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暗自庆幸之前下达的命令是不予抵挡。 三百骑兵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金华府城,街上百姓慌忙避让,**凡胎,谁也不敢用生命跟战马的铁蹄硬碰硬。 队伍在董飞的带领下直奔菜市口,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对救出黄图不抱希望了,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间,别说是昏迷不醒的黄图脖子上一颗不大的脑袋,就是百八十个锦衣卫都能拿下了。 菜市口,高隐鹤身上插着三支锦衣卫制式弩箭,身上的普通粗布衣裳早已破烂不堪,里面的飞鱼服也被撕成了碎布条。背上,是纵横交错的十几道血口子,有的入肉不深,伤口不再流血,有的依然往外淌着血水。 没人想到,这个只是小旗官职的锦衣卫战斗力是如此顽强,身上携带着五六十颗铁蛋,在击倒了三四十个金华千户所锦衣卫之后,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旗用一柄满是月牙的绣春刀顽强的抵挡着十五六个锦衣卫的同时围攻。 在刑场的锦衣卫很多,如果一拥而上,高隐鹤绝对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惜刑场给不了他们那么大的范围,最多也就能容十五六个人同时围攻而已。 立功心切的地方锦衣卫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想着在知府大人牛镇面前露脸。一个倒下了,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补上空位。 有人从地上捡起了弓弩瞄准射击,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弓弩准头有问题,使用的人也并非千户所中专职弓箭手,只怕高隐鹤已经成了刺猬了。 当自家的箭矢射杀了自己四五个兄弟之后,那些锦衣卫很聪明的选择放下弓弩。 牛镇面色如铁,寒冷得哈口气都能结成冰。他心里很后悔,后悔不该得罪这群从京城来的不要命的锦衣卫。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上面的人告诉他,大同的一万五千边军已经来了。 高隐鹤拄着刀,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颤抖不停,眼中满是绝望的神色。 再有一次进攻,他就挡不住了,他现在就是靠着浑身的鲜血在震慑那些锦衣卫中的败类,希望再争取一点时间。 围住他的锦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率先发动攻击,就在之前的一次交锋,同样是拄着刀苟延残喘的高隐鹤硬是用那锯齿一般的绣春刀割断了三个人的脖子。 谁都不敢以身犯险,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冲上去之后能活着回来。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这一幕带给百姓的除了震撼之外,没有其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些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百姓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戏文里讲述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场景,竟然在他们有生之年真正见到了。 大地开始震动,高隐鹤用力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最后再也撑不下去了,天旋地转的往地上倒去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人表情好奇怪,为什么他们会表现得比我还恐惧? 一马当先的范统不等战马驻足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里提溜的人一放下,这个身材跟铁塔一般的男人就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抬脚将两个没来得及离开的百姓踹开,范统扬刀就砍。 两个瞠目结舌的卫所锦衣卫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搬了家。直到他们的鲜血落在身边袍泽的身上,现场所有人这才真正反映过来。 一时间嚎叫声、悲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三百骑兵下马,带着战马的嘶鸣,踏着整齐的步伐,同时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那一步步踏在地上发出的回响,如同九天之上灌下的雷霆,彻底的击碎了卫所锦衣卫所有的心理防线。 牛镇吓得三魂七魄都跑了个干净,灰溜溜的缩在桌案下死活不肯出来。那位只是每个月从知府大人手中拿点散碎银子养活家人的师爷没等范统等人到达刑场就已经溜之大吉了,剩下的人除了受伤的捕头还在公堂周围之外,其他人都是四下逃窜。 满以为能够看一场杀人好戏的百姓们都有些后悔围住刑场了,尽管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兵并没有对他们大开杀戒,但是大把砸在身上传来的痛感,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整齐划一的步伐一点点推进,一个年纪看上去不大的锦衣卫率先丢下绣春刀,整个人委顿在地。 有第一个放下武器不敢反抗的,自然就有第二个。 在范统连续挥刀砍死十几个卫所锦衣卫之后,终于,围在刑场周围的一百多金华千户所的锦衣卫全部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能他们身上还残存着最后一点男人的尊严,也可能是范统一怒之下将那个打着摆子痛哭流涕求饶的试千户肖雄一刀砍成两半,着实吓坏了其他锦衣卫,跪在地上的金华千户所锦衣卫虽然跪着,却没人求饶。 快步走到已经完全没了人形的黄图身边,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范统大声喝道:“来两个人,请医官。” 不等医官将黄图抬走,范统轻轻放下黄图,又试了试高隐鹤的鼻息,确定两人都还活着后,他朝疾步走来的医官使了个眼色,用手一抹绣春刀上的鲜血:“兄弟们,杀!” 跪在地上以为不求饶就能逃出生天的地方锦衣卫彻底乱了神,再想要抓起地上的武器反抗已经晚了。在范统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京城来的锦衣卫都是手起刀落,十分干脆的把身边跪在地上的地方锦衣卫给砍了。 医官将黄图和高隐鹤抬走了,范统却没有一点畅快淋漓的感觉,他一个箭步到了桌案前,飞起一脚将桌案踹飞,用刀背重重拍打着牛镇因为害怕而失去血色的肥脸:“动锦衣卫的人,你很不错。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牛镇已经被吓坏了,他一个书生出身的文官,虽然也习了君子六艺中的射御之术,可真没见过这等血腥场景。 金华这个地方又没有什么战争,他就是想见也没机会。 根本没听到范统问话的牛镇浑身颤抖,上下牙打着架,哪有空回答范统的问题。 这反应勾动了范统的怒火,抬手对准牛镇的肥脸就是一巴掌,力道恰到好处,只能将牛镇的脸打肿,却不会让他昏厥过去。 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让牛镇彻底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虬髯大汉,色厉内荏道:“本官乃朝廷命官,你是何人,安敢如此欺我!” 范统毫不客气的又是一巴掌:“抬起你的狗眼看看,老子也是朝廷命官,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四品官,却也不是没品的小杂鱼。说,谁让你这么干的,今天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想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四散逃去的百姓又被锦衣卫给聚拢到了一处,在犹自带着鲜血痕迹的绣春刀面前,没人敢大声喧哗。 范统的身体正好拦住了牛镇的视线,两巴掌带来的痛楚让他心有余悸,看范统神情不似作假,牛镇唯唯诺诺道:“我.我.我不知道,没有人逼我这么做,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谋杀金华千户所千户,本官不过是依法办事。” 说着说着,牛镇就改了口。 就在刚刚,被范统一吓,他差点脱口说出曾骁这个东厂的指使者来,好在关键时刻他想到如果自己说了出来,只怕不仅面前的锦衣卫不会放过自己,就连一直在背后支持自己的东厂也不会放过自己。 牛镇在金华府当土皇帝当得称心如意,又家大业大的,别人能赌得起,他可赌不起。 范统狞笑道:“好,很好,看来牛知府嘴够硬。来人,先将这姓牛的压入大牢,严加看管,马上上报浙江布政使司。飞鹰传信回京,请指挥使大人定夺。” 有张儒的命令,范统可以调动一万五千大同边军来金华府办事,却不能随随便便把一个正四品的朝廷大员就地诛杀。就算牛镇罪有应得,最后也应该是刑部和大理寺量刑。锦衣卫有捉拿牛镇的权力,却没有随随便便处死牛镇的权力。 虽然他痛恨牛镇,可他不能给张儒添麻烦。 百姓们听到的是牛镇的否认,不过那些百姓对这种说辞却是嗤之以鼻,大家都是金华府的人,对牛知府这个吃相十分难看的父母官,可以说失望透顶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京城的人来查案,而且一个照面就把知府给拿了,百姓们能克制着不额手相庆已经是有所顾忌了。 第二天,牛镇被拿下的消息就传遍了金华府每一个角落,连带着被拿下的,还有通知庾亮和巡察御史郭峰。至于牛镇的小舅子,则被锦衣卫直接带进了昭狱。 第二百六十二章:血染的绣春刀4 本来金华府直御千户所的人还想会同金华锦衣卫千户所的人拿下范统等一干锦衣卫,可随后而来的三千人马和傍晚到达的大队人马,却让这些人彻底打消了念头 开玩笑,一个金华府的驻军不过三千来人,人家可是有一万五千人,而且个个都是在沙场上滚过几个圈的高手,谁敢不要命的跟这些人做对。 接下来几天时间,范统带着锦衣卫挨家挨户搜寻证据,时不时还要将牛镇府上的家丁拉一个出去砍了。 牛镇不能动是因为他头上有朝廷命官的乌纱帽,有朝廷四品大员的名头,可那些家丁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身上又没有一点保障,范统可不会管那么多。 黄图带着四十个锦衣卫在金华府一行,最后死得只剩下三个能开口说话的,他不生气才怪。 锦衣卫的怒火,需要人去承受,这个应该承受这种怒火的人本来是牛镇,不过他暂时不能动,就只好委屈他府上的人承受这种怒火了。 连续七天,一开始百姓们不敢说,生怕官官相护最后牛镇什么事都没有来找他们秋后算账。直到范统一怒之下将牛镇的小舅子拉到刑场来了个千刀万剐之后,百姓们这才相信这些身着锦衣的京城高官不是开玩笑的。 既然上面的大官都铁了心要办牛镇,这些小老百姓自然也乐意效劳。更何况只要有人说出牛镇的一条罪状就能拿到二两银子的赏钱,这么划算的买卖,只有傻子才不干。 七天时间,牛镇的罪状真真正正的收集了一箩筐,其中罪当处死的便有多大三百余条。事后范统仔细算了算,这些年直接死在牛镇手中的无辜老百姓一个都没有,但是间接死在他的受伤的人却多大五百多人。 确凿的证据送到浙江布政使司,上头的人也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写了弹劾奏折上去,同时自请降罪,说是御下不言。 郭峰这可怜虫的信到了京城之后直接被右都御史屠滽扔进了灶膛,屠滽为官清正廉明,算是少有的清官了。可手下的人却良莠不齐,当知道郭峰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听信东厂的人所谓的计划之后,他恨不得一巴掌把郭峰给扇死。 当夜,屠滽这个看张儒不是很顺眼的右都御史递上拜帖,接到拜帖的张儒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他当然已经看到了范统关于金华府诸事的密信,不过那里的事,无论如何也跟屠滽联系不上。 将屠滽迎进去之后,让婆子上了茶,张儒才带着疑惑问道:“屠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屠滽看到上茶的人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婆子之后,眼中很明显的闪过一抹诧异的光芒。不过随即,这抹光芒就被他掩饰了下去。 听到张儒询问,屠滽有些不好意思道:“冒昧造访,实在是屠某御下不言,给侯爷带来了麻烦。这次来,主要是向侯爷告罪,顺便替下官那不成器的弟子求个情。” 屠滽这么一说,张儒才想起,眼前这位大明的右都御史,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身份,那就是他是郭峰的老师。 郭峰之所以能够到寸土寸金的江浙一带上任,其中就不乏屠滽这位老师的力荐。 见张儒皱着眉头不说话,屠滽又道:“下官那不成器的弟子这次听信小人谗言,害了不少锦衣卫的高手,侯爷心中有气,下官也知道。不过这郭峰是下官弟子中最懂事的一个,屠某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这郭峰,算得上是下官半子了。” 说这话,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张儒,郭峰是我半子,你要动他,好歹给我几分面子。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正二品的右都御史是不是有足够的面子让张儒这个超品的侯爷开恩放过郭峰。自己来,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好在郭峰在信中不敢对恩师有丝毫隐瞒,不然的话,他还不知道会在张儒面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 可怜巴巴的屠滽就那样看着张儒,好一会,张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心中一直在想该如何处置郭峰这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有他在其中牵线搭桥,或许牛镇不一定有那个胆量对黄图动手。 “按理来说,屠大人的面子我该给。屠大人是大明肱骨之臣,为官清廉,弟子就算再不成器,也不至于罪无可赦。但是屠大人别忘了,我不仅仅是大明的定边侯,我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四十多个兄弟剩下三个,其中一个一辈子可能连个女子都不如,我需要给下面的兄弟一个交代。郭峰乃罪魁祸首,若非他挑拨离间,本侯不信一个小小的知府敢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安罪名。”张儒现在还不知道这背后有东厂的影子,还以为是郭峰牵头做下的恶事。 屠滽大骇,连忙道:“侯爷似乎已经想好了处置方法?” 张儒点头神色凝重:“不瞒屠大人,范统带人离京的时候本侯便说过,谁杀我锦衣卫的人,我便要让他付出十倍代价。看在屠大人面子上,郭峰的家人本侯可以不动,但是郭峰,这个祸首必须死。” 一口一个祸首,不用想别的,光看张儒的表情就知道张儒对郭峰有多痛恨了。 屠滽猛然惊醒,提高声音道:“侯爷这话只怕有所偏颇,郭峰虽然未曾恪守御史职责,有贪墨现象存在,却并非此次的罪魁祸首。” 张儒一挑眉,语气急促:“什么?屠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屠滽摇头苦笑:“下官也是今日才接到郭峰的飞鸽传书,他在信中说了,此事并非他所主使,这幕后的主使者另有其人。证据下官没有,那信,下官已经烧了。不过下官可以提醒侯爷,难道侯爷以为各地锦衣卫办事受阻,大同的白莲教死灰复燃,辽东边军数次哗变,这些都是空穴来风不成?” 张儒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结,一个个身影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刘吉?他好不容易才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保住自己阁老的位置,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使绊子。 万安?这位被自己逼走的阁老倒是闷声遍天下,可是他几年都没有动静,难道还有这个精力冒出来作对? 固伦长公主?这女人自从佑樘登基之后就彻底将所有人扯回了龙兴谷,甚至很多产业都交给了谢仑去打点,她现在没有这个资本。 忽然,一个身影闪现在脑海中,并且久久不去。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罗清罗梦鸿。 难道因为自己的到来,让原本在大明历史上从来都不曾跟造反沾边的罗清真的堕入了造反的歧途之中?难道因为苏七七的死,老丈人已经迫切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看来侯爷已经明白了。”随着张儒脸上神色的渐渐舒缓,屠滽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张儒摇头道:“我不明白,还请老大人教我。” 屠滽也没有明说,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胯下,然后做了一个砍劈的手势。 看到这个动作之后,张儒这才真正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 他感激的朝屠滽点了点头:“夜深了,屠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早朝,还要应付下面的人诘问。” 屠滽很聪明的没有问张儒打算怎么处置郭峰,既然自己抛出了一个很大的诱饵,那就不愁这个聪明的侯爷不吃下去。 他离开之后,张儒马上让人将一直跟他有些若即若离的牟斌叫进了侯府,已经睡着去被叫起来的牟斌很恭敬的站在张儒面前,没问张儒为什么叫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张儒直截了当道:“这段时间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马上让人去查查,东厂那些大小档头和役长最近有什么动静。” 牟斌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大人是说最近那些出去的兄弟四处受阻,是东厂有人作祟?” 张儒不置可否的道:“现在还不知道,你查过之后就知道了。看来,还真有人不想咱锦衣卫好过啊!” 牟斌没有迟疑,马上拱手告辞:“末将马上派人去查,大人早些歇息,末将告退。” 张儒挥手道:“去吧!这锦衣卫迟早都是你的,别让兄弟们寒了心。” 牟斌浑身一震,身体顿住:“如果有人用锦衣卫兄弟的鲜血做赌注,牟斌就是抛将这颗脑袋不要了,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说完,他阿九迈开大步离开了。 这次很短暂的会面,为将来牟斌接手锦衣卫奠定了基础,也为张儒成功退居幕后奠定了基础。 当然,这个时候,两个当事人都没心思想以后的事,他们共同的目的,就是将那些迫害锦衣卫各路人马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矛头已经指向东厂,但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都没法往东厂头上扣屎盆子。毕竟,东厂的存在,名义上就是为了制衡锦衣卫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结果 三天后,牟斌带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谁都看得出,指挥同知今天心情不好。 两个如同死狗一般的血人被四五个锦衣卫缇骑看着,牟斌则直奔张儒的值房。 “大人,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锦衣卫派遣人手跟随吏部官员前往各地京察的同时,东厂也有大动作。现在京城内几乎没几个有能耐的东厂番子了,看样子,咱们那位新任东厂督公,跟大人您很不对付。”牟斌面无表情地道。 这个时候如果他给出自己的意见,张儒应该不会不答应,毕竟两人虽然不像外人看的那么好,却也没有外人看的那么坏。而且最重要的是,牟斌和张儒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护短。 可是他没有提出意见,这一点上,牟斌比张儒的任何一个心腹都要看得透彻。不管张儒在什么场合说过什么话,哪怕是他亲口当着所有锦衣卫的面说将来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是牟斌的。只要张儒在锦衣卫一日,牟斌也绝不会越俎代庖。 张儒皱眉道:“我记得我没得罪过覃吉啊!” 牟斌难得的说了一句:“可能大人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太重,让这位老太监有了别的想法。”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样让张儒彻底醒悟过来,是啊,以他在朱佑樘心中的地位,加上覃吉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阉人,这种宠幸,的确很容易让覃吉产生怨怼之心。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让兄弟们好好做。”张儒简单明了的下了命令。 这道命令,可以说完全没有顾忌,他好像做好了跟覃吉完全撕破脸皮的打算,哪怕是皇帝站出来当说客都没用。 可是偏偏他却跟牟斌说让他看着办,这样的说法,有点耐人寻味。 换一个人会马上拒绝张儒的提议,因为这件事办妥了,下面的人只会以为这是指挥使大人的功劳,跟牟斌这个指挥同知没有半点关系。一旦办砸了,那就什么事都是牟斌惹出来的了。 牟斌没有拒绝,很干脆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去吧!”张儒点头道。 下午,锦衣卫留在京城的人马突然出现不明原因调动,某些被埋了很久很久的暗子都从暗处蹦跶出来了。 晚上,京城出现莫名大火,火势最大的有十四处,而且这大火十分诡异的只是烧了起火的地方,并没有因为当夜的微风而波及到旁边的建筑上去。 十四个着火的地方全部都是东厂暗处的产业,这些地方里面的人,只要跟东厂有直接联系的,全部烧成了焦炭。 深宫之中得到消息的覃吉没有半点动静,好像这些产业都不是东厂的产业一般,依然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批阅奏折的朱佑樘。 第二天,正东坊、仁寿坊、正西坊等十三个坊市大街上莫名其妙多了近三百具尸体,这些人无一例外,身上全部挂着东厂的牌子。 顺天府那边的衙役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以他们的能力,查探案情的时候竟然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那着火的地方明摆着就是有人纵火,可是却找不到纵火的人任何痕迹。那些被杀的人明摆着是某人,可就是没人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谁都不会相信一个身上有十几个刀口的人会拿着绳子跑到酒肆的旗杆上自杀吊死,谁都不会写相信一个手里还拿着毛笔算账的账房先生会毫无征兆的在身边准备一碗毒药。 一时间,京城内风声鹤唳,只要有一点形迹可疑的人,马上就会被顺天府的衙役盯住。甚至顺天府的捕头还特地来了一趟北镇抚司,请求锦衣卫派高手帮助查案。 当然,那捕头最后被牟斌以锦衣卫人手不足为由给打发了。 开玩笑,动手的都是锦衣卫中精锐的精锐,可这些精锐却不包括那些侦缉高手,如果让自己人查到是自己人下的杀手,那到时候他还真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司礼监内,掌控了司礼监的覃吉面前跪着两个中年太监,一个叫萧敬,一个叫王岳。 “这么多人手派遣出去,遇到这么大的阻力,没拿下几个人,反而损兵折将,这就是你们给咱家的惊喜?”覃吉面无表情的喝着茶水,语气平静。 萧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作为覃吉的心腹,他清楚自己这位老祖宗,越是平静的时候,往往内心深处的怒火愈是旺盛。 “都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锦衣卫那边大张旗鼓的对东厂动手,莫非你们连个法子都没有?”覃吉再次开口。 一旁的王悦小心翼翼道:“老祖宗,锦衣卫最近的动作实在太大了,咱们的人现如今在京城的也不多。真要是闹将起来,只怕,下面的孩儿们弄不过啊!” 覃吉冷眼看着萧敬:“小的说弄不过,你这个大的倒是不开口,怎么着,觉得咱家好说话,不会对你下手不是?” 萧敬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老祖宗明鉴,一开始孩儿就不同意对锦衣卫下手,东厂和锦衣卫本就是特殊的存在,对锦衣卫动手,不过是让那些文官找到攻讦的理由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覃吉并不是一个坏到骨子里去的太监,相比于王振和后世的刘瑾魏忠贤来说,他算是一个温和的太监了。 可他对张儒的仇恨很深,这种仇恨,根本就不是萧敬和王岳这种身份的人能够理解的。 覃吉阴测测道:“这么说,倒是咱家的不是了,锦衣卫飞扬跋扈,咱们东厂就可以不闻不问,是不是要等到锦衣卫完全把东厂压在脚下,你们才知道动一动了?陛下信任咱家,咱家自然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怎么,锦衣卫做事没章法,咱东厂还不能阻止了?” 萧敬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抬起头目光直视覃吉:“老祖宗所说,莫非都是出自公心?老祖宗不喜欢定边侯,那是私人恩怨,让孩儿们去找锦衣卫的麻烦,那完全是以卵击石。侯爷什么脾气,不仅小的知道,老祖宗应该也知道。” 覃吉拍案而起:“好哇,翅膀硬了,敢跟咱家顶嘴了。萧敬,你可别忘了,是谁让你有今天的!” 萧敬低头不语,他能够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覃吉的提拔!以前在梁芳手下的时候,因为他做事太过耿直,所以并不讨梁芳喜欢。 “王岳,以后这司礼监第三秉笔太监的位置,看来是应该给你才行。”覃吉不冷不热道。 王岳整个人的身体差不多都要趴到地上去了:“老祖宗明鉴,小的能力低微,怕办不好老祖宗交代的事。” 有萧敬在上面压着,就算有覃吉撑腰,王岳也不敢抢萧敬的位置。要知道萧敬可是一个很有才学的人,他的才学是入了皇帝法眼的。 如果真的把萧敬给挤了下去,不用做别的,只要萧敬在皇帝面前稍微说那么一句,那他还真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覃吉冷哼道:“好了,咱家也不让你为难。萧敬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要跟咱家作对。” 萧敬站起来道:“老祖宗,小的不用想了,老祖宗一味与定边侯为敌,于国无益。老祖宗要杀要剐,萧敬接着便是。” 他这算是横下心来跟覃吉对着干了,要知道覃吉虽然风评不错,却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这么做,他冒了不小的风险。 真正让他坚定决心的,不是皇帝的看重,反而是定边侯府那位小爷。 萧敬的眼光很长远,他知道国家需要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那位爷想要做的应该不是什么小事。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坚定的站在张儒那边。 锦衣卫和东厂斗来斗去,对大明,没有半点好处。 覃吉脸色大变,连道三声好:“好好好,看来这些年养了条白眼狼。萧敬,别以为有陛下看重就能目中无人,这司礼监,比你萧敬有能力的,多的是。” 萧敬这下不作声了,他也知道,公然反对覃吉,对自己没多大好处。一时义愤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覃吉没有再继续发怒,挥了挥手:“都滚吧!没一个能帮咱家的,咱家就自己做。” 听到这话,萧敬张了张嘴又想说话,却被王岳拉了一下衣角,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待两人离开之后,覃吉神情落寞的看着油灯,一双老眼中闪现着泪花。 跟锦衣卫作对,他不知道这是不对的么?不,他知道,可是看到那个人把陛下所有的信任全部取走之后,他就忍不住妒火燃烧。 他自问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事,他都大气不起来。 遥望星空,覃吉慨叹道:“事情总是要有个结果的,张文轩,你赢了。” 第二天,北平城东厂番子再次出动,这次,他们的目的不是阻挠锦衣卫办事,而是去将那些散出去的东厂番子召回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祸水东引 四五十个东厂番子中,有一个是十分特殊的,这个番子的目的地,是陪都金陵。 南京的文化底蕴一点都不比北平弱,金陵城内的繁华程度跟北平比也是不遑多让。不过金陵少了北平的沧桑,多了几分江南的柔美。 秦淮河畔的花坊,是很多文人士子流连忘返的地方,这个地方是男人的天堂,也是十足的销金窟。有人说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商大贾只需要在花坊里面过上一年半载,就是金山银山都能被掏空。 这话,说起来一点都不错。 不过这大明,也有一些人根本就不需要家财万贯,就能在秦淮河上不同的花坊中过一辈子。这样的人不多,屈指可数也就那么几个,每一个都是大明难得的才俊。 新月坊就有这么一位客人,来这个地方似乎也有几年时间了,每天的酉时都会准时出现在新月坊唯一的雅间内,戌时准时离开。 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四五岁,面白无须的翩翩佳公子,每次来,他除了听头牌姑娘娉婷弹一弹江南的小曲,喝一壶上好的绍兴女儿红,绝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事。 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从来没有人敢来新月坊放肆。 就连那位世代镇守南京的国公爷,多次请号称秦淮河第一花魁的娉婷都未能如愿。花坊中的姑娘谁都不知道这位爷是什么来历,但是都知道,他是新月坊的恩人。 如果没有这位爷的存在,不说国公爷,就是金陵城内随便一个侯爷,都能够将他们这个新月坊弄得半死不活。 今夜,月明星稀,客人来的时间有些晚了,娉婷梳妆打扮之后再次出现在雅间,还不曾将瑶琴架起,便听那很少说话的贵客用十分温和的语气道:“今夜不听曲,过来,陪我聊聊可好。” 贵客的要求,娉婷自然不敢违逆,施施然缓步走到桌前,伸手为贵客倒了一杯酒,然后束手而立。 “没事,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坐下陪我说说话。”贵客一点架子都没有,语气温和,动作轻柔,只是今日,这位贵客似乎有些忧心。 娉婷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大胆的在贵客面前坐下了:“多谢公子的照顾,娉婷敬公子一杯。” 说罢,倒了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 窗外微风徐徐,带着秦淮河特有的水腥味,冲击着人浑身的毛孔。 花坊周围经过的其他花坊上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当然,其中也夹杂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娇喘声。 娉婷秀脸微红,正好一阵微风吹过,衣衫单薄的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不知姓名的公子爷站起来将窗子关上,握住了娉婷的柔夷:“我可能要走了。” 娉婷一愣,她并不认为这个穿着打扮不俗的玉面书生是喜欢自己的,顶多,是一种对美色的欣赏。她从心里感激这个人,却从来没有过以身相许的打算。似乎对方每次看到自己,都是很柔和,也从来没夹杂任何****在其中。 可是今天他突然跟自己说要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稍微愣了一会,娉婷便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你..。” “怎么?” “算了,没什么。” “哦!”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只是他握着自己的手为什么那么用力?那手心的老茧刺得自己的手生疼,自己却完全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好半晌,玉面公子才道:“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娉婷摇头苦笑:“公子厚爱,娉婷感激不尽,但是娉婷是风尘女子,配不上公子的。” “人的出身,很重要吗?”玉面公子看着油灯怔怔出神。 娉婷没有回答,一个声音却在心里响起:难道不重要吗?如果我不是一个风尘女子,你会对我若即若离吗? 话没敢说出口,就算说出来了也是不合时宜的。尽管在待人接物上面娉婷自问比不上那些真正迎来送往的资深头牌,却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镇住了那么多想要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男人,她焉能保持着清白之身? 是的,一个风尘女子,却偏偏保持着清白之身,而且还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头牌。 见娉婷没有回答,玉面公子自问自答:“人的出身,真的可能很重要。罢了,你想想吧!真的想走,三天之后收拾好东西在船上等我。不想走,以后好自珍重,我不在了,他们不会怕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当那个人将一壶女儿红灌进口中,全然失去以往风度的用并不算厚实的嘴唇封住她的嘴唇之后,她的心里那潭十五岁之后就不曾有过波动的死水,竟然在这一刻荡起了涟漪。 他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挥了挥衣袖,什么都不曾带走。 就在他即将走出雅间的一瞬间,娉婷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快跑过去抱住了贵客的腰部:“今夜,能不走吗?” 双手之间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体十分明显的震动,好半晌,那人才道:“你.已经决定了?” “我想把自己给你。”娉婷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把自己给他,并不亏。 那人缓缓转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淡淡道:“放心,就算我走了,也会有人照顾你的。” “为什么要离开。”娉婷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对这位恩客产生了感觉,那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深处发酵,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爆发出来。 这种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伸手扶住了她的香肩,有些无奈道:“有人要祸水东引,有人要借刀杀人。我现在的实力,任何一边都得罪不起,索性回去,至少,京城那边还有几个心腹手下。” “你很不一般,从你来新月坊的第一天娉婷就看出来了。可是几年来,你从来都不会做逾矩的事。那些只知道飞鹰走马的纨绔子弟,都是看在你面子上才不来新月坊找麻烦的。娉婷薄柳之姿,能得公子垂青,是娉婷三生有幸。而今,离别在即,娉婷方知,不知何时公子已经走进娉婷心中。公子可否留下,娉婷.舍不得。”娉婷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害怕这话再不说的话,就再也说不了了。 脸上的泪痕被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拂去,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我不能不做,但你可以跟我走。我不走,他们会杀了我,杀了我身边每一个跟我有关系的人,所以我只能离开。” “他们是谁?”娉婷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 玉面公子摇了摇头,叹气道:“不要问那么多,那些人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娉婷,娉婷愿意跟公子离开。”脑海中思绪翩飞,好半晌,娉婷咬着下嘴唇做出了决定。 这是她懂事以来做的第一个最为大胆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来这样的决定。 有着一双有力臂膀的男人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搂着,然后转身离开。 老鸨不敢阻拦,别人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她却知道一些。虽然娉婷是新月坊的头牌,虽然娉婷走了她这花坊可能会关掉。 眼睁睁看着娉婷被那个男人带走,而且没有带走一点花坊上的东西,老鸨喟然长叹:“娉婷,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是每个老鸨都是心狠手辣的,至少新月坊的老鸨月娘不是这样。 三日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金陵出发,跟着马车出发的,只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厮。 没人在意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像除了某些纨绔公子之外没人注意到新月坊已经没了头牌姑娘一样。 前路很远,路途也很艰难,谁都不知道这辆马车到底能不能踏平一路坎坷。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覃吉面前摆放着三十五颗已经用石灰腌制好的人头。 这是锦衣卫一大早总过来的礼物,来送礼的是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牟斌。 看到这份让人恐惧的礼物之后,覃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实际上,这一上午,这位大明内相救这么怔怔出神的盯着三十五颗人头盯了一上午。 覃吉已经傻了?不,他没傻,他只是还没回过神来而已。 朱佑樘找他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下面的人叫他了。 他此时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爆发。 朱佑樘将张儒紧急叫进了东暖阁,上午看到的一幕让心性仁慈的他受不了,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跟自己这位义兄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了。 锦衣卫的所作所为,东厂的所作所为,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管是覃吉还是张儒,都是他亲近的人,他帮谁都不好。 但是今天上午看到的一切让他下定决心,帮一帮看上去比张儒要可怜十倍的覃吉。 第二百六十五章:以退为进 “文轩,最近你做的事,有些过火了”朱佑樘尽力压制着火气,故作轻松道。 眼前的人对他来说对大明来说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清楚。再加上他曾经说过除非是谋逆造反,否则绝对不会动张儒。如果为了一个小小的覃吉几个东厂番子的人头就跟张儒大动肝火,难保前不久才经历过一番身心煎熬的张儒不会再次选择隐退。 张儒淡淡道:“臣并不认为臣的作为过火。” 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股无名之火从朱佑樘小腹之内窜了上来:“这还不算过火什么才算过火,几十颗东厂头脑的人头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司礼监覃吉的案头。数千东厂番子能够回京的不过十之一二,你到时给朕说说,什么才算过火。” 张儒冷冷道:“莫非陛下只看到东厂死了几千人,就没看到我锦衣卫的精锐死了大几百人?如果不是覃吉派人阻挠京察,臣又何必大动干戈。 从小到大,对臣最了解的除了先帝就是陛下,陛下应该清楚臣是什么性子的人。 他覃吉不要命可以动我的人,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看在陛下面子上留足了情面了。” 朱佑樘没想到张儒会有这么大发硬,语气放低:“虎哥,你知道,大明的江山,很大。” 张儒毫不客气道:“正因为臣知道大明的江山很大,才没有因为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来烦陛下。覃吉今日可以为了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不顾京察这么大的国家大事,他日保不齐就能为了跟别人的私人恩怨不顾三军大战的国家大事。 臣这次给他一个教训,不过是为了让他记得,公是公,私是私。” “可老伴儿毕竟陪了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朱佑樘刚想替覃吉争辩,话头就被张儒打断了。 “陛下实在太过仁慈了,臣现在说的是国家大事,是公事,不是私人感情。私人感情上,臣不曾跟覃公公交恶,至于他为什么视我如眼中钉,臣也不清楚。错了就是错了,覃公公敢让东厂番子坏我锦衣卫的好事,就要做好锦衣卫报复的准备。臣的性格,他应该很清楚。如今事情已经做了,陛下要打要罚,臣遵旨便是。”张儒的话很不客气,完全不像是一个臣子跟君王说的话。 哪怕他跟朱佑樘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哪怕他最近受了不好打击,也不应该如此跟一个皇帝说话。 可偏生朱佑樘就是生不起气来,反而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将脑袋低下,认错不迭:“好了好了,虎哥,这次事情也做了,老伴儿那边也知错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张儒冷哼道:“梁芳无耻,以方士之流惑先帝,尚且还有畏惧之心。先帝不允之事,梁芳不敢擅自做主。覃公公倒是让臣见识了什么叫目无君上。” 得知皇帝召见张儒的消息之后,总算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覃吉第一时间跌跌撞撞往东暖阁跑。刚到门口,就听到张儒这句话,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凉了半截。 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覃吉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步步跪着往里面走去,口中发出大声哀嚎:“陛下,老奴该死,老奴不该与锦衣卫为敌,不该得罪张侯爷。” 这话说得,可是十分有技巧的,他不说自己派人阻挠锦衣卫办事,却是自己不该得罪张儒,摆明了就是告诉皇帝:皇上,老奴可没错,有错的是他。 张儒冷笑置之,朱佑樘尴尬非常。 刚刚还跟张儒求情说老伴儿如何如何,覃吉马上就给张儒来了一刀。 至少表面上看去,不是张儒不肯放过覃吉,而是覃吉一心要跟张儒唱反调。 当场,朱佑樘就没了好脸色,他和张儒之间可是有过约定了,虽然他性子绵软,虽然他很是温和,虽然他重情重义,但是什么,都比不上张儒曾经给他画的一个叫大明盛世的饼。 大明自洪武以后,基本上没出过什么雄才大略的明君,就算偶尔有几个不折腾百姓的君王,也打都是守成之君。不管是他爷爷英宗皇帝还是他爹宪宗皇帝,所经历的岁月都算不上盛世。 而朱佑樘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开创一个大明盛世。 张儒是迄今为止跟他说过这种话的唯一一人,所以对张儒推荐的官员他大胆任用,对张儒提出来的意见他大胆采纳。 在这样的前提下,别说一个覃吉,就是多两个覃吉,他也不会姑息。 “表演完了吗?”等覃吉一番痛哭流涕过后,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朱佑樘才冷着脸道。 冰冷的话语让覃吉如坠深渊,他心想,完了,现在连陛下都不敢我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你可以继续坐着,朕不让你走没人能让你走,东厂你就交出来吧!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能够掌控东厂。”朱佑樘面无表情道。 覃吉大喜,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张儒已经提前说了:“陛下,内廷的事臣不是很了解,不过臣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朱佑樘挑眉问道:“哦,文轩有合适的人选?不知这人选是谁?” 任何人提出合适的人选都没事,只要这个人是太监,但是张儒一个外臣提出合适人选,却让朱佑樘本能的有些不高兴了。 作为一个皇帝,谁希望身边的太监跟外臣有所勾连,加上这个外臣还是一个掌控着九边上百万边军的九边总督。 不过马上,他心中那一丝不悦就随着张儒说出人选名字之后飞快散去,因为张儒说出的名字不是他身边任何一个太监,而是一个曾经在成化年呼风唤雨,最后惹得满朝文武尽相攻讦的人——汪直。 深知张儒跟汪直之间有不可调和矛盾的朱佑樘满脑子疑问:“汪直?文轩能够放任他再在应天府苟延残喘也就算了,怎么还举荐他回司礼监当秉笔太监?” 张儒笑道:“敢问陛下,恨汪直么?” 朱佑樘想了想,似乎以前的一切全部不是出自汪直本意,很多馊主意都是万贵妃说出来的。自己貌似对这个有军功在身的太监,没有太多怨怼之心。 “你这么一说朕才发现,对汪直,朕还真没什么恨意。”朱佑樘释然道。 张儒道:“这就对了,陛下对他没有恨意,臣对他却有恨意,这样一个人,是最适合掣肘锦衣卫的人。” 朱佑樘慌忙解释:“朕没那个意思。” 张儒摆手示意朱佑樘听他解释:“臣知道陛下没有掣肘锦衣卫的意思,臣自己却担心锦衣卫势大,有朝一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臣在一日,可以保证锦衣卫不会有任何逾矩,可是臣百年之后呢? 锦衣卫是天子近卫,要听的是天子号令,有东厂掣肘锦衣卫,并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臣也不得不承认汪直此人虽然为非作歹,在文官之间风评不好,却是有勇有谋有抱负之人。这样的人,一旦能为陛下所用,于大明社稷有益。” 朱佑樘有自己的考量,自然不会因为张儒一句话就答应,转脸看向覃吉:“老伴儿,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 覃吉嗫嚅道:“老奴所想和定边侯差不多,也是汪直。” 他选择汪直却不是站在公事的立场,完全是张儒和锦衣卫气焰太盛,他自己压不住,唯一能够跟张儒斗个旗鼓相当的,怕是只有那个才三十岁就跑到南京养老的汪直了。 他和汪直都是太监,他自认为能够跟汪直有共同语言,所以他选择汪直。 东厂督公这个职位,就算他自己拿不到,也要找个厉害的人来给张儒下眼药。 这话不能说出来,却是覃吉最真实的想法。 朱佑樘深深看了覃吉一眼,沉吟道:“本来朕还想好好考虑考虑,既然你们两个都提议让汪直回来,那就让他回来吧!你二人是朕最信任的人,往后应该同心同德,不应该有这种意气之争。” 张儒拱手道:“陛下放心,只要覃公公不惹臣,臣绝对不会主动招惹覃公公的。” 朱佑樘语气一窒,摇头道:“唉.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了,罢了罢了,随你们怎么办吧!覃吉,拟旨,召回汪直。” 张儒心中暗想:陛下,你这道旨意怕是下得有些晚了,现在汪直只怕已经到了路上了。 在覃吉派人前往南京的时候他也派人前往南京,他的使者甚至比覃吉的使者先一步到达南京镇守太监府。汪直这个人对他的计划来说,用处不小,而且,很有可能这个有能力的太监会成为他不错的臂膀。 接下来的道路有多艰难,只有张儒自己知道,历来的变法,都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的。而这次让汪直进京,不过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 朝堂上的唾沫星子他不怕,皇帝不怀疑,任何人是小心眼他都不怕,怕的是众口铄金。而汪直,正好是克制那帮文官的无上法宝。 走在皇宫的大道上,一边走张儒一边想:汪直,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第一步1 汪直进京,立马就有以前旧部前往投靠,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大红人,如今真正回到京城,迎接他的,也不过十多个旧部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定边侯张儒 “想不到汪某低调回京,来接我的,却是你这个当初将汪某如丧家之犬一般赶出京城的仇家。”掀开马车的门帘,汪直对身边一人说了句什么,然后走下来道。 “怎么,不欢迎?”张儒似笑非笑道。 几年不见,汪直还是那般俊朗,肤白无须,目光凌厉。如果不是没有胡须,怕是谁都不会讲他的身份往一个太监上面想。 就算是没有胡须,在南京的时候,也有很多人不认为他是个太监。 汪直苦笑道:“不欢迎,我现在有这个资格吗?只是有些意外,为什么会是你而已。” 张儒淡淡道:“我请你回来的,自然是我来迎接你。” 汪直一愣,而后怅然道:“来请我的可没说是你的人,我还以为是那叫牟斌的小伙子干不过你这个阎王爷,特地请我回来跟你打擂台的。没想到,那威胁我让我回京的,竟然是你。怎么?高手寂寞?” 张儒笑道:“不至于,找对手的话,我不至于千里迢迢把你从金陵请回来。只是有些事,需要你帮忙而已。” 汪直提高声音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当初他之所以离开京城,就是因为得罪了张儒和一帮文臣,虽然说张儒只是次要原因,却依然是他的仇人。 张儒道:“汪直在我印象中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真要是小气的话,你也不会二话不说跑回来了。京城,注定有些东西是你放不下的,而这些东西,我正好拥有。我需要一个盟友,去实现我的梦想。” 汪直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差点将你杀掉,你应该对我恨之入骨才对。” “就凭你是汪直,一个五体不全却比很多五体健全的人还要有男儿气概的汪直。”张儒淡定道。 气势,在五体不全四个字出口之后达到顶峰,又在第二个汪直说出口之后瞬间消失。 太监一般都有自己的忌讳,汪直也不例外,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当着面揭短,在汪直的官宦生涯中,还真是头一回。 “算了,你是大明的侯爷,汪直如今是戴罪之身,怎么着也不是你对手。”汪直有些颓废的低头晃了晃。 张儒一个箭步拦住想要上马车的汪直:“真的不能聊聊?” 汪直苦笑道:“我这舟车劳顿的,才刚回到京城,你就找我聊。总得让我先进宫见一见当今圣上,然后沐浴一番之后再谈吧!” 听他这么一说,张儒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些急了。 讪讪笑了笑,亲自骑上马在前头开路,然后领着汪直朝准备好的宅子走去。 到了宅邸之后,马上就有贴心婢女准备好香汤给汪直沐浴,这待遇,可是张儒自己在侯府都不曾有的。 当然,不是他的身份没法享受这等待遇,而是苏七七离开之后,他对这些东西看得不是很重,有时候忙起来,三五天不洗澡那是十分正常的事。 直到进了那不算小的宅邸之后,娉婷才知道,原来这个温文尔雅的文士,竟然是曾经在大明呼风唤雨的大太监汪直。 想到这人身体上某处的残缺,她忍不住秀脸微红,心中暗自怪自己不要脸皮,竟然连这种事也会想。 带着心事为汪直整理好仪容后,汪直刚踏出房间便看到了房间外一直在等待的张儒。 “有什么事,等我见过了陛下之后再说。”汪直很傲,即便是对张儒,也没有太好的脸色。 张儒笑道:“皇宫你就不用进了,你一没有圣旨,二没有口谕,连穿宫牌子都没有,没人会放你进宫。陛下的圣旨下达不久,这个时候去面圣,你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汪直顿住脚步,马上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一直以来都不认为你胆子小,只是没想到你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 “哦?你是说我不经陛下同意便将你请回京的事?”张儒挑眉道。 汪直没好气道:“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事。” 张儒道:“我就不信,在我的人找到你之后没人找你。那位似乎也很想你回来帮忙,不然他也不会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 “至少他将目的说得十分清楚,不像你这样藏着掖着。”汪直冷冷道。 “陪我走走吧!”语气中没有夹杂太多情感,连汪直这个善于揣摩人心的人,也没听出他这话里到底是不是带着命令的含义。 一别数载,再见之后,两人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 汪直心中泛苦,这次京城之行,只怕不那么简单。 走了一段路之后,张儒率先打破沉默:“想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回来?” “自然。”汪直点头表示认同。 张儒歪着脑袋砍了一眼身边的太监,突然道:“覃吉请你回来又是要干什么?” 汪直立马就接上了话头:“这么简单的事我不信你想不到,无非就是斗不过你,需要一个盟友而已。” “看来覃吉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斗不过我,就把你给弄回来。可惜,连点魄力都没有,有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张儒脸上看不出喜怒。 “说罢!”汪直忍不住开口催促。 一路上,他都在想,能够比覃吉更快找到自己的张儒,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他忘了彼此之间当初的仇怨? 如果没有那段往事,不管张儒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没必要害怕。正因为有了那段往事,他才不得不小心。 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汪直并不怕死,可他不想死,特别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找到自己的锦衣卫没有动手杀自己,他就知道,自己对京中那位侯爷还有用处。现在,就是谜底即将揭开的时候了。 “我需要你帮忙。”良久,张儒有些飘忽的声音才钻进耳中。 汪直用力揉了揉耳朵,好像自己听错了一般,表情诧异:“什么?你要我帮忙?帮什么?” 他现在可以说什么都不是,不管是权势还是地位,都比不上眼前这位的万分之一,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说需要自己的帮助。 “这个忙,可能会让你遗臭万年,可能会让你备受攻讦。甚至,会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你,你会成为大明有史以来头号****。”张儒又道。 “到底是什么。”汪直已经快被张儒给绕糊涂了。 见他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张儒哑然失笑,好一会才道:“没什么,就是做你曾经想做却没能成功的事。只不过这一次,是我跟你合作,而不是你一个人去闯。我们要挑战的可能有文官,有勋贵,有百姓,甚至有我们自己身边的朋友。我要做的,是挑破一层窗户纸,然后一步一步朝目标前进,你要做的,则是充当恶人。” 汪直忍不住惊呼:“你要变法!” 张儒摇了摇头,又狠狠的点了点头:“是变法,也不是变法,可能手段比不上真正的变法,但是过程一点都不差。我想跟你聊的,就是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汪直犹豫了,他是一个太监,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皇帝手里的工具,成化年间做那么多事,每一件都有他的目的所在。虽然最后还是败在了庞大的文官集团手中,他却从来没后悔过。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不是因为眼前的年轻人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也不是因为彼此之间曾经存在仇怨,更不是他已经没有那个雄心壮志了。 心中唯一的顾忌,不过是那个因为自己一句话不顾一切跟着自己来到京城的女子,那个在秦淮河畔给自己弹了几年瑶琴的女子。 太监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太监也有可能有爱情。只是太监的爱情更多的是引而不发,毕竟他们没有那个物件去爆发。 “得罪满朝文武只是第一步,至于什么是第二步,等你想好了我再告诉你。”看他陷入了沉思,张儒十分体贴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 汪直心中惊骇莫名:这还只是第一步?他说得那么轻松写意,难道真的有把握去改变这些既定事实?难道他以为凭借自己一己之力能够跟如此庞大的文官集团分庭抗礼? 本能的不信任,让汪直很是纠结,他不相信张儒能够做到某些东西,可是张儒经过一次刺杀之后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实力,却又让他犹豫了。 他汪直能回来并不是因为覃吉的求助,让他下定觉醒回京看看的,恰好就是那个刚给自己画了大饼的年轻人。 几乎是在懵懂中回到宅子里,味同嚼蜡般吃下半碗饭,便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公子可是有事忧心?公子放心,娉婷已经知道了,只要君不离,妾便不弃。”娉婷还以为汪直是因为自己身体的残缺让她知道了而伤心,根本没想到汪直沉思的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第一步2 一声娇呼唤醒了沉思中的汪直,他看着眼前这种娇媚的脸,喃喃道:“娉婷,如果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着我前行,我该不该前行?” 张儒所要做的事,注定是充满了困难和挑战的,说是刀山火海也不为过。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一直都在催促:答应他,答应他! 有生以来,汪直第一次遇到拿捏不定的事。 “公子想做便去做,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娉婷都陪着公子走。”娉婷将脑袋依偎在汪直怀中,小声却坚定地道。 许是怀中美人的柔情让汪直下了决心,他用力捏了捏拳头:“好,就答应他一回,了不起就是个死字,男儿在世,为成就大业而死,死又何妨。” 名声,汪直真的不在乎,至少在成化年间,他已经够臭名昭著了。如果帮助张儒会让他在弘治年再来一次,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张儒画下来那个饼,到底能不能让腐朽的大明真正崛起。 第二天,汪直主动*,明知开海禁有违祖制,你还撺掇陛下开海禁,你意欲何为!” 张儒抬手毫不客气的抓住对方的手指用力一扭,那言官立马痛得单膝跪地。 等到这个言官的哀嚎声将那些装模作样捶胸顿足的文官的声音彻底盖住之后,张儒才不急不缓道:“有违祖制?你们这是在说成祖皇帝的坏话呢?还是在指摘张某人?真要按照祖制算起来,太祖皇帝还曾定过贪墨银两达到一定数目者剥皮实草。这位大人是想要锦衣卫去你家喝口茶,还是想见识一下昭狱的厉害?” 那言官痛得连都变了形,犹自怒骂:“姓张的,你敢威胁我!” 张儒冷哼道:“威胁,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本侯威胁!本侯今日不过是提出意见,你便如丧考妣,莫非这海禁一开,会让你全家上下死无全尸?” 这下,那言官不敢说话了。 已经没人敢唱反调了,张儒犹自道:“每年的冰敬,碳敬,诸位可没少拿!按照祖制,你们这些人没一个能活着的。本侯不过提出意见,你可以反对,指着本侯的鼻子骂娘,却是要不得的。念你初犯,本侯可以不计较,若是再有下次,本侯第一个参你不敬上官之罪。” 屠滽神色复杂,这个时候按理来说他应该站出来表示反对的。可是门生郭峰刚刚从锦衣卫放出来他就公然跟张儒为敌,说出去他这张老脸也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但是手下这么多人都争相反对,唯独他这个右都御史什么都不说,似乎又有些不像话。 正准备出班说话,一个瘦小苍老的身影已经先一步出班了:“定边侯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 如此能把握风向的,整个朝堂上除了曾经的纸糊三阁老之首刘吉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有支持者也就有反对者,和刘吉一向不怎么对付的刘健也出班道:“陛下,定边侯所言实属儿戏,请陛下明察。” 张儒冷冷道:“诸位反对归反对,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别人怕张儒,刘健可不怕,他梗着脖子道:“片板不得下海的祖制尚且不说,成祖皇帝就遣郑和七下西洋。擅开海禁,沿海势必会有各国探子随海船前往大明,此弊一也;一旦开了海禁,造船之事又是难题,此弊二也;海禁一开,势必需要水师护卫,劳民伤财,不足为取,此弊三也。有此三弊,老臣对定边侯的提议不敢苟同。” 刘健不曾参与海商之间的事,所以他说出来的几个问题还算公允。 那些哭天抢地的官员则不然,他们之中或多或少都跟那些偷偷出海的海商有关联,每年的进项很大一部分就是出自海商。 海禁不开,他们可以闷声发大财,海禁一开,就会有人从他们口袋里抢银子,所以张儒的提议,他们能同意才怪。 第二百六十八章:开海禁1 对刘健这个耿直的老夫子没有太大恶感的张儒没对刘健口诛笔伐,反而点头颇为赞同地道:“刘阁老此言不虚,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明每年赋税数百万两,可国库空虚。鞑靼犯边一次,国库就跟掏空了似的。更不要说陛下的内库早已被梁芳李孜省等**害了个干净,大明如今算得上一清二白了。若不开海禁,臣不知能想到什么办法充盈国库。” 刘健没好气道:“说得轻巧,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什么才是大问题。” 张儒笑道:“有问题,就有解决的办法。阁老所言三弊,不才倒是正好有解决方法。” 刘健冷哼道:“好啊,老夫洗耳恭听。” 所谓方法,在刘健眼里不过是狡辩而已,他不认为张儒能够在朝堂上说出真正解决三个问题的方法。一旦张儒说的解决方法不切实际,他有大把的理由反对开海禁的提议。 “第一,沿海探子之事,据我所知,虽然大明没开海禁,却依然有海商存在,跟随海船来到大明的,很多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夷,言语不通,生活习俗不同,他们根本不是合适的探子。 至于从大明内部的人找探子,那倒是方便一些,可这些人都生在大明,出去一趟就能成为别人的探子?这话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相信,至少,那帮经常出海的人会骂娘。 再说了,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真有探子细作,锦衣卫自当第一时间抓捕。 第二,造船所需的确庞大,先前本侯也说了,有人私下出海,这些人的海船不大,装载货物不多,每次一个来回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笔银子不需要户部国库出,完全可以由内库和我锦衣卫出。 当然,如果锦衣卫出了钱,其中分润,自然需要多占一点。 第三,水师的组建,这的确是最为难的问题,内江的水师根本就无法跟海上的水师相比,海上波涛汹涌风云莫测,那些水手根本就无法适应海上的生活。 所以水师要组建,那就必须从沿海渔民中选拔合适的人手操练。组建水师要钱,要人,要粮食,钱,还是老样子,可以由内库出,实在不行,锦衣卫的产业也可以暂借给内库。人,自有水师之人前往沿海物色,不出一年,便能下海。粮食嘛!不需要朝廷出一分一毫,全部由内库购买。” 张儒刚说完一番长篇大论,朱佑樘便心里发苦:你当内库是无所不能的不成!每年皇庄弄来的银子,盐铁弄来的银子不是修了宫殿就是给了勋贵,朕哪来那么多银子给你组建水师造大船呐! 当然,他现在是支持开海禁的,这话当然不能当着这么多反对开海禁的朝臣说出来。 他不好开口,刘健却没什么顾忌,马上道:“张大人说得轻巧,莫非内库就是银山不成!” 内库的银子,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一支水师,这是众所周知的。不说皇帝有时候还要问国库借钱修宫殿,就是有时候那些勋贵的月例银子,内库都没法发放到位。 张儒轻轻一笑:“这些都不是问题,陛下的内库没钱,臣的锦衣卫有钱。如今锦衣卫握有商铺七十三家,月盈利二十万两。商队三十五支,年盈利多大五十万两,刨去应该给那些战死的兄弟抚恤之外,每年能剩下的银子大概有两百万两。这两百万两银子,能够造福船二十艘左右。 算上工时,明年六月,第一艘福船便可下海,九月,便可组建不大不小的一支船队。水师的操练也可以提上议程,到后年三月,船队便可正式出发。” 刘健完全被堵得没话说了,他提出来的问题,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可是这些问题都被张儒解决了。 不过刘健没话说,不代表其他人没话说,户部尚书李敏好像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觉悟,跳出来道:“张大人,你这是与民争利。” 张儒冷哼道:“李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与民争利?商贾自古为贱业,朝廷不鼓励商贾,却打压商贾。只需你们官员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来的道理。 本将巡视九边,鼓励商贾从业,何来的与民争利? 李大人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弘治元年商税是否有增加,这商税的增加,是否又解了你李大人的燃眉之急?” 李敏也说不出话来了,的确,如果不是商税的大幅增加,光是几个产粮大省的干旱,就足以让他这个户部尚书褪一层皮。 心中五味杂陈,对张儒还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咒骂。 不知不觉,那些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大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儒。他现在活脱脱就是一副利益至上的商贾模样,哪来的朝廷大员形象。 几个跳出来反对开海禁的大员都选择了闭嘴,终于有人没脸没皮的将话题扯到了祖制上:“陛下,臣反对开海禁,片板不得下海的祖制,不得有违,否则就是不敬祖宗。” “臣附议!” “臣附议!” 朱佑樘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开海禁的困难很多,但是他最怕下面的人提到的,就是有违祖制四个字。 他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以孝治天下的皇帝,祖制有多重要,不需要多说。可偏偏这些臣子耍起无赖来让人揪心,他们找的理由十分好,皇帝就是想降罪都不行。谁要是一力促成开海禁事宜,谁就是奸臣,谁就是谄媚君上的奸臣。 张儒现在,就是架在火上烤的羔羊,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帮他。 刘吉能够在之前帮他说几句话已经非常不错了,这个时候如果刘吉站出来继续旗帜鲜明的支持开海禁,那他将彻底跟整个文官集团离心离德。 张儒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闹腾的官员,似乎要将他们的嘴脸都印刻在脑海里。好半天之后,朱佑樘终于经不住这么多人的闹腾,很烦躁的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一场唇枪舌剑,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但是离落下帷幕,还早得很。 是夜,一帮跟海商沾边的官员齐聚一堂,为首之人不是别人,却是曾经在朝堂上帮张儒说过话的刘吉。 如果张儒看到这一幕,说不定马上就会揪住对方的衣襟给他两巴掌,可惜,他没看到这一幕。 “阁老,这海禁千万不能开啊!在场的诸位谁都知道,海商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便利,一旦开了海禁,沿海的世家大族,势必会造反的。”李敏急切道。 他一说话,马上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李敏心里打的小九九,刘吉又怎能不知,沿海那些跟海商有关联的世家大族,现在是处于一个闷声发大财的阶段。 只要朝廷大张旗鼓的表示开海禁,那么他们就没法做到垄断,有人竞争,从海外运回来的珊瑚、玛瑙、香料就会贬值。而那些跟海商有交易的外国人,便会有新的选择。 提议开海禁的人如果是一个文官,那些世家大族对付的可能是这个文官,可是如今提议开海禁的是一个武将,而且是在朝堂上风头无两的武将,那些比鬼还精的士绅,说不定马上就会放弃这些文官的大腿,转而去抱锦衣卫的大腿。 刘吉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他不愿意与张儒为敌,因为固伦长公主和张儒的交锋让他心惊肉跳。可是他不得不与张儒为敌,因为现在张儒,已经站到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对里面。 “阁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是啊,阁老出个主意吧,总不能等着他们真的把海禁给开了咱们才有所动作。”又有人道。 刘吉眼睛微眯,眼中精光四射:“不如你们几位去定边侯府一哭二闹三上吊?朝堂上的威风都到哪里去了?定边侯什么德行,你们不知道?”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好意思了,今日朝堂之上,他们的所作所为跟市井之中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可总得想个法子不是。”有人小声嘀咕。 刘吉微微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别无他法,唯有死咬着祖制二字不放松了。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是支持张儒的,但是祖制两个字让陛下无法公然表态,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你们放心,那些御史言官,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弹劾机会的。各位回去之后找找关系,让那些人去午门外边跪一跪。不求让陛下马上反对开海禁,至少也要让陛下投鼠忌器。” 话一说完,马上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拥护。 这个方法的确是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只要皇帝不点头,就算张儒再想开海禁,那也是白搭。 马上,这些官员陆陆续续离开刘吉府,纷纷回去找自己相熟的御史言官准备弹劾张儒。 而此时锦衣卫内,锦衣卫指挥使张儒和东厂厂督汪直,正在喝着小酒聊天。 文官们在想对策,他们两个也在想对策。唯一不同的是,文官那边很齐心,而这边,汪直甚至是在大朝之后才知道张儒的第二步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九章:开海禁2  开海禁三个字,让汪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端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别紧张,不就是开个海禁嘛!”张儒满不在乎道。 汪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不知道,你在跟多少人为敌啊!” 张儒依然十分淡定:“虽千万人,吾往矣!商鞅变法失败被车裂,王安石变法一样失败身死名裂。既然敢跟你说变法两个字,就意味着我已经做好了身死名裂的准备。倒是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汪直吐了口气:“现在后悔也没用,早知道你的第二步是开海禁,打死我也不从南京回北平。你这不单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还是把我也拉过来一起烤。南京那位会放任你操练水师?海边那些跟海商勾结的人会随你找地方造船?我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一个疯子在说话,你实在太疯狂了。” “你骨子里跟我是一类人。”张儒笑道。 汪直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之后,身体突然委顿:“你说的不错,我跟你是一类人。可我疯狂的时候也只是跟那帮文官为敌,你疯狂的时候完全是跟除了皇帝之外的整个大明天下为敌。这一点,我比不上你。” 勋贵之中至少南京有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搞不定徐俌,就等同于搞不定南方勋贵,就算开了海禁,造出了海船,依然出不了海;文官集团中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跟海商有一定勾连,开海禁就是从他们碗里夺食,他们必定会设法阻挠;关键是海禁开了之后,头两年根本看不到成效,百姓也不一定念你的好。 可以说,现在张儒做的,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已经做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事情做好。你的人应该看到今天哪些人反应最激烈,明天派人去陪那些官老爷玩玩。”张儒不动声色道。 汪直长叹道:“真不该上你这条贼船。” 然而贼船已经上了,想要下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同样被拉上贼船的保国公朱永当着儿子的面不停慨叹:“这混小子真不嫌事大,老咯老咯,被这小子给算计了。” 朱晖不明所以,加上张儒又是好友,忍不住帮着说道:“爹,开海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能拿不少好处,何乐而不为。” 朱永眼睛一瞪,训斥道:“你懂个屁,三十多岁的人了,比不过人家毛头小子一根小指头。你知不知道海禁开了之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爹要旗帜鲜明的站在那小子身边跟南京那位跟满朝文官为敌。” 没想到刚说一句话就迎来了一通训斥,朱晖嘟囔道:“南京那位跟咱家关系又不差,那些文官有什么好怕的。” 对儿子已经彻底失望的朱永无力挥手,揉着眉心疲惫不堪道:“滚回去。” 这其中的关节岂是儿子一个粗鄙武夫能够看得透的,就是那些阁老,只怕真正能第一时间看透的,也只有刘吉这个老狐狸了。 海禁二字,朱永很早之前就听张儒提及过,只是他没想到,张儒在大朝之上提出开海禁的那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 乾清宫内,皇帝朱佑樘的心情一天都未曾平复,事先,张儒竟然没有跟他通气,而是就那么直愣愣的提出开海禁。 脑海里不停出现那些文官哭天抢地的模样,现在想来,依然一阵后怕。 “老伴儿啊老伴儿,朕这位奶哥哥,可是给朕出了个不小的难题哇!”朱佑樘自顾自的念叨着。 一旁覃吉听到皇帝叫自己名字,目露欣喜,随后,眼中的光芒马上就暗淡了下去。 即便是张儒先斩后奏,皇帝私下里依然是称呼他为奶哥哥,这代表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一点变化都没有。 “去,告诉万家那几位,不要再掺和了。”朱佑樘突然道。 覃吉一愣,然后马上应道:“老奴遵旨。” 待覃吉离开之后,朱佑樘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朕倒要看看,这满朝文武,到底有多少是损公肥私之辈!” 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和张儒一觉睡到大天亮不同,京中包括皇帝在内的不少人都没睡个好觉。 一大早,得了好处的御史言官们就在午门外摆开了阵势。包括各部吏员在内文官多达三百人,一字排开在午门外请求皇帝处置张儒。 口中呼喝着的,无非就是有违祖制四字。 午门守卫的大汉将军可是很多年没见过这种情况了,忙不迭朝內宫跑去。 汇报覃吉之后,老太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路狂奔直奔乾清宫,人还没进宫殿,声音已经进去了:“陛下,不好了陛下,出事了。” 手持朱笔批阅奏折的朱佑樘一抖,朱笔尖端一滴朱墨滴落奏章,浓如鲜血。 “怎么回事?”放下朱笔,故作镇定,轻声说了一句的朱佑樘心砰砰直跳。 覃吉一咕噜跪在地上:“陛下,午门外多了三百朝臣,一个个都说陛下开海禁是有违祖制。他们还说。还说。” 朱佑樘紧咬后槽牙:“他们还说什么。” “他们还说张大人目无祖宗,进献谗言,按律当斩!”覃吉大喘了口气,还是将后边儿有些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放肆!”一巴掌拍打在桌上,朱佑樘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敢在午门外跪着,朕看他们才是真正的目无君上!反了天了,朕难不成已经昏聩至此!” 他真的生气了,当皇帝以来,头一回这么生气。 他自问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夜以继日为大明江山社稷谋福利,可是没想到因为海禁一事,在朝臣的心里,竟然跟昏君差不多了。 就在这一刹那,朱佑樘感觉以前自己做得一切都是徒劳。似乎不管做出什么,只要稍微不如这些文官的意了,他们就能把你当千古难得一遇的昏君对待。 汪直连道:“陛下息怒,此事,臣可解决。” 內宫太监之中,除了他汪直敢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哪怕是怀恩都不敢。 朱佑樘言语中依然带着火气:“怎么解决,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莫非真要朕将文轩给砍了才能罢休!” 皇帝根本不知道汪直进京的真正用意,更不知道汪直跟张儒暗通曲款。不过汪直进京以来,倒是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帮手,很多覃吉处理不了的事,他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也是看在他的能力上,朱佑樘才勉强留下汪直。但是暗地里,他一直都提防着这位成化朝曾经扰乱朝纲的大太监。 汪直做了个杀头的手势:“打不得骂不得,杀鸡儆猴却要得。” 朱佑樘很不耐烦地道:“汪直,别把你以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作风弄到朕这里来。你还想让文武百官对你攻讦一次,还想回南京当你的镇守太监不是。” 一直以为汪直是因为自己才再次进京的覃吉也忙不迭道:“汪公公就别惹陛下生气了,这事,真急不得。” 这覃吉也是跟在朱佑樘身边的日子太长了,除了对张儒狠辣,其他事情上他是能有多仁慈就有多仁慈。就拿萧敬这样的手下来说,要搁刘瑾、汪直手中,只怕早就卷铺盖滚蛋了。可偏偏在他手下,只是挨了一顿不轻不重的骂。 汪直却把覃吉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陛下,若是不能为陛下分忧,臣进京又有何用。” “行,你要替朕分忧,想办法把那帮大臣全给朕赶走,不能伤不能杀,你要是能骂得过,尽管骂。”朱佑樘也是急了没办法,直接将事情交给了汪直。 “臣领旨。”汪直毫无惧意,拱手之后慢慢退出了乾清宫。 等汪直走了好一会之后,朱佑樘才想起这位当初在成化朝是怎么杀人的,立刻对覃吉道:“马上带人过去看着汪直,别让他把大臣们给打杀了。” 覃吉也是大惊失色,汪直可是通过他举荐才重新回来的,如果第一件事就没办好,不说朱佑樘会不会问罪于他,至少一个识人不明的罪状是少不了的。 跟一帮擅长打嘴架的文官扯嘴皮子,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 没一会,他便带着几个心腹屁颠屁颠朝汪直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覃吉气喘吁吁到达午门的时候,刚才还呼啦啦跪着的三百号人少了一半多,只见汪直撅着屁股不停的在一个个官员耳边说着什么。那听他说话的官员马上就会脸色大变,然后灰溜溜的离开,连跟同僚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覃吉心中疑窦丛生:这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几年汪直在南京修生养性,这脾气也改了不成? 汪直能够兵不血刃的劝走一帮文官,他自然懒得打扰,等到跪在地上的文官只剩下三五几人之后,汪直直起身子拍打后背,覃吉这才走过去试探性问道:“这怎么回事?” 汪直一脸神秘:“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覃吉面露不悦:“连咱家都说不得?” 汪直笑嘻嘻道:“覃公公见谅,到该说的时候,汪某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公公。” 问了好几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覃吉只好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到乾清宫跟朱佑樘报备。 W?W?W.9??9??9??W??X.C??O??M,sj.9??9??9??w??x.c??o??m,。9??9??9??w??x.c??o??m 第二百七十章:造船练兵1  得知汪直非但没有打那些文官,反而轻描淡写就解决了一场示威性静坐,朱佑樘大奇,马上找汪直问话。, 可这汪直胆子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大,不管皇帝怎么问,他都是打死一句话:不知道。 朱佑樘没法,只好让他去忙自己,跟覃吉一样,带着一肚子疑问开始批阅奏折。 北镇抚司内,牟斌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午门那边的消息,同样对汪直十分提防的牟斌也不清楚汪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去找张儒汇报情况。 今日正好张儒在北镇抚司坐镇,他敲响值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之后,这才推门走进去。 “大人,因为昨日大人提议开海禁之事,今日有三百文官静坐午门之前,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东厂提督汪直一个个劝了回去。”牟斌低声道。 张儒闻言放下卷宗,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哦,这汪直从南京回来,转了性了?” “属下不知。”牟斌淡淡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忙你的去吧!”张儒没有再问其他,温和道。 牟斌退出值房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命手下人多盯着点汪直的动静,以便锦衣卫做出反应。 门一关,张儒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不过他没敢出身,他跟汪直之间的协议,至今为止只有他和汪直知道。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倒是知道,昨天夜里汪直连夜从北镇抚司这边拿走不少官员的黑材料,感情就是为了这么对付那些官员的。 仔细想想,他觉得汪直的做法还算妥当,现在的确不是对那些文官大开杀戒的时候,毕竟,现在的汪直还没有取得朱佑樘的信任。一旦汪直大开杀戒,只怕他再次贬谪是轻的,脑袋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憋着笑了一阵之后,将放在卷宗下面的一封信拿出来,仔细用火漆封好之后,让范统交了个心腹进来交代了几句,一回头就看到牟斌带着疑惑的目光。 张儒干笑着解释:“大同那边白莲教又闹腾起来了,这次声势不小,先让他们闹着,等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 这事牟斌有耳闻,知道的情况却不是很详细,在对付白莲教一事上,一向都是张儒独揽大权。 “大人还是让下面的人看紧些,免得闹出大乱子。”牟斌不无担心地道。 跟白莲教交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群地老鼠每次都是锦衣卫大队人马一出现他们就溜了,人一走,他们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 不仅张儒拿白莲教头疼他,牟斌也拿白莲教头疼。 张儒轻松道:“没事没事,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杂鱼而已,现在还不用收拾。” 牟斌也不再说什么,这种事,他从来都插手不上。 将桌案上的卷宗草草看了一遍之后,张儒便出了北镇抚司直奔宫里。 午门外跪着的官员早已不知所踪,在大部分人被汪直劝走之后,剩下那些人也觉得没什么趣味,干脆就直接离开了。 畅通无阻的进宫,朱佑樘正在批阅奏折,桌子旁摆着一个箩筐,凡是弹劾张儒开海禁一事的奏折,都安静的躺在箩筐里。 和成化朝不同的是,朱佑樘不管什么奏折都会亲自批阅,这位大明中期难得的明君,是绝对不愿意将全力下放到身边太监手中的。 就算有时候奏折实在太多需要司礼监的人帮忙,他也会时不时让人将准备扔掉的奏章拿过来瞅一眼,确定没有疏漏之后,才会让人再次将那些废弃奏折拿走。 “陛下,忙着呢!”有穿宫牙牌在手,守卫深宫的禁军又都是出身锦衣卫,张儒畅通无阻的进了乾清宫。 朱佑樘放下朱批,揉着眉心道:“还不是你给朕找的麻烦,你自己看看,你在他们笔下都成什么人了。” 说着,抬腿踢了一脚身边的竹筐。 张儒看都不看竹筐里的奏折,笑嘻嘻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朱佑樘翻了个白眼:“这大明敢给你定罪的人,现在还真没有。行了,有事就说,没事别来烦朕,看见你就来气。” 皇帝闲话家常般的语气让覃吉心里滴血,他伺候了朱佑樘这么多年,离开东宫之后,皇帝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还从来没这般随意过。 张儒一本正经道:“陛下,臣就是来请罪的啊!” 朱佑樘端起桌上的参茶喝了一口:“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来请哪门子罪。” 张儒道:“臣已命人赶赴天津准备造船事宜,去辽东购买木料的人也到了路上。现在就差一道圣旨,招募水师了。” 朱佑樘一愣,随后马上就明白了:“感情你就是来跟朕打个招呼的,哪里像是来请罪的。” 张儒笑道:“前面两件事,自然是需要向陛下请罪才行,至于第三件事,那就是找陛下请旨了。” 训练水军,招募人手,这不再九边总督的权限范围之内,饶是在文官眼中权倾朝野的张儒,也不敢不经过皇帝同意就直接招募。 这涉及到的不仅仅是银子,还有皇帝的面子。 如果藏着掖着,随便一个人弹劾他拥兵自重,他这颗脑袋就得搬家,皇帝护着都没用。 再说了,皇家向来无情,对自己亲兄弟下手的皇帝比比皆是,哪怕他遇到了大明朝唯一一个真正骨子里仁慈的皇帝,这种关系到军力的事,他也必须先报备再做事。 朱佑樘站起来走到张儒面前,神色有些沉重:“真有把握?” 张儒摇摇头:“没把握,但是必须要先做才行。趁着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把人安排下去。等做出成绩之后,自然就能塞住悠悠众口。反正也不浪费国库的银子,更不需要陛下的内库掏银子,亏了算我的,赚了咱俩对半分。” 朱佑樘苦笑道:“听你那日在朝堂上说什么都是内库出,可真把朕吓得不轻。” 张儒嘿嘿一笑:“陛下您那钱袋子里的钱差不多都被梁芳折腾干净了,臣怎么还敢问陛下要钱。陛下放心,只要水师一操练出来,不用一年,第一趟出海就能提上议程。到时候过几个月就能拿一笔钱回来贴补家用,何乐而不为。” 见他说得越来越没边了,朱佑樘收起戏谑之心,正色道:“文轩,你知道朕要的是什么。如果单单只是要银子,朕不会同意开海禁的。” 皇帝都认真了,做臣子的要是还吊儿郎当,那就有点目无君上了。张儒也正色道:“陛下,不管是对付鞑靼还是对付辽东那边的胡人,都是需要银子的。打仗,没有银子咱们就只能劳民伤财。 一旦海禁能够带来收益,那么大明要打仗,就算不用户部出钱,陛下的内库也能满足一场十万人以下的战役。 到那时候,咱们轻徭减赋,让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轻松,就不是梦想了。” “要成事,有很多要做的。”朱佑樘慨叹道。 张儒眼神凝重:“是啊!但是只有去做了,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成,才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将一旁的覃吉吓了个半死,这些都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却被自己给听了去。 皇帝倒是仁慈,不至于一怒杀人,那张儒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正准备悄悄逃开,眼睛只顾着观察两个年轻人的动作,却忘了看身后。脚不小心碰到花盆,砰地一声脆响,直接将两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看他那惶恐的模样,朱佑樘哑然失笑,张儒则目露凶光。 察觉到张儒眼中的杀意,朱佑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文轩,别吓着老伴儿。咱们说的话,他又不会说出去。” 张儒冷冷的看着覃吉,一字一顿道:“今日我与陛下所言,若是在外边听到半句风言风语,我第一个进宫杀你。” 这种场合,一个臣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而皇帝竟然没有生气,古往今来,怕也只有这对君臣了。 朱佑樘十分认真地道:“老伴儿,今日朕与文轩所言,兹事体大,切勿外传。” 覃吉赶紧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奴才省得,奴才省得。” 磕了十几个头之后,朱佑樘才一把将他拉起来:“好了好了,没有问罪于你的意思,只是要你不要到处乱说。” 安慰了覃吉几句,朱佑樘转头对张儒道:“文轩,大胆去做,朕支持你。圣旨待会让怀恩给你送过去,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不过人不能弄太多了,免得被有心人知道,再参你个蓄养私兵的重罪。” 张儒点了点头,拱手告退:“臣多谢陛下好意,臣告退。” 转头的那一瞬间,冷不防看到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张儒有多嘴了一句:“陛下,还是不要太劳累了,身体要紧。” 朱佑樘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表面却不动声色:“没办法,你都不怕把自己放在千古罪人的位置上了,朕要是不理朝政,咱们的梦想只怕下辈子都玩不成了。” 张儒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脸,眼眶已红。 他记得这位大明中兴之君,似乎只活了三十多岁。如今,他只盼着自己这只小蝴蝶的到来,能让朱佑樘多活几十年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迫切的要求开海禁,那么迫切的准备造船的原因。 W?W?W.9??9??9??W??X.C??O??M,sj.9??9??9??w??x.c??o??m,。9??9??9??w??x.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造船练兵2  天津,还只是一座小土城,城墙都是用糯米汁兑着黄土夯击而成的,高不过一丈,厚不过半尺。 这样的城墙别说抵御鞑靼的铁骑,就是抵挡一般的山匪流寇都是个大问题。好在天津很穷,穷得那些只能靠水吃水的渔民都不愿意离开水边。 算得上是绝佳港口位置的地方,现在是一堆渔民的栖息地。每天早上,渔民们带着渔网划着小舟出去,晚上就会在这一片将小船停住,一家人的生活,往往都在船上。 薛卵大就是这千千万万渔民中的一员,名字是根据命根子大小得来的。少年时脱光了衣裤下水抓鱼,很不巧的被邻家那个不要脸又大嗓门的身子喊了一句,这小子卵子真大,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薛卵大。 今天的收成还算不错,从渤海回流进来的海鱼捡了不少,海河中少见的柴鱼也打了三四条。这么一筐鱼卖出去,少说也能换个一斗吃食。 正计划着该怎么处理那几条摆明了就卖不出去的小鱼,迎面而来的脚步声让这个脸上已经让海风吹得十分沧桑的老渔民抬起了头。 浑浊的眼中,看到的是几个穿着锦绣袍子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个人看上去稍微大一些,却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他们的衣服上绣着东西,以薛卵大浅薄得可以的见识,还真有点分辨不出那衣袍上绣着的到底是鱼还是龙。 “这位老哥,今儿收成不错吧!”为首之人声音十分温和,口音一点都不像天津卫的。 “还成,你.是来买鱼的?”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声后,薛卵大好奇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看那些人的作风,可跟自个爷爷曾经说过的官老爷作风差不多,可惜他是没怎么见过真正的官老爷。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找老哥打听个事。” 一听是打听事的,薛卵大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天津城里的那位老爷虽然不怎么样,却是十几年来最好的一个,吃相不是太难看,至少还会想着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要是换个人过来,天知道会不会从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老百姓身上扒多少银子去。 中年人笑了笑,蹲下身子道:“老哥,我还没问呢,你就装作不知道啊!” 薛卵大固执地摇头:“这位老爷,你甭问,我啥子都不知道。” 心想着可千万别得罪了这群大老爷,了不起挨几个大耳刮子算了,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不至于跟自己这个小老百姓过不去。 中年不曾发怒,而是在怀里掏了掏,随后,掏出一大一小两块银锭子,大的约莫五两,小的只有二两。 他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将大的那块递了过来:“老哥,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您要是回答得让我满意,这银子就是你的。” 那银子出现的时候,薛卵大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一定是在冒光的,长这么大,过手的银子不少,可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大一笔钱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 往年渔税都是通过他的手交上去的,那些银子不能动,他也不敢动。不过这银子嘛,倒是可以好好想想了。 “你要问什么?”薛卵大依然保持着警惕,眼睛却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银子一动不动。 中年人丝毫不顾那锦衣的昂贵,跟薛卵大一样往船舷上一坐:“不知道老哥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会造大船的人,这附近识得水性的后生又有多少?” 薛卵大没有马上回答,盯着银子努了努嘴。 等到中年人一脸无奈的将银子递到他手上之后,他一把塞进怀里,用力在干瘪的胸膛上压了压才道:“你问造大船的干什么?” “没什么,朝廷有事要造大船,让我来问问。”中年人一点都不避讳地道。 “这一片会造船的不少,会造大船的人不多。你要造多大的船,我帮你找人,只要你给够钱就行。”薛卵大摸不准这些人的来意,小心翼翼道。 说到造船,他自己倒是会造,而且会造大船。 他爷爷就是永乐年被朝廷征集造过船的人,而且是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后来朝廷弄了个海禁,这天津卫还真就没几个人知道造大船了。 中年人面露惊喜:“你真会造船?我要造的可是数千料的大船,能够装几百人的。” 薛卵大吓得跳了起来:“你是要造反吧!” 这可是个提着脑袋的活,就算给再多银子,薛卵大也是不敢做的。他是个本分的渔民,能够赚点银子贴补家用,他很乐意。可是要让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就万万不敢了。别看所有人都叫他薛卵大,可他胆子,却没他卵那么大。 中年人笑了笑道:“老哥放心,造反这样的事,咱们也没那胆子。朝廷要开海禁,但是没有大船,所以我是来找船匠的。还有,朝廷要组建水师,这附近那些水性好的年轻人,要是想在海上建功立业,都是可以加入水师的。” 薛卵大一脸不相信:“这位官人,你消遣我是不。朝廷禁海禁了上百年,这海禁说开就开了?这船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成的,更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造出来的。” 造船需要银子,需要很多很多银子,到底多少,薛卵大不知道。不过至少他认为,眼前这个穿着锦绣衣服的人,肯定没这么多银子。 “这个老哥不用担心,朝廷自会有人去管的。”中年人十分自信,一点都不担心银子的问题。 薛卵大犹豫了,银子谁都想赚,可也得有命花才行。 不管中年人说什么,他都不再说话了,这事得好好跟人合计合计,说不得还得进一趟县里,跟太爷禀报才行。 这些人来历不明,操着外敌口音,可不能让他们给忽悠了。 打定主意不张口,最后,中年人也没办法了,只好怏怏而去。 一直到这些人离开了很久,薛卵大从怀里把银子掏出来,狠命拧了一把大腿,这才火急火燎的叫了几个后生朝县里面冲去。 薛卵大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了县里,那县太爷会这么简单的同意接见自己。当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进了县衙后堂之后,才发现,跟太爷坐在一个桌上喝着小酒的人,赫然便是白天见过的那个中年男人。 这下薛卵大怕了,吓得一咕噜跪在地上,脑袋在地上剧烈撞击:“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草民不知道老爷是官府的人。” 一边求饶,他一边很麻利的伸手从怀里将白天拿到的银子掏了出来,双手举起。 中年人非但不恼,反而还走过来将他强行从地上拽了起来:“老哥莫惊慌,这银子既然是我给你的,你就踏实拿着,没谁敢从你手里抢去。既然老哥来了,这船匠的事,可还得麻烦老哥才行。” “哎哎。”薛卵大忙不迭点头。 太爷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了句:“哎什么哎,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天津卫驻有天津卫和天津左卫,天津右卫,这县太爷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城里人不多,可他得看那些当兵的的脸色。这位有着北镇抚司千户腰牌的人,算是自己命中的一个贵人,可怜薛卵大一点都不知情识趣,还真以为可以跟这样的大人物称兄道弟了。 薛卵大闻言又要下跪,那中年人却紧紧抓着他的臂膀。 跪不下去,太爷又像是要吃人一样盯着自己,薛卵大这一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心里后悔不已,后悔不该为了五两银子而得罪一个贵人。 “孙大人,这事是侯爷吩咐下来的,只要孙大人把事情办好了,往上走一步,根本不是问题。这位老哥应该是渔民里面比较能说得上话的,事情交给你们二位了。”中年人朝太爷拱了拱手。 让薛卵大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太爷竟然硬是在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谢大人放心,这事,包在下官身上。不过要是上头的人责难,还请侯爷代为转圜一二。” 孙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却也不是喜欢冒险的人,有机会他不愿意放过,却也不愿意担风险。 他和薛卵大不同,后者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渔民,他却是在官场待了十来年的官员。 四十一岁才中举人,为官一任,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孙江绝对不想放弃。 站在他对面的人,是锦衣卫一个叫谢仑的千户,可是那人身上,一点都看不出锦衣卫的影子。 谢仑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侯爷是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有钱大家一起赚,往后,说不定还能让你弄个巡抚当当。” 得到了确切答复,孙江心里乐开了花,忙不迭应和:“哎哎,好的,下官明白。” “明年三月会有第一批木料从辽东过来,在这之前,我的人会配合你召集船匠,招募新兵。”谢仑说完之后,拉着薛卵大离开了县衙。 W?W?W.9??9??9??W??X.C??O??M,sj.9??9??9??w??x.c??o??m,。9??9??9??w??x.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鞑靼来使3  “布洛特大人,哲科别大人是不会同意明国将军这个无理要求的。”副使态度强硬的劝说着。 在鸿胪寺驿馆里,周围都是大明的人,几人说话都是尽量压低声音。 这副使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一样。 布洛特语气略带恼怒:“你以为我想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吗!如果不答应,小王子就不能回到草原上,满都海可敦的怒火,不是什么人都承受得起的。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小部落跟王庭离心离德,然后一个个远离王庭的怀抱吗?” 副使被说得哑口无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的他们,的确奈何不得大明的君臣。特别是这次大明君臣出奇的保持着一致对外的思想,更让这些鞑靼使臣觉得寸步难行。 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谁出了一个不算馊的馊主意:“听说明国的人内部争斗很厉害,这次我们带来了上好的草原明珠,不如.” 布洛特眼前一亮:“马上去查,问问谁是张儒的对头。” 第二天,兴奋了一晚上没睡着觉的鞑靼使团纷纷上街,用声音的汉话有意无意的打听着张儒的对头到底有哪些人。 还别说,真让他们打听出来了不少东西。 那些百姓知道的东西不多,他们知道的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而来,经过一番唇舌和辛苦之后,鞑靼使团总算是从几个买卖人口中打听到了张儒的对头。 一个是保国公朱永,还有一个是泰安郡王朱祐樬,最后一个则是户部尚书李敏。 三人之中,也就李敏这边有点靠谱,其他两人,可都是跟张儒一条船上的蚂蚱。 可鞑靼人不知道啊!他们还以为自己买了不少没用的东西之后,真的从那些愚昧的百姓口中问到了有用的消息。 一上午的采购,到中午时分,鞑靼使团兵分三路,分别拜访了传说中跟九边总督张儒仇深似海的三人。 第一个被找上的是性子暴躁的朱祐樬,泰安郡王的名声在京城那是如雷贯耳,谁都知道有个应该就藩的郡王一直不要脸皮的赖在京城,还时不时要干点欺男霸女的恶事。 当得知那些鞑靼人带着一尊白玉狮子和一万贯大明宝钞****是请求他对付张儒之后,这位在京城出了名不好说话的郡王二话没说就将一干健仆叫了出来。 可怜那以为年轻人的火气容易撺掇起来的鞑靼副使直接被打了个鼻青脸肿,跪在地上硬是喊了朱祐樬三声爷爷才逃出生天。 当然,这是因为当时没有自己人在场,不然的话,杀了他他都不会喊爷爷。 来找朱晖的是使团里一个个子很矮小却能说会道的家伙,据说这个家伙在鞑靼王庭很是吃香。不过碰上了跟张儒一样蔫儿坏的朱晖,他算是遇到对头了。 几次提出要朱晖对付张儒,可这位爷愣是像听不懂话一样,你说东我就说西,你说打狗我就撵鸡。 说到最后,连那鞑靼使节自己都有些晕乎了,朱晖这才将一万大明宝钞揣进怀中,顺手把两个胡姬给揽入怀中扬长而去。 在保国公府客厅里呆滞了半天之后,那使节才反应过来,感情瞎白活了半天,那小国公根本就没有答应自己什么。 想到回去之后若是没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铁定会被责难,这位使节再次跟保国公府的下人表示想见保国公,可那下人却是鼻孔朝天伸出了手。 纠缠一阵之后,那下人很不耐烦的将使节给推了出去。 临了丢下一句: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这道理都不懂,也敢跟京城混,活腻歪了吧! 精通汉话的使节自然之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后无奈,灰溜溜的离开了保国公府。 亲自找上李敏家门的布洛特带了三路人马中最丰厚的礼物,一尊金佛、三万两大明宝钞、两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户部尚书李敏对他倒是十分客气,悄没声息的将礼物收好之后,问了问布洛特的来意,这位六部九卿中排名算高的高官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布洛特的要求。 攻讦张儒,那是他的拿手好戏,反正不管鞑靼人来不来,他都会攻讦。 但是布洛特总感觉有些不放心,他觉得事情实在太顺利了,难道明国的官员,竟然连最基本的公私都分不清楚? 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到驿馆,看到鼻青脸肿的副使和一脸颓然的手下,布洛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不安的感觉了。 他依然对李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希望李敏会在朝会上弹劾张儒。 只要张儒被弹劾,他就有机会把小王子带走,只要能够把小王子带回去,已经和王庭貌合神离的那些部落就不敢再说脱离。到那个时候,他自然能够把今天送出去的东西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李敏的胆量。 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就算李敏恨不得将张儒千刀万剐,他也是不敢攻讦张儒的。在布洛特离开之后,这位户部尚书就带着东西进了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 别的事隐瞒皇帝,可能最多是挨一顿训斥,这件事如果他要是瞒着皇帝,就算朱佑樘性子疲软,估计朝臣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李敏还想留着有用之身跟权倾朝野的定边侯斗斗法,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结果就是努力了一天的鞑靼使团在傍晚时分被神机营以一种十分蛮横的态度轰出了北京城。 那位带队的神机营军官还留下一句话:看到战马,立马放人。 当初的一番交易,现在变成了掣肘,满都海虽然逃脱了巴图蒙克的掌控,却让小王子巴图孟克落入了明人的掌控之中。 其中得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布洛特火急火燎的踏上了归程,明国皇城发生的事情,他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满都海,让她做出判断。而京城,一帮将鞑靼使臣赶出了皇城的官员,则在大肆庆贺。 这次能够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站在张儒这边,一来是内阁之中并没有人站出来跟张儒唱反调,六部尚书也没人站出来反对张儒;二来则是在鞑靼使团受到皇帝召见之前,东厂提督太监汪直已经挨家挨户隐晦的表达了皇帝的意思。 有一个权臣和一个大明最高地位统治者发话,谁还敢活腻歪了站出来说什么大明是礼仪之邦? 再加上张儒用的方法虽然粗俗了些,有些不符合礼仪之邦这个称呼,但是实实在在的为大明争取了好处。 那个在朝堂上公然说张儒的鸿胪寺小官员,在布洛特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就被扒光了官衣。永世不得录用,这是皇帝给出的决定,谁也不能反驳。 也,深沉,如一个温婉而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情感的处子一般,静静的笼罩着大地,希望用自己的柔情,彻底将大地拥入怀抱。 定边侯府灯火通明,一队队锦衣卫来回走动着,书房周围方圆十丈之内没有一个人,书房内,却有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 “让你的人跟着布洛特的使团,同时将我的信交给杨荣和张安,一旦你的人从草原上传回消息,马上他们备战。”张儒严肃的对黑袍人道。 黑色的袍服内传来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侯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要不要去看看孩子?” 黑袍人摇摇头:“不用了,跟着侯爷,不会差到哪里去。贱内那边传来了消息,那边的情况还算稳定,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张儒嗯了一声:“辛苦你们了,多让手下的人注意一下大同那边的事,还有天津那边派人盯着点,我怕会出事。” “侯爷放心,所有消息,锦衣卫有的,我们有,锦衣卫没有的,我们也有。大同那边应该快要有所动作了,还请侯爷早做准备。”黑袍人一字一顿道。 张儒皱了皱眉:“你亲自去大同那边盯着。” 黑袍人摇摇头:“我会去大草原。” 张儒目光如箭:“给我一个理由。” 黑袍人叹了口气:“就算是让我儿子将来有一个崇拜我的机会。那些人毕竟是大明的人,对他们,兄弟们的刀,下不去手。” 这个理由十分充足,张儒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言辞。 僵持了一会,最终是张儒妥协:“好吧!你去草原,一切保重。记住,活着回来,没有什么比人更重要。” 黑袍人点点头,站起来将书房的门打开,然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儒没有起身关门,他想让这夜间的凉风,稍微让自己变得清醒些。 对自己将来要走的路,要面对的敌人,他一清二楚,可是他依然在坚定不移的走着。他希望有一天,能够真正看到一个堪比汉唐的盛世。 有那些为国捐躯的兄弟,有这些甘愿一辈子藏在暗处的兄弟,他找不到放弃的理由。他只希望,自己这只穿越了历史的小蝴蝶,能够煽动翅膀,让数百年后那次劫难消失。 W?W?W.9??9??9??W??X.C??O??M,sj.9??9??9??w??x.c??o??m,。9??9??9??w??x.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盛开的白莲花1  天津卫最近很是热闹,来往的商贾多了不少,以打鱼为生的升斗小民活了小半辈子,也不曾见过这么多能穿得起绫罗绸缎的老爷。小土城中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地主富人们,在看到那些过江龙的排场之后,也不免自惭形陋。 来往的马车将泥泞的土路压出深浅不一的车辙,几个为了两斗米而被叫过来修路的闲汉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 一辆双马牵动的马车疾驰而来,将刚填上的泥路压出两道深深的口子,飞速旋转的车轮带动泥浆,溅了两个闲汉一身泥点子。 慌忙跳开的两人还没来得及怒骂,那马车已经走出去十几丈。 马车中坐着几个脑袋大脖子粗,腆着大肚子,衣着华贵非常的中年人。 马车顺利进城,车上文轩商号的标志让守门的卒子不敢阻拦,文轩号的大掌柜现身天津卫,连知县大人都要好生款待,别说是他们这些小卒子,就是卫指挥使,也未必敢在那不苟言笑的干瘦中年人面前太过放肆。 马车稳稳停在装修不算很华贵的文轩号分号门口,驾车的车夫一个纵越跳下马车,用力推开马车门:“几位,掌柜的已恭候多时,请!” 几人都是身份不俗之辈,背后的靠山也不小,却都不敢在这车夫面前托大,一个个笑眯眯的朝车夫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跳下马车。 在车夫的带领下,几人进了文轩号。 偏厅内,已经有一个留着短髯身材修长的中年人等待多时,看到几人进去,那中年人没有站起来,依然端着茶水在喝。 几人走到中年人面前,齐刷刷朝中年人拱手,异口同声道:“见过大掌柜。” 中年人放下茶杯,淡淡道:“坐吧!都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最中间一个青衣汉子恭敬道:“谢家已经同意捐献白银五万两,谢家公子在小的临走之前给了小的三万两。” 左边的红衣汉子同样恭敬道:“沈家那边给了二十万两大明宝钞,沈家小姐也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不过不是很多,加起来也就二十五万两左右。沈家小姐说了,如果还有难处,可以去找她。” 右边的绿袍汉子也很恭敬,不过却是苦着脸说的:“大掌柜,那些地方上的人很不识趣,平白要一笔银子,根本要不到。手下的兄弟带着衙门的人走访了数百家,到手的银子不过三万多两。” 坐着的中年汉子依然不动声色,目光停留在躲在几人身后的一个灰衣汉子身上。 “大.大.大掌柜,我.我去南方,什么都.没要到。”结结巴巴的说完,灰衣汉子怯生生的偷看了中年汉子一眼。 能够在文轩号大喇喇坐着,听文轩号几个在北方各处商号说一不二的掌柜汇报工作的,自然只有文轩号的大掌柜谢仑了。 这次锦衣卫指挥使张儒突然下令开发天津,不说兴建港口这样的大工程,就说造船和练兵,就不是小事。 每一件事,都是需要银子的。 文轩号已经紧急调了将近二百万两银子的巨款屯在天津县衙库房里,可相对于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大孩子,这二百万两银子无异于杯水车薪。 单单做一件事,二百万两银子可能能够满足,可三件事一起做,没有个千万两银子的巨款,怕是很难拿下来。 不愿意麻烦京城那位侯爷的谢仑,只好用自己的办法筹集资金,不说完全把这个窟窿填上,至少也不能太难看了。 然而,一番努力之后,他才发现,问别人要银子,还真不是简单的事。 哪个有钱人不是抠门到了极点的,不说多的,就说谢家这样的盘踞宣府的大家族,拿出来的银子还没一个小女子拿出来的银子多。 谢仑很生气,他气的不是手下人办事不力,他气的是那些人不识抬举。 “先把银子登记好,送进库房。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不用担心其他,我自有安排。”强行压着火气,谢仑轻声吩咐道。 几个掌柜的也不是傻子,飞也似的逃离了偏厅,再不敢在谢仑面前碍眼。 怀里揣着早就写好的书信,那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的求助信。侯爷在京城什么处境,他谢仑不是很清楚,不过不用刻意打听都知道,光是开海禁这样的大事件,就足以让侯爷焦头烂额了。 “把信送回北平定边侯府,亲自交到侯爷手中。”是夜,谢仑刻意对送信心腹手下再三叮嘱。 他没有让人把信送回北镇抚司,是因为北镇抚司还有一个牟斌,很多情报都要经过牟斌的手才会到达张儒的案头,这件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甚至那送信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人,跟锦衣卫没有半点关系。 送信的人走了,夜也深了,谢仑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安,这不大的土城,好像变得阴冷了不少。 他紧了紧身上衣服,吹熄了油灯,不动声色的将脚上的鞋子脱掉,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头,握住了很久都没接触过的绣春刀。 冰凉的刀柄入手,让他的心,暂时安定了几分。 窗外人影绰绰,树影斑驳,守卫算不得森严的天津分号周围只有几个分号的伙计,可是平日里最是喜欢闹腾的几个伙计,在送信的人走了两个时辰之后,竟然突然变得安静了。 三道黑影蹑手蹑脚的接近谢仑的卧室,门口,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软趴趴的躺在角落,值夜的三个身材还算健壮的伙计,此时口吐白沫昏睡不醒。 门栓,被一柄小刀熟练的挑开,紧接着,微风从被打开一条缝隙的门口灌入。蹲在床边的谢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脱下身上的黑色袍服上床。 天上无月,繁星闪烁,就算是江湖上个顶个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蹲在床边的谢仑。 那几个不速之客也没发现谢仑的踪迹,但是三人中有两人进了房间,其中一人,已经到了谢仑床头。 谢仑也看不见这些人,他完全是凭自己的感觉在判断。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谢仑突然站起来一刀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捅了过去。黑暗中,站在床边的人奋力一击,没想到还不曾直起身子,肋下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紧接着,一直柔软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想发出声音提醒同伴,可是喉咙深处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谢仑手腕一抖,绣春刀在来者体内搅动,片刻,那人就停止了挣扎。 “老余,得手了?我点灯了。”不远处,死者的同伴传来轻松的声音。 丑时,正好是人最困顿的时候,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文轩商号的情况,这几天他们都打听清楚了,难得碰上那文轩号的掌柜身边没有太多护卫。 这样的时机不多,错过了这个时机,以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所以他们铤而走险。 话音刚落,就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传来,声音很轻,却还是落入了桌边杀手的耳中。 刚将手伸进怀中打算点燃火折子的杀手忍不住轻声咒骂:“你个老小子办事毛毛糙糙的,要是让香主知道,回去少不得吃挂落。” “呼!” “呼!” 火折子燃了,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呆滞住了,一个人,脸上挂着冷笑,就那么站在自己的面前。而那个人,按照计划,此刻应该已经是死了的。 带血的绣春刀毫不留情的攮进了杀手的心窝,依然是不拖泥带水的搅动,依然是捂嘴的动作。 火折子掉在地上,溅起点点火星,确认手中的人死了之后,谢仑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在地上,捡起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走到门口,压着嗓子朝站在院子里的杀手喊了句:“进来,好东西。” 那汉子本是在望风,听到好东西三个字之后根本就没细心分辨这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发出来的,屁颠屁颠朝房间里奔来。 他以为,有两个身手不弱的人出手,那文轩号的掌柜只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应该会手到擒来。 可惜,什么事都有例外,那个他们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恰巧就是这次刺杀中最大的例外。 谢仑出身锦衣卫,这一点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文轩号貌似是听命于京城那位侯爷的。 手刚触及那扇木门,心口一凉,一柄刀子就刺穿了第三个杀手的胸膛。 谢仑没有留活口的打算,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对方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就是看准了他身边的护卫都被派出去了。 而以他的功力,很轻松就分辨出,到达自己卧室外面的到底有几个人。 杀死三人之后,换上其中一人的衣服,谢仑悄悄出了卧室,朝文轩号周围潜行而去。 一不做二不休,今夜,他要将这些有胆子潜进来杀人的人都干掉。 W?W?W.9??9??9??W??X.C??O??M,sj.9??9??9??w??x.c??o??m,。9??9??9??w??x.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盛开的白莲花2  绕了一圈,杀了十三人,然后将门口遭了无妄之灾的老者和几个本地的伙计搬到一处,细心打扫了现场,将那些死者的身体做好伪装之后,谢仑钻进了才挖出来不久的密室。 天渐渐放亮,太阳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笑脸,随即马上隐去,过了半晌才再次钻出来。 睡了个好觉的老百姓开始一天忙碌的生活,菜市场开始变得热闹。 平日里开门最早的文轩号,今日大门微开,门口却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有大胆的人将门推开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正准备转身离开,冷不防看到了柜台上趴着的一个伙计。 如果光是一个伙计,可能别人不会在乎,可是那个伙计趴在柜台上,背上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这就容不得别人不在乎了。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传出过凶杀案的天津卫,老百姓见过的最大阵仗顶多就是东家李二将西家王三的脑袋打了个包,何曾见过这等惨案。 马上,那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目击者就如失了身的黄花闺女一般大喊大叫起来,变了调子的声音,活像是京城某些下身少了点零件的公公。 天津的几个捕快很快就忙开了,那些脸上蒙着黑布的汉子身份不难辨认,因为他们都是天津卫或者天津卫周围的人。 失踪五天的文轩号掌柜谢仑再次出现在天津卫百姓面前,带着二三十个锦衣卫。明摆着是有人入室杀人,县令孙江自然不会问责谢仑。 还有一个原因让孙江不敢问责谢仑,那就是仵作从那些死者身上发现的白莲花印记。 天津这边紧锣密鼓的搜集白莲教踪迹,大同那边一夜之间却有三十多个朝廷官员死于非命。其中四人是大同千户所的锦衣卫,官阶最高的,是大同府同知。 一时间,大同府自知府以下全部变得紧张不已,平日里可以相互打招呼说些家长里短的邻居都不敢多话,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不是白莲教教众。 有很多人对大同的现状不满,却有一个人对大同的现状十分满意,这个人名叫李广。 很多白莲教高层都不知道这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到底来自何处,只知道姥姥很看重这个人,所以没人敢对这个人不敬。 居住的宅子外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养着不少鱼,这些鱼没人打理,除了李广每天会拿着小竹竿悬丝钓鱼,其他人看都不会看那些在泥里面打滚的脏东西。 今日有风,阳光暖和,是个好的垂钓日子。 李广如往常一般搬着小板凳坐在池塘边,刚下了饵,身后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先生,姥姥有请。”声音是罗浮粗重而有力的声音。 李广放下钓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看自己不惯的年轻人一眼:“带路。” 小木屋里,唐赛儿等了有一会了,这一阵,应京城那位的要求,白莲教做了不少事。可锦衣卫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京城的人已经传来了风声,说锦衣卫已经派了精锐前往大同剿匪。 和朝廷斗了这么多年,唐赛儿清楚的知道,白莲教的实力根本无法跟动了真格的朝廷明火执仗的干。 就在很多人都有些绝望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被半软禁的李广。 “姥姥突然召见,不知有何要事?”在这个活了上百岁的老妖人面前,李广不敢有丝毫懈怠。不管是初次见面还是见了好几次之后,他都是做足了礼数。 唐赛儿眯着浑浊的双眼,似乎要在李广身上看出什么来,过了好半晌,她才不紧不慢道:“白莲教,已经如约弄出了响动,可是宫里那位,似乎没什么动静,请李先生给老身一个解释。” 白莲教最让朝廷头痛的,不是他们发展多少教众,不是他们那些教众的战斗力,而是无孔不入的藏匿功夫。 每次剿匪,朝廷都找不到白莲教的人,朝廷大军一走,他们立马就冒出来了。 这也是白莲教赖以生存的不二法门。 而今,为了配合那位公公,白莲教几乎三分之二的势力暴露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就算各地的官府奈何不了人多势众的白莲教,只要各地驻军配合,要将白莲教的人一网打尽,比以往要容易得太多太多。 李广心中一紧,脸上不动声色:“姥姥多虑了,公公没说会动手诛杀张贼,如果姥姥想要他死,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宫里那位现在连东厂的权柄都失去了,可以说,除了陛下的信任,他没有任何护身符。” 唐赛儿面露怒色:“这么说,你是在消遣老身!” 李广站起来拱了拱手:“不敢,姥姥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带咱们自己人进京。” 唐赛儿猛然在扶手上拍了一巴掌:“放屁!如今北镇抚司上千缇骑正在赶赴大同,只要他们联合大同边军,暴露在外面的香众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你现在才跟老身说这个,莫非当老身好欺负不成!” 李广十分冷静地道:“姥姥可否安心听在下一言?” 唐赛儿没好气道:“说!” 李广慢条斯理道:“姥姥可以仔细想想,且不说现在覃公公手里没了东厂的人,就算有东厂的人,他也是不能亲自下令对张贼动手的。当今陛下对张贼感情深厚,覃公公若是亲自下令,只怕到时候他也捞不着好处.” “还不是怕死!”唐赛儿身边的罗浮很不客气的打断了李广的分析。 李广毫不畏惧的瞪了对方一眼,继续道:“如果是姥姥的人动手,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杀了张贼,锦衣卫未必有那个能耐拿下白莲教,就算陛下震怒,朝廷派遣大军围剿,到时候白莲教也都隐藏起来了。 在这方面,姥姥跟朝廷斗了这么多年,应该比在下要清楚。 而万一没有杀死张贼,覃公公也方便出面帮忙说说话,至少,不会让这些人供出什么东西。如果运气好,可能还可以把人给救出来。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姥姥可自行考虑。” 唐赛儿沉吟片刻道:“说什么合则两利,无非就是想借刀杀人而已。” 她有她的顾虑存在,自从罗浮进了一趟京城之后,无为教很多站在罗清那边的人都不听使唤了。这对于白莲教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她本来就是因为看上了无为教的某些煽动人心的教义才决定将罗浮纳入麾下的。 要不然她跟罗清关系也算不差,没理由着急忙慌的对罗清下手。 再加上自从苏七七的死讯从京城传出来之后,不管是大同当地的锦衣卫还是北镇抚司的缇骑,都卯足了劲要把白莲教连根拔起。 要不是这段时间杀了不少锦衣卫的人,他们白莲教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出来造反。 百姓是盲目的,在强大的对手面前,百姓之中除了少数人能够选择反抗,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顺从。 特别是,这是一场发自大明内部的动乱。 所以唐赛儿答应李广的要求,是有多方面考虑的。 锦衣卫以张儒为首,只要杀了张儒,锦衣卫将无法对白莲教造成太大的威胁。只要给一段时间让白莲教好好发展,她相信,假以时日,便能推翻朱明统治的江山。 然而,她高估了覃吉的勇气,还以为自己的这位盟友能够出手对付张儒,没想到折腾了几个月,对方却说只能为白莲教教众在京城的某些活动开一开方便之门。 思忖再三,唐赛儿没有做出决定,让人送走李广之后,她让其他人留下,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济南府堂主是个身体肥硕的老者,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油光,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咱白莲教行事有自己的方法,哪能听信朝廷鹰犬的摆布。这段时间,因为这个姓李的,咱们有不少兄弟被杀了,再这么下去,白莲教迟早有一天会被朝廷给剿了的。” “我同意彭勇堂主的意见,咱们不能任由朝廷鹰犬摆布。”说话的是西安的堂主顾全。 说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可还没说完就有两个人站出来反对,唐赛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很会察言观色的罗浮刚被放出来不久,再加上他恨张儒入骨,所以马上站出来道:“姥姥,我倒是觉得那小子说的没什么错处,不杀张贼,白莲教在朝廷的打压下,很难有大的发展。” 河南分会的堂主郑小二也附和道:“姥姥,这姓李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咱们手上,应该不敢出什么幺蛾子。这些深宫里的太监,最是怕死,不太可能是朝廷的奸细。而且,咱们在宫里的眼线也说了,这李广,很是得覃吉的喜欢。” 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意见,最后,都是要问唐赛儿意见的。白莲教内部,只要唐赛儿一天不死,别人就做不得白莲教的主。 可是,在这么多人支持的情况下,唐赛儿依然没有妄下定论,而是偏头看向了身边脸上始终蒙着白纱的高挑女子:“说说你的意见。” 白纱女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屈身在唐赛儿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就见唐赛儿的脸色越来越好。在女子站起来之后,唐赛儿喜笑颜开:“好,就这么办!” W?W?W.9??9??9??W??X.C??O??M,sj.9??9??9??w??x.c??o??m,。9??9??9??w??x.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盛开的白莲花3 ?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唐赛儿在两天之后做出了决定。 首先,就是下令所有白莲教浮出水面的教徒全部选zé隐匿,不管杀了多少人,不管对地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都必须隐藏起来。 然hòu,便是准备了一支二十人的队伍让李广带着赶赴京城,这些人都是高手,可以说是白莲教中精锐中的精锐。 队伍由十三个男的,七个女的组成,听命于一个脸上有一道从眉心处写啦过左脸下颚的刀疤的中年男人指挥。 中年人沉默寡言,李广几次试探,也只知道他的名zì叫唐千刀。 在这里被软禁了几个月,虽然吃穿不愁,却远没有京城那般自在。如今总算可以逃离这个牢笼了,李广感到心情十分畅快。 在李广带着队伍离开大同的第五天,姗姗来迟的锦衣卫在范统的带领下展开了对大同白莲教的第三次清洗。 这次清洗的范围很广,张儒下达的命令是,在没有找出白莲教的所有首脑之前,清洗不结束。 一路上,李广几次三番试探那些白莲教教众,可是得到的消息却少之又少。路上的关卡很多,不过李广身上东厂的腰牌,倒是省了许多被盘查的麻烦。 在经过宣府的时候,一行二十几人的队伍引起了关城巡城司的注yì,这个地方是张安的地盘,这位老将军,可是不会管东厂不东厂的。 李广拿出腰牌怒气冲冲的砸在值守的把总胸口:“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咱家可不是什么流寇。” 那把总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却依然执拗的将手横放在李广面前:“大将军有令,为防止白莲乱匪流窜,所有人等,一律要接受盘查。” 李广气急败坏的从那把总手中夺过腰牌,恼羞成怒道:“行,你查,你查!你要是查出来了什么,咱家束手就缚。你要是查不出来,让你们家张大将军等着司礼监的弹劾吧!” 把总浑然不惧,手一挥,马上就士卒快步上前仔细检查起来。 检查到一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才一会,就到了城门口。马上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身材凹凸有致,一双杏目英气十足。 不用看她的长相,光是这身材,就足以和京城某些花魁相提并论了。 当然,李广是没这个机huì进青楼的,他也不知道那些花魁身材怎么样,他只知道,这姑娘比宫里那位跟自己对食的宫女还要销魂三分。 只可惜胯下的某样东西已经没了,不然他还真有可能会因为心中的悸动而来个一柱擎天。 那女子貌似不是个脾气好的主,见前面几辆马车和大队人马拦路,她牵着马没好气的将两个正好拦住去路的白莲教教众推开,大喇喇的朝正眯着眼等待检查结果的把总走去。 大家都注yì到了这个女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 把总也发现了那女子,在对方离自己还有五步远的时候便张口暴喝:“站住!路引!” 在大明,有些人是不需要路引的,比如说李广这样有腰牌的宦官;有些人则没有路引寸步难行,比如说一些小老百姓。 女子没有拿出路引,反倒是跟李广一样拿出了一块小铁牌,在把总面前虚晃了一下,女子马上就收起了铁牌。 在看到那铁牌的瞬间,把总面色大变,之前的倨傲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原来是您,请,快请!” 女子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城。 李广这边经过一番十分详细的检查之后,终于被放行了,除了为首的李广骂骂咧咧之外,其他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这本来就是一个阶级森严的世界,那女子的铁牌可以不用搜查,只能说明李广的腰牌根本就不够分量。 城门口的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谁都没把那个女子放在眼里。 在宣府停留了一天,补给了些干粮和水之后,大队人马继续上路。 可是才出了宣府不久,唐千刀就敏锐的发现,那个曾经在宣府关城门口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竟然骑着马远远的缀在他们这队人马的后面。 出来的时候唐赛儿就交代过让他们一切听从李广指挥,所以唐千刀第一时间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告诉了李广。 李广听完唐千刀有些急切的发现后,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果然,就在身后不远处,那蒙着面纱的女子也在原地停下了。 “让所有人做好戒备,先看看对方什么来路再说。”李广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唐千刀很干cuì的代替李广下达了命令。 事实上,就算不跟李广说,他也能够绝对只会这支二十人的队伍。 走了大概五十里地,已经接近黄昏,队伍也到了人烟荒芜的地方。 唐千刀趁着大队人马休息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骑着一匹马朝那女子奔了过去。 女子拨马就走,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李广战战兢兢的对一干白莲教教众道:“大家围拢营帐,不要乱走,等着唐老大回来。” 有两个女子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心说我们几个小女子都怕,你一个大男人怕成什么样了。 等了约一炷香时间,唐千刀没回来,众人渐jiàn变得焦躁起来;又一炷香时间过去,唐千刀还是没回来,连队伍中几个还算沉稳的汉子都开始来回踱步。 终于,在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远处出现了一道黑影,大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李广更是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人影渐近,落入眼帘的却并非唐千刀,而是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紧随其后的,是四五十个拿着马刀的蒙面骑手。 距离营地大约百丈,女子扬起手娇喝:“杀了这群白莲教的畜生。” 马蹄如雷,敲打在每一个人心坎上,这些人不愧是白莲教精锐中的精锐,只是一个愣神,马上就做出了反应。 锋利的马刀无情的砍劈在没有找到合适掩体的白莲教精锐身上,溅起的血花染红了大地。李广很没有出息的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身体不住颤抖。 天知道这帮杀神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杀人。 眼看着一个个兄弟被杀,那些躲起来的白莲教教众开始了反击。 先是用地上的石头作为攻击之物,在成功将一个马上骑手砸下马背之后,就有白莲教众捡起了地上的bīngqì。 因为沿途要经过不少城池,要面对不少关卡的检查,所以这些人一路上都没有带趁手的兵刃。他们手里的bīngqì,都是东厂佩戴的制式刀具,手感比不上自己的武qì,但是锋利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步卒和骑兵的对抗,跟鸡蛋和石头的对撞没多大分别。骑兵可以借助战马的冲击力轻而易举的将一个人砍成两半,而步卒,却只能够利用自己的灵活性对敌。 就算这些人都是白莲教里面百里挑一的好手,面对两倍于己的骑兵,却依然力有不逮。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二十个白莲教精锐一个不剩,全部身死。那些马背上看不清面目的人,也留下了三具尸体。 李广成了这支队伍唯一的幸存者,当他被一个魁梧汉子从石头背后揪出来的时候,裤裆就不争气的湿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李广一边尖叫一边磕头。 他感觉自己在皇宫里面给皇帝磕头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诚心实意。 才几个呼吸功夫,李广的额头上就多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块。 “行了,你跟这么多白莲教的人在一起,自己又不是白莲教中人,这倒是让我感到很奇怪。”耳边传来女子好听的声音,这声音,在李广听来,宛如天籁。 他忙不迭解释道:“是京城覃公公要小的联系白莲教作乱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很干cuì的将脏水泼到覃吉身上之后,李广转悠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等待那女子发话。 “哦,朝廷的人竟然要跟反贼合作,说出去就不怕人笑话。”女子露出一个诧异的神色,随即恢复了平静。 李广忙道:“覃公公要置九边总督、定边侯张儒于死地,不惜利用白莲教的人对付张侯爷。这位好汉,您看现在白莲教的人都死了,您是不是能放了小的。” 女子冷哼一声道:“想得倒美,你现在可是我的俘虏,该如何处置你,你自己说了不算。” “是是是,好汉说得是,要小的做什么,好汉尽管发话,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李广手足无措的示好。 女子沉吟片刻后,挥手叫过一个汉子,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那汉子就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随后,女子一把抓住李广的衣襟:“带我去京城,你们要谋害的人,正好跟我有过一面之缘。” 李广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好苦着脸牵了一匹马,跟着女子上路。 很快,二人就到了京城,而那女子二话没说,拎着李广就去了定边侯府。 www~siluke~info 第二百七十九章:这姑娘长得不错 ? cpa300_4;  “侯爷,有一陌生女子求见。”门口从锦衣卫退下来之后,为了养活家成为侯府门子的退役锦衣卫跑到书房汇报。 张儒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将门打开,疑惑的问:“什么陌生女子?” 那断了双臂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过.挺漂亮的。” “你子是不是看上了?看上了就,我给你做媒。”张儒看着这个因为战斗而失去双手的年轻人,轻笑道。 二十好几了还是童子鸡的年轻人瞬间红了脸庞:“侯爷别调笑属下了,属下这样,还有谁能看得上。” 张儒叹了口气:“你是为锦衣卫才变成这样的,谁敢看不起你那就是看不起我张某人,好了,出去告诉她,我没空。” 年轻人摇了摇头,飞快的朝外面跑去。 可没多久,他又跑了回来:“侯爷,那女子有重要事情要面禀,侯爷不见她她就不走。” 张儒无奈道:“让王周那子对付去。” 年轻人头,又飞快的跑开了。 关上门,张儒悠然长叹,这些年轻人虽然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岗位,可是身体上却遭受了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痛。 可能不是他的到来,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也许一辈子庸庸碌碌泯然众矣。 所谓陌生女子的来访,张儒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苏七七走了之后,他的心思就全部扑到了大明改革上面。皇帝朱佑樘不止一次劝他找个媳妇,都被他给拒绝了。 他不认为有什么陌生女子,值得自己亲自接见。 王周那混子被断臂年轻人叫到门口之后,双眼都直了,不是因为那女子,而是因为女子手里拎着的人。 这人可是老熟人了,曾经梁芳执掌司礼监和东厂的时候,这子可是梁芳麾下最为得力的辈之一。 “呦呵,李广你子是不是没阉干净,还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没事的时候,王周最喜欢口花花。那陌生,m..comstyle_tt;女子虽然气质有些冷,可他也没放在心上。 这里是定边侯府,是京城,是天子脚下,锦衣卫还真没什么怕的。 听到他口花花,那女子柳眉一竖:“什么时候大明的侯爷已经换人了?” 王周笑嘻嘻道:“不是侯爷换人了,是你这样身份的人,没资格见侯爷而已。这不,连我这个锦衣卫千户都来亲自见你了,你还不知足?” “叫姜伟出来见我。”女子口气很大。 王周脸色稍便,随即又化作一脸无赖相:“哎呀,找老姜你早嘛!不过今天不赶巧,老姜那混子不在。” 完,他又以对方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老姜这子倒是会老牛吃嫩草,这么水灵一姑娘都找来了。” 这话可将对面的女子气得不轻,她一把抓起李广扔向王周,抽出腰间长剑刺向王周的下身:“奸贼,找打。” 王周可没那个好心接李广,可怜李广这家伙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摔了个大马趴。只见王周一个侧身,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女子长剑的攻击,正要拔刀,那长剑却鬼使神差的架在了脖子上。 锋利的剑锋就那么贴着脖子,冰凉的触感让王周不敢妄动,他干笑道:“姑娘,有话好,一大姑娘家家的,舞抢弄棒的可不好,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他不这话还好,一这话,对面的女子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手腕一抖,一条血口子就出现在王周脖子上。 王周怒道:“你丫玩真的!” 对面的女子冷哼道:“你要是再敢嘴里不干不净,我要了你的命。” 发现外面乱起来的锦衣卫纷纷从府中跑出,一个个拔出绣春刀严阵以待,有心的已经掏出轻弩上弦,随时准备进攻。 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对付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不少行人都停下脚步看起热闹来。 反正定边侯府从来就不缺这样的热闹,时不时的就会闹出些事情让百姓有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不才将那几个南方来的人羞辱了一番,又冒出一帮大老爷们对付一个弱女子的戏码。 门口的响动还是惊动了张儒,他有些不悦的放下手中毛笔,大步朝门口走来。 连王周都搞不定的女子,他不得不亲自出面,至少,他要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资格在侯府门口大动干戈。 一出门就看见王周可怜巴巴的缩着脖子,脖子上还架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张儒不由感到一阵头大。 确定王周没事之后,他这才将目光投到那个敢在侯府门口行凶的女子身上,不看不打紧,一看他还真不知道该什么好了。 这女子还是个熟人,而且是对姜伟有恩的熟人。 “原来是江姑娘,姑娘你这好好的信阳府不待,怎么跑到我的侯府门口来闹腾了?”张儒挤出一丝笑,淡淡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大同救过姜伟性命的江采薇。 “本姑娘一番好心,来给你这个侯爷报信,你的人嘴上不干不净,怨不得本姑娘下手狠辣。”江采薇没好气道。 一听双方认识,王周就知道自己把事给办砸了,偏生又是油嘴滑舌的性子,忍不住又道:“大人,感情是你的老相好,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嫂子,赶紧放开,别伤了兄弟和气。” “放屁!”江采薇的手紧了紧,王周脖子上那道已经没流血的口子再次流出了鲜血。 “哎呦哎呦,您轻。”王周忍不住痛呼出声。 张儒黑着脸道:“姑娘,有什么好,先放了我兄弟在。要是我兄弟有个好歹,别你对老姜有救命之恩,就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事都没法善了。” 江采薇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收剑,一脚踹在王周屁股上:“下次再敢嘴里不干不净,本姑娘要你好看。” 王周挨了一脚,叫道:“哎呀,嫂子您是对我的屁股情有独钟啊!” 张儒白了王周一眼:“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周缩了缩脑袋:“老大,这姑娘票是漂亮,就是凶了,你将来可有苦头吃了。” 他那揉着屁股一边笑眯眯话一边色眯眯看江采薇的眼神,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张儒忍不住又抬脚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他踹翻之后才朝江采薇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有话里面。” 江采薇冷哼一声,快走几步将地上不敢话的李广拎起来,紧跟着张儒的脚步朝里面走去。 一众等着看好戏的老百姓在锦衣卫的催促下纷纷散去,不过在他们口中,已经多了几种流言的版本。这戏码回去添油加醋一,又是不错的谈资。反正自从张儒当了锦衣卫指挥使,不管是不是关于他的传闻,市井中都可以随便传,锦衣卫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这些只是过过嘴瘾的老百姓。 引江采薇进去之后,宾主坐定,张儒才道:“不知姑娘此来所为何事?为何姑娘要抓住东厂的人?” 江采薇坐下之后将李广往地上一摔:“这家伙勾结白莲教,被本姑娘的人给撞上了,想着跟你们锦衣卫也算是有交情,本姑娘就特地跑了一趟京城。没想到见你这个大侯爷这么难,还没见到人就被人给调戏了。” 张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脸色变得严肃:“姑娘李广跟白莲教勾结?这是何意?” 江采薇刷的拔出长剑,往李广脖子上一方:“你还是我。” 李广吓得三魂七魄都差不多要跑干净了,哪里敢隐瞒,赶紧道:“我,我。” 接着他就将自己如何到大同,如何跟白莲教的人联系,如何撺掇白莲教老祖宗唐赛儿发动教众攻击官府和锦衣卫的事一五一十的了。 张儒听完之后,面色不变,重重哼了一声:“好你个覃吉,竟然给我下这样的绊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得李广直打哆嗦。 江采薇也忍不住一愣,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身上能够发出这种让人胆寒的杀气。 完这句话之后,张儒深吸了口气,问道:“姑娘又是怎么撞破这贼子的诡计的?” 江采薇知道自己还没能让对方产生信任,解释道:“上次去大同奔丧,家中长辈之所以身死,就是因为白莲教。本姑娘向来就是有仇报仇的人,得知有白莲教的人离开大同之后,就带着家中护院赶了上来。白莲教的人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这阉人跪地求饶并非白莲教中人,我这才想着带他来京城,让你自行发落。” 张儒似笑非笑道:“姑娘真这么好心?” 江采薇秀脸微红:“实不相瞒,白莲教声势浩大,非我信阳江家所能敌,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谋求盟友而已。” 张儒头,这么,还算解释得通,怎么对方对姜伟也有救命之恩,他也不好问太多,笑了笑道:“姑娘好心,张某领会,放心,张某不会放过这些白莲乱匪的。” 第二百八十章:本姑娘没地方住 ? cpa300_4;  江采薇头:“这阉人怎么处置?” 张儒道:“他自然有人处置,这一姑娘可以放心。姑娘一路原来,辛苦了,王周,拿一百两银子来。” 江采薇噌的站起来,杏目圆睁:“你把本姑娘当叫花子打发?” 张儒无奈双手一摊:“那敢问姑娘,你到底要怎样?这京城繁华,要不赶明儿我找几个兄弟陪你在京城好好逛逛?” “京城虽然繁华,但是京城敢动姑奶奶的,怕还没几个。谁稀罕你找人陪着,我大老远从信阳跑到京城,给你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你连杯茶水都不给喝,难道这就是大明堂堂定边侯的待客之道?”江采薇不怒反笑。 冥冥中,张儒有种直觉,这漂亮姑娘貌似是冲自己来的。 可现在对方的话也没有死,而是在礼节上面挑刺,他也不好什么,只是有些愣地朝外面喊了句:“王周,倒杯茶过来。” 江采薇气得俏脸通红:“本姑娘不稀罕。” 完,她就朝外面走去。 本来,让她这么走了也没什么,可偏偏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段这茶水的王周,这厮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哎呀,嫂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住在什么地方,赶明儿让我大哥找你去。” “你不姑奶奶还没注意,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姑奶奶还真没地方去。”江采薇很是灵活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听到这话的王周很明显的一愣,然后嬉皮笑脸道:“嫂子,这我可做不了主。” 张儒以手抚额,一脸头痛状。 他真的有些后悔没有把王周这不正经的货给弄到大同去。 事已至此,那貌美如花的姑娘正直愣愣的在门口盯着自己,他只好表态道:“江姑娘如果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妨先在侯府住下吧!” 江采薇的身份不同于苏七七,她可以在侯府住下,却只能够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客房里。当然,外面的人也免不了对张儒三道四,不过只要两人不同进同,m..comstyle_tt;出,这些闲话应该不会太多。 王周屁颠屁颠的领着苏七七去客房,一路上还不停我家老大怎么好,我家大人怎么厉害,我大哥如何如何体贴。 气得江采薇冷着脸来了句你要是再敢废话,我打得你连你娘都不认识。 听了这话之后,王周这才偃旗息鼓。 送江采薇到客房,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之后,王周一出门就慨叹不已:“这世上能压着王某人的女子,又多了一个。” 江采薇就这么在侯府住下了,张儒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连轴转,两人自然很少见面。倒是王周时不时要代表自家大人来慰问一下江采薇。 倒了血霉的李广似乎被秘密处决了,反正不管是宫里还是外头,都没有他的踪迹。 大同那边在十几天后突然传来消息,气势汹汹的北镇抚司缇骑赶赴大同扑了个空,那些白莲教的乱匪像是事先知道了一样,全都消失不见了。 带队的范统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带着千余缇骑差不多将大同翻了个遍。只要是有传闻哪家烧香的,锦衣卫必然会登门造访。 没看到什么证据还好,一看到证据,不管男女老少,尽数拿下。饶是这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搞法,依然没抓到几个骨干。被扔进昭狱的不是一些外围香众就是一些被诬陷的普通老百姓。 锦衣卫这么一闹腾,最开心的是大同的官员,最不开心的也是他们。开心是因为有锦衣卫在的这段时间,白莲教的人不会再闹出来刺杀朝廷命官了。不开心的是,锦衣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一旦锦衣卫离开,天知道那些胆大包天的白莲教教众会不会又冒出来杀人放火。 辽东的巨木源源不断运往天津,全国各地由锦衣卫秘密招募的船匠也纷纷赶赴天津。在高额的月例和锦衣卫的淫威之下,稍微有手艺的船匠都只能背井离乡,前往天津这个暂时算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水军的招募也在同步进行,负责招募水军的是谢仑和姜伟。自从经历了一番刺杀之后,谢仑身边的护卫多了很多,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天津刚刚冒头的为数不多的白莲教教众被一网打尽,同时抓住了好几个骨干。只是这些人也硬气,被抓住之后全部咬碎了藏在牙缝中间的毒药。 没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什么消息,倒是折损了不少好手。 沉寂了一年半后,张儒终于对昔日的仇家万家举起了屠刀。 瞒着皇帝陛下将万通、万喜兄弟下狱,两家的宅子都被抄了。等到朱佑樘知道的时候,那些家财已经彻底变成大明宝钞送往天津卫。 张儒并不是真的要报复万家,他看上的,是万家在万贵妃在世的时候搜刮的金银财宝。现在天津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户部国库不可能拿出一文钱支持天津建设,他们不闹出什么乱子就不错了。内库根本就没钱支持,朱佑樘倒是有心支持,只可惜囊中羞涩。 万通万喜两兄弟家里搜出来的现银就有八十多万两,那些什么珍珠、玛瑙、珊瑚、金银、饰品、瓷器、房契、地契、商铺加起来折合白银将近二百万两之巨。 这笔银子对天津来,那是雪中送炭的大好处。 两兄弟被扔进昭狱之后,每天有人好吃好喝供着,可是却没有自由。那位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要杀他们,也不要放他们,就这么关着他们。 最后还是皇帝善心大发,让张儒把人放了,给银子,让他们带着家人离开京城,俩兄弟这才灰头土脸的从昭狱出来。 不过张儒没有让他们离开京城,而是给了银子让他们好自为之。骄横得不可一世的万通兄弟自然是感恩戴德。 经历过一番生死,然后还能逃出生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俩兄弟不敢怨恨,因为至少张儒将他们放出来后,给了他们一家不大的店铺,让他们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当然,要想像以前那样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是不可能的,富即安,一辈子倒能无忧无虑。 万家倒了之后没几天,龙兴谷那位有着远大抱负的长公主殿下主动送来了高达一百五十万两的大明宝钞,同时送来的,还有分布在南方的二十多家店铺的地契。 这位长公主殿下表达善意的方式十分简单直接,也是张儒最喜欢的那种。虽然他还没有将目光投到南麓庄园和龙兴谷去。 不过有天津这个吃银子的地方存在,他也不能保证某天穷得发疯之后,会不会将目光对准已经算得上与世无争的龙兴谷。 包括内阁几位大学士在内的朝臣依然每日对张儒不停攻讦,言官御史更是每天在朝会上口水飞溅。可惜,朱佑樘打定主意不话,愣是让一众文官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有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甚至跑到定边侯府门口张口闭口奸贼的骂,正好让脾气不是很好的黄图给看见了,二话没直接一顿打。 奇怪的是,几个挨了揍的官员第二天并没有在朝堂上大肆攻讦。 文官们只敢,再也不敢去午门跪着,因为汪直在得到朱佑樘信任之后已经露出了獠牙。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有十几个官员落了马。 这些官员屁股不干净,要找他们的证据很简单,而朝臣中想要保住他们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在朝堂上话。 弘治二年二月,经九边总督、定边侯、锦衣卫指挥使张儒推荐,马文升正式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马文升上任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整顿兵备,毕竟现在张儒没有那么多时间管九边重镇的事情,曾经做过辽东巡抚的马文升又十分清楚边军的情况,所以他的提议,得到了张儒和皇帝朱佑樘的认同。 继吏部尚书王恕上任之后文官遭难之后,又一次针对朝堂重臣的清洗再次出现。 都新官上任三把火,马文升一上任,马上就废黜了三十多个边军将领,这些将领大部分都是贪污怯懦之辈。 一开始,那些已经在边关跋扈了不知道多久的将领并不好收拾,最后还是锦衣卫和十二团营中选拔了两千多骑兵,这才让那些人彻底老实下来。 一个兵部主事,下去办事的时候带着三五百兵丁,而且这些兵丁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一般的军官,哪里敢半个不字。 被废黜的人里面,官阶最高的是一地副总兵,最低的也是一个把总。 弘治二年三月中旬,张儒总算是能够忙里偷闲休息几天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他基本很少回侯府。 这日,好不容易端着清茶在躺椅上坐一会,知道自己很可能快要远离故土的屠胡带着马同袍找了过来。 屠胡来找他,他可以理解,就算加上一个马同袍,他也不觉得意外,可是那跟在他们身后巧笑嫣然的女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带着李广这个投名状来侯府的江采薇,那个本姑娘没地方住的漂亮姑娘,竟然还在侯府没走。 第二百八十一章:你怎么还不走 ? cpa300_4;  “侯爷。”屠胡中气十足的喊了张儒一声。 马同袍看到张儒之后一个箭步就跳到了张儒身上,胖墩墩的身体差没将张儒压得背过气去。 家伙一边玩弄着他的胡须一边道:“你这胡子怎么老是长不出来呢?” 张儒有刮胡子的习惯,他可不喜欢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留一嘴毛。 任由家伙用肉嘟嘟的手在下巴上磨蹭,张儒看向屠胡:“怎么,最近不开心?” 屠胡目光闪烁:“没.没什么不开心的。” 觉得不对劲的张儒本能的皱起了眉毛:“有什么就,别藏着掖着。” 屠胡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脸色铁青的江采薇,还是不敢。还是马同袍这子不怕事,大大咧咧道:“还不是王周,老是想赶江姐姐走。” 江采薇不开心,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完全被对面那个人给无视了。 不过接下来,张儒的话却让她更加火大。 张儒听完马同袍的解释后,淡淡道:“她本来就不是侯府的人,住了也有一个月了,让她离开是很正常的事。继续这么住下去,谁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我。” 马同袍不在乎地道:“大大,你还怕人,当年.当年你打人的时候都不怕人。” 本来他是想当年七七姐姐在这里你都不怕人,就在话即将出口的瞬间,他怕勾起张儒的伤心回忆,硬生生到了打人上面。 屠胡提心吊胆了好一会,见马同袍很聪明的没有提起苏七七的名字,这才松了口气。 “你子胆子不能太,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好了,江姑娘的事不用你们两个家伙操心,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张儒拍了拍马同袍的屁股道。 马同袍嘴一噘:“什么嘛,十天半个月看不见人,好不容易见着了还往外轰人。” 自从跟着张儒之后,在苏七七的引导下,家伙跟张儒越来越熟稔,在他心目中,苏七七早已跟母亲一般,而…………,m..co▼mstyle_tt;张儒,自然让他定位成了父亲。 只不过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他无法叫张儒父亲而已。 苏七七走了之后,他和屠胡一度对张儒很是怨恨,就连老家伙范无咎都免不了对张儒产生怨怼之心,就更不要这两个几乎每天都跟苏七七腻在一块的家伙了。 随着时间推移,张儒并没有像那些大官一样领着其他女子进侯府,而且他似乎都没有续弦的打算。加上每天张儒都会用公事将自己弄得十分疲惫,所以好不容易出现在侯府中的江采薇,就让一老两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产生了某些不该产生的想法。 范无咎人老成精,知道自己出面张儒肯定不会听,所以就派了两个的来。 顺便,让屠胡跟张儒好好聊聊,鞑靼那边的使者已经出现过了,不久的将来,屠胡就要到草原上去完成他的使命。 可惜,对三人的好意,张儒似乎并不领情。 马同袍赖着不肯走:“不走,大大要答应江姐姐留下才行。你是不知道,每天我和屠胡有多无聊,连个话的人都没有。” 张儒苦笑道:“你们不是有范前辈陪着么,有什么好无聊的。” 马同袍撇撇嘴道:“范爷爷每天除了让我练功就是让我练功,根本就跟我们话,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什么该找个媳妇了,该找个媳妇了。” 张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答应过范无咎要给范统找个媳妇的。 抱着马同袍站起来,将家伙放下,张儒正色道:“好了,回去告诉你范爷爷,就我已经在物色了。等范统从大同回来之后,就让人给他做媒去。” 完他转身就走,不做丝毫停留。 整个过程都在被无视的江采薇再也憋不住了,一个轻掠拦住了张儒的去路,张开双臂,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是因为生气而涌出的红晕:“你很讨厌我?” 张儒略微有些诧异:“姑娘为何如此问?” “三人同来,你唯独无视我的存在,这还不是讨厌吗?”江采薇的表现有些咄咄逼人。 张儒尴尬道:“第一,姑娘你是借住在侯府,我没有求着你来。第二,你我今日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谈不上有多熟稔。我对你谈不上讨厌,但是也绝对不会很欢迎。在我不知道你的最终目的之前,我想我不会跟你过多的交流。” 江采薇怒道:“你以为姑奶奶想住在你这破侯府啊!” 张儒笑道:“既然不愿意,姑娘请便,待会我会让下人去把屋子收拾出来。” “你.”江采薇显然被气坏了,指甲扎在掌心都没有察觉。 马同袍和屠胡生怕两人会吵起来,赶紧过来劝架,一个拉着张儒一个拉着江采薇,都是替对方在话。 马同袍:“江姐姐你别生气,我大大就是这牛脾气,以前七七姐姐在的时候也这么的。其实我大大人很好的,只是不太善于表达,所以很多时候经常错话。” 屠胡将张儒拉到一边:“侯爷,您别生气了,江姐姐人真的很不错。我知道我不该给您招惹这些麻烦,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大哥一样的存在。我就快要离开中原了,也不知道去了草原之后能不能活着再见面。七七姐姐走了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我们几个都知道,他很心痛。可是人是要向前看的,七七姐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 张儒压着火气道:“是王周那王八蛋教你这么的?” 整个侯府,除了王周会闲着没事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之外,其他人都不会这么多事。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周。 屠胡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范无咎爷爷有几次看到您在以前那间房里面哭,回来之后跟我们了,我们才决定帮帮您的。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已经死在鸦角山关城了。作为属下,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上司这样,作为弟弟,我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长这样。” 张儒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手无力伸出,轻轻拍了拍屠胡的肩膀:“有些事,你不懂的。以后别忙活这些事了,我心里有底,大人的事,你们孩子不懂。” 一向对张儒敬畏有加的屠胡这才没有听话,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我已经不了,我知道我们误会了你,我也知道你心中的苦,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呐!” 张儒脸色忽变,咬住后槽牙,很久很久,才轻叹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完,他健步如飞的逃开了。 这个问题他不想谈,也不想去触及,因为一旦触及,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原地被马同袍死死拉住的江采薇气得跳脚,却拿张儒没有半办法。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利用张儒和锦衣卫,为大同那位长辈报仇。可是一来一个月,却连见到张儒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美丽女子,在心理上某些方面,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回到客房,马同袍和屠胡的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心里在想着某人的话,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离了他就报不了仇。 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江采薇对张儒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毕竟,大明百年都难得出一个二十多岁的侯爷,更何况张儒还是一个手握权柄的侯爷。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开始翩飞,难道我真的这么让人讨厌?难道我连让他正眼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念头一冒出来,江采薇顿时大惊失色,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你的脸皮真的就这么厚?江采薇,你就这么赖皮?心里问了自己两个问题之后,江采薇十分执拗的打行囊,在入夜之前离开了定边侯府。 江采薇离开之后,两个家伙很不开心,一个老家伙也不开心,但是他们都将不开心埋藏在心中。 和江采薇的出现一样,江采薇的离开依然没让张儒放在心上,因为此时,一件更重要的事,让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彻底泡汤了。 弘治二年四月初一,在原定历史上貌似是二月就应该死去的延绥总兵余子俊,被病魔折磨得枯瘦如柴之后,终于还是撒手人寰了。 本应该跟随张儒然后进入锦衣卫的余声被很不负责任的丢进十二团营中的神机营之后,这还是他头一次拜访张儒。 “侯爷,我爹,走了。”余很平静地道。 张儒猛然站起,心中滋味莫名。 “什么时候的事?”张儒深吸了一口气。 余声道:“七八天前,我刚得到消息。” 张儒揉着太阳穴沉吟片刻:“回去看看吧!送他最后一程。” “恩。”余声没多的,听张儒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他跟父亲关系本来就不好,可当真听到噩耗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受不了。 只不过他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这一切他都没在张儒面前表露出来。 张儒开始头痛,不是因为余子俊跟他的交情有多深,而是余子俊一死,延绥总兵的位置空缺,他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第二百八十二章:总兵人选 ? cpa300_4;  张儒知道消息不久后,内阁几位大学士也相继得到了消息。几个老头同样头疼,问题跟张儒所遭遇的问题一致,那就是延绥总兵人选的问题。 刘吉倒是有心要弄些自己人到关键岗位上,可一想到某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之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这日,朱佑樘将内阁几位大臣和能算得上他心腹的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九边总督张儒都叫到了东暖阁。 大家都知道皇帝的用意何在,可面对皇帝询问的目光,却没一个人主动开口。 张儒灵机一动,率先打破沉默:“臣有一人举荐。” 朱佑樘喜道:“哦,不知文轩所荐何人?” 几个大臣也都满怀希望的看向他,都想知道他举荐的是什么人。 张儒道:“大同总兵亲卫马璁,能征善战,又是知兵之人,可担此任。” 一听是马璁,马文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臣以为,定边侯所荐不妥。” 其他几人都感到诧异,这马文升可是通过张儒举荐才稳坐兵部尚书之位的,莫非才刚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他就要反水了? 朱佑樘也是一脸耐人寻味的微笑,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马文升老脸一红:“马璁此人,时年二十有五,年纪轻轻,有待磨砺。虽跟随大同总兵杨荣,知晓些许兵事,却难以担当重任。延绥一镇,兵马数万,一个亲卫统领,没有那个能力统帅如此之多的边军。” 张儒似笑非笑道:“哦,马尚书对这个马璁倒是挺了解嘛!” 其他几人不知道马璁和马文升之间的关系,他却是十分清楚的。当初马璁这个刺头之所以会被他看上,其中也有马文升的关系。、 马文升尴尬道:“侯爷就不要取笑下官了,马璁乃下官之子,下官能不了解么!” 其他几人这才恍然大悟,感情马文升不是要反水,而是张儒举荐的人实在是不能当这个延绥总兵的。 如果,m.♂.co↘mstyle_tt;马璁当了延绥总兵,那么他们父子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一镇总兵,就算皇帝不猜疑,其他地方的总兵也会生出嫌隙。 张儒又道:“好吧!既然马尚书马璁难以担当重任,臣再举荐一人。臣麾下锦衣卫千户王周,行事周密,为人谨慎,应该能够担当大任。” 这回轮到王恕苦着脸了。 和马璁不同,其他几位大臣可是都知道王周是王恕的庶孙的。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侯爷,就不要消遣我等了。” 王周存在的问题跟马璁差不多,都是太年轻。 不是因为他们年轻就看不起年轻人,而是他们的经历和阅历都比不上年长的人,就算心思纯熟,也很难驾驭几万人马的大阵仗。 历史上倒不是没有少年老成的英才,可像张儒这样妖孽的人实在是太过稀少了。延绥总兵的位置十分重要,这些大臣几乎都有一致的意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要延绥总兵位置上的这个人不要做出太过出格的事,对朝廷就没有害处。不求那人能够开疆拓土,至少要能够守卫边疆。 张儒故作不悦:“几位大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倒是选一个出来啊!” 朱佑樘也帮腔道:“是啊,几位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众人皆呐呐不言,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他们早就开口话了,哪里还轮得到张儒乱推荐一气。 见火候差不多了,张儒这才道:“臣举荐一人。” 几个老臣对张儒举荐的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除了马文升和王恕,其他几人基本上连目光都没落到他身上。 倒是对他颇为了解的朱佑樘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得到许可之后,张儒道:“臣举荐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大夏,此人通晓兵事,办事老成,为人正直,乃延绥总兵的不二人选。” “这刘大夏何许人也?”朱佑樘好奇问道。 刘吉站出来解释道:“刘大夏此人乃天顺八年进士,选为庶吉士,湖广华容人,成化元年授兵部职方司主事,成化十一年升任职方司郎中。后因得罪权宦汪直而遭廷杖,为怀恩搭救才勉强逃出生天。其父逝世,其心灰意冷之下回家奔丧,而今已经出服,应该能用。” 王恕和马文升等人对刘大夏不是很了解,以为刘吉是为了拍张儒的马屁才站出来帮着话,心中对刘吉此等做派十分不屑。 他们两人虽然都是被张儒举荐才身居高位的,但是两人都不屑于去拍张儒的马屁,公事私事,都分得清清楚楚。私下里对张儒感激归感激,但是公事上,两人可从来都不会因为张儒的权势很恩情就妥协。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邱濬竟然也站出来赞同道:“文轩所选之人着实合适,刘大夏与余子俊相交不浅,昔日余子俊为兵部尚书之时,刘大夏便是得力臂膀。九边重地兵事,刘大夏也十分清楚。” 邱濬完,刘健竟然没有反驳,这时候王恕和马文升才恍然大悟,感情这位侯爷推荐的人,还真是十分合适去延绥当总兵的人选。 朱佑樘头,又看向刘健:“刘师傅可有什么意见?” 刘健笑道:“老臣无异议,本来老臣是决定让刘大夏去广东上任的,不过既然几位大人都觉得刘大夏适合延绥总兵一职,这广东右布政使,估计得另选贤能了。”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就拟旨召刘大夏回京述职,不日赶赴延绥镇。”朱佑樘从善如流,很痛快的答应了。 又商讨了一下其他的国事之后,其他人都忙自己的去了,唯有张儒留了下来。 朱佑樘见张儒一脸疲惫之色,忍不住劝道:“文轩,别太折磨自己了,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休息。” 张儒摇头苦笑:“陛下,不是臣不想休息,而是大明的现状,容不得臣休息。开海禁一事在朝堂上依然纷争不,陛下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事,而且天津那边的阻力马上就会出现,到时候,还有咱们忙活的时候。”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在折磨自己啊!” 张儒无所谓的道:“陛下不是一样,每天批阅奏折都是要弄到深更半夜。到底,咱们都是苦命人,没办法!” 朱佑樘哑然失笑,良久,问道:“你就没想过再找?” 张儒脸色微变,淡淡道:“陛下见谅,臣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朱佑樘有些失望的搓了搓手,然后故作轻松道:“好,那你你想谈什么问题。” 张儒道:“陛下能否让马文升之子马璁去延绥当个副总兵?” 副总兵的官职也不低,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够得到的,这一,朱佑樘不觉得张儒不知道。可是他明明知道这一,却偏偏提出这个意见,用意何在? 朱佑樘皱眉道:“朕需要一个理由。” 张儒道:“第一,马璁是咱们自己人,海禁一开,九边边军是迟早要动的,能够安插一些咱们自己的人进去,现在尽量安插进去。第二,刘大夏为人正直,做事勤恳,但是他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那就是有时候做事太过迂腐,这样的人身边,最好是能够安排一个灵活一些的人,否则,延绥兵事,步履维艰。第三,马璁是马文升的儿子,马文升的能力很强,他们父子可以配合,将那些隐藏在边军之中的蛀虫揪出来。” 朱佑樘想了想道:“可你要知道马文升是兵部尚书,他儿子如果成为延绥总兵,过不了几年刘大夏调任之后,他便很有可能是延绥总兵。不朕是否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内阁几位大学士也不会同意的。” 张儒笑道:“这个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陛下能信任臣,难道就不能信任另外一个年轻人?” 朱佑樘道:“容朕考虑考虑吧!” 他可以信任张儒,那是因为张儒对他有很多次的救命之恩,而且彼此之间能够剖心置腹的交流。可是马璁不同,马文升也不同。 张儒头道:“恩,陛下先考虑。对了,臣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 “什么事?”朱佑樘回过神来问道。 张儒道:“臣想卸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如今牟斌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锦衣卫有臣没臣,已经没有多大差别了。过几天臣打算去南京拜访拜访魏国公,探探他对开海禁的态度。” 朱佑樘眉头紧锁:“锦衣卫可是你的护身符,你就这么扔了?南京那位可不是好招惹的,你去那边,安全有保证吗?” 张儒很轻松的开解道:“陛下别忘了,这大明只要一日在陛下手中,臣的附身符便是陛下。普天之下,除了陛下之外,可没人能对臣怎么样。魏国公的态度很重要,如果他不表态,将来会给开海禁带来不的麻烦的。” “容朕考虑考虑吧!”朱佑樘难得的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要考虑考虑。 南京的水很深,他不希望张儒以身犯险。可是看张儒的样子,好像又铁了心去南京,所以朱佑樘很纠结。 第二百八十三章:牟斌的爆发 ? cpa300_4;  朱佑樘这一考虑,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张儒过得倒还算清闲,每天在侯府督促马同袍和屠胡学习,顺便跟俩子沟通沟通各自的想法。 不过这半个月倒是让听到消息的范统从大同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张儒问他为何没有调令擅自行动,他我是大人的亲卫,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对这个耿直的汉子,张儒还真是有火发不出,最后直接一脚将王周这个泄露了秘密的家伙踢到大同去了事。 弘治二年五月初三,大朝会上朱佑樘正式同意张儒请辞锦衣卫指挥使的奏折,确认牟斌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当天晚上,牟斌醉醺醺的跑到侯府,指名道姓要见张儒。 姜伟见他喝了不少了,劝道:“牟大人,您醉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老姜,你们是不是都早就知道大人的打算了?呵呵,都他娘的一个个瞒着老子,暗地里蔫坏,连你这个出了名的老实人都知道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撒尿了。口口声声是自家兄弟,他奶奶个熊的,你和张文轩有一个算一个,从来都没将老子当过自己人。”脸上带着酡红的牟斌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溅了姜伟一脸。 姜伟则颇有唾面自干的意思,任由牟斌抓着他骂,也不话,只是站在那里,上身笔挺。 牟斌骂了好一阵,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姜伟反而被他拉着慢慢的走进了侯府之中。 离书房还有几条路的距离,姜伟一把拉住牟斌:“牟大人,你真的喝醉了,侯爷已经休息了,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滚蛋,老子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你只是一个的千户,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话。我要见张文轩,老子要问问他,他是不是把那所谓的理想当成随便谁都能上的了。他轻轻松松抛开了落得个清净,倒把什么事都压老子身上了,凭什么!”牟斌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大声嚷嚷。 早已知道牟斌到来却避而不见的张儒将牟斌骂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过了好一阵,听nnnn,m.↘.comstyle_tt;到牟斌的声音离书房越来越近,他无奈之下,只好走了出来。 才走出去不过十几步,就看到牟斌抬手在姜伟脸上拍打着,脚步踉踉跄跄,口中胡乱嘟囔。 张儒面色一寒,快步走了过去。 一看到张儒现身,牟斌立马来了精神:“张文轩,诓骗老子进东司房,然后要搞什么大明盛世,现在自己成乌龟了。老子揍死你个的,让你骗老子。” 被酒精弄得有些神志不清的牟斌抬手对准张儒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速度并不快,以张儒的身手完全可以躲过去,可是他根本就没想着躲避,而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随即,牟斌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范统抬腿就是一脚踹在牟斌膝弯。 张儒面无表情道:“姜伟,让他醒醒酒。” 瘸了腿的姜伟健步如飞,二话没提着一桶冰冷的井水当头淋下,牟斌打了个哆嗦,当场清醒了不少。 张儒脸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可想而知那一巴掌有多重。 “醒了?”张儒愣愣问道。 牟斌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头。 “姜伟,给他找身衣裳,换了衣服来书房见我。”完,张儒转身就走。 对牟斌根本就没好脸色的姜伟气哄哄的带着牟斌去换衣服,没多会,穿上了干衣服的牟斌就被带到了书房。 几人一进书房,张儒就挥手示意范统和姜伟出去,然后眼睛紧紧盯着有些不敢看自己的牟斌:“你觉得我抛弃了你?你觉得我当了缩头乌龟?” 牟斌没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是默认了张儒的法。 张儒又道:“你觉得是有我压在你头上舒服,还是没有人压在你头上舒服?我一直觉得我不需要解释得太清楚,你就能够懂,没想到,你还是不懂。” 牟斌抬头,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不懂的,我有什么资格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这一切都是大人你一手创建的。我根本没做过什么,可是大人二话不就让陛下把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给了我。难道大人不是想退却了?大人敢自己不是想退怯了?” 张儒喝道:“我当然敢!锦衣卫指挥使、九边总督、定边侯,三个职位我都占着,抛开一个定边侯的爵位不,就九边总督和锦衣卫指挥使,哪一个职位不是守卫重兵的!陛下信任我,可是朝臣呢?海禁一事,已经惹了朝中大臣不快,而且想让我倒台的不是一个两个。锦衣卫是天子近卫,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我这个天子近臣可以以保护陛下为由占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可是而今朝纲稳定,我还有什么理由占着这个位置? 一旦让那些文官反应过来,京城锦衣卫和九边重镇的兵权,便是能够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枷锁。 到时候别是所谓的宏图伟业,就是想好好活下去都是个莫大的难题。” “这和我们事先好的不一样。”牟斌依然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张儒没好气道:“什么东西都在变,很多事情不能用以前的目光来看待。” 牟斌略带失望道:“大人既然坚持离开锦衣卫,牟斌没有别的好。大人放心,锦衣卫还是那个锦衣卫,只是少了一个牟斌而已。” 没想到因为自己没有事先跟他商量,竟然让牟斌心生去意,张儒恼怒道:“你什么?” “我明日会请辞。”牟斌坚定道。 “你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 “大人为什么觉得牟斌有这个能力掌管锦衣卫?难道大人就不怕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在我手中再度陷入死局?”牟斌疑惑道。 张儒道:“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要达到我所描述的太平盛世,需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事实上,锦衣卫的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你完全有那个能力管好锦衣卫。我不可能事事事必躬亲,必须要有人帮我,才能朝着那个目标不断前进。” 牟斌想了想道:“大人,我想考虑考虑。” 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心结,短时间内很难做出抉择,张儒也没逼牟斌,温和道:“不急,你慢慢考虑,也别急着要请辞。” 牟斌神情恍惚的了头,然后踉踉跄跄朝外面走去。 之所以会有这一刻的爆发,跟之前王周等人的排斥不无关系。大家都是张儒的心腹,可是他却被其他人排斥着。偏偏张儒找他谈过话,很多东西,为了那个所谓的大明盛世,牟斌有苦难言。 就算是他自己最心腹的手下,他也不能,以至于锦衣卫派系分明。支持张儒的东司房老兄弟们对牟斌不屑一顾,支持牟斌的新兴势力对张儒暗生怨怼之心。 这一切的承受者,都是牟斌一个人。 所以他需要一个时间去考虑,考虑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考虑该如何看待他和张儒之间的关系,考虑到底应不应该执掌锦衣卫。 当初之所以故意造成锦衣卫这样的局面,张儒是有自己考虑的。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一旦自己要着手改革,势必会站在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对立面。而作为他直属力量的锦衣卫,如果有这么一个跟自己唱对台戏而且跟文官关系不错的人存在,那么将来锦衣卫指挥使的成功过渡,就不会有什么阻力。 把北镇抚司的事交给牟斌,然后让牟斌剿匪,让牟斌训练后面的新人,故意让牟斌培植亲信。甚至在去岁京察的时候,他都是让牟斌去配合吏部尚书王恕。 无形之中,牟斌给文官乃至整个朝堂的印象就是,他跟张儒是貌合神离的,他们之间有嫌隙。 而这种效果,正是张儒最想要的。 两人的谈话,外面一直紧张守候的姜伟和范统听得清清楚楚,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误会了牟斌。 一个人在突然得到权势之后,依然能够保持那份本心,是殊为不易的事情。然而这世间有太多人在骤然得到权势之后而失去本心,所以牟斌一直保持初心,是弥足珍贵的。 张儒很想他当场就答应,可惜只是想而已。他无法自私的要求一个背着无数骂名的兄弟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无法绝情的让牟斌一个人承担很多风风雨雨。 以后,他身边的这些人势必是要独当一面的。 一夜未睡的张儒一直都在考虑,到底应不应该将牟斌置于险地,可惜,一直到天亮雄鸡唱晓,他也没能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南京之行迫在眉睫,自从上次魏国公府的人吃了个闭门羹之后,这么长时间了,南京那边一反应都没有。 越是平静,张儒就越不敢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魏国公府的沉默,背后有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二百八十四章:误会 ? cpa300_4;  几份精心准备的礼物是从京城各个地方搜罗而来的,虽然算不上珍贵,却颇费了些心思。 从锦衣卫中选出来护送的人手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包括黄图、张富贵在内的精干力量,几乎在这几天时间里被抽调一空。 这里所的锦衣卫精干力量,只是张儒麾下的人马,不包括牟斌麾下的人马。 由于张儒不停的刻意给牟斌创造机会,论单体能力可能牟斌麾下的人比不上黄图和张富贵等人,不过群体能力,比之这些精锐却不遑多让。 这些人一离开,不等还在考虑之中的牟斌发话,他手下的人立马就开始安插自己人占据主要位置。 这对于他们来,几乎是本能反应。 一旬之后,一切准备妥当,张儒进宫辞行。 在他十分熟悉的东暖阁内,却遇到了一个自己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要考虑,一考虑就考虑了一旬时间的牟斌。 听到覃吉声张儒求见,朱佑樘又笑着了声请,牟斌弓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个动作很快便消失了,却被一直都在观察牟斌的覃吉尽收眼底。 张儒进入东暖阁后,看到牟斌,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朱佑樘道:“陛下今日难得清闲,这跟牟大人在聊什么国家大事呢?” 朱佑樘很轻松地道:“还能聊什么,无非就是聊一聊以后锦衣卫的发展而已。文轩你是不知道,那些大臣得知你要离开京城,最近几天都消停了不少,听牟斌有不少大臣都在私下里宴饮,庆祝你的离开。” 张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我还真是万人嫌,人还没走,就有人巴巴的盼着我走了。” 牟斌见缝插针朝张儒拱了拱手:“下官见过侯爷。” 张儒理都不理牟斌,看着朱佑樘道:“陛下,臣明日启程前往应天府,今日特来辞行。” 朱佑樘哈哈大笑:“你一走,京城估计得跟过年一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m.♂.comstyle_tt;张儒以手抚额:“唉.陛下这么一,臣倒是有些不想走了,真想看看那些家伙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 完全被忽视了的牟斌尴尬的站在原地,双手抬在空中,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覃吉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牟斌的尴尬,轻声细气提醒:“侯爷,牟大人向你问好呢!” 张儒冷冷瞥了覃吉一眼,似乎在怪他多管闲事,而后转向牟斌,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呦,原来是牟指挥使当面,侯眼拙,一时没认出来,指挥使大人大人大量,可不要见怪。” 牟斌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之前张儒帮着从朱佑樘这里讨要的斗牛服了,而是一件蟒袍。要知道这蟒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皇帝能够赐給牟斌一件蟒袍,足见他对牟斌有多看重。 看似恭维,实则讽刺。 话里有话的言语让牟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低头讪讪道:“侯爷严重了,是下官声音太,怪不得侯爷。陛下,侯爷,臣先告退。” 张儒一把抓住牟斌的蟒袍,笑眯眯道:“牟大人急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聊聊也没什么。呦呵,这衣服不错,恩,跟覃公公有得一拼。” 覃吉身上穿着的也是蟒袍,因为他是一个宦官,是天子身边的人,穿蟒袍并不代表有其他意味。这一上面,覃吉跟牟斌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被比喻成一个宦官,牟斌就是不想跟张儒有争吵,也不由有些怒气。 其实他是有些心虚的,那天跟张儒自己要考虑,可是考虑的时间这么长,偏偏一直都没给过张儒这个老上司任何答复。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他没有答复张儒,却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出现在东暖阁内。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张儒,就算换一个人,只怕心里也不会太舒服。 只是张儒发泄心中不忿的方法有些特殊,那骂人不带脏字的方法,着实让牟斌有些难以接受。 一起共事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发现,张儒竟然是这样一个阴狠的人。 朱佑樘也看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了,赶紧站出来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文轩,牟斌是朕叫进宫来的。” 张儒目光森冷:“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 完,他直接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给朱佑樘话的机会。 牟斌张了张嘴想要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没能出口。 直到张儒快走到门口,朱佑樘才醒悟过来,张嘴大喊:“文轩,文轩,虎哥!” 喊文轩的时候,张儒没有停住脚步,虎哥两个字,却让他浑身一震,停住了脚步。不过他没有转身,而是站在原地了一句:“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什么时候这份信任消失无踪了,彼此之间的情分也就淡了。陛下珍重,臣告退。” 朱佑樘站在原地,嘴巴微张,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知道和自己从一起长大的奶兄弟是个心性很高的人,他叫牟斌进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牟斌抓紧对京中官员的监控而已。甚至牟斌进宫的时候都是萧敬亲自领着的,如果有意隐瞒,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让牟斌进宫。 可是没想到,牟斌的进宫,却让张儒误会了。 作为皇帝,他没有必要解释,可是作为兄弟,他觉得有必要给张儒一个解释。 在张儒离开没多久之后,朱佑樘有些颓丧的让牟斌回去好好处理锦衣卫的事,然后带着覃吉换上便服,在已经成了老供奉的许海保护下,出宫前往定边侯府。 牟斌心中五味杂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老上司了,今日在东暖阁那一刻,他从张儒脸上看到了失望。 那种失望,就像时候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因为背不出三字经而被先生责罚,在责罚过后先生眼中露出来的神情。 张儒对他有知遇之恩,如果不是张儒,或许他还在北镇抚司当一个的校尉,或许,他已经被清除出去了。就算平稳发展,他的仕途也不会如此顺畅,至少,他不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 出宫之后他想都没想就直奔定边侯府,可是门口两人却脸色冰冷的拦住了他的去路:“侯爷吩咐了,今儿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你们不认识我?我要见侯爷。”牟斌没想到几个离开了锦衣卫的无名卒都敢拦住自己的去路,有些恼怒地道。 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谁能不认识。不过指挥使大人如果要找侯爷麻烦的话,还请拿出证据来。不然大人也可以让北镇抚司的缇骑把侯府给围了,然后把侯爷抓走。” 话的是黄图,在锦衣卫一直被牟斌打压的黄图。 侯爷是冷着脸回来的,刚回来没多久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露面,而马上,牟斌就了,用膝盖想想都知道,铁定是牟斌得罪了侯爷。 牟斌指着黄图道:“你.” 黄图也挺光棍,从腰间摘下一块铁牌子:“指挥使大人如果觉得属下忤逆犯上,大可将属下赶出锦衣卫。反正没了侯爷的锦衣卫,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被气得七窍生烟的牟斌差没冲过去揍黄图两巴掌,好在还保留着些许理智,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正在僵持之际,朱佑樘带着许海和覃吉正好过来了,看到门口的牟斌,朱佑樘了头,然后对黄图道:“去禀报一声,就宫中故人来访。” 已经到了侯府门口,隐瞒身份已经没了必要,不过朱佑樘不是一个喜欢用身份压人的人,所以只是宫中故人,而没有自称朕。 再了,他现在来是以兄弟的身份拜访张儒这个兄长,而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屈尊来定边侯府。 黄图一愣,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那个脸色有些病态白的年轻人的穿着打扮,同时也看了看他身边的覃吉和许海。好一会之后,一个称呼钻进黄图脑海中,他立马双膝跪地:“臣锦衣卫百户黄图,参见陛下!” 朱佑樘抬了抬手,语气急促:“起来吧!带我进去。” 黄图这次没有刁难,马上爬起来带着朱佑樘朝张儒的书房走去。牟斌也想跟着进去,可是还跪在地上的两个残疾前任锦衣卫,却硬生生站起来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经历过战火的汉子可以在皇帝面前跪下,却不意味着他们会对牟斌低头。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黄图的声音:“侯爷,陛下来了。” 张儒没做声,手里握着绣春刀,一块白布正在慢慢的擦拭着绣春刀光滑的刀身。 “咚咚咚。” “侯爷?”黄图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句。 这次,里面的张儒有了反应:“不见。” 普天之下,敢在皇帝来了还不见的,怕也只有张儒这么独一号了。 朱佑樘一都不生气,反而有些低声下气道:“虎哥,你真的误会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金陵 牟斌在侯府外面苦守一夜,直到第二天张儒带着队伍离开都没能见到张儒,最后,这位锦衣卫新任指挥使,神情萧索的离开了定边侯府。 从京城顺天府到南京应天府路途遥远,所幸张儒一行都是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虽然辛苦,所用的时间倒是不是很多。 到达南京的时候,正好是江南最为美丽的五月,说江南风景温润如玉,那诗词中的描述一点都做不得假。 天气回暖,大地复苏,萧索的北方都没了那种光秃秃一片的景象,就更不要说温润如玉的南方了。 官道两旁种植着的绿树尽情在微风中摇曳着枝桠,已经接近南京城,所以队伍放慢了脚步,而且官道上行人比较多,也不方便纵马疾驰。 这次来南京只带了一百五十多人,北镇抚司下辖十四个卫所的千户几乎被抽调光了,这样既可以留给牟斌发挥的余地,也可以让自己的人抽身出来。 不过张儒算是留了一手,以前东司房第一批他亲自带出来的锦衣卫中,官职在百户和百户以下的,他是一个都没动。不管牟斌是不是真的存着其他心思,如果真到了要翻脸的时候,他至少能够保证锦衣卫有六成人马听候调遣。 本来还没什么事,老百姓走老百姓的,他们这一行近两百人慢慢骑马跟在后面,可是就在离金陵城不过一里地左右的时候,远远能够看到的金陵城内突然出来一支马队。 这支队伍大约三十人左右,马背上的骑手都是身手矫健之辈,马的速度很快,才几个呼吸时间,就冲到了人群附近。 “闪开闪开!”马背上的骑手挥舞着手里的长鞭抽向堵住了官道的百姓。 年轻一些的老百姓快速朝官道两边跳开,可是年老体弱的人却躲避不及,一个老者和两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子。 为了保护怀里的孩子,两个看上去像农妇的妇人躬下身子,将怀子深深的藏进怀中,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扛了一鞭子。 已经是五月天了,江南天气本就比北方要暖和,身上穿着也比较单薄,一鞭子下去,带着倒刺的鞭子直接从几人身上带走了一片血肉。 可马背上的汉子视若无睹,见依然有人当着去路,再次挥动长鞭。 一马当先的张儒看到那两个很普通的妇人下意识的动作的时候,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安乐堂保护自己和朱佑樘时的情景。 情急之下,他也没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抓起马鞭直接甩了出去。 马鞭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那个挥舞鞭子的汉子,那汉子大惊,匆忙之中连鞭子都丢了,身体一矮,整个人伏在马背上,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击。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张儒已经骑马上前,目光森冷的在他身上打转。 马背上的汉子年约三十,一身短打劲装掩饰不住浑身肌肉,左脸一侧有块青紫色胎记,一双三角眼正乜着眼打量张儒。 “哪个不要命的,敢管你爷爷我的闲事。”明明已经看到张儒身后有大概两百人的马队,那三角眼的汉子依然不知好歹的骂道。 “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是管道吗?管道纵马,伤了人怎么办!”张儒厉声喝道。 那三角眼汉子乜眼不屑道:“这些贱民,死了便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赶紧让开,大爷还有事,没时间跟你纠缠。” 张儒冷哼道:“我要是不让开呢?” 三角眼汉子眼中厉芒一闪,骤然出手,双腿一夹马腹,腰间腰刀出鞘,竟然不管不顾朝张儒当头砍去。 本以为对方只不过是跋扈些,没想到竟然猖狂到了这个地步,张儒冷哼一声,身体往后躺,躲过了快如闪电的一刀。然后在起身的瞬间拔出了腰间绣春刀,反手一刀砍在对方的马臀上。 吃痛的战马嘶鸣一声,疯狂的朝前面跑去。 前面就是数百锦衣卫,那汉子脸色大变,目光流转,竟然抬手就是一刀,锋利的刀锋直接将马脑袋砍了下来。 马血喷出,洒在地面上,染红了一小片土地。战马四蹄跪地,颓然倒下。 三角眼汉子一个鹞子翻身,转身之后朝张儒冲了过去。 张儒也不策马上前,只是在那汉子即将到达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已经和他有了默契的战马脖颈。战马扬蹄,直接将那三角眼汉子给踹飞了出去。 那汉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将已经脱手而出的腰刀拾起,再次冲了上去。 对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张儒还是颇为赞赏的,只可惜,那三角眼汉子草菅人命在先,出言不逊在后,张儒已经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了。 这次,张儒不再留手,从战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绣春刀从上往下劈向三角眼汉子的脑袋。他出手的速度很快,那汉子见状大惊,此时也只能勉强抬手用腰刀格挡。 只可惜,他低估了张儒手上的力道。 兵刃交错,汉子只觉虎口一麻,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沿着小臂臂骨传到肩膀处。腰刀带着一道口子落地,虎口直接流出丝丝鲜血。 一个交锋,这汉子的一条右臂就被张儒给废了。 张儒看都不看便还刀入鞘,然后冷冷的看着汉子:“现在,可以跟我说道说道了么?” 汉子咬着牙,牙缝之间隐约可见血丝,已经落得如此田地,他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儒,狞声道:“小子,不管你有多大的背景,竟然敢在金陵城招惹爷爷我,你会后悔的。” 张儒冷冷道:“我很期待你让我后悔,不过现在,我想让你告诉我,你是谁,是什么样的要紧事,竟然让你罔顾百姓性命。” 身后,那汉子带着的二三十骑有躁动的倾向,不过这汉子做了个十分古怪的手势后,那些人并没有进攻。 这个小动作没瞒过张儒的双眼,他心里不由暗忖:这小子看上去也不像表面上那么莽撞,敢用二三十骑跟数百骑对峙,他哪里来的底气? 正想着,三角眼汉子说话了:“小子,你爷爷是金吾前卫卫指挥使,此番外出有重要军务要处置。拦了老子的去路,还敢打伤老子,耽误了朝廷大事,老子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张儒轻蔑道:“看不出一个二流子模样的人,竟然还是朝廷命官。你当我是傻子不成?如果是重要军务,你会便衣出行?如果是重要军务,需要你这个南京金吾前卫的卫指挥使亲自前往?” 南京的卫很多,北平四十八个,南京作为曾经的国都,足足有四十九个。一个卫指挥使是掌控五千人的军官,一般军务,根本不需要卫指挥使亲自出面。就算真如这汉子口中所说是紧急军务,作为拱卫南京的金吾卫指挥使,也不可能便衣出行。 三角眼汉子脸色连变数次,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卫指挥使,只是一个千总而已。而且这次出行,他的目的也不是紧急军务,而是一些私人事情要处理。 没想到对方还是个懂行的,他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 心中开始思索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毕竟他在金陵这一亩三分地上横行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张儒这号人物。 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富家公子,可手底下的功夫却极为硬,一般的富家公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本事。而且对方的行事大有行伍之风,这就愈发让他不敢小觑了。 三角眼汉子还在考虑,张儒已经挥手示意身后的二百骑兵将那几十个人团团围住,周围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都跑下官道躲到一边荒地上去了。 一众被围起来的汉子神情略微有些慌张,毕竟自家大人都被对方拿下了,他们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反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那三角眼汉子身上,不等三角眼汉子发话,那些看上去只是护卫身份的人竟然纷纷从马鞍下面的挂袋里掏出了军中才有的轻弩。 面对这么多明晃晃的弩箭,本来想做困兽斗的一众军汉再也没反抗的心思了,这可是要人命的东西,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这种玩笑。 锦衣卫在范统的带领下将那些人的兵器下了,然后让那些军汉一个个蹲在地上等候张儒发落。 “既然来了,不妨去这位指挥使大人的营房看看!”张儒冷冷道。 金陵四十九卫的营房几乎全部在南京城外,唯有金吾前卫和金吾左卫的营房是在外城内部的。 一行人直奔金吾前卫驻地,到达驻地之后,大家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军营,竟然成了养猪场。 本该住人的营房里面圈养着猪,本应该用来训练的校场上到处都是奔跑的鸡鸭。 看到这一幕,张儒不怒反笑:“好,好一个金吾前卫,我大明竟然是靠着这些畜生上阵杀敌的。好啊!金吾前卫威武,壮哉!” 三角眼汉子的嚣张气焰彻底被打压下去,羞愧的低下了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金吾卫 “还知道不好意思,不错,证明你还有点廉耻之心。朝廷每年耗费大量国帑,养着九边百万边军,养着你们这些卫所军人,难道你们就是这样报效国家的?”张儒言辞越来越严厉,手指头几乎已经戳到了那三角眼的汉子脸上。 周围被压着来营房的军汉全部低着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一行人的大动作还是引来了金陵城中其他人的注意,张儒才骂了那三角眼汉子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有人带着大队人马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 三角眼汉子是有苦难言,他只是一个千总而已,金吾前卫四个千总,上面还有卫指挥使,他一个小人物,哪里有资格决定营房是不是住人。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而且对方将他当成了金吾前卫的指挥使。 看到那带着大队人马过来的金甲将领,三角眼汉子眼中闪过希冀的光芒:他娘的,总算是有救了。 那金甲汉子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身上是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的链子甲,一看就知道这人并非久经战阵的骁将。任何一个合格的将领,只要经历过战场的洗礼,都不会将原本就晃眼的链子甲镀成金色。要知道战场上很多东西都是能够暴露目标的,一军主将穿上金甲,那完全就是个移动的活靶子。 金甲汉子看到三角眼汉子朝自己挤眉弄眼,一腔怒火全部朝张儒发泄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想造反不成!” 换一个身份,抓了朝廷将领,那跟造反还真没什么区别。 能够做到一卫指挥使的人,自然也不是蠢材,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他的手下抓起来,就代表对方的身份也不简单。 至少,对方的身份足以让他不将一个千总放在眼里。 这番色厉内荏的呵斥,不过是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而已。 张儒只是淡淡道:“我看要造反的是你们吧!好好的一个金吾前卫驻军营房,硬生生让你们弄成了养猪场。莫不是觉得山高皇帝远,陛下不知道你们做得这些腌臜事?” 金甲汉子心中一跳,马上收起了小觑之心,朝张儒拱手嗫嚅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张儒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如果可以,你需要告诉我你的身份。至于这里的事情,我自然会去找魏国公问个明白。” “这位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金甲汉子瞬间慌了神,走到张儒身边压低声音道。 对这人的接近,锦衣卫这边没有半点反应,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张儒一个人能对付五个。 张儒毫不留情的回绝了:“不用借一步说话,你就说你是何人,在金陵是何官职就行。其他事情,我自然会找魏国公问个明白,至于你带这么多人来,所谓何来,我不想知道。” 金甲汉子脸色大变,他没料到对方竟然油盐不进,而且还口口声声要找魏国公要个说法。 徐俌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手下人可是知道的,别看魏国公府也掺和了不少拿钱的事,可魏国公却是个刚直不阿的人。 要是让魏国公知道他们拿驻军的营房养猪喂鸡,估计他脑袋上这乌纱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说不得为了给这年轻人一个说法,还得将他充军三千里。 他咬了咬牙,退后两步阴测测道:“你确定不能借一步说话?” 张儒嗤笑道:“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我说的不是畜生语?对你,没有借一步说话的必要。” “我是小公子的人,你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小公子?”金甲汉子依然还抱着希望,希望对方看在徐俌幼子徐怀远的份上能够放过自己。 可惜,张儒是铁了心油盐不进,一点都不在乎地道:“我管你是谁的人,身为朝廷命官,纵容手下官道纵马不说,还将驻军营房当成了养牲口的地方。我要是没见着,你可能能够逍遥法外,但是只要我见着了,你不给出个交代,你让九边重镇那些用命在拼的兄弟情何以堪!” 说罢,张儒抬腿就走。 金甲汉子咬牙切齿道:“站住!既然你不识好歹,就休怪我不讲情面。来人,给本将拿下这些私闯军营重地的反贼!” 反贼两个字,他说得特别重。 张儒大笑道:“哈哈哈,这大明敢说我是反贼的,你算是头一号。” 他说话的时候,对方的人已经有了动静,可是那些人刚刚抽出腰间的腰刀,这边两百轻弩就已经对准了他们的要害部位。 除了一个速度最快的人已经抽刀走了几步之外,其他人都被这些轻弩震住了。那走了几步的军汉看上去军衔还不低,只可惜,他为了表现自己,做得实在太明显了。范统很痛快的给了他一弩箭,弩箭直接射穿了对方的头颅。 被金甲将领带来的人也不过四五百,面对两百可以三连发的轻弩,谁都不敢妄动。 轻弩出现的瞬间,对面那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血腥味,让金陵这些大明腹地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士兵手脚发软。 有几个胆大的倒是还能稳稳握住手中武器,可他们也没勇气上前冲杀。 张儒慢慢走到金甲将领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有时候不要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我敢说就是徐俌也未必敢说自己在金陵能够一手遮天,更别说你了。” “你想怎么样!”金甲将领冷汗直流。 张儒沉声道:“姓名,官衔,为什么这里变成了猪圈,士兵们都到哪里去了。” 金甲将领还想死鸭子嘴硬,可是在说完之后,张儒已经抽出了绣春刀。绣春刀锋利的刀锋紧紧贴着他的脖子,那冰冷的感觉让他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坚持了一小会之后,金甲将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老老实实道:“裘震,南京金吾前卫卫指挥使。金吾前卫伍仟肆佰人的人编制,不过真正做事的人只有一千出头,营房租给了城中富户,其他人的军饷,被吃了。” 张儒恍然大悟,原来是吃空饷。 “其他士兵呢?”张儒又问道。 金甲将领道:“一千多人平时都是在金吾左卫的营房里操练,那边反正也没多少人,不会出现拥挤的情况。” 对方能够主动解释,倒让张儒有些诧异,不过他随即便释然了,面对这些敢明火执仗跟金吾前卫的人对着干的人,就算对方经历过一些小规模战争,也未必敢藏着掖着。 张儒呵呵一笑:“范统,带人,去国公府。” 因为老祖宗的关系而得以永镇南京的魏国公府,在南京城内占地面积极大,算上内宅,怕是有百亩之多。 国公府前面的街道很宽敞,比一般的街道都要宽敞三分,而且这条街显得十分清冷,根本就没有什么商贩,甚至连酒肆客栈都没有。 魏国公府四个大字十分大气,牌匾也很大,甚至比京城保国公府的牌匾还要大几分。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身材笔挺,站在门口目不斜视。和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一样,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就算是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两人也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 直到张儒带着人停在了魏国公府门口,两人这才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张儒,随即,其中一人转身进了国公府。 另外一人看着张儒一行,目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 见有人进去了,张儒也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就这么带着几百人站在原地。 没多久,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褐衣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年约半百,脚步稳健。 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老者就分辨出张儒是领头之人,很有气度的朝张儒拱了拱手:“这位公子兴师动众来国公府,有何贵干?” 这人是国公府的管家,见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在南京这一亩三分地,敢来魏国公府门口撒野的人还真没有。 对方敢带着几百人拿着兵器出现在门口,来头一定不小,说不定就是什么了不得的过江龙。 对这一类人,就算是徐俌都不愿意过分得罪,更不要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了。 对方客气,张儒自然也客气,抬手还礼之后道:“烦请通禀一声,就说定边侯张儒求见魏国公。” 老者一愣,然后大惊失色,连手都不拱了,很干脆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侯爷见谅,小人眼拙,不知侯爷当面,实在是怠慢了,还请侯爷里面坐。” 张儒笑了笑道:“老丈不用客气,还是问过国公之后再说吧!” 老管家既然敢请张儒进去,自然有自己的依仗,没想到张儒根本就不愿意进去,而是执意让他进去请示。 无奈,他只好转身进了侯府。 徐俌正在书房看书,冷不丁听说张儒求见,他一时之间心中纳闷非常,自己貌似跟京城这位新贵没有任何交集,对方为何要来找自己? 当然,张儒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徐俌亲自迎接,张儒也没说自己身上带着圣旨,所以老管家再次出现之后,张儒就跟着进了侯府。 第二百八十八章:魏国公1 客厅内,徐俌已经在主位上坐定,看到张儒之后,他摆出一副笑脸道:“张大人,欢迎欢迎。←,” 国公对侯爷,怎么着也得是张儒先拜见,但是张儒身上还挂着一个九边总督的官职,所以徐俌放下了架子。 张儒也笑道:“国公真是折煞晚辈了,不才张文轩,见过魏国公大人。” 徐俌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张儒坐下之后,他才不无感慨道:“真是年轻有为啊,看到你,老夫瞬间就觉得自己老了。” 张儒道:“国公正值壮年,哪能说老啊!” 其实在明朝,四十岁的年纪已经是能够做爷爷的年纪了。事实上,徐俌也已经做了爷爷。 寒暄了几句之后,徐俌将事情引到了正事上:“不知文轩此来所为何事?” 张儒赧然一笑:“本来是有其他事要跟国公沟通一番,不想刚到金陵,却看到金吾卫的军营成了养猪喂鸡的场所。下面的人也不认识晚辈,晚辈之后求国公爷引见引见了。” “恩?”徐俌眼睛一瞪,这是什么情况?金吾卫的军营成了猪圈?我这个魏国公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 马上,他就想到了锦衣卫身上,虽然现在张儒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可他执掌锦衣卫两年多,要从锦衣卫那边得到些消息应该不难。 紧接着,徐俌就有些恼怒了,不过这怒气的来源不是张儒,而是下面的人。 他实在想不到,他亲自镇守的南京,竟然有人敢将军营重地当成猪圈来对待。这还是张儒来问了,如果传到皇帝耳中,他徐俌该如何自处。 “老李,去把金吾卫的指挥使给老夫叫过来!”徐俌压着怒气道。 自己的人出了纰漏,自己不知道,还需要等到别人来提醒才行,这本身就足以让徐俌生气了。更何况说出实情的是一个从京城来的年轻侯爷,偏生这个侯爷貌似圣眷正隆,他要是在皇帝耳边嘀咕几句,就算他是永镇南京的魏国公,只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儒道:“不用了,那人,我已经带来了。” 徐俌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不过顾忌到彼此之间的面子,他并没有马上发怒,朝被唤作老李的管家说了句叫他进来,然后徐俌就黑着脸不说话了。 不管怎么说,那金吾前卫的指挥使都是他的人,还轮不到张儒来指手画脚。可张儒不仅来指手画脚了,还把人给拿了,徐俌能压着火气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没多会,金甲汉子就被管家给带了进来,徐俌一看到对方身上的金甲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抓起桌上盛有滚烫茶水的茶杯就丢了出去。 那金甲汉子不敢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破碎的茶杯碎片割破了他的脸颊,滚烫的茶水将他半边脸烫得通红。 他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喊痛,只是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心思。 相比于张儒,这个名叫徐梁的金吾前卫指挥使更清楚魏国公徐俌的性格,不管他背后站的是谁,只要魏国公发怒了,在南京,没人能保得住他。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俌沉声道。 徐梁猛然跪地,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公爷饶命,公爷饶命,是属下被猪油蒙了心,想着为兄弟们谋些油水,都是属下的错。” 张儒不怀好意地道:“说得倒是很轻巧嘛,你有那个胆子吃掉四千人的空饷,难道那些空饷还不足以让你剩下的一千来兄弟吃饱穿暖?我大明若是困顿至此,那内阁几位大学士可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徐俌本来还有些不满,听到张儒这么说,他不由皱眉道:“定边侯这是什么意思?” 张儒冷冷道:“公爷莫非不知?” 徐俌也冷着脸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本公怎么可能知道。” 张儒感慨道:“看来公爷是在窝在国公府的时间太长了,这下面的人欺下瞒上,连这种事情都敢瞒着公爷,着实是该死。公爷既然不知,小侯就说与公爷听听,也请公爷评评理,到底是小侯的错,还是这位指挥使大人的错。 今日在城门之外,小侯带着二百北镇抚司缇骑,还没进城,就遇到有人官道纵马。那人自称金吾前卫指挥使,不过现在看来,是那小子诓骗小侯。 那人是不是金吾前卫指挥使暂且不提,南京城繁华,每日来往于官道的百姓不在少数,除了紧急军情,一般在城门口两里地左右是不得纵马狂奔的。 然而这事就发生在小侯眼皮子底下,小侯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拿下那小子之后,那小子说是有紧急军情,可他穿着的是便装,又说自己是一卫指挥使,小侯当时就有些怀疑。 正好还没有拜会过国公,便先决定去看看金吾前卫的军营是什么模样。看看那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公爷也知道,小侯是在大同边镇的沙场上滚过几个来回的,自然不会放过一些细节。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发现,偌大个军营,竟然臭气熏天,原本应该住着朝廷兵卒的营房内,竟然圈养着肥猪,而原本应该是士兵们训练的校场上,到处都是鸡鸭粪便。 小侯当时就想压着那小子来国公府,顺便问问国公爷知不知道这时,没想到这位将军带着四五百人拦住了我等去路,还说要借一步说话。本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借一步说话。 没想到这位将军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妄图让数百兵丁全歼我北镇抚司精锐。还说什么小公子都说没事,你算什么东西。 那么小侯斗胆,在此问问公爷,连我这个定边侯都不算个东西,那么那位小公子,又算是什么东西?” 徐俌脸色大变,听完张儒叙述之后,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逆子!” “老李,马上把那逆子给老夫找回来,老夫今日倒要问问他,到底背着老夫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徐俌大怒。 作为徐俌的小儿子,徐怀远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南京花。虽然爵位不可能落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却可以做一个富家纨绔。 身为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这小子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带着一干家丁到处耀武扬威。 徐俌每天要忙的事有很多,对他又十分溺爱,就算有些事他知道,为了儿子,他也是当做不知道。 可是张儒来了,他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吃空饷的事情徐俌是不知道的,将营房当成养猪的地方,徐俌也是不知道的。他以为儿子只不过是经常在秦淮河的花坊上跟人争风吃醋,以为儿子只是时不时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一下普通人。 在这个父亲心中,儿子虽然顽劣,却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只可惜,这个儿子,终究还是让他老爹失望了。 当管家老李带着几个健壮家仆将他从花坊上带回来的之后,看到坐在客位上的陌生人,宿醉未醒的徐怀远清醒了不少。 如果是一般事,父亲不可能的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把自己叫回来。 他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对徐俌道:“爹,叫孩儿回来有什么事,叫个下人去喊一声便是,何必劳烦李叔。” 徐俌铁青着脸道:“逆子,跪下!” 徐怀远不甘不愿的跪下,口中犹自嘟囔:“干什么啊!” 徐俌站起来伸手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都瞒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徐怀远装模作样的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上个月在清风坊跟人打了一架,上上个月拿了家里五千两银子没跟您说,这个月孩儿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不成器的儿子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好喝个花酒什么的。” 他知道老爹这么生气,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些小事,故意插科打诨,只是为了告诉老爹,我没瞒着你做什么大事。 只可惜,有张儒这个京城来客,又有已经承认了自己罪过的徐梁,他的插科打诨,终究还是瞒不过徐俌。 “徐梁都已经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老夫为什么叫你跪下!”徐俌厉声道。 徐怀远一愣:“哦,您说的是这个事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三百亩上好良田嘛,那薛老头不肯给面子,孩儿只是让人敲打敲打他而已。” 徐梁低着脑袋,手在身后不停拉扯徐怀远的衣服,只可惜这位公子爷置若罔闻。 徐俌抬手给了徐怀远一巴掌:“我看你是要翻了天了!你圈地也就算了,还敢动用朝廷军队。说,金吾卫营地的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军营,成了养牲口的地方!” 徐怀远脸色大变,强辩道:“爹,这是什么意思?孩儿怎么听不明白。” 很显然,他已经决定将徐梁当成弃子了,他又不是笨蛋,这种大事,那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不管是不是有张儒这个外人在这里,他都不能承认军营的事是在指使的。否则以他老爹的脾气,不把他的皮扒了才怪。 抬头偷偷打量老爹的脸色,只见徐俌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徐怀远心道不妙,正要开口说话,张儒已经率先开口了:“公爷息怒,晚辈还有事情要跟公爷商量。” 第二百九十三章:男人四大铁 ? cpa300_4;  一起嫖过娼之后,张儒和徐俌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两人完全不顾身份的在大街上勾肩搭背,时不时发出一阵爆笑。 在花坊留宿一晚,张儒终究没有对绮罗下手。他心里有个结,暂时,这个结还容许他对其他女子动上的心思。 当然,一肚子火没得个发泄的渠道,回去之后他直接淋了几桶冰凉的井水这才将火气镇压住。 至于那个叫青竹的好运女子,因为张儒的训斥而成了魏国公的女人,这边厢魏国公玩完走人,那边厢自然有人安置这个女子。 在国公府又玩了两天,期间徐俌为了消除张儒和儿子徐怀远之间的矛盾,特地把徐怀远放出来跟张儒喝了顿酒。徐怀远虽然跋扈,可在自己老子面前却老实得紧,就算跟张儒喝酒的时候有些言不由衷,也没有太过下张儒的面子。 不过他眼中那一抹狡黠的光,却没有逃过张儒的眼睛。 反正一顿酒喝到最后,只是他老爹跟张儒两个人侃大山,徐怀远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机会。再了在他老爹的严词警告下,他一张口就得叫张儒一声叔父,所以他很干脆的将空间留给两个正在谈论大同战场的大男人。 徐怀远一离开,醉眼迷离的两人立马就变得精神奕奕,徐俌眯着眼道:“犬子无状,让文轩见笑了。如果有那么一天,希望文轩看在老哥的份上,饶他一命。” 张儒笑着一语带过:“没事没事,他是个聪明人,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徐俌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文轩,不要敷衍老哥,老哥的儿子什么德行老哥十分清楚。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怕也只有你能够得上话了。” 张儒头郑重道:“老哥放心,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太为难他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徐怀远在开海禁一事上心里有个老大的疙瘩,就算是被老爹严令跟张儒喝酒,他也是兴致缺缺。徐俌担心,是因为徐怀远无法继承他的爵位,而唯一能够给徐怀远带来愉悦感的,m..comstyle_tt;银子,也要让张儒掐断,他怕儿子会做出什么对开海禁不利的事情。 既然朝廷上面定下了调子,不管是他还是徐怀远,都无法改变。触怒了金銮殿上那位,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见徐俌还是愁眉不展,张儒笑道:“老哥可别忘了,咱们那是男人四大铁之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嘛!” 徐俌不以为意:“何为四大铁?” 张儒解释道:“一起同过窗的,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嫖过娼的,一起下过乡的,这就是男人四大铁。” 前三个还好理解,可是最后一个就让徐俌有些不理解了,张儒一时口快,将前世历史上的一些事情顺口就了出来。 这次不用徐俌问,张儒就马上讪笑解释:“下乡,意思就是一起吃过许多苦头的,纯粹是为了押韵,押韵!” 徐俌恍然大悟:“没想到文轩你还是个才子呀,果然精辟,精辟!我还只听过人生四大喜,没想到还有个男人四大铁。看来我还真是离开京城太久了,连这些俚语都不知道。” 张儒道:“这可是弟自己想出来的,你就是在京城只怕也听不到。老哥听过人生四大喜,怕是没听过人生四大悲吧!” 徐俌知道他又有有意思的话要,赶紧凑了过去。 张儒清了清嗓子道:“所谓久旱逢甘霖,大喜事,如果太少就不痛快了;他乡遇故知固然可乐,但是如果人不对,任谁都乐不起来;洞房花烛夜是男人最开心的时刻,不过嘛,也有些例外;金榜题名时阖家欢乐,当然,也有凑巧。” “什么意思?”徐俌没理解过来,问道。 张儒嘿嘿道:“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题名时,同名!加两个字,意境完全不同,岂不悲哉!” 徐俌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一边笑着,这位国公爷一边拍打张儒的肩膀:“唉呀,文轩你是要笑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不行了不行了,脸都笑痛了。” 一番狂笑之后,彼此之间的尴尬减轻了不少。 “你子在京城能够搅动风雨,连汪直都被玩得跑到南京来避祸了,果然不可觑。老哥现在倒是很期待,那些把祖制当成亲爹的文官们,会不会被你玩死。”徐俌止住笑,揉着腮帮子道。 张儒苦着脸道:“这老哥您可就误会了,汪直离开京城,跟我可是半关系都没有。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但是他做事太急了,得罪了那帮文官,内阁的人都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先帝那时候也对他很是不满,离开京城是必然的,不过现在他不是回去了嘛,也没多大事。至于那些守着祖制过活的家伙,倒还真是个问题。嘿嘿,真要是有事,我相信老哥会站在我这边的。” 徐俌撇嘴道:“你子来南京,应该不只是怕我阻挠开海禁这么简单,你真正的用意,怕是要联合南北勋贵,共同对付文官吧!” 张儒赧然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哥,文轩确有此意。” 徐俌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可别想着利用老哥我,那些文官多不好对付,你自己是十分清楚的。连汪直都不能与之抗衡,就更不要你了。” 张儒笑道:“老哥可要帮帮我,如果真的被文官攻讦,到了一定地步,就是陛下也保不住我。有了你们的支持就不同了,陛下至少不会那么难做。北平保国公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看老哥你的意思了。” 徐俌挑眉道:“朱永答应了?” 张儒头道:“保国公的确答应了。” 徐俌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信号对他很有用处,因为他实在想不通,朱永为什么会答应张儒这样的要求。 北平南京,两个地方的勋贵是大明最多的地方,而且朱晖还是手里握着十二团营的大将。可以北边的将领,很多都是朱晖麾下的将士,而南边的将领,很多都是出自他徐俌的麾下。 否则,他也不至于因为徐梁将军营改造成猪圈而大动肝火。 “你要得到多大的帮助。”思考了一会之后,徐俌缓缓道。 张儒认真道:“那要看老哥能够给多大的帮助了。只要是老哥能够帮得上忙了,我希望老哥能够不遗余力的帮助。京中文官势大,大明自成祖之后便君权比不上臣权。陛下要做盛世之君,你我要做盛世之臣,任重而道远。” 徐俌头道:“你这话的没错,不过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才行,毕竟这不是事。” 张儒也明白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别看那些文官不敢攻讦勋贵集团,可是真要是把文官们惹得着急上火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勋贵的主意。 要知道张儒可是新贵,他也是勋贵中的一员,为了开海禁的事,在京城可没少被朝臣攻讦。 一旦整个文官集团团结一心,就算是张儒,就算是朱晖和徐俌,都不敢轻易撩拨。 过了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话,张儒时不时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徐俌则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不觉之中,日落西山,两人浑然不觉,直到老李来告知吃饭的时间到了,两人才站起来相视一笑。 从张儒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很重的心事,徐俌大力拍打他的肩膀:“你不是了嘛,咱们是男人四大铁,你放心,有什么事,老哥也不会让你太为难的。明天等徐梁给出他的交代之后,老哥把那些海商的头领叫过来让你见见,有什么能够商量的,你可以跟他们商量。不过不用给他们太好的脸色,免得他们自以为是。” 张儒头道:“那就多谢老哥了。” 两人带着心事吃完了晚饭,这次徐俌没有挽留,张儒也没有赖着,二人分别进入自己的房间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国公府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诡异,不老李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是范统等人也觉得十分怪异。可上面两个大佬都没有话,他们也不好问,只能把一肚子疑问憋在心里。 最开心的自然是一心使坏的徐怀远了,他本来就看张儒不顺眼,再加上老爹被忽悠着给自己找了个二妈,他更是觉得张儒面目可憎。 听下人张儒和老爹不欢而散,他恨不得马上弄几百斤烟花爆竹放一放。 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子时之后才睡着的张儒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徐俌倒是没有睡不着,不过他也起得很早。 因为今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今天就是徐梁给出交代的日子,如果这个交代能够让人满意,那就是徐俌整顿南方军纪的开始,如果不能让人满意,不得张儒就只有大开杀戒了。 在这一上,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张儒画出来那个开创大明盛世的大饼。 第二百九十四章:徐梁的交代 ? cpa300_4;  利用三天时间做了无数努力,将名下的几间宅子给卖了,将房契抵押了,将店铺出售了,用凑出来的七八万两银子找回了之前隶属于南京金吾前卫的三千多个士卒。 还剩下几百人,他愣是找不到了。 当然,如果给他时间的话,他不一定全部找齐,至少也能找个不离十。只不过徐俌和张儒没给他那么多时间,他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人。 所有士兵都是有军籍记录在册的,就算是他去市井中找些人来滥竽充数也不行,一旦有人较真发现了,暗练私兵的罪名,不是他脖子上那颗不大的脑袋能够担待得起的。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国公府,一进门他将手中的名册高高举起,屈膝跪下:“公爷,金吾前卫在册伍仟肆佰一十三人,如今四千六百二十五人归队,尚余七百八十八人踪迹全无。” 卫所中将领吃空饷已经成了大明军队的普遍现象,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像徐俌这样的上位者根本不会追究。可徐梁实在做得太过分,一个五千多人的金吾前卫,愣是让他弄成了只有一千多人的千户所。 就算是朝廷不追究,只要徐俌知道了,对这件事也不可能轻拿轻放。 所以他没管徐梁乞求的神情,冷着脸道:“其他人呢?” “兄弟们散的日子太长,有的人回了老家,有的人去了外地,有几个出了意外,所以.”徐梁羞愧的低下头,声道。 “所以八百人消失无踪,所以你这个卫指挥使心安理得的吃着空饷,是也不是!”徐俌咬牙切齿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还真把这大明的卫所当成你们自家的后院了,要不是定边侯发现,本公还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 徐梁抿着嘴唇道:“徐梁知错,徐梁认罚!” 徐俌站起来,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徐梁踹翻在地:“认罚,你能担待得起?明明数百万军队,如果个个卫指挥使都跟你一样,我大明还用得着跟鞑靼作战?不用战,北元就能直接把大明,m..comstyle_tt;的江山给夺走。” 徐梁羞愧难当,任由徐俌大骂。 不管是站在公义上还是私情上,他都没有求情的借口,徐俌待他不错,他却做了对不起徐俌的事情。 当然,其中跟徐怀远有莫大的关系,只是这关系是不能出口的。 “吞了多少银子,都给我吐出来,这卫指挥使的位置也交出来,你去孝陵卫吧!”徐俌发完火之后冷冷道。 徐梁浑身一震,孝陵卫那是什么地方他最清楚不过,作为一个军人,就算是没有历经战火的军人,他也绝对不愿意去孝陵卫那样的地方。 因为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他的子子孙孙。 大明的军户是世袭制,虽然随着战争而导致的人员死亡,不断有新兵加入,可是只要他不死,他儿子不死,大明不亡,他们祖祖辈辈就都是军人。 孝陵卫没有任何油水可言,也没有升迁的希望,不是亡国灭种的大战,基本上不会动用孝陵卫。白了,孝陵卫就是守陵的。 徐梁连滚带爬一把保住徐俌的大腿:“公爷,徐梁下次不敢了,您饶了徐梁这一回吧!” “哼,滚!”徐俌用力一踹,再次将徐梁踹飞出去。 作为武将,徐俌腿上的力道可不轻,一脚下去,徐梁直接就口吐鲜血了。 张儒冷眼看着,没有帮徐梁话的意思,这种人是国家的蛀虫,他要改革,就必须要把这些蛀虫清除出去。 打了一会之后,徐梁躺在地上呻吟,胸口起伏越来越微弱,脸上五官都快拧成一团了,徐俌这才喘着粗气道:“要不是看你当年跟着我在北平做事还算有苦劳,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你兄长临死前让我照顾你,他用命在边疆给你拼出一份前程,你就这样对他的?有聪明就自以为是,真个不知天高地厚。” 别看徐俌骂骂咧咧,实际上他一直在拿余光偷看张儒的脸色。要知道张儒是京城来的人,而且在皇帝面前能够得上话,要是他回去几句,自己怕是要上书请罪才行。虽然张儒现在看上去跟他关系不错,可徐俌还是不敢大意。 还有一就是徐梁虽然做了一些很混蛋的事,但是人还算聪明,对局势能够看得清楚。徐梁的兄长曾经救过徐俌的命,所以徐俌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希望张儒能够看在他的面子上出口帮徐梁话。 谁料不管他是骂还是打,张儒都跟个没事人一样,反而嘴角勾起了戏谑的笑。 “老弟,该怎么处置,你句话。”徐俌无奈,只好张口问道。 张儒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留着没用,杀了就是。” “这.”徐俌哑然。 要是能够杀了徐梁,他还浪费这么多时间又大又骂干什么,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在保住徐梁性命的前提下再帮徐梁一把。 张儒挑眉问:“老哥有难处?” 徐俌有些尴尬,摸了摸胡须道:“没没,只是这子还算有几分聪明,如果留着或许对你还有些用处。” “哦,愿闻其详。”张儒淡淡道。 身上的剧痛已经少了许多的徐梁知道机会来了,不顾身上的痛楚,一咕噜爬起来跪在张儒面前:“侯爷要开海禁,人跟海商陈大福相交莫逆,或许能够帮到侯爷。只要侯爷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末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张儒不置可否的道:“你之所以落得这步田地,可以都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不恨我?” 徐梁想了想咬牙道:“恨!但是末将所做的事实在该死,落得这步田地怨不得侯爷,只能怨自己。末将不才,愿一力促成开海禁之事,请侯爷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出实话之后做出解释,是徐梁能够想到的最聪明的办法。 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能够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肯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自己不恨,只怕就会连最后的机会都失去掉。 手握生杀大权的滋味很好,他不想失去,所以他要牢牢抓住每一个机会。 对徐俌,他是十分感激的,徐俌之所以这么做,聪明的徐梁在挨打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更不要徐俌完全拉下脸面向张儒求情的恩情。 过了一会,徐梁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张儒这才道:“本侯可以放过你,也不需要你肝脑涂地,更不需要你粉身碎骨。过两天联系一下江浙福建一带的海商,让他们来南京一趟。不愿意来的记录在册,本侯自会找锦衣卫跟他们算账。至于你,这金吾前卫指挥使的帽子就先摘掉,只要本侯跟那些人谈妥了,你将是江南海商的首领。” 这算是张儒做出的一个承诺,一个徐梁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承诺。 当一个卫指挥使,受节制的时候很多,可是的那个海商首领,可以除了京城朝廷和这位侯爷,他不用听任何人的吩咐。 再加上当海上首领能够名正言顺的拿钱,比起他这个卫指挥使不知道要风光多少。 徐梁忙不迭答应:“末将多谢侯爷,末将多谢侯爷。” 张儒道:“你不需要谢我,你要谢谢你自己和你那个跟本侯没有见过面却让本侯尊敬的兄长。本侯是军人出身,在大同边镇跟数万边军并肩作战过,对本侯来,每一个参加过战争的大明子民,都是本侯的袍泽兄弟。你很好,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记得自称末将。” 徐梁这才明白,原来让这位侯爷放过自己的,并不是自己认错的态度,而是自己在认错的时候一口一个末将。 他不懂的是,在张儒心中,这份袍泽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厚重。懂得这一的徐俌,则深深看了张儒一眼。 这个年轻人再一次给了自己惊喜,也给了自己一个不的面子,这份情,他得还,而且得用实际行动来还。 心中不由慨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这贼船,我是不上不行了。 徐梁千恩万谢的离开之后,张儒对徐俌道:“老哥还请跟贵公子好好谈一谈,这些年他拿了多少不该拿的银子,都吐出来吧!如果不甘心,三年之内,这笔钱,我张文轩连本带利给他。” 徐俌忙道:“老弟不追究已经是犬子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什么连本带利的,就太见外了。文轩放心,老哥一定会让他好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张儒头笑道:“文轩信得过老哥,对了,许文远那个南镇抚司指挥佥事的位置,怕是得让出来。” 徐俌一愣,马上释然。 既然张儒要给那些不给面子的海商一个教训,留下徐怀远这么一个对他有意见的人在南镇抚司,那肯定是不行的。 反正只要大局已定,到时候依然可以让儿子担任指挥佥事,徐俌不以为意道:“文轩且放心,老哥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百九十五章:倨傲的海商1 ? cpa300_4;  徐梁根本就没听从张儒的建议,他第二天就直接离开了南京,带着十几个心腹直奔海商最多的福建。 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到达福建的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铁杆兄弟陈大福。 得知徐梁来到,陈大福颇感意外,要知道这位兄弟是官面上的人,平时很少会主动来找自己。 将徐梁领进宅子之后,马上让人做了些吃食,又让下人领着徐梁沐浴之后,陈大福才将憋着的话问了出来:“徐哥,可是南京出了什么变故,怎么都不跟老弟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徐梁手里拿着一个油腻的鸡腿,张嘴咬下一大块,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道:“大事。” “什么大事?”陈大福问道。 徐梁咽下口中食物,端起酒杯滋溜一口道:“公爷想要见见你们这帮海商,这次我来,就是想让你联系联系商号中得上话的人,一同去一趟南京。” “今年的孝敬已经给了啊,公爷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陈大福有些不解,每年除了给孝敬的时候会有几个掌柜去南京,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不会离开沿海的一亩三分地的。 徐梁道:“上面来了人,而且来头还不,朝廷貌似是有意开海禁。别怪哥哥没跟你,上面那位可了,能够请来的人自然是用请的方式,请不来的不要着急,自然会有锦衣卫。” 陈大福大惊失色:“难道朝廷要彻查海商?” 他并不认为徐梁所的开海禁会成为现实,大明闭关锁国不知道多少年了,每次有人提出开海禁,基本上都会被那帮文官给按下去。就连有些武将,也是不愿意开海禁的,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们会面对更多未知的敌人。 徐梁头:“是彻查海商也不为过,不过这次上面那位好像是铁了心要开海禁,所以他想见见你们这些掌柜。哪些人可以为朝廷所用,哪些人不能,他总要见过之后才知道。哥哥我这次先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这次你无论如何要最先到达南京,m..comstyle_tt;,至少能给那位京中贵人一个好印象。” 陈大福苦笑道:“哥哥的好意,弟岂能不知,只是海禁一旦被开,只怕我们的收益就会一落千丈,那些掌柜可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让他们出血,难呐!” 徐梁满不在乎道:“这个你不用管,现在海禁还没开呢!天津那边现在在大规模造船,督练水军,那边的船没造好,就是你们想使绊子,只怕也没那个机会。到时候船造好了,你们这些人的优势,就只剩下海外那些你们熟识的商贾了。而且那位爷也不会任由海商坐大,这次不去南京的海商,只怕是要倒霉了。” 陈大福皱眉道:“你的那位到底是谁?他真的有这么厉害?” 规矩的建立十分艰难,需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去经营,然而要打破一个规矩,则更为艰难,甚至是几代人都无法打破的。 祖制两个字就是压在那些有些革新的大明官员头上的高山,如果没有一定的能量,别真正去做到开海禁,就是提出开海禁,只怕也会被文官们的口水淹死。 徐梁喝了口酒,直接道:“那位爷在京城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短短数年之内在京城留下一个张阎王的恶名,然后悄没声息的按下一股反对太子登基的暗流。论本事,不京城,整个大明能够跟他相提并论的人也没几个,论心狠手辣,谁比得上锦衣卫?” “你的是张文轩?”陈大福发出一声惊呼。 张儒的大名,就是他们这些仗着山高皇帝远闷声发大财的海商都是如雷贯耳,要知道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那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陈大福有些相信徐梁的话了,真是那位提出开海禁的话,莫现在的陛下不会反对,只怕京城中很多文官都不敢太过反对。 “哥哥放心,明日弟便启程出发。”陈大福郑重道。 徐梁摆手道:“明日不能出发,你得联系联系那些掌柜,能多去一个尽量多去一个。一旦天津的船造出来,水师练好了,咱江南的优势很快就会被天津那边取代。” 陈大福脸色沉重的头:“好,大哥放心!” 第二天,陈大福马上就发了七八个帖子出去,他通知的几个人都是在沿海一带跺跺脚能够震动四方的大海商。来也奇怪,这七八个人里面,除了一个是本地人之外,其他的无一例外都是外地人。 四个安徽人,三个山西人。 几人倒是都挺给面子,拜帖发出去之后在晚上都到了陈大福的宅子,有认识徐梁的看到他之后都十分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不认识的也会朝他微笑着头。 毕竟能够聚集万贯家财的海商们都不是笨蛋,能够让其他人头哈腰的人物,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到底他们是沿海一带的土皇帝,一般官员根本就不会放在他们眼里,但是他们也不会轻易去得罪朝廷官员。 一场不算大的酒宴早已准备妥当,入席之后,来的八人都挺能忍,没有一个问陈大福这次宴会的目的。 最后,在宴席吃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徐梁忍不住开了口:“公爷吩咐了,这个月要诸位去一趟南京,公爷有要事相商。” 如果是别人这话,可能这些海商当场不会翻脸,暗地里却会不以为意,但是徐梁这话,在场的所有人却深信不疑。只因这人是魏国公身边的心腹,同时还是掌控着一卫兵马的武将。 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身材稍微有些肥胖,脑袋十分大的海商笑呵呵道:“徐大人,不知国公召唤的们,到底是什么事?” 徐梁冷着脸道:“除了让你们去南京,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如果诸位有事情忙,也可以不去,不过后果自负。” 认识徐梁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前徐梁可是从来都不会跟他们这么话的,毕竟谁都不会跟财神爷生气。 他们每年给徐梁的银子就不是一个数目,而这些银子,就是为了买徐梁口中的消息的。 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海商掌柜马上道:“徐大人,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能不能缓一段时间再去?” 徐梁冷冷道:“郭汉生,该的话我已经得十分清楚了,你可以因为商号忙而不去,只不过后果自负。” 郭汉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怨恨的看了徐梁一眼,随即语气变冷:“徐大人要是缺银子了,跟我们一句便是,百八十两银子,我们还真不放在眼里。别什么事都拿公爷来压我们,就是公子跟我们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徐大人,你就真的是什么大人了。” 海商的脾气都不怎么好,虽然他们是生意人,知晓和气生财的道理,可是对他们这些财大气粗的土豪来,徐怀远那个层面上的人他们可能得罪不起,可徐梁这个层面上的人,他们还是能够拿捏的。 不别的,光是每年各个商号送给徐梁的几万两银子,就足以让徐梁投鼠忌器。 徐梁嘿嘿笑道:“郭掌柜还真是硬气,这次来徐某还有一个事要跟大家,这些年从你们手上拿的好处也不少,诸位去了南京之后,这些银子徐某会如数奉还。” 郭汉生站起来道:“徐梁,你什么意思!” 眼见两人已经拼出了火气,陈大福急忙道:“有话好,有话好,都是自己人,何必置气。” 那脑袋很大的海商也站起来道:“看来今日这酒宴,还真不是什么好宴。徐大人既然把话都挑明了,杨某人也不妨跟你句实话。公子不发话,我们谁都不会去南京。” 徐梁的目光在其他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几位都是这个想法?” 几人相互看了看,都闭着嘴没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徐梁站起来道:“好,既然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的了,诸位请吧!” 陈大福这个主人还没送客,他已经代替陈大福做出了决定,其他八人看向陈大福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只是没有当场出来。 僵持了一会之后,郭汉生率先拂袖而去,紧接着是山西商人杨一宇和另外两个山西商人。 最后,偌大个大厅里就剩下徐梁和陈大福,还有一个福建本地商人了。 徐梁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福建本地人:“秦掌柜,你怎么不走。” 大名秦洛的秦掌柜是八个掌柜里面最年轻的,看面相,应该还没到三十岁,他是继承了他老爹的事业才有机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今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徐梁这个南京的大人物。 听到徐梁问话,秦洛有些不好意思道:“徐大人见谅,不才只是商人,商人逐利,从不争一时之气,这是家父的教导。徐大人放心,明日不才便带人赶赴南京,绝不让徐大人为难。” 第二百九十六章:倨傲的海商2 ? 徐梁眉头一挑,对这个秦洛不由高看了一眼:“哦,看来秦掌柜是个明白人呐!” 秦洛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所在的天地终究是大明的天地,大人们发话了,小人们自然要跟从才行。那些人张扬跋扈惯了,以至于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了,不才年轻,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徐梁阴测测道:“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好,你明日就可以出发前往南京了,到了南京自报家门之后,自然会有人招待你们。” 秦洛不着痕迹的将一叠大明宝钞放在桌上,用几个手指头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在下告辞。” 说完,他站起来朝两人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徐梁突然大声道:“秦掌柜留步!” 秦洛转头,脸上满是讶异之色:“徐大人还有何吩咐?” 徐梁大步上前,抓起桌上的宝钞一股脑塞到秦洛手中:“秦掌柜盛情,本将心领了,这要是以前,本将收了也就收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这钱本将是万万不敢要的。看在这些银子的份上,本将还可以提醒秦掌柜一句,到了南京,如果有人跟你提出条件,不管是什么条件,秦掌柜最好答应。” 秦洛点点头,将宝钞往怀里一塞,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读过书的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徐梁能够看在那三千两大明宝钞的份上说出那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跟这边的和谐气氛不同,那边几个大海商离开陈大福的宅邸之后就聚集到了郭汉生的宅子中。这次徐梁的到来让他们大感意外,同时徐梁的某些话和某些要求,也让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以郭汉生为首的海商每一次都是共同进退,可是这一次陈大福的退出和秦洛的反水,让几人都惴惴不安起来。特别是郭汉生,心中担忧的同时,还有队陈大福和秦洛的恼恨。 这些年之所以他们这些海商连朝廷有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他们在拥有万贯家财的同时还掌控着沿海数地的百姓生计,最让朝廷为难的是,他们共同进退,彼此之间十分信任。 在这一点上,不管是历史上其他朝代的商人还是张儒所处的后世,基本上没人比得上这个时代的海商。 在夹缝中求生,已经让郭汉生等人的政治嗅觉变得十分敏锐,从陈大福府邸出来之后聚在一起,郭汉生不等所有人坐下便开始问对策:“大家都说说吧!今日徐梁那厮出乎意liào的硬气,这背后是什么人在撑腰,他们要干什么。” 杨一宇道:“姓徐的来者不善,小公子也没有送出信来,估摸着很有可能是魏国公要对咱们动手了。” 郭汉生眼睛一眯:“如果真的是魏国公那还好办,这些年他儿子从咱们手中拿走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朝廷既往不咎,没了咱们的供奉,他那么大个为国公府上千口人要养活,他喝西北风去。” “你的意思是?”山西商人赵炳瑞问道。 郭汉生冷冷道:“怕就怕是朝廷给了魏国公压力,南京那边已经把小公子给拿下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的麻烦才算是真的来了。” 另外一个徽商显然没有郭汉生这么大的胆子,浑身一抖,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慌张:“那我们怎么办?” 郭汉生道:“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就是跟姓徐的低头,老老实实跑到南京去任人拿捏;要么就是发动下面的人准备好反抗,不管是朝廷的钦差还是国公府的使者,识相的就好好招待,不识相的来一个杀一个。” “老郭,你这是要造法呀!”杨一宇脸色大变,他只是一个商人,不算本分,却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郭汉生冷哼道:“造什么反,我们好好的做我们的生意,没招谁没惹谁,那么多人在做,凭什么朝廷对咱们特别关注。是朝廷不仁不义在先,莫非咱们连反抗都不行了?诸位家中积累的财富不少,真要是被朝廷那些黑了心的官员来个抄家灭族的,你们认为值当?” 赵炳瑞笑道:“老郭你也别生qì,老余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点事他就慌慌张张的。老杨不敢干,我跟你干了,有这么多水手,东南沿海一带这么多百姓,我就不信朝廷能够下得了这个手。” 郭汉生露出一丝微xiào:“诸位放心,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你们愿不愿yì跟着干,只要不倒向朝廷,郭某人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要是哪位觉得咱们胆大包天,那你大可直接去南京,没必要管我们了。” 杨一宇咬了咬牙道:“要干就要干彻底点,如果闹出大乱子,朝廷派兵围剿,咱们的日子未必会很好过。” 郭汉生狞声道:“朝廷如果真的不管不顾要撕破脸皮,那就大不了鱼死网破。大海上海岛无数,咱们经营的海岛也有不少,退路对咱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决定了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准备了。”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坚定道:“好,****娘的!” 等其他人离开之后,郭汉生兜进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这院子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进来,就是打扫卫生,都是他亲自打扫的。 小院子里有一间卧房一间书房,每当郭汉生有什么无法决定的事情,他都会来这里仔细想想。可以说,这个院子,就是他避风的港湾。 可是今日,小院子里的书房内却亮着灯。 郭汉生走到院子门口,左右看了看之后打开院门走了进qù,然hòu直奔书房。 “咚咚咚!” 敲门声将里面看书的人惊醒,那人一把抓住桌上放着的匕首,第一时间吹熄了油灯,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谁!” 郭汉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我!” 里面的人松了口气,将门打开之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油灯再次点燃:“怎么样?” 郭汉生叹了口气:“主人说的果然没错,那姓张的应该已经到了南京,而且,他已经决定对沿海一带的海商下手了。” 站在郭汉生对面的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袍子,腰间挂着的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就连他放下的匕首,上miàn都镶嵌了不少宝石。 年轻人淡淡道:“张文轩的手段,我早已领教过,不然这次我也不会亲自来找你。你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些海商跟朝廷妥协,一旦妥协了,往后你们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主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郭汉生十分恭敬地道。 此时的郭汉生,已经全然没了之前面对那些海商的霸气,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就像是一个仆人一般。 “南京那边的人有没有传信过来?徐怀远这个人,还是可以利用的,咱们不能跟张文轩正面起冲突,他却是可以的。”年轻人坐下之后,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道。 郭汉生不敢坐下,站在那里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小心道:“小的无能,南京那边暂shí没有任何消息,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 年轻人淡淡道:“福建离南京也不近,那边的事,没有及时传回消息也不能怪你。回去吧!按照原计划行事,只要你们的态度足够强硬,就算是张文轩,也不敢轻易招惹。那些不能齐心协力的人,尽快清理掉,如果你不方biàn动手,我会让人来动手。” 郭汉生道:“主人,其他人还好办,可秦洛和陈大福都是家大业大的人,以小的手里那点人,拿下这俩人十分苦难。万一要是露了马脚,坏了大人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年轻人点头道:“恩,你考lǜ的还算周全,这样吧!让你的人暂shí不要有任何动作,要不了几天我的人应该就能过来,到时候用他们的家人做做文章,看他们还敢不敢脱离咱们。” 郭汉生躬身道:“小的告退,主人早点休息。” 年轻人挥了挥手:“去吧!该送到京城去的银子,找时间送过去,这次不要找饶管家,我自然会安排人跟你交接。” “主人,莫非.”郭汉生多了句嘴。 年轻人马上寒声道:“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太多,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让青山岛上的人都给我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攻击那些小海商。这么多年让他们喝了这么久的汤,也是时候收点利息了。” “小的遵命!”这次郭汉生不敢再废话了,小心翼翼的退出了书房,顺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年轻人眯着眼睛看着吞吐光芒的油灯,嘴角挂着戏谑的微xiào,忽地,他抓起桌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一匕首劈向油灯,那黄豆大小的灯光在匕首没有接触到灯芯之前就被匕首上的寒气给压灭了。 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年轻人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的刀锋,鲜血从指缝流出,年轻人寒冷如冰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张文轩,这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 www~siluke~info 第二百九十七章:倨傲的海商3 一旬后,徐梁带着两个海商和他们的随从到达南京,二人按照徐梁的吩咐直接投了拜帖到国公府,得到确切答复之后,于到达南京的第二天傍晚进了国公府。 徐俌端坐在主位上,他的身边是一个脸色十分平静的年轻人。俩人倒是认识徐俌,给徐俌见完礼之后,二人纷纷看向那个年轻人。 徐俌呵呵一笑,指着张儒介绍道:“这位是定边侯张侯爷,特地来南京,就是为了朝廷开海禁一事奔波的。” 老狐狸一般的徐俌自然之道海商不止这几个,可也不好叫张儒知道有那么多人不给面子,他只能暗处使劲,却不能在明面上让张儒掉面子。 俩人十分恭敬的对张儒鞠了个躬:“草民陈大福见过侯爷。” 前者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商,文化程度不高,后者看上去则十分儒雅,听到两人自称之后,张儒才明白原来那个年轻人是个读书人。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很难想象一个有可能中举中进士的读书人,会选择继承家业。 要知道就算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比不上一个状元郎,就算秦洛能力不济,这么年轻,也不是急流勇退的时候。 张儒好奇问道:“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就舍得放下功名?” 秦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刚继承家父产业的时候,心中确有不甘。但生员是家中独子,家父又年老体弱,不适合在海商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了。无奈之下回到家中经营海上生意,而今,早已没了不甘,习惯了。” 张儒点点头,又对陈大福道:“陈掌柜现在手中有多少条船,最远到达过什么地方?” 陈大福忙不迭道:“草民现在手里有六条海船,每年能够跑一趟南洋,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到南洋而已。不过草民的这些海船,有两条是别人占了干股的。” “恩?”张儒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当地官员?” 徐俌连忙给陈大福使眼色,希望他不要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 可惜陈大福根本没看懂这眼神,自以为理解国公意思的他马上否认干股是官员占有,小声道:“草民的财力倒是足以供养六条大船,只不过论实力,小人在海商中只是中等。有些大海商不会放过南洋这么大一块肥肉,为了在夹缝中求生,草民也只好依附其中一个大海商。” 听到这话的徐俌脸色大变,小心打量张儒的脸色,生怕他会勃然大怒。他不怕张儒,魏国公府也不怕定边侯府,可是他怕皇帝。张儒来南京,很明显就是带着皇帝的圣旨来的,可是他一直都没将圣旨拿出来,那就意味着现在还不是时候。徐俌当然希望张儒连拿出圣旨的机会都没有,那样的话,他的责任就要小很多。 张儒脸色微变,不动声色道:“哦,原来是这样,如果给你足够的人和银子,你能够占据多大的市场?” “什.什么市场?”陈大福根本就没听明白张儒的意思。 张儒赧然一笑,不自觉之中竟然将前世的某些术语说了出来,笑过之后他解释道:“说通俗一点,就是你能够占据多大的地盘,并且保证这个地盘是属于你的。” 陈大福呐呐道:“侯爷,朝廷不追究咱们的责任?” 张儒哈哈大笑:“我说怎么锦衣卫打听到的有实力的海商至少有十个,今日才来了两个,原来你们都是怕朝廷追究。” “草民斗胆,如果朝廷能够支持,草民能够吃下整个南洋!”陈大福不知哪来的勇气,心中勇气了奋斗之火。 “徐梁,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这是朝廷的意思?’”张儒突然转脸对徐梁问道。 冷汗从后背冒出,徐梁感到心悸不已,不敢说自己没跟那些人交代清楚。 见他不说话,张儒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走过去拍了怕已经站起来却没有回话的徐梁的肩膀:“不用紧张,实话实说。” 徐梁单膝跪地:“末将有罪,末将不曾跟他们说是侯爷的意思,只说公爷有事要他们来一趟南京。” 张儒回头看了看徐俌,似笑非笑道:“你报了公爷的名字,他们依然选择不来?” 徐梁点头道:“是的。” 张儒脸上瞬间挂满挪揄的微笑:“老哥,看来这沿海一带的大海商,对你这个魏国公并不是很畏惧嘛!” 徐俌脸上有些挂不住:“都是那逆子,连国公府都被他弄得威名扫地了。” 如果不是徐怀远拿了别人的好处,那些人也不至于猖狂到连他这个魏国公的召唤都不肯听。加上有张儒在这里,对自己儿子算得上了解的徐俌根本不可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徐梁咬牙切齿道:“那些海商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根本就不把公爷和侯爷放在眼里,还说他们不来,公爷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这事老哥怎么看?”张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心中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徐俌沉吟道:“看来这些人身后最大的依仗还不是犬子,他们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撑着。” 接下来的谈话是自己人的谈话,张儒马上对两个掌柜拱了拱手:“二位暂且随徐梁下去歇息,一路车马劳顿,也辛苦了。等本侯考虑好分润方式后,自然会让人找你们。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去秦淮河上逛逛,这金陵城里,秦淮河可是不得不去的好地方。” 陈大福憨厚的笑了笑:“草民告退。” 秦洛目光闪烁的看了张儒一眼,也低头道:“生员告退。” 等两人跟着徐梁离开之后,张儒才皱着眉头道:“老哥,看来这南方,也不是您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啊!” 徐俌没好气道:“你小子就别给老夫下套了,该怎么玩,就怎么玩,需要什么帮助,直接跟哥哥说就是了,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意思。” 张儒不好意思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哥,不过小弟要做的事,老哥还真不好掺和进来。” 徐俌警惕道:“你要干嘛!” 张儒冷冷道:“自然是要杀人了。小弟在京城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老哥应该早有耳闻才对,这张阎王的诨名,要是不在江南宣扬一番,岂不是对不起小弟千里迢迢的江南之行。” 徐俌惊道:“你小子可别胡来,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就是了,别下死手。” 张儒淡淡道:“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日子过得倒滋润。老哥放心,小弟还是有分寸的,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小弟心里有杆称。这不天津那边正好缺银子,这些个海商就主动送银子****了,多好的事啊!” 徐俌皱眉道:“你要对海商下手?” 张儒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不不,只是对那些不听话的海商下手而已。抓一个,抄家,就能弄到几百万两银子,这买卖怎么都不亏。其他人要是主动找****来服软,那也就没多大事了,其他人要是不听话,我就再抓一个,抄家,嘿嘿,直到沿海一带够分量的海商都来找我为止。” 徐俌道:“老弟就不怕京城那些人攻讦?这些海商每年送给京城那些人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海商如果出了事,他们的钱袋子就要瘪很多,到时候如果群起而攻之,只怕老弟会受不了。” 张儒满不在乎道:“陛下跟小弟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只要陛下不说处置小弟,凭京城那帮只知道耍嘴皮子的文官,还没那个本事动我。” 徐俌叹了口气道:“就怕众怒难犯啊!你这是跟整个朝堂官员为敌,一旦陛下扛不住了,倒霉的就是你。” 张儒豪气顿生:“男儿在世,若是不能做出一番事业,苟活何益!这要是倒霉,小弟绝对不会给老哥惹麻烦的。” 这话让徐俌彻底无话可说了,其实就算张儒真的给他找了什么麻烦,以魏国公的名头和国公府的家大业大,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情。 之所以对张儒发出劝告,只不过看这个年轻人对胃口,而张儒的所为,又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这段时间跟张儒相处,徐俌感到十分愉快,所以他不希望这个有想法的年轻人跟汪直一样,没能完成自己的志向,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文官们有自己要维护的东西,勋贵们也有自己要维护的东西,皇帝更有自己要维护的东西。至少在徐俌看来,张儒跟皇帝关系再好,他张儒也只是一个臣子,而朱佑樘是皇帝。 历朝历代的皇帝,很少有人会有朋友,一般开国皇帝可能会有朋友,但是一旦当上皇帝,那些朋友不是黯然退出就是成了权力斗争之下的枯骨。 张儒问徐俌借了调兵文书和虎符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南京城,他要去看一看,福建半边倨傲到能够藐视当朝国公的海商,背后站着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本书来自 /b/hl/31/31740/ 第二百九十九章:打死不开口 “医官,救人!”张儒抱住黄图大喝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已经跑出去两里地的两个杀手被范统和王周给拎了回来,这两个杀手一老一少,老的大概四十七八岁,小的那个大概只有十五六岁。 范统将人往地上扔的时候,那中年人嘴角还带着血迹。 王周手上的少年身上倒是没什么伤,那少年不停挣扎,被王周没好气的擂了一拳之后,才算消停下来。 一同被丢下的,还有一张三石弓,这种强弓,一般人很难拉开,可是两人的弓,都是这种强弓。 “啧啧,不简单呐!三石强弓,专门用来杀敌军大将的无上利器,竟然在你们两个手中出现。”张儒捡起长弓拉了拉,一他的力气都无法拉出满月,放下强弓之后,他面带煞气慢慢道。 “我们本事不济,既然落到了你们手上,动手吧!”少年瞪着眼睛桀骜道。 中年人朝少年呵斥道:“你给我闭嘴!这位大人,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刚才那一箭是我射的,跟孩子无关。大人要降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大人能够放过这个孩子。” 张儒哈哈大笑:“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杀了我的人,我会因为你引颈就戮就放掉一个能够拉动三石强弓的潜在威胁!我兄弟没事,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我兄弟要有事,不仅是你们,你们的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中年人惨然一笑:“我们已经没有家人了,大人要杀就杀吧!” 张儒冷冷道:“我真的很想知道,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让你们敢以两个人两张弓来对付我这数百人。” 中年人十分干脆的闭上了眼睛和嘴巴。 少年仍有不服:“父亲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两个粗汉,饶了他们性命,他们还是要杀了我们。” 张儒蹲下道:“照你的说法,你们杀了我的兄弟,我还得对你们感恩戴德。是不是要等你们杀了我去拿了赏钱之后,我他娘的还得在九泉之下为你们立长生碑?” 这下,少年也不说话了。 毕竟是他们先杀了张儒的人,理亏在先,就算后面范统等人追击的时候他们没有再下杀手,也不能构成张儒不杀他们的理由。 “说,谁让你们来杀我的。”张儒喝道。 他隐隐有些心寒,知道在前面布置一群不知道死活的山贼,用那些人低下的战斗力让自己的人放松警惕,然后在隔了不过三里地的地方布置两个用弓箭的杀手,这样的敌人,绝对不简单。 心中怀疑的对象立马就被他推翻了,那些海商中如果有这种心思缜密的人,那么他这次福建之行,只怕不会那么轻松。 中年人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我行走江湖数十年,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雇主,丢掉爷俩的性命,值?”张儒阴测测道。 中年人对张儒的说法有些嗤之以鼻:“干我们这一行的,从来都是提着脑袋过活,既然技不如人,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手下留情没有保住自己儿子的命,明知必死无疑,他自然不可能将背后的雇主说出来。 再说了,他这种江湖上的绿林好汉,能够活这么长时间,凭借的除了自己的一身本事,就是一个信誉。 没了信誉,吃饭的家伙就等于没了一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没人找你做事,什么都是废话。 张儒站起来对范统道:“既然这二位选择一个不痛快的死法,那就让他们尝尝咱们锦衣卫的厉害。”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两人都是浑身一震。 特别是那个中年人,在范统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的时候,还在微微发抖。 王周笑嘻嘻道:“老范,你可得悠着点,没看见人家听到咱锦衣卫的赫赫威名,差点吓得尿裤子了。” 范统没好气道:“要么你小子自己来动手,要么就闭嘴。” 黄图跟范统关系不错,如今黄图生死未知,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就是因为这一点,张儒才会让他来动手。 此时张儒已经走出去十来步了,他突然回头道:“老范,别把人玩死了,不挖出幕后主使,人不能死。” 范统点点头,抓住中年人的两个肩膀用力一扭,一声脆响过后,中年人紧咬牙关不出声,不过他肩膀已经被卸了下来。 冷汗从额头上冒出,背后的衣衫瞬间就被打湿。 范统一边木讷的抓起中年人的左手一边道:“不急不急,才刚开始呢!不出声的我最喜欢,要是大吵大叫的,听着烦躁了,我可能会把你的舌头给割掉。” 听到范统的话,俩人都一阵胆寒。 少年早就听说过锦衣卫的赫赫威名,没想到真见到了之后才发现,锦衣卫比想象中的更加恐怖。 紧接着,范统从一个缇骑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之后是一排细小的银针,范统粗大的手指翻检了一下,拿起一根大概四五个头发丝大小的银针在中年人手指上比划着:“你知不知道,人身上最能感知痛楚的就是手指,等会我会把这根银针插进你的指甲盖里面,就这么横着一拉,一片指甲盖就能揭下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银针比划着。 看到中年人眼中露出绝望的光芒之后,他才选了一直手指,将银针慢慢扎进了对方的指甲盖。 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偏偏两个手臂的关节被卸了下来,他根本无法动弹。 手指上的痛楚已经完全将肩膀上的痛楚掩盖了,他只感觉手指头疼,肩膀上的疼痛反而没那么严重。没多久,十只手指头就被范统折腾了个遍,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盖全部被掀掉,手掌已经鲜血淋漓。 “你说,如果把你这用弓箭的手给废了,然后留你一条命,把你的手脚筋全部挑断,让你下半辈子当一个废人,是不是更能让我开心呢?”范统一个人嘀咕道。 这话听得中年人和少年心惊胆战,中年人偷偷看了一眼少年,心中胆寒的同时暗自庆幸。只是自己受这种非人待遇还好些,如果让儿子受这种待遇,那还真不如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出事来了,范统马上放开中年人转向少年:“哎呀,我都差点忘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要让一个人痛苦,哪里比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受折磨来得爽利。嘿嘿,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看你这么关心你儿子,我都没想到这件事上去。” 被王周抓着的少年缩了缩脑袋,随即又被王周推到了范统面前。 整个行刑的过程王周都是闭着眼睛的,因为范统在行刑的时候,完全就不像平时的他,就像一个刚从九幽地狱出来的恶魔一样。 他不是不敢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而是不想看范统的表情。 这表情看了之后,可是容易晚上做噩梦的。 范统一把抓起少年,抬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小崽子还挺精神,这要是让大人看见了,不得挨顿骂啊!” 两巴掌打得少年口鼻流血之后,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少年往地上一放,拿起了布包里面的银针,这次拿出来的银针比对付中年人的银针还要粗,得有串冰糖葫芦的竹签粗细。 看到范统又开始比划上了,已经体会过那种痛楚的中年人吃力的喊道:“住手!” 范统瞥了中年人一眼:“你说让我住手我就住手,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大人说了,只要我不把人给玩死了就成。今天要么你说出我想要的,要么就是我把你玩个要死不活。哦,忘了告诉你了,我是北镇抚司出来的,手艺不怎么样,要是把你儿子玩个半死不活,我那兄弟又没有性命之忧,到时候大人开恩放了你们两个,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范统猛然抓住少年已经毫无血色的手,扬手就将那竹签一般的银针朝少年手指上扎去。 针尖未入肉,中年人紧闭着双眼喊道:“我说!” 范统将银针紧紧贴着少年的置腹,笑眯眯道:“哎呀,你早说嘛,害得我差点就把你儿子的手给废了。” 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找我的人是个白面公子,什么来历什么身份我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也很少问对方的身份。不过那个介绍白面公子的人我认识,他是厦门那边的徽商首领郭汉生。看他那样子,对那白面公子十分恭敬,听那公子的口音,应该是京城来的。” “就没了?”范统作势又要对少年动手。 中年人急忙道:“没没,还有还有,这个郭汉生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对付你们,如果我们在路上杀不了你们,他会在厦门和福州鸿门宴,不管你们去哪里,他都会知道。” 范统凝眉道:“好吧,我去问问大人,看能不能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说着,他站起来朝一直在黄图身边的张儒走去。 第三百零一章:杀手单七莂 福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因为海商的存在显得十分繁华,不过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知府雷远字长风,成化十七年进士,已经在福州府窝了整整七年时间了。 这次好不容易得知朝廷有钦差前来,他自然要摆足了架势。 这可能是一个升迁的机会,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的雷远是绝对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一府府台或许能够只手遮天,上面除了布政使和按察使,不会有太多人不给他这个府台面子。 可是在福州不同,这里的海商才是大爷。 不说别的,就说衙门里那些人谁没拿过海商的好处,就算有某个海商得罪了雷远,下面的人不听话,他雷远拿什么去处置那些得罪他的人? 好在那些海商还知道分寸,每年的孝敬不会少,某些小事情上面也会给足他面子。 但是这对于有些野心又想干点为百姓谋福利的事情的雷远来说,是绝对不够的。他要百姓拥护,要政绩,要青史留名。 可是海商势大,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这次之所以会这么兴师动众的带着整个知府衙门的人来迎接张儒,也是他得到了南京某些人的提点。攀上了张儒这艘大船,就是惊涛骇浪他也能扛得住。前提是他做事必须要让张儒满意,不求让张儒将他当自己人,至少也不能让张儒把他当一个外人看待。 通知甘青对此十分不满,又不好表现出来,在人群中皮笑肉不笑的跟着。 不过看这位钦差的大人貌似不是很开心,从城门口到知府衙门,再到福州最大的酒楼天香楼,这位钦差大人貌似都是板着脸的。 天香楼早已准备好酒宴,更是从最出名的几个青楼里将姿色上等的姑娘全给搬过来了。雷远算是下了大力气,某些青楼妓院的背景,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够招惹的。更不要说某些攀附了大海商的头牌姑娘了,那样的人,真要跟他雷远撕破脸皮,雷远还真不一定搞的定。 莺莺燕燕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响,桌上的吃食都是上好的山珍海味,那张儒前世都没看见过的巨大海胆一个人盘子里就有一个。 张儒身边的女子是整个大堂内最为靓丽的女子,看那女子走路的样子便知道,这女子还是处子之身。王周和范统身边的女子姿色也十分不错,至少比雷远身边的女子要强上不少。 酒酣耳热后,雷远借着酒劲跑过来敬酒,可是好话说了一大堆,张儒愣是连杯子都不端起来。雷远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下官想敬侯爷一杯酒,可真难呐!” 张儒淡笑着不说话,王周眼睛一瞪:“侯爷能来参加这个所谓的酒宴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怎么,侯爷不想喝酒,你还想用强不成!” 雷远忙讪笑道:“将军见谅,下官不敢,不敢!” 王周还待再说,张儒一个凌厉的眼神甩了过去,他立马就闭上了嘴。 酒宴还没开始的时候张儒就已经在观察雷远了,他发现这个红光满面的小老头不管做什么脸上都带着笑意,就算通知甘青在他的呼唤下扬长而去,这个小老头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的神色。 笑面虎张儒在京城见过不少,曾经的敌人现在的朋友汪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真正能够做到唾面自干,而且不管面对的人是谁。 而眼前的雷远,大有汪直之风。 他还发现雷远在知府衙门里面真正的心腹似乎只有一个师爷,其他人面对雷远的招呼,基本上都是皮笑肉不笑。有的甚至直接跟甘青一样,选择无视知府雷远的呼唤。 雷远几次接近,不是被范统拦住了就是被王周骂退了,好不容易借着敬酒的机会靠近张儒,偏生张儒还不给他接近的机会。煞费苦心之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他心里已经有些绝望了。 今日之举,已经是直接将那些能够在福建只手遮天的海商给得罪了,要知道再在知道张儒要来的消息之后,那些海商都是不约而同的朝知府衙门投射了不许接待的信号。归根结底雷远还是一个朝廷命官,所以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接待了。为了能够靠上一颗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他甚至将宴会的标准提高了不少。 可现在倒好,不仅抱住这位侯爷的大腿,反而还得罪了一帮海商。 他心里的苦,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可想而知,张儒离开之后,那些海商会如何对付他这个叛徒。 此时的雷远还不知道那些海商真正的计划,如果他知道的话,或许他不会做这种模棱两可的选择。 在那种前提之下,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便是跟着一帮海商一条道走到黑,不弄死张儒不罢休;另一条就是投靠张儒,帮助朝廷打击海商的势力。 雷远的落寞神情全部落入了张儒的眼中,他主动端起酒杯道:“长风客气了,不是本侯不给长风面子,而是有个兄弟走了,心中不是很痛快,没那个心情。” 能够被一个国侯叫表字,那是十分了不得的。雷远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在大明算是中层官员,可是要论资格,他比不上京城一个七品小官。而现在,张儒竟然叫他表字,这由不得他不心花怒放。 将心中的喜悦之情尽量按住,雷远笑道:“这次来福建,侯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下官必定言听计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儒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一些小事而已。如果长风晚上有空的话,咱们可以聊聊。” 雷远欣喜若狂,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好好,下官晚上就去找侯爷。” 在张儒忙着应付那些官员的时候,福州驿站内,有两个驿卒倒在地上,关押中年刺客的房间里,站着四五个浑身笼罩在黑色劲装里面的黑衣人。 “你确定不走?”为首的黑衣人发出沉闷的声音。 中年人坐在床上淡淡道:“不走!那位侯爷跟我想象的不同,所以我不会走。就算走了,该说的我也已经说了,你们接下来要做的,要么就是消除这位侯爷的怒火,要么就是迎接他的怒火。” 为首的高大黑衣人怒道:“单七莂,你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 叫做单七莂的中年人眯着眼睛道:“我是干什么的不用你提醒,大不了我以后就直接金盆洗手,反正这些年存的银子也够下半辈子的花销了。倒是你们,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该怎么保全性命的好。” “你就不怕我斩草除根!”为首的高大黑衣人阴测测道。 单七莂睁大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就凭你们这几块料想要杀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再说了,你们难道没发现这房间里少了一个人么?” 高大的黑衣首领左右看了看,喝道:“你儿子呢!” 单七莂道:“现在就躲在某个地方用三石强弓对准你的要害之处,只要你敢对我动手,我可以保证,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你.”高大的黑衣人一肚子怒火,可单七莂说出威胁的话之后,他反而不敢动了。 他见识过单七莂的手段,而且他儿子的本事跟他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黑衣首领可不想以为自己的冒失,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你什么你,银子我已经退给你了,我想要做什么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单七莂冷冷道。 黑衣人威胁道:“你难道就不怕他们把你给杀了?你现在可不止你一个人,你儿子也在他们手上。锦衣卫的手段很多,要杀人,很简单的。” 单七莂不屑道:“如果他们真的要杀我,我和我儿子早就死了。既然我们现在还没死,就证明我对那位侯爷还有用。谁又知道,那位侯爷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呢!” 在来的路上,单七莂就已经想得十分明白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是他绝对不会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命。 对那位侯爷的佩服,让他不愿意离开,甚至不惜将自己苦心积攒起来的名声丢掉。现在的他也在赌,赌自己死了之后,那位侯爷能够放过自己的儿子。 他可以在黑衣人来的时候选择离开,可是他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几个黑衣人愤然离去,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屋顶上,此时有一个人手里拎着酒葫芦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 单七莂在床上盘腿而坐,而屋顶上那个人将一葫芦酒喝了个干净之后,晃晃悠悠的起身,一个轻跃,人已经到了驿站对面的屋顶上。 奇特的是,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而单七莂的儿子,此时正在隔壁睡觉,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已经躲在暗处准备放冷箭了。 屋顶上的人找了酒肆灌了一壶酒之后,这才晃荡着朝天香楼行去。 此时,天香楼内的人已经醉倒大半了,除了中途借故离开酒宴的甘青之外,大堂内就只剩下张儒三人和一个为了晚上谈话而一直保持清醒的雷远。 第三百零二章:各有各的抉择 “侯爷,借一步说话。↖,”雷远凑到张儒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 张儒点了点头,对王周和范统道:“盯着点。” 二人听罢顺势往桌上一趴,眼睛透过手臂的缝隙观察周围,通过不停的调整之后,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姿势。这个姿势没别的好处,只是恰到好处的能够看清楚整个大堂十几张桌子上每一个人的动静。 等两人停止动作之后,张儒这才站起来跟雷远相互搀扶着朝外面走去。 走上二楼后,雷远在前面引路,走到最角落打开一个房间,将张儒让了进去,然后雷远将房门紧紧关上。 张儒一进门就一屁股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雷远:“雷知府趁着众人大醉之际将本侯叫出来,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说?” 雷远深深看了张儒一眼之后,半边屁股挨着凳子小心坐下,叹了口气道:“下官要向侯爷汇报之事,的确是见不得光的。不过这见不得光不是下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心事,而是下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张儒淡淡道:“你雷远也是一府父母官,难不成在这福州的地界上,还有人能奈何你。” 雷远摇头苦笑,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张儒倒了杯凉茶一边道:“不是下官妄自菲薄,在这福州府,下官虽然名义上是父母官,实际上却连个衙门跑腿的小吏都不如。侯爷既然来了福州,想必对福州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这福州真正说了算的,是那些海商。 别说是下官这个小小的知府,就是福建布政使,只怕也不敢跟这些海商正面抗衡。他们有钱,买通的人实在太多,只要他们背后的人在朝堂上稍微说几句话,下官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不说,恐怕还会连累家人。” 张儒奇道:“哦.这大明的天下难道成了谁一手遮天的地方了不成!你是朝廷命官,竟然会怕了几个有些阿堵之物的海商。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要是传出去,只怕不用那些海商动手,你这脑袋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雷远喝了口茶,幽幽长叹:“下官何曾不知自己是朝廷命官,可这福州濒临大海,真正的海商聚集地厦门港又完全被海商掌控。京城对福建的掌控本来就没有其他地方强,加上这些海商手下的人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性情彪悍,下官区区一个文官,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朝廷的某些官员黑了心,只想着拿钱,却没有想过朝廷法度。 下官为官七年,三年厦门知县,四年福州知府,对这沿海一带的民情算是十分了解了。那些大海商目中无人,甚至目中无朝廷。杀人越货之事没少干,可偏偏没人能管。 下官成为真正的福州知府之前在朝廷里的名分便是福州知府,可是下官那时候的权力只有一个厦门港。那都是那些大海商商议好的,如果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就必须要听他们的话。 当然,实不相瞒,这些年下官也没少从他们手里拿好处,这是下官一直有愧的。 平日里断案能够公平的尽量公平,七年相处,那些海商也至于太不给下官面子。 可下官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读书人,是朝廷命官,让这些刁民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下官百死难赎其罪。 侯爷驾临,下官斗胆上报,只求侯爷还福州一个清净,还福州百姓一个公道。” 张儒的为人,雷远是打听过的,他在京城还是有那么几个同窗好友的。正因为打听过张儒的为人,他才会冒险拉着张儒跟他详谈。 至少在他那位同窗好友口中,张儒此人是个行事横行无忌又嫉恶如仇的人,来往信件表明,那位同窗好友对张儒推崇备至。 雷远当官跟甘青不同,后者只是单纯的为了金钱,所以就算是一个同知也甘愿成为海商的走狗。他不同,他是一个有些野心有些抱负的读书人,他不仅仅要钱,他还要命。 尽管现在福州很多百姓私下里议论的时候对他的评价比对甘青的评价要高不少,可依然有不少人在私下里诉说着各自的不公。海商们横行无忌,杀人放火根本没人能管。给面子的时候能推出一两个替死鬼让刽子手在菜市口砍了祭奠枉死的亡魂,不给面子的时候就十分干脆的把黑锅推到那些岛屿上盘踞的海盗身上。 别人不清楚雷远却十分清楚,那些海盗十有**都是海商豢养的,目的不过是培植自己的势力跟官兵抗衡。 事实上福州这边的卫所很多官兵都被海商给收买了,甚至去年还出现过官兵亲自护送海商的大船出海。 说完之后,雷远一直在小心打量张儒的脸色,见对方面无表情,他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张儒突然笑了:“雷大人就这么确定本侯会管这种闲事?不说本侯在这江南富庶之地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本侯是江南本地的人,本侯手中一无兵权二无财力,雷大人凭什么认为本侯能够跟那些胆大包天的海商抗衡?” 雷远咬了咬牙道:“因为你是张阎王!” 张儒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想不到当年汪黑子给我起的诨名,竟然连这东南沿海都传到了。你就这么相信我?难道就不怕本侯也被那些海商用黄白之物给收买了?” 雷远胸有成竹道:“因为侯爷要开海禁,而这福州,下官已经经营七年,被海商压着无法抬头,只要侯爷对海商动手,下官便是侯爷长剑的锋芒。” 张儒目光灼灼,这次,算是他捡到一个宝了。 他原本就没怎么将雷远放在眼里,毕竟这只是一个偏远府城的知府而已。而且还有海商压着,这样的官员四年在一个地方不挪屁股,不值得太太过关注。 可是跟雷远一番谈话之后他却发现,这个雷远的眼光很准,而且做事十分大胆冒险。将来一旦海禁全开,遇到的困难肯定不在少数,而雷远这种年纪大却有年轻人开拓进取的锐气的老官员,无疑是他放在福州的一柄重剑。 “好,本侯答应你。”张儒严肃道。 雷远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得到这个承诺,比昨夜在小妾身上翻云覆雨一番还要畅快。 大堂内,一水的官员醉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身边的歌姬早已离去,甘青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装作翻身用眼睛偷偷打量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睡了,而张儒和雷远不知去处,他猛然站起来。 上下左右看了看之后,发现二楼角落的房间内人影绰绰,他马上蹑手蹑脚朝楼上走去。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被主位旁边的两人尽收眼底。 王周朝范统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出声示警,而范统则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等到甘青已经走到了那间房的门口的时候,范统才口中嘟囔了一句什么一把将桌上的酒壶扫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立马引起了楼上房间内张儒和雷远的警觉,同时吓了一跳的还有蹑手蹑脚到了门口却什么都没听到的甘青。 甘青小心翼翼的转头朝下面看去,好一会才松了口气将耳朵贴在门口。 里面传来张儒十分清晰的声音:“雷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本侯来是调查海禁一事的,可不是来问你要银子的。” 雷远那让甘青感到厌恶的声音也传进了甘青的耳朵:“侯爷息怒,侯爷息怒,这都是郭汉生郭员外的一点心意。侯爷远道而来,咱们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不然传扬出去,谁都会说咱福州的官员不懂得做人了。小小意思,侯爷不要嫌少,只要侯爷网开一面,将来咱们打交道的时间还多。” 紧接着又听张儒有些不悦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什么意思?本侯是大明的国侯,皇恩浩荡,我等做臣子的自然是要殚精竭虑。这黄白之物本侯在京城难道见得少,需要你们来孝敬。” 雷远闻言声音变冷:“侯爷可别那么不识好歹,这福州可不是京城,福州的官员也不是京城的官员。下官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拿捏得了的。郭员外说了,只要侯爷收了银子,在这福州的地界上,就没人敢动侯爷。要是侯爷不肯收,下官可不敢保证侯爷的周全。” 张儒冷哼道:“好哇,没想到本侯堂堂大明国侯,还要受你这个小小知府的要挟。你可以转告你的主子,让他尽管放马过来,看是你主子厉害,还是我这个定边侯厉害。老子在大同边镇杀了几万鞑子眉头都没皱过一下,还怕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不成。” 雷远猛然站起,朝外面走了两步,然后又定住身子:“侯爷好自为之。” 门外的甘青吓了一跳,忙趁着这功夫踮起脚尖朝楼下快速跑去,等他下楼之后差不多到了桌子上,上面才传出嘎吱一声开门声。 甘青赶紧伏低脑袋,装作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第三百零三章:敬酒不吃吃罚酒1  一场宴会因为张儒和雷远的不欢而散而成了笑柄,当然,这笑柄很多人都不知道,自然也没人能够传扬出去。…, 第二天,张儒就带着几百锦衣卫直接把福州知府衙门给围了,说是福州知府雷远贪赃枉法,纵容属下行凶闹事。 包围圈外面,是一群不明所以的百姓,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知府衙门门口变得乱糟糟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有不明就里的好事者凑过来问道。 早就到了并且大概知道些情况的人马上叽叽喳喳叫嚷开了:“也不知道这京城来的钦差大人是什么情况,可惜了雷大人这么一个好官了。” “昨天还看见雷大人笑嘻嘻的陪着那个钦差去了天香楼,怎么才一个晚上,说翻脸就翻脸了。” “听说是雷大人想要对这个钦差大人行贿,所以今天钦差大人就带人把知府衙门给围了。看来,这次雷大人是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道下一个知府,会不会有雷大人这么好。” “好什么好,姓雷的也不过是那些海商的一条狗而已。” “放你娘的屁,要不是雷大人,你以为你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早就让那些没良心的狗贼给抓着当水手去了。” “就是就是,雷大人虽然说做了一些不好的事,真要说起来,还是算得上一个好官的。” 百姓们议论纷纷,那些面对着百姓的锦衣卫却不为所动,好像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议论一样。 人群中两个青衣人对视一眼之后悄悄离开,就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一样,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开。 知府衙门内,同知甘青不在,知府雷远已经被锦衣卫的人用枷锁给扣住了。身后,那个年逾七十的老师爷急得脑袋上汗珠直掉,而其他人,则或多或少带着戏谑的目光。 张儒大手一挥:“带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累远道:“长风呐,看来你在这福州府,不怎么得人心嘛!” 雷远脸上肌肉抽动,也压低声音道:“衙门里的人十个有九个是那些海商的眼线,喜欢我才怪。” 张儒笑了笑,不再说话。 当看到知府大人被京城来的钦差用枷锁带出府衙之后,人群中突然有不少百姓跪下喊冤:“钦差大人,冤枉呐!福州府就雷大人这么一个好官,您可不能好赖不分呐!” 王周暴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呐!雷远意图行贿,证据确凿,锦衣卫奉命拿人,都给老子闪开。” 只是开口为雷远求情却没有跪下的百姓碍于锦衣卫的淫威,很不情愿的让开了道路,可是跪在地上的那些百姓,却怎么都不肯让开。 他们都是受过雷远恩惠的人,如果不是雷远,可能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已经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而今恩人因为行贿而被锦衣卫抓捕,他们没有能力将恩人救出来,只能用最简单最不实用的办法跪下来替雷远求情。 可惜,他们的求情似乎并没有让那位年轻的钦差大人产生恻隐之心,锦衣卫虽然没有动手,却十分蛮横的分开了拦住去路的人群。 百姓们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雷远押走。 就算他们手里有兵器,只怕也不敢跟这些锦衣卫的彪形大汉作对,他们被海商压迫了这么多年,骨子里已经有了一种畏惧感。 强权,在这个时代是最难撼动的东西,除非老百姓已经到了完全活不下去的地步,不然谁都不愿意放手一搏。 几个青衣人直接去了郭汉生的宅邸,这段时间,郭汉生一直都在筹划该如何对付张儒,当张儒平安到达福州府的时候他就知道,可能彼此之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是当天夜里甘青却来找他说雷远意图对钦差大人行贿,问他是不是他的意思。 郭汉生当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已经决定要对张儒下手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更何况张儒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让人行贿。 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雷远为了讨好以他为首的海商,自作主张行贿。 自以为得到答案的郭汉生皮笑肉不笑的对甘青道:“老甘,你先回去吧!这次雷远办事还算利索,你就显得没有眼力劲了。” 甘青心中一动,有些不甘的看了郭汉生一眼,最终无奈离开了郭汉生的宅邸。 说得好听一点,他是郭汉生的手下,什么事都会听命于郭汉生。衙门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基本上都是他告诉郭汉生的。说得不好听点,他其实就是郭汉生的一条狗,一条真正意义上只要郭汉生发话就会咬人的狗。 他也不愿意做狗,可惜在福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并不是他甘青想做人就能做得了的。 得到两个青衣人的汇报之后,郭汉生满是肥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嘿嘿,雷远这老小子是越来越上道了,这次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黄毛小子下了我的面子。叫人去给那位侯爷送请柬,就说老爷我请他参加家宴。” 两个青衣人一声不吭的点头出去了。 直到手下人离开之后,郭汉生的儿子郭敏才问道:“爹,要是那小子不肯来参见家宴怎么办?” 郭汉生冷笑道:“那小子要拿东南的海商开刀,就不会放过我这个最大的海商。他要是不来就不来,也省得我们浪费那么多功夫了。” 郭敏迟疑道:“真要对那个什么侯爷下手?他可是侯爷啊!要是招惹了朝廷,咱们。”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老爹肯定懂得这个道理。 郭汉生不屑道:“朝廷那帮人只要有钱就能够跪着给你舔鞋,别看那帮士大夫表面上人五人六的,实际上大都一肚子男盗女娼。只要钱在咱们手中,东南在咱们手中,京城的人自然会有人对付。” 郭敏点点头道:“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孩儿就不劝了。” 郭汉生笑道:“你小子从小就喜欢疑神疑鬼的,这不是坏处,但是也不是太大的好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是正经的。就像你看不起甘青一样,爹也看不起他,可他对我们有用处,那不管他为人如何,他都是咱们自己人。 你喜欢雷远,可是爹却不喜欢他,能够在厦门知县任上隐忍三年,还能被京城那位贵人看重成为福州知府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简单人物。 就拿这次雷远送礼不成反被那张文轩拿下一事来说,你真以为雷远会那么不用脑子?你能够保证雷远进了锦衣卫昭狱还能保持缄口不语? 只怕那老小子为了保命,不用锦衣卫的人用刑,就会把你我父子卖个一干二净。” 郭敏急道:“既然是这样的话,爹还请那张儒赴宴,岂不是让他来找咱们麻烦吗?” 郭汉生淡淡道:“说你太年轻就是太年轻,你没听见为父在甘青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甘青这些年********往上爬,因为为父的缘故,一直没能得到福州知府的位置。这次有机会卖个好给为父,又能除掉自己的眼中钉,姓甘的要是闲得住才怪。” 郭敏低头想了想之后,马上眼前一亮:“爹,你真厉害。” 被儿子这么一夸,郭汉生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这世间还没有什么比被自己的儿子夸赞最让一个父亲高兴的事情了。 抓着雷远进入驿站,还没审讯郭汉生的请帖就到了驿站。张儒拿着那张烫金的请柬呵呵直笑:“雷大人觉得,这郭汉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雷远凝眉不语,半晌才道:“下官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这个时候送来请柬,应该没安什么好心,还请侯爷早做安排。”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的推心置腹,让张儒的试探彻底落了空,他自己也在阎王殿前打了个转。 在京城那种水深似海的地方活到现在,张儒早已不是当年的张儒那么单纯了,他不会因为雷远的一次谈话就真的相信这个在福州本地当了七年父母官的人。所以他问雷远,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 至于郭汉生真正的目的,他早就从单七莂口中知道了,防范自然要做,但是利用这个由头试探一下雷远,对他的计划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书桌上放着一封信,看了那封信之后张儒的单七莂父子的杀意就少了许多。在没有彻底打消杀心之前,他暂时不打算见单七莂父子。 倒是眼前这个十分配合自己的福州知府,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见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而且目光有些迷离,雷远心中一紧:“侯爷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张儒没好气的骂道:“老不羞,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你才有龙阳之好,你全家都有龙阳之好。” 雷远脑袋一缩:“那侯爷看着下官干什么。” 张儒笑眯眯道:“长风啊,我突然想到个不错的计划,不过这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W?W?W.9??9??9??W??X.C??O??M,sj.,。 第三百零四章:敬酒不吃吃罚酒2 张儒如期参加了郭汉生的所谓家宴,他只带了王周和范统,其他兄弟全部留在驿站没动。∷,郭汉生这边也是大张旗鼓,不仅请了在复州城内有些名望的乡绅,基本上跟他穿同一条裤子的海商都被他聚集起来了。 已经被拿下的雷远不说,甘青自然是要到场的。 可能是锦衣卫那边的防范实在太严密的缘故,甘青一直都没有对雷远下手,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能够上主桌吃饭的除了郭汉生之外也只有寥寥几人,这几人在福州城内无一不是跺跺脚就能产生地震的人物。 对于张儒来说,桌上的人除了甘青之外,其他人都显得有些陌生,倒是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身着铠甲的武将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那武将一直到开宴都是板着脸,也不知是跟郭汉生有仇还是看他张儒不惯。 没多会,就有八荤八素十六个菜端了上来,香味扑鼻,色泽鲜艳的菜肴让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动。可张儒不伸筷子,其他人还真没那个胆子吃桌上的东西。 倒是站在张儒身后的范统咽了口唾沫。 郭汉生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张儒:“侯爷,粗茶淡饭,还请不要介意。只是家宴,来的都是自己人,侯爷也别太客气。” 张儒这么一客气倒好,直接让其他人都变得拘谨了,作为地主,郭汉生可不愿意看到一场热闹的家宴变得冷清。 再说了,要是张儒不给面子死活不伸筷子,他那准备好的猛料自然也不可能喂进张儒嘴里。 张儒呵呵笑道:“郭员外才是客气了,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你给请了过来,如果这还是所谓的家宴,那本侯还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酒宴了。既然郭员外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本侯也就不客气了,敢问郭员外请本侯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郭汉生干笑道:“侯爷说笑了,小老儿斗胆请侯爷来,不过是为了尽一尽地主之谊,没有其他意思。侯爷若是看得起小老儿,这酒就可以继续喝,若是看不起小老儿,这酒也就没有喝下去的必要了。” 王周怒道:“郭汉生,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侯爷这么说话。” 同样没有上桌的郭敏蹭的站起来,指着王周的鼻子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爹跟侯爷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张儒猛的抬手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是很大,响声却足够。桌上的人都被这一声巨响弄得眼皮直跳,连郭汉生都被吓得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小子,我兄弟跟你爹说话,你一个做晚辈的哪里来的资格和底气跟我兄弟说话。”张儒阴测测道:“郭员外的家教倒是还不错,教出来的儿子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 郭汉生脸色不是很好看,冷冷道:“侯爷这是要玩客大欺主的戏码啊!难道侯爷就这么看不起郭某,一个家宴都要弄得惊天动地不成!” 张儒冷冷道:“我是客人,你是主人,按理来说客随主便才是。可我是大明朝皇帝陛下钦封的侯爷,你不过是一个下贱商贾而已。本侯喝不喝酒,什么时候喝酒,貌似也轮不到你一个下贱商贾来置喙! 早在南京的时候就听怀远老弟说过东南的海商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今日一见,果然怀远不欺我! 莫非你以为你的万贯家财真的就入得了本侯的法眼!” 郭汉生沉声道:“小老儿以礼相待,侯爷咄咄逼人,礼数上面,小老儿已经做到了周全,既然侯爷不给面子,小老儿也别无他法。侯爷既然看不起老夫,大可以一走了之,这酒我已经敬了,喝不喝是侯爷的事。” 张儒不屑道:“可惜了了,本侯这性子天生的就是不喜欢吃敬酒。既然如此,告辞!” 郭汉生抬手抓起桌上的酒壶用力往地上掼去:“你以为你来了这里,还能走得了么!” 听到声音,客厅周围立马冒出十几个手里拿着长刀的壮汉,看他们脚下稳健的样子,就知道都是练家子。 郭汉生既然准备将张儒留在这里,自然不可能不准备后手,谁知道那位侯爷是不是会听话的喝酒吃菜。 既然张儒没有落入他的第一个陷阱,他自然不可能放张儒离开,第二个陷阱立马接踵而至。 十几个手拿凶器的大汉将去路围住,身后是一帮等着看好戏的乡绅还海商,甚至还有朝廷官员,正如不仅不惧,反而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郭员外早就给本侯准备好了大餐呐!不出意料之外的话,这一桌酒席,里面就有那么一两道置人于死地的菜,而且这菜只有本侯会吃,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动筷子。”张儒转身淡淡道。 郭汉生沉声道:“任你阴沉如鬼,也逃不脱我的手心。你以为我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以为这个地方是金陵还是京城!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在老夫面前拿架子,待会,老夫会让你知道什么狗屁侯爷到底在福州算不算得上是号人物。” 张儒笑眯眯道:“看来郭掌柜对留下本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嘛!” “拿下!”郭汉生也不想废话了,马上道。 他以为张儒跟他聊天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想尽快拿下张儒,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在驿站里面的锦衣卫群龙无首。 没有人指挥,就算是锦衣卫他也不怕。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张儒的戒备之心,也低估了那个被他请来暗杀张儒的绿林好汉单七莂。 这倒是不能怪郭汉生,张儒进福州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是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他派出去的人根本就没发现躲在队伍末尾的单七莂父子。 他背后那位大人物倒是知道了单七莂还活着,派出杀手想要杀死单七莂,最后反而无功而返。 王周和范统猛然抽刀,二话没说就朝那些壮汉冲了过去,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对付这些可能见过血却没有杀过多少人的壮汉自然不在话下。 只见绣春刀上下翻飞,才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几个手里拿着长刀的汉子就倒在了地上。 十七人脖子上都有一道不大的血痕,地上已经到处都是鲜血,而王周和范统身上却没有多少血迹。 王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大哥,这姓郭的老杂毛胆子还真不小,要不要把他也拿下。” 张儒摇头道:“拿下他干什么,有福州同知甘青在这里,他大可以说是有不法之徒私闯民宅,让我受惊了。” “那怎么办?”范统目含杀气,眼珠子滴溜溜转,最后落在郭汉生身上,让他遍体生寒。 张儒努了努嘴道:“拿下就没那个必要了,免得他们一次不成还可以再来一次。直接杀了是最痛快的。” 王周兴奋的点了点头,整个人如大鸟一般扑了出去。 范统怒骂道:“王周小子,休得跟老子抢。” 这厮一遇到打打杀杀的事就格外兴奋,以前张儒还在大同的时候就想过要把他留在边军之中。可是后来想到范无咎只有范统这么一个徒弟,老家伙养老还得靠着范统,要是范统除了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没把握说服范无咎那个老妖怪。而且边军的整顿还只是初步整顿,范统没有后台,跟马璁完全不同,所以他最后才打消念头。 在锦衣卫里面面对战斗的机会也不少,特别是跟在张儒身边,但是相比于边军来说,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弥足珍贵,所以范统就跟吃了春药的种马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那边郭汉生听到张儒说要直接把他们都给杀了,顿时大惊失色,慌乱之中拉着儿子直接朝客厅一边的小门跑去。 桌子边都是郭汉生请来的客人,这些人正好拦在路上,就算王周和范统一刀一个,所耗费的时间也足够让郭汉生父子躲到门后面去。 几个海商被吓得屁股尿流,直接跪在地上哀求不止,一干乡绅则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们可真的不着调郭汉生是要对一个朝廷的侯爷动手,如果早知道的话,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来掺和这样的事。 有聪明的人马上就明白了郭汉生的用意,感情这王八蛋是为了把他们都拉下水才请他们来吃这所谓的家宴。 要知道如果事情光是一个郭汉生扛着,那么朝廷很有可能直接郭家吵架灭族,可如果是福州这么多乡绅、海商、官员撑着,就算是朝廷,也未必敢贸然下杀手。 只可惜,郭汉生低估了张儒和身边人的战斗力,十几个拿着腰刀的汉子竟然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这也要怪郭汉生身后那人所告知的东西不多,如果多说一点,郭汉生完全可以埋伏几百人在外面。 半柱香时间,除了通过暗门逃走的郭汉生父子之外,其他人全部束手就擒,甘青脸上被打了一巴掌,除了一个武将,其他人都跪在地上。 请各位书友访问9‍‍‌9‍‍‌9‍‍&zwnj‍‍‌x.c‍‍‌o‍‍‌m阅读最新章节,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sj.9‍‌9‍‌9‍&zwnj‍‌x.c‍‌o‍‌m,纯绿色清爽阅读。敬请记住我们最新网址9‌9‌9‌W‌x.C‌o‌m 第三百零五章:海捕文书 张儒挂着淡笑走到那坐得笔直的中年人面前,歪着脖子打量道:“不愧是军人,其他人都跪下了,你竟然能不跪。” 那中年武将面对张儒的责问,一点畏惧的意思都没有,依然端着青瓷小酒杯不紧不慢的喝着小酒。 一杯酒喝完之后,他才站起来:“大明的军人,站着死的多不胜数,跪着生的也不是没有,但后者之中,绝对不会有林傲。” 王周嘿嘿笑道:“有意思,老大,这兄弟挺有意思。” 范统抬手在王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当兵的要是没有个当兵的样子,那咱大明可就真没什么希望了。” 王周略微有些恼怒,揉着被范统不知轻重拍打的肩膀推了范统一把:“我没被他们给弄死,非得被你给弄成残废不可。” 范统不要意思的搓着手嘿嘿直笑,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在笑王周连这点力道都承受不了。 张儒举起手,示意两人安静,然后朝中年武将拱了拱手问:“上过战场?” 自称林傲的中年武将不咸不淡道:“成化二十二年,有幸去了一趟大同,跟鞑子打过一场。” 张儒笑了笑:“看来咱们还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袍泽兄弟嘛!难怪你不怕,在大同杀过鞑子的人要是害怕这种小场面,那才叫真的见不得人了。” “比不得侯爷的丰功伟绩,末将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为了家人为了国家战斗的小人物。”林傲低声道。 “刺杀朝廷国侯,虽然是刺杀未遂,这罪名也不会小到哪里去,主犯诛灭九族是少不了的,从犯全家充军也有可能,你的底气何在。”张儒目光灼灼。 他倒是真的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比如说他是徐俌的人,又比如说他是被逼无奈。 可惜,林傲依然一脸无惧:“末将无愧于心而已。” “你的无愧于心,是说你不知道郭汉生的计划,还是这些年你没收过郭汉生这些人的好处?”张儒问道。 林傲道:“末将这些年收的好处不少,福州卫的卫指挥使,怎么说也是在福州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郭汉生敢跟雷远吆五喝六,却不敢跟我这个手握兵权的武将吆五喝六。至于他的计划,末将倒是真的不知,就是不知道侯爷信不信了。末将的无愧于心,是说末将这些年没有做过一件昧良心的事,至于哪些好处,对于郭汉生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别人都收,我自然可以收。” 张儒哈哈大笑,笑了好一阵之后才有些不怀好意的盯着林傲:“本侯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讲受贿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本侯在京城听过一句话,叫做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豆腐。姓郭的这些年在福州做了些什么,没人比在场的人更清楚。可是郭家从来都没有受到过任何惩罚,就是郭家的家仆,也可以再一县知县面前耀武扬威。 如果没有你们包庇,他们敢这么做么? 厦门港知县三年换了七个,六个不知所踪,一个尸骨无存,最后知府衙门没有给出任何处罚结论,甚至连派人调查都没有。 郭汉生的儿子娶了二十四房小妾,但是现在活着的人都不是以前那些人了。 包庇下贱商贾行不法之事,你林傲敢跟本侯说你问心无愧!你这问心无愧几个字,是凭着良心说的么!” 张儒脸上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显然,这位侯爷已经被林傲那番话给激怒了。 跪在地上的海商也好乡绅也罢,都把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怕张儒会因为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将怒火倾泻到他们身上。 特别是几个在知府衙门有职务的官员,更是偷偷将身体挪动了位置,躲到了其他人背后,生怕张儒看见。 王周和范统一直都在仔细打量着,什么人问心有愧什么人问心无愧一目了然,这些东西她们会记在心里,等回到驿站之后一一向张儒禀报。 几年锦衣卫的生活可不是白玩的,这些小动作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林傲低头想了想后抬头反问道:“侯爷可还记得大同死了多少人,侯爷可知道这些年福州为了剿匪死了多少兄弟?朝廷每年拿出来的抚恤银子只有那么多,可是那么多兄弟有那么家人要养,末将若是不从这些身上背着血债的海商身上要银子,难道还能覥着脸问朝廷要银子不成! 对,末将对海商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末将每年都会给南京那边写奏折,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可有一次过问福州的事? 就在去年,去年就有人威胁末将,说若是再写奏折,会让末将身上这身皮变成枷锁。 末将不怕死,可是末将不想死得那么窝囊!” 没有身上这个卫指挥使的头衔,林傲根本就斗不过这帮海商。更何况海商背后是有人的,就算他在军中认识那么一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一旦有人勾结京官,他根本无力改变福州的现状。 张儒叹了口气:“没想到,堂堂朝廷命官,竟然会被一个海商压得连喘气都喘不过来。范统,快马送信回刑部,让他们发下海捕文书,通缉郭汉生及其党羽。王周,调集镇东卫、平海卫、永宁卫、镇海卫来福州。” 林傲诧异问道:“侯爷这是.?” 张儒道:“林傲,带着你的福州卫给本侯把驿站前后左右都给围了,任何人不得进入。那些跟海商有瓜葛的人不要带,你能带出来多少人,拿下这福建的海商之后,本侯就向朝廷给你请多大的功。” 一抹欣喜之色涌上林傲的脸庞,他这种铁血军人,自然不甘雌伏于一个财大气粗的海商脚下。现在张儒来了,他的机会也来了。 马上,脸上的喜色就暗淡了下去:“侯爷,末将贪渎之事.” 张儒很爽快的大手一挥:“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明十个官员九个贪污,再说了,你的银子又不是中饱私囊,你怕什么!有本侯在,两都御史不敢动你,六科给事中不敢动你,就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都不敢动你。” 以张儒的身份和地位,说出这样的话还真让人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 林傲一身轻松的给张儒行了个军礼,然后迈开大步朝外面走去。 福州卫本名福宁卫,驻地也不是在福州,后来是因为徐俌才会调动到徐州来的。虽然调过来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福州卫内部却有不少人被金钱给腐蚀了。 林傲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风声还没有走漏,马上回到福州卫驻地,让听命于他的士卒先将那些已经被海商买通的将领拿下。 如今郭汉生父子在逃,若是郭汉生这老杂毛鼓动军中将领造反,然后再集合福州的势力,只怕不仅是张儒,就算是他林傲也吃不消。 从其他四卫调人,一两天根本就做不到,而一两天时间,却足够让郭汉生将自己等人拿下。 范统和王周离开之后马上去驿站那边找来了剩下的兄弟,一干人等将在郭汉生宅子里的人拿下之后,又回到了驿站之中。 为了以防万一,回到驿站之后张儒第一时间就下令所有人构筑围墙,没有砖就从驿站周边有着高墙大院的富户家拆。 才不过半天时间,驿站外面就多了一堵三尺高的墙。 墙虽然不高,却足以让锦衣卫的人有个躲避的地方,万一要是有人围攻,至少这堵三尺高的墙能够阻挡一下。 雷远被当即放出,然后带着四五个锦衣卫好手直奔知府衙门,那些知府衙门中收了海商不少好处的官员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锦衣卫给拿下了。福州府捕头想要带头反抗,几个衙役被砍翻之后,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彻底怂了。 然后雷远连夜派人帮助锦衣卫筑墙,按照张儒的意思,第二天他要看到一堵六尺高的围墙。 后半夜,整个驿站周围灯火通明,百姓们得知朝廷来的钦差大臣直接把郭汉生为首的海商都给拿下了之后,纷纷自发出来帮忙。 其中也有一些浑水摸鱼的家伙,不过他们的小动作根本就瞒不过忙了半天却依然精神奕奕的锦衣卫。 最后他们手脚没做成,自己倒是被绑在了木柱子上当做被人参观的宠物。 郭汉生和郭敏通过暗道离开自己家之后,马上就到了郭汉生事先准备的另外一户宅子,这宅子里平时不会有人来,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这里面是住了人的。 黑暗中,父子二人根本不敢点油灯,郭敏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郭汉生:“爹,我们该怎么办?” 郭汉生狞声道:“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天亮之后我会乔装出去留下通讯信号,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郭敏小声道:“那位京城的大人物难道就不管咱们吗?” 郭汉生冷冷道:“我现在信不过那个人了,如果他要出手,应该早就出手了,可是他没有出手。哼,这帮当官都是一个德行,只知道从咱们手里拿钱,根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 郭敏嘟囔道:“早知道去一趟南京也没什么。” 郭汉生怒道:“放屁,你爹在福州纵横数十年,从一个小掌柜到今日,你以为都是大风刮来的。哼,几十年没人压在老子头上,现在有人要压在老子头上,老子绝对不干。” 第三百零六章:冲击驿站1 郭海在福州城内地位不低,有堂叔郭汉生撑腰,这福州城里七成的水手都是靠着他吃饭的。+◆, 掌控着货物搬运和货物转运,除了他堂叔和几个说得上名号的大海商,其他小海商见到他都要叫一声海爷。 最近听说有个朝廷的大官来了福州,连知府都亲自迎接去了,郭海却没怎么把那个所谓的朝廷大官放在眼里。在这福州城里,他堂叔郭汉生才是土皇帝,不管是过江龙还是地头蛇,到了这福州城里,都得低头做人。 一只手搂着那个天香楼最红的头牌姑娘,另外一只手慢悠悠的在姑娘高高耸起的怀中揉搓着。尽管姑娘脸上的表情有些不乐意,郭海却一点都不在乎。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海爷能够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海爷不小心一动手,花了你这张秀色可餐的小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要是平时,郭海也不敢这么做,谁不知道这头牌姑娘是自己堂兄的禁脔。可今时今日不同了,堂叔和堂兄找到自己,说要他发动水手去对付那朝廷的大官,堂兄更是忍痛割爱将自己最心爱的姑娘亲自送上了他的床。 郭海是个聪明人,知道堂叔狼狈的逃出来,那个朝廷的大官一定不简单。这两天福州城里的风吹草动他也通过手下人知道了,可是他现在却十分犹豫。 帮?堂叔得罪的人貌似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一个什么侯爷,在京城的地位不低。 不帮? 且不说这些年堂叔对自己不错,父母早死,如果不是郭汉生,他郭海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他不是个绝情的人,心里有自保的想法,可骨子里却有种不服输的劲。 再加上郭汉生的后台是京中大人物,如果不帮的话,一旦那京里来的大官败在了堂叔的后台手中,自己该如何自处?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有用的对策,最后还是亲情和对堂叔的畏惧让他做出了决定。 帮助堂叔! 过江龙实力不强大到让人震颤的地步,一般来说是斗不过地头蛇的。 加上堂叔和堂兄来了一趟之后选择离开,充分表明了他们父子二人现在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更让郭海坚定了决心。 使唤家里的家丁将那些水手中说话管用的十几个头目叫到了自己家,郭海开门见山道:“最近福州城里来了个大官,你们应该也知道,郭老爷家里发生的事,相比你们也听到了风声。今天叫你们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大家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海哥,这京城来的大官到底是什么来头,连郭老爷都敢动,莫非是朝廷要对福州动手了?”有谨小慎微的水手头领缩头缩脑的问。 “海哥,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这饭碗是海哥您和郭老爷给的,兄弟们这段时间过得也挺憋屈,大家伙都在等您发话呢!”有胆大妄为的人大大咧咧的拍胸脯。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将目光投向郭海。 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最后都是郭海发话才行。 跟着海商在大海上讨生活的水手们,基本上没几个怕事的,水手头领各自有各自的地盘,三十一群,五十一伙,有大生意的时候还会相互合作。 然而,最终能够管到他们钱袋子的,还是郭海。 说得不好听点,要是没有郭海这个人在中间斡旋,那些海商就是不给他们钱,他们也只能干瞪眼。就凭手里头那几十号人跟海商对着干?一次出海二话不说就能让你尸骨无存,偏偏你要告状还没地方告去。 故而绝大多数水手对郭海都是心存感激的。 郭海见这些头领里没有反对的,心放宽了不少,严肃道:“这福州的地界,咱们已经横行无忌许多年了。百姓对我们恨之入骨,官员对我们不屑一顾。如果郭老爷有事,大家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得帮郭老爷一把!” “海哥,怎么帮,您说话!”这次,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以后的时代,谁都不会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 挡人财路,就等于杀人父母,而张儒现在就很不光彩的充当了这个挡人财路的角色。 郭海咬牙道:“现在那大官带着人在驿站里面,昨天下午和晚上一直都有人在修墙,现在墙高不过一丈,墙缝中间的粘泥都没有干,咱们要把墙推了是件很简单的事。要保住郭老爷,只有杀了那个朝廷的狗官,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一听说要杀朝廷的官员,水手中有人心生退意:“海哥,那人可是朝廷的钦差,杀了的话,咱们也跑不了啊!” 郭海狞声道:“周老四,你他娘的这些年手上沾的人血还不算多么!不过是多了个朝廷命官在前面,说白了跟大家一样都是人。杀了不过流几斤血,你怕个球!老子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大家都是一起做了这么多年事的老兄弟了,不愿意去的郭某绝对不强求。愿意去的就回去告诉所有兄弟,今日午时三刻,咱们直接冲击驿站。只要拿下了那狗官,兄弟们以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沿海一带的水手就没几个善茬,大部分人手里是沾了人血的,这些水手首领更是穷凶极恶,手中沾染的血不在少数。 一旦形成了利益集团,新人想要加入水手的行列可以说千难完难,所以这些家里有水手的人家基本上能够吃香的喝辣的,可怜那些没有水手的人家,就算家里男丁不少,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周老四也不过是有些担忧,郭海真正做了决定之后,他也不再表达自己的意思,跟其他人一样,回去召集自己的人马去了。 福州驿站,不少人依然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来帮忙的老百姓越来越多,被拆掉的宅院也越来越多。好在张儒跟被拆掉院墙的人家都说好了,只要撑过这一次,就会给他们足够的赔偿。 面对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那些人就是心里不愿意,也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闷不吭声的吃这个哑巴亏。 一上午忙活,五尺厚的墙就砌高到了一丈二,青砖缝隙里加了糯米浆的泥土虽然还没有完全干,墙的坚固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个上午时间还将福州城里很多粮食蔬菜给运到了驿站,至于买东西的方式可能比较粗暴,王周带着人直接把钱丢下,也不管对方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被人预定了,立马就让人直接扛走。 四卫人马到达福州的时间最起码得在一旬之后,如果郭汉生跟那些卫指挥使有勾连的话,甚至还不只是这么一点时间。而这段时间内,张儒能够用的有生战斗力,就是衙门里七八个听雷远调遣的衙役和从京城带出来的二百锦衣卫。 至于林傲的福州卫里面到底能够带出来多少人,张儒心里也没底,就算林傲带人驰援,他也不能把林傲放进驿站。驿站不小,可也不大,能够容纳两百人已经是极限了。 午时一刻,开始不停有人朝驿站方向汇聚,张儒第一时间将那些前来帮忙的百姓给轰走了。百姓手无寸铁,很多都是半大的孩子和老人,根本不可能跟那些身强力壮的水手战斗。 午时三刻一到,驿站四周已经围了将近千人,而且还有不少人正在络绎不绝的赶往驿站。 驿站外面的街道基本上被人给挤满了,在张儒和雷远的吩咐下,百姓纷纷关闭门窗,只有驿站周围几户人家中胆子大的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郭海十分骚包的让人搬来了一张太师椅,就那么大喇喇的坐在驿站正门口,勾了勾手指头,就有嗓门大的上前嚷嚷:“朝廷来的钦差大人,我劝你还是出来吧!就这么一个破驿站,要挡住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现在出来可能还有一条活路,要是出来晚了,那就必死无疑!” 张儒在驿站的二楼朗声道:“谁裤腰带没系紧,露出你这么个熊玩意。哪来的滚哪去,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郭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制止了想要继续汉话的手下,怒道:“兄弟们,给老子拆了这破驿站,活捉那钦差大臣。老子到要看看,这朝廷的狗官是长了三个眼睛还是六条膀子。” 一声令下,早就已经躁动不安的水手们纷纷朝高墙冲去。一丈多高的高墙十分牢固,并不像郭海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 可水手们有他们自己的方法,直接叠罗汉翻了过去。 当然,锦衣卫的人也不是死人,自然不可能任由他们这么翻过来。 锦衣卫特有的弩箭机括一阵乱响,唰唰唰的箭矢直接射出。在张儒的刻意吩咐下,这些弩箭只是攻击水手的四肢,并没有要他们的命。 对于朝廷来说,这些成熟的水手是一种财富,一旦海禁大开,重新培养这样的水手,那是十分不容易的。 第三百零七章:冲击驿站2 一轮箭雨完毕,倒地哀嚎的水手多达三十,但仍有不少人在努力攀爬着。 多数人心里清楚,既然来了这里,做好了跟朝廷作对的准备,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命运跟东南海商的命运绑到了一块。成,则钦差死,到时候找个理由说钦差为海盗所杀;不成,则自己死,然后东南的海商被朝廷抹杀。 男人奋斗一辈子,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和脚下的土地。 在这个大前提下,所有人都暂时抛开了畏惧心理。 箭矢不要钱的从驿站里面射出来,眼见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郭海双目赤红,亲身上阵。 一丈多高的围墙,他竟然十分麻利的翻了过去,而且躲过了擦着耳边飞过的箭矢,快速朝驿站的大门冲了过去。 从他稳健的脚步和矫健的身形看,就知道郭海是个练家子,本来门口只是安排了几个衙役,看到这一幕之后,张儒忍不住对范统道:“安排两个兄弟下去,一旦门口失守,我们将陷入被动。” 范统点头离开,不过没有去叫其他各自坚守岗位的锦衣卫兄弟,而是自己守到了门口。 “大人,您怎么下来了,您上去歇着吧,我们在这里就行。”老实憨厚的捕快郑三炮笑道。 范统道:“有个棘手的货色冲过来了,你们两个估计不是对手,等会我拿下他之后,只要有人冲进来,你们只管砍就是了。” 说话间,郭海已经冲到了门口,那薄薄的门板他自信无法阻挡自己的脚步,心中一喜,冲锋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只要冲进去,只要冲进去干掉那些弓箭手,凭自己这两千多人,绝对能够把对方区区数百人拿下。 “嘭!” 一指厚的门板被他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接着,他就发现眼前寒光一闪。 郭海心中喊了一声不好,想要躲避却根本无法借力,人在空中,强行扭了一下腰,脑袋尽量离刀光远一些。 “唰!” 锋利的绣春刀还是带走了他的一只耳朵,郭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捂着耳朵。只见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手里拿着刀的壮汉,那壮汉很高,眼睛跟铜铃一样,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十分惊人。 不等郭海在脑海中做出决定,那个黑乎乎的人就冲他冲了过来,同时还在挥舞着手里的刀。 郭海大惊失色,伸手朝腰间抹去,手刚触碰到微凉的刀柄,就觉脖子上一凉,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热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他用力瞪大眼睛,拼命呼吸,可是喉咙里只有嗬嗬的声音。 范统还刀入鞘,不再看必死无疑的郭海,转身朝楼上走去。临走前还看了一眼外面,还对几个衙役吩咐了一句:“就守在这窟窿两边,进来一个杀一个,不要放人进来。” 几个捕快哪里见过这么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忙不迭点头:“哎哎,好嘞。” 外面的人除了郭海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冲到门口,大部分人在翻围墙的时候被锦衣卫射杀,少数人走了四五丈距离就直接倒地而亡。 楼上,张儒拿着千里镜看着远方。 “大人,解决了。”范统低沉的声音在张儒耳边响起。 张儒放下千里镜,有些担心地道:“让兄弟们省着点,后面还有很多人在往这边赶。在援兵到来之前,必须要守住,不然,我们都没法活着出去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了范统。 本来听到张儒这么说的范统还有些疑惑,接过千里镜一看才知道,福州城内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朝驿站这边快速移动。这些人全部都是男的,而且无一不是身材雄壮之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周和范统脸上多了一层凝重的寒霜,之前他们就通过本地的老百姓调查过,可是现在被射伤的水手就有四五百了,如果按照那些老百姓的说法,现在围住驿站的水手差不多已经是复州城所有的水手了。 可是从千里镜里面看到的情况却根本不是这样,大略估算一下,就算那些跑过来的人里面只有八成是水手,那也还有将近三千人往这边赶。 “雷远,你自己看看,你不是说这福州城里郭汉生能够调动的人只有两千左右吗?”王周一把揪住雷远的衣襟,有些恼怒道。 当然,这也不能怪雷远,毕竟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说,基本上锦衣卫问过的人都这么说。 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千里镜一看,雷远大惊失色:“不好,是厦门那边的水手来了。” 福州虽然在福建算是比较重要的府城,但是这里并不是跟海运有关的第一座城池。水手最多的地方不在福州,而是在厦门。 福州城里的水手只负责货物的中转和运送,偶尔会跟厦门那边的水手调换,以免生了手艺。但是每个月都会有厦门的水手来福州替换,今日,正好就是厦门福州两地水手调换的日子。 在这一点上面,海商们的处置方法跟朝廷差不得太多,有点类似于军队的换防。不过一个是为了防止大将专权,另外一个则是为了防止手艺变得生疏而已。 张儒皱眉道:“厦门的水手怎么会来这里?” “两地水手每月会有一次调换,毕竟在海上能够拿到的东西比在内陆拿到的东西要多很多,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内陆的。”雷远有些惶恐的道。 他知道自己的错有多大,也知道这个错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此时的雷远根本不认为张儒麾下这点人马,能够抵御将近五千人的进攻。 王周怒了,抬手一巴掌朝雷远脸上打去,口中怒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要不是雷远现在跟他们一样也是在驿站里面对抗乱匪,说不定王周已经将他当成敌人的细作给砍了。 老百姓们可以忘了跟锦衣卫说水手每月调换的事,他雷远不能啊!他可是官员,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忘记说了,怎能让王周不生气。 手没有落在雷远脸上,中途被张儒抓住了:“王周,事已至此,也怨不得雷大人。” “大哥.”王周瞪着眼睛看着雷远,心有不甘。 “好了,现在要想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怎么把敌人给打退了。要是两千人,咱们倒是可以勉强守住,可惜现在是五千人。”张儒眼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这种阵仗,他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我。 范统木木道:“大哥,飙云骑在城里还有几十个人,兴许能帮得上忙!” “对对,大哥,忘了还有几十个人在城里了。”王周也有些兴奋地道。 飙云骑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不说以一敌百,以一当十还是可以的。 所以王周才会这么有信心,才会这么兴奋。 张儒摆手道:“飙云骑的人现在不能动,对付这些水手,只能是咱们来对付。飙云骑的人要对付的是福州卫里面的人,让他们来对付水手,大材小用了。” 范统有些固执地道:“大哥,情况不同了,只能变通。咱们这些兄弟死无所谓,大哥你不能有事。” 张儒淡笑道:“什么鬼的不能有事,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们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我就不能死。告诉兄弟们,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争取不让敌人前进一步。等这次搞定了福州这边的事,老子请他们大罪三天。” 王周和范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按照张儒的意思大声嚷嚷开了。 这是一种鼓励军心的举动,虽然这些愿意放弃锦衣卫那个铁饭碗跟着张儒来江南的人,根本不需要鼓励军心。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聪明的水手见这么强攻不是个办法,终于想起朝里面扔石头和火把了。 石头还好,小的石头无法对坚固的木质结构造成伤害,大的时候那些水手没有投石机这样的额攻城器具也没法扔过来。 让人头痛的就是那些火把了。 驿站是木头制造的房屋,有些地方虽然有砖,可是却只是在承重部位。火对木头来说是最大的克星,现在扔的火把还不是很多,暂时不会威胁到里面的人,一旦扔火把的人变得躲起来,这驿站可就危险了。 “黄图,火箭!”张儒冷静道。 喊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黄图已经死了,可是在他心里,黄图还活着。 楞了一下之后,他又喊道:“张富贵,火箭伺候。” 窗口的几个弓弩手放下手里的轻弩,将长弓拿了出来,然后一支支点燃的火箭从窗口射出,直奔那些手里拿着火把的水手。 聪明人如果在关键的时候太聪明,很容易死得早。 这次锦衣卫这边的人可没留手,箭箭过去都是要人命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射伤那些往前冲的水手是为了保存水手的数量,但是这些投火把的水手不同,他们不死,只会有更多人选择火把。 第三百零八章:冲击驿站3 箭矢如雨,许多活生生的生命在乱箭之中变成了一具死尸,张儒冷眼看着一切,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麾下的人进行反击。↑, 数千人的围攻,就算是正面对上,这二百锦衣卫也能将其中大半诛杀。之所以会选择被动反击,是因为张儒根本舍不得麾下的精锐送死,哪怕一个也舍不得。 黄图的死,已经让他十分心痛了,再死哪怕一个,他都承受不了。 如果不是因为黄图已经被杀,他或许会选择一种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手段跟郭汉生为首的海商周旋。 几个守在下面门口的捕快算是尽了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惨烈场面当场就把两三个人给弄吐了。还好有两个年纪稍长的捕快眼疾手快,不然那些人就冲进来了。 吐过之后,那些捕快眼中满是兴奋之色,挥舞着的绣春刀变得更加轻便,才不过两柱香的功夫,门口就多了十几具尸体。 外面的人终于还是反应过来了,除了那些被乱箭射死的水手之外,其他人基本上人手一个火把。 事情到了这一步,郭敏也没打算拿活口,一声令下,所有火把点燃,比箭雨更为恐怖的火把雨兜头抛向驿站。 完全是木质结构的驿站可承受不了这烟熏火燎的,一些扔上了楼的火把被人及时扑灭,可那些在外围灼烧着柱子的火把,里面的人根本无法扑灭。 张儒和驿站内的锦衣卫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出去人灭火,那些水手手中粗陋的弓箭杀伤力虽然不大,却也不是摆设。一支箭矢要不了命,十支、一百支,总是能要人命的。 不出去灭火,一旦火把的火焰引燃了主子和墙,火势大起来之后,完全可以把所有人都埋在这驿站之中。 郭敏面露兴奋之色:“兄弟们,都朝着柱子扔,扔中一个,老子给十两银子。” 漆着红漆的柱子没多会功夫就被火舌舔得乌黑,水手们学聪明了不少除了投掷火把的时候必要的露出头脸,其他时候他们都躲在那堵墙后面。本来是为了防御的高墙,现在成了张儒等人作茧自缚的茧子。 “大人,我去把火把拿开。”范统转身下了楼梯。 到了门口之后,几个高兴得不能自持的捕快都眼睛发亮的看向他,最年轻的那个捕快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大人,您看!” 范统挤出一丝微笑,抬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小子,干得不错。” 年轻人颇为自得:“那是,大人带出来的兵,哪能给大人丢脸呐!” 范统突然道:“怕死么?” 年轻人一愣,随后道:“怕!” 眼见范统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年轻人马上道:“大人,小的上有老母,小的要是死了,朝廷能管我娘吗?” “能!”范统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外面贴近柱子的火把已经有了不少,一旦燃烧起来,房子塌了,谁都活不了。可他又不忍心让那些锦衣卫的兄弟去送死,而眼前的几个捕快,却是最好的选择。 年轻人很爽快地道:“只要朝廷能为我娘养老,死算得了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大人,有事您吩咐。” 范统没说话,看向了其他几人。 其他几人明显没有跟年轻人一般热血上头,一个个都十分犹豫。 外面什么情况他们透过门口完全可以看到,虽然说外面的人现在露头的时候少了,出去不一定会有人马上拿弓箭射你。可那扔火把的人却不少,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了,下一轮马上就会有弓箭手出动。 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自然不愿意去送死。 见大家都不说话,范统对年轻人道:“跟我出去,把火把拿走,自己小心些,命是你自己的。” 年轻人愣愣点头,然后一个激灵,跟着范统就朝外面走去。 被火把围住的柱子有七八根,每一根柱子周围都有不下二十个火把,柱子的下面半截已经完全被烧黑了。 范统抬手用刀柄将差点扔到身上的火把给拨开,然后就地一个翻滚就到了一根柱子边上,也顾不得拿手去碰,直接大脚丫子开踹。堆在柱子旁边已经有了不小火势的火把带着火星子飞散开去。 柱子周围没了火把,可柱子已经被引燃了,虽然没有明火,却冒着青烟。 范统站在原地想了想,抬腿在柱子上轻轻踹了一脚,听到声音之后,他猛然抬头朝楼上喝道:“大人快走!” 这柱子被烧了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些脆了,虽然不至于马上就断掉,但是有七八根柱子都变成了这样,那就真的有些危险了。 他不是工部那些懂得建筑的工匠,可为了张儒的安全着想,他认为还是应该早点让张儒离开。 这乌龟壳现在成了围困自己的大瓮,张儒听到范统的声音之后当机立断:“王周,叫兄弟们杀出去。” 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他不得不博。 有眼尖的人抬手扔火把的时候看到了范统和那年轻捕快的身影,蹲下之后马上就拿起了弓箭。 一个火把接近柱子有十两银子,一个敌人的脑袋有一百两银子,这买卖,就算是要这些穷水手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们也是愿意干的。 这个水手存了私心,因为驿站外面的人只有两个,他不希望别人跟自己抢生意。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私心,让张儒和里面的锦衣卫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当这个水手再次爬上来两只脚踩在墙上的洞里,拉开手中长弓准备射箭的时候,映入他演练的是三四十把轻弩和几百个拿着明晃晃长刀的恶鬼。 “啊!” 这水手连手里的箭矢都没射出去,身上就多了十几支短矢。 “不好,海哥,他们冲出来了。”身边的人大声喊了起来。 从开始围攻到现在,大概过去了三个时辰,可现在自己这边死了将近一千人,对方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死。 想到了用火攻的法子对付驿站里的人,可郭海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凭借区区两百人冲出来。 一愣神的功夫,耳畔已经响起了喊杀声,那些冲出来的锦衣卫速度非常快的冲进水手群中,手腕一抖,绣春刀就带起一串血花。 张儒一马当先,反手就将两个拦住去路的水手劈翻在地。 仅仅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围攻的水手就倒下了将近两百人。 郭海目眦欲裂,怒喝道:“兄弟们,杀了他们。” 在听到郭海这个领头人喊话之后,水手们这才拿起手里的武器反抗。 三五个成堆,围住一个人之后便是一通没有任何章法的乱打,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锦衣卫的人虽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却也是捉襟见肘。 那些拿着砖头木棍的人不足为惧,这些人都是曾经在西山跟张儒练出来的,西山训练营的日子过去之后,他们也没少了每天的训练。 反倒是那些拿着坠子等锐利铁器的人成了锦衣卫的噩梦。 一个百户刚砍翻一个水手,就觉得后背一痛,还没来得及回头,脑袋上挨了一转头。昏昏沉沉之际,他抬手往身边砍了一刀,锋利的绣春刀嵌进一个水手的脖子。他用力拔了拔,可是不等绣春刀从那个倒霉水手的脖子里拔出来,一根钢叉就十分干脆的穿透了他的胸膛。 眼见自己的兄弟倒下,王周和范统宛若疯魔,手中绣春刀狂舞,断肢不短往天空中飞去。 张儒更是如地狱魔神,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前面,手中绣春刀舞得水泼不进,凡是沾了边的水手,总要留下点身上的零件。 一个个锦衣卫倒下,张儒则拼命朝郭海所在的位置冲杀过去。 “掩护侯爷!”王周钢牙紧咬,带着四个锦衣卫以三角阵型朝张儒身后掩杀而去。 为今之计,要用这二百锦衣卫破了这千多人的包围是不太可能了,只有拿下郭海,让那些人投鼠忌器,自己手下的人才有可能逃得性命。 郭海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杀了过来,还背对着张儒得意洋洋的训斥两个胆小的手下。在他看来,一千多人拿下这二百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根本就不用担心。 至于死了这么多人,是不是会给之后的海运带来不便,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只要堂叔郭汉生在,死再多的水手都是值得的。 “我跟你们说,拿下了这朝廷的钦差之后,以后这福州城就是你们大哥我说了算了。等往后有机会,咱们也弄两条海船,以后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郭海笑眯眯道。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手下人的恭维声,而是两张惊慌的脸。 他快速回头,迎面而来的是一柄带着鲜血的刀子。 “啊..” 一声尖叫被彻底掐死在嗓子眼里,锋利的绣春刀将郭海的脑袋砍成了两半,白色的脑浆子混合着鲜血流了一地,半边脑袋耷拉在脖子上。 “救命啊!”两个刚才还一脸兴奋的水手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 第三百零九章:冲击驿站4 一脚将郭海半跪在地上的身体踹倒,抬手又是一刀,直接将较大的那半边脑袋砍下,伸手抓住脑袋往空中一举,张儒用尽浑身的力气暴喝:“郭海已死,投降不杀!” 王周会意,马上带领身边的几人异口同声高喝:“郭海已死,投降不杀!” 周围那些还活着的锦衣卫也纷纷一边抵挡敌人的进攻一边大喝:“郭海已死,投降不杀!” 随着声音传开,没了主心骨的水手们渐渐失去了烈性,抵抗越来越弱,接着,有人直接丢下手中武器抱头鼠窜。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驿站外面响起一片武器落地的铿锵之声,有反应慢的直接就被身边的锦衣卫砍翻在地。 张儒摇晃着手中的半边人脑袋,扫了周围一眼,自己这边站着的兄弟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左右了。 “杀!一个不留。”冰冷的字眼从张儒的牙缝中挤出。 那些已经跪在地上求饶的水手们听到这话之后如丧考妣,有人出口求饶,有人想要捡起地上的兵器反抗,有人呆滞当场不知所措。 可惜,一切的动作都已经晚了。 几十个兄弟就死在这些跪在地上求饶的水手手中,连张儒都下了令一个不留全部斩杀,那些含恨之下的锦衣卫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地上,带起阵阵血花,十几个呼吸过后,所有跪地求饶的水手尽数被杀,鲜血将驿站外面的街道染成了鲜红色。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随着微风飘扬远去。 “把走了的兄弟搬到一起。”张儒面无表情的朝身边人吩咐。 锦衣卫的人开始快速搬运那些已经死去的兄弟,顺便查看是不是有人活着。 范统走了十几步,一直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地上躺着一个还有些气的锦衣卫,身上的锦衣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胸口至少有十几道伤口的锦衣卫眼巴巴的看着范统:“老范,给我一刀。” 范统蹲下身子,抓住那个已经快要死去的锦衣卫的手,哽咽道:“兄弟,别放弃,活着就还有机会。” 说完,他就要去抱那个锦衣卫。 可那锦衣卫抓住他脚脖子的手却一点都没见放松,他喘着粗气道:“嗬.嗬.老范,别白费力气了,兄弟不行了,心里还有兄弟这份情的话,给我个痛快。” 范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夺眶而出,他扭头朝张儒所在的方向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紧接着,他就觉得脚脖子一松,那个刚才求着他给他一个痛快的锦衣卫不知从哪里摸了半截刀尖。 就在范统回头的那一瞬间,这个年轻的锦衣卫用并不是很锋利的刀尖硬生生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兄弟啊!” 绝望的哀嚎从范统喉咙深处发出,传了很远。 张儒歪头看了看那边,艰难的扭过头,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要被咬碎了,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 “噗通!” 一个声音很不是时候的传入耳中,转脸一看,只见雷远和他的师爷灰头土脸的从驿站里面爬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是黑灰。 “咳咳咳咳..。” 雷远大口呼吸之后开始剧烈咳嗽,好一阵,连眼泪都咳出来了之后,他才停住咳嗽声,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张儒。 “侯爷!”雷远被烟火熏过的嗓子显得十分沙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好在张儒是练武之人,听力很好,听到雷远的话之后及时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此时的张儒根本就没心思去安抚雷远这个福州知府,二百多锦衣卫,竟然死了五六十个,这打击,已经大到了张儒快要承受不了的地步。 “大哥,死者已矣,你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报仇。”王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张儒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些已经没了呼吸的尸体。 张儒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在肺里面憋了很久才吐出来。 随着这口气息吐出,张儒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变,他重重的点了下头:“你说的对,死者已矣,我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报仇。” 王周伸手拍了拍张儒的肩膀:“活着的兄弟们都指着你出主意,谁都能有事,你不能。” 张儒拍了拍王周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转脸看向拿着一块白色丝巾擦脸的雷远:“长风,这福州城内可还有贼首郭汉生的同党?” 雷远一个箭步窜到张儒跟前,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福州城内的水手大约两三千,加上从厦门过来的水手也不过四千出头。这里死了大概三千水手,按理来说,城内应该还有人才对。” 张儒点了点头:“王周,带五十个兄弟,分头出发,让那些捕快带路,能抓的抓过来,不能抓的,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从张儒口中蹦出来的时候,雷远和那老态龙钟的师爷都是浑身一震,彻骨的寒意从张儒身上涌来,一下就让他们从头冷到了脚底板。 王周领着没有受伤的人在捕快的带领下朝城内分散而去,范统则不用张儒吩咐就开始对那些还没有死透却离死不远的水手进行屠杀。 这些人留着反而会浪费草药,还不如直接送他们上路的好。 明知道张儒的身份,他们还敢围攻驿站,而且是动辄数千人的规模,这已经不能算是民乱了。 张儒一句话就直接给以郭汉生为首的海商定了性,贼首郭汉生,意思就是郭汉生和那帮海商都是海贼。 朝廷对付海贼,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雷远本能的觉得张儒的定性有些草率,可明知道这位年轻侯爷在尽力压制火气,他根本就不敢出口反驳。 如果不让郭汉生承受这位侯爷的怒火,他雷远自问根本就承受不起这种怒火。 二百锦衣卫诛杀数千水手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好在这些水手中大部分都是没家小的闲汉,城内百姓虽然不至于额手称庆,却也不至于大张旗鼓的来找钦差大人的麻烦。 郭汉生不死,福州城内的老百姓就算心里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大部分城中的老百姓都在等待,等待朝廷的结论。 驿站之外狼藉一片,炎热的天气让那些刚死不久的人身上发出了难闻的气味,又是那些老百姓自发出来清理现场。凡是沾染的鲜血的地方都撒上了石灰,那些水手的尸体则被堆积在一块。 尸体分作两堆,一堆是锦衣卫的尸体,另外一堆如小山一般的则是水手的尸体。 这样的天气,如果这么多尸体不尽快处理,很有可能会引起瘟疫,所以张儒几乎没有考虑,就决定将那些死去的兄弟就地焚烧。 人已经死了,作为现代人的张儒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入土为安。 人活着的时候才是最重要的,死了的话,不管什么礼节都是放屁。 熊熊烈焰燃起,倒了菜油的火堆显得十分旺盛,烤肉的香味没多久就传了出来,一干锦衣卫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长风,登机名册,明日以知府衙门的名义张贴布告。拿下郭海全家,只要跟他有关联的,一个都不能放过。”火势小了之后,张儒一边走一边对雷远道。 雷远脑袋微垂:“侯爷放心,下官会办妥的。” 张儒淡淡道:“对了,晚上的时候派个人去告诉林傲,就说我死了六十三个兄弟,问问他福州卫的事需不需要本侯帮忙。”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他本意是守着驿站等待援兵,却忽略了驿站是木质结构。如果这个时候林傲知道消息能够带着人来帮忙,或许那些年轻人不会死这么多。可是林傲没有来,一直到现在,林傲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林傲好歹是福州卫的指挥使,却连一个福州卫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掌控,事已至此,张儒不生气那是假的。 雷远心中一动,脑袋飞速运转,马上就想清了其中的关节。 侯爷之所以让他派人带话,那就代表侯爷对林傲很是不满,如果林傲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郭汉生倒台之后,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林傲。 他忙不迭答应下来,丝毫不敢流露半点质疑的意思。 一行人回到知府衙门之后,那些被郭汉生买通的衙役见知府大人回来了,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反而全都有些木然的看着雷远。 张儒朝身边的范统点了点头,后者一个箭步抓住离他们最近的衙役甩了出去,不等那衙役落地,他一拳砸在对方的胸口。 “咔擦!” 骨头断裂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进雷远耳中,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以前听说京城的勋贵十分跋扈,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听说的不过是弱化了几十倍的传闻。原来,真正的勋贵是这个样子的。 “兄弟们,干活了!”范统的声音由低到高,话音未落,就有十几个锦衣卫冲了出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锦衣卫们可不管那么多,完全就是下死手招呼,不反抗的直接打翻,反抗的直接就是一刀子。 张儒眯着眼睛对雷远道:“长风,本侯帮你清理门户,你不会有意见吧!” 雷远忙唯唯诺诺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第三百一十章:死活不论1 忙活了大半天的张儒和一干锦衣卫都在知府衙门后面的院子里休息,同样忙活了大半天担惊受怕的几个铁了心跟着雷远混的衙役则还在心有戚戚的捂着鼻子搬运昔日同僚的尸体。@, 一边搬着,这些人心中未尝就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只不过那位侯爷似乎有些看不起他们这些没本事的大老粗,所以,诶人敢将心中的感觉表现在脸上。 雷远一边庆幸自己做的决定,一边担心张儒接下来的动作。 他很理所当然的将张儒来福州大杀四方当成了朝廷的意思,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配合张儒的行动。如果他知道这只是张儒临时起意才会做出来的决定,也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今日心情不佳,出奇的没人那个娇媚入骨的小妾伺候,雷远一个人躺在书房的硬板床上望着蚊帐的顶端怔怔出神。 多年被压着的感觉一下消失,按理来说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此刻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一来是京城那位侯爷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他感到不安,而来是郭汉生一日不死,他一日都睡不安稳。 这些年对郭汉生唯唯诺诺,已经让这位年过五旬的福州知府产生了真正的畏惧心理。以前的他哪怕是在郭汉生的面前说半句过激的话都不敢,现在的他却要旗帜鲜明的站在郭汉生的对立面。 辗转反侧之后,雷远从床上坐起,这闷热的天气实在让人焦心。 轻轻推开窗子,趁着月色看到的一幕,却是让他肝胆欲裂。 就在他的院子里,此时月光下正有数十个黑衣人手拿断刃蹑手蹑脚的接近。看那些人的动作,似乎每一个都是练家子。 雷远不由有些心中发苦,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那位侯爷带来的人是不是已经中招了。 他正要张口大喊,蓦的,突然从身后伸出了一直手。 粗糙的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让雷远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声。 身后来人似乎害怕他大声尖叫,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说话,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雷远一颗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还有些担心的张儒。 既然侯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那就代表侯爷的人并没有被那些神秘黑衣人干掉。 只要张儒的人没有被干掉,他雷远就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是一道很简单也很实在的算数题,雷远算得清楚。 等却仍雷远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再横生枝节之后,张儒才放开捂住雷远嘴巴的手:“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看月色?” 雷远压低声音苦着脸道:“下官只是文官,还没从今日的血腥之中回过神来,怎么都睡不着。” 张儒轻声道:“还好我跟你一样,不然咱们此刻只怕已经成了别人刀下的亡魂了。” 雷远也是心有戚戚:“是啊,这些人胆子也退忒大了些,连知府衙门都敢闯,他们这是要造反呐!”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等张儒给这些人定性,他就十分聪明的给对方定了性。 反正这些人大半夜带着刀鬼鬼祟祟闯入知府衙门后院,绝对不可能是跟他哈这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聊聊人生,朝廷大肆追索这些人,好歹也能让他睡个安稳觉。 可让雷远感到奇怪的是,他定性的话语却没有引来张儒的共鸣。 借着月色扭过头一看,只见张儒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衙门和后衙之间的通道处。顺着张儒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地方布置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四五个人。 “侯爷,怎么处置这些人?”雷远朝那些黑衣人努了努嘴,问道。 张儒铁青着脸道:“活捉所有来客,一个个审问。” 雷远迟疑道:“侯爷,这喜人的身手看上去都不弱,要是活捉的话,只怕会给兄弟们带来不必要的死伤。” 张儒淡淡道:“他们的命,我比你更在乎。” 雷远不解问:“那侯爷让人活捉来敌又是为何?” 张儒笑道:“长风,提陛下牧守一方,管理一方百姓,你比我强很多。但是论阴谋诡计,你不如本侯。现在死几个,总比让郭汉生逍遥法外最后让更多的兄弟死要好。都说书生提笔能杀人,看来在杀人一道上,长风你还得历练呐!” 雷远对张儒的长篇大论唯有苦笑,他这福州知府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要是换一个人,只怕不是被郭汉生给戕害了就是彻底的成了郭汉生的狗腿子。 他能够在厦门福州七年而不成为郭汉生的走狗,一方面跟他读书之后保持着正心为上的个人风骨有关,另一方面也跟儒家礼义廉耻忠智信的教育有一定关联。他自始至终都记得这福州是大明的王土,自始至终记得自己是大明的官员。 太祖爷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甚至连剥皮实草的主意都想出来了,还没能杀住大明朝的贪渎之风,反而愈演愈烈。他雷远相比京城的王公贵族不过是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人物,哪怕是相对于百姓来说他是父母官,也被一干根本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海商压得死死的。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活计,他不是不会干,而是在这福州,根本就没他的用武之地。 一旦让郭汉生察觉到他有任何的异动,只怕根本就不需要京城那些跟郭汉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官发话,光是出来几个亡命之徒,就足以将雷远一家老小的项上人头摘下。 外面传来了兵器交错的铿锵声,双方都憋着声音,只是在有人倒下的时候才会传来一声两声不大的闷哼。 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传来浓烈的血腥味,除了细碎的脚步声之外,就只剩下那被血腥味逼得躲起来然后又不甘寂寞叫上一两声的蟋蟀声了。 一声嘹亮的唿哨声清脆悦耳,张儒打开房门:“事情已经办妥了,长风你不出去看看?” 说完,他抬脚走出了雷远的书房。 院子里除了一地尸体之外,还并排跪着将近二十人。那些藏头露尾的暗杀者死了大概三十个,还活着的二十人脸上的黑纱都被人扯掉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 有人很机灵的点起了火把,只是几个呼吸时间,不小的知府后衙院子里就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借着火光看去,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负责看呀的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十分巧妙的紧贴在每一个暗杀者的劲动脉上。 可以说,只要这些人有任何其他想法,身上有半点动作,握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抹断他们的脖子。 张儒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双手背在身后对范统扬了扬下巴:“兄弟们战损如何?” 范统沉声道:“大哥,兄弟们没什么事,只有一个兄弟被扎了一下,伤口不深,医官已经暂时处理了。”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让医官多关注那些受伤兄弟的伤情,防止恶化。” 对于张儒来说,每一个跟着他从京城万里迢迢来到福州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都是他难得的财富。而在这个时代,一个伤寒感冒都能要人命,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军中的医官都是京畿三大营里面抽调出来的好手,每一个的本事不说比皇宫内苑里垂垂老矣的太医厉害,却也不是一般民间的郎中能比得了的。当然,李老头这样的民间郎中不能算在内。 院子里就剩下雷远张儒和三十来个锦衣卫之后,张儒抬腿勾起一个人的下巴:“啧啧,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偏做这种掉脑袋的事,要是让你们家里人知道,怕是得伤心流泪了。” 雷远在身后干咳一声道:“咳咳,侯爷,这些人应该都是郭汉生豢养的亡命之徒,所有人都是故而,没有家人。传闻这些人都是海上讨生活的好手,每一个都有万夫莫敌之勇。郭汉生在两年前成军的时候更是养眼,他豢养的五百人能够端掉福州卫林傲麾下的五千多人。” 张儒眉头一皱:“都已经明目张胆的豢养私军了,这事难道福州卫就不管?你这福州知府难道也不管?” 雷远大惊,自己无意识中说的话,貌似已经触犯了朝廷的底线。 一个官员,不管你是贪腐还是凶戾,这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可是一但一个官员开始有反心了,那就是大问题了。 关系到老朱家的人到底能不能继续掌控天下,不管是当今天子还是朝中官员,都不会放任这样的问题存在。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儒面前:“侯爷饶命,下官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呐!” 张儒冷着脸道:“如果你的难言之隐是放任这些人造反,那本侯还真的是爱莫能助了。” 雷远将脑袋在地上磕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的求饶,奈何张儒在说完之后竟然再没有说话。 好半天之后,雷远停下动作,顶着一脑袋大包面带凄然:“侯爷,下官知错了,请侯爷饶了下官。下关无能,以至于贼寇有谋逆之心而不敢上报。求侯爷给下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下官以此残躯报效朝廷。” 张儒脸色稍有合欢,语重心长道:“长风啊,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自己挣的,那才叫机会。你是个文人,应该知道文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的怜悯。起来吧!朝廷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事,当然,前提是你让我失望。我这人旁的时候还好,就是在生气的时候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侯爷放心,雷长峰必定唯侯爷马首是瞻。”雷远拍着胸脯道。 在这件事上张儒松了口,就算明知道对方在威胁自己,雷远也不会在意。 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 在福州,张儒需要一个人帮他办事,这个人必须对福州知根知底,甚至于对福州的大笑官员都能够有一定的了解。而雷远,恰好就是这样一个能够帮助到张儒的人。 其实就算雷远不表忠心,张儒也不会杀了他,毕竟雷远对于张儒来说,还是有一定用处的。 雷远顶着一脑袋包跟张儒谈笑风生,没过多久,这和谐的气氛就被一阵不算急促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死活不论2 “大哥,人现在都拿下了,怎么处置?”王周脸上愤怒的神色还没消散,带着愤怒的语气问道。 当然,他的愤怒不是针对张儒,而是那些不知死活的杀手。 张儒冷冷道:“全部交给你了,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张口,最好是能从他们口中问出郭汉生的去处。最不济也得把这些人的老窝在何方问出来,要不然你就三天之内把郭汉生的人头带给我看。” 王周双腿一并,腰杆挺得笔直:“大哥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转身朝范统做了个收拾,二人领着那些看押囚犯的锦衣卫朝福州府大牢行去。 福州没有锦衣卫的千户所,要用刑,就得有刑具,而福州唯一有刑具的地方,就是大牢里了。 当然,对于王周等人来说,有没有那些特制刑具并不重要,就算是把他们丢在荒郊野外,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对那些杀手用刑。只不过没了刑房里那些刑具上带着的肃杀之气,少了许多乐趣罢了。 范统临走前有些魔性的狞笑声,让雷远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大哆嗦。 张儒笑道:“怎么,你怕” 雷远讪讪道:“下官胆小,锦衣卫名声在外,容不得下官不怕。” 对于雷远这样的中层官员来说,锦衣卫岂止是名声在外,那简直是如雷贯耳。在他们心中,锦衣卫就是专门炮制罪证对付他们这些文官的。 张儒安慰道:“只要你不犯事,锦衣卫就不会找你麻烦,再说了,现在跟着我的这些人早已不在锦衣卫挂职,就算你犯了事,他们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雷远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必定鞠躬尽瘁,为大明社稷添砖加瓦。” 张儒不无感慨地道:“现如今官员之中有长风你这样觉悟的人,少了!希望来日你的所作所为,对的上今日的信誓旦旦。” 雷远打了个寒战,不再说话。 这位小爷摆明了就是只看做事不听好话的主,多说多错,要是万一又说错了话,自己这脑袋可就别想要了。 “要不,咱们去看看他们怎么用刑?”过了一会,张儒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雷远道。 雷远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侯爷麾下都是精锐,自然能够处理妥当。” 张儒正打算揶揄几句,忽见一衙役快步行来,到面前当头就拜:“启禀侯爷,启禀大人,有乡绅十余人带着数百家丁求见。” 张儒眉头一拧,心中略有不解,这大半夜的,那些乡绅带着家丁所为何来?如果是要跟郭汉生一起沆瀣一气,行造反之事,自然用不着说求见二字,只怕那衙差根本就见不到自己和雷远。 要说他们是晚上都睡不着,跑出来看月亮,正好听到了知府衙门里面传来的喊杀声,所以特地带人来帮忙。别说张儒,就是三岁小孩只怕都不会相信这样的理由。 雷远同样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比张儒跟摸不清那些乡绅的到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忖片刻没想清楚对方的来意,张儒索性懒得去想,朝衙差微微颔首:“领为首的乡绅进来,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要是有人硬闯,格杀勿论。” 衙差领命而去,当然,他不会以为张儒的命令是对他们下的,就他们这小胳膊小腿的,碰上百余家丁,那就只有惨死的份。 没多会,那个衙差领着十来个乡绅快速走来,所有乡绅见到张儒之后均双膝跪地,行大礼跪拜:“草民参见侯爷。” 张儒扬了扬手:“都起来说话,诸位年纪一大把了,不在家里好好睡觉,怎么有空跑到知府衙门来找本侯?” 自己想不透,他干脆就将自己的疑惑直接问出来,谅这些胆小如鼠的乡绅也不敢有所隐瞒。 最中间的一个老者站出来道:“侯爷见谅,草民见有人从家门前经过,且身着夜行衣,便自作主张联络交好世家,想来助侯爷一臂之力。看来是草民多虑了,侯爷本事滔天,这些宵小,不值一提。” 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有些眼熟,在脑海中一搜索,一个人影浮现出来。 这人家住驿站旁,只知道姓牛,名字不知。不过这个人给张儒的印象倒是挺深,因为修驿站前面那面墙的时候,是这个老者第一个带着家丁把自家围墙给拆了。后来数千水手围攻驿站,又是这个牛姓老者带着人第一个参加了事后的扫尾工作。 看到他之后,张儒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原来是牛员外,抱歉抱歉,天太黑,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小老头笑眯眯道:“侯爷贵人多忘事,草民怎敢介意。侯爷是为福州百姓谋福祉而来,小老儿这点微末力量,能够锦上添花自然是好的。既然侯爷没事,小老儿也就放心了。” 说完,牛员外就打算离开。 张儒叫住他:“牛员外留步。” 牛员外转过身子道:“不知侯爷还有何吩咐。” 张儒笑道:“吩咐谈不上,就是有点小事之前忘了问了,想跟你打听一下。” 牛员外忙道:“侯爷尽管吩咐便是,小老儿定知无不言言无尽。” 张儒道:“敢问员外,这福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到底有多少,家中资财最多的除了匪首郭汉生之外,还有几人?” 牛员外不知道张儒问这个干什么,老老实实道:“不瞒侯爷,这福州城内富可敌国之人不在少数,最为势大的便是匪首郭汉生。除此之外,还有巨富杨一宇、赵炳瑞等八个大海商,这些人家里的资财只怕随便一户就足以抵得上大明一年国帑了。其余人等,林林总总不下百位,都是仰仗海上生意过活的。 不过他们的家人和家财都不在福州城,具体分散在什么地方,小老儿也不知道。” 张儒微微颔首:“恩,我知道了,牛员外先回去,别跟别人说今日来相助之事,郭汉生一日未落网,对员外终究是个威胁。” 牛员外傲然道:“小老儿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怕他郭汉生何来。侯爷有事尽管言语,这福州城草民熟悉得紧,只要能够帮得上侯爷和朝廷的,就是倾家荡产,要了草民这条小命,草民也没二话。” 在牛员外说完这话之后,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乡绅都是脸色大变,就连站在张儒身边的雷远都是大惊失色。 张儒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牛员外忠心可嘉,本侯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牛员外朝张儒深深揖手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张儒转脸对雷远木然道:“本侯需要一个解释。” 雷远背上刚刚收进去的白毛汗又冒了出来:“侯爷额,下官不是有意隐瞒,那些小海商无非就是跟着郭汉生等人讨口饭吃,他们没有做太多恶事。” 张儒伸出一个手指头左右摇了摇:“我要你解释的不是这些小海商的事,我要你解释的是这个牛员外为什么这么不怕死。” 雷远松了口气,解释道:“这牛员外本名牛彪,祖上在成祖爷年间曾经出过举人,也算是书香门第。那时候牛彪手里有几条海船,可那也仅仅是用来出海捕鱼的海船。可不知怎么的外面就传言牛家有成祖时期传下来的海图和造福船的法子,郭汉生找上门来要求购买图纸。也不知这牛彪是不愿意卖还是真没有那些图纸,最后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事情发生没多久,牛彪的长子在家中突然溺水,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 衙门里的仵作验尸之后得出结论,这牛彪的长子并非失足落水,乃是他杀。 出了人命案子,下官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正准备一查到底,没想到那仵作竟然神秘失踪了,留在衙门内的卷宗也都被篡改了。 没有这些东西,下官也无从查起,不过这事多半跟郭汉生有关倒是真的。 牛彪的长子头七没过,郭汉生再次派人上门,这次依然是不欢而散。那上门当说客的杨一宇扬言若是牛彪三日之内不将图纸亲自送往郭府,就要让他尝尝断子绝孙的痛楚。 这牛彪也不敢跟这些大海商对着干,干脆连夜将小儿子送出了福州,然而半个月后却传回噩耗,幼子被山匪所杀,尸骨无存。 自此之后,牛彪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得到噩耗的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将图纸送到了郭汉生府邸,同时将郭汉生送给他的几个侍女带回了家。 不过坊间有传闻说牛彪每天晚上都会在长子溺死的那口井旁边呢喃自语,至于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 张儒眯着眼睛自言自语:“看来,这牛彪倒是个不错的盟友。” 雷远点头道:“就怕这牛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到时候会坏了侯爷的事。” 张儒冷笑道:“我的事从来就不怕人坏,再坏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要糟糕。长风,明日召集能够召集的所有海商,本侯要好好跟他们谈一谈。” 第三百一十二章:死活不论3 翌日,晨光微曦,在海风的吹拂下,夏日的福州显得有些凉爽,大小海商们在深夜得到通知,都起了个打造,准备好好拜谒那位京城来的大侯爷。 张儒也起了个大早,对海商们来说,可能今日的会面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对张儒来说,今日能不能谈妥一些事,却是关系到他来之后那个创造盛世的报复能不能施展开的关键。 开不开海禁,福州厦门泉州一带的人能不能为朝廷所用,并不是某一个大海商或者几个大海商能够决定的。 同样,这也不是张儒或者朱佑樘能够决定的。 红日在云层中调皮的露出笑脸,大小海商们开始陆陆续续来到知府衙门,所有人都被知府衙门外摆放的一排人头弄得心神不宁。有两个老一点的甚至差点一脚将人头踢飞,待看清脚下的物件之后,险些跌坐在地上。 门口福州知府雷远成了开门迎客的童子,不管是谁,不论有钱没钱,他都是挤出一张笑脸相迎。 衙门口左右各有一排按刀锦衣卫,两边各有九个,一字排开,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杀伐之气,让人在暖阳底下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日上三竿,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不该来的人就是再派人去请也不会有人来。 张儒朝雷远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两个锦衣卫关上了衙门那红漆斑驳的大门。 听到脑后响起关门声,海商们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个人心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有人想该不会是这侯爷想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吧?有人想到底是什么事需要那位年轻的侯爷关上门来说话? 张儒笑了笑,双手往下微微一压:“大家不要惊慌,今日冒昧请诸位来知府衙门,是在是海贼郭汉生所为让本侯着恼。诸位都是福州本地有声望的宿老,本侯代表朝廷带着诚意而来,只不过是想跟大家商议一下该如何开海禁而已。 诸位也知道,祖制有言,片板不得下海,按理来说,咱们应该遵循祖制。可今时不同往日,草原上鞑靼连年犯边,我大明国库日益空虚。国库空虚,江南一带的商贾却极为富裕。 弘治元年增加商税的时候,江南数千商贾联名写血书面呈陛下,想来在座的诸位也应该有份。 祖宗之法不可轻变,却不是不能变。革新迫在眉睫,尔等违反祖制的事,朝廷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一人富不代表国家富,国富民强,外地不敢轻辱,民富而国不强,我大明将成为第二个弱宋。 大明的富裕,不是我张文轩一个人的事,它跟在座的诸位也是息息相关的。 今日叫诸位过来,就是本侯想代表朝廷问一句,对开海禁,大家伙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张儒清楚的知道,论踢皮球,他是绝对比不过这些商贾的。 直接说虽然没有太多回旋的余地,却也断了这些人搪塞的后路。谁要是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后还敢搪塞,甚至将污水泼到现在被通缉的郭汉生等人身上,那就是当面不给定边侯面子。那后果,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侯爷明鉴,我等是大明的子民,自然是朝廷如何做,我等便如何做。”一众小海商相互看了看之后开始窃窃私语,好半天推出一个年约四十的壮年汉子做代表,说出了这些小海商的意思。 当然,这并不是所有人的意思,只不过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思罢了。 那一两个不愿意跟张儒实话实说的海商,也左右不了格局。 张儒环视四周,目光几乎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停顿,心里有鬼的人在目光来临之际赶紧低头,心中无鬼的人则平视前方。那些盼着朝廷对海商下手的乡绅,则是一脸期盼。 大约分了分人数之后,张儒朗声笑道:“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本侯不是威胁你们。” 那被推举出来的壮年汉子拱手道:“侯爷,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侯爷明鉴。” 这时,范统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看都不看那些坐着的商贾,径直走到张儒身边弯腰低声道:“大哥,那些人是死士,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可没一个张口的。” 张儒淡淡道:“在被擒的一刹那没有选择自杀,嘴里也没藏毒药,只要他们有活下去的**,他们就不是真正的死士。继续审问,把你们在北镇抚司的手段都用出来,死活不论。” 他的语气虽然淡漠,可声音却着实不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范统会意,站直身体拱手道:“末将遵命。” 张儒又道:“要是连你们都没法让他们张口,以后就别说自己是北镇抚司的人了。京中多少老狐狸都捱不住锦衣卫缇骑的审问,要是在这阴沟里翻了船,你们自己看着办!” 范统拍着胸脯道:“侯爷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张儒挥了挥手,转脸换上一副笑脸:“来来来,我们继续。” 所有人都唯唯诺诺的表示愿意听从吩咐,开玩笑,见到了门口一堆人头之后,又听这侯爷这么凶残的吩咐,谁还敢说不愿听从调遣的。 人的脑袋只有一颗,他们可不想太早死去,这万贯家财得来不易,命要是没了,可就真的成了有钱没命花了。 彼此之间的谈话不平等,勉强算得上愉快,盖因这些人根本就不敢反驳张儒的任何提议。只要是张儒说出来的,他们必定点头称是,只要是张儒厌恶的,他们必定会异口同声的呵斥。 没办法,这是个强权时代,谁有本事,谁就是大爷。 他们虽然富有万金,可真要是逼急了朝廷,随随便便调遣几万边军,瞬息之间就能平了福州。 雷远又充当送客童子,一个个将那些大商小贾送走之后,这才小心谨慎的站在张儒的身边。 “长风,你说今天来的这些乡绅商贾,他们所说的话有几成是真的,几成是假的?”张儒看着门口问道。 雷远沉吟片刻道:“侯爷,依下官看,这些人里面真心愿意为侯爷驱使的人,只怕只有昨夜牛彪带来的那一批。至于其他人,他们都跟郭汉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生意上的往来根本就是一团乱麻。甚至有些人完全就是郭汉生扶植起来的傀儡,他们哪里敢真的听从侯爷差遣。” 张儒点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本侯不用调查就能看出,有很多人都是心口不一的。门外的人头给了他们震慑作用,所以他们不敢当面违逆本侯的意思。待会本侯要出去逛逛,来福州这些天,还没好好领略过福州的自然风光呢! 让几个兄弟跟着那些商贾,本侯倒要看看,有几个人是敢跟本侯玩阳奉阴违这种把戏的。” 雷远阻拦道:“侯爷,现在郭贼尚未伏诛,您要是出去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呐!” 张儒淡淡道:“本侯当缩头乌龟窝在这福州府衙之中,尚且有不怕死的夜间刺杀,难道外面比黑灯瞎火的时候还要危险不成! 长风放心,郭汉生无胆匪类而已,他不敢来杀本侯的。” 雷远急道:“侯爷莫非不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张儒撇撇嘴道:“这话倒是听说过,不过用在本侯身上不太合适,本侯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雷远还欲再劝,张儒已经站起来挥手将他的话全部拍了回去:“长风,本侯不怕告诉你,本侯此举,就是为了引郭汉生出来。” 雷远一愣,随即马上就明白过来。 他心中微颤,慨叹张儒艺高人胆大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这个靠山出问题。要知道他雷远现在可是靠着张儒存活的,一旦张儒被杀,海商死灰复燃,郭汉生在京城经营的官员势必会帮海商说话。到时候,只怕他想要来个罢官归老,郭汉生也不会让他如愿。 可看张儒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的,他的心又安稳了些。 吃了一顿味同嚼蜡的午饭,安排好衙门内部的事务之后,雷远硬着头皮跟在张儒身边出了知府衙门。 两人一共才带了十来个护卫,虽然王周和范统都在,可那也没法让雷远心安。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哪里是十个人甚至一百人的对手。这福州是郭汉生等一众大海商的老巢,死了数千水手,那并不意味着郭汉生在福州无人可用了。 说得难听的,张儒在福州挥一挥手可能只有他这个知府鞍前马后的伺候,郭汉生只要一挥手,多的是人为他慷慨赴死。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张儒乃是国侯,超一品,他雷远没法左右对方的想法。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陪着他勇闯险境。 驿站那边闹出来的大阵仗根本就没怎么影响到福州百姓的生活,出了知府衙门之后左拐不过一条街,就到了繁华的闹市。街边小商贩卖力的吆喝着,铺子里的小二扇着蒲扇不停擦汗,某些老妇唾沫星子飞溅的跟商贾讨价还价着。 第三百一十三章:引蛇出洞 ? cpa300_4;  范统和王周小心护卫在张儒左右,其他几个人都躲到了人群中,鹰隼一般的眼神不停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张儒在兵行险招,他们这些手下只能奉陪到底,而且必须保护好张儒的安全才行。 福州这边的情况十分复杂,偏偏自己老大张儒又是个冒险主义者,就算希望张儒窝在知府衙门当缩头乌龟,两人也无法劝说张儒改变主意。 范统和王周还好,几个分散在不远处的锦衣卫看每个人都像是暗杀者,巴不得立马抽刀子上去给人家一刀。 张儒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边看看那边瞅瞅,时不时还直接拿起摊位上的小吃往嘴里塞,完全就是一副游山玩水的做派。 知府雷远再次客串了一把跟班小厮,每当张儒从小摊位上拿走东西之后,不等那摊主拉住张儒,雷远便会笑眯眯的将铜钱递过去。当然,顺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指指张儒的后背,告诉那些摊主张儒脑袋有问题这样的小动作是免不了的。 离张儒大概还有五十丈左右的位置一个算命老者忽地将那麻衣神相的旗帆一收,几个纵越消失在人群之中。其速度之快,就连分散在张儒周围的锦衣卫好手都没发现。 拐过几条还算热闹的街道之后,老者以飞快的速度将旗杆往一个小巷子口一放,人随之而动,两脚在墙壁上疾踩,一会功夫,他就翻过了约莫两丈高的围墙。 翻过围墙之后,老者双手飞快的在脸上摸着,没一会,他脸上的伪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走出另外一条小巷子,这算命的老者已经变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 他手摇折扇,慢慢悠悠的朝路边的客栈二楼走去,掌柜的连眼皮都没抬,似乎认识这个公子爷。 客栈内十分冷清,许是天气太过炎热,让人根本不愿意出来就餐的缘故。上得二楼,径直走到天字号雅间,抬手敲了个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马上,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进来!” 公子进入房间之后,马上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将折扇往胸口一插,关上房门后微微垂首:“公子,那张文轩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街上瞎晃悠,是动手的好时机。” 屋内有三人,两人坐着一人站着,站着的是个年轻人,嫩白的脸上满是杀气,似乎这个屋子里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坐在年轻人左边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身上穿着倒是华贵,就是衣服上沾染的污渍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坐在年轻人右手边的同样是个年轻人,跟站着的年轻人比,那位公子显得十分俊秀,甚至比从外头进来的那个人还要俊秀三分。 如果张儒在这里,看到这公子的容貌之后,他一定会惊呼一声:人妖! 是的,这个白衣公子不仅容貌俊秀,而且显得有些女性化,眉毛是柳叶眉,眼睛是桃花眼,一双薄薄的唇瓣跟某些大家闺秀一样涂了红色的胭脂。 听到外面来人的建议,白衣公子不屑的轻笑:“张文轩最喜欢和最擅长玩的,就是这种引蛇出洞的把戏。我敢说如果我们现在派人过去,立马就会被张文轩的伏兵拿下。” 坐着的中年人闻言变得极为激动,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公子,难道就任由姓张的招摇过市?如果这样的话,属下那些人只怕会以为属下是怕了。” “郭汉生,怕和死,你怎么选?”白衣公子乜眼道。 郭汉生神情一滞,沉默了。 被人说成怕死,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可是死,自己的万贯家财没了不说,可能身后的额名声还会被那蔫儿坏的侯爷给败掉。 孰重孰轻,郭汉生掂量得清,他有儿子,有家人,就算这福州城内的家财和院子都不要了,他藏在其他地方的银子也足以让他十分奢华的过完下半辈子。甚至,到他孙子那一代,都能够有足够的钱。 可是这口气,他真的咽不下去。 张儒没来福州之前,他一切听从眼前的公子号令,可是这位公子从来就不曾让自己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然而张儒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公子。 一直到现在,他都只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主子,连主子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别看郭汉生在福州过得十分风光,东南沿海一带是个人就要给他三分薄面。那都是因为京城有人在撑着的缘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人里面到底有多少是这位公子的人,又有多少是自己的人。 白衣公子站起来拍了拍郭汉生的肩膀:“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三计连环,当年成化年间权柄滔天的汪直就是这么败在张文轩手上的,你认为你郭汉生比得上汪直?” 郭汉生摇头苦笑,他自然比不上汪直,要知道当年汪直来福州的时候,他可是当着福州老少当面给汪直下过跪的。 张儒连汪直都能扳倒,难道还会怕他一个郭汉生? 见他不说话,白衣公子又道:“张文轩喜欢逛街,就让他在街上闲逛着,咱们不理会,他也拿咱们没办法。这客栈是自己人的产业,你安心住下便是,什么时候你们父子的海捕文书撤销,你们什么时候就可以出来了。至于张文轩,本公子来对付便是。” 郭汉生认命的低下头,现在的他,真的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郭敏有些不服气地道:“敢问公子,凭什么张文轩就能在福州为所欲为,难道朝廷的大人们都不管的吗?” 白衣公子挑眉:“你.是在跟本公子说话?” 郭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然后又猛然将头抬起:“是的。” 白衣公子板着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在郭敏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打完之后,趁着郭敏愣神的功夫,白衣公子已经接过那俊俏青年递过来的手绢擦起手来。 郭汉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儿鲁莽,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一命。” 白衣公子拍了拍手:“起来吧!本公子不至于跟一个二世祖动真格的,打他一巴掌是看得起他,好叫他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郭家的公子爷了。小子,记住,以后在我跟你爹说话的时候,你最好闭上嘴巴!跟本公子说话,你不够资格,现在是,将来也是。” 郭敏激怒交加,偏生父亲站起来后又死死的拉住自己,让他根本腾不出手来教训对方。 任他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那白衣公子都是视若无睹。郭汉生小心陪着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之后,觉得无趣的白衣公子才领着俊秀年轻人离开天字号雅间。 除了客栈之后,白衣公子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张文轩呐张文轩,没想到咱们在福州还能再见面。本公子倒是很期待,你那捉鳖的瓮,到底能不能扛得住我的九天玄雷。” “传令下去,准备动手。”自顾自说了几句之后,白衣公子朝俊秀年轻人吩咐道。 俊秀青年微微垂首,倒退着离开了白衣公子的身边,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张儒正逛得不亦乐乎,一条街都快走完了,依然没有想要杀他的人出现。最后一家摊位上摆放的是青翠欲滴的莲蓬,每一个莲子都十分饱满。 如果走完这一家依然没人出现,今天,他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一边想着,张儒已经走到了摊位前,伸手抓起一个莲蓬将一颗莲子从蜂房内挤出来,手指头捏着小小的莲子揉了揉,然后一张完整的莲子皮就被他剥了下来。将带着清香的莲子塞进口中,还没来得及嚼,忽然,眼前一阵亮光闪过。 紧接着,他就觉后背被一股巨力撞到,那力道虽然大,却不是很重,是一股十分柔和的力。身体飞腾的同时,耳边传来了范统焦急的声音:“大哥小心!” “铿锵!” 出鞘的绣春刀将一柄大刀磕飞出去,紧接着,一阵微风拂过,那拿着大刀的莲子摊贩兵器脱手,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 张儒身体在空中一扭,落地之后马上就被范统和王周一前一后夹在中间。 被王周踹飞的杀手胸骨断裂,口中不停涌出暗红色的血液,看样子是伤了内脏了。 周围的锦衣卫纷纷围拢过来,意图保护张儒。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宅子二楼的窗子突然被打开,紧接着,军中特有的弓弩呼啸而至,目标直指张儒。 两个躲避不及的锦衣卫当场被射穿了心脏,另有一人直接跃起,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十几支射来的箭矢。 王周和范统护着张儒朝街尾退去,一边退走,王周一边将手指伸进口中打了个唿哨。 尖锐的唿哨声响起,一时间,百姓如丧家之犬一般乱成了一锅粥。 拥挤的人群中,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之后东倒西歪的朝张儒这边快速移动,两人的手,都放在腰间。 第三百一十四章:吃干抹净 ? cpa300_4;  几人的想法倒是简单,这么混乱的场合,只要他们接近了张儒,饶是张儒身负武功也根本无法跟他们两个练了将近二十年近身功夫的人过招。 可惜,他们低估了锦衣卫的杀伤力和张儒拿下福建的决心,不等他们两个成功到达张儒的身边,就已经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拦住他们的是一个独臂汉子,汉子目露精光,手中拿着的,赫然便是锦衣卫特有的绣春刀。 几个杀手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十分心有灵犀的一左一右夹住了汉子,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把匕首,匕首泛着森白的光直刺汉子心扉。 这些人的动作十分快,战斗方式跟当街攮死几个锦衣卫的人如出一辙。 张儒一把甩开了抓住自己胳膊的范统,不退反进,这些人就是害死他那么多兄弟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他的想法也十分简单,抓住这些死士,问出郭汉生豢养死士的地方,然后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届时不管现在的郭汉生多么沉得住气,都会冒出来找他算账。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与其对付一个藏身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抽冷子出刀的郭汉生,他宁可面对一个站在对面光明正大的郭汉生。 说实话,张儒在京城培养的心腹真的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他对海禁的重视超乎任何人的想象。哪怕是皇帝朱佑樘,有那么久的兄弟感情支撑,也未必觉得张儒这么折腾真的能够成就所谓的大明盛世。 这一君一臣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朝着大明盛世的目标不断前进。 而张儒之所以在苏七七离去之后选择要开创一个大明盛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苏七七的死。在西山别院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想,如果大明是一个盛世,那么可能就不会有白莲教,没有白莲教,苏七七或许就不会出那样的事。 郭汉生这个拦在张儒前进道路上的石头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张儒这么执拗的要搬开他,甚至不惜在福建折损他的班底,为的只是对一个女人离去的懊恼。 后世冲冠一怒为红颜将鞑子引进中原的那位吴姓枭雄或许也想不到,在那个几乎是被他一个念头弄得提前灭亡的大明,在其中期有这样一位穿越者出现,跟他做了差不多的事情。 当然,如果张儒和弘治皇帝朱佑樘的目标真的达成了,后世是不是会出现吴三桂这么一个枭雄还两说。 独臂汉子端是了得,虽然断了一臂,对付两个身手不弱的死士却显得游刃有余。一柄绣春刀在他手中舞动得如同某些勾栏长袖善舞的头牌姑娘一般,用水泼不进来形容都不为过。 二人不得寸进,身上已经多了十数条血痕,那二人面露狰狞之色,放肆冲击着。断臂大汉浑然不惧,单手面对两人,都没有落下风。 那边张儒身边两人三魂七魄都快被这没谱的主将给吓掉了,哪里有这样的主将,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 四五个人夹了过来,妄图直接拿下张儒。 然而范统和王周身负重任,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接近。 两人只是一招手,不用他们出手,直接就有人出马了。 一顿乱刀过,身死道消。 张儒眼皮子都不眨,一直按着刀往前走,此时那些化妆成路人和已经隐藏在周围店铺内的锦衣卫已经跟突如其来的杀手们交上手了。 敌人不多,包括最先动手的几人在内的杀手不过十五六人,可锦衣卫却有将近百人。 根本就不用张儒动手,那些杀手一一被制服,活着的人全部选择了自杀。 锦衣卫这边没有人死,就是受伤的人都不过两三个,身上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看得出来,郭汉生精心训练出来的死士,根本就不是锦衣卫的对手。 一众锦衣卫办完事之后十分平静的站在了张儒的身后,街上除了他们之后,再无一人。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王周眨巴着眼睛问道。 张儒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人都被你们给杀了,想要抓几个人问话都不行。下次做事别这么利索,坏我好事。” 范统指了指地上一地死尸,为难问道:“那这些人怎么办?” 张儒一挥手道:“不用管,如果郭汉生连他麾下的人都不收拾,咱们也犯不着给他们收拾,大不了让知府衙门的人来做事就是了。” 说完,他第一个离开了这条原本十分繁华的大街。 地上,一个人胸口微微起伏,他的腹部还有一道深深的刀口。 可惜,这人并没有看到,已经转过身的张儒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如果他看到了笑容,绝对不会再张儒离开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选择离开。 身上有伤的死士死里逃生,第一时间自然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伤口,而死士的职责告诉他,必须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自己的主子。 正是因为这份忠心,让郭汉生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带着伤的死士来到那个客栈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身后有一条尾巴。 此时房间内的郭汉生依然十分焦灼不安,而那白衣公子脸上依然是带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发生的这一切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咚咚咚!” 熟悉的一长两短的敲门声让里面的郭汉生父子脸上一阵紧张,白衣公子虽然没表情,握着茶杯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门被打开之后,浑身鲜血的死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干爹,兄弟们,兄弟们都死了。” 郭汉生脸色大变:“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都死了的。” 郭敏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些人的身手他是知道的,他并不认为这些人会被锦衣卫如此轻松的干掉。 白衣公子脸色微变,猛然起身朝外面走去。 “公子,您要到哪里去?”郭汉生失声道。 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从一个在福州一呼百应的大海商沦落到现在只能够缩在客栈里出不来的缩头乌龟。就是这个,让他丧失了自己最基本的判断。 白衣公子冷冷回头:“现在还不走,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 “你...你什么意思!”郭汉生脑袋没有转移过来。 白衣公子道:“郭汉生,当初选择你,是因为你人比较灵活,会想问题会做事。可是没想到你在这福建的地面上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之后,不仅是身体机能退化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难怪会培养出来这样的蠢材,连自己后面跟了尾巴都不知道。” 郭汉生脸色大变:“公子,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哇,您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 白衣公子迈开大步朝前面走去。 郭汉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前扑,连滚带爬抓住白衣公子的袍摆:“公子爷,这些年郭汉生为殿下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抛弃了啊!这些年我送进京城的银子,足可以支撑起百万大军三年之用,公子爷从未说过这些银子干了什么,但是郭某知道,公子爷和殿下是有大抱负的人。 现在公子爷吃干抹净,就想这么走了,到时候要是定边侯抓住了郭某,只怕大家都不好过。” 前面一段话无非就是铺垫,后面那一句话才是郭汉生真正想说的。 他自问殚精竭虑为自己的主子考虑,可是没想到,临了临了,对方竟然要将他当做弃子。 白衣公子用力甩了甩脚:“郭汉生,你最好不要这么不知死活,你和你儿子的死,能让你的家人在京城过上不错的生活。如果你要是敢说半个对殿下不利的字,到时候就不要怪我清茶公子心狠手辣了。” 威胁,**裸的威胁。偏生郭汉生面对这样的威胁,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确害怕死亡,可是他的家人在对方的手里面捏着,这让他犹豫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白衣公子已经一脚将他踹开,直接走了出去。 快速下楼,还没走出客栈的大门,就看到面如土色的掌柜和一脸笑意的张儒站在一起,那场面谈不上和谐,反而十分诡异。 张儒笑嘻嘻道:“我说这福建一带的大海商哪里来的勇气跟朝廷作对,感情是老熟人在其中给张某使绊子。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清茶公子了吧!” 清茶公子本来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了,他瞥了张儒一眼淡淡道:“堂堂大明的国侯,难道管得着我这么一个乡野散人的去处?” 张儒冷冷道:“你这乡野散人的去处我管不着,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可朝廷的钦犯,我张文轩却是管得着的。你从这客栈出来,想必这里面也藏了不少好东西。” 清茶公子厉声道:“姓张的,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张儒伸出手摆了摆:“不不不,你不怕我我是知道的,你身后可是有一味公主,怎么可能会怕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侯爷。感情固伦长公主当时从来白银百万,不过是为了让张某人放松警惕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抓条大鱼 ? cpa300_4;  清茶公子立马反驳道:“这你可不能攀诬到长公主身上去,此事皆为某一人所为,跟长公主殿下没有半点关系。” 张儒道:“这我可管不着,你说跟固伦长公主没关系就没关系,你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关系,张某人自己会查。怎么着,咱们是在这里聊会天再走,还是你现在就跟我走?” 清茶公子眯眼道:“大明乃有王法之地,莫说你现在已经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就算你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我拿了吧!” 张儒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是,大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早在成祖时期,锦衣卫便有自行侦缉之能,你是四九城出来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现在本侯怀疑你勾结白莲乱党,勾结东南海贼,意图谋反。 作为锦衣卫前任指挥使,本侯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抓你,但是作为大明勋贵,本侯完全可以抓你。 再说了,这么大个福州知府就站在你面前,你莫非还想来个暴力抗法不成?” 说话间,他瞥了瞥身边的雷远。 雷远是不认识清茶公子的,不过他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知道能够跟张儒和一众锦衣卫这么轻松对话的人,一定不是简单人物。 在张儒说到他名字的时候,他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清茶公子轻蔑道:“一个小小的福州知府,安敢拿我!” 张儒看向雷远,不说话。 雷远硬着头皮提高声音:“本府拿人,岂会因你权贵身份而却步不前。来人,给本府将人犯拿下!” 实际上,雷远连清茶公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张儒叫人把这个不大的客栈围了,是因为这个客栈跟郭汉生有一定的关联。 既然上了张儒的贼船了,他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更何况他是铁了心跟着张儒混饭吃。 两头的衙役可不管那么你清茶公子是京城来的还是山里来的,知府大人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他就只听命于雷远。 不等衙役近身,清茶公子双臂一摆直接将二人拦住:“别脏了本公子的衣服,闪开,本公子会走。” 衙役看向雷远,后者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然后锦衣卫才在王周的带领下直接进入客栈拿人。 客栈内的人没一个敢反抗的,纷纷束手就缚,没过多久,包括郭汉生父子在内的人都被押解出来。 “侯爷,这些人改怎么处置?”回知府衙门的路上,雷远看着前面被押解的人问道。 张儒笑道:“长风,你年纪也不小了,本侯给你一个机会,让郭汉生自己交代。至于那白衣公子,本侯的人自然会审问,不需要你费心。” 雷远小声道:“侯爷,属下斗胆问一句,那人什么来头?” 张儒指了指天上:“那人跟皇家的人有关系,出了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够担待得起的。人交给本侯,是死是活那就是本侯的事了。上面要是真的追究下来,到时候你完全可以直接推到本侯身上。” 他现在的身份,在大明虽然不至于功高盖主,却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雷远点点头,不再说话,脚下加快了速度。 对郭汉生父子的审问,无非就是让两人承认自己勾结海贼,祸害沿海百姓。有些东西是有实际证据的,有些东西是没有实际证据的。有证据的自然是证据第一,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谁抵赖都是空谈。至于没有证据的某些罪名,就需要雷远自己去想办法炮制罪名了。 清茶公子的待遇还算不错,知府衙门里特地给他腾出了一间客房,为了跟着张儒干出一番事业,雷远算是下足了血本。在决定跟着张儒一条道走到底之后,雷远十分干脆的将家人都送回了老家,要不然还真没有清茶公子的落脚地。 至于郭汉生父子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俩人直接被丢进了福州府大牢,谁让他们的海捕文书现在还挂在外面呢! 是夜,张儒特地提了一壶小酒找清茶公子对饮,对他的到来,清茶公子十分抗拒,一进门就没给好脸色:“定边侯怎么有时间来看看我这个阶下囚了。” 张儒笑眯眯道:“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就算不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看在那几百万两白银的份上,我也该来看看你。” “什么都不用问,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清茶贱命一条,你要杀便杀,别来那么多虚的。”清茶公子冷着脸道。 张儒自己坐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现在还不到兵戎相见的时候,有什么坐下说。” 清茶公子一屁股坐下,一把夺过张儒手中的酒壶,对嘴就喝,咽下酒水之后他发出一声畅快的短叹:“嗯,没想到身体已经不自由了还能喝到这样的美酒,这福州之行虽然有些冒险,倒也值了。别的不说,有这等美酒,又见识了一回定边侯的手段,虽死无憾!” 张儒有些嫌弃的从清茶公子手中抢过酒壶,用衣袖抹了抹:“就这一壶酒,你喝了我喝什么。再说了,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会杀了你?” 清茶公子不屑道:“虽然我识人不明,但不代表我是个蠢材。你张文轩在京城的时候就是个出了名睚眦必报的人。这次福州执行,我的人杀了不少你的人。你护短成风,就凭这一点,就已经构成了你杀我的理由。 那些小子可都是你亲自培养出来的嫡系,没了锦衣卫当枪,如果再失去这些对你忠心耿耿的手下,你一个光杆侯爷,在朝堂上算得上什么。 再加上我三番五次阻挠你办事,你这种小心眼的人不怀恨在心才怪。” “啧啧!”张儒咂巴着嘴道:“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看来你倒是真的挺了解我的。可惜,对你我是一点都不了解。” 清茶公子自嘲一笑:“你不了解我不是你没有能力了解我,是你不屑于去了解我。谁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你就没将我当过对手,你的对手一直都是长公主殿下。 我还得感谢你的不屑才行,要不是这样,这次福州之行,我也没法让你的那些小兄弟陪着上路。” 已经落得这步田地,清茶公子依然是嘴上不饶人。 张儒并不生气,淡淡道:“是啊!因为你,让我损失了不少兄弟,这笔债,要还!” 清茶公子抓起桌上的酒壶再次对嘴喝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咽下去之后红着眼睛道:“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脑袋就在我脖子上,有种抓了去。” 张儒站起来冷冷道:“你的脑袋很值钱,我不会就这么摘了的。相信以固伦长公主对你的宠幸,应该会很乐意拿出一笔银子换你的性命回去。” 清茶公子脸色大变,之前在看到张儒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神色慌张。 他一个箭步拉住张儒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张儒说出了经常说的话:“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要一个解释。当初太子登基的时候你跳出来蹦跶也就算了长公主殿下对先帝登基有怨怼之心,这我可以理解。可这次开海禁,连长公主都送来了银子表示诚意,为什么你还要跳出来反对!” 从清茶公子的神情上,张儒猜测他很有可能是瞒着固伦长公主来的福州,所以他想问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对于有些人而言,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可对于张儒这种基本上没人能够威胁的人来说,知道的越多,对他的好处越多。 开海禁不会只有一个反对者,也不会只有清茶公子这么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 与其给自己竖立一个强大的敌人,还不如让这个敌人成为暂时可以利用的‘朋友’。当然,死了这么多兄弟,他绝对不会放过清茶,不过清茶留着还有用,在他失去他的作用之前,张儒是不会动他的。 清茶公子面色古怪,身体为之一僵:“你真的想听?” 张儒回过头十分认真的道:“你愿说,我愿听!你敢说,我便敢听!” 清茶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张儒坐下之后,他关上房门,坐在张儒的对面,一手拿着酒壶,一手食指十分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 过了很久,他才打开话匣子:“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跟其他人说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就想找个倾听的人。 虽然你不是我的朋友,但现在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来诉说心中的愤懑了。索性,就对你说了吧! 不过这些东西是绝对不能传扬出去的,你听了之后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将今日听到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烂在肚子里。” 张儒闻言端正坐姿,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正视前方,双手放在说长:“你说,我听!” 这个时候的张儒还只是有些好奇,可是当他听完清茶公子的叙述之后,他的心就变得完全不平静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唏嘘往事 ? cpa300_4;  “长公主不曾有驸马,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京城盛传长公主面首三千,堪比唐时武后,什么不堪入目的字眼都会用在长公主殿下身上。看<> 可怜长公主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却背负这样那样的骂名,别人不心疼,我们这些身边亲近的人却是十分心疼的。 我是长公主殿下十二岁的时候收养的弃婴,说这话出来,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清茶公子说着说着自嘲一笑,略有些紧张的观察张儒的神情。 见张儒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他这才继续道:“随着我年岁渐长,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别人都开始勾搭龙兴谷里那些姿色出众的宫娥,而我,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当殿下吩咐我事情的时候,我才会真正露出开心的笑,那种笑,本来我可以一个人暗暗的在角落里笑一辈子。 然而世上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某些时候某些不正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头一个注意到我反常举动的是先帝派去龙兴谷照顾殿下的太监张兴,说白了,就是先帝放在殿下身边的暗子罢了。 只不过可能先帝到死也不知道,那个他信任万分的老太监竟然背叛了他。 张兴发现我的反常之后第一时间找我谈话,说的无非就是不要痴心妄想之类的话而已。想我清茶虽然无名无姓,却也不会听一个阉人的聒噪。 一意孤行,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我的想法,最终,流言传进了殿下的耳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儒的心也不由跟着紧了起来。 一个被收养的弃婴,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主子,苍白而又无奈的戏码。在这个时代,这是一种大忌。就算你喜欢自己的主子,你也不能表现出来。 “不用可怜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清茶公子喝了口酒,笑着道。 张儒忙道:“没,没有。” 嘴上这么说,神情却十分完美了出卖了他。 清茶公子叹道:“罢了,你要可怜便可怜吧!” 张儒撇开话题道:“后来呢?” 清茶公子再次喝了口酒:“殿下没有怪罪我生出不该生出的心思,反而安排了越来越多的事给我做。 那段时间,真的是我最开心的时间。 你知道吗?每次办事之前都能隔着一层轻纱看到后面身材婀娜的殿下,每次办完事情之后,都能够得到殿下亲口慰勉,那是怎样一种荣耀啊! 直到有一次,殿下让我杀人,最后我非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带着一身伤躲了起来。当长公主让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只剩下一口气了。 也就是那一次,让我真正接近了殿下,真正的接近。” 清茶公子在那个接近上用的语气很重,张儒能够从中听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不是彼此之间发生了什么,清茶公子不会用这么暧昧的语气,眼中也不会出现迷离的神情。 在他玩味的笑容中,清茶公子难得的有些羞赧的停下了话头。 张儒讪笑道:“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继续说,你继续说。” 这一刻,如果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他们两个知交好友。 清茶公子给了白眼:“对,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而且这个女人曾经是我的主人。当然,殿下现在都是我的主子,这一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有了肌肤之亲,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昔日的兄弟眼中,我的形象却变了。 似乎我得到了殿下的青睐,就不再是他们的兄弟一般。 你可能不知道,那一夜,我看到雪白的娟绣上那一抹红色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激动。殿下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女人,我竟然也是殿下的第一个男人。 这世间有多少人有那个荣幸,能够摘得大明公主的红丸?” 说到这里,他一脸傲色。 的确,张儒觉得他是值得骄傲的,要知道一个仆人,一个除非发生战争和考取科举,否则永远都不可能翻身做主人的仆人竟然摘了大明公主的红丸,那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咳咳,我有点扯远了,继续说。 渐渐的,我就跟那些兄弟有了隔阂,他们可以疏离我,我也不是腆着脸皮上去的人,干脆就在双方之间竖立起一座高墙,一座永远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墙。 兄弟没了,我还有她,这就足够了。 跟她在一起纠缠不休之后,深入她的内心我才知道,原来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心里是凄苦的。 那段历史谁都不愿意提及,她更不愿意。 说到底,她和先帝都是当年的受害者,有时候我真的很恨那个叫于谦的人,如果不是他,或许,固伦过得不会如此凄惨。 制止太子登基,是我个人的想法,自从搭上了公主之后,我就成了龙兴谷除公主之外最有话语权的人。 公主心里有不甘心,可是对先帝那份兄妹之情,让她不肯做任何对不起先帝的事。她对先帝有感情,我可没有,所以我不会管朱见深是不是对公主不错,更不会管这天下到底是不是需要所谓的和平。 朱见深昏聩无能,凭什么就能够坐在那个位置上发号施令。为什么武则天能够当皇帝,大明的固伦长公主不行?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一次被朝臣打了个落花流水,这背后就有你的影子在。 对你,我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一切挡在长公主前面的人,对我而言都是绊脚石。这些绊脚石如果让我不开心,我从来都不会介意亲手搬开。 开海禁,你说是为了一个盛世大明,就算所有人相信我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时代,谁会为了所谓的公心去做所谓的壮举? 和满朝文武为敌,和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为敌,和南京权势滔天的魏国公为敌。没有绝对的利益,哪来这所谓的勇气。 公主不同意我对付你,所以我偷偷出了京城,跟公主说是为了找驻颜美容的药物,实际上我却是来联系多年之前公主留下的暗子。 这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从来不少,成祖以后更是达到了巅峰时期,但是任何人都是大明的子民,他们也需要朝廷的支持。 郭汉生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跟龙兴谷那边搭上线,而且彻底成了长公主的人。 只是没想到,在你面前,我竟然会再次败北,而且跟上次一样,被你给俘虏了。” 张儒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命吧!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你不是军人,别用俘虏二字来给自己脸上增光。” 清茶公子哈哈大笑:“看吧!你就是这么一个藏不住任何心事的人。败在你手下,我真的不甘心。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失败。” 张儒淡淡道:“很多时候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别人给的机会,有一次不一定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不一定会有第三次。在我面前,你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就算你是长公主的姘夫,就算长公主再次亲自求情,本侯也不会放过你。” “是啊!差点忘了你还是大明的勋贵侯爷了。早死晚死都是个死,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早点杀了我,免得殿下费尽心思之后,依然要伤心。”清茶公子一口将酒壶中剩下的那点酒喝了个干净,神情怅然。 张儒起身道:“跟你喝一场酒,反而听了个不错的故事,你不是个讲故事的人,但是你的故事很不错。” 清茶公子坐在位置上拱了拱手:“多谢夸赞。” 张儒道:“留着你的命在长公主那边换点钱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我不会杀你。你做了那么多于国于民无益的事,临死前让长公主拿出一笔钱来,算是你对大明做出的最后贡献吧!” “我可以选择死。”在张儒的脚还没有迈出门槛的时候,清茶公子十分坚决的道。 张儒回过头道:“你的确可以选择死,我也可以选择用更加野蛮的方式从长公主殿下手中那钱。不信,你大可试试,只怕到时候你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宁。” “你...”清茶公子的气势一下就衰弱了不少,沉默半晌后,他颓然道:“随你怎么办,只求你不要伤害公主。” 张儒笑道:“作为对手临死之前的乞求,本侯是不会拒绝的。你听话,公主不会有事,你不听话,我不保证公主不出事。桓温抗胡的时候曾经也是一腔热血,最后却成了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张文轩对他的为人不予置评,却很喜欢他的一句话:不能流芳千古,那就遗臭万年。” 清茶公子咬了咬后槽牙,过了一会才道:“你变了很多。” 张儒冷冷道:“不是只有你有在乎的人,我也有在乎的人。只不过你比我幸运,我在乎的人已经走了,你在乎的人还好好活着。” 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清茶公子在原地怔怔出神。 第三百一十七章:死了干净 和清茶公子的一番谈话,并没有让张儒对这个人有太多改观,听了他的话之后,张儒顶多就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上一辈的事本就不是下一辈能够置喙的,再加上清茶公子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外人,在张儒眼中,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介入这些事情当中。 不管是朱佑樘登基还是开海禁,都是老朱家自己家里的事,也是大明的国事,跟清茶公子怎么一个小人物扯不上多大关系。 那边雷远连夜突审郭汉生父子得到了不少情报,当然,郭汉生一口咬定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跟清茶公子没有半点关联。倒是那胆小怕事的郭敏被用了刑之后可怜巴巴的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带着血红手印的罪状被送到张儒手上,连带着的还有一大串人命,这些人就包括杨一宇等人在内。 接下来几天,锦衣卫在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大肆索拿人犯,只要发现敌人的蛛丝马迹马上就会有大队人马对那些人进行抓捕。 雷远派去给福州卫指挥使林傲传话的人回来之后带着林傲的人头,这位威风凛凛的指挥使大人在面对旗鼓相当的叛军的时候,被自己的心腹手下残忍的剁了脑袋。 只不过那副手不敢跟着一大堆水手冲击驿站,连夜带着一堆残兵败将朝厦门逃了去。 到了厦门港就能够坐船出海,到时候跟着那些正好要出海的海商到其他地方去生活,凭借他们手里的一两千人,完全有能力很好的生活下去。 然而到了厦门之后他们才知道,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看到林傲的人头之后,张儒满肚子怨气也随之消散,人都已经死了,这事还真怪不到林傲的头上。 不过由此他也对东南一带的大明军队有了一个更新的认识,如果说九边重镇的边军是大明的一把钝刀的话,东南沿海一带的军队顶多就只能是一块尖锐的石头。或许京中的十二团营勉强还能称得上是利剑。 军队糜烂如斯,难怪会出现后世的倭寇之患。 那一刻,张儒就下定决心,不管海禁最后能不能成功开启,这东南沿海一带的卫所,都必须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 接下来半个月,锦衣卫大肆捉拿所谓的人犯,半月之内,几乎只要是在沿海一带有点实力的海商都被请到了福州。 有些人仗着当地官员的庇护不听传唤,结果家里不是突然少了个下人就是突然多了个鲜血淋漓的狗头。这种**裸的威胁让不少人选择了屈服,他们忽然意识到,站在他们对立面的那个人,是一个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半个月的时间让张儒分化这些海商,都不用很刻意的威逼利诱,只要像模像样的吓唬一下,就能够让这些很聪明的海商想清楚。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们懂,特别是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更懂这句话的含义。 一个求财,一个求活,双方完全可以各取所需。 折腾了半个月之后,福州表面上恢复了平静,这日,张儒将认命的海商放出了人满为患的福州府大牢,那些死活不肯低头的海商,则穿着囚服一字排开被押送到了刑场。 知府衙门后院里摆着几十张桌子,桌上八碟八碗放置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然而那些面带菜色坐在桌子上的海商却提不起半点胃口。 这一顿饭可能是他们这一生吃过的最贵的一顿饭,谁也不知道那位侯爷到时候会让他们捐献多少家财出来。 雷远看张儒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就是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侯爷,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将原本被海商把控的福州府搅了个天翻地覆。就是这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侯爷,带着不过二百前锦衣卫,抓捕了上百个大小海商。 “今天把诸位请过来,是本侯代表朝廷对诸位的尊重。想必前段时间的牢狱之苦,已经让诸位想明白了。当然,如果有人没有想明白也没办法,以后,本侯会按照这些供状上的东西看你们的表现。”张儒扬了扬手中一叠厚厚的供状。 这都是那些海商为了活命被逼签下的,这些东西就是勒在他们脖子上的一根无形的绳索,随时都能让他们殒命。 在座的海商大约有八十人,大大小小都有,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张儒不以为意,提高声音道:“朝廷已经有意向打开国门,开海禁,行富国强兵之路。本侯不过是一个探路的卒子,很高兴诸位能够配合朝廷,今日设宴,只是想请诸位放下心中芥蒂,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 福州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更是天然的风水宝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朝廷不会追究以前诸位违反大明祖制的事,只会监督诸位以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 本侯不怕把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敢不按照这份供状上的内容做事,到时候可就别怪本侯心狠手辣了! 大明的人很多,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放心,本侯会让你们死得心服口服。 当然,只要站在朝廷的立场,自己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要行违法乱纪之事,本侯可以保证你们的日子过得比现在要好,而且只会越来越好。 你们手上都没有人命案子,有人命案子的现在都在刑场。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表示愿意遵循朝廷的意愿,只不过,本侯不愿意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让我们为未来大明的盛世,干一杯。” 在座的人齐刷刷站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或认命、或不甘的挤出笑容,起升喊道:“未大明盛世,干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脸上的阴霾少了许多,来给张儒敬酒的人也多了许多。雷远十分称职的充当起了挡酒的角色,才不过半数海商敬酒,他就已经喝得晕乎乎了。 张儒只有在跟几个大海商寒暄的时候才会偶尔举杯抿一口,其他人他都会交给身边的人去对付。 他这种身份的人,就是干拿着酒杯不喝,别人也说不出他的不是来。 一场酒喝完,大部分人都喝醉了,张儒反而成了场内最为清醒的一个。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有锦衣卫匆匆而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张儒面不变色的道:“既然人都已经拉到了刑场,杀了便是,何必来请示。” “监斩官说已经过了午时,此刻杀人有些不吉。”锦衣卫低头道。 张儒挥手道:“什么吉不吉的,杀了,祭旗!” 那锦衣卫拱手领命而去,这可吓坏了跟他同桌的几个大海商。他们并不是真的醉了,只是在张儒面前装疯卖傻,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道命令是针对什么人的,除了郭汉生为首的一干海商之外,这番话不会针对任何人。 然而兔死狐悲,郭汉生死了,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很好的气氛瞬间就被这句话给破坏了,张儒自己还浑然不觉,举着杯子一个人自斟自饮。直到所有人都趴在桌上之后,他才让锦衣卫一一护送这些人回家。 福州这边的事在半月之后传回了南京应天府,这并不是张儒刻意让人传信的,而是通过口口相传传出去的。京城那边得到消息,也不过是两旬。 皇帝朱佑樘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在谨身殿内抱着皇后张窈夭打转,他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张窈夭也就任由他胡闹。不然他的身体,张窈夭还真不敢让他做太过剧烈的运动。 一番乐呵之后,朱佑樘喘着粗气放下张窈夭:“窈夭,我没说错吧!虎哥是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张窈夭丢给朱佑樘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陛下,定边侯劳苦功高,您还是想好该如何赏赐吧!” 这段时间朱佑樘顶住的压力比张儒顶住的压力要大很多,。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有人攻讦张儒,这让他这个皇帝真的十分为难。 还好江南传来的捷报,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朱佑樘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气息:“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赏赐,虎哥不会在乎所谓的赏赐。” 张窈夭抬手拿起白娟为他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虽然说虎哥不会在乎这些,可是您是君,他是臣,这不是是不是自家人的事,而是别人怎么看的事了。” “恩恩,等他回来再说。”朱佑樘兴奋道。 张窈夭摇头道:“陛下,不能等他回来之后再说,如果现在还不告诉群臣陛下真正的态度,只怕等定边侯回来的时候,他面对的将不是陛下的赏赐,而是群臣的大肆攻讦。” 朱佑樘考虑了一下道:“怀恩,拟旨。” 当夜,一封圣旨就从京城快马加鞭发往福建。 /31/31740/ 第三百一十八章:意想不到的上门客 大同,这个白莲教闹得最为厉害的地方,这个大明受战火荼毒最为厉害的地方,此刻锦衣卫千户所内,姜伟正苦着脸对一个姑娘点头哈腰。 面前的人很漂亮,漂亮得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姜伟都有些把持不住,要不是这女子名义上对他有救命之恩,又貌似对某位对他有恩情的人纠缠不休,他定然会来一次老夫聊发少年狂。 “他到底去了哪里,你说是不说,你要是不说,别怪本姑娘把你这千户所翻个底朝天。”让姜伟低头哈腰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救过姜伟性命的江采薇。 此刻这位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跟个泼妇一样一只脚搭在凳子上,老气横秋的用马鞭指着姜伟的鼻子怒吼。 姜伟苦着脸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就别为难我了,侯爷和你一个是爷一个是姑奶奶,谁都不是我得罪得起的人物。侯爷去了什么地方,他老人家不让说,我也不好说。说了的话侯爷那边不会放过我,我这条命都是侯爷给的,可不敢得罪他老人家。” 江采薇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不屑道:“别跟本姑娘打哈哈,今天我既然上了你的门,没问到消息就不会离开。” “咱不带这样的。”姜伟左右瞅了瞅,发现压根就没机会逃过对方的鞭子,只好作罢。 江采薇哼哼道:“你说是不说,不说我就真把你这千户所翻过来,反正到时候倒霉的是你不是我。” 姜伟压低声音道:“我说姑奶奶,我家侯爷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再说了,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侯爷心里有个人,在没有彻底忘记那个人之前,他是不会开始第二段感情的。” 江采薇脸上划过一抹红霞,颇为自傲道:“你家侯爷的好,你这大老粗怎么可能会知道。再说了,本姑娘有什么委屈的,他可是大明堂堂国侯,要不是本姑娘自认为有几分姿色,还不敢高攀他呢!他心里有人又怎么了,你也说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本姑娘就不信我一大活人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姜伟脸色微变:“我的姑奶奶,你真要是喜欢侯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侯爷去了什么地方,不过你得注意点,可千万别在侯爷面前一口一个死人的。侯爷虽然宽宏大量,唯一的逆鳞却是已经过世的夫人。” 见他说话的时候郑重其事,江采薇收起戏谑的表情,认真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死缠烂打,连姑娘家最基本的脸皮都不要了。他就像是一块磁铁一样吸引着我,让我无法自拔。” 姜伟闻言叹了口气:“算了,谁让你是我救命恩人呢!侯爷现在在江南沿海一带,应该不是在南京就是在福州。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也不知道,你要是真想去找他,就去南边吧!” 江采薇有些怀疑的瞪着美丽的大眼睛:“真的?你没骗我吧!” 姜伟道:“姑奶奶,我不说你说要把我这千户所给翻了,我说出来你又怀疑我说谎,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江采薇将姜伟脸都涨红了,半信半疑道:“好吧,我明天就去江南,要是在江南找不到他,哼哼!” 说着,她威胁似的扬了扬雪白的拳头。 姜伟摇头叹气,表示如果自己说了谎话愿意接受惩罚。 好不容易把这瘟神给送走,姜伟立马就进书房写了一封信给张儒,信件上的内容自然是将江采薇要去福州找他的消息告知,顺便将大同这边的情况作了汇报。 写完信之后,晾干信件封上火漆,姜伟在信封上写上了地址,那地址赫然便是张儒现在所在的福州知府衙门。 他不是不知道张儒所在地方,而是为了给张儒一个缓冲的时间,至少能够让张儒做好准备。别到时候江采薇真的去了,一个不小心说漏嘴了将是他泄露行踪的事说出来,到时候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二天,江采薇果然带着人离开了大同,这让姜伟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也暗暗将心提了起来。 这边厢江采薇几乎是跟京城钦差同一时间出发的,那边厢张儒还在马不停蹄的整顿福州的大小海商。 以郭汉生为首的海商盘踞福州等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他们在这里可以说根深蒂固,不少人都是仰仗他们生活的。 现在朝廷突然之间将郭汉生等人拿下,而且开始着手整顿福建一带,这就不免会触及很大一部分人的利益。 老百姓从来都是这样的,如果不是逼到了完全没法活下去的地步,老百姓基本上都是选择得过且过。一旦到了他们活不下去的地步,其中必定有不安分的人揭竿而起。 如今福州很多人都在观望之中,等待着朝廷的下一步动作,一旦张儒代表的朝廷有太多过激反应,只怕福州很多老百姓都会站在反贼那一边跟朝廷作对了。 在这个问题上,张儒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选择的第一步就是安抚那些被释放的海商,不仅以朝廷的名义支持他们造海船,而且还加大了官府对民间海商的扶植力度。简单点说,就是如果有人想做海商,在有人担保的情况下,他们就算没有实力,也可以从官府领一笔银子当做创业基金。 这个举措倒是让很多人升起了小心思,能够从朝廷手里拿钱,而且还款的额度在两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大海上商机无限,只要不是遇到什么天灾**,这可是稳赚不赔的活计。 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在国外是十分受欢迎的。 第一个举措的发布,让第二个举措得以快速在沿海一带推行,那就是支持民间工艺,支持作坊的扩大化。 这一点,张儒还是写了奏折送往京城的,毕竟从福州府里拿钱他可以说了算,但是真正支持手工业的发展,就需要朝廷的人来支持了。 他的奏折还没有到达京城,朱佑樘的褒奖圣旨就已经到了福州,接了圣旨之后,给了宣纸太监萧敬二十两银子,也没跟他寒暄几句就打发他走了。 不是他看不起萧敬,而是他实在忙不开。 老百姓渐渐相信了朝廷,而且已经有不少人在知府衙门做了登记,这种场合都是需要他在场的。一旦有人提出异议,可就不是福州知府雷远能够答复得了的。 过了几天,来知府衙门的人少了不少,凡是有些小心思人都已经来过知府衙门了,剩下那些要么就是根本没想法,要么就是有想法还在观望之中。 几天的忙活下来,最让张儒欣慰的不是那三百二十多个在知府衙门登记过的老百姓,也不是新造出来的三艘一千料海船,而是坊市之中已经有人开始说朝廷的好了。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不过事情还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几天,他决定召集那些手工业作坊的坊主,适当的将一些作坊整合在一起。 现在江南一带的作坊基本上都是分散开来的,就拿丝绸来说,基本上都是一家一架织机,织出来的布被商贾收集之后,再经过几道甚至十几道的转卖到达了海商手中。 这其中产生的巨大利润让海商赚了个盆满钵满,同时也养活了不少人,可是却苦了那些辛辛苦苦织布的织工。 他决定先让那些作坊合并,让有实力的人来掌控作坊的运作,提高织工的个人收入,然后分出一部分人来种桑养蚕。 中间那些转卖的二道贩子,他打算全部抛开,让他们去做其他事情。 江南一带的工匠说起来发散性思维比京城的匠户要强许多,张儒不过给了一个开水顶起水壶盖的提示,就有人想到了用蒸汽作为动力。 一大波匠户在张儒和雷远的支持下聚集在一起,开始商量如何研制出用蒸汽作为动力的新动力。反正路张儒已经铺出来了,最后人家能不能研究出来,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毕竟他不是理科生。 召集织工和作坊主的消息已经张挂出去,还没等时间到期,就有人提着榜文找上门来了。 雷远愁眉苦脸的跟张儒汇报的时候,张儒还觉得有些纳闷:“一个织工而已,你自己接待或者叫下面的人接待就是了,这点小事都来烦本侯,莫非你这福州知府是不想干了?” “侯爷,这人下官觉得您还是亲自接见的好,她带了不少人,点名要见侯爷。”雷远哭丧着脸道。 他心里正在咒骂王周的祖宗十八代,后悔听这孙子的话跑来跟张儒汇报。 张儒道:“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前头带路,本侯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他还以为是某个织工的头领跑过来要求他这个侯爷代表朝廷做出一些承诺什么的,没想到走出知府衙门一看,却发现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那膘肥体壮的壮汉,哪里有半点像织工?当先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更是让他大感头痛。 /31/31740/ 第三百四十七章:使节再至 ?<><>下城头,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宫廷侍卫纷纷松了口气,皇帝身子本来就不强悍,若是出了些什么事,他们这些贴身保护的侍卫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朱佑樘也没再问张儒会怎么对待那些蒙古鞑靼部的使节,反正现在人都没来,他也不着急。 七日后,蒙古鞑靼部使节布洛特入京,京城鸿胪寺那边的接待规格不大,跟弘治元年的接待规模比起来,这次显得十分低调。 布洛特入京之后第一时间进宫觐见皇帝朱佑樘,朱佑樘以鞑靼小王子一事归定边侯全权负责为由拒绝见面,直接将皮球踢给了张儒。 无奈之下,布洛特不得不携礼物求见定边侯。 定边侯府,门外是三车礼品,这些礼品当然不是从草原上千里迢迢带来的,大部分都是布洛特在京城采买的。 见张儒,不过是为了让张儒松口,将鞑靼小王子巴图孟克还给他们而已。 如今的鞑靼部已经远没有了巴图蒙克在的时候那么微风,王妃满都海虽然凭借积威依然掌控者大部分的部落首领,却远没有巴图蒙克那个控制力。 很多部落的首领直接以小王子不在为由,拒绝向汗王金帐缴纳每年收成。 鞑靼虽然没有大部犯边,小规模的扰民策略依然不短,某些部落根本不用汗王金帐发出的敕令,就敢私自带着部落里的勇士掳掠边民。 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事,让明廷将小王子巴图孟克给杀了,他们就能够过上一个吃饱穿暖的冬天。 满都海害怕明廷对巴图孟克下手,一直不敢大举侵略,所以这些年,汗王嫡系部队的日子反而过得十分清贫。 好在张儒命大同榆林等地开放互市,这才让满都海不至于狗急跳墙。 对于这些番邦,张儒的态度十分简单,吃,必须要给他们吃,不然他们就会抢。但是又不能让他们吃饱,一旦吃饱了,他们就会露出自己的獠牙,让大明的边疆再起烽烟。 这个策略有好处也有弊端。 好处是这个策略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鞑靼诸部的发展,也为大明争取了发展的时间;坏处是现在鞑靼诸部,包括金帐嫡系之中,都有不少人对大明恨之入骨。 至于这次来明廷是不是会释放小王子,布洛特心里也没底,他要做的,就是问明廷要一个态度。 临走前满都海就跟他说过,如果这次明廷还是推三阻四不放人,那就只有用打来解决问题了。 此时布洛特站在定边侯府门外,心中忐忑不安,在等待禀报的同时不停来回走动着。 过了好一阵,那个前去禀报的侍卫才快步走出:“布洛特大人,侯爷有情。” 布洛特顿时喜笑颜开,马上跟着那侍卫走了进去,至于其他随从,则都被他留在门外。 客厅内,张儒已经坐在主位上等了一会了,香茗已经泡好,就等客人出现。 一见到张儒,布洛特立马以手抚胸行了个蒙古礼:“布洛特见过大明定边侯阁下。” 张儒站起来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布洛特的臂膀,打着哈哈道:“哎呀,我的老朋友,这么久不见了,怎么人变得如此见外了。” 这句话或多或少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布洛特笑道:“以前我们在大同的时候,是在同一个战壕里蹲过的。现在你身份不同了,我不敢跟你称兄道弟。” 张儒佯装不悦:“布洛特,我的兄弟,草原上的勇士,是不应该对任何人产生畏惧的。你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草原上最为勇猛的勇士。” 布洛特一点都不谦虚的点头道:“果然,只有侯爷才是才是最了解布洛特的人,布洛特也认为自己是草原上无敌的勇士。只可惜现在小王子不在,草原上的勇士,再也无法如昔日一般挥舞着弯刀了。 翱翔天际的苍鹰,如果没有长生天的召唤,是永远都不可能搏击长空的。” 张儒打着哈哈道:“你的意思我的懂了,这次来是不是还是想把你们的小王子接回去” 布洛特道:“离开巢穴的雄鹰,总有一天是要回到自己的巢穴的,离开家的孩子,也总有一天是要回到家的。侯爷仁慈,如果能够让小王子随布洛特回去,布洛特将是侯爷最为忠实的朋友。” 张儒沉吟道:“我的兄弟,你很需要这样的机会吗” 布洛特愣了一下,显然不太明白张儒为什么这么问。 过了一会,他直截了当的道:“不瞒侯爷,布洛特现在在草原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满都海可敦的日子也不好过,阿里布勾结其他部落,经常做一些让可敦不开心的事。作为小王子最忠实的拥护者,布洛特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 鞑靼没有小王子,就是一盘散沙,如果有了小王子,我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张儒冷笑道:“布洛特,你我是兄弟,是好朋友。可你我也站在不同的立场,确切的说,我们是站在对立面上。 你觉得,为了大明好,本侯是放了你们的小王子巴图孟克好,还是不放他好” 布洛特愣住了,显然,他那十分发达的大脑告诉他,对于大明来说,必定是后者更为有利。 张儒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我是兄弟,就算是留着你们的小王子对大明更为有利,本侯也不是不能放过你们小王子。但是你能不能保证,你们的小王子离开大明之后,永远都不会阻止草原上的部落发动对大明边境的攻击” 布洛特十分为难,蒙古人骨子里的天性就是不甘于平淡的,谁都不知道离开草原的时候只有十二岁的巴图孟克,是不是已经被明廷的儒家思想毁掉了那一颗野心。 “听说你在榆林有一家铺子”张儒突然问道。 布洛特红着脸道:“没办法,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张儒笑道:“你也别跟本侯哭穷了,既然是自己人,本侯也不瞒你,现在的大明,不想打仗。只要你能够保证你们的小王子回去之后,你们的满都海可敦不发动对大明边境的攻击,本侯可以将你们的小王子交给你。 甚至,只要你到时候能够帮助你们的小王子安抚那些蠢蠢欲动的草原勇士,说服更多的人与大明互市,本侯保证,你回到草原的时候,一定会听到好消息。” 布洛特为难道:“侯爷,我保证不了。” 为什么布洛特会来 京城那完全是因为他在金帐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被人逼着来京城的。 这次能够把小王子巴图孟克救回去,他的身份和地位能够水涨船高,如果不能,那他这个万夫长能不能做下去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张儒微笑道:“那就等你能够保证了再跟本侯说吧” 布洛特急了,马上道:“侯爷,请不要给明廷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次出来之前可敦就跟布洛特说了,如果这次不能把人带回去,鞑靼三十万勇士,将再次血染明国边境。草原勇士的弯刀,将再次割断明人的喉咙。” 张儒猛然转头,目光阴鸷:“这么说,你是来威胁本侯的” 布洛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是兄弟,我怎么可能来威胁你。我这是善意的提醒,希望侯爷不要做出有损两国邦交的事。” 张儒不屑道:“你们鞑靼不过一些不成气候的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算得了什么国。你们金帐汗国现在的日子还没有那些小部落的人过得好,要不然你一个金帐万夫长,怎么可能会跑到榆林去开铺子。 只怕本侯前脚放过你们的小王子,大明面临的,将是你们鞑靼诸部后脚的报复。 你既然不能做出保证,那就派人回去问问你们的可敦,等问明白你们可敦的意思之后,你我再来说一说兄弟情义。” 布洛特脸上慌张的神色瞬间消失一空,他勾起嘴角,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而后张口哈哈大笑。 “张大人果然不愧是明国一等一的儒将,布洛特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张儒面带微笑:“怎么,布洛特你是见本侯不愿放人突然发了失心疯不成” 布洛特止住微笑道:“张大人,这次前来,布洛特的目的并非只有一个,能够将小王子接回去固然重要,另外一件事也是十分重要的。只是在不知道张大人意思之前,布洛特不敢贸然说出来而已。” 张儒喝了口茶,轻描淡写道:“说来听听。” 布洛特道:“满都海可敦的意思是,请张大人允许鞑靼在河套建立互市的场所,这样的话,两国之间也不会起那么多冲突。 坊市之中的规则维护,两国可以各自派兵前往,保证公平公正的处理方式。” 张儒一口回绝:“不可能,河套我大明驻军十万,这规则要维护我大明自然能够维护,不需要你们来维护。” 开玩笑,河套平原可是大明的领土,好不容易才将河套弄得跟铁桶一般,现在放你们草原上的人进来,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互市可以,你们派人来,绝对不行,这就是张儒的态度。** ... 第四百九十五章:回心转意1 ?? 一场酒从丑时喝到天亮,两人干掉了六坛不算好的烈酒,清晨的阳光不曾洒下来,露水已经湿透了两人的衣服。 “老大,我听你的。”范统低头思考了一下,抬头道。 张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离开,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范统用力点头:“老大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儒将脸往前面凑了凑:“好了,你可以动手了。” 范统突然抬手对准张儒的脸就是一拳,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张文轩,老子为你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你竟然骂我是蠢货。” 张儒站起来冷冷道:“你不仅是一个蠢货,你被沈红莲给卖了还是活该。” 范统飞扑上去,抓住张儒的衣襟,太拳头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顿爆捶,大概打了五六拳之后,外面听到响动的姜伟才踹开院门进来。 他一把抓住姜伟的后襟:“老范,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怎么了!” 姜伟手上力道不小,看到范统殴打张儒,他着实有些急了。 将范统拉开之后,他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他娘的疯了!” 躺在地上的张儒喘着粗气,眼神中不带半点感情:“老姜,你让开,让他打。我倒要看看,这么多年兄弟情义,他是不是要一顿老拳打个一干二净。” 范统一边挣扎一边怒道:“好,张文轩,这话可是你说的。今日我范统再次割袍断义,从今往后,你张文轩是死是活,跟我范统没有关系。” 说完,他用力一挣手臂,扬长而去。<> 张儒从地上坐起来,擦了一把有些红肿的脸颊,摸着嘴角边粘稠的血迹,看着地上怔怔出神。 姜伟递过一块白色的手帕:“老大,你这又是何苦呢!老兄弟死的死,走的走,你是真的要当一个孤家寡人才甘心?” 张儒道:“要不老姜你也走算了?” 姜伟惨然一笑:“他们可以走,我不能走。我是天门九卫之一,也是背叛了当今圣上的人。他们离开还能有一条活路,我离开,连活下去的路都找不到。既然老大你一心想着要当一个孤家寡人,老姜怎么能让老大如愿以偿呢! 你这一番好心,可能到最后连个好都落不到,何必呢!” 张儒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姜伟笑道:“能够入选天门九卫,自然不是庸人。老大做得如此明显,无非就是为了保住兄弟们的性命而已。只是老大,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机关算尽,到最后却依然保不住兄弟们的命呢?” 张儒苦笑道:“这种可能我不是没想过,但终究是兄弟一场,也成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过。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我也不知道到底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到底会不会手下留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够活下去,哪怕是篝火,也是运气。活不下去,老大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能不能活,都是命。” “老大没有一点把握?”姜伟淡然问道。 张儒挑眉:“你觉得我的底气在什么地方?” 姜伟指了指张儒的脸,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老大的淡然自若,我的心如止水。” 张儒在姜伟的搀扶下坐起来道:“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玄乎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把握在什么地方,你要是能够说出把握来,我倒要按照你说的方法去做一做。<>” 姜伟笑而不语。 以他的张儒的了解,他觉得张儒不会等着别人来杀。 张儒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越是淡然,就越代表他对这件事有一定把握。毕竟是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人,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甚至怀疑张儒让王周和范统离开,都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只不过这一点张儒没有主动说,他就没有问起。 张儒道:“明天把产业划分一下,给范统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的产业。我这个当老大的这么多年让你们办了不少事,你们身上也有不少伤是因为我。这点银子,只能算是补偿。 当然,如果老姜你要离开,也可以,带走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的产业便是。” 姜伟犹豫了,他不是犹豫要不要离开,而是犹豫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看张儒现在的安排,又好像真的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 他心里拿不准张儒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犹豫了。 “老大,你到底有没有后手?”范统语气稍微有些急促的问了一句。 即便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样的话,问完之后马上就后悔,这话,终究是通过他的嘴巴问出来了。 张儒的笑容十分诡异,完全看不出来是苦笑还是得意的笑。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觉得我有必要隐瞒什么吗?要走就赶紧走,晚了的话,只怕来不及了。”张儒淡淡道。 姜伟固执的摇头:“好吧!老大你没有办法了,老姜我一条贱命,也只好奉陪到底了。<>他们走他们的,那是他们的事,我反正是不会离开的。 一场兄弟,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可能不多,但是总得有人陪在你身边才是。 王周有一个那么大的王家要照顾,他走情有可原;范统有范老要照顾,还有一个娇滴滴的******,他要走也无可厚非。 我老姜孑然一身,没有家人,没有亲人,跟着你这么多年,你就是我的亲人。要是我都走了,你可真的就众叛亲离了。后世有人要是记得姜某人,只怕也得戳我的脊梁骨。” 张儒道:“随便你把,想走就走,不走就不走,我不勉强,不为难。” “行,我先去安排一下,老大有什么事叫人招呼。”姜伟转身欲走。 张儒叫住他道:“老姜,把孟傥和肖阿奴叫回来吧!走了不少人,我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了。” 张儒说完转身就朝房间里走去,背影有些颓废沧桑,姜伟深深的凝视着张儒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用力的点点头:“老大放心。” 福州系似乎因为朝廷的围城而开始从内部崩溃,那位曾经呼风唤雨的九边总督,似乎也没了办法,终日窝在知府衙门不肯出来见人。 本书来自//.html 第四百九十六章:回心转意2 ?? 和张儒吵了一架的范统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沈红莲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没有离开,坐在床边看着红色的枕头发呆。 听到身后的响动,她木然回头。 看到范统之后,她眼神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马上隐去。 “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属于我的东西没多少。以后,你自己保重,我走了。“沈红莲漠然道。 按理来说,她早就应该离开了的,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为了跟范统说这番没什么营养的道别之语。 “非走不可吗?”范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干巴巴的问道。 沈红莲十分肯定的道:“非走不可。” 范统走过去拉住沈红莲的手:“非走不可的话,把我也带走吧!” 沈红莲脸上浮现出讥讽之色:“你不是说你的老大比什么都重要吗?现在回来说要跟我走,难道你愿意看着你的老大送死?” 范统怒道:“哼,张文轩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平时对我吆五喝六的我也就忍了,可我为了留下,跟你吵架了,他非但不安慰,还说我活该!这样的老大,不跟也罢!我跟你,是要过一辈子的,其他人,为了利益都是可以放下的。” 沈红莲根本不相信范统的话:“别在这里装可怜了,想要我留下是不可能的,你若不愿意跟我走,留下便是。我沈红莲残花败柳,你范统看得起,才让我三媒六聘入你范家大门。但是我沈红莲也不是没人要,离了你范统,我照样能够活得很好。” 范统急了,紧紧抱住沈红莲的香肩:“红莲,我真的愿意离开。这福州我已经待腻了,真的,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一句话就算是谎言,连续说几次之后,也很容易让人相信。 尽管沈红莲依然没有相信范统的话,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有了缓和:“你...说的...都是真的?” 范统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真的,我发誓,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 沈红莲还是满脸不高兴,嘴上已经松了口:“好吧,你也别赌咒发誓了,我不信这些。你收拾一下吧,咱们连夜出城。” 范统皱眉问:“城内的守军倒不是问题,可城外围城的军队,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深夜出城,要是被攻击就不好了。” 沈红莲道:“没事,那边有人是我认识的。” 范统脸色微变,忙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一走,估计什么产业也拿不到手了,唉...白忙活了这么多年。” 沈红莲一脸紧张的问:“你都跟他闹掰了,他还能跟你分产业?再说了,那些产业不是掌控在文轩号谢仑手中吗?” 范统道:“这次估计福州是凶多吉少了,他之所以故意说那些话来气我,未尝就没有让我离开保命的意思。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人还是不亏心的,王周跟他闹得那么大,他不也给了王周几百万两银子嘛! 谢仑手里的产业,没有他的手令,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现在谢仑的踪迹连我都不知道,但是只要我拿着他的手令去天津活着京城,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交接。” 沈红莲一脸兴奋的道:“那我们到时候只要抓住那个交接的人,问出谢仑的踪迹,就能为朝廷立功了。” 范统摇头。 沈红莲不悦道:“怎么,都决定要离开了,难道你还放不下你那所谓的老大。 ” 范统解释道:“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决定离开了,还想着他干什么。他到头也是免不了一死,这些身外之物,他拿着有什么用处。只是谢仑办事鬼得很,他派来交接的人都是死士。 张文轩说给我一百万两银子,这个出来交接的死士就只知道一百万两银子的产业。他们都不知道谢仑在什么地方,茫茫人海,如何寻觅。” 沈红莲道:“算了算了,能拿多少是多少吧!” 范统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恩,什么都听你的。” 夫妻二人就在这所住了不到五个月的房子里熬到天亮,天亮之后,姜伟上门,将张儒交给他的手令转交给了范统,扭头就走。 范统伸出手,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姜伟,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带着一帮兄弟离开福州,出城之后马上就有朝廷的兵马前来询问,沈红莲自然不可能把范统的身份给说出来,只说自己是福州城的百姓,认识围城的某位将军。 在那身骑白马的小将确认了之后,沈红莲一家得到两百军卒护送,离开福州三百里之后,这些军卒才缓缓撤退。 小将范统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那小将跟沈红莲也没有过多交流,确认了身份之后,甚至没问别的人是什么身份,就让人护送。 这让范统感到十分狐疑。 这小将到底是谁?为什么沈红莲会认识这小将? 一路上,范统都是满怀心事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就是拿不准那小将跟沈红莲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的醋意足以腐蚀很多东西。 沈红莲将范统的表情尽收眼底,就是不开口解释,只是嘴角勾起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欢庆新年,百姓们门口张挂着大红灯笼,有些贫寒的人家也用红纸贴出了对联。 福州城虽然在包围圈中,不过百姓们依然性质很高,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松动了,在张儒刻意放开防线的情况下,不少人都离开了福州。 有的人在不远处住下来,为的是能在战后回到自己的家乡,有的人干脆就直接离开福州地界,去别的地方生根发芽了。 “夫君,这年,真的不好过。”苏七七站在张儒身边,看着街上少有的几个稚童带着欢快的笑声奔过。 江采薇站在另外一侧:“不好过也要过,活着就要过。就是可怜了慕言,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死在战乱之中了。” 本书来自http:////.html 第五百一十三章:剪除羽翼8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v.O 范统哭了,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需要发泄出来他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忽然,他站起来发疯一般抓住那个青年汉子的衣襟,抬手对准对方的脑袋便是一阵猛捶。 “老子呵护了好几年时间,动都不敢动,你竟然如此不珍惜,老子打死你!”一边嚎叫着,一边面目狰狞的用拳头捶打那青年将领的面部。 才十几拳下去,那汉子已经头冒鲜血,一张脸都变形了。 骑兵校尉伸手抓住了范统的拳头:“好了,范统,别把人打死了。” 年轻的骑兵校尉手上的力道很大,本来也没法阻止范统,但在范统有意留手的情况下,他成功制止了范统的冲动。 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京中来客徐朗嘴硬得很:“我乃京城十二团营振武营头官,来,打死我,坐实你叛逆的身份。” 范统硕大的拳头临到徐朗眼前停下,攥紧徐朗衣襟的手松了松,后者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你不过是一个失败者而已,打死你岂不是便宜了你。”范统居高临下十分不屑的道。 躺在地上的徐朗只觉浑身酸痛,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要说失败者,你是一个比我更大的失败者。范统,你还真是人如其名。你心爱的女子一颗芳心可是挂在我身上的,可惜啊,为了大人的大计,没能摘了她的红囊,倒是让你占了便宜。她活着心里想的是我,她死了心里想的还是我。” 范统冷冷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连她也要杀。” 徐朗咧了咧嘴,疼痛让他眉头紧皱:“我倒是不想杀她,可这样一个红颜祸水,要是真跟我回了京城,那我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家岳可是当朝礼部尚书,他的女儿,就算不是贤妻良母,也不是我能够嫌弃的。沈红莲充其量不过是我的外室,把她娶进家门,那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好了,死了,什么都清净了。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哈哈哈,这种感觉真好。” 范统歪着脑袋道:“如果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我真的想一刀砍死你。” “来啊,砍死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死了不比活着强。不过你这孬种估计是不会杀我的,你得帮你老大想想嘛!”徐朗毫无顾忌的讥讽道。 他就是吃准了范统不会杀他,他就是吃准了范统在刚失去挚爱的时候不想同时失去兄弟。 一直没说话的骑兵校尉生怕范统会一时冲动,一个箭步拦在范统身前,转移话题道:“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达官贵人想问题是不是都这般没脑子,范统是这么好杀的,那还用得着圣上闹出这么大阵仗。” 徐朗瞥了一眼那校尉:“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有什么资格跟本将说话。” 校尉一脚踩在徐朗的手掌上:“我只是一个校尉,但是我现在站着,你是振武营头官,可你现在趴在地上跟死狗一样。”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徐朗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嘲讽,抛出一句话闭上眼睛。 校尉淡淡道:“说你是一条死狗,可能还高看了你,你是一条什么都不如的死狗。侯爷既然敢把人都放出来,就不怕朝廷对他们动手。还好今天来的是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如果来的人是侯爷的朋友,你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朗本来不打算再说话,听到这话之后忍不住睁开眼睛道:“你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我现在倒是好奇你的身份了。” 校尉笑道:“我家公子跟侯爷有旧交,这次来,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我是瞎猫,你就是撞我嘴里的死耗子,这一切都是命,怨不得别人。” 徐朗撇嘴道:“我就是一条死狗,要杀要剐,那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较为摇头道:“这倒未必,你要是想走,现在也没人会拦着你,可惜你现在走不了。总兵大人不在,我们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可能跟朝廷作对。范统是良善百姓,定居宣府,我宣府边军自然有保护的义务。” 徐朗这回真的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跟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扯再多,也没法挽回败局。 范统朝校尉拱了拱手:“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校尉笑道:“范兄不用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回所有宣府的火枪全被拿出来了,新总兵那边现在都在大营里发火。闲话我就不跟范兄多说了,先走一步。下回若是有机会再见,范兄记得请我喝酒。” 范统叫住校尉:“兄台留步,敢问兄台,是受何人所托?”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的人,张安离开之后,张安的旧部在宣府的不多,他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要知道边军对火器的管理是极为严格的,一般人想要把这些火器拿出来根本不可能,就算是把总都不一定能够拿到。可一个校尉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么多火枪给拿出来了,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校尉转身道:“范兄既然问了,那我就多一句嘴,你可以回去告诉侯爷,就说谢宏图说他欠他一个人情。” 宣府谢家! 一个沈家落魄之后堪比沈家的庞然大物,出身于徽商,但是什么买卖都做。 只是谢家相比于沈家的高调,就显得低调很多了,他们从来不参与朝廷的争名夺利,他们的人在朝中可能不是位高权重之辈,却绝对掌握了实权。 据说某位侍郎就是谢家的人。 范统马上明白,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出来帮助自己,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调动这么多火器。 校尉说完之后就离开了,留下一地哀嚎的伤员和死士。 范统朝麾下飙云骑下令:“受伤的都杀了,留几个活口,人头全部挂关城门口去。” 这一回,京城某些人的手段,着实让这位张儒身边工人的老实人动了真火。 沈红莲香魂葬于关城之外,那一夜,范统彻夜未眠,喝完了十坛上好的女儿红。 /31/31740/ 第五百二十章:硬闯尚书府2 李敏浑身颤抖,连颚下的胡须都在抖动,他伸手指着张儒颤颤巍巍喝道:“张文轩,你欺人太甚!”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只是那声音中,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这哪里是威胁的话,这完全就是无可奈何之下才能说出来的语气。 张儒淡淡道:“李尚书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张文轩现在不过是一个贫民老百姓,哪里敢欺负堂堂当场礼部尚书。只是我这次入京,倒是真的有点事要麻烦李大人才行,就是不知道李大人能不能让草民满意。” 李敏怒道:“你别以为能够平安从福州回到京城就能肆无忌惮,这是天子脚下,你若是敢在我尚书府撒野,休怪我翻脸无情。” 张儒毫不客气的道:“别威胁我,我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但是你几次三番跟我作对。我都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中枢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觉得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是上瘾了是吧。还是你觉得张文轩就这么好欺负,你随随便便拿捏我都不敢说话啊? 你要对付我,那就对付我一个人,你他娘的对付我的兄弟是什么意思。 今天我来没别的目的,就一个要求,放了马璁和王周,我们什么都好说。你今天要是不让我带走我的兄弟,我一把火烧了你这劳什子尚书府。” 听到张儒如此过激的话语,李敏反倒怒气少了许多,指着尚书府三个大字道:“好啊!你要烧了这尚书府,尽管下手便是。这皇城根下,老夫倒要看看谁借你的胆子。” “兄弟们,都听到了没有,这老夫子看不起你们。”张儒扬声道。 身后三千战功彪炳的飙云骑顿时怒了,他们哪个不是手底下有十条八条人命的狠人,又有那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今日在京城户部尚书府门外,竟然被一个干瘦的老头给鄙视了,这些勇士岂能心甘。 一声令下,三千人分成两队直接朝尚书府的大门冲去。 李敏吓得面无人色,跌跌撞撞差地摔倒,要不是身边的忠仆及时把他搀扶到一边,说不定他这把老骨头已经被那些飙云骑给踩碎了。 当然,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分寸,别看他们气势嚣张,也最多不过是吓唬吓唬李敏而已。要他们杀李敏府上的仆从家丁不是问题,要他们杀一个户部尚书,他们还是不敢的。 一来是没有张儒的命令,二来是怕给自己的主子惹麻烦。 大门阻挡了大军的去路,那厚有三尺的朱漆大门并不好破,仅仅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扇朱漆大门被这三千人徒手拆除。 大门勉强还算得上完整,就是上面的木屑掉了一地。 包括李敏在内的尚书府人员全部面如土色,他们感觉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大军,完全就是没有任何章法的土匪。 孟傥在最前面高声道:“兄弟们,搜!别放过任何边边角角,今日若是不能把王将军和马将军带走,就给老子把这破尚书府给点了。” 张儒冷冷的站在原地,等到所有人全部进了户部尚书府之后,才策马上台阶。 他没有下马的打算,因为他看不起那个已经跌坐在门槛上干瘦老头。 李敏的府邸不大,六部尚书的府邸里面,他的府邸只比王恕的大那么一点。李家人丁不旺,用不着太大的宅邸,另一方面是因为李敏户部尚书这个职位比较敏感,他不敢把自己的宅子弄得太豪华。 要几年前来说,只要皇帝说要用钱,他就哭穷,他要是把自己的宅邸弄得太豪华,说不定皇帝就得怀疑那些国帑是不是他贪墨了。 飙云骑的人不对李敏动手不意味着他们不对那些普通的下人下手,一般人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飙云骑之后都会选择退避三舍,偶尔几个不要命的要上前阻拦,直接就被没什么好脾气的飙云骑将领给剁翻了。 他们的动作井然有序,搜索每一个房间的时候都是尽量不去打碎东西,但是大到一张书桌,小到一个花瓶,他们都会伸手触碰。 这些江湖汉子不仅武力极高,而且经过锦衣卫侦缉高手的训练,所以他们对查这些东西十分在行。 李敏很紧张的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他现在很害怕,害怕这些人真的把王周和马璁从他的宅子中找出来。 同时他也很后悔,后悔不应该认为自己的尚书府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听手下人的话,把人转移走,说不定张儒就什么都找不到。 他现在就期盼这些人找不到那个细小的纽扣,只要找不到那个地方,那张儒这次就将一无所获。 一间间房间查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孟傥跟随着队伍前进,偶尔会进房间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大约两柱香时间过后,该查找的房间都已经找遍了,以这些侦缉高手的额手段,竟然一无所获。 孟傥的眉头皱起来了。 他可以肯定人就在李敏府上,如果找不出来,让那两位有个三长两短,不管张儒能不能原谅,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忽然,他看到地上有一个姑娘瑟瑟发抖,他没好气的抓起这个姑娘,将绣春刀横在她的脖子上:“李敏的书房在什么地方?” 一般来说,关押人的密室都是放在比较隐秘的地方。而这个隐秘的地方,又必须是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一个文官府邸,最不能随便让人进出的,只有书房。 小丫头完全被吓傻了,战战兢兢道:“在,在那边。” 李敏的书房是一个独栋小院子,看院子的大小,这位读书人还挺喜欢安静的。整个尚书府,这小院子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由于这小院子周围种满了花草,这才让飙云骑的人忽略了这样一个地方。 在家丁搀扶下一直跟在后面的李敏看到孟傥带着人朝那个小院子走去的时候,心一下就抽搐了。 他浑身发抖,身上的肌肉绷紧,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边。 /31/31740/ 第五百三十章:问阎王借命  腰缠银针一百三,救人只需六十六。 老李头在江湖上有神医的名号,不仅是因为他医术高明,还因为他腰缠一百三十根银针,基本上只需要用到一半,就能把人给救活。 眼看着那腰带上的银针一根根减少,皇帝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已经算得上是朝中权柄最高的一群人,心纷纷提到了嗓子眼。 汗珠再次低落,落在皇帝的龙袍上。 老李头连银针都不顾了,伸手马上就将朱佑樘胸口的衣服给撕开了。这汗水不能掉在皇帝身上,否则他的辛苦就>小说M了。 “擦汗。”没有让汗水沾染朱佑樘的身体,老李头松了口气,然后很不客气的对李东阳喝道。 唐有李白不识好歹,让贵妃磨墨力士脱靴。今有江湖游医老李头,呵斥当朝内阁大学士,让他擦汗。 李东阳没有动怒,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救活皇帝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朱佑樘在,他就能真正看到那一天,朱佑樘不在了,所谓的弘治盛世,很有可能变为空谈。 一个内阁大学士老老实实站在旁边擦汗,数位朝中重臣站在下面翘首以盼,还有一个号令东厂千万番子的东厂提督在一边畏畏缩缩,老李头这一刻算是十分风光的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百三十根银针已经有一百根扎进了朱佑樘的周身大穴,老李头紧绷着脸,紧张的心让他手都有些颤抖了。 还有八根针,这八根针扎完,如果朱佑樘还不醒,那么他醒来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 人身上就一百零八个穴位,每个穴位一根银针,人醒不过来,基本上死了九成。剩下二十二根银针就是要再次对二十二个大穴进行刺激。 但是老李头行医至今,超过一百零八根银针之后唯一的一个,是一个溺水的妇人,用到整整第一百三十跟银针才醒过来。 人中!银针扎下去没有反应。 百会!银针扎下去依然没有反应。 最后一个穴位是位于胸口的檀中穴,这一针,老李头迟迟没有扎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这一针下去,朱佑樘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门外焦急等待的文武百官此刻坐立不安,没人选择离开皇宫回家,如果皇帝都死了,他们头上的乌纱帽是否能够保住都是个问题。 超过四品的官员坐立不安,相反那些小官员倒是没事人一样。反正不管到了哪个朝代,都少不了他们这样的人。高官往往只有可能是那么一小撮经营,但他们这些七品小官,却是有不少的。 “马大人,我该怎么办?”郭伟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人解惑。可身边跟他交好的官员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实在没有办法,将目光瞄准了同为尚书的王恕和马文升。 不过王恕凶名在外,李敏又是绑架了王周和马璁的人,他不敢去跟王恕说话,只好问马文升该怎么办。 马文升眯着眼睛道:“郭大人做事的时候没想过怎么办,怎么现在事情做完了,反倒问起该怎么办了。” 郭伟谄笑道:“马大人,我也是受人之托,还请大人见谅。这陛下现在生死未卜,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马文升淡淡道:“很简单的事,何必想得那么复杂。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到时候要是新君继位,了不起你就用这个理由去搪塞便是。当然,新君若是非要给当今圣上报仇,要你全家老小的脑袋祭奠,那也是说不定的事。” 郭伟看出马文升谈兴不高,怏怏作罢。 王恕就站在马文升身边,等到郭伟离开之后,他才睁开双眼:“你觉得这次的事,到底能不能过去。” 马文升嘴唇微微颤抖:“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了。陛下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又被这蠢材一气,说不定就一睡不醒了。不过那李神医听说是绝世高人,又是张文轩从江南特地请回来了,医术应该不差。现在只盼着这李神医真的妙手回春,从阎王爷手中把陛下的命给抢回来了。” 王恕勾了勾嘴唇:“老夫倒认为这次陛下应该不会有事,那神医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得罪朝中大臣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敢说让我们都滚出来,应该是有几成把握的。” 马文升皱眉道:“可我听说这神医不过是一个江湖游医,虽然有点本事,却未必比得上宫中御医啊!” 王恕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荒唐!这种消息应该都是那群庸医放出来的,他们害怕在陛下面前失宠,所以放出这等话语。如果那李神医真的本事如此不济,那陛下为何会留他在身边数年时间。 汪直和牟斌可都不是吃素的。 他们一个掌管东厂,麾下番子无数,办事从来没有章法,除了陛下的命令,谁的面子都不给。 另外一个掌管锦衣卫,缇骑威名威震四海,很多人只知道锦衣卫而不知道十二团营。 他们两个都不能查出来的东西,那张文轩除非是凭空变了一个人出来,不然这老李头就是真的有本事。 没本事的人,就算陛下喜欢有想法让他留在宫中,这二位也会想方设法让这种小人死于非命。” 马文升叹了口气:“希望那神医是个真的有本事的人吧!” 王恕胸有成竹道:“放心吧!这大明的朝纲,很快就要稳定了,到时候咱们这些老家伙,该让位的就要让位,该发光发热的就得发光发热。陛下布局如此之大,甚至不惜让张文轩背负千载骂名,足见陛下的决心有多大了。” 马文升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 他抬头看去,只见远处有一骑快速驰来,马背上的人双脚踩在马镫上,屁股都没有挨着马背。 那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举例还稍微有些远,看得并不是很真切而已。 老李头犹豫着要不要扎针,周围的人也是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老李头。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扎,死了我负责。” 第五百三十九章:王李会2 王恕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茶杯道:“最近他没有任何动作,京城经历过一番暴风雨之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v.O 可实际上这京城就像是这杯茶水,看上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实际上内里却是滚烫的。谁要是嘴馋端起来喝一口,烫了嘴是小事,怕是连五脏六腑都会被烫熟去。 他虽然算计很多,但终究是个年轻人,而立之年都不到,很多事情不免想不全面。 咱们这些老家伙终日杞人忧天,能够帮衬的就帮衬一点吧!不求说什么流芳千古,总不能留下骂名不是。” 李东阳点头附和:“定边侯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估计他现在心里也有分寸。之所以这么多天没有动静,一是临近年关,百官惴惴不安的,总不是个事。陛下身体还在康复之中,朝政大部分都是内阁处理。 二估计就是在等着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露面。” 王恕道:“这幕后黑手对咱们都很熟悉,特别是对文轩十分熟悉。如果这段时间这个幕后黑手不出来,那估计永远都找不出来了。” 李东阳笑道:“你认识侯爷的时间被我要早,应该知道侯爷的性格。如果这幕后黑手不出来也就罢了,侯爷可能不会耗费大把时间和精力去找这个人。只要这人还想破坏侯爷的某些计划和方针策略,侯爷就一定能够把他挖出来。” 王恕歪头想了想:“也是,关心则乱。现在我家那小子直接被文轩给藏了起来,马文升找过我好几回了。他希望我跟他一起去找文轩,把两个孩子要回了,不过我没答应。我估计这幕后黑手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这人要做的事,所图不小。能够让刘棉花自杀,这样的人在朝中地位估计不低。” 李东阳往靠背椅上一靠:“要我说,王大人就是太杞人忧天了。您这一辈子,天天都是在为别人担心,何时能为自己想想啊!以令孙和侯爷的关系,您更进一步,应该问题不是太大。” 王恕摇摇头表示否定:“宾之所言老夫无法接受,我一把年纪了,还占着位置,绝对不是文轩所要的结局。 你就看着吧,这满朝文武,老头子他估计会留下一部分,不过他绝对不会留下太多老头子。 他会让官员绝对年轻化。 老头子们虽然说做事沉稳,但是少了冲劲。而现在的大明,在当今圣上的带领下,需要的就是这种冲劲。” 李东阳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笑道:“也是,定边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出现在官场上之后,一举一动都是目标明确。只希望那背后的人快点出来,让他一路上没了羁绊,或许咱们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他最后努力出来的结果。” 王恕呵呵一笑:“什么结果不结果啊,就算有生之年看不到,只要大明能够真正的强大,老夫九泉之下也就能够瞑目了。 努力一辈子,奋斗一辈子,得罪了一辈子的人,老夫何尝不想大明是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明,老夫何尝不想大明能够恢复汉唐的万国来朝。 只是咱们做事畏首畏尾,总是有太多的顾及,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如文轩一般勇往直前。 说得简单点,就是咱们这帮人怕死,他不怕死。 要说家人的牵绊,他现在也算是做爹的人了,可他依然无所畏惧。他做事好像就是凭自己的喜好来,唯一的让人佩服的就是,不管他怎么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他的目的都是最初坚定的那个目的。” 李东阳感叹道:“是啊,每次一想到大明有这样的年轻人,我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王恕笑骂道:“你啊你,在我面前好意思说自己老了。我才是真的老了,能够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李东阳笑道:“老大人可不能这么说,大家伙还盼着老大人能够多活几十年,见证一下定边侯所创造的奇迹呢!” 王恕认真道:“不出意外,这大明的官场以后应该是属于你们的。内阁之中,刘健太过圆滑,但是在坚持读书人性格的时候又太过执拗,不适合宰执天下。谢迁刚直不阿,性格跟老夫有些相似,但是他又有些怕事,没有人给他当主心骨,他做事会畏首畏尾。徐浦不好说,这人心思深沉,但未尝不是首辅的人选,最后如何抉择,还得看陛下。 唯有你李宾之,是我看不太明白的。 表面上你就是一个读书人,有些迂腐的同时有些执拗。可你骨子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怕连圣上都不知道。” 李东阳刚要说话,一个声音响起来:“李大人是个能够忍辱负重,能够顾全大局,能够舍己为人的人。” 王恕的话语有些褒贬不一,也不知道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 但这声音的主人说出来的话,对李东阳却是不吝溢美之词。 能够知道李东阳性格的,除了二三好友之外,就没别人了。来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李东阳那几个不曾入仕的好友,只有可能是来自数百年之后,从史书上看过一切的张儒。 看到张儒,两位老大人全部起身表示自己的礼节。 朝中官员,能够让这二位做出这种动作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京城一个朱永,南京一个徐俌,外加内阁刘健谢迁。连徐浦都没资格让这二位做出这样的动作,偏生张儒做到了。 他笑呵呵道:“二位大人真是折煞晚辈了,您二位安心坐着,我也就是闲着无聊,跑过来找李大人聊聊天的。” 王恕眯着眼睛,嘴角挂笑:“看不出来,文轩对宾之还这么了解。” 李东阳有些尴尬,所有人都知道张儒跟他之间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了解。要不然他也不会误打误撞跑到皇帝面前弹劾张儒,然后误打误撞的知道一君一臣的谋划了。 张儒打着哈哈道:“我不仅知道李大人,还知道您是个刚直不阿的人,窝在南京的时候依然不忘为朝廷献计献策。” /31/31740/ 第五百四十章:三人聚 王恕可没因为张儒打哈哈而放过这个话题,瞪眼道:“老夫可不管你是不是定边侯,老夫只想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不是早有勾连。” 张儒略微有些尴尬的道:“嘿嘿,老大人,给晚辈留些面子可好。” 王恕没好气道:“别跟老夫嬉皮笑脸的,跟你说正经的你就笑嘻嘻,跟你说正事的时候你就说混话。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朝中经营的实力,未必就比刘吉背后的人弱多少。 老夫一向不沾边,却因为王周而进入了你的阵营。 好歹也在你落难的时候帮你说过不少好话,难道连这点信任你都给不了。” 有心继续跟王恕打哈哈,可王恕那认真的模样让张儒有些发憷。这倔老头真认真起来,可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主。 要换一个人未必敢对张儒这般,偏偏有王周的面子在中间,他就是有心避而不谈,也拗不过倔老头。 看着王恕犹豫了好一阵之后,张儒才叹道:“老大人见谅,不是晚辈不肯说,实在是有些事太过匪夷所思了。说出来你们未必相信,就算你们相信,我也未必敢说。” 看张儒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对张儒算不上了解的李东阳那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笑眯眯道:“只要侯爷愿意说,我和王大人必定洗耳恭听。” 王恕狐疑的看了李东阳一眼,没说什么,转脸对张儒道:“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总好过你自己一个人扛着。这些年你的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你什么都不说,没人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夫不是想要探听什么秘密,而是想在有生之年,能够用这还能活动的身体,帮你些小忙而已。 王周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福州回到京城。但是他回到京城之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你们年轻人的谋划,我们老一辈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说出来,让老一辈替你们分担一些。” 自己的秘密,可以说是不能跟任何人说的。 难道我要说我来自未来几百年之后? 就算面前这二位知道我没有得失心疯,说了这话之后只怕也会让人当成失心疯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时代倒是有不少官员相信鬼神之说,可偏偏坐在他面前这二位,都不是相信那种神神叨叨的东西的人。 见他依然在纠结,李东阳加了一把火:“侯爷,算了,咱们也不问你那么多了。反正侯爷胸有大志,咱们这些老头子未必能够在今后帮助侯爷些什么。有那帮有冲劲的年轻人,侯爷定能早日达成目标。” 表面上听,这话好像是在安慰,可实际上这话却是充满了讽刺。 这些文人说话的水平可比一般人要高了不止一星半点,用马同袍的话来说便是,这高手,得有三层楼高。 张儒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一闭打算破罐子破摔。 王恕突然道:“宾之没必要这么逼他,他想说边说,不想说的话,再怎么逼迫也是枉然。在他心里要是落个不好的印象,宾之你家里人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这小心眼的小子指不定怎么为难你呢!” 以为王恕要帮自己说话,所以张儒才在关键时刻闭嘴。没想到王恕也是个老狐狸,非但没帮他说话,反而夹枪带棒的将他又讽刺了一番。 张儒苦笑道:“好好好好,我说,我什么都说。反正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希望接下来说的话,只有你们两个知道。 本来,还有一个人是有资格知道的,但是这个人已经走了,他走的时候把家人全部托付给了我,这些话,怕是只有等到我死了之后才能亲口告诉他了。” 王恕不悦道:“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们的时间可是很金贵的。” 张儒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说时代,可能二位都不太了解,也就是说我不是成化年间的人。 以前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青年,不懂武功,不思进取。而那个时候的我,生活在几百年之后的共和国。” 李东阳和王恕就像两个好奇宝宝一样抻着脖子,不等张儒继续说下去,王恕听到了不懂的名词马上发问:“什么共和国?什么几百年之后?” 张儒解释道:“共和国是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度,人人平等,律法第一。几百年之后,就是我生活的时代。” “等等,等等,嘶...你说的这些我真的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王恕不厌其烦的问。 李东阳脸色凝重,沉吟半晌问道:“你是说你根本就不是大明的人?你来自几百年之后?那你可知大明国祚延绵几许?” 张儒道:“我来自五六百年之后,大明的国祚在我那个时候的历史书上,只能到一百多年之后,整个大明国祚二百七十六年。 之后关外的鞑子会入关,整个中原生灵涂炭。 鞑子掌控中原大地数百年时间,才有了人揭竿而起。那...” “什么?”王恕拍案而起:“你说大明的国祚只有区区二百多年?” 李东阳扯了扯王恕的衣袖:“老大人请坐,听侯爷说完。” 张儒苦笑道:“你们对我的来历倒是一点都不关心,反而关心所谓的国祚,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东阳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你怎么过来的?” 张儒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确切的说,我的身体没有跟着过来,过来的只是我的灵魂和思想。我的灵魂进入了这个时代张儒的身体,然后占据了他的身体,做他想做却没能做成功的事情。” 李东阳闭口不言,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张儒说的话。 王恕则是一脸愤慨,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这位刚直不阿的吏部尚书还在对那二百七十六年的国祚耿耿于怀。 沉默了好一阵之后,张儒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李东阳张口了:“大明最后是怎么亡的?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 /31/31740/ 第五百四十一章:解释 政治敏锐程度比王恕要高出一截的李东阳很正确的抓住了问题的真正核心。 他本能的认为张儒不会是为了所谓的青史留名,他这么做,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张儒叹了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大明最后亡国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大明的皇帝不思进取,将权柄下放到宦官手中。另一方面是百姓怨声载道,起兵造反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一方面便是关外的鞑子已经成了气候,一路长驱直入没有半点阻碍。 大明最后一位皇帝是在煤山上吊而死的,他叫朱由检。这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皇帝,当然,如果是太平盛世,他未必不能治理好国家。但是那是一个乱世,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治理好千疮百孔的江山。 我费尽心思做这么多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大明变得强大。 倒不是因为鞑子入关屠戮中原,而是因为那个鞑子建立的国家最后被洋鬼子完全给占据了。 八国联军进京,偌大个京城差不多变成了废墟。 这还不是最让人心痛的,最让人心痛的便是现在的倭国,在数百年之后会成为屠戮中原的真正刽子手。 我神州大地半数领土沦陷,数百万倭寇深入中原腹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作所为跟当年五胡乱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数软骨头卖国求荣,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尸骨无存。 就现在的金陵城,在数百年之后沦为焦土,三十万,整整三十万金陵百姓被倭寇屠戮殆尽。 我生活的时代除了从史书上看到一切,便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可能是天命使然吧! 我来到了大明,阴差阳错之间变成了大明皇帝的玩伴。看着佑樘几次差点被万氏差人杀死,看着先帝的身体因为丹药一日不如一日。我才痛下决心,我不要这样的大明出现在历史上,我要大明富强,至少,要能够抵御住往后的劫难。” 说到这里,张儒顿了顿,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历史,毕竟在历史的车轮碾压下,一个小人物根本无法让历史发生本质上的改变。 可能他的努力会是昙花一现,可能摆百年之后大明依然会被清军入关,依然会有吴三桂之流不顾大局,依然会有李自成之流进入京城,依然会有张献忠之流屠戮四川。 可他明知如此还去做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世人,自己曾经努力过。 也许他的名字不会在大明的史书中记载,也许数百年之后共和国的五星红旗飘扬的时候没人会记得在明朝中期有一个叫张儒的人曾经为了这片热土努力过。 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听完张儒的话之后,两个老臣都沉默了,他们不太相信张儒所说的,可张儒很多行为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王恕感触最深,张儒很多行为比较特立独行,似乎很多东西都是他以前就知道的一样。 然而,张儒叙述的那段简短的历史,却让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无法想象,有一天会有倭寇从海上来,带着坚船利炮将神州大地的国门打开,尽情屠戮中原的百姓。 他们不知道后世的南京大屠杀,可他们知道永嘉之乱,中原汉人成了胡人的走狗,成了所谓的两脚羊。 “你说的,都是真的?”良久,王恕和李东阳异口同声道。 张儒自嘲一笑:“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可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们解释这一切,说是怪力乱神也好,说是天命如此也罢,反正我来了。” “这一切,陛下知道吗?”李东阳又问。 张儒道:“陛下跟你们一样,听了之后当成故事,没有相信过。” 王恕思忖着,以他对张儒的了解,他认为张儒不至于也不屑于撒谎来跟他们说这些,博取他们的同情。 可让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又有些为难。 考虑了半晌之后,联想到张儒某些怪诞举动,包括大力扶持匠作监对火器的研制,王恕一点点的说服自己。 李东阳思考了一阵后道:“我倒认为陛下没有不相信你的话,如果他不相信你的话,不会对你表示这么大的支持。 不瞒你说,我就在你去了福州之后跟陛下提过建议,趁机将你一棍子打死。可是陛下没有同意,他说,他要在有生之年看到弘治盛世。” 张儒正要说话,王恕忽轩,陛下寿龄几何?” 这回,轮到张儒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朱佑樘能活几岁,可是这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以前朱佑樘也曾问过,他硬是没有说出来。 如果今天跟王恕和李东阳说了朱佑樘能活多久,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知道,这绝对会给朱佑樘带来不小的打击,也会给大明带来不小的麻烦。 “老大人,这似乎不是一个臣子该问的问题。”张儒冷冷道。 姿态是故意做出来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告诉王恕,这不是你一个臣子能够问的问题。 李东阳笑道:“算了,不问那些了,你说说我还能活多久吧!” 张儒看了看李东阳,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王恕,张了张嘴,声音没有出来。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情,最是折磨人。 王恕道:“宾之还年轻,你说说老夫能活多久吧!反正老夫也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能够多活一天是一天,也不在乎知道寿数。” 李东阳也帮腔道:“老大人都这么说了,你就说说吧!” 张儒一字一顿道:“老大人寿数九十有三。” 这下,王恕可就犯了难了,他本意是知道自己多少岁,然后看自己是不是如张儒所说那般死。这样一来,至少能让李东阳有一个很直观的判断。 可张儒说他寿数九十有三,他还有十多年好日子过,这就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张儒大体猜到了两人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张文轩对天起誓,今日所言,若有半句虚假,甘愿受天打雷劈,家破人亡之苦!” /31/31740/ 第五百七十一章:三十万 ?? 广袤的漠北草原,一望无际的都是青草,好一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瑰丽景象。 轰隆隆的马蹄声将草原的宁静彻底打破,几只正在分享晚餐的草原狼十分警觉的躲进了深深的草丛之中。时不时的,会有油绿的光芒从那些八尺高的绿草中偷偷投射出来。 大地在震颤,太阳早已西垂,这支三万人的先锋部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马背上的骑手奋力的抽打着马臀,一人三骑,速度极快的从草原上略过。 躲过了风头的草原狼重新从草丛中钻出来打算享用剩下的美食,却发现好死不死留在了大道上的美食已经跟泥土青草浑然一体。 马蹄声渐渐远去,躁动不安的狼群在狼王的带领下朝大军相反的方向行去。 饶是带着数十匹草原狼的狼王,也不敢对这支数目庞大的骑兵队伍动心思。 大军一直驰骋到后半夜,被马蹄踏碎的杂草不知道有多少,到得一块开阔地之后,战马速度明显减缓,为首之人才下令所有骑兵下马扎营休息。 为首之人是个年轻人,嘴唇上长着毛茸茸的胡子,不是很浓密,却颇有些男儿气概。他身披红色大氅,足踏马靴,手持馔玉马鞭,腰佩七星宝刀。 花了大半个时辰扎营完毕之后,有满脸胡须身长八尺的高大汉子走向首领,到得面前之后,那汉子躬身,脑袋正好到首领下颚位置,才低声道:“大汗,我鞑靼部贸然出兵,又是加急行军又是四处征兵,究竟是为何?” 年轻首领没有名字,三千鸦角山守军战死之后,他就叫鸦角山守军,后改名屠胡。在定边侯府两年,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巴图孟克。 听到心腹手下这么说,他骄傲的昂起脑袋,指着东方道:“那里曾经是我们的地方,我们不能让明人把我们的地方就这么拿走了。<>黄金家族的血脉,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现在草原上根本没有那么多能用的兵马,高过车轮的男人都跟着大汗出征了,草原上留下的都是老幼妇孺。”满脸胡须的汉子很是担心的道:“三十万大军,一旦败北,我鞑靼要恢复元气,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 屠胡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既然明人内乱,这个时候我们根本不需要介入他们的战争。等到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率大军收拾战场就行。”满脸胡须的汉子笑道。 屠胡冷冷道:“阿图鲁,你想得太简单了。本汗选择这个时候进攻,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正是明人内乱的时候,也正是明人最为为难的时候。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防备我鞑靼的三十万大军,也没有那个精力来对付我们。 我在明国的时候,有一个人对我有恩,草原上的汉子,有恩必报,有仇必报。那人现在昏迷不醒,我鞑靼出兵名正言顺。如果等到最后战争快要结束了,那个人醒来了,我所有的计划都会落空。 到时候再要对付已经恢复元气的明国,难度比登天还要大。” 阿图鲁道:“我只是担心这么多草原儿郎,很多人都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就这么战死沙场,有些不值得。” 屠胡遥望东方:“长生天会保佑他们的,就算到时候有人战死,我也会把他们的遗体带回草原,让他们能够落叶归根。 最新战报,明人那边已经跟我们联系,说是将军报传回了明国的京城。 相信不用多少时间,明国的大军就会赶赴大同边境,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还能想着让麾下的儿郎少战死一些。” 阿图鲁将脑袋埋低,恭顺道:“阿图鲁听从汗王命令。<>” 屠胡淡淡道:“好了,你的忠心,本汗是知道的。回去告诉弟兄们,如果这一战我们能赢,本汗会带领他们重新回到我们的地方。让那些高傲的明人,全部匍匐在我们的脚下,让他们过猪狗不如的日子。” 阿图鲁点点头,站起来再次鞠了一躬之后,才转身离开。 随着这三万大军到达老虎口关城外,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的鞑靼部队兵临城下。 包括老虎口在内的十八个堡寨防备松散,那些身上披着明军战袍的人似乎根本就不担心城外的鞑靼人会突然进攻。 有时候,甚至能够看到关城的城门洞开。 这个时候,只要鞑靼大军一个冲锋,便能拿下这些堡寨。 让人感到奇怪的事,鞑靼人这次似乎并没有速战速决的打算,他们屯兵堡寨之外,却不发动进攻,为了防备明军进攻,甚至还和堡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大同城,十多万大同边军整军待发,所有人身上的军服都变了颜色,跟明黄色的明军战袍有天壤之别。 这些人,都是马璁回到大同之后一个个说服的。 他没有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也没有苦口婆心的劝说,甚至不曾将实际情况告知这些士兵。只说了一句,侯爷有难,你们自己掂量着该怎么办。 当天晚上,他一直都在军营中,他在等着手下那些人的答复。 不过当天晚上并没有人来找他这个前任大同总兵,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已经想了一夜的手下才来找他,问他到底要怎么做。 一夜之间,十多万大同边军,就彻底举起了反旗。<> 得知城外已经有了十多万鞑靼大军,马璁的心,是越来越不安稳了。 他实在不明白老大为什么在之前的布置中一定要把野心勃勃的鞑靼拉上,更不明白为什么鞑靼人会因为一封信而兴师动众。 听说这次的鞑靼大军有三十万,他特地命老虎口等十几个堡寨外松内紧,准备一个大圈套对付这些鞑靼人。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些鞑靼人竟然没有上当,选择驻扎地的时候还选择一个比较远的地方。 双方这么僵持着,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弘治十一年三月初五,一个神秘来客到达大同边军大营之后,在日落时分离开,直接前往鞑靼大营。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二十章:他回来了 ?? 本来就因为麾下战死而心情不好的马璁没好气的道:“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斗笠人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冷声道:“你转身看看,就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了。本来以为你能够委以重任,没想到你是如此不堪!王周尚且知道早做准备,为朝廷大军争取时间,你除了对着地图发火,还知道干什么!” 这次,斗笠人的声音变了。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马璁浑身巨震。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曾经,他就是在这个声音的主人面前耳提面命,他清楚自己只有为将的本事,没有为帅的能耐。 转身的同时,眼泪不争气的盈满了眼眶,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的时候,忍不住飞扑过去一把保住斗笠人,然后嚎啕大哭:“老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家都以为在定边侯府接受治疗的张儒。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眼泪鼻涕一把下来的马璁,这小子到现在,都跟一个孩子一样。 过了一会,等马璁情绪稍微平复,他才拍了拍马璁的肩膀,冷声道:“行了,一个大老爷们,做这种小女儿姿态,也不嫌害臊。都是当爹的人了,别遇到事就知道哭哭啼啼,给孩子留下的印象不好,将来你可管不住你家那两个小子。” 马璁一边抽噎一边道:“老大,你真是好狠的心,既然醒过来了,为什么不跟兄弟们说呢!” 张儒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马上让兄弟们后撤三十里,让那些鞑靼人去救援被堵在怀安镇的鞑靼中军。通知王周,让他配合,放左翼人马进去。老子这次,要将这些野心勃勃的鞑靼人一锅端了。” 马璁抹了一把眼泪,马上就开始传达张儒的命令。<> 这让手下的人很是不解,虽然己方现在处于劣势,可那是因为鞑靼人多势众的缘故。后撤三十里,那就意味着三十万鞑靼大军剩下的十几万人能够快速聚合到一起。 相对于分散的鞑靼大军,团结到了一起的鞑靼大军要难对付得多。 同样表示不解的马璁对信使说了之后,就坐下来问张儒:“老大,这样让他们聚到了一起,到时候只怕很难对付啊!” 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怀安镇是一座空镇,但是这个小镇地势平坦,最是适合骑兵的冲击。 张儒笑道:“你说鞑靼人带了多少牛羊来?” “老大的意思是...”马璁听罢眼前一亮。 张儒自信道:“屠胡带着的牛羊早就不够他们吃的了,要不是我们周济,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这半年,他们虽然一直都屯兵关城之外,可心里也不是那么稳当。 我们做了一出戏,他就进了戏里面。既然他进了戏里面,他是怎么死的,该怎么死,那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鞑靼人将面临一个十分巨大的难题,那就是没有粮食。 马璁这才放下心来:“老大,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连我们都瞒着。” 得知张儒没有变成活死人的喜悦,在一阵激动之后已经被不满给取代。若非张儒积威太深,只怕马璁此刻的语气已经不是询问,而是责问了。 张儒淡淡道:“我说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打赢这一仗。数十万边军参战,耗费无数粮草辎重,若是败了,咱们可没脸回京城。” 马璁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全部咽回去。<> 从张儒的口气看,这件事估计不仅是他们这些心腹不知道,可能连皇宫内的那位都不知道。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他心里多少就好受一点了。 当天,大同剩余的八万边军后撤三十里,撤退的时候井然有序,一点都不像是溃逃。那些急于救援汗王的鞑靼人也不追击,二话没说一头钻进了怀安卫驻地。 而另外一边,得到口信之后的王周一开始犹豫不决,当得知马璁是听了斗笠人的话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他立马就执行了命令。 如果说有一个人是知道张儒没有变成活死人的,那王周无疑就是这唯一的人。 他在接触斗笠人的第一时间知道斗笠人的身份,然后一直都在按照斗笠人的命令行事。包括跟马璁分家,包括接近屠胡。 保国公朱永率二十万大军紧急驰援,兵马太多,行军速度不快,这位一向以用兵保守稳重著称的国公,竟然亲自率领三万骑兵先行一步。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动作。 前面是十多万的鞑靼大军,他这三万骑兵,要是跟鞑靼大军正面对上,只有被虐杀的份。然而不知道保国公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回事,他就那么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危险的道路。 手下人的不解他当做没有看见,亲生儿子的劝说他当做没有听见。活了数十年,半截身子埋黄土的朱永,第一次任性了一回。 一切准备妥当,已经进入夜晚,大同府城内的马璁来回走个不停,一直到现在,老大都不曾说计划,这让他多少有些着急上火。 “老大,现在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到底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那从十分急躁的晃悠到张儒面前,紧皱着眉头道。<> 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张儒睁开眼睛,有些不耐烦的唾骂道:“你急什么,为将者,当有不动如山的本事。你看看王周,他可比你做的要好很多。都是当过总兵的人了,还没有一点沉稳。你这样想要超越你老子,怕是还得再过二十年。” 这话彻底戳到了马璁心中的痛处,他积压在心中的怒气和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叫你一声老大,是因为你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人。没有你,就没有马璁的今天,我马璁懂得报恩。可你瞒着天下人,只顾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管过我们的死活。 你知不知道嫂夫人因为你的事一夜白头,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兄弟都已经抛开了性命造反。 小慕言天真活泼,因为你变成活死人,她现在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朝中无数大臣攻讦,都是我们在顶着压力。”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四十四章:春秋义士2 ?? 张儒没有回答。 李百千自顾自道:“侯爷是做大事的,何必如此妇人之仁。百千一介书生,读书十载,屡试不中。弃文从武,与人争斗,伤了根本,便再无一战之力。 蹉跎数十载,也是而立之年了,要靠的,竟然是一帮在勾栏里混饭吃的女子帮衬。世人看不起青楼女子,百千却不然,不过是一帮跟百千一样的可怜人而已。 百千不求和柳三变一般死后万千女子相送,只求死了之后,能够让侯爷亲手在墓碑上写上忠义二字。 像侯爷这样的大人物,有用得着百千的地方,那是百千的荣幸。 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往上爬,爬到最后,无非求的就是一个青史留名而已。 百千是个读书人,也是个武夫,懂得道理,也懂得分寸。 再过三个月,百千也得变成一抔黄土,还不如留着有用之躯,为侯爷所用。 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武文百官互相倾轧,侯爷更是起起伏伏。 然而侯爷这些年所作所为,那帮只知道银子和帽子的官员看不懂,老百姓却是能够看得懂的。 正东坊李二娘家以往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顿肉,而今却能够一个月吃一顿肉了。为何?那是因为侯爷开了海禁,让他家男人能够做一个小小的行商。朝廷在各地设立驿站,文轩号更是为小行商提供了保护。 各地商路畅通,山贼马匪销声匿迹,皆侯爷之功也! 百千混迹市井之中没有这次机会,百千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青史留名。百千跪求侯爷,给百千一个机会。” 说完,他真的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特别是在一个已经在市井中混迹了不短时间的读书人来说,膝盖上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能够傲天子,蔑王侯的人,不是那种劳苦功高的勋贵、战功无数的将军,就是如李百千一般的市井小民、山野莽夫、 “我...”张儒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似乎想到了大同城外那个跟着大同左卫作战的人,那个名叫刘鹏的楚地读书人,那个敢将长袍撕碎,提着弯刀杀鞑子的读书人。 眼前这个李百千,跟刘鹏何其相似。 “侯爷不做决定,百千还是要死。太史公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百千能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全在侯爷一念之间。”常威在张儒犹豫不决的时候,十分适当的加了一把火。 这把火,让张儒彻底沦陷了。 他很是艰难的点了点头:“我会亲手把你的名字刻在历史的丰碑上,如果我不死的话!” 一番没有底气的话,却让李百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的坚持,终于还是让这位侯爷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李百千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舍身取义。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名字留在碑上。 就像那些为国而战,死在沙场上的将士一样,受后人敬仰。 张儒走了,他没有留下来等待李百千的死亡,他不忍心看到一个义士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 常威微笑着对李百千道:“这位侯爷,跟咱们印象中的有些不同啊!” 李百千淡淡道:“以前都是道听途说,三人成虎的道理咱们都懂,就是有时候没有注意而已。<>他是很不同,我希望他能够越走越远。” 常威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做好准备了吗?” 李百千没有一点死之前的恐惧,反而还有心思跟常威说笑话:“如果不是服毒会让脑袋上的颜色发生变化,我还真不愿意你用杀牲口的刀送我上路。来吧!好兄弟!早死晚死,总是要死的,路我已经选了,走下去才是正道。” 刀很小,只有中指长,但是刀很锋利。 不管是山上的大虫还是熊瞎子,这刀都能轻松的割开对方的皮肤。 这刀,是常威用来杀牲口的刀,也是用来杀人的刀。 他只有一把刀,一把让认识他的人都感到畏惧的刀,除了范无咎。 十分平静的将李百千杀死,看着老友安详的神情,等到血差不多流干了之后,常威才用刀轻轻割下老友的头颅。 这头颅,他有用。 易容术对于常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行走江湖的人,多一副面孔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像常威这种刀头舔血的人,最喜欢的不是跟官府斗,而是戴着另外一副面具出现在自己的仇人面前,让仇人感恩戴德。 说起来,常威是一个有些心理变态的人。 跟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不同的是,他心中坚持自己的道,这道到底是什么,连他最好的朋友李百千都不知道。 今日,他就要为了自己的道,做出自己的选择。 两天,整整两天时间,常威都是守着李百千的人头。<> 人头一点点发生变化,刀最后完成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李百千的脸跟张儒的脸有什么区别了。 还有一天,还有一天就是张儒来拿人头的时间,也是常威最后陪伴老友的时间。 这一夜,他提了一壶老酒,将李百千的人头用石灰腌好,对着李百千的无头尸体自斟自饮。 “兄弟,你先走,要不了多久,老哥就会下来陪你了。说真的,你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没有办法,欠人的需要还,而且咱们欠的而不是一两条命。 那位侯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现在也只是看了个大概,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如果他是两面三刀的货色,大不了咱们回来找他就是了。 你这一路也算艰辛,就没过几天好日子,老子用了两年的积蓄给你找了京城最好的窑姐踏踏实实伺候了你三天。走之前你还享受了这等乐趣,老子算是对得起你了。 罢了罢了,你都已经死了,老子说那么多废话也没用。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老子如果死了之后还能在石碑上刻上名字,说不定我家那为老不尊的师父,得从坟头跳出来去村西头打一壶老酒。 咱啊,都是苦命的人,什么......” 是夜,常威酩酊大醉。 本书来自//.html 第六百五十五章:管家夏侯淳 ? 推荐阅读:  还好,兰天恩似乎真的是找他背后的人汇报情况去了,他离开了好半晌,那些躲在暗处的人都没有痛下杀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既然周围已经埋伏了不下三十人,那么这些人手里绝对有远距离攻击武器。 张儒有自信面对三十个一般的高手全身而退,却没有把握面对这么多高手攻击的同时,还要防范暗箭。 对方没有动手,他不由松了口气,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好整以暇的往兰天恩坐过的椅子上一躺,十分惬意的抓起桌上的紫砂壶就是滋溜一口。他可不怕兰天恩有什么病,反正他现在的身份是江湖汉子,自然是随便一些好。 百无聊赖,那兰天恩迟迟不归,张儒干脆陷入了假寐之中。 这种情况下,他可是不敢睡着的。真要是睡了,什么时候被人给干掉了都不会知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张儒真正已经有些疲惫了,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还没看见兰天恩的人,就听到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声音并非兰天恩本人的,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 张儒猛然睁开眼睛,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后,他将眼神掩饰起来,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走在最前面,身边是小心翼翼的兰天恩,身后则是一脸恭顺的兰兴祖。 “哈哈哈哈!”中年文士一看到张儒,爆发出更为爽朗的笑声:“果然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这为祸一方的张文轩,终于是死了,大人也能够放心了。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小可夏侯淳,曾今的学士府管家。” 张儒挑眉,言语冰冷:“少他妈废话,既然确定人头是真的,赶紧把答应老子的东西给老子。 ” 对张儒始终不肯说出自己身份,中年文士不以为意:“少侠不愧是江湖人士,快意恩仇呐!小可佩服,佩服!你放心,答应你的黄金今夜就能到位,文轩号全国一百三十八家银号都能堆出来的金票。田契现在就可以给你,都是京城附近的良田。至于答应你的职位,只怕暂时给不了。” 张儒眉头一拧,手已经搭在了腰间腰刀上:“怎么的,想要出尔反尔?” 中年文士双手在空中快速摆动:“少侠误会了,少侠误会了。现在张文轩已然身死,他手下的人自然是不成气候了,只要把张文轩身死的消息散布出去,想必张文轩那些所谓的心腹手下便会分崩离析。到那个时候,当今圣上自然会想起我家大人,职位唾手可得。” 张儒冷冷道:“夏侯淳,这可跟兰大人说的有些不同啊!老子要不是看在他说能够给一个卫指挥使的职位,老子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到那虎狼堆里走一趟?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你的人死了是他们本事不济。要不是他们拿命在牵制,老子说不定还没法把张文轩的人头割下来。反正今天,老子就要这个职位,甭管什么地方的卫指挥使,老子都要了。” 中年文士笑眯眯道:“少侠可愿意再搏一把?” 张儒一脸警惕的道:“搏什么?” 中年文士道:“自然是搏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只要少侠能够答应,小可愿为少侠引见我家大人。” 张儒不屑道:“什么狗屁大人,藏头露尾的货色而已。” 夏侯淳面色不渝:“少侠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小可尊重少侠。可少侠要是侮辱我家大人,就别怪小可不客气了。” 张儒仰起脑袋,朝四周指了指:“你所谓的不客气,是说这四周埋伏的几十个窝囊废?还是门外带着的十几个所谓的额高手?如果你说的是这些的话,老子可以明白告诉你。 今天老子很有可能死在这里,但是老子只要逃出去,你们两个的人头不出三日就会从脖子上离开。别以为老子真他娘的是孤孤单单走江湖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表现出来的气势越是强大,夏侯淳就越想招揽他。毕竟万安身边更多的是那种妙计安天下的谋士,而不是张儒这种能够杀人的莽夫。 要想成事,从来都是王道霸道并存的。 单有王道,下面的人不服。 单有霸道,早晚有一天会自噬其身。 夏侯淳现在只是一个管家,十几年前却也是饱读诗书之辈。只是数次科考不中,他才入了万安府邸,成了一名管家。 他那些治国的方针策略,全部变成了安家的小谋略。 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想招揽张儒。 干笑两声,夏侯淳朝高墙上挥了挥手:“是天恩做事失了分寸,少侠莫怪才是。少侠放心,小可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欣赏少侠的身手,希望少侠能够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 张儒吊儿郎当的看着夏侯淳:“你说了这么半天,你家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夏侯淳故作神秘:“除非少侠答应,否则就算少侠少了小可,小可也是不能将大人姓名说出的。” 张儒吐了口唾沫:“啊呸!你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又是杀当朝国侯,又是要我做事,你们这群王八蛋不会是想要造反吧!” 这句看似无心实则有心的话,让兰天恩和夏侯淳浑身巨震。 他们现在在做的事,跟造反没有俩样,只是现在他们依然披着一层外衣,一层忠君爱国的外衣。 兰天恩可能还不是那么清楚,但夏侯淳十分清楚,要不了多久,自家大人就会把这层外衣撕掉,然后学一学三国那位枭雄。 “少侠不答应的话,最多半年,小可答应少侠的东西就会兑现。”夏侯淳大声道。 张儒摇头道:“老子不管那么多,反正你们答应了老子,现在事情办完了,你们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 他这一口一个老子,夏侯淳心里已经十分腻歪。可对方武力值太高,他也不好得罪。 缓了口气,夏侯淳道:“加价黄金十万两,官职推迟半年。” 看着那一堆金票,张儒眼中都快要冒出光来了。 本书来自http:////.html 看过的书友还喜欢 第六百八十五章:认输不认命4 张儒朝无相拱了拱手,脑袋朝床上的范无咎点了点:“这边就拜托无相爷爷了。” 无相笑道:“你放心,老范头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老家伙是个祸害。” 张儒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范无咎数眼,在无相和尚的催促下才离开牟斌的府邸。 锦衣卫昭狱中那些被冤枉的官员不部分都得到了释放,除了极少数人执拗的求一个交代没有离开之外,昭狱显得空旷了许多。 专门开辟出来的刑房内,万安被捆在椅子上,从这一点看,锦衣卫的人对他还算客气,至少不像对待那些重刑犯一样直接将他吊起来。 “令牌!”进入刑房的门有人把手,那把手之人明明知道来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依然伸手问他要令牌。 张儒不由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随后,牟斌拿出令牌,那年轻的锦衣卫小旗认真看过之后,才放他们进去。 “保密工作不错。”张儒夸了一句。 牟斌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多谢侯爷夸赞。” 张儒笑了笑,走进房间:“事了之后,那小旗给他一个总旗的位置。” “末将遵命!”牟斌在张儒面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本来张儒多次跟牟斌说过彼此之间没必要这么客套,中途牟斌也曾改口叫他老大,这次一部分实力的展现,让有过背叛心思的牟斌不敢有丝毫大意。 “来了啊!”万安看到张儒,就跟看到朋友一样平静的打招呼。 他越是这样,张儒就越觉得不对劲。 这老狐狸能够隐藏这么深,让一个刘吉在朝堂之中搞风搞雨,等到刘吉彻底玩完了,他才冒出来跟自己真正对抗,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他要是表现得惊慌失措,又或者是认命低头,张儒不会有这么多怀疑。 偏偏他的表现极为平静,淡然的态度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 张儒压着心中无数疑惑,笑道:“来了,来看看万大人在昭狱里面过得怎么样。” 万安摇头,直言不讳:“不怎么样,你这些手下把老夫当仇人伺候。这里面的环境比不上我那大宅子的环境,睡觉硌得慌不说,没事还有些小东西爬出来跟老夫谈心。” 张儒搬了个凳子在万安面前坐下:“你看我这脑子,都差点忘了万阁老是千金之体,总想着用对付畜生的法子对付。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错。今儿晚上,我马上让人把床铺褥子给备好,绝对不让阁老大人再遭罪。” 万安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道:“你小子这装蒜的本事可是一流,连老夫都望尘莫及了。假以时日,这大明的朝堂之上,无人比得上你。” 张儒笑眯眯道:“阁老谬赞了,要论装蒜的本事,文轩哪里是阁老大人的对手。再说了阁老大人是半截身子埋黄土了都想着为大明添乱,我张文轩倒是没这个本事,只是把一些不必要出现的乱子平息掉而已。” 说完,他看到万安有些不舒服的挪动了一下身体,马上朝牟斌训斥道:“瞧瞧你办的什么事,阁老大人好歹也是一把年纪了,你们这么多五大三粗的汉子,还闭不上一个老胳膊老腿的老东西不成!赶紧松绑,不然要是传出去,谁都得说我张文轩不会做人了。” 万安对张儒的指桑骂槐不以为意:“你这嘴啊,一如既往的阴损。” 张儒亲手为万安将身上的绳索全部解开,然后才再次坐下,翘起二郎腿:“看来阁老还是不太了解文轩呐!文轩不仅这嘴损,手段也挺损的。可能阁老没有见识过文轩的阴损手段,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万安淡淡道:“不管你是嘴损还是手段损,老夫终究还是败在你手上了。成王败寇,老夫认了。老了,动不了了,比不上你们这些精力十足的年轻人。要是老夫再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会是你张文轩。” 张儒哈哈大笑:“阁老果然是阁老,这不要脸的功夫可比文轩要强许多。二十年前文轩的毛都没长齐,阁老也能下手把一个孩童扔进昭狱,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从面相上看,万安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特别是他年纪大了,怎么看,都有点慈眉善目的意思。 张儒依然在十分阴损的嘲讽万安,他倒是希望万安能够接招,只要他接招,他就有办法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东西。 对付万安这样的人,想要用严刑逼供,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种老家伙经历的事情比别人要多,见过的风浪也比别人要多。在明知道犯了死罪的时候,他们绝对是宁可死咬着不松口,也绝对不会透露出半点消息。 见万安不回话,张儒转移话题道:“你做这些事,就不怕遭报应?我记得万阁老好像还是有一些家人的,眉州府那地方山高皇帝远,万阁老的家人在当地可是颇有权势的。文远,你知道的东西多一些,你说是不是?” 牟斌面无表情的道:“回侯爷话,的确如此。万阁老的家人现在都在眉州府,去岁眉州千户所的千户都被弄死了,听说就是万阁老的长子让人下的手。” 张儒淡淡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大明是个法度国家,怎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文远,不是我说你,你这方面的工作可做得不到位啊!既然是命案,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咱锦衣卫怎么能不管呢!” 万安张口打断张儒的话头:“行了,张文轩,你也别假惺惺的说一些有的没的,眉州府是老夫的地盘,老夫在那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别说是一个千户被杀,就是当地知府被杀,也没人敢管。 你也别想着用老夫的家人来威胁老夫,既然老夫决定走这一步,就不怕你对我的家人动手。 眉州那个地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要是不怕死,可以带人去眉州试试。” 第七百九十五章:泰山大人 绿柳山庄的人员构成,张儒是特地查过的,欧阳断鸿育有三子一女,家中有小妾十八人。?· 长子欧阳德隆,是个性子平和的人,也是欧阳断鸿三个儿子中唯一没有受伤的一个。他的功夫,在几兄弟中间是最好的,但是他不赞成父亲跟朝廷作对。 只可惜,他是庶出长子,而且母亲早就已经过世多年,并不是很受欧阳断鸿看重,他的话,很自然的被人给忽略了。 二子欧阳德厚。 这个人跟大哥的脾气可一点都不像,反倒跟欧阳断鸿的脾气十分相似,所以三个儿子里面,欧阳断鸿最喜欢的便是自己的二儿子。 欧阳断鸿曾多次在不同场合表示,将来自己赚下的那偌大家业,得交给自己的二儿子搭理。 饶是如此,长子欧阳德隆也没有对欧阳德厚如何如何,他喜欢养鸟养花,喜欢舞文弄墨。很多跟他交好的读书人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武夫还是一个文人。 三子欧阳德穆。 这个儿子跟另外两个儿子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稳步成武不就,又是欧阳断鸿最心爱的小妾所生。 长得不怎么样,还自诩风**才子,没事的时候就装扮得跟大哥一样到处沾花惹草,有事的时候又装得跟二哥 · 认识这三兄弟的人对欧阳德隆称赞一声有修养,对欧阳德厚称赞一声霸气,对欧阳德穆铁定会嗤之以鼻。 四女欧阳欧阳云,虽然跟欧阳德穆是一母同胞,但是性格完全不同,她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大哥欧阳德隆。 不过不管三个儿子的性格如何,品性如何,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跟他们的老爹欧阳断鸿一样,对自己的妹妹极为宠爱。 绿柳山庄占地不少,欧阳断鸿在杭州城乃至杭州府都有不少的产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欧阳云身上没有大小姐的脾气,温婉可人。 若是在平时,这样的姑娘会是孟傥心中的良配。别看他每天都在忙着公事,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个人问题,可实际上他找媳妇这件事还是十分挑剔的。 特别是范统成亲之后,完全成了妻奴的范统让孟傥感到羡慕不已。有时候回到冷冰冰的家中,他也有过无限遐想,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跟范统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 然而欧阳断鸿的身份,让他感到无比忌惮。 ?· 这是一个跟老大作对的人,而且这个人的背后那个人,似乎是想要老大性命的。 他不太愿意接近近乎完美的欧阳云,因为他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从媳妇跟老大之间做出取舍。 帮媳妇?老大栽培自己多年,自己难道能够做那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老大对手下人的优渥程度他最清楚不过,连刘琦那样的人,最后还能够侥幸活着回到家乡。可孟傥不愿意做这样的人,至少他不希望被身边这些兄弟耻笑。 帮老大? 这么漂亮一个媳妇,性格好,脾气好,还有点学识,怎么招也硬不下心肠不是。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大下了死命令,不勾搭欧阳云,就让他去勾搭易悔之家里那个守空闺的小媳妇。 “孟大哥,你来了。”看到孟傥之后,欧阳云眼中异彩夺目,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够感受到孟傥真心实意的对她好。 孟傥有些不敢看欧阳云,将目光挪到别处:“你...还好吧?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有的话,记得要跟我说。” 欧阳云掩嘴微笑:“劳烦孟大哥挂念,小云过得还算不错,这狱中狱卒不敢有半点无礼。” 她清楚,自己能够在这大牢之中过这种日子,是因为眼前这个不善言辞的人。 自古美女爱英雄,对于很少接触男性的欧阳云来说,孟傥就是一个英雄。只是她现在在牢狱之中,又是戴罪之身,所以那份感情,不敢提及罢了。 “我父亲...怎么样了?”欧阳云迟疑了一下,问道。 孟傥随口道:“死不了,但是想要活下去,还得看他是不是能够配合?” 欧阳云突然扑了过来,小手从栏杆中伸出来,一把抓住孟傥的衣袖:“孟大哥,求求你,救救我爹。” 孟傥为难道:“小云,欧阳断鸿的事一点都不简单,我...我很难帮你的。” 欧阳云道:“你是公爷身边的人,你说话公爷应该会给你几分面子的。求求你了,我只有一个爹,我真的不能失去我爹。” 孟傥依然摇头:“小云,你是个好姑娘,可不代表着你爹是个好人。他要我老大的命,我难道还能就这么放过他?老大就算肯给这个面子,这个面子我也是不能要的啊!” 从他自己的想法出发,他也是不愿意放过欧阳断鸿的,因为欧阳断鸿要拉大的命,那就等同于要他的命。 如果换一个罪名,哪怕是杀人放火,可能为了欧阳云孟傥都会去帮忙说上几句话,可他要杀的是张儒,孟傥只能一口回绝。 欧阳云一下瘫软在地上:“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孟傥闭上眼睛吗,不愿意去看欧阳云绝望的眼神:“除非...你爹肯招。” “招什么?”欧阳云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孟傥道:“招认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告诉我们那背后的人到底有哪些势力。你爹在那个人眼中地位应该是不低的,我们要查,就必须打开一个口子。否则,他就得死。” 欧阳云忽然道:“孟大哥,你在骗我!是不是我爹招了之后,你们马上就会杀了他,反倒是他不招,还能活下去。” 孟傥摇头苦笑:“不会的,我清楚老大的性格,他的耐心有限,只要到达了那个限度,他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只要你爹招了,孟傥豁出去这条性命,也会保住他。只不过到时候绿柳山庄就不复存在,那些有案底的江洋大盗,也都要被秘密处死。” 他说这些,只是希望欧阳云死心。 其实在他眼里,欧阳断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欧阳云道:“要不...我去试试?” 地球百九十六章:泰山大人2 孟傥心中一动,欧阳云是欧阳断鸿最疼爱的人,没有之一,他的那些儿子劝不动,说不定这个女儿能够劝动。 从某些方面来说,欧阳家的作风张儒是比较欣赏的,至少,欧阳断鸿最疼爱的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能有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而深知这一点的孟傥,自然不希望未来的泰山大人会不明不白的死去,就算将来欧阳云委身下嫁,夫妻之间也难免会存在一个疙瘩。 “好!”没有丝毫犹豫,孟傥答应了这/ 个要求。 很快,父女俩就在孟傥的安排下见面了,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好一阵之后,欧阳云才说到正事上面去。 听到女儿的劝告,欧阳断鸿这个做爹的沉默良久,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乖女儿解释这件事,这件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释的清的。 欧阳云看着父亲,十分认真的道:“爹,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的话,就会害了我们一家人。女儿知道爹不怕死,也不怕事,可是事情已经到了头上,我们现在避无可避。 女儿不知道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女儿也不想知道爹做的那些事是否伤天害理。女儿只想告诉爹,您是这个世界上云儿最亲近的人,云儿不想失去您。 这次的事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掺和的,一个国公身后究竟有多大的能量,爹应该比女儿要清楚得多才是。 孟大哥已经答应女儿了,只要爹能够俯首认罪,把背后的人说出来,他会替我们全家向工业求情的。” 从来没有骂过女儿的欧阳断鸿这次罕见的对女儿怒目而视:“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胡言乱语,你又知不知道那个人是爹得罪不起的人物。 唉女儿家的,知道这些东西做什么,你就好好的在家里待着,不要来掺和这种你根本就无法插手的事情。 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们几个能够平平安安就行了。” 欧阳断鸿现在是有苦难言,身后那个人的秘密他知道不少,如果说出来,他不认为张儒这过江龙能够帮他消灾解难。 同时,他又担心自己一直不说的话,会惹怒那位爷。 纠结来纠结去,反正他也纠结不出一个结果,除了对女儿大加训斥之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他欧阳断鸿好歹也是一方豪杰,为人办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和家人找一个合适的后台而已。没想到,机关算尽,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不说,反而让一家人陷入了苦海。 这个时候,孟傥和不合时宜的走了进来:“欧阳断鸿,我劝你还是把该说的说了吧!我跟了老大这么多年,老大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一旦让老大生气,后果,根本不是你欧阳断鸿能够承受得起的。 你的三个儿子,你的小妾,你的女儿,最后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次老大是带着王命旗牌出来的,在开封的时候,老大用御赐的宝剑斩了一个王爷。 做了这么大的事,朝中尚且无人敢于问责,你说你一个小小的绿柳山庄的庄主,一个江湖草莽,就算是死了,又能有谁能够替你说出哪怕半句公道话?” 欧阳断鸿恨得牙痒痒,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就是这个人带着官兵把绿柳山庄给围了,不仅抓了他一家舒适口,也让他绿柳山庄的所有基业毁于一旦。 “是你”欧阳断鸿咬着后槽牙指着孟傥对欧阳云道:“云儿,你不要相信这个人,当日,就是这个人带人把绿柳山庄平了的。” 孟傥有恃无恐的道:“你说的这些,云儿早就已经知道了!不错,当初奉命平掉绿柳山庄的人的确是我。 我奉命行事,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堂堂周王被斩,那些勋贵连放屁的胆量都没有。不仅仅是因为我家公爷也是勋贵之一,还因为我家公爷曾在大同战场上和两个三十万的鞑靼骑兵斗了个你死我活。 最后,六十万鞑靼大军被我大明彻底灭掉。鞑靼三十年之内休想再弄出一支超过十万人的军队。 你如果不肯说,你的几个儿子会被当成乱党和你同一天身首异处。 你的小妾会被充入教坊司,变成那些官员手里的玩物。 云儿你倒是不用担心,孟某人在定国公麾下还算有三分颜面,就算你们都被砍头,云儿也不会有任何闪失。” 利弊关系,孟傥自认为已经跟欧阳断喝分析清楚了,至于欧阳断鸿究竟会如何选择,他也不知道。 本来立场还无比坚定的欧阳断鸿彻底犹豫了,他的心开始变得浮躁起来。 男人在世这一辈子,活着的时候求的是一个轰轰烈烈,死的时候也不希望遗臭万年。 欧阳断鸿本来就是想着依靠某位大人物的力量,达到自己流芳千古的目的。可现如今一看,这流芳千古是别想了,被遗臭万年就行。 孟傥见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又加了一把火:“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想要你的人头?你那背后的大人物,一直就想着让你早点死。 只要你一死,你知道的那些秘密就会随着你的死亡长埋黄土,不会再有人泄露出那些秘密。到时候,他可以逍遥自在,而你,未必能够在九泉之下面对你的列祖列宗。” 欧阳断鸿是欧阳家的当家人,他死了,他的儿子们死了,他就会变成欧阳家最大的罪人。 绝后,这是一个禁忌问题,不管是对于欧阳断鸿还是对于别的什么人。 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欧阳断鸿心里的那根稻草彻底断掉了。 他颓然埋下脑袋,叹了口气道:“好,我说!” “来人,笔墨伺候。”孟傥脸色不该,十分平静的对外面喊了一声。 然后马上就有人送上了笔墨纸砚,让欧阳断鸿能够书写。 一份认罪书通过欧阳断鸿的手被写出来,果然不出所料,这幕后之人,正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徐怀远徐大公子。 第七百九十八章:血洗1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行二十余骑出了杭州府城之后朝北边疾驰而去,马蹄声惊起了几只好不容易找到腐食的老鸦,扑棱棱一阵翅膀煽动的声音在空旷的旷野中响起。 在这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掩饰下,一支利箭悄无声息的出现。 “嗖...” 为首骑兵突然勒住马头,战马人立而起,箭矢直愣愣的插在了战马的咽喉位置。 那为首骑兵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刚才反应稍微慢一点,那这箭矢就会插在自己的脖子上。 趁着战马还没有完全到底,骑兵首领一个纵越到了地上,口中低喝:“全部下马,有人围杀。” 队伍中三个华服青年被这些骑兵团团围住,骑兵们利用战马的身躯阻挡外围暗箭,然后就有几个人趁着夜色窜了出去。 “你们三个,把脑袋埋低,身体贴着地面,这些人很显然是冲着你们来的。”为首骑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三个华服青年身边。 那三个年轻人中最年轻的那个最为害怕,浑身都在发抖,喉咙里面还时不时的传出一声咕隆。 “欧阳德隆,不想死的话让你三弟给老子闭上嘴巴!要不是公爷有吩咐,老子管你们死还是活。”为首骑兵再次发出一声低喝。 在这寂静的夜之中,一点点声音都能成为那些人的攻击目标。 暂时他还不知道外围到底有多少人埋伏着,但是公爷既然下了死命令,他哪怕是死,也得把这个任务完成。 这一行人,正是被张儒放出杭州府大牢的欧阳德隆兄弟三人。 欧阳断鸿死了,欧阳德隆等人的想法,张儒也一一让人问过,最后老三决定远走他乡,老二顾及兄弟情义,也要跟着离开。这让本来想要留下的欧阳德隆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二人上路。 为首的飙云骑叫做廖二,曾经跟着一个憨傻的哥哥在白莲教当卧底,最后成为白莲教土崩瓦解的重要一环。 之后他跟着姜伟去了土城,而罗生带着一部分人则去了福州。 姜伟回归,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跟着回归了。 “留下十人保护这三个蠢材,其他人杀敌。”廖二而今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经验比一般江湖汉子要足,功夫却不一定比他们弱。 要知道这是一个从飙云骑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假以时日,他便能成为张儒麾下悍将。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不远处的山坳上就传来的厮杀声。 廖二没有动,他躲在一匹战马背后,眼睛就在马鞍的位置露出来,一双眸子如同黑夜中的鹰隼,不停的环视四周。 今夜的刺杀,没有这么简单。 山坳那边埋伏的人根本不足为患,飙云骑过去的时候那里的人正准备逃离,他们没有看见这些人使用箭矢。 快速解决战斗之后,他们立刻回援。 而这边,已经有数十个黑衣人围了过来。 廖二低吼道:“保护好这三个废物,出来三人,杀!” 一阵小跑,躲过几支箭矢之后,廖二已经进入了那些人的包围圈。 已经有四五把弓弩对准了廖二身上的要害之处,只是不知为什么那些人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击。 绣春刀已然出鞘,廖二看着四周,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如果是箭矢,他有把握躲过,但是如果是弓弩的话,这么近的距离,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躲过四五把弓弩同时攻击。 飙云骑的人说到底也是人,他们是刺杀的好手,也是保镖的好手,但是他们不是神。 当面对数以十计的敌人的时候,要一个飙云骑的好手同时面对这么多人,还有远距离攻击武器夹杂在其中,哪怕是范无咎在这里,只怕也做不到全身退。 “飙云骑的兄弟,我等不想为难你们,我们要杀的是欧阳家的三个废物。你们可以离开,我绝对不让兄弟们伤你们分毫。不过如果你们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兄弟心狠手辣了。”那为首之人蒙着黑巾,身材魁梧,月色下能够看到他铜铃一般的眼睛。 正在这个时候,那边杀了山坳里伏兵的人已经回来了,听到这话之后,其中一个中年人扬声道:“敢问大道两边,兄弟走的是哪一条? 南七北六,兄弟又是属于哪一家? 刀剑无眼,可别自家人伤了自家人。” 他的话中夹杂着只有江湖人才知道的黑话,那为首之人听了之后,猛然回头,看到中年人他突然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号称北六省绿林第一的陆大侠。还真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早知道陆大侠加入了飙云骑,小弟说什么也不会再出现了。 小弟黑风寨寨主,陆大侠对先父有救命之恩,小弟,哦,不,小侄见过陆大侠了。” 中年人朝他拱了拱手:“原来是何家的小子,你不在黑风寨好好的待着,怎么跑到这杭州府来了。” 那蒙面大汉道:“近两年这无本买卖可不好做,以前还能劫富济贫,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好了,不少兄弟都离开了。能留下的兄弟都是跟小侄有感情的,可这么多人得吃喝才行,不然大家都得饿死在黑风寨不可。 无奈之下,就只好接生意来做了。” 中年人眼睛一眯:“你难道接生意的时候没有问要对付的是什么人?我家公爷吩咐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平安送欧阳家的三个小子去塞北。 看在我你爹是老相识的份上,我可以不为难你。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们就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蒙面大汉目光一缩,他知道这姓陆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说真的,他还是有些发憷的。 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何况背后那位金主给了他弩箭,他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所以他没有理会中年人的威胁,冷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为了兄弟们的死活,今天,欧阳家三个小崽子的脑袋,我必须要!” 中年人猛然飞扑上去:“那就对不住了!” 同时,廖二这边领着三人也冲了过去。 第七百九十九章:血洗2 敌众我寡,唯有先发制人,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一番血战,是不可避免的,究竟鹿死谁手,不管是廖二还是年轻的黑风寨债主,无人知晓。 廖二这边的飙云骑凭借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而另外一边则是依靠人多势众。 刀光剑影之中,不断有人倒下,倒下的人甚至来不及哀嚎,就立马会被敌人给干掉。 特别是飙云骑这边的人,下手极为狠辣,一般来说不留活口,就算是明知不敌,也必然会先杀一个,让后用命去拼。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飙云骑的悍勇果然不是一般悍匪能够匹敌的,半个时辰解决战斗,二十多个飙云骑战死大半,只有廖二等五六人还能站着喘气。 他们这种巨大的伤亡,换来的是敌人除匪首之外,其他人全军覆没。 父辈也算是绿林道上数一数二的好汉,年轻的匪首没料到飙云骑的战斗力如此之强。 陆姓中年人用刀撑着身子走到只有呼吸的匪首身边:“孩子,本来可以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给你一条生路,可惜,叔叔我早已经是飙云骑的人了。 飙云骑有飙云骑的规矩,公爷有公爷的为人准则,你不知死活的凑上来,那我就只好送你上路了。” 说完,他突然抬起刀,毫不犹豫的朝匪首胸口戳去。 “等等!”廖二的一声呼喝已经有些晚了,好在他手里还有家伙,将手里的兵器投过去之后,勉强将陆姓中年人的绣春刀给打歪了。 中年人回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廖二:“怎么了?” 廖二走过去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老陆,不要着急,还有些东西没问呢!” 中年人立马明白廖二的意图,退到一边不再吭声。 廖二把不远处的绣春刀捡起来,细心擦掉上面的尘土之后,才将绣春刀放在匪首的脖子上:“我这老伙计吃了不少鲜血,还是头一次吃尘土。说罢,你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做主废了你的功夫,给你一个远走他乡的机会。” 这,是看在陆姓中年人的面子上。 年轻匪首费劲的睁开双目:“呵呵,我们这一行当也有我们这一行当的规矩,我都收了人家的银子了,怎么可能再转手把雇主给卖了。既然我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也不劳烦大人看在陆叔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生路,给我个痛快吧!” 廖二见青年匪首的确没有任何动容的意思,不再勉强。 他这种人,如果有求生的**,那他就绝对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且不说廖二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总归是能够找到一线生机的。 现在他拒绝了廖二的提议,就意味着他的确知道背后的人是什么人,只是不肯说而已。 对这种死硬分子,飙云骑一向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陆姓中年人转过头,刚一转,廖二的绣春刀就已经毫不留情的割掉了年轻匪首的脖子。 解决掉首尾之后,廖二对守着昏厥的两个弟弟的欧阳德隆道:“欧阳家的大公子,你们现在是丧家之犬,那些人随时可能带着人来找麻烦。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几条路,但是怎么选择,我做不了主。所以我想请你来做这个主,你说怎么做,我和我手下的兄弟就怎么做。” 欧阳德隆脸色苍白,身上还在发抖,却挣扎着站起来对廖二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廖二有些不自然的挥了挥手:“将军当不上,你可别折煞我了。你欧阳公子是个读书人,将来出息肯定比我这丘八要大。我这次是奉命行事,你要说谢谢,等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去谢自己的妹夫,也可以去谢我家公爷。” 欧阳德隆不再坚持,拱手问道:“不知壮士所说的路,到底有哪几条?德隆不才,愿闻其详。” 廖二也不在乎欧阳德隆那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大喇喇道:“第一条路自然是十分简单,那就是我们继续我们的任务,把你们三兄弟护送到塞北之后,不管你们的死活,然后我带着我剩下的兄弟回来。 这一路上可能还会有无数的危险,我也不敢保证我和我这些兄弟是不是能够活着送你们到塞北。 如果你们选择这条路,万一我的这些兄弟无法护送了,就请公子见谅了。 第二条路,就是趁着这几天敌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马上快马加鞭朝塞北那边赶。 能够躲过去就躲过去,躲不过去,咱们生死与共。 第三条路相对来说就复杂了,我们就原地驻扎,派人回去告诉公爷这边发生的事,然后让公爷派援军过来。 顺藤摸瓜,把整个黑风寨给拿下来,然后再让人顺着线索找。 不过这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可能会耽搁你们逃命的时间。 到时候朝廷的通缉令下来了,海捕文书一张贴,我也不敢保证能够让你们安然无恙的离开大明。” 廖二给出的三条路里面,最简单最危险的就是第一条,因为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未知的危险。 第二条路也是兵行险招,一旦失手,搭进去的可能不仅仅是他们三兄弟的性命,还有可能把飙云骑剩下那七八个人的命都给搭进去。 第三条路相对来说没那么危险,但是也只是相对来说而已。 真正如果让那些人反应过来的话,他们就会成为自投罗网的鱼,逃都逃不掉。 欧阳德隆犹豫了,从心里最根本的想法来说,他是希望能够留在中原的。塞北苦寒之地,他是个读书人,心中从小到大知道的就是孔孟之道。 虽然是父亲做了欺君罔上的事情,可不意味着他欧阳德隆会做这种事。 可两个弟弟一心想要逃离大明,然后去草原上过安枕无忧的日子,他又无法替两个昏迷的弟弟做这种主。 特别是老三,向来就看自己这个大哥不起,别说替他做主了,就是自己帮他挡了刀子,他也未必会有半点感激。 现在能够做主的就是他,所以他必须给廖二一个答复。 第八百章:暴虐的钢铁雄狮 犹豫再三之后,在廖二的催促下,欧阳德隆做出了决定。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虽然不知道这第三条路到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但他知道,选择了的话,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两个弟弟醒来之后的反应,他也懒得去管了,总不能让廖二这些人真的跟着自己等人送死吧! 他甚至觉得一旦自己选择的是第一条路,廖二会毫不犹豫的出刀把自己给结果了。 这种事关乎性命,他可不敢赌。 送信的人很快就选出来了,不出意外,正是那个陆姓中年人。还活着的几个飙云骑之中,他的伤势算是最轻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江湖人士,而且是江湖上有点名气的人,面对江湖人的江湖路数,他比飙云骑的其他年轻人经验要足很多。 留下的人先是就地安葬了死难的兄弟,顺便一把火把那些贼人的尸体烧了个干净。 而欧阳德厚和欧阳德穆两人醒来之后,得知大哥的决定,老二欧阳德厚倒是没表现出什么,老三当时就要挥拳揍自己大哥。 还好廖二的脾气不是那么好,那血淋淋的绣春刀往欧阳德穆面前一摆,这只知道窝里横的家伙立刻就软趴趴的跪下了。 那边陆姓中年人回到杭州府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找了范统,他的直系上司就是范统。毕竟网周现在已经去了辽东,范统是直接接手飙云骑的人。 “什么?有江湖人敢半道上打咱们飙云骑的主意?反了天了!”范统这暴脾气立马就炸了。 飙云骑现在是他在管,竟然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他的人的主意,那就等同于在打他范统的脸。 眼看范统似乎有亲自带队离开的意思,陆姓中年人立刻拉住范统道:“侯爷,先不激动成不!这些人都是山贼马匪,应该是背后有人在指使他们才敢对飙云骑的人下手。 您看是不是先告诉公爷一声,免得公爷他老人到时候知道了生气。” 范统一拍脑袋:“也是啊,老大要是知道我自作主张,又得骂我了。行了行了,你自己找老大去,我懒得去找他。” 这段时间,范统每天都在陪媳妇,而且似乎周清芷的肚子已经有反应了,他沉浸在即将当爹的喜悦之中,能不管这种事自然不愿意管。 不过他的兄弟被欺负了,让他范统就这么把这口气给生生咽下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张儒知道事情之后也是雷霆大怒,不过他没有范统那么冲动,而是先问清楚了情况之后,这才吩咐孟傥立刻带人去保护他的几个大舅哥。 孟傥一头雾水:“老大,你说让我带人去救欧阳德隆等人,可是这边飙云骑的兄弟本来就不多,我带走二百人的话,谁来保护老大的周全?” 张儒的意思是让他把现在在杭州府的所有飙云骑全部带走,他自然是不愿意这么干的。 主要是考虑到飙云骑属于特殊兵种,作战能力不是一般部队能够比得了的。而且飙云骑都是暗杀和保护人的好手,并不是那么适合冲锋陷阵。 张儒沉吟道:“你说的问题我考虑过,现在在杭州府里面暂时还没人敢那么大胆子对我动手。 你把飙云骑的人带走,我这边还有暗卫的人,暗卫的人一般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倒是你,如果带着这几百飙云骑离开,自己得小心一点。 我估计这幕后的主使不是徐怀远就是吴守蔼背后的人,我甚至怀疑吴守蔼背后的人就是徐怀远。 你们离开了大部队,到时候危险什么的就得你们自己扛着了,老大也帮不了你们太多,所以你们才是真正该担心的。” 孟傥大为感动:“老大,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张儒伸手拍了拍孟傥的肩膀,五指用力,捏紧了他的肩胛骨:“凡事别冲动,别忘了,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 能悠着点就悠着点,事情办不完没有关系,办不好也没有关系,人没事就行。” 孟傥用力点头,然后去召集人手。 二百余飙云骑策马狂奔,将夜的寂静彻底打破,一天后,大队人马汇合。 “末将廖二,见过将军。”廖二一个箭步单膝跪倒在孟傥马前。 和孟傥相比,他只是一个卒子,一个随时都能被执棋人牺牲的卒子,过了河,一往无前,没过河,一辈子都在众生之下。 孟傥翻山下马,扶起廖二,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然后走向有着十几块简单墓碑的临时驻地。 驻地的防御十分好,树上都有人在看着,只要有风吹草动,这些人不说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把敌人全部拿下,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将军。”孟傥正朝前面走着,廖二突然拉住了他,然后自己在前头带路。 只见他刻意绕过了一个枯草堆,然后转了几个弯才把人带进去。 孟傥走了十几步,突然转身,腰间绣春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鞘,刀鞘带着风声砸向那堆枯草,只见枯草堆突然踏了下去,紧接着,不远处的大树上突然射出了四五支弩箭。 “将军,些许手段而已。”廖二并不自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孟傥赞许的点点头:“还不错,进退有度,敌人来了的话,至少还有一拼之力。那几个人可安好?” 廖二道:“将军放心,几个人毫发无损,就是自家兄弟死了十几个。” 孟傥道:“二十敌百,四十余人伤七八人,最后还能全歼敌人,已经是不错的战绩了。兄弟,辛苦了。” 廖二低头:“末将应该做的。” 孟傥叹了口气:“今夜队伍暂时在这里休整一个晚上,明日一早出发前往黑风寨,荡平黑风寨之后再找幕后黑手。”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本来有些士气不振的几人立马眼中露出精光。 欧阳德隆看到这些衣着整齐杀气十足的飙云骑之后一脸若有所思,而另外两个,则是十分没心没肺的撇了撇嘴。 一切尽收眼底,孟傥并未声张,而是马上让人构筑防线。 第八百零四章:捉拿柒掌柜1 杀人之后,孟傥领人扬长而去,而刘洪则在许多家眷仇恨的目光中,开始收殓那些无头尸首。 能不能让这些人都听话的去杭州,这不是孟傥考虑的问题,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抓到柒掌柜,而这边的事,都是刘洪的问题。 他能够如此自信,完全基于锦衣卫强大的密探网络,他不怕这些人逃离自己的视线。 很快,大队人马完好无损的回到杭州府,跟张儒复命的时间都没有,孟傥便带人直奔品茗轩。 品茗轩听名字是一个喝茶的地方,实际上却是一% 个喝酒找乐子的地方。 杭州府也是江南水乡,最多的便是清倌人,而这品茗轩的清倌人,就如同一杯好茶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这都是得益于调教清倌人的嬷嬷,听说那年过四十依然风韵犹存的嬷嬷以前是扬州城里有名的花魁,之后年老色衰又有个好姐妹,这才来品茗轩当嬷嬷的。 说是嬷嬷,实际上,这叫红姑的老娘们跟**没两样。 看到有穿着飞鱼服的人进来,红姑脸上笑容绽放:“这位爷,您可算是来了。” 本是一句老生常谈的逢迎之语,却让孟傥一句话把天给聊死了:“咱俩见过?” 红姑脸上一阵尴尬,马上又咯咯笑个不停:“这位爷,瞧您说的。小女子没见过大爷,但是对大爷这样的精壮汉子可是心驰神往的。 爷您好眼光,这品茗轩可是杭州地界上数一数二的风月场子。 爷您来这里,就是来对地方了。听爷的口音似乎是北地来人,没有相熟的姑娘的话,小女子这就给爷安排。 咱们这里的姑娘,吹拉弹唱样样拿手,只要爷喜欢,出得起价钱,随时可以把人给带走。” 如果是本地人来,又或者是读书人来,红姑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那些人来风月场所,讲究的是一个礼,虽然是****,但他们会把****当做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就弄得好像自己不是****一样。 可孟傥的衣着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这样的人,最喜欢的便是直来直去。 所以红姑压根就没打算给孟傥安排清倌人,而是打算给他安排直接能够办正事的。 像这种能够出京公干的人,一般都不缺银子,只要能够把他们服侍好了,他们一开心,说不定就能给一个天价出来。 当然,也不排除这样的人吃干抹净之后直接离开。 孟傥一把将红姑拉进怀中,一只手从她胸口探了进去,抓住一对软乎乎的小白兔慢慢揉搓:“爷今天开心,谁也不想要,就要你来陪了。” 红姑对孟傥的动作十分反感,她是***可不是这楼子里的姑娘。 不过她养气功夫还算不错,不着痕迹的推了推,发现无法推开孟傥之后,马上娇笑着道:“爷你说笑了,小女子人老色衰,哪里能够让爷您快活。爷您稍等,先放开奴家,奴家这就给您找个功夫好的姑娘去。” 孟傥一只手紧紧勒着红姑的腰肢:“今儿爷谁都不要,就要你了。” 红姑脸上神色一顿,尴尬道:“爷,您稍坐,奴家给爷找人去。” 孟傥突然将红姑推开,手放在了腰间绣春刀上:“怎么的,爷说话你还听不懂不是?” 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平日里红姑最讨厌的便是这般没有情趣的人。 有时候会觉得那些读书人的嘴脸丑陋,明明是出来找乐子的还说是喝花酒,弄得跟文人一样。 现在看来,这种粗鲁莽汉,才是最可恶的。 她装出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爷,您这是干什么。” 孟傥冷冷道:“干什么?老子要干你,你不让干,现在你问老子要干什么? 既然你做不得主,就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老子在京城的时候都没人敢拒绝,这小小的杭州府,老子就不信有人拦得住老子。” 红姑讪笑道:“爷,您别生气,是奴家的不是。可奴家这么多客人要招呼,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啊!” 她绝口不提自己不想陪孟傥,反而扯出了一个理由。 不料孟傥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大明宝钞,上面全部有文轩号的字样。他把银票往桌上一拍:“今儿你这品茗轩我包了,银子老子有的是,你就安心陪着老子就成!” 这气势,摆明了就是一定要跟红姑来一发不可。 这下红姑可就为了难了,这个时代的姑娘可不是后世红灯区那种给钱就能上的,她们有自己的坚持,她们一旦有了名气,有些不想做的事完全可以不做。 更何况是红姑这种已经功成身退的人,她想不接客,根本就不需要接客。 “听说你这么这里的掌柜挺厉害,跟布政使司那边的人关系挺好,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今天要么你拿了老子的银子跟老子睡觉,要么就让你们掌柜的把他背后的人给老子拉出来。”孟傥抽出绣春刀,在桌子上用力一拍,马上,外面的人就涌了进来。 其中一人凑到孟傥身边小声道:“将军,已经全部围住了,随时能够发动进攻。” 孟傥旁若无人的问道:“柒掌柜的行踪可曾掌握?” 那人道:“他家里那边的情况都在掌控之中,不过他似乎不在家,很有可能就是在这品茗轩的三楼。” 孟傥道:“好,让兄弟们戒备起来,我怕他们到时候会狗急跳墙。” 说完,他转脸看向红姑:“想好了没有?想好了赶紧给老子做出决定,老子可是等着享受你这肉呼呼的身体了!” 罢了,他十分猥琐的对身边几个人挤眉弄眼的笑起来。 红姑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在风月场上也有些年月了,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滚刀肉似的客人。 看人家的阵仗,似乎并不是出来找乐子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叫过一个龟公,让他上楼去找掌柜的把事情说清楚。 此时,品茗轩内很多人都被惊动了,不少人都是神色犹疑不定的看着下面,一时间,没有人敢插手。 第八百零五章:捉拿柒掌柜2 锦衣卫中等级森严,能够手里拿着绣春刀身上还穿着飞鱼服的,怎么的也得是一个总旗之类的官职。 不管是一般老百姓还是一般官员,基本上没几个敢跟锦衣卫的人硬碰硬的来的。东厂鼎盛的时候或许能够压锦衣卫一头,但是现在东厂在萧敬的领导下,简直就是一只弱不禁风的小鹌鹑。 锦衣卫的权势,因为张儒的出现,达到了永乐年以后的顶峰。 很快,在三楼房间里饮酒作乐的柒掌柜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是一个身材矮小肥胖的中年人,<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脸庞红扑扑的,身上衣着虽然华贵,穿在他身上却出不来感觉。 见下面闹事的人自己根本不认识,又见为首之人器宇轩昂,柒掌柜多了几分小心,快步走下楼梯笑呵呵的跟孟傥套近乎:“这位官爷面生得紧,可是对这品茗轩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小可柒贵,乃此间掌柜。 贵客若是有什么不满之处,尽管告知小可,小可立马让下面的人改。 此处乃寻欢作乐之地,动刀兵,恐有不祥。” 孟傥仔细打量着柒贵,歪着脑袋问道:“你就是柒掌柜?” 柒贵没搞清楚对方的来意,依然十分有礼貌的道:“小可正是。” 孟傥突然笑了:“你是柒掌柜那就好!来人,给我将这逆贼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柒贵身后快速窜出,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那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孟傥脖子上:“我看谁敢!” 这一出来得太快,孟傥完全没有时间反应。 而且对方的身手不错,甚至比孟傥要高,所以他才会被制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飙云骑都愣住了,上前拿下柒贵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孟傥浑然不惧:“好啊,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能用刀架在老子脖子上了,今天总算是又见到这样的好汉了。好!柒贵,你有种! 今天老子就把话放在这里,有种你就让你的人把老子这三斤重的脑袋割下来,不然老子让你这品茗轩内鸡犬不留。” 人都被人家给挟持了,依然能够做到这般硬气的人,怕也只有孟傥这种不怕死的主了。 柒贵脸上阴晴不定,盯着孟傥道:“柒贵印象中似乎没有得罪各位的地方,各位来这品茗坊第一件事就是找柒贵的麻烦,怕是不妥吧! 大庭广众之下,光天化日之中,竟然还敢如此行凶。 哪怕官爷您是锦衣卫的人,是京城来的上差,貌似也没有这个权限啊!” 孟傥趁着柒贵说话的时候那黑汉子放松警惕,猛然一把抓住腰刀的刀身,身体往后抽了两步:“愣着干什么!给老子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那汉子反应过来,用力一抽刀,孟傥的手心多了一道横贯的大口子。 伤口很深,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鲜血不停的往外冒着,两块肉往外翻着,看上去极为恐怖。 但是孟傥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样,吩咐一下,立刻就让人拿出了弓弩。 在弓弩的威慑下,柒贵不敢有任何其他动作。 倒是那黑汉子胆色不错,看到了弓弩依然不知道害怕,竟然提着刀就朝孟傥冲了过去。 在自己手里有弓弩的情况下,如果自己的顶头上司还被人给杀了,那飙云骑的脸都得丢尽去。 是以,飙云骑的人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朝那黑汉子的要害之处射出了箭矢。 “噗嗤,噗嗤!” 一眨眼的功夫,那黑汉子身上就多了四五支箭矢。 已经受伤到这个地步了,黑汉子依然瞪着眼睛朝前面爬行,似乎不将孟傥拿下,他就对不起柒贵一般。 军中医官给孟傥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等待他接下来的命令。 “这位官爷,柒贵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你也不至于当街杀人吧!”柒贵依然死咬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孟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孟傥身上。 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官府,亦或者军中的人,当街杀人,总是不对的。 除非,他们真的有特殊任务。 孟傥冷冷一笑:“鄙人京城锦衣卫上千所千户孟傥,奉定国公之命捉拿逆贼柒贵归案,有什么打扰的地方,欢迎诸位前往杭州知府衙门告状!” 既然你想把罪责往我身上推,我索性就把所有罪责全给揽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办! 柒贵脸色大变,心中忐忑不安,觉得可能是那件事被人知道了。 不过他依然是强辩:“柒贵老实经商,怎的就成了乱臣贼子了!” 孟傥走过去飞快的一脚踹在柒贵肥硕的肚子上,抬手几个巴掌打得柒贵七荤八素,这才道:“我既然敢带着人大张旗鼓的来捉拿你,那肯定是手上有证据的。现在,可以再给你加一条,意图谋刺钦差随从。” 说完,他对那些看热闹的人喊道:“都别看了,这是朝廷的命令,这柒掌柜前些天用三万两白银请黑风寨的大当家带着一百多江湖汉子,截杀了我锦衣卫十几个好手。这事如果要是不把幕后黑手找出来,没完! 在场的诸位想看热闹的就都去知府衙门看,如果不想看热闹,找我的兄弟登记一下住址就行。 反正十天半个月之内,老子必须要随时能够找到你们这些人,否则都他娘的别走了。 这品茗轩里面要女人有女人,要吃的有吃的,要床有床,老子也不在乎多招呼你们个十天半个月的。” 周围的人开始叽叽喳喳念叨起来。 “这位官爷,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柒掌柜做了什么事,我们又不知道。” “就是就是,我跟柒掌柜又不熟,我就是出来找乐子的而已。” “你们怎么能这样,按照大明律,你们没有任何理由禁锢我们的自由。我们又没有犯罪,凭什么要听你们的。” 这些声音聚集到一起之后就成了杂音,孟傥十分不耐烦的将桌上一个碗掼在地上:“都他娘的闭嘴!老子就要这么做,你们要告就告去。” 第八百零六章:国公问案1 说完孟傥也不再理会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直接扬长而去。??? ?? ?? W?W · 他的手还在流血,但他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快审问这个柒掌柜,把他嘴里有的东西全部套出来。 知府衙门那边,张儒早已正襟危坐的在公堂之上,死了十几个兄弟,他不出来坐镇,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他这么一个护短的人来说,就是伤了一个兄弟他都得要一个交代,就不要说死了十几个兄弟了。 飙云骑的人虽然说大部分都是江湖汉子,可那也是他的嫡系部队。 换句话说,就算哪一天张文轩死了,这些人身上张文轩三个字的烙印也不会丢。 一脸倨傲的柒掌柜被人押上公堂,范统用一种十分暴力的手段让他双膝跪在张儒面前。 还别说,那些在品茗坊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恩客们,倒是有不少心甘情愿的跟着来了公堂这边。 “堂下何人?”张儒循例问道。 柒贵大声道:“老子柒贵,你要怎的!” 范统跟孟傥的脾气都不咋样,范统只有在跟自己媳妇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孟傥则只是在老大面前表现良好。· 孟傥去包扎伤口,换上一个范统过来,这家伙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打得柒贵双耳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好半晌他缓过来之后,半边脸已经被范统那一巴掌给抽肿了。 他口中含混不清,一双眼睛充满了怨毒的看着范统:“你敢打我!” 范统从腰间抽出一块腰牌:“本侯乃是当今圣上金口玉言封的侯爷,你说本侯打得打不得!说,是谁让你指使黑风寨一干人等截杀我锦衣卫成员的!” 柒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什么时候锦衣卫也成了勋贵的禁脔了!都是老子一个人做的,你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有这么多人在看戏,柒贵的嘴巴倒是挺硬的,他一点都不怕张儒会当着这么多人用刑,毕竟如果罪名不成立,他依然是大明的子民。 不过他把罪责认了下来,这倒是让张儒一方不少人感到奇怪。 暗中指使山贼截杀朝廷军队,那是谋逆的大罪,这是要吵架灭族的。 张儒心中不由暗忖:徐怀远到底给了这柒贵什么好处?竟然让他连自己的亲人都不顾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范统已经说话了:“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死,那老子就成全你。??? ? ?·来人,把这柒贵的所有家眷给老子带上来。我还真就不信了,杀一个你能看着,杀光了你还能看着。” 柒贵的脸色没有半点挣扎,似乎真的不怕范统对他的亲人动手。 一大群老老小小被带上公堂,其中最多的就是俏丽的小姑娘。 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那白发老者见到柒贵的第一句话不是求饶,竟然是怒骂:“畜生!你这个忤逆子,早知道生出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老子当年就该把你扔井里。” 这老爷子脾气也挺火爆,在公堂之上他也不管在座的公爷侯爷,直接对着儿子就是一通怒骂。 张儒饶有兴趣的看着,没有插手的意思。 他不发话,这回范统也没有自作主张,同样在一旁双手抱胸看起好戏来。 柒贵冷冰冰的目光直射过去,让他老爹险些没有站住脚。 他淡淡道:“我是不是逆子,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些年你可没有养我,我娘走了之后,你甚至给我添了七八个弟弟妹妹。 相反我对你算是不错了,那么大的宅子,整个杭州府没几个人住,您老人家住了,还嫌弃太大。 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我给你找了七八个小妾,每天让你过神仙一般的日子。 家里的仆人丫鬟有五六十个,每一个都知道你老太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你要抱孙子,行,我给你生一个。 现在你叫我逆子?我到底哪里忤逆了你?” 老头一脸怒火,骂道:“畜生,我要的是你上进,不是要你天天跟那帮乌烟瘴气的人一起。那么大个宅子,宅子里面除了我的小孙子之外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 你也说了,我一把年纪了,要那么多小妾干什么。好不是你在外面玩腻了,又怕别人说,就给了她们一个所谓的名分而已。 开什么不好,偏偏要开青楼,柒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竟然让你把祖宗的颜面丢干净了。你还有脸在这里跟老夫说,你个逆子! 忠君报国,从小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做了什么?你现在谋反呐!” 这罪状是飙云骑的人告诉柒老太爷的,事先他们也匆忙调查了一下柒贵的出身,所以老太爷才会这么说。 家丑不可外扬,现在这家丑差不多扬出去了,柒贵脸上却没有一点尴尬之色。 是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父子二人共用一切,这是****。 但是柒贵不以为然,他觉得人活着就要好好享受,没必要受那么多拘束。 张儒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这怎么回事?” 肖阿奴小声道:“这柒贵的正妻听说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家里的孩子,不过杭州府似乎没人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柒贵的正妻病逝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他在外面玩,就得顾及自己老丈人的想法,他不敢太明目张胆,想来黑锅都是让老太爷给背了。” 张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看戏。 柒贵直起腰版:“我交的人,不是官员便是读书人,又哪里丢了您的脸了?您怕是不记得当年是怎么将我娘赶出家门的吧?哼,我做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既然我要死了,我不介意拉着你们一起死的。” 这话让认识或者不认识柒贵的人都对柒贵这个人有了很大的意见,就算他在家里跟自己父亲不和,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说。 家里的事一旦说出来了,那一家人以后都别想着好好做人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整个公堂之上的气息都有些凝滞,张儒站起来干咳一声:“吵完了?” 第八百零七章:国公问案2 在场无一人说话,那些小声嘀咕的人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 毕竟他是一个国公,在某些程度上是能够对普通老百姓生杀予夺的。这样的存在,别说是在杭州府,就是在金陵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既然吵完了,咱们也是时候说说正事了。柒贵,本公就算不问你,也知道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徐怀远这个忤逆子不听他老爹的话,一心想要跟本公为敌,本公答应了徐老哥无论如何放他一条生路。 本公说到做到! 所以不管他在江南怎么闹腾,给本公制造多少麻烦,他都能够活下去。 而你们不行! 本公死一个兄弟,就会杀你们十个人,主谋不够,就从犯来凑,从犯不够,家属来凑。 本公的兄弟都是在大同边境沙场搏杀回来的,鞑靼人的弯刀和烈马铁骑没让我的兄弟马革裹尸,倒是咱大明的蠹虫让他们魂归幽冥,这不合规矩。 这江南官场糜烂了不知道多少年,很多人心存侥幸,以为朝廷不会大张旗鼓的对付他们。 本公偏不信这个邪! 离京的时候有人说本公是要以一己之力跟整个江南官场为敌,说本公会不得好死。?? · 呵呵,本公当时是这么回答他的,本公说你他娘的能够听之任之,因为你在京城位高权重,只要不是谋逆之类的大罪你能够安枕无忧的享受一辈子。我不同,我张文轩是一个靠着太子才掌控权力的人。 我能够有今天,靠的是一帮兄弟在前线杀敌,靠的是用自己的热血和汗水拼搏。 那个跟本公说这番话的人叫朱永,和南京徐俌老国公合称南徐北朱。 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本公的决心。别说是一个徐怀远,就是徐老哥亲口说要让我张文轩在江南地界上寸步难行,我也得带着这两千兄弟跟他好好碰碰。 你可以不说,代价就是你的家人全部得死。 当着诸位父老乡亲的面,老子也不怕告诉你,不是我张文轩不通人情,他们的命现在掌握在你手里。 我那战死的十几个兄弟,需要一个交代。” 他这么说,等于把决定权交到了柒贵手中,他如果不愿意招供,那么他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而且还是死后。 ?· 柒贵要是交代,张儒也不至于去为难跟柒贵关系不咋的的柒老太爷。 有些人不怕死,甚至不怕自己的家人死,却怕自己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 这样的人大部分都是文人,而柒贵,也属于这种类型。 所以他低头开始沉思起来,血水顺着他的嘴角落在地上,他浑然不觉。 外面的人再次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张儒问案的方式太过草率,摆明了用人家的家人威胁,不是君子所为。 有人说定国公果然不愧是沙场宿将,做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有大将风范。 反正褒贬不一的话语也不会落到张儒耳中,那些飙云骑的人听见了也不至于追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渐渐的大家都开始沉默起来,他们都在等待柒贵的答复。 “公爷,是不是我说了,您就能真的放过我的家人?”柒贵猛然抬头,眼睛盯着张儒的眼睛。 张儒点头:“你说,我放你家人一条生路,我九泉之下那些兄弟的命自然有人偿还。你不说,你的家人暂时算是我收的利息。” 柒贵认命的低下头:“好,我说!” 张儒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外面围观的人也都竖起耳朵。 此时,最担心的便是外围警戒的飙云骑,张儒事先便做了部署,为的就是防备有人会杀人灭口。 在柒贵即将招供的当口,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怕这个时候会有人冒出来捣乱。 “让小人买凶杀人的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吴大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最为惊骇的莫过于张儒了,要知道他在不久之前,可是给了吴守蔼机会的。 这才几天时间?这吴守蔼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人灭口了? 柒贵又道:“吴大人说斩草除根,才能保住他布政使的位置,还说公爷此番来江南乃是来者不善。欧阳家的几个狗杂碎必须一个不留,否则,就会留下大祸患。” 张儒紧跟着问道:“难道欧阳家的几个人知道些什么?” 柒贵摇头道:“贱民不知,但是听吴大人的口气,欧阳家的几个人似乎是知道一些东西的。” 张儒猛然一拍桌案:“来人,把欧阳家的三个小崽子给我带上来!” 他是真的恼了,之前问过欧阳家的人,欧阳断鸿下了保证说自己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知道内幕的。 现在倒好,因为欧阳德隆兄弟三人知道内幕,闹得吴守蔼要杀人灭口了。 这样一来,案情又有了转变,因为张儒一直以为背后的人是徐怀远,可现在跳出来一个吴守蔼,这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 很快,欧阳德隆三兄弟就被带进公堂,张儒一拍惊堂木,马上就有几个飙云骑的士兵压着三人跪下。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诓骗本公,亏本公看在你等小妹的份上,还打算放你们一条生路。”张儒一拳砸在桌上,站起来怒目圆睁。 欧阳德穆吓得瑟瑟发抖,欧阳德隆一脸诧异,唯有欧阳德厚脸色稍微发生了些变化。 欧阳德隆回话道:“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草民不太明白公爷在说什么!” “不明白?”张儒走出桌案后面,走到三人跟前,一个个审视着:“本公之前问你等是否知道你父亲跟何人勾搭,你等声称不知。现在有人为了杀人灭口,已经杀了我好几个兄弟了,你还打算装蒜到什么时候!” 欧阳德隆在地上磕了个头:“回公爷话,草民的确不知,山庄事务都是二弟在打理,草民终日寄情山水,着实不知什么内情。” 欧阳德厚十分怨恨的看了自己大哥一眼,然后把脑袋埋低,希望张儒不要看自己。 可惜,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就算他把脑袋钻进洞里面,该来的也逃不掉。 第八百零八章:国公问案3 张儒慢慢踱步走到欧阳德厚身前,每走一步,欧阳德厚的心就跟着沉下去一分。 “你也不知道?”张儒语气阴沉的问道。 欧阳德厚声音有些发抖:“回...回公爷的话,草民...草民不知。” 还没有接受询问的欧阳德穆浑身一颤,开始大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喊完,眼泪鼻涕跟着就下来了。 张儒有些嫌弃的瞥了欧阳德穆一眼,挥了挥手,待人把欧阳德穆带走,他这才蹲下身子:“你大哥说不知道,我有点不太相信,你说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欧阳德厚能够听到张儒清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有些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再开口,声音已经不再颤抖:“公爷要问真假,恐怕得问草民的大哥才是。草民不是大哥,自然不知道大哥说的是真是假。” 绿柳山庄的继承人,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能将之前的恐惧掩饰下来。 张儒哼的一声冷笑道:“本公话没说完,你接话的速度倒是挺快的。相较于你大哥的话来说,本公更不相信你的话。 你大哥可是说你家里平素有事都是你在打理,那么你知道的东西肯定比他这个读书人要多。 你爹做了什么事,你大哥有理由不知道,你那个不成气候的三弟也有理由不知道,唯有你,绿柳山庄的少庄主,没有理由不知道。” 欧阳德厚抬头,直视张儒的眼睛:“在下真不知道公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儒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一口一个不知道,本公很是为难啊!孟傥是你妹夫,同样也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有命的刑侦高手。要不,我让孟傥跟你谈谈? 放心,他对别人狠,对你这个大舅哥应该不至于太狠心的。” 锦衣卫,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欧阳德厚神情有些松动,但是依然紧抿嘴唇,没有开口的打算。 他心里在想如何才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只要张儒不松这个口,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手里也就那么点保命手段,再把这点保命手段给丢了,那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天知道这个看上去十分温和的公爷是不是会突然下令将他砍头。 欧阳德厚还很年轻,这人世间的繁华和美丽他还没有完全享受,不想这么早就死了。 抛开他逆贼之子的身份不说,欧阳德厚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了。年纪轻轻就控制了绿柳山庄不少产业,很多人都指着他吃饭。 可惜,昔日风光不再,他现在只是一个希望用一点小东西保命的阶下囚。 孟傥这个时候正好过来,问了问下面的人情况之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大舅子。 然后,他又折返,去找了欧阳云,问清楚情况之后,再次回到公堂之上,张儒依然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欧阳德厚扯闲篇。 孟傥拨开人群,走到张儒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张儒紧皱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然后轻轻摆手,示意孟傥先下去。 欧阳德厚看到孟傥之后,心情没来由变得紧张了不少,这个妹夫的本事他不知道,不过从自己父亲临终遗言来看,这个妹夫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 “你想要本公一句话?”张儒似笑非笑的看着欧阳德厚道。 欧阳德厚咬着牙点了点头。 “早说嘛!”张儒拍着手掌站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公跟你保证,只要你说出来,本公对你做的事既往不咎。” 欧阳德厚道:“草民藏了一本账本,账本里面记录了这些年绿柳山庄给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各位大人送的银子多寡。还有涉及到盐铁交易的账目,所有的东西都有详细记载。” 张儒马上道:“账本现在何处?” 欧阳德厚道:“公爷能否保证草民下半辈子的生活?”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讨价还价之后,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舒服些。 张儒很讨厌这种讨价还价,不过现在,为了得到那个账本,他只能任由对方开条件。 “本公可以保证你下半辈子依然跟之前一样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你安分守己,本公在一日,大明无人能动你。”张儒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欧阳德厚这才放心的让张儒附耳过来,他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万一要是吴守蔼的人在人群中伺机而动,他说出来之后只怕别人的速度比这位公爷的速度要快。 知道地址之后,张儒把事情跟范统交代了一番,然后范统带人离开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让范统去办这件事,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跟踪然后抢夺账本。 范统带着二百多人直奔绿柳山庄,看样子,这账本就藏在绿柳山庄之中。 一干人等被带下去之前,张儒宣判了柒贵的罪行,最后还是没有罪及家人,只是判处柒贵死刑。 在张儒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秋后处决一说,他让人把柒贵带回牢房,让他签字画押之后,就秘密处决了柒贵。 这是一个小人物,没人会在乎他的死活。 老百姓可能会觉得朝廷这么做有些不公平,但是只要听过张儒问案的人,就不敢在外面瞎说什么。 围观的人群散去,很快杭州城内就开始疯传张儒审案的情况,当然,一个人传给另外一个人之后,口口相传味道就变了。 反正也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张儒也不在意那些。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张儒并没有马上对吴守蔼下手,反而是让孟海把吴守蔼请到了知府衙门这边,说是要宴请。 同样被邀请的还有按察使祖义涛、指挥使涂弥。 这三个人被请过来,就意味着整个江浙的三个大人物全部聚集到一起了。 张儒笑眯眯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而吴守蔼听到风声之后,虽然赴约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 第八百零九章:软硬皆施 “哎呀,今天难得几位大人都有空,本公在此先敬各位一杯。这江浙一带若不是几位大人压着,可没有现在的繁荣。”张儒笑眯眯的举起酒杯。 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宴会,只有深陷其中的吴守蔼等人知晓,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而已。 甘甜的酒水入口之后变得苦涩无比,一场摆在明面上的鸿门宴,三人谁也没想着这场酒能够喝个尽兴而归。 不知道当年关二爷单刀赴会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没底,反正他们几个现在心里头是一点底都没有。 &nb\ sp;几个不说话的巨头让张儒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从杭州风物说到江南的风土人情,定国公就像一个妇道人家一样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到了这个光景,吴守蔼自知无法再跟张儒周旋下去,十分不礼貌的打断张儒的话头:“公爷的用意,下官现在多少明白了些。前日有人指摘下官买凶杀人,下官无言以对。都说宴无好宴,这酒下官喝得不舒坦,就不喝了。 公爷若是拿得出确凿证据,下官引颈就戮便是,若是公爷实在拿不出证据,下官还得在公爷眼皮子底下蹦跶几日。” 祖义涛来不及阻止冲动的吴守蔼,既然人家已经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他再阻止也没有任何异议可言,索性便人有吴守蔼将话题继续下去。 张儒轻轻一笑:“吴大人倒是快人快语,也罢!本公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今日叫吴大人过来,那便是摆明了要找你吴大人的晦气。 你也别跟本公说证据不证据之类的事,如果有证据,本公就不是找你喝酒了。 今天叫你过来,无非是想当着其他两位大人的面问问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咱俩可是有过君子之约的,说好把徐怀远一党绳之以法,怎的吴大人成了反口复舌的小人了?” 吴守蔼面不变色,目不斜视:“下官不记得跟公爷有过什么君子之约,公爷要查这江南官场,下官没有意见。 下官贪了就是贪了,不存在什么认罪不认罪。 下官也不是笨蛋,难道贪污了还要把见不得人的事跟别人说清楚? 公爷要拿下官,下官等着便是,没必要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张儒淡淡道:“吴大人看来还是比较紧张呐!不知道吴大人是害怕牵涉到自己背后的人?还是怕给自己的恩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是前者的话,吴大人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只要吴大人死咬着不说,本公要查也不是一两天能够查得出来的。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吴大人就更不用担心了,据我所知刘健刘阁老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他的每一笔收入都是有据可查的。 旁的不说,本公当年为了开海禁的事,就直接给刘大人送了十万两银票。 当然,这不是行贿,而是朋友之间的赠送而已。 你这情况也可以归类到朋友的赠送里面去,本公不至于因为你贪污了银子而开罪于你。至少,你的政绩还是不错的。 本公既然你叫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欧阳德厚说你们没事的时候还经营盐铁生意是怎么回事?” 吴守蔼紧守的心防一下就松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来了! 张儒又继续道:“贩卖私盐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说食盐一直都是朝廷经营,但是你们也算是朝廷一员,这个问题本公不打算深究。 本公要问的是,是否如欧阳德厚所言,你们暗地里经营私铁!” 吴守蔼汗如雨下! 是不是真的经营了私铁生意,不用张儒逼问,只需要看到账本,就一目了然了。 这样的账本,在他书房的暗格里也有一份。 私盐和私铁,两者不是同一种概念。 贩卖私盐无非就是为了钱财,贩卖私铁,性质就不同了。 这个时代的武器可是铁器,这样的话,就可以跟谋反沾边了。 张儒将脸凑到吴守蔼面前:“吴大人,你说,这贩卖私铁的罪名,你担当得起?” 这下不仅是吴守蔼,连祖义涛的脸色都发生了变化。 他是按察使,布政使跟人合伙贩卖私铁,他这个按察使要是没有责任,那天就得塌了。 张儒直言不讳的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条是坐在这里等着账本送过来,到时候老子人证物证俱全,可以请出王命旗牌把你砍了,再把你家人都砍了。这些事做完之后,老子慢慢耗着,继续追查! 另一条便是你当着其他二位大人的面,说出幕后主使,不管是徐怀远还是徐俌,本公担待得起。” 吴守蔼整个人都被汗水给浸透了,他现在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时不时就往祖义涛和涂弥那边瞟,似乎希望这两个人能够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帮自己说一两句话。 殊不知这二人也被张儒的话给吓到了,一旦这贩卖私铁的帽子扣到他们的头上,不管能不能把这帽子给扣死了,他们也得被扒一层皮。 其实两人也有些紧张的盯着吴守蔼,他们生怕吴守蔼会守不住最后一道防线。 张儒好整以暇的看着三人,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吃瘪的样子。 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也有可能是觉得应该能够争取一线生机,吴守蔼突然不再看其他两人的反应,直接对张儒道:“公爷,是不是下官说了,公爷能够保证下官家眷的安全?” 张儒正色道:“吴大人,请你不要低估了锦衣卫的能耐,也不要低估本公整顿江南官场的决心。” 祖义涛突然站起来暴喝道:“吴守蔼!” 张儒随之暴喝:“祖义涛!你给老子先闭嘴!” 随着张儒暴喝一声,外面飙云骑的人一下就窜了进来,每个人都将手搭在刀柄上,只要张儒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可以杀人。 吴守蔼道:“好,下官什么都交代,只希望公爷能够给下官的家人一条活路!这幕后的主使” 第八百一十章:这鱼不大 “住嘴!”祖义涛倒是闭嘴了,涂弥却又开口了。? ?? ? ?· 张儒冷哼道:“嘿,老子还就不信邪了,这江南官场上不怕死的人怎么就这么多呢?不用说也知道,这贩卖私铁的事,你们两个估计都脱不开干系。吴守蔼,你说便是,出了什么事,本公给你担着。” 吴守蔼道:“既然公爷作保,下官必定知无不言。 下官于弘治三年出任杭州知府,弘治流年升浙江布政使一职,在杭州知府任期内,习惯敢担保不曾做半点违法乱纪之事。 当了布政使的第二年,因为下官的某些做法得罪了某些人,便有人上门敲打下官。 一开始下官没有在意,直到半月后家中多了两头黑色死狗,这才开始着手查找究竟是何人要跟下官过不去。 一个月查探没有丝毫头绪,反而是查案的几个心腹手下暴毙家中,下官不敢继续往下查,便绝了查探的心思。 致信京中恩师,希望恩师能够给下官一个建议,不了送信信差半途失踪,信件也跟着石沉大海。 下官深知这浙江的水很深,为了家人着想,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了。 · 之后,有人找下官说要跟下官谈谈,有意无意的提到一桩贩卖私铁的案子上去。 下官便知道这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要出来跟下官谈判了,命人安顿好家眷之后,下官只身赴约。 那一天,也是下官第一次在私下场合见到浙江按察使祖义涛祖大人。” 说到这里,吴守蔼顿了顿。 而祖义涛,脸色变得苍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连眼皮子都不敢抬。 张儒正听得入神,冷不丁吴守蔼停下话头,他有些不悦的看了吴守蔼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吴守蔼咽了口唾沫,继续道:“祖大人跟下官说有些事不是下官可以查的,要有分寸,否则家里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下官自以为已经把家眷给安排妥当了,自然是不受威胁,此事兹事体大,涉及到一个按察使,便不是小案子了。 随后,祖大人让人将下官小孙子手腕上佩戴的配饰给拿了过来,下官本来坚定的心在一瞬间便被动摇了。 下官只有一个孙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家人没了,下官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 之后,下官便在祖大人的威逼利诱下上了贼船,一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去,下官也习以为常了。 每次朝廷来的钦差不管是经过江浙还是特地来江浙,只要那份孝敬银子送上去,他们便不会真的查。 下官因为身份的问题,让祖大人十分信任,很多事情,他都是交给下官去做的。 这些年来所有的生意,都是通过绿柳山庄的渠道来进行交易的,下官和官面上的人不会参与任何事情,只是为他们保驾护航而已。 绿柳山庄有一帮好手,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走家串户的梁上君子,不管什么样的人,绿柳山庄都有。 而且欧阳断鸿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很多人听说是绿柳山庄的车队之后,都会给三分颜面。 至于盐铁具体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出没出江浙地界,出了地界之后又是如何运送的,下官一概不知。 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下官一直以为祖大人背后是有人的,不过数年时间过去,下官却没有发现祖大人背后有人。 公爷,下官知道的就是这些。” 和盘托出之后,吴守蔼显得老了十几岁,同时他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以前,一直都有一个重担压在他身上,他害怕有朝一日会事发,害怕朝廷会对他下手。 祖义涛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按察使而已,在浙江这边能够只手遮天,不意味着他能够在整个大明横行无忌。 就连魏国公徐俌也不管说能够在大明横行无忌,就连徐俌也只能在江南这一亩三分地上嚣张。 现在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也得到了张儒的承诺,他一把年纪,也到了该死的时候。早死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张儒听罢点点头,转而看向祖义涛:“祖大人听了这么多隐秘事情,难道就没什么话说?” 祖义涛颓然摇头,而后仰头惨笑:“既然公爷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下官还有什么可说的。下官认罪便是,反正也是死路一条,又何必给别人添麻烦。” 他很聪明,故意在话语中头颅出背后有人,目的无非就是一个,靠着这个秘密,和吴守蔼一样,换取张儒的一个承诺。 都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怎么能不在乎家人的死活。 别看祖义涛平时都装作一副清廉如水的样子,可实际上他到底贪污了多少银子,走私的时候又得到了多少好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他跑过来的橄榄枝张儒却没有接的意思,反而将目光挪到了涂弥身上:“涂将军,本公现在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吴大人的口中可是没有说出半点对你不利的话语,你之前为何如此紧张? 莫非,这祖大人背后的人,便是你涂弥不成!” 涂弥一脸正经:“公爷,末将只是害怕这吴守蔼明知必死无疑,死前胡乱攀咬而已。毕竟末将跟他的关系可不怎么样,他要是攀诬末将,末将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那也是有理说不清的。” 张儒冷笑道:“你这解释可是有些站不住脚啊!本公问你,这走私私盐的事你不知道,走私私铁的事你莫非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指挥使是你涂弥,沿途管卡所有管辖的人都是你的人,没有知府衙门开具的特殊路引,没有你都指挥使衙门开具的通关文书,他们能够畅通无阻的通过那么多管卡?” 是的,张儒一点都不相信涂弥那些站不住脚的话语。 涂弥涨红了脸:“公爷要是不相信末将,现在就可以杀了末将。” 这下换张儒犹豫了,从涂弥的表情看,好像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第八百一十二章:搂草打兔子 亲眼看见一个按察使被飙云骑的人眉头都不皱的砍下来,而始作俑者定国公却依然能够云淡风轻的跟他们分析。 吴守蔼心惊肉跳,涂弥这个上过战场的武将后背发麻。 定国公的心狠手辣他们早有耳闻,但如此暴戾,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涂弥,你说还是不说?不说就算了,说就说。本公不是很有耐心的人,真的。”张儒一脸真挚的看着涂弥道。 涂弥再次败下阵来。 [ 如果说之前他还可以装作听不懂张儒的话,现在他没法装傻了。 毕竟已经死了一个按察使了,他就算是武将出身,张儒能够给他点面子,估计也不多。 “公爷,末将招!”涂弥低头,想了一会道:“末将是因为收了银子,所以才不敢让吴大人继续说下去的。 至于他们运送的是什么东西,末将真的不知道,末将以为是海运而来的一些稀罕物品而已。” 逃税! 如果是海运的稀罕物品,为了躲避关税,的确有人喜欢走私。因为海运带来的巨利让人着迷,而商税,又是张儒捣鼓出来贴补朝廷财政的一大利器。 可以说,那些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一趟出海的收入,得有两成是交给了朝廷的。而他们辛辛苦苦,可能还会在海上死人,得到的利润也不过两成而已。 有些不法商贩便开始铤而走险,他们宁可用一成的收入去贿赂官员,也不愿意交两成的收入给朝廷。 “收了多少?”张儒阴测测的问道。 本来他已经动了杀心的,不过现在涂弥已经交代,他倒是能够安静的听对方解释。 涂弥道:“总计二十五万两白银宝钞,两万两黄金,玉璧有一些,夜明珠也有一些。” 他没有统计,只知道一个大概数目。 张儒冷冷道:“有没有超过这个数?” 说完,竖起一根手指头。 他说的是一百万两,涂弥也看懂了他的手势,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张儒点头道:“好,你的事暂且放一边不说,吴大人,你现在还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唇亡齿寒,吴守蔼自然不可能当面拆台。 他马上回答道:“回公爷,罪官个人认为涂将军应该是不知道咱们运的是什么东西的。祖大人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很多事情都是他亲自安排下去的。下官也是因为是一个文官,这才能够插手绿柳山庄的交易。 涂将军本来跟罪官不和,这一点祖大人是知道的,所以下官认为,涂将军是有可能不知实情的。” 张儒威胁道:“吴守蔼,你可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戴罪之身,为一个敌人说好话,可能会让你自己越陷越深呐!” 吴守蔼举手发誓:“罪官敢发誓罪官所言句句属实。” 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仔细观察涂弥表情的范统也摇了摇头,张儒这才作罢! 他让吴守蔼从地上起来,然后问道:“祖大人堂堂浙江按察使,按理来说不缺银子才对。地方官员贪污一点,朝廷不会大动肝火。 可为什么,为什么就要弄到走私盐铁上面去? 涂弥不知道真实情况,本公可以理解,你吴守蔼难道不知道真实情况?他祖义涛莫非又不明白实际情况?” 吴守蔼道:“公爷,可能跟祖家小公子有关吧!祖大人住在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多半是因为他儿子的缘故。 而且他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么做,而是真的生活无以为继。有几次祖大人甚至向罪官提出借钱,光是从罪官手中借走的银子,就多达二十万两。 祖家公子罪官没有见过,但是祖大人得到的大部分银子,应该是交给了一个叫徐梁的人。 这个徐梁可能跟南京那位有关系,是以祖大人在公爷来杭州的时候让下面的人韬光养晦。只是下官也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绿柳山庄的欧阳断鸿会突然之间发难。” 吴守蔼不清楚,张儒已经心知肚明。 尽管现在还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否有徐俌的影子,他大概也能确认这件事跟魏国公府脱不开干系。 徐梁可不是徐怀远的心腹,而是徐俌的心腹。 这件事有徐梁掺和在中间,就不再是简单的整顿江南官场的问题,而上升到了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问题。 要知道南方的半壁江山可是徐俌的天下,虽然不至于能够跟皇帝一样颐指气使,却也差不得多少了。 如果真的是徐俌在背后主导这一切,以他现在的人手,根本无法撼动徐俌在江南的地位。 哪怕他有福州的十万水师,哪怕他身边带着两千人的宣府老卒。 “先请两位大人下去休息。”张儒面色铁青的对飙云骑道。 随后,他立刻就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奏折送往京城,请求京城调兵十万前来江南,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他怕朱永在中间捣乱,又写了一封信送往宣府和大同两地。 这不是他张文轩一个人的事,如果朱永不肯帮忙,那马璁那边应该能够顾全大局。 写完一封信之后,吹干墨迹,亲自封上封泥,他又写了一封信。 这是一封措辞十分严厉的信,信是写给魏国公徐俌的。 他在信中说:老哥既然主导江南盐铁生意,为何不跟小弟先言语一声,小弟也好让出一条路来。 海运之事可千秋万代,老哥为何顾此失彼? 而今文轩只身南下,已经无路可退,老哥要杀要剐,小弟悉听尊便,只希望老哥能够善待小弟家眷。 小弟若是战死,老哥还是早举反旗为好,免得到时候陛下震怒,坏了老哥谋朝篡位的好事。 想当年初代魏国公****祖徐老公爷何等英明,怎的到了老哥手里,却有了不臣之心呢? 信写完之后,他让人特地将欧阳德厚带人取来的账本和吴守蔼藏起来的长辈全复制了一份,交给了信差。 两封信一前一后送出,但是按照距离,应该是徐俌先收到信。 做完一切,张儒仿佛虚脱了一般,闭上眼睛沉思了很久,才让范统把其他人全部叫过来。 第八百一十三章:一锅端1 几个心腹都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一个个面面相觑。但见他神情紧张,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故而大家都没有先开口。 张儒缓了缓神,语速急促的道:“形势有变,长话短说。现在这么多兄弟在这里,我就坦白说了。 杭州这么多事端,背后的人有可能是金陵那位,所以你们必须要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范统问道:“老大,既然危险,那咱们就尽快走,什么时候动身?” 他俨然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代言人,毕竟在场的这些人里面,除了姜伟之外,他是跟随张儒最长时间的。 张儒摇头道:“不是咱们,而是你们。我不能走,我一旦走,南京那边就会狗急跳墙。你们离开,只要我在,那位暂时不会动手。” “不行,老大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怎能就这么让老大你一个人出老大说的是对的这句话之后,在场的人眼中还是不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当然,更多的是鄙夷。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范统,因为一个女人,已经失去了他的锐气。 随后他的解释,大部分人是没有听进去的,毕竟在这种关头,人都是很容易不冷静。 “行了,也不要为难老范了。”张儒为范统解围道:“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是徐俌的意思还是徐怀远的意思。 如果是徐怀远的意思,徐俌一定会上表请罪,而一旦是徐俌的意思,那他就必然有谋反之心。 有备无患,才能决胜千里之外。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分散回去吧!” 回京,希望在京城。 只要朱佑樘不死,这个天下,没人能够动得了张儒分毫。一旦朱佑樘死了,这些都会变成变数。 例如盘踞京城的保国公,例如,现在在南京经营了好几代人的魏国公。 人心,都是隔着肚皮的,张儒不能看到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希望做自己想做的。 让他就这么退却,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好歹他也是穿越了几百年过来的人,半途而废,不是他的作风。 姜伟和孟傥还是坚决不同意,听懂了范统分析的高隐鹤暂时偃旗息鼓。 几个读书人一直都没有表态,毕竟他们跟随张儒的时间不长,在张儒手下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然,张儒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最多也是在杭州这边闹腾一下,只要搞定了杭州,东南沿海一带其他地方,他肯定会让几个读书人分散带队去的。 第八百一十四章:一锅端2 纠结了好久,最后大家在张儒的严词呵斥下无奈选择离开,毕竟张儒是老大,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唯有姜伟,这个瘸了一条腿的中年人,这个曾经因为身为天门九卫而背叛过张儒的中年人,执拗的选择了留下。 接下来的日子,张儒就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 两千宣府老卒尽数留下,其他飙云骑全部离开。留下宣府老卒是保证张儒安全,范统虽然嘴上说张儒的做法是对的,心中还是十分担心张儒安危的。飙云骑被带走是为了保证范统等人的安全,天知道到底那些人会不会半路埋伏。 &n--bsp; 飙云骑,以一敌百。 二百飙云骑,能硬扛两万军队的进攻。 在战斗力上面,张儒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初,初冬的寒冷让徐俌这个早年在沙场上留了伤的老人感到极为不适,特别是南方的冷不同于北方的干冷,他就是将身子全部裹在裘皮大氅中,也感到寒风能够随时钻进身体里。 徐梁躬身跟在身后,他有些不太明白今日公爷为什么执意要出来走走。 “老了老了,这身子骨也不行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入土了。徐梁啊,你说有一天我死了,这魏国公府做主的人,是怀远好些,还是鹏举好些?”徐俌看似是在跟徐梁闲聊,很随意的问道。 这话听到徐梁耳中,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他心中一喜:难道公爷改了主意了? 不过他还是怀着几分小心,有进有退的回道:“公爷,小的只是一个家将,哪里知道这些。想必公爷心中早已有了定论,这种事,小的可不敢乱说。” 徐俌呵呵一笑:“你啊你啊,总是改不了小心谨慎的性子。如若不然,只怕现在怎么的也得是个四品武官咯! 我也不是问你意见,只是想听听别人是不是有好的想法而已。” 徐梁依然道:“末将不敢妄议。” 徐俌叹了口气,轻轻摆手:“罢了罢了,你既然不想说,便不说了。对了,你看我这老糊涂,都快忘了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徐梁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二十八年,从成化八年开始至今,已经有二十八年了。” 徐俌感慨道:“唔二十八年了啊,这世间过得可真快。想当年看到你的时候,你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拿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嘞!一晃眼过去,你已经过了不惑之龄了。这些年你在国公府,也算是任劳任怨了,可曾怨过我不让你继续待在军中?” 徐梁用力摇头:“不曾,只是有些不解。” 徐俌在他心中,不仅仅是一个国公,不仅仅是顶头上司,更是如同父亲一般的人物。 当年徐梁不过是一个因为没有吃的、父母双亡而不得不加入边军的小卒子。因缘际会之下才认识了徐俌,才有了他的今天。 他对徐俌,心里没有怨怼,只有感激。 徐俌笑道:“你这些不解啊,困惑了你不少年头了。我一直都不跟你解释,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够问我。 不过你这能忍的性子,也够可以的,一直忍着不问,一直忍着不问,渐渐的,我就忘了。 你性子深沉,为人精明,在军中的确不太合适。而且你用兵跟我用兵不同,你喜欢兵行险招,不顾自身实力的兵行险招,有时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就是自取灭亡。 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在我心中你跟我的孩子没有两样。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问你该选谁当继承人为好的原因之一。” 像徐梁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喜欢兵行险招,弄好了,能够流芳千古,弄不好,就会遗臭万年。 徐俌这么做,等于变相的救了徐梁的命。 徐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末将多谢公爷。” 徐俌没有扶起他,而是淡淡道:“好了,别惺惺作态了。你真心感谢我的话,就不会瞒着我做那么多事了。 上次的事,你难道没有长点记性? 张儒是什么人?那是当今圣上的兄弟,纵古观今,你看过哪个皇帝有兄弟一般的外人? 当今圣上仁厚,可不是一个昏君,他不可能轻易信任一个没有能力的人。 事实上这些年张儒的能力你们也看到了,整个大明的老百姓都看到了。 从弘治十一年开始,我大明再无所谓灾年。虽然商贾对张儒颇有怨言,但是真正天灾到来,又有哪个巨商富贾不是出银子出粮食的? 能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张儒的出现,没有他,就没有大明的今日。 朝中文人士大夫对他攻讦归攻讦,除了几个别有用心的人之外,又有哪一个攻讦的是张儒谋反? 怀远要当这个魏国公,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一直不肯松口?不是因为我不相信怀远,不是因为怀远比鹏举要差,而是当年张儒来南京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鹏举,便说了一句好一番国公气派。 张儒的意思,难道不是当今圣上的意思? 魏国公总镇南京,这是永乐皇帝说出来的话,可不意味着我徐家真的就能够做到当东南这一带的土皇帝。 怀远的心有多大,我这个当爹的最清楚,但是他的心大归心大,我活着一日,他便不敢造次。 偏偏,偏偏你这个我最信任的人,成了怀远的鹰犬走狗,你说,你这是对得起我吗?” 徐俌突然之间变幻的口风,让徐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知道,自己瞒着徐俌做的事,徐俌已经全部知道了。 他想要反驳,想要解释,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徐俌对他不错,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而自己却让他伤心了,徐梁感觉自己甚至对不起这个徐姓。 “你自己看吧!”一封信从徐俌手中飘落,徐梁连忙捡起来查看。 信上,是张儒措辞严厉的问责之语,虽然他一口一个徐老哥,但是说出来的话,俨然已经将徐俌当成了一切的幕后主使。 第八百一十五章:一锅端3 看着看着,徐梁的冷汗就下来了,这完全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至于他是死是活,张儒可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徐俌冷冷道:“你跟着怀远玩一些见不得人的把戏,要银子,没问题。我是魏国公,在南京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有点面子,只要不是太出格,我可以保你们。 可现在你看看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一个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一个按察使,一个都指挥使,全部被你们拿下了。 贩卖私盐,贩卖私铁,你们这是要把老夫放在火上烤,是要让整个魏国公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祖宗的基业若是毁在我徐俌手中,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现在张文轩的人全部离开了江南,他一个人带着两千宣府老卒在杭州府等着。 他在等老夫的一个态度,到底是六亲不认把怀远的人头给他送过去,还是纵容儿子胡闹,把他的人头给摘下来。” 他现在是真的很生气,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到头来却是让他背负罪名的两个人。 而且张儒那边还必须要给一个交代,不说他没有谋逆之心,就是他有谋逆之心,之前跟张儒称兄道弟现在如果落井下石,难免会为人耻笑。 张儒的家眷还在国公府,暂时来看,他的家眷倒是没有别的特殊反应。 本来他等的是徐梁的一个交代,但是收到信件已经两天了,徐梁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这才让他萌生了敲打徐梁的想法。 徐梁被徐俌说得无地自容,以前在军中的时候他就擅长使用阴谋诡计,而到了魏国公府,很早就看出徐怀远有想法问鼎国公之位,他自然得曲意逢迎才是。 谁都不愿意甘心做一个国公府的管家,谁都希望自己能够建功立业成为达官贵人,徐梁也不例外。 只是他在帮助徐怀远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有徐俌所说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甚至不知道张儒为什么一心要整顿江南官场,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查贪腐案而已。 直到盐铁生意露馅,他的人一个个被抓了,他才感到着急。 现在,跪在徐俌面前,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怀远那逆子现在到底在何处!”徐俌暴喝道。 徐梁战战兢兢的道:“公爷,末将错了,末将知错了!请公爷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求公爷给末将一个机会。” 徐俌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不愿意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就不是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而是把你捆起来送到杭州府那边去了。说吧!你和怀远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怀远又在什么地方。” 徐梁这才断断续续的把自己跟徐怀远如何勾搭上,又如何疯狂敛财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徐梁在上次张儒去福州的时候就已经跟徐怀远沆瀣一气了,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有露出太多端倪,所以也没人看得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后张儒在福州大兴土木,不仅弄出一个福州水师,还将大明闭关百年的海运事业搞得风生水起。一年的海运带来的收入,竟然抵得上大明十年税负。 这让徐怀远看到了生财之道,徐梁自然也不蠢,同样看到了海运中能够带来的巨额利润。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徐怀远许诺自己当上国公之后让徐梁掌控三卫人马,成为南方首屈一指的巨擘。徐梁则对徐怀远承诺会竭尽全力扶他上位,并且开始在暗中张罗势力。 之所以会运盐铁,是因为徐俌几年前某一次在公共场合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我这个位置,将来是鹏举的。 这句话,让本来还心怀希望的徐怀远彻底伤心了。 他没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父亲却依然看不起自己。 都是一个娘生的,大哥都已经死了,老爹却宁可把位置传给侄儿也不传给自己,这让本来性格就偏激的徐怀远决定铤而走险。 按照徐梁的说法,一开始他是不同意铤而走险的,后来徐怀远威胁他说要把所有真相全部告诉徐俌,他这才就范。 走私盐铁是需要人的,而且这是朝廷明令禁止走私的东西,一般人都不敢动。 正好徐梁手下有一个人派上了用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祖义涛的儿子祖兴国。 祖兴国烂赌,一点都对不起他老爹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某日正好在徐怀远名下的产业欠下二十万两银子的债务,在被揍的时候无意中说出来自己的父亲是祖义涛之后,徐梁的歪心思就上来了。 一个省的按察使,权力是相当大的,虽然有都指挥使和布政使两个人制衡,但是只要运作得好,一个按察使完全有可能完全掌控一个省。 一番密谋之后,祖义涛被逼无奈写了一篇足以让他抄家灭族的檄文。这东西到了徐梁手中之后,祖义涛便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徐梁死,祖义涛也必死无疑。 徐梁飞黄腾达,祖义涛自然也少不了好处。 更重要的是,聪明的徐梁还把祖兴国带在身边,甚至还让祖兴国把他送给对方的侍女给搞大了肚子。 这下,祖义涛的七寸算是彻底的被掐住了。 然后就是一点点腐蚀吴守蔼跟涂弥,吴守蔼还好一点,南京魏国公府的名头让他畏惧,同意同流合污,但是他并不知道走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为徐梁十分狡猾的把具体的走私事务交给了绿柳山庄的欧阳断鸿,欧阳断鸿至死都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徐梁,他还一直以为是祖义涛。 几年安安稳稳的过去了,徐怀远手中掌握了不少资源,但他一直都按兵不动,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这忤逆子不止一次产生过废掉父亲自己上位的想法,但是每次都被徐梁给制止了。 他所谓的势力,全部都掌控在徐梁手中,就算他想,只要徐梁不答应,他也是有心无力的。 直到张儒南行,这一趟,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让徐怀远有些狗急跳墙。 于是,便有了江湖人暗杀,又有了浙江那边的人招供,再有了张儒写给徐俌的信。 第八百一十六章:胖了 半个月过去了,魏国公府没有半点动静,张儒依然耐心的等待着。 ?· 这日,正在院子里面一个人对着一个棋枰玩游戏的张儒正凝神以待,阴煞突然跑了进来:“公爷,门外有四人求见,说是公爷故人。” 张儒微微皱眉,沉吟道:“姓甚名谁?” 这个时候,有人找上门来,来者不善,张儒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 那飙云骑道:“回公爷,对方不愿言明,只说是公爷的故友,公爷愿意见,便见,不愿意见,卑职通禀一声之后,他们便走。” 还挺有个性,看来不是徐俌派来的人。张儒心中唾骂道,行,那我就见见你,看你是长了三个头还是六条手臂。 想到此处,他对飙云骑道:“行,让他们进来吧!” 没多会,经过一番严格搜身之后,有几个人出现在张儒面前。 看到为首一人,张儒顿时红了眼眶。 这岂止是故人,这完全就是自己的亲人呐!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帮兄弟和朱佑樘之外,只有有数的几人能够让他当亲人看待。 家眷自然是亲人了,另有一个范无咎,那是自己当伯父看待的,还有无相和尚也勉强能够称得上,毕竟江采薇和苏七七都叫他无相爷爷。 ?· 还有一个,便是眼前的为首之人。 中年人长须灰发,面容俊逸非凡,走路的姿势都极有气势。 “师父!”张儒喊了一声,整个人定在原处没有动弹,双脚好像灌了铅一般难受。 崔克己看到张儒之后也是百感交集,他的身材有些发福了,相貌依然俊逸,但是眸子中却多了一抹沧桑。 福州那一次,让师徒二人的关系陷入了冰河期,尽管之后张儒想了很多办法想修复彼此之间的关系,崔克己却像一个没了斗志的人一样每日只知借酒浇愁。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很长时间,崔克己才渐渐走出阴霾。 然后,他就在福州不肯回去了。 福州百姓日益富裕,这让崔克己感慨良多,他不知道当初奉命阻止张儒到底是对是错。 难道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起来,让大明的国力强盛起来,也是一种错误?可是如果这不是一种错误的话,难道圣上的话才是错的? 第一次,崔克己对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感到疑惑;第一次,他开始质疑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到底孰轻孰重。 ?·? 往后每一年张儒派人捎去的东西,已经福州水师的孝敬,崔克己都毫不犹豫的收下了。但是依然不愿意给那个每个月都会给自己写一封情真意切的信的徒弟回信。 他不是没有原谅张儒,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徒弟。 这一次,他愿意带着天门九卫中其他几人来,是因为听说了杭州府这边发生的事。 这些年他一直都有愧疚,甚至在张儒发动第三次大同之战的时候,他都想过要去前线帮助徒弟。 后来要不是陈广劝说说张儒麾下精兵良将无数,根本不需要人帮助,而且你去了可能还会让老大担心。崔克己这才作罢,没有继续坚持前往大同前线。 张儒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温热的眼泪落在崔克己的肩膀上,透过厚厚的衣服,侵入皮肉。 崔克己轻轻推开张儒,用粗糙的手擦了擦他的眼泪:“臭小子,还是这么不争气,师父还没死呢,就掉猫尿了。” 张儒抽噎道:“实在是太久没见到师父了,甚是想念。师父,你们怎么过来了。” 崔克己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鸷:“呵呵,这不是看你在杭州这边享清福嘛!咱们几个兄弟在福州过得也不是很舒坦,就打算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师父,你不用这样的。”张儒哪里会不知道崔克己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师父是个极为护短的人,这次师父过来,肯定是知道自己有难了。 崔克己笑道:“你是我徒弟,不管你是定边侯,还是定国公,哪怕将来陛下给你一个定西王,你也是我崔克己的徒弟。 管他魏国公还是保国公,敢欺负我徒弟,就是豁出去这条命,老子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不是。 文轩,你记住,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受了委屈,谁嫌弃你,师父都不会嫌弃你。师父已经错过一次了,不会再错第二次。” 张儒强笑道:“师父,往事就不用再提了,你们先回去,这杭州府现在是个是非之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丧命的危险。” 崔克己乜眼看着张儒道:“怎么着,是瞧不起你师父不是?小崽子,当年你在四九城外面的护城河里洗冷水澡的时候,可是老子无数次把你从水底下捞上来的。 啊,现在翅膀硬了,连师父也看不起了,看来我还真小看了你嘛!” 面对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师父,张儒真是百口莫辩。 知道让他们离开已经不太可能了,张儒十分无奈的道:“好吧!师父盛情,徒儿虽然受之有愧,但却之不恭。” 吴光笑道:“好了,文轩,别说那么多了,先给我们安排个落脚地吧!” 杭州府这边基本上都被张儒的人给控制了,就是不知道杭州这边的卫所官兵,是不是能够听他的调遣。 至少涂弥被拿下之后,暂时那些卫所官兵还没有太大的动作。 安排这几个人还不需要动用军中营房,知府衙门这边就有足够的房间。 处理公务的事他交给几个读书人去了,现在读书人离开了,李明海就暂时当起了杭州府的知府。 他一个白丁,能够像知府大人一样审案,还让老百姓叫青天大老爷,都是托张儒的福。 不过李明海这也是无奈之举,没有办法才做,相较而言,他更喜欢治病救人,让人叫他一声神医。 天门九卫的几个人来了之后,姜伟相对来说就轻松了许多,哪怕是张儒睡觉的时候,他的门外也会有两个人。 跟师父说了好多次,但是师父根本没听见,还晃动着他那比以前肥硕了不少的手掌作势要打张儒。 最后,张儒还是拗不过他,只能听之任之。 第八百一十七章:信差到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等待中的时间是最为煎熬的。 清晨的阳光从云朵中冒出来,金光四射,气温不高,无法将有些蔫了的杂草叶子上的寒霜快速晒干。 刺骨的潮寒,让许多身子骨受不了这种天气的老头老太太一个个窝在家里围着火炉烤火。 这也是在弘治年才有这等光景,要是在成化年,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冻毙在路边。 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骑手胡须上还挂着霜,他双目有些无神,胸膛剧烈起伏,一看就知道是连夜赶路。 在这样的天气连夜赶路,是一件十分吃亏的事。有些命好的成功送信之后大病一场,命不好的送一封信可能会一命呜呼。 胯下的战马还是在前一个驿站换的,那被吵醒的驿卒一开始还满脸不情愿,骂骂咧咧的。在看到骑手手里的牌子之后才带着一后背的冷汗跑去牵马。 杭州城就在眼前,骑手挥舞鞭子的手不由又加了几分力道。 数百里疾驰,还是连夜出发,他的身子骨壮硕也有些受不了了。 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快点到达杭州城,要么就是让阳光驱散身上的阴霾,要么就是好好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一个好觉。 当然,被窝里若是能够多出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他是半点不在乎的。 “什么人!”这一趟注定不太平,骑手的马在城门口被拦住。 “我乃魏国公府信差,有急事要面禀定国公,还请几位兄弟行个方便。”骑手神态不算倨傲,不过为了赶时间,他并没有下马。 几个守城小卒,自然不敢拦着上差的道路,几人卑微的躬下身子,放行通过。 在知府衙门里每天跟师父下下棋,输了棋的师父偶尔会有些小孩子心性的垂怜一下已经身为国公的张儒。 日子倒是过得惬意,只不过心中有心事的张儒,暂时还放不下那么多。 崔克己也知道这一点,每天变着法让他开心。 “报!公爷,有南京信使求见。”还是那个迎接崔克己的飙云骑。 手里捻着白棋举棋不定的张儒听到这话,把棋子往棋枰上随意一丢:“让他进来。” 崔克己正盯着棋枰看,半晌之后蓦然发现,这白子好死不死落下的位置,正好是关键地方,自己被人屠了一条大龙。 信使很疲倦,但是任务没有完成,他现在暂时还不能休息。 不要小看了这些送信的信使,一般人是没有资格充当信使的。只有军中最为精锐之士,才有资格充当信使一职。 和平年代不见得能够体现这些信使的价值,但是一旦是战争年代,一个出色的信使,能够主导一场战争的成败。 还好飙云骑的人算是比较有人性的,看他面色铁青、嘴唇发白,很快便有人送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刚喝完,就有人出来了。 成功进入知府衙门的后衙,身体里多了一点暖流的信使并没有放松,他不知道公爷在信上写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这次不成功,自己有可能会死。 “卑下见过公爷。”那信使一上来就给张儒行礼。 张儒直截了当的道:“徐老哥让你送信?信呢?” 此时的他,在乎的不是信使的态度,而是徐俌在信中的态度。 信使没说二话,直接从怀里把已经有些褶皱但是火漆完好的信双手递到了张儒手中。 张儒火急火燎的撕开封皮,展开信件开始看起来。 “文轩贤弟,见信如唔! 老哥哥得知杭州之事竟是家中逆子所为,倍感惭愧,然山高路远,老哥哥只好写信跟文轩解释一二。 怀远所为之事,老哥一概不知。 其中之事,乃徐梁撺掇,而今二人及其党羽已然归案,老哥已命金陵卫率人押送前往杭州。 三日之内,文轩便可看到老哥诚意。 文轩的家眷在府中都还安好,原谅老哥不曾告诉她们实情。 老哥收回那句让你放怀远一条生路的话,证据确凿,只要他签字画押,要杀要剐,文轩你说了算。 待杭州事了,你我兄弟二人再把酒言欢。” 这就是信件里面的所有内容。 徐俌写信给张儒,只是为了解释,而且他还收回了那句话。 这用意,倒是让张儒感到十分诧异。 见他怔在当场,那信使一阵紧张,心想不会是公爷在信里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吧! 现在他就在这里,就算徐俌说了什么话,他也只能承受张儒的怒火。 崔克己同样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马上对飙云骑吩咐说让他们先带着信使离开,直到那个信使的动作惊醒张儒,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张儒并未阻止信使离开,而是将信件放在石桌上:“师父,这徐俌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克己揶揄道:“文轩啊,师父现在是真的老了,你竟然能够跟南京魏国公称兄道弟,师父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个本事。” 张儒苦着脸道:“我的好师父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开徒儿的玩笑哦。” 崔克己道:“信的内容明摆着了,这杭州府的额事,很快就会有一个结局。既然徐俌已经把徐梁和徐怀远捉拿归案,那到时候你只要按照大明律来办就行了。 至于徐俌故意在信上说收回那句话,无非就是让你看在他这么配合的份上给他儿子留一条活路。 他不管自己的儿子是残了还是傻了,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师父的话,让张儒茅塞顿开。 他欣喜若狂的道:“好一个狡猾如狐的徐俌,竟然跟我玩这一招。师父,那徐怀远,我到底是放一马,还是不放?” 崔克己无所谓的道:“那得看你自己想法了,你想放的话,放了也无伤大雅,没了徐梁,徐怀远就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你要是不想放,杀了徐怀远,徐俌也不至于在明面上说什么。” 考虑到跟魏国公府的关系,张儒还是决定要放过徐怀远。 毕竟将来就算自己不在江南地面上办案,手下那些人,也总是需要魏国公府配合的。 第八百一十八章:密审 三天之后,囚车如期而至。 徐怀远早已没了那翩翩佳公子的姿态,如今的他,身上戴着重枷。头上发髻早已乱了,如同鸟窝一般,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邱府,上面满是污渍。 很难想象,这位曾经是权压江南的魏国公府的二公子。 姜伟指着徐怀远哈哈大笑:“呦呦呦,这是徐二公子吗?哎呀,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这般狼狈模样了。” 不过这讽刺之语,在刚说完之后就遭到了张儒的白眼。 &n< bsp; 如果不是张儒阻止,他可能会不吝嘲讽之语。 就是因为徐怀远在这江南一带搞风搞雨,才会闹得那么多兄弟全部离开,才会让张儒陷入险境。 他现在可算是完全放心了,既然徐俌都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给押送到了杭州,那就证明,这一切并不是徐俌弄出来的。 否则他们这一行人就是战斗力再强悍,也架不住人家人多,人家想让你死,简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 徐梁抬头,看着张儒大声道:“公爷,这一切跟公子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给公爷带来了不便和麻烦,请公爷降罪。” 一来就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也算是徐梁对徐俌的一种另类的报答。既然已经无法成事,那总要有个人出来承担责任的。这个人如果是徐怀远,他对不起徐俌多年的养育之恩。 所以,这个人只能是徐梁。 不得不说,徐俌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主动把徐怀远给送到了杭州中这边,这样一来,张儒就是有心要徐怀远的脑袋祭奠自己那些死去的兄弟,也驳不了徐俌的面子。 人老哥都把人给你送过来了,算得上是大公无私了,难道你还能杀了我儿子? 张儒笑了笑,挥手示意宣府老卒将看热闹的老百姓格开,然后慢慢走向徐梁。 在徐梁的牢笼面前站定,他瞥了一眼就像失去了魂魄一样的徐怀远,淡淡道:“也算徐老哥没有看错你,这个时候敢当这个出头鸟,你的决心不小啊!” 徐梁惨然一笑:“公爷说笑了,虽然二公子的确对公爷有不小的敌意,但是二公子在这江南的根基并不深厚。 往日办事,都是末将在帮公爷处理,所以在这一方面,徐梁比二公子要在行。 徐梁野心大,如果不是遇上公爷,可能早已成事了。现在既然已经落败,徐梁只有俯首。 家人,我家公爷已经答应替我照顾,也不枉我来这世间一遭。” 将生死置之度外,徐梁现在看得很开,因为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 能用自己一条贱命换取自己家人的性命,能够换取徐怀远的性命,对他来说,意义远比活着要大很多。 张儒伸手帮徐梁把散落在脸上的乱发整理了一下,拍了拍手掌走向徐怀远:“怀远,怎的叔父来了,你连人都不会叫啊!” 徐怀远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地上,压根就没理会张儒的奚落。 张儒又自顾自的道:“也罢,也罢,你败在叔父手中,也不算见不得人的事。” 徐怀远依然没有反应,张儒也觉得继续说下去没意思了,便让人把徐怀远和徐梁押入杭州府大牢。 这牢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般犯罪的人住的只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牢房,潮湿、阴冷是这种牢房的特征。 而像徐怀远和徐梁这种身份尊贵的犯人,自然是不能住在那种地方的。 如果让他们住在那里,只怕不用用刑,两人就得被里面的气味给熏晕去。 为了防止他们逃跑,特殊牢房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宣府老卒围住,两人身上还套有铁链,想要逃离,完全没有可能。 姜伟在从牢房回来之后问张儒:“老大,这徐二公子跟徐梁该如何处置?” 张儒道:“徐怀远暂时还不好处置,徐俌既然把人交给我了,那肯定是不希望自己儿子死在我手里的。 对他,我们可以用刑,可以逼供,可以殴打,就是不能让他死。 至于徐梁,那完全就是徐俌选出来的一个傀儡,而且,他跟徐怀远正好相反,他必须要死。 他不死,徐怀远就不能活。” “老大的意思是?”姜伟迟疑问道。 张儒道:“折磨徐怀远,最好是让他丧失所有斗志,但是不要把他弄残了或者弄死了。至于徐梁,让他招供之后,给他一个痛快吧! 朝廷那边也需要一个交代,奏折的话我亲自写,陛下会信我。” 姜伟道:“这有些不好吧!放过徐怀远,就等于在江南埋下一颗不安分的棋子,对老大将来要做的事,有些不利啊!” 张儒笑了笑:“老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以后到底要做什么,你那里会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 等江南的事情了了之后,我要回京好好陪陪家人。至于你们,可能还要辛苦一番才是。那几个读书人都是难得的人才,品行不说,办事能力还是有的。 以后这江南官场交给他们几个肃清,问题绝对不会太大。 等真正肃清江南官场之后,也到了我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到那个时候,我还关心什么国家大事?” 姜伟惊道:“老大的意思是” 张儒叹了口气:“暂时你知道就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审问的过程我不问,我只需要一个结果。还有,今天跟你说的这些,暂时不要跟别人说,我不想太多人知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姜伟满怀心事的离开,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老大一直以来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尽快退出这污浊的朝堂而已。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他并非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王周比他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只不过王周也拗不过张儒,只好委屈的去辽东那苦寒之地当一个实权总兵。 对老大交代的事,他们这些人向来都是不会打折扣的,不管是王周在辽东,还是范统在京城,抑或是姜伟在牢中。 第八百二十章:徐怀远的小心思 谈话的内容几人守口如瓶,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反倒是张儒,经过一番谈话和安排之后,显得憔悴了不少,第二天都不是骑马离开,而是特意坐了马车。 行至半途,徐怀远突然对负责看守他的阴煞和阳和提出要见张儒。队伍里南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也做不得主,便去找张儒请示。 “你们说,徐怀远突然提出要见我?”张儒也大感意外。 按理来说,徐怀远此时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才对,那种非人的折磨,别说是一个意志力不坚定& 的贵公子,就是每天在苦水里泡着的丘八,恐怕也受不了。 “行,你让他过来。”思忖了一下,觉得徐怀远也不是什么大隐患,张儒很痛快的对那宣府老卒说了一句。 随后,徐怀远就到了张儒身边。 张儒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道:“小侄儿要见叔父,是不是有要事?叔父时间宝贵,可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如果是以往,徐怀远只怕已经跳起来了。 张儒比他年纪还要小,竟然一口一个叔父自称,这绝对不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能够受得了的。 但是今天,徐怀远的表现十分奇怪,他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恭恭敬敬的对张儒鞠了一躬:“叔父教训得是,是侄儿鲁莽了。” 还道是他被姜伟折磨得太惨,张儒也没在意,淡淡道:“说吧,我听着呢!” 接下来徐怀远的话让张儒大跌眼镜,他把自己之前的想法彻底打消,重新给徐怀远有了一个定位。 他竟然说:“叔父可否放怀远一条生路?这般回到金陵,父亲得打死我不可。怀远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给叔父添乱,只要叔父不计较过往,怀远可以完全消失在叔父视线之中。” 张儒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不行!我答应过你父亲必须把你安全送回金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没事么! 到时候徐老哥真的要揍你的话,有我这个当叔父的劝着,想必也不会伤筋动骨。” 徐怀远眼中闪过一抹害怕的神色:“叔父,算怀远求您了。” 他如此低声下气,不过是为了逃离魏国公府,逃离自己父亲的掌控。 至于他是不是有其他什么不恰当的想法,那就不是外人能够知道的事情了。 张儒道:“求我也没用,你如果说让我给你求情,那不是问题,让我给你找姑娘也不是问题,甚至让我帮你谋划点生意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便是你绝对不能够离开徐老哥的视线范围。 怀远啊,不是叔父针对你,实在是你之前在杭州做的事实在太让叔父憎恶了。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用,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至于回到金陵之后徐老哥会怎么对你,那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顶多就是不让徐老哥打死你而已,更何况徐老哥也舍不得打死你不是。” 见张儒铁了心不给机会,徐怀远无奈,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身上的疤痕并不能真正让一个人长记性,他的确存了别的心思。只可惜,张儒并没有给他实行自己心中计划的机会。 如果是徐梁在这里还好些,毕竟徐梁的脑子比徐怀远要好用很多,至少徐梁绝对不会认为一句轻飘飘的叔父便能让张儒忘掉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 队伍继续前行,在两天之后到达金陵。 这次没有张儒刚到南京的时候那种盛大场景,来接的只有徐俌和一个陌生中年人。 想必出了这档子事,徐俌也没脸再大张旗鼓的召集应天府的大小官员前来接张儒了。 一看到张儒,徐俌就惺惺作态的要往地上跪,嘴里还说着:“文轩,老哥哥对不住你啊!” 张儒怎么能让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下跪,一个箭步窜过去就扶住了徐俌的手臂:“老哥何必自责,儿孙之事,岂是父母能知的。” 徐俌老泪纵横:“是老哥教子无方,不然文轩你也不会在杭州受那种苦了。” 张儒抓着徐俌的肩膀,不让他往下沉,笑道:“老哥,你看文轩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不用太过自责,小侄儿我也教训过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的人以后在江南官场上,还得老哥多加照顾才是啊!” 徐俌等的就是他提出条件,不然他一把年纪了,何必又是哭又是闹的。无非就是等张儒开出条件之后,他看条件是不是可行,然后再来决定自己怎么给张儒一个交代而已。 好在张儒提出来的条件并不是太苛刻,就算他不说,那几个读书人以及他们以后挖掘出来的有潜力的年轻人,在江南官场上都会得到魏国公府的照顾。 当然,这照顾也只是正规照顾,不会有任何特殊照顾。 徐俌拍着胸脯道:“老弟放心,只要老哥活着一日,那些人在江南就不会吃亏。” 张儒对姜伟招了招手,然后姜伟就抓着徐怀远过来了。 一看到儿子,徐俌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三下两下把徐怀远放翻在地:“逆子,今天老子打死你!” 一开始,张儒并没有拦着的打算,虽然徐怀远在杭州的时候吃尽了苦头,但是那种苦头,并不足以把飙云骑死去的几个兄弟的生命换回来。 徐怀远被打得满脸是血,呼吸渐渐弱了之后,张儒这才拦住徐俌:“好了好了,老哥,他也受到教育了,不要太狠了。” 徐俌心中咒骂:真正狠的人是你才对,老子打了半天,就等着你出面制止,你小子倒是沉得住气,再晚一点,老子不得成杀子凶手了。 当然,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就算心里有些不高兴,也绝对不会表现在脸上。 “大哥,出来帮个忙。”张儒尴尬的笑了笑,朝队伍里面喊了一声,然后李明海就命人抬着徐怀远下去治疗了。 徐俌皮笑肉不笑的拉着张儒虚寒紊乱,假惺惺的道:“文轩这次在金陵可要好好玩一玩才行。” 第八百二十一章:君子之约1 身份地位越是高,眼光就会变得越高,所以在张儒和徐俌这种人之间,很难说存在什么真正的情感。 彼此之间更多的,是利益的纠葛。 因为徐怀远的事,徐俌是心力交瘁,张儒也被弄得头脑发晕。现在徐怀远一党全部被捉拿归案,徐俌心里却有了疙瘩。 怎么说徐怀远也是他儿子。 疙瘩不大,一点点而已。 毕竟儿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能够活着回{ 来已经殊为不易。 虚与委蛇的寒暄客套,很快便失去了本来应该有的含义,一阵沉默,两人不觉之中已经回到了魏国公府。 依然是那么富丽堂皇,依然是那么庄严肃穆,魏国公府在应天就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 “进去吧,家人已经备好了饭食,你舟车劳顿,随便吃点。等晚上,老哥再给你办接风宴。”徐俌拍了拍张儒的臂膀,率先朝里走去。 张儒叹了口气,看着徐俌的背影渐行渐远,良久,才跟上去。 有些改变,无法预料,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在金陵暂住一段时间?还是回京?”席间徐俌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张儒嘴巴里塞满了食物,待咽下才道:“得在魏国公府盘桓数日,还望老哥不要嫌弃。” 徐俌道:“无所谓,反正府上多余的房间有的是,文轩只要愿意,就是住个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就怕到时候圣上甚是想念,怪罪于愚兄。” 张儒笑了笑,转移话题:“老哥这菜不错啊!敢问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他知道现在徐俌心中肯定是十分纠结的,因为他下了魏国公府的面子,徐俌就算是自己想要让他留下,也不能主动把这个话说出来。 当着别人的面客套归客套,现在都是自己人,已经没有客套的必要了。 在这个时候转移话题,缓解尴尬,至少不让相互之间变得难堪。 徐俌面色一变,笑道:“老弟可是真慧眼识珠啊!这做菜的厨子是愚兄专程从湖南那边请过来的。府上的人都嫌弃他做菜口味太重,没几个爱吃他做的菜,唯有愚兄对他做的菜是赞不绝口。” 张儒也道:“英雄惜英雄嘛!这菜味道真的不错,香、辣,味道正宗。” 他前世是湖南那边的人,自然喜欢吃湖南菜。辣椒这种原产于拉丁美洲的热带作物,因为大明放开海禁之后有船队到达那边,将种子给带过来了。 之后,便成了湖南人的最爱。 从菜色和味道来看,这个被徐俌请来的厨子口味还不是太重,要知道张儒前世可是一个人消灭过两大份超辣小龙虾的主。 当然,他的主子是徐俌,不是张儒,自然要逢迎的便是徐俌的口味。 见张儒不停的往嘴里塞着食物,额头和鼻尖已经微微见汗,徐俌老怀大慰:“还以为这辈子江浙之地不会有人了解老夫的口味,没想到文轩你竟然也喜欢吃这种口味的菜。不错,不错。如果文轩喜欢的话,这厨子,愚兄可以让你带回京城。” 张儒一边吃着一边摆手:“不用不用,君子不夺人所爱,小弟怎能把厨子带走呢!再说了,小弟可是要在老哥府上叨扰几日的,这几日饱了口福,到时候小弟自会派人前往湖南找好厨子。” 满足口腹之欲,向来就是人的本能。 既然这厨子是徐俌喜欢的,他自然不好说把人带走。 加之徐怀远的事让二人心中有点小疙瘩,他更不会如此不识大体。 徐俌也没强求,而是随意的问了一句:“不知文轩今夜可有安排?如若没有的话,老哥可是得兑现诺言才是。” 张儒苦笑道:“老哥您又不是不知道文轩家眷在此处,两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今夜文轩可不敢出去乱来。” 徐俌笑骂道:“瞧你那点胆子,你可是大明堂堂的定国公,缘何还畏惧两个妇人。这惧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 张儒可怜巴巴的道:“没办法,谁让小弟中了她俩的毒呢!这天底下漂亮姑娘随处都是,可真要诓骗一两个回家给你生孩子洗衣做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就像那皇位很好,大家都心驰神往,可真正能够当上皇帝的有几个? 别说是一般人了,就像是你我二人这种身居高位的存在,只怕也不太敢妄想那个位置不是。 偶尔她们不在的时候偷偷腥没问题,可当着她们俩的面玩这种套路,文轩还是不敢的。 就像觊觎皇位的人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想想也没问题,千万不能让人给知道了,更不能随便去做。” 徐俌见他话中有话,摸着胡须道:“这话倒是有道理,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强求也没用。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个能耐身居高位的,那些贩夫走卒,又有哪一个不想如你我二人一般天天喝着小酒。 有的人说命运不公,有的人说生不逢时,可是就算真的生逢乱世,能够活着胜利到最后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老哥在这一点上是看的很明白的,是自己的,一点都不能少,不是自己的啊,一点都不能要。 有些东西,拿了,也爹有命花才行。” 张儒举起酒杯:“老哥,这次,文轩多有得罪,还请老哥不要介意。文轩并非为一己之私,只能得罪了。” 徐俌呵呵一笑:“无妨无妨。”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手却没有去拿酒杯。 看样子,老家伙心里还是有点生气的。 这种生气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没有到退给张儒使绊子的地步,只是让他单纯的觉得自己跟张儒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而已。 要知道那封措辞严厉的信里面,张儒说的有些话,可是很不客气的。 张儒一口将杯中酒水喝干,又倒了一杯:“老哥若是不肯原谅,文轩就只有继续喝下去了。” 不等徐俌说话,他又仰脖子喝了一杯。 当第五杯酒水倒满的时候,徐俌眼中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第八百二十二章:君子之约2 其实真正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无非就是徐俌养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个儿子又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很不巧的在这个时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张儒来到江南说要整顿江南官场。彼此之间的利益冲突,让徐怀远对张儒恨之入骨。再加上之前因为开海禁的事,徐怀远和张儒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作为父亲,儿子再不成器,他可以教训,总不能交给别人来教训不是。 可这次儿子犯下的错,却不得不让徐俌这个在江南只手遮天的魏国公眼巴巴的把儿子送给张儒一个外人来教训。 这,就是徐俌心中最大的芥蒂。 “文轩能叫老哥一声哥,那就是在心里把老哥当成自己人。怀远的事,是小弟太急躁了,不然可能不会如此。 老哥还得见谅才是,怀远的野心若是不彻底根除,这江南官场将永无宁日。一个国公的儿子的身份,能够做很多事。”张儒十分真挚的看着徐俌说。 他也算是将自己想说的都说了,至于徐俌能不能动容,那是徐俌的事,他管不着那么多。 良久,徐俌终于释怀的叹了口气:“文轩说的这些,愚兄又何尝不知,只是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被人折磨得连人都不敢见了,愚兄这心里的坎儿,一时半会过不去啊!” 张儒再次道:“对不住!” 徐俌摇头苦笑:“没什么对不住的,你做得对,只是老哥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而已。是老哥有点小心眼了,怀远心中野心不灭,今后只怕鹏举的日子不好过。 你这么做也好,至少,将来鹏举不会再左右为难了。” 徐鹏举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他对亲人十分看重,一旦徐怀远野心不死,将来对徐鹏举来而言,将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叔叔要抢侄子的家业,侄子又是仁厚之人,是杀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叔叔,还是把屁股下面这个位置拱手让人? 后果徐俌自己都不敢想象,因为根本不用想,他也能够猜到结局。 徐怀远必胜,而徐鹏举必败无疑。等到徐鹏举败了之后,恐怕等待他的只有幽禁至死一条路。 “多谢老哥能够理解。”张儒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徐俌同样喝干了杯中酒水:“虽然杭州府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几条大鱼也都被打捞上来了,可你这么不管不顾的放几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下去,难道就不怕他们出事?” 对此,他感到十分不解。 不管是孟海还是孙兴,抑或是陈杨,他们都没有任何当官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进行官场斗争。 张儒不仅让他们去各地查贪污案,还把权力给他们了,这看上去并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 张儒眯着眼睛看着酒杯:“雏鹰不离巢,永远都无法展翅翱翔。只有让他们自己去闯,咱大明将来才能多几个能人。 现在朝中真正能够办事的,都是一帮行将就木的老头,说得不好听点,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死在朝堂上。 青壮之中大多数都是曲意逢迎之辈,根本无法挑大梁。 倒是有些年轻人还有些魄力,可他们终究太过年轻,历练的机会太少,要从底层爬上去,千难万难。 愚弟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成化朝的纸糊三阁老,更不希望出现泥塑六尚书。大明振兴,需要的是一群能臣,而不是一群弄臣。 这几个年轻人有野心,有一定的魄力,机会愚弟给了他们,能不能好好把握,得看他们自己。 这世间有多少惊才艳艳之辈,最后泯然众矣,又有多少天纵英才,早早的把生命断送了。能活着的,才是最幸运的,也是最有实力的。 他们如果不能在江南官场的斗争漩涡中活下来,只能说明他们运气不好。 愚弟能够保他们一天,一年,难道能够保他们一辈子? 不怕实话跟老哥说了,一朝君子一朝臣,当今圣上对愚弟信任有加,可不意味着将来新君继位之后会一如既往的信任愚弟。 愚弟本来就打算,等东南事了,就要归隐山林。 所以这次来江南,让手下的人多历练历练,很有必要。” 徐俌悚然而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张儒说自己的想法,而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有十分担心。 他跟张儒关系好,张儒能够在京城,甚至在皇帝面前帮他说好话。所以他不担心徐怀远意图谋反的事情暴露出去,因为一切有张儒顶着。 可张儒一旦离开,谁都不知道是不是京城就会有人把这屎盆子往他魏国公府扣。 毕竟这东南一带,他老徐家已经占据太久了。如今海禁开了,无数财富涌入江南,这会让很多人眼红。 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张儒笑了笑道:“老哥放心,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开的。那些年轻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搞定这江南官场呢! 提前跟老哥说一声,目的是让老哥好有个心理准备,而且还有些事,需要麻烦老哥照应。” 徐俌道:“你的意思是...?” 张儒直言不讳道:“老哥,那几个年轻人不管是不是有能力整顿江南官场,他们都得麻烦老哥你照应才行。 他们现在并不是很适合进京为官,最好是能够在地方积累一定政绩。 而东南,无疑是一个十分好的地方。 有了他们,将来老哥在朝堂之上,依然会无人能敌,甚至比我在朝堂上还要管用。 这几个年轻人都是郁郁不得志但是颇有才能之辈,所以老哥对他们好些,对将来鹏举继位也有不少好处。 京中人人眼红江南的好处,但是一直都没人敢对江南这一块动手,一方面是忌惮老哥你,另一方面,是忌惮江南铁板一块的官场。 而这次愚弟整顿江南官场,无疑是在给那些眼红的人创造机会。 唯一能够把他们的机会全部磨灭的,便是重用几个一定会把江南官场弄得稀烂的年轻人。” 第八百二十三章:君子之约3 徐俌想了片刻,问道:“文轩你的意思是,将来你离开之后,这些人安顿好了,有足够的实力保证海运继续下去?” 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很容易就抓住了张儒话里面的要点。 张儒费了那么多功夫,无非就是为了保证大明的繁荣昌盛,而为了大明的繁荣昌盛,就必须保证海运畅通。 这些年开海禁之后带来的成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海禁不衰,大明保持一支强大的水师,便足以傲立于民族之林。 手指头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间隔时间不长,每次都均等,一下一下仿佛重锤敲打在徐俌心坎上。 “老哥,安排这些人下去,只能说是让今后的海运事业更加畅通一些,仅此而已。圣上一言而决,很多事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敲了一阵之后,张儒才道。 徐俌摸着胡须,眉头轻轻皱起,这个答复,并不是很让他满意。 他站起来道:“那文轩拿什么保证魏国公府的利益?老哥就先小人后君子了,毕竟我这府里,还有一大堆人要养活。 肃清江南官场,魏国公府的进项势必会少一大截,而这一大截损失,愚兄必须要从海运中抽出来。” 利益,在利益面前,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跟张儒较好,除了比较喜欢张儒这个年轻人的为人之外,更在乎的,是背后能够带来的利益。 如果张儒不能保证一些什么,那么他也没有这个责任为张儒麾下的几个年轻人开路。 张儒笑了笑,笑容有些牵强。 他知道说到底,还是把话题扯到了钱上面。 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认为这样开门见山是最好的。 他马上意会,做出保证:“文轩号现在有多少银子小弟不知道,小弟也不想知道。将来有一天会离开朝堂,到时候文轩号的银子小弟绝对带不走。 这样吧,在文轩号没有被朝廷取缔之前,老哥可以得到一分干股。” 人家给干股要么都是给一成,要么就是给几成,张儒说只给一分干股,这多少有些不太好听。 可奇怪的是,徐俌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十分高兴的笑了。 从他的笑容可以看得出,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不为别的,因为他知道文轩号一年利润的一分干股有多少,可能比他现在每年收到的孝敬还要多很多。 文轩号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不管是走南闯北的贩夫走卒,还是专门吃海洋饭的海商巨贾,基本上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地方放钱,首选的都是文轩号。 一年下来,文轩号能够得到的利润是以亿计的。 而一分干股,怎么也得有数百万两银子。 魏国公府的开支是不小,可也不会大过几百万两银子去。 “好!”徐俌高兴的叫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张儒的肩膀:“有文轩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那几个人在江南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不仅不会难过,为了保证他们真的能够成长起来,愚兄会给他们制造困难。” 磨砺,一个男人,只有经过各种磨砺之后,才能成长起来。 前提是,这些磨砺不要让他们丧失斗志,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就废了。 徐俌本来可以任由他们自己发展,但张儒提出一分的干股,让他心动,他也随之提出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下的报酬。 张儒伸手握住了徐俌满是老茧的手,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手上力道不小,连手臂都在打颤,由此可见,他的心情有多么激动。 “老哥恩情,文轩铭记在心。”张儒正色道。 徐俌道:“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到时候他们能够成长到什么地步,也不是我这糟老头子能够预知到的。 不过愚兄倒是有一事不解,希望文轩能够给我解惑。” 张儒很轻松的说道:“老哥但说无妨。” 徐俌问道:“愚兄不解的是,文轩你现在深得圣眷,陛下身体也还算可以,为什么要选择急流勇退? 太子殿下年幼,你这个时候应该继续在陛下左右帮衬着才是,这个时候离开,并不是太明智的选择。” 张儒叹了口气:“我也没准备现在离开,必须要等江南事了之后才会离开。陛下的身体,并不像外人想象那般好,多年来暗疾丛生,不是什么好事。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陛下与我身上。 但是太子,我不敢保证。 离开,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免得到时候圣上离开得也不心安不是。 主弱臣强,可是大忌讳,到时候就算朝中跟我交好的人,也未必能够真正站在我这边说话。 我对于朝廷来说,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徐俌也知道他考虑的是什么问题,跟着他吃饭的人不少,而且他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如果到时候太子继位,只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功高盖主的张文轩了。 不管你有没有反心,不除掉这样一个人,皇帝就怕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不稳。 为人臣者,说这些话,其实已经是很不应该了。 张儒跟他交心,他也跟张儒坦白:“既然是这样,老哥就不强留了,到时候也不用告诉老哥你住在什么地方,有时间想要散心的时候,就来金陵找老哥就是了。 只要老哥活着一天,不管朝廷那边怎么看你张文轩,老哥这里都能够给你一口饭吃。” 张儒笑了笑:“老哥好意,文轩心领了,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之所以做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防备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如果做了这么多准备那个人依然能够杀了他,那他除了引颈就戮,没有别的选择。 他对自己的人很放心,加入有一天有人背叛,那也只能怪自己命苦,不能怪任何人。 信任这个东西,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十分复杂,有些东西,也不是说一说就能做得到的。 将一切都看得十分透彻的张儒,并不认为徐福的帮助,能够在将来有一天太子铁了心要自己死的时候起什么作用。 第八百二十四章:游山玩水 以后的日子以后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好好过好现在的每 · 徐俌当着张儒的面严令下人不得放徐怀远出国公府半步,否则格杀勿论,这也算是给张儒吃了一颗不大不小的定心丸。 至少,徐怀远这个人,在徐俌活着的时候,不会给江南局势造成任何危害。 徐怀远说我愿意听父亲的话,不再找叔父的麻烦,半真半假的说辞,只为能够离开魏国公府。 徐俌没有同意,他知道儿子的秉性,所以,他宁可让儿子安安稳稳的在魏国公府内当一个二世祖,也不愿意将来他跟长孙之间兵戎相见。 几个年轻人带着保护自己的宣府老卒离开金陵,如草籽一样下放到各个地方查贪腐,方式不同,做的事自然也不同。 有人直接空降成为一府府台大人的谋士,因为没有功名在身,他们不能成为官,只能暂时当一个谋士而已。 这些愿意接纳他们的人,自然是跟魏国公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不然谁闲着没事干会把自己那个不干净的屁股给你京城来人看。 有人则去了偏远小城当一个小小的吏员,也算是一种小小的进步吧! 后者要爬上来相对来说比前者要难一些,但是后者受到的诱惑和遭受的磨难也要多一些,一旦成长起来,比前者必定是  · 在南京待了一段时间,人老心不老的徐俌每天带着他在花街柳巷晃悠,大多数时候都是看,只有少数时候徐俌会半点男人才知道的小事。 这一切对苏七七和江采薇都是公开了,张儒做出保证,两女选择相信。 这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无奈,很多时候男人要做什么,她们根本无法改变,尽管张儒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例外。 倒是张慕言对老爹天天跑秦淮河上听曲大是不满,每天闹腾着要跟张儒一起去看,结果张儒带她去了一次之后,徐俌就没有再去这种地方的心思了。 小丫头片子人不大,鬼机灵得很,嘴比自己老爹还要损三分。 艳压群芳的秦淮河花魁在她口中成了一个只知道搔首弄姿的老阿婆,弄得本来还有意跟张儒显摆一下顺手牵线搭桥的徐俌十分尴尬,最后连话都没说出口,就让张张儒带着人回来了。? ? · 盘桓数日之后,张儒说要带着两个媳妇出去游山玩水,不过这一大路人在江南一带的安全是个不小的问题,徐俌特地遣金陵左卫数千人马护送,生怕张儒在他的地头上有什么闪失。 因为几千宣府老卒为了保护那些读书人已经去了半数,张儒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徐俌也没办法。 好在张儒说要一路向北游玩,而不是在他的地头上折腾,这倒让他放心不少。 只要不是在自己地头上出事,跟他的关系会少很多,不过他还是不希望张儒出事的。有这么一尊大佛镇着,水泼不进的福州水师那边至少会俯首帖耳。 至于张儒离开朝堂之后福州水师的人马到底归谁节制,这个问题徐俌倒是旁敲侧击过,可惜张儒半点口风都没露。 弄得徐俌想要好好找个人亲近关系,都找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接手这一大摊子事。 沿途的风景并不怎么样,南京不是岭南,更不是昆明,冬日的景象虽然比北方要好看那么一点,但是湿冷的气候多少让这些从小都在北方长大的人有些受不了。 反正也不着急赶路,张儒每到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就会命人暂时修建房屋,住个几天时间再走。 钱自然是从文轩号的账面上支取,反正现在文轩号的银子,就是给张儒这么挥霍十辈子都用不完。 而且文轩号还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用了的银子那些已经称得上职业经理人的掌柜们绝对能够从其他地方赚回来。 文轩号的掌柜现在可了不得,一般士绅只要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文轩号的掌柜,不论是大小,都会一门心思巴结一下。 商贾们存贷都得经过分号大掌柜的同意,所以掌柜们的社会地位都还是蛮高的。 尽管名义上文轩号的持有人是谢仑,但实际上的操控者,却非张儒莫属。因为所有掌柜都知道,是公爷,给了他们这口饭吃,是公爷,让他们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神出鬼没的谢仑很少卤露面,这是自天津分号出事之后,才有的规矩。一般来说会有几个专门的代言人来处理日常事务,谢仑只有在非常重要的场合才会偶尔出现。 各地风景,有的美不胜收,有的凋敝无偿,两女随时随刻的陪伴,让夫妻之间的感情好得不能再好了。 江采薇的肚子不见大,这让苏七七很是生气,每回张儒想要大被同眠的时候,都会被这暴力媳妇一脚踹到江采薇那边。 成亲这么多年了,用苏七七自己的话来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是张儒不嫌弃,才给了她机会。但是老张家不能没有男丁,这传承,不能断了。 江采薇也十分积极,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索求无度,有时候张慕言那小丫头跟李啸这小子甚至会跑去听墙根。 因为张慕言说不知道娘亲为什么晚上会叫,是不是生病了。 比她要懂事一些的李啸每回都是面红耳赤的被拉去,然后回来就自己跪在角落里默念观自在心经。 真不知道张儒如果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挺墙根,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 到处游玩最开心的要属李明海了,他能够随时随地找到一些草药,甚至告诉儿子这些草药到底是做什么用处的。 连带着,张慕言这小拖油瓶也跟着学了不少医疗知识。 倒是姜伟,愈发沉默寡言了,有时候他半天不说话,张儒甚至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如果师父崔克己跟着来了就好了,至少天门九卫这些人还有几句话说。可惜,崔克己说自己在福州过惯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回京。 其实张儒知道,师父是无颜回去见皇帝,所以不肯入京城。 第八百二十五章:姜伟的心事 “爹,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把脑袋挪过来。”张慕言已经不小了,在张儒面前依然跟几岁的稚童一般,一把拉住张儒,等他弯腰之后双手抱着他的脑袋,就将小嘴凑了过去。 “我跟你说,我刚刚看到姜伯伯哭鼻子了呢!”张慕言虽然是压着嗓子说的,声音却不小。 张儒一愣,心中顿时感到疑惑,为什么姜伟会哭? 张慕言又喋喋不休的道:“姜伯伯一点都不知羞,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脏死了。” 张儒在张慕言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黑着脸道:“慕言,不许这么说你姜伯伯。” 说完,他让女儿自己玩,然后就找姜伟去了。 这处暂居之地是个易守难攻的山坳,经过一千来宣府老卒的建设,这里已经焕然一新。 住在最里面受重重保护的张儒要到外面找姜伟,需要走大概一里左右的路。 沿途岗哨看到张儒之后无不尊敬万分的打招呼,这一趟江南之行时间不长,回去之后张儒给的银子足以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找到姜伟的时候只看到了这个平日里表现得极尽坚强的汉子微微耸动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他挺直的脊梁已经有些佝偻了,两鬓也增添了不少白发。 孑然一身,没有亲眷,与其说姜伟是他的手下、朋友,不如说他是自己的死士。 这样的人没有任何牵挂,可以去做很多危险的事情,甚至,能够为了主子豁出去性命。 姜伟脸上泪水模糊,他连擦都不擦,眼眶和鼻子都是红红的。 冷不防,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他本能的回头,张儒看到这模样之后,不由感觉有些心痛。 都是一起的兄弟啊!我怎么就厚此薄彼呢!其他兄弟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唯有姜伟孑然一身,我真该死。 张儒心中如是想着,口中温和问道:“出什么事了?” 姜伟伸出粗大的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可能是摸到了鼻涕,又用衣袖擦了擦脸,稍微拾掇得像个人样了才抑制不住悲伤的回道:“老大,没事。” 张儒脸色一沉,故作不悦道:“没事,没事你会哭成这鸟样子啊!” 姜伟固执的摇着头,似乎不想把事情说出来给张儒听:“老大,真的没事。” 张儒一巴掌拍在姜伟脸上,十分认真的看着姜伟,语气沉痛:“老姜,你是我的兄弟,有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这个世界上,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我都不帮你,谁来帮你? 这帮人里面,你跟随我的时间最早,你问问自己,老大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兄弟抛下不管过? 死在杭州那些个飙云骑跟我都不是很熟,为了给他们讨要一个公道,我差点没将杭州官场给掀了。 你说,只要有人敢欺负你,你跟老大说,天王老子老大也能给你捅出个三刀六洞来。” 姜伟无奈,这才道:“我娘走了。” “你娘?”张儒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他的印象中,姜伟似乎是没有任何亲眷的。 然后,姜伟解释起来。 原来姜伟口中的娘,并不是他亲生的娘亲,而是将他养大,并且成功让他脱离苦海,成为天门九卫之一的娘。 说起来,这个姜氏,就是姜伟的养母,姜伟的姓都是跟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姜氏。 当年姜伟和姜氏在信阳姜家没有半点地位可言,盖因姜氏的出身并不好,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卖唱人。 被姜家当时的幼子,现在姜家的当家人看上,就跟着进了信阳姜家当一个妾。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妾,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不像张儒的两个媳妇,在府中地位非凡。 因为执意要将快冻死的姜伟捡回家,姜氏彻底得罪了正妻吴氏。而吴氏出身不错,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尽管当时还是小少爷的姜天奇不想那般对待姜氏母子,最后还是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伟在姜家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个奴仆,就是姜家最不受人待见的瞎眼老仆都能对他颐指气使。 也是托了那位瞎眼老人的福,姜伟学了一身好本事,最后通过关系进入了京城当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天门九卫。 这个瞎眼老人,便是当年朱见深埋在民间的一个天门九卫之一。 听姜伟说完往事,张儒唏嘘不已,良久,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总是要死的。你也别太悲伤,既然姨娘走了,咱们就去看看她,送他最后一程吧!” 姜伟摇头拒绝:“老大,没必要这样的,两位嫂夫人似乎都很喜欢这里的风景,老大何必舟车劳顿。”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在湖南的新化县,这是一个十分贫困但是十分美丽的地方。民风十分彪悍,但是民风也十分淳朴。 他们的彪悍,是对外人的彪悍,对待张儒这个出手阔绰的大人物,那些老百姓反而是十分恭敬的。 从新化到信阳,中间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就算是快马加鞭,只怕也得一个月时间才能赶到。 其实在听到张儒说出姨娘两个字的时候,姜伟是十分感动的,他觉得张儒这种身份的人,能够叫一个没有身份的妇人一声姨娘,是十分尊敬的。 张儒笑了笑:“娘走了,儿子要送最后一程才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来老大也得给你张罗张罗找个好看的媳妇了。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既然她们喜欢这个地方,那就让她们在这里玩一阵再说,我们带少数人去奔丧就行了。” 说完,他拍了拍姜伟的肩膀,不顾姜伟脸上脏,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给姜伟擦干了泪痕。 这个五十岁的中年人,因为张儒的一个动作,强忍着鼻子的酸涩,在张儒离开之后哭了个稀里哗啦。 跟两位大美人报备了一声,张儒便在第二天骑快马跟姜伟两人一同前往信阳。 而其他人,则是留下来保护家眷的周全。 第八百二十六章:信阳姜家 紧赶慢赶,一个月之后,两个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汉子出现在落魄的信阳街头。 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商贩们懒洋洋的叫卖着货物,只是看的人并不是很多。 这么两个奇葩出现,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在某些识货的人悄悄说了三个字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给挪开了。 锦衣卫。 这三个字,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信阳姜家是信阳首屈一指的大家% 族,光在信阳城内就有两三个分支,托海运的福,聪明的姜家人也得了不少好处。 不过这姜家的人恪守财不露白的道理,基本上没拿什么银子出来赈济本地穷苦人家,故而信阳看上去十分落后。 姜家主宅的位置是信阳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最大的一栋宅子,这条街上的宅子很多,而姜家,跟知府大老爷是邻居。 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姜家在信阳的地位是十分超然的。 “这位小哥,敢问姜家姨娘是否已经下葬?”姜伟瘸着腿,脸上胡子拉碴,十分有礼貌的对那个懒洋洋的门子道。 门子不耐烦的挥手:“哪来的叫花子,要讨饭到别处去,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家里那个完全看不出主人十分的老姨娘死了已经有两个月时间了,这个时候竟然有人问上门来。 他如果不把人赶走,让老爷和老夫人知道了,只怕免不了一顿挂落。 这门子的位置都是央求了好久才从大管事那边央求来的,他可不想丢了这份报酬不菲的差事。 姜伟不见动怒,依然十分有礼貌的道:“这位小哥,我并非要饭的,只是想问问姨娘是否已经发丧,葬在什么地方。” 那门子却没有继续跟他说话的意思,直接抄起放在身边的竹竿子就是一顿驱赶:“滚滚滚,关你什么事。” 门子的态度,让张儒和姜伟只能暂时离开。 一路上,姜伟沉默寡言,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找了个还算可以的客栈拾掇了一番之后,张儒独自走出房间,扔了一小把铜钱给那小二,随口问道:“小二哥可知道这姜家前不久死了个人?” 小二刚把手伸过去,还没来得及把铜钱塞进怀里,冷不防听到张儒的询问,立马就把手缩了回去:“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儒笑道:“没什么,就是当年姜家那位姨娘对我有恩,可是这次回来报恩,却得知她老人家已经走了,所以才有此一问。姜家的人不肯告诉不才姨娘埋葬的位置,虽然没来得及送姨娘最后一程,好歹也得给他上坟不是。” 小二疑惑的看着张儒,过了一阵才冷着脸道:“我不知道。” 本能的觉得小二的态度有些问题,张儒一把扣住小二的手腕:“小二哥,你这说话的态度,可不怎么好啊!” 小二挣扎着,低喝道:“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最好不要为难我。这信阳有这么多人,你怎么不去害别人呢!” 害? 张儒的脸色渐渐变得阴寒起来,看来,这姜家姨娘去世的背后,恐怕还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呢! 他没有松开手,而是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二十两左右。 这么多银子,能够让小二在这小客栈里面工作五年。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这银子,就是你的。而且你说出来之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张儒深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所以毫不犹豫的许以重利。 小二哥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二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人看穿着不咋地,竟然能够拿出这么多银子。 可是一想到姜家这个庞然大物,他又不免有些惶然,若是这个人不讲信用把事情泄露了出去,自己可在信阳没有立足之地了。 既然你犹豫,那我就再拿些银子便是。 张儒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好在这个时候客栈里面只有店小二和张儒,不然的话,有心人一定会看出端倪。 也正是因为这样,小二哥直接把银子收入怀中,然后指了指客栈大堂的角落道:“这位爷,咱们去那边说。” 张儒可不怕小二会玩什么花样,跟着过去之后,就等着听小二的叙述。 小二刻意压低声音道:“听说那姜家的姨娘是被人给活活折磨死的,死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法看,最后直接被扔进了乱葬岗。 好像是说这姨娘本来在姜家的地位就不怎么样,姜老爷家那位又是河东狮,姜家姨娘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果然,张儒没有猜错,这中间有猫腻。 他问道:“那姜家姨娘被扔进乱葬岗,难道这信阳府的官员就没人站出来说话?” 小二撇嘴道:“那信阳知府吴大人跟姜家主母本来就是一家人,他能帮着一个外人说话?再说了,姜家这位姨娘本来是连名字都没有的江湖人士,跟了姜老爷之后才给了她一个姓而已。 本来听我的爹说这姜家姨娘是有一个养子的,不过听说那养子已经失踪几十年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姜家上下就是铁板一块,主母的话谁敢不听,又有谁会活得不耐烦了去知府衙门告状。 民不告,官不究,死了一个人而已,咱大明人多,多死几个只要没人告状也不会有人知道。” 张儒点点头,不再为难小二哥,叹了口气之后转身上楼。 楼上姜伟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连张儒进了房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儒走到桌边坐下道:“老姜,我打探到一点东西,你要撑住。冷静一点,我告诉你。” 姜伟猛然扭头,眸子中竟然充满了杀意。 张儒道:“姨娘是被人害死的,元凶应该是姜天奇的原配夫人吴氏。这事是从长计议,还是快刀斩乱麻,你说了算。” 姜伟紧紧咬着后槽牙,一拳砸在桌子上,上好的山楂木做的桌子被他一拳砸出一个窟窿。 他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 第八百二十七章:等三天 张儒点点头道:“好,要报仇不是问题,你等三天,三天之后,我让姜家消失在信阳。” 说完,也不等姜伟反应,他就出了房门。 不管是张儒的敌人还是他的朋友,哪怕是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张儒在大明的势力到底如何。 在复仇心切的姜伟心中,三天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时间。 可老大有话,他能够等。 虽然不知道老大在信阳城到底能够找到几个 帮忙的人,但他相信老大有那个能力。 张儒离开客栈之后就在城里面几个主要街道的显眼处留下了极好,特有的纳粹印记,只不过是前世张儒知道的,这一辈子弄来当恶作剧的。 看上去跟佛家万字印记有些相似的纳粹印记,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做完一切,回到客栈,张儒也没有过多跟姜伟交流,在沉默中吃了个并不算很丰盛的晚饭之后,两人各自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本来清冷的客栈多了十几个跑过来喝茶的人,这些人无一不是身材壮硕,而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 小二哥战战兢兢的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碗不算可口的面条便躲进柜台之后不肯出来,生怕口味让这些大爷不满意,人家会一怒之下把他那颗无足轻重的人头给摘下来。 从成化年进入弘治年,游侠少了许多,江湖上的高手相对来说精简了许多,但是这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却比以前还要多。 能够带刀在外行走的,除了走镖的人之外,便是这些江洋大盗。 很显然,在小二眼中,这些吃东西人,一点都不像是某个镖局里面出来的镖师,反倒像足了占山为王的土匪。 一个早餐吃了大半个时辰,睡眼惺忪的张儒打开房门这些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事实上他们的碗里也没什么可捞的了,之所以拿着筷子坐着,无非是为了等待那个应该出现的人而已。 张儒走下楼,伸手给了小二一个铜板,要了一碗面。然后走到角落一个桌前,用一块白色的抹布擦了擦桌椅,等面条端上来之后,拿着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吃起来。 可能是昨天拿了他几十两银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小二哥十分好心的压低声音道:“这位公子,这里吃面的人有些不同寻常,怕是来者不善,公子还是避一避为好。” 张儒笑了笑,在怀里掏摸了一阵,貌似怀里已经没有银子了。 他有些尴尬的看了小二一眼,然后从一叠厚厚的大明宝钞里面抽出一张面值最小的塞进小二手中:“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小二拿了银子,又见这公子哥这般有自信,便不再过问了。 反正自己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人家愿不愿意听是人家的事,实在不行,他要自己找死路,那也没有办法。 一开始小二并没有看大明宝钞的面值,等他回到柜台后面仔细一看,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这竟然是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 心中高兴的同时,他又不由有些担心那些看上去并非善类的江湖人目标是这有钱的公子哥。 好不容易等张儒吃完一碗面条,离他最近的一个江湖汉子郑重其事的将腰间佩刀解下,慢慢走到张儒身边:“属下见过公爷。” 张儒慢条斯理的用白色手绢擦了擦嘴,淡淡道:“三件事,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信阳咱们还能调动多少人? 一天之内,能不能将信阳姜家彻底给我从这个世界上拔除? 你们的两天之内能不能到达信阳城内?” 那只有下颚留了些稀疏胡须的汉子想了想道:“回公爷话,总共加起来的兄弟只有二十多人,能够调动的人马约莫有三千人左右。 不用一天时间,只需要给属下半天时间,属下保证信阳城不会再有姜家。 两天之内,除了离得比较远的几个兄弟之外,其他人应该都能到齐。” 对这个答案,张儒大体还是比较满意的。 突然,他面色微变:“田连横呢?” 暗卫中很多人都是张儒亲自选的,而这些人又会在各地发展自己的势力,至于他们发展了多少势力,张儒不会去管,只要在可控范围之内就行。 每个月,这些暗卫的人就会用特殊的方法写信送到京城定国公府,张儒不用看信,只需要知道他们是否平安就行。 田连横,便是信阳的暗卫。 整个信阳,暗卫只有田连横一人,而自己留下了印记,田连横的手下来了,他却没有来,这让张儒有些不安。 那汉子道:“回公爷的话,这次公爷要人要得急,田将军怕误事,特地去信阳卫找人了。” 张儒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汉子的脖子:“你确定?” 这只是一种试探,他对这个汉子出手的时候,一直在注意的,是周围其他人的表情。 周围人的表情让他感到放心,因为一旦田连横已经叛变,这些人看到自己动手,肯定会有所动作。 但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动作,反而都是冷冰冰的看着那个被掐住脖子的汉子。 张儒松开手,那汉子捂着喉咙咳嗽了好一阵。 等他安静下来之后,张儒才道:“两天之后,带人过来,铲平姜家,那天如果我没有看到田连横,以后他就不要来见我了。” 说完,他完全不理会这些人,径直朝楼上走去。 小二吓得半死,本来他还担心张儒被这些江湖人欺负,谁知道张儒竟然还敢出手教训这些人。而那些人也奇怪,竟然连同一个桌上的人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这才知道,自己眼中的大财神,原来还是一个让江湖上汉子胆寒的狠角色。 他开始犹豫是不是要把张儒给的钱还回去,还吧,舍不得,不还吧,怕自己没命。 最后,在那些人全部离开之后,他才下定决心,上楼敲了敲张儒的房门。 不过张儒得知他要还银子之后,根本没理会,冷冷的丢了一句给你你就拿着,然后就再也不理小二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灭姜家1 时间过得很快。 在张儒眼里,两天时间不算什么,在姜伟眼里,两天时间仿若两年。 不过,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这天,天蒙蒙亮,信阳城门巡守鬼使神差的在没到点就把城门打开了,紧接着一大堆人马疾驰而入。 骑兵一阵风一般通过之后,守城卒再次将城门紧闭,隆隆马蹄声震彻信阳城。 离城门处不远的豆腐佬李老头借着晨曦的微微亮光爬起来一看,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到卧室摇醒睡得正酣的老婆子:“不好了,贼人攻打信阳了。” 糊里糊涂的老婆子一个朝天蹬把李老头蹬到一边,翻身爬起来就朝窗户位置跑去。 这速度,估计张儒后世知道的那个跨栏高手也比不上。 这老太婆的眼神明显比老头要好,她看了一阵之后,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不屑道:“什么眼神呐,没见那些人身上穿着官府呢嘛!” 这太平盛世的,哪里会有蟊贼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来攻打一个城市,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嘛! 李老头不敢相信的又偷偷跑到窗户口一看,正巧那一大队人马经过,看到有人穿着军装,他这才放下心来。 马蹄声渐渐远去,李老头学某些大人物一般摸着胡须喃喃自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朝廷派人来,是有战事发生?” 不得不说,小人物的想象力可以穿破天际。 震天的马蹄声引起了知府衙门衙役的注意,薛东和牛九只是两个普通的衙役,巡夜结束,正准备回衙门值房好好睡个觉,突然听到马蹄声让二人惊魂难定。 他们一个马不停蹄的跑回知府衙门报讯,另外一个则毛着胆子的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决定,让两个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回去报讯的薛东把事情说得很严重,于是乎捕头带着十几个人从衙门那边赶往他听到马蹄声的位置。 找了附近老百姓一问才知道,这些人是直奔姜家去的。 姜家跟知府大老爷的关系不一般,捕头自然不敢怠慢,二话没说带着人就朝姜家跑去。 尽管,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在想是不是该出这次头,因为他不知道来者到底是什么人,又有多大的能耐。 这也要怪他没把事情想深,不然的话,打死他他也不会带着人去送死。 而牛九的命运比薛东好了好几个倍,他跟着去了姜家,隔了老远就见这些人把姜家给团团围住了。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竟然城内也有人加入了围堵的队伍,而且人数还不少。 骑在马背上的为首之人是个穿着雁翎甲的清瘦汉子,目测身高不是很高,胸口两块护心镜都离心窝子有点远,快到肋下部位了。 这人别看看上去十分滑稽,可是骑在马上,倒是有些威风凛凛的意思。 姜家的门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见有人围府,他是连滚带爬的跑去找大管事说了。 那大管事也不是个含糊的人,听到了马蹄声的他也不敢跟平常一样张扬跋扈,只是马上就把事情告诉了老爷姜天奇。 作为家主,他无法置身事外,只能在老管家的搀扶下到门外查看情况。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可就将他给吓坏了,这到底是哪路杀神过来了?怎的就围了这么多人了? 门外乌泱泱一片,有少数人是穿着大明制式军装的,但大多数人都是没有穿军装的。而且那些没有穿军装的人显得十分可怕,一个个看上去都凶神恶煞的。 “各位好汉,老朽姜家家主姜天奇,不知有何得罪之处,让诸位好汉劳师动众,前来围府?”姜天奇硬着头皮问道。 马背上的汉子先出一个马头,居高临下乜眼看着姜天奇:“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难道老子还能一点点全部告诉你不成!今天老子来,是跟你算一笔三十年前的旧账,账不多,但是足以要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姜天奇大惊失色:“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老朽真不知有什么得罪之处,莫非是府中小辈开罪了诸位?要银子没问题,姜家有的是银子。” 他很聪明,既然对方能够在有城门守卒把手的情况系进入信阳,只怕根本就不畏惧一个小小的信阳知府。 而且从他们身上穿着来看,这些人中间有一部分是军中之人,信阳知府就算想插手,只怕对这些丘八也没有半点办法。 所以,他打算跟以往一样,用银子来解决问题。 这个世界上,银子能够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惜,他低估了马上汉子要灭他满门的决心,马上汉子毫不犹豫的回绝道:“罢了,姜家主家里的银子,我等不想要。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老子田连横,受故人之托来接其养母姜氏。 今日在此,你若能够把姜氏安稳交出来,什么事都没有。 你若不能,灭你满门。” 田连横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没一个字都狠狠的敲打在姜天奇的心坎上。 他不由暗暗叫苦,姜氏已经死了几个月了,你现在要我交个囫囵个出来,不是为难我吗? 可他哪里敢跟对方讨价还价,人家手里那明晃晃的钢刀,可不是用来给他看的。 见他不说话,田连横高喝道:“姜家的下人给老子听着,给你们半个时辰收拾金银细软离开姜家,许你等带走十二岁以下小儿,也算是给姜家留个后,其他人等一律不得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留后路,是张儒对一些不起眼的人物下手最经常用的手段。 孩子是无辜的,所以田连横放过这些孩子和下人,在情理之中。 然而,姜天奇却无法释怀。 听对方话里面的意思,可是要将自己一家老小全给杀了,只是留下后人而已。 没了姜家的财力支撑,他的后人,能够在这世道里面活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像武侠小说里面一般十八年之后报仇。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好汉,好汉,你要杀人,好歹让老朽死个明白啊!” 第八百二十九章:灭姜家2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杀,他真的不甘心。 田连横冷冷道:“我让你死个明白?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奉锦衣卫上千所千户姜伟姜千户之命,前来接养母姜氏,若是姜家能够交出千户大人的仰慕,除姜家主母之外,其他人死罪可免。 若是养母姜氏有任何差池,姜家阖家上下,鸡犬不留。” 姜天奇一下瘫软在地上,这是一个噩耗。 人都已经死了,就是把尸骨挖出来给人家,人家也未必愿意要啊! & 他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那个老瞎子有如此不凡的来历,就不应该让姜伟跟那老瞎子过于亲近。 可惜,这也是他事后知道的。 直到姜伟离开信阳姜家之后,他才知道老瞎子竟然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姜伟,同时,也在临终之前送了姜伟一份前程。 这边屠戮正在准备中,那边,姜伟在客栈中坐着,张儒就站在他身旁。 “人已经来了,你不愿去看看?”张儒在姜伟身后轻声道。 姜伟浑身一颤:“老大,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张儒坐下,给姜伟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把并不算可口的茶水一饮而尽,他才慢悠悠的道:“老姜,没什么过分不过分的,你想想,偌大个姜家,有多少人曾经欺辱过你们孤儿寡母? 姨娘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她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为他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 咱们这事可能做得有失厚道,可也紧紧只是有失厚道而已。 牵扯出一个信阳知府,天知道河南承宣布政使司这边是不是会跳出什么大鱼来。若是有的话可就好了,咱们这轻松日子没过多久,又得忙活了。” 姜伟依然有些迟疑:“怎么说这府中不少人我也是认识的,虽然时隔多年,但终究有些情分在啊!” 张儒冷冷道:“老姜你可千万别跟老大说什么有些情分在之类的话,想想那些年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再想想你现在是怎么对他们的,足够了。 当年他们自己不种下因,就不会有今日的果,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做老大的帮不了你太多,你自己如果真的想要救他们,可以,我马上就把人给撤回来,你放心,不会让你有半分为难。 只不过,你要好好想想,是不是对得起九泉之下那个一心盼着你飞黄腾达的老太太。 只要你觉得对得住她老人家,老大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姜伟的骨子里有些东西是比较懦弱的,而这种懦弱一旦表现出来,就是如现在一般的妇人之仁。 说得好听一点是良善,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优柔寡断。 这样的老姜,就是张儒认识的老姜。 这样的姜伟,就是连高隐鹤有时候都能够开口埋汰两句的姜伟。 这么多人里面,他是最不是和留在朝堂上的,所以张儒必须要让他有一定的根基,否则将来自己离开朝堂之后,谁还能时刻管着姜伟这个人? 人都是会变的,连王周马璁等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变化,更不要说张儒了。 姜伟不再说话,显然,他认同的张儒的话语。 过了一会,张儒又道:“好了,去看看吧!算是念及当年的情义,也算是为隐娘找出真凶。” 姜伟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到达姜家的时候,正好遇到信阳知府跟田连横在瞎****,田连横的脾气不好,所以,他们看到的信阳知府盯着一个熊猫眼。 田连横没注意到张儒到来,犹自骂骂咧咧:“你这狗官,若非你包庇姜家罪行,这姜老头早就已经绳之以法了。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妇人被你们生生打死,最后连副薄皮棺材都没有,让你们抛尸荒野,你们也不怕良心不安?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被你们幽禁于内院之***人玩乐,莫非你们觉得这是十分光彩的事? 你身为朝廷命官,非但不过问这些不法之事,反而还包庇之,简直罪不可恕。 若非此行乃是千户大人安排,老子非活剐了你不可。” 一边骂着,田连横还时不时就用鞭子抽打信阳知府。 可怜已经一把年纪的信阳知府大人,就这么被一个粗鲁匹夫给收拾,还得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公爷!”身后突然传出一声问候。 这声问候让本来脸上满是煞气的田连横立马换了脸色,他显得有些谄媚的回头,笑着喊了一声:“公爷!” 张儒背着手走上前,皱眉问道:“刚听到说一个妙龄少女被软禁,什么情况?” 田连横十分恭敬的道:“回公爷,死了的姜氏领养了一个十八岁少女,此女生得貌美如花,姜氏族人有人觊觎此女美色,每次都是老夫人护持。 可这姜家几个不要命的小崽子,竟然为了得到那姑娘,生生打死了老夫人。而且还把人家小姑娘给关在地窖里。 我们的人把人救出来的时候,小姑娘口中一直喊着娘、娘,时不时还冒出一句姜伟哥哥。” 他是张儒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姜伟是谁,之所以把少女的话说出来,无非是看少女可怜。 可惜,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而少女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了,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够让姜伟怜悯。 仅此而已! 张儒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姜伟:“你现在可还觉得老大的手段有些残忍?” 真正听到了自己养母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消息,姜伟整个人都变了,身上的气势变得凌人,而且杀意十足。 他板着脸摇了摇头:“不,老大说的都是对的。” 话音刚落,他一个箭步窜到姜天奇面前,抓着对方的头发,让他的眼睛能够看到自己的脸:“姜天奇,你杀我母,我灭你全家!” 这话一出,田连横做了一件让姜伟意想不到的事,他竟然下令将所有姜家的成年人全部就地正法。 信阳知府吓瘫了,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呐! 第八百三十章:解心结 手起刀落,其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姜家所有罪有应得的人全部成了无头尸体。 鲜血在地上淌着,到处都是脑袋,到处都是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而那些杀人者,一个个面无表情,似乎见惯了鲜血横流的场面。 这个时候姜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横亘里伸出一把刀,制式绣春刀,锦衣卫专用产品。 拿刀的是张儒,刀尖对准他自己。 姜伟不再犹豫,接过刀架在姜天奇脖子上:“你人头落地,你我之间的血债,便一笔勾销。死的人里面无一孩童,十八年后,欢迎你的后人来找我报仇。信阳血案始作俑者,姜伟姜其大是也!” 第一次,他说出了自己的字。 也是第一次,在并不是保护张儒的前提下,他当着张儒的面杀人。 张儒神色没有半点波动,他知道姜家可能有一些人是罪不至死的,也知道自己的手段太过血腥了些。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过分,因为他认为这些人该死,而他,是执行这个律法的人。 田连横走过来,从姜伟手纵横把绣春刀抽了出来,用白色丝巾将血迹擦干净递给张儒:“公爷,死的人全部都是罪有应得之辈,没有罪在身上的人刺配充军,去辽东。孩子就暂时交给别人领养,不会有别的事。” 张儒点点头:“行了,辛苦了。昨天的事,你要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田连横立马双膝跪地:“公爷冤枉,昨日属下得到消息之后,害怕手里的人手不够,又怕信阳卫这边的人会掺和进来,就去了一趟信阳卫,找指挥使聊了半宿天。 属下知道没有亲自来接公爷是属下的错,但是属下绝无二心,请公爷明鉴。” 张儒淡淡道:“我要问的不是你有没有贰心,而是为什么要让一个下面的人来见我。我不认识他,如果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我杀了他也没有关系? 做事要谨慎,当年你离开的时候,你的师兄应该告诉过你。 你哪怕留下只言片语,哪怕留下半点信物,也不会产生误会。为什么要那么不小心? 你们走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们是我最后的底牌,如果有一天你们觉得我张文轩对你们不好,可以选择离开,但是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也说过,你们在外面做事要小心,一切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吧!” 说完,他把跪在地上的田连横扶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不要下跪了。” 田连横连连点头:“多谢公爷体谅。” 张儒道:“你们这些人在外面的日子不容易,要是自己都不懂得保护自己,我要用人的时候,找谁去啊!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今天来了的,有一个算一个,每人白银百两,直接去信阳文轩号分号取便是了。” 田连横这次没有谢恩,而是大声道:“兄弟们,公爷说了,这次参与的兄弟,每人赏银百两!” 然后,所有人十分整齐的喊道:“属下多谢公爷赏赐!” 一阵兴奋过后,马上就有人开始打扫战场,如果有军中将领在这里的话,一定可以看出端倪。 这哪里是一群山贼马匪啊,这完全就是一群职业军人。 他们打扫战场的时候都有人守卫在周围,只要有风吹草动,这些还在搬尸体的人随时都能重新组成一支战斗力十分强悍的军队。 回客栈的路上,张儒问姜伟怎么处置那个被人救出来的姑娘。 姜伟想了好一阵,都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安置方法来。 “你是我兄弟,想怎么安置她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找机会给你找个媳妇,你老姜家也得留个后才行。不然姨娘九泉之下,怕是要对我这个厚此薄彼的侄儿大生怨怼之心了。”张儒笑道。 姜伟踟蹰道:“老大,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张儒一把搂过姜伟:“兄弟之间,没必要说求这个字,不管什么事,只要不是谋反,老大能办到绝对会倾尽全力。” 姜伟道:“老大,我想娶那姑娘。” 张儒不由目瞪口呆,娶那个姑娘? 如果那个姑娘没被姜家那些牲口给糟蹋了,他估摸着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这是一个把女子的贞操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时代。姜伟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多少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不得不说,被这个时代的某些风气给侵染之后,张儒骨子里的直男癌也有些发作了。 要是在前世,他绝对不会如此。 那时候往上还流行一个笑话,说什么对媳妇要求别太高,是处女就行了,然后有人反驳说,也不用处女,孩子是你的就不错了。后面有大神接了,什么孩子是你的就不错了,能找到媳妇就不错了。 这虽然是一个笑话,同样也反应了后世的男女之间究竟有多乱。 而这个时代,是没有被污染的时代,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个不开化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女子,还讲究三从四德,还得为了自己的男人守身如玉。 姜伟极为认真的道:“娘说以后要给我找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还说也要一手带大的。娘已经走了,我想完成她的遗愿。” 张儒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女子已经被糟蹋了。” 姜伟道:“老大,我想得很清楚了,无所谓。 本来是决定孑然一身的,现在有个人能够陪在身边,已经非常不错了。” 张儒叹了口气:“好吧!我去说。” 一个已经被糟蹋了的女子,劳动一个公爷来说亲,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子在得知姜伟要娶她之后,竟然死活不同意,还说自己配不上姜伟,差点没上吊。 后来还是姜伟亲自出马,两人在房间里说了一整夜悄悄话,最后女子才答应跟姜伟过日子。 婚事不大,几个兄弟吃了点东西,喝了点小酒,在官府报备之后就算成了。 这都是按照姜伟自己的意思,同样,那个名叫婉儿的女子,也不愿意大张旗鼓的办婚事。 第八百三十一章:汇合回京 在信阳等了约莫两个月时间,张儒接到苏七七的信,说是不愿意在新化待了,想要带着人回京。 张儒接到信的时候,估摸着那边已经动身,这让本来有心要把整个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人理一遍的张儒不得不停下动作。 还好,河南这个地方不同于江浙一带,这里相对来说没有江浙一带富裕,贪污的事情也不是太明显。 但是,这个地方像信阳知府这样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听闻在开封斩了一个王爷又在江南斩了几个封疆大吏的定国公现在就在河南境内之后,那些人都收敛了不少。 甚至,河南承宣布政使司那边还从上至下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贪运动。 又过去大约两个月左右,苏七七等一行人才来到信阳跟张儒汇合。 有小半年没见到父亲的张慕言在新化那个穷山恶水一般的地方养得格外结实,一看到父亲就要当树袋熊。 当已经高了一截的张慕言再次玩儿时的把戏的时候,张儒明显的感觉到,闺女似乎重了不少。 好说歹说才让性子跳脱的女儿从身上下来,给两位娇妻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瞪了一眼嬉笑不停的姜伟。 已经从养母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的姜伟,明显比以前要开朗了不少,当然,张儒将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叫婉儿的小姑娘。 他们两个是典型的老夫少妻,偏生日子过得十分和美,这倒是有些出乎张儒意料的。 本来准备马上出发,无奈小魔王张慕言吵吵着要吃信阳的地道小吃,张儒只好让她吃了三天,直到这小家伙吃腻了信阳的食物,队伍这才重新出发。 期间,张儒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护送苏七七等人的队伍少了一些。 问起原因的时候,苏七七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路上遇到了劫匪,其他的一概不肯多说。 最后还是他威逼利诱,才让几个宣府老卒道出了实情。 她们遭遇的根本不是劫匪,从某些方面看,似乎有军队的影子在其中。本来他们是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队人,这才让他们逃出生天。 让张儒感到高兴的是,队伍中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陈华,老家就是长沙府那边的人。 尽管陈华极力否认,但张儒还是把援兵的事算到了他的头上。世上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才遭遇埋伏不过三天,陈华就跟队伍碰头了。 当然,在苏七七等人离开了湖广之后,湖广之地一场血腥的大清洗,让很多跟京城保国公有关的官员全部成了丘林地带的亡魂,这又是后话了。 一路上继续游山玩水,唯一不同的便是速度比之前要快了很多。 他们走的都是官道,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出现被人围攻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方便江南一带的书信往来。 反正不管张儒到了什么地方,总会有书信准备传达回来,江南官场的一举一动,那些读书人都会在信中详细汇报。 这倒是让张儒省心不少,毕竟他人不在江南,徐俌能够照拂一二,却也有限。有了这些人的汇报,他能够更为直观的看到江南官场的变化,也能够从这种变化中做出相应的决定。 还好,江南的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孟海和陈杨遇到的两次不在掌控之中的事件,最后都因为魏国公府有人强势介入而得以解决。 总的来说,徐俌这个盟友对他的人还算不错,至少现在还是按照盟约在履行自己的义务。 路途中张儒也接到了福州水师陈广那边的书信,这家伙出了几次海之后,就坐在家里当起了老太爷。 他在信中告诉张儒,如果张儒有想法,福州可以在十天之内汇聚十五万可战水师。而且这些水师都是坚船利炮,能够有效的对陆地军队进行打击。 张儒当时就有些头痛了,自己倒是没有想法,可架不住手下这些人呐! 虽然不知道当年黄袍加身的宋太祖赵匡胤在龙袍披在身上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但现在他也遇到了同样的难题。 还好在几封信之后,陈广不再在信中提及这些事。 毕竟张儒回信之后,每次都是将这位福州水师提督骂得狗血淋头,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里。 至于福州水师会不会因此而背叛,张儒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福州水师并不是陈广一个人的,而是很多福州水师兄弟的。 现在张儒离开了福州,当地人依然对他歌功颂德,要不是张儒自己不愿意,加上福州水师那边的人极力阻止,只怕他的生祠就要立起来了。 回京的路上也并不是很乏味,王命旗牌随身携带,一路遇到的官员没有一个敢蹦跶的。 大家都希望把这瘟神快点送走,有的人好酒好肉招待,会被查,有的人故作寒酸,一样会被查。 从信阳到京城的几百里地,张儒硬生生揪出了几十个贪官污吏,官职最高的是河北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官职最低的是一个没有任何品级的小吏。 当然,这都是他顺手为之,而不是刻意为之。 如果真的要刻意去查,还不知道多少大好头颅要命丧锦衣卫之手。 那些宣府老卒是最为开心的,马上就要回家了,怀里面揣着的是大明宝钞,可想而知,他们回去之后根本不用上前线拼命就可以安度晚年了。 这,也算是张儒对张安麾下人马的一种奖励和补偿吧! 宣府和大同边镇一向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死的人最多,当兵的日子也相对来说最不好过。一点银子对粘乳菇不算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却是比命都重要的。 军中的兵制也在慢慢改革,至少那些丘八的地位高了很多,而且很多人都有足够的银子养家了。 再次回到京城,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张儒不由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可把那些老百姓给吓坏了,还好京城人胆子大,拍了拍胸脯之后把他当成一个神经病对待。 他没有跟随车队回定国公府,而是对苏七七道:“你们先回去,我进宫看看陛下。” 第八百三十二章:泪流满面 轻车熟路的进入内城,过了午门之后在宫廷侍卫的带领下前往东暖阁。 跟朱见深一样,朱佑樘也对东暖阁情有独钟,他办公在这里,睡觉也大多数时候都在这里。 东暖阁内,朱佑樘正一笔一笔的教朱厚照写字,冷不防听到门口萧敬的声音:“陛下,定国公,回京了。” 里面传来朱佑樘喜出望外的声音:“快快有请!” 张儒刚伸出手,里面朱佑樘已经自己把门给打开了,看到张儒之后,他一脸激动,不顾身边还有下人,不顾自己皇帝的身份,不{ 顾那个看张儒不爽的儿子,一把搂住了张儒。 泪水,打湿了这位才不过而立之年却已经两鬓斑白的大明皇帝带有淡淡皱纹的脸,也打湿了张儒的肩膀。 张儒如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兄长安抚受委屈的弟弟一把轻拍朱佑樘后背:“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你可是陛下,让下面的人看了会笑话的。” 朱佑樘抽噎道:“虎哥,朕,甚是想念!” 随即两人分开,朱厚照很有礼貌的跟张儒问好:“侄儿厚照,见过张伯伯。” 张儒单膝跪地:“臣张儒,奉命巡视江南,彻查江南贪腐之事,今日返京,特来觐见!臣恭贺大明万世不衰,恭贺陛下千秋万载。” 不等朱佑樘说话,他又把角度稍微挪了一下:“臣张儒,参见太子殿下千岁。” 朱佑樘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张儒,用略带责备的口吻道:“虎哥,这大半年不见,你怎么就见外了许多呢! 来来来,跟朕说说这些日子在外头遇到了什么新奇事,那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人怎的如此大胆,莫非他们真的有了不臣之心不成? 江南兵备可松弛?军中是否有人参与此事? 若没有不臣之心,他们的家眷,就放了罢!” 张儒笑呵呵道:“陛下不用担心,该如何处置,臣心中早有定计。陛下在臣面前说说这话还可以,切莫在朝中大臣跟前说这种话。 私卖盐铁,已经构成灭九族的大罪,就算陛下仁厚,也不能让皇位有所闪失不是。 杀一儆百,才能让人少了觊觎之心,若是太过优柔,只怕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不顾法令。” 皇帝这个位置很好,很多人都想当皇帝,如果私卖盐铁这样的大罪不多杀一些人,只怕真的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行谋逆之事了。 朱佑樘明白这一点,只是他生性温和,不忍杀戮,所以才会跟张儒这个亲近之人说这样的话。 他自然也可能跟朝中士大夫去说这种话,毕竟人家也是为了你老朱家的江山着想,如果这么说,只怕会寒了大臣们的心。 朱厚照突然插嘴道:“父皇跟伯父有事相商,厚照先行告退。” 朱佑樘摸着儿子的脑袋,脸上挂满了笑容:“没事,你应该要长大了,多听一点,对你没有坏处。 你张伯伯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多跟着他学些东西,对你将来登基继位,可是有不少好处的。 厚照,你若是学了你张伯伯一成的本事,为父都不会担心你将来了。” 儿子的性格太过跳脱,说起来也没有大毛病,就是贪玩了些。 先生给他上课的时候他能够躲起来跟宫女太监藏猫猫,弄得朝中几位大儒级别的人物都是头痛不已。 这小家伙倒是对武功方面比较感兴趣,时不时就会缠着宫中侍卫教他武艺,最后还是张窈夭实在没办法,给他找了个师父。 这个武道方面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 媳妇对儿子的纵容让朱佑樘倍感头痛,这不,今天还是朱厚照跟牟斌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他把小家伙抓过来读书习字的。 朱厚照看上去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低下头的一刹那,嘴角已经十分不屑的撇起。 而这一幕,正好被正在观察他的张儒给捕捉到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心道往后若是皇帝死了,这太子跟自己,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相处啊!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这个时候让朱佑樘对朱厚照大加训斥,无非就是加重太子登基之后对他的仇视。 他倒是不怕小皇帝能够拿他怎么样,可他手下还有一大批人要在朝廷讨饭吃,他也要靠这些人维护自己的胜利果实。 所以,他暂时不打算得罪朱厚照。 而朱佑樘似乎也察觉到了儿子对自己话语的不屑一顾,正要开口训斥,张儒马上道:“陛下谬赞了,臣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计策而已。 殿下要学的是驭人之道,要学的是王道霸业,可不能学臣这种江湖泼皮式样的计策。 再说了,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将来必成一代明君,陛下大可不必担忧。” 这一通马屁拍过去,朱厚照还是很受用的,不过他心里,却觉得张儒这个人跟自己认识的张儒有太大的差距,实在不太敢相信这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定国公。 毕竟,他的记忆停留在某次被父皇训斥甚至差点挨揍的层面上,不会像大人一样想太多东西。 朱佑樘不满道:“虎哥,这个年纪正是教训的时候,你” 张儒摆摆手道:“小孩子,跳脱一点是正常的,难道还能像陛下小时候一样,做什么事都战战兢兢? 时代不同了,我们也都老了,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的。 听萧公公说殿下喜欢习武,可是有时候却喜欢跟先生讨论一下历代帝王的得失。只是陛下并没有看到,所以才认为殿下一直都是好武轻问而已。 不要以偏概全,殿下有自己的长处,需要陛下的慧眼去发觉。” 把自己儿子夸成这样,朱佑樘也是十分高兴的,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被人夸赞呢! 不过张儒的话却是半真半假的,他不想得罪朱厚照,以至于将来自己归隐之后还有无数麻烦缠身。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毕竟张儒不是神仙,只是一个知道了大明历史走向的后代人而已。 第八百三十三章:太子的橄榄枝 后世看历史的时候知道明武宗朱厚照是死在豹房的,年纪轻轻,而且没有子嗣。 这就等于说是孝宗皇帝朱佑樘这一脉彻底绝了后,这样的话,他自然是不能跟朱佑樘说的,可他却能够先跟太子打好关系。 至于将来太子登基之后,是不是依然会对自己不爽,那就是太子的事,而不是他张文轩的事了。 把江南那边发生的事大致跟朱佑樘说了一下,皇帝显然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时而抚掌大笑,时而捶胸顿足,像足了这百变人生。 朱厚照就在一边** 静静听着,每当张儒说到打起来的时候,他的眉头都会随之跳动。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明武宗这个名字并不是空穴来风。 也怪不得他之后遇到两个叔叔辈的人造反,一个安化王一个宁王,最后都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当然,这也是吹捧的说辞,打仗靠的可不是他朱厚照的匹夫之勇,那是臣子们的功劳。特别是后一战,王守仁立地成圣,这功绩,可谓功在千秋。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晚上,皇帝今天的精神格外好,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已经打盹了。 一同吃过晚膳后,张儒的故事也说得差不多了,他没有隐瞒姜伟家里的事,还将灭姜家的事全揽在自己头上。 朱佑樘闻言眉头紧皱:“虎哥,这事做得有失厚道,大明有律法,你真的没必要自己趟这浑水。” 张儒低头受教:“臣知罪。” 朱厚照倒是发表了不同观点:“儿臣认为张伯伯做的是对的,男儿当快意恩仇,岂能儿女情长。” 朱佑樘瞪了儿子一眼:“你不是普通人,如果一个普通人有本事快意恩仇也就罢了,你是当今太子,将来会是大明的帝王。你的一举一动,关系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声誉,不是你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个国家的存亡。” 人家皇家的事,张儒也不好过多插嘴,等到朱佑樘教育儿子教育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劝了一句别太认真。 可怜朱佑樘真是对牛弹琴,他如果不认真的话,又怎么放心把这江山社稷交给自己的儿子。 如果多一个选择的话也就罢了,可他现在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这么些年,倒不是说朱佑樘自己没有心思纳妃,而是几次内廷提出纳妃,以扩充皇帝子嗣,都被内阁给驳回了。 朱佑樘没在意那么多,反正纳妃不纳妃,都是那么回事。 在这一点上面,后世评价的千古帝王,是一帮蛮不讲理的文臣成全的。当然,朱佑樘也成全了那帮蛮不讲理的文臣。 见朱佑樘忙着教训儿子,张儒不便久留,提出离宫。 朱佑樘捂着额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是朽木还是孺子,现在谁也不知道。你伯父要离宫,你就代朕送送他吧!” 张儒还真心不愿意朱厚照相送,但是皇帝发话了,他怎么着也不能驳皇帝的面子不是。 加之可能姜伟家中的事让朱佑樘心中有些不悦,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拒绝朱佑樘的好意。 两人一大一小,慢慢的在宫中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大概快走到午门的时候,朱厚照突然道:“张伯伯,现在大明百姓安居乐业,差不多就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您说将来小侄登基之后,这江山,还有什么是需要小侄去管的吗?” 张儒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意外,他想了想认真道:“殿下,江山就算是万年永固,也是需要管理的。 千里之堤,愧于蝼蚁之穴,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陛下不仅仅是万人之上的陛下,还是万人之上的主宰,皇帝要做的事,有很多。 所以殿下将来继位之后,可能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殿下去做呢!” 朱厚照似乎在思考他这番话的含义,站在原地没动。 他不动,张儒也只能陪着站着。 好半天之后,朱厚照突然冒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皇帝。” 张儒大惊失色:“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朱厚照说出这句话之后,显得轻松了不少,他撇嘴笑了笑:“伯伯何必大惊小怪,这是小侄心里的真实想法而已。 当皇帝真的很累,像母后一样幽居深宫之中,有时候要见父皇一面都很难。父皇每天不是在东暖阁跟那些老头谈事,就是在御书房听那些大臣汇报事情。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喜欢当这个皇帝呢?当皇帝真的有这么好吗? 可是没有办法,父皇只有我一个儿子,可能将来还会有儿子,但是我是嫡长子,不出意外,我就当定这个皇帝了。 父皇有伯伯这样的人辅佐依然忙的不可开交,厚照真的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忙成什么样子。” 一个太子,皇位唾手可得,可他却不愿意当皇帝。 这种消息如果传扬出去,只怕会有不少人说太子不识好歹。 张儒难得的表示亲近,伸手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其实你没必要想那么多,陛下有臣,但是说不定将来殿下也会有一个如臣一般的臣子。 当皇帝累,为了江山社稷,的确累。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以为我张文轩会造反,而我一直没有动静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说我张文轩意图造反,而陛下一直对我深信不疑的原因。 从小一起长大,陛下知道臣懒,不喜欢管事,所以陛下一点都不担心臣会谋朝篡位。 可你是皇家苗裔,别人能嫌这个位置累,你不能啊!” 朱厚照歪着脑袋问:“那伯伯为什么要为大明做这么多事?” 张儒为朝廷做了很多事,很多事都是他自己找着做的,不仅如此,事情还十分棘手。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懒人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些东西。 张儒解释道:“你想知道原因,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喝点小酒才有谈性。殿下若是不嫌弃,跟臣出宫入定国公府一叙如何?” 第八百三十四章:定国公府一叙1 若是换一个人提出这种要求,朱厚照会毫不犹豫让人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问清楚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可这个人是张儒,是皇帝也就是朱厚照的父亲最为信任的人,没有之一,所以朱厚照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张儒的要求。 两人出宫的时候,侍卫拿捏不定,说是要禀报皇帝。 张儒直接甩出一句圣上口谕,你们要去问,挨揍了可别怪本公没有提醒。 那几个侍卫曾经在张儒手中吃过亏,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 路上,朱厚照笑道:“伯父当真威武,一句话让那些人话都不敢说了。” 张儒道:“可不能小看了这些侍卫,他们都是忠于职守的人,这种招数,在他们身上用一次两次还行,用多了,就不好了。 保护皇宫是他们的职责,而伯伯刚刚做的事,其实是不对的。” 是非观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人生观组成部分,所以多费了些唇舌跟朱厚照说这些,无非就是一个做长辈的教他一些东西而已。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着,很快就到了定国公府。 彼此都忘记了彼此的身份,朱厚照一口一个伯伯叫得十亲热,张儒一口一个厚照,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个少年人当成皇子看待。 到了府邸,张儒立刻让下人准备了几个小菜和一坛子好酒,已经十一岁的朱厚照平时在宫中也喝点小酒,不过不敢贪杯。 朱佑樘在这一点上对朱厚照的管控是十分强的,他不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一个被人唾骂的皇帝。 见他面上犹豫,张儒笑道:“无妨,若是佑樘有什么药怪罪的,你尽管全部推到我身上便是。 男人在世,不喝点酒,那还能叫男人不是。” 这酒度数不高,不是张儒后世知道的白酒,不然的话,他可不敢说让朱厚照喝酒。 闻言,朱厚照脸上忧色渐去,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长叹:“好啊,终于能够好好喝一会酒了。” 知道这孩子平日里在宫中憋得有些厉害,张儒笑呵呵的为他夹菜道:“别敢喝酒,吃点菜,咱爷俩慢慢聊。” 一碗酒喝干,朱厚照的小脸红扑扑的,这事一个人影从内堂扑出,直接扑在张儒身上:“臭爹爹,坏爹爹,说好早点回来的,一直都没见人影。” 张儒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摸着张慕言的小脑袋道:“慕言啊,你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呢!来,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把脸一板:“张伯伯,不是说好了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叔侄嘛!” 张儒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叔侄。来,慕言,见过厚照哥哥。” 张慕言不听话的揪着张儒的胡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朱厚照问道:“这是谁啊!” 张儒板着脸道:“让你叫就叫,这是皇帝叔叔的儿子。” 张慕言生怕老爹生气,不甘不愿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可把朱厚照给乐坏了,他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平时某些人见到他都是像见到了鬼一样,战战兢兢。 好不容于遇到一个不怕事的小丫头,他真想好好跟对方斗斗嘴。 不过他来定国公府的目的还是十分明确的,心中有疑惑,喝酒,不过是为了让张儒解惑而已。 彼此打过招呼之后,张儒让张慕言去睡觉,小丫头说什么都不肯,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 张儒对朱厚照投过一个抱歉的微笑,一边吃着菜一边道:“你好奇为什么我这么懒的人还愿意为大明做那么多事,这很好理解。 本来呢,这些东西只有我跟你父亲两个人知道,彼此心照不宣这么多年,都已经快忘了。 哪怕当年我在福州的时候,朝中那么多攻讦我的大臣,哪怕连你父亲的老师李东阳大学士都加入了攻讦的行列,他依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我下手,就是因为多年的情义。 年少的时候,我是一个奴仆的儿子,你的父亲,是一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皇子。 安乐堂,那个地方居住的都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人,可是就是这群脑子有问题的人,一次一次救了我和你父亲的命。 万贞儿不是好惹的,但我张文轩也不是好惹的啊! 当年若不是贵妃娘娘肯收留家母,我只怕不会出生。 后来佑樘说,虎哥哥,将来有一天,我要让这天下再没有战乱,我要让这世间,再没有争吵。 我听着,但是记在了心里。 那个时候的童言无忌,谁会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能够当皇帝啊! 后来,你父亲的身份得到证实,死了一个门监太监张敏,间接的害死了贵妃娘娘,你父亲在毓庆宫,算是坐稳了位置。 入主东宫的第一天,他跟我说,虎哥,假如将来有一天我当了皇帝,我就要开创一个大明盛世,前所未有的盛世。 那个时候我们都涉世未深,但是崔先生说过,大明的国情大概是什么样子。我对他的想法不以为然,但是我依然记在了心中。 终于,先帝身体不行了,可能是怕将来太子登基之后无依无靠,可能是怕万贞儿一党还有其他手段,先帝给了我一个机会。 就是这个机会,让我一飞冲天。 我是个记恩的人,也是个记仇的人。 谁对我好,我知道,我可以为了一句诺言放弃自己的生命。谁对我不好我也知道,我可以为了杀一个人不择手段。 正是因为性格里面存在这种偏执,最后我成功了。 我啊,就为了一个承诺,累了这么多年。但是我心甘情愿,因为你父亲不仅是皇帝,不仅是我的主上,还是那个会跟在我屁股后面叫一声虎哥哥的兄弟。” 说到此处,张儒的眼眶湿润了。 他回想起当年两个人在安乐堂得到一个番薯之后对半分的场景,想起了一个皇子拿着绣花针帮自己缝衣服扎得十指鲜血长流的场景。 朱厚照也呆了,他现在总算是知道父亲为什么对自己说,将来对任何人不敬,都不许对张儒不敬这句话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定国公府一叙2 一个沙场宿将,一个让数十万鞑靼士兵闻风丧胆的猛将,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哭了,当着一个只有十多岁年纪的少年的面,哭了。 张慕言像个爷们一样伸出小手帮张儒把脸上的泪水擦去:“爹,你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流血不能流泪嘛?” 张儒摇头苦笑,对朱厚照道:“厚照,让你见笑了。” 朱厚照摇摇头,端起酒杯一口闷干了酒水,然后把椅子拿开,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对张儒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幕是张儒始料未及的,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朱厚照做完这一切之后站起来重新坐回位置上:“伯伯,厚照不知道您跟父皇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厚照为之前对伯伯的误解,向伯伯道歉。 这些年伯伯为大明做的,为皇室做的,厚照都看在眼里。 父皇眉头舒展,群臣虽然嘴上说的是坏话,但是心里,没人敢否认伯伯的功绩。 伯伯辛苦了,大明皇室、我老朱家,欠您的。” 张慕言一下从张儒怀里蹦下来,跑到朱厚照身边,伸手同样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朱厚照做了一个动作,让张家大小姐很不高兴。 他竟然身体后仰,似乎在躲开。 “男女授受不亲啊!”朱厚照被张慕言抓着,十分无奈的发声抗议。 张慕言不屑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都被那帮老夫子给教坏了。”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除了自己的父母双亲之外,就连教自己知识的先生都不敢这般说话。 朱厚照有些诧异的问:“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张慕言嘴一撇:“知道啊,不就是个太子嘛!太子也是人呐,总不能天天就跟那帮老夫子一样只知道之乎者也吧!我爹爹说,还好生的是女儿,要是生个儿子,天天摇头晃脑的子曰诗云,他肯定得被气死去。 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为什么一定要装成那个样子呢?做自己,最舒服的状态去生活,难道不好吗?” 童言无忌,听者有心。 朱厚照何曾不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他不能过这种生活,因为他是太子,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身处人下,太多人想着那些居于人上的人过的好生活,却不知道,居于人上之人身份越高,所要面对的磨难就越多。 在别人眼中,朱厚照属于大明朝最大的膏粱子弟,从不知民间疾苦,却没有人知道这位太子爷宁可过普通老百姓那样的生活,也不愿意没天为了朝政劳心劳力。 张儒对张慕言呵斥道:“慕言,慎言!” 张慕言立刻老大不高兴了:“爹,这是在自己家,慎言什么啊!” 张儒不由摇头苦笑:“厚照,让你见笑了,我这闺女,将来不知道嫁不嫁的出去。” 张慕言反驳道:“嫁不出去我就留在家里,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 说完,她还对张儒做了一个鬼脸。 朱厚照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随口道:“没事,嫁不出去,我要!” 这下,就轮到张儒尴尬得不知所措了。 他如果希望女儿嫁入豪门,当年朱佑樘提出娃娃亲的时候,他就已经忙不迭的答应了。毕竟是金口玉言,朱佑樘想要反悔也不行。 当初没有答应,就是不希望女儿会过那种豪门争斗的生活,女儿很聪明,可能她的对手斗不过她,但是对这个遇到事情只知道用武力解决的女儿来说,最好的生活无非就是找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快意恩仇的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将来归隐山林,也不愁青年才俊喜欢自己的女儿。 更何况张慕言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可能也是倾国倾城的妖娆货色,根本不愁女儿会嫁不出去。 可朱厚照这么一接话,他反倒是不知如何把这天继续聊下去了。 好在有张慕言这个活宝在,她吐了吐舌头:“想娶我,门都没有。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你是一个太子。 我可不想跟野兽一样被关在皇宫那样的地方,一辈子不得自由。 我的郎君,将来是要能够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能够时时刻刻跟着我去祖国的大好河山游览的人。 光是从你的身份来看,你就不符合本姑娘的要求。” 张儒忙道:“厚照,不要生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日伯伯跟你说了这么多,也算是把该说的说完了。先让人领你去休息,可能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听你老爹废话。” 朱厚照认真道:“伯父,我喜欢慕言妹妹,将来让她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这小家伙鬼机灵得很,见张儒和稀泥,马上又把问题拉到了张慕言身上。 张儒尴尬的笑道:“现在你们还小,等长大后再说,长大后再说。” 朱厚照挺了挺胸膛:“伯父,厚照已经不小了,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 见他坚持,张儒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他黑着脸道:“厚照,今日你我只是叔侄,那伯伯就不妨说实话了。 你想娶慕言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不用说出来,你和我都十分清楚。 伯伯也不怕明着告诉你,总有一天伯伯是要离开朝廷的,可能到时候你要找伯伯都找不到。 我的女儿,不会成为一个交易工具,也不会成为任何人利用的对象。” 朱厚照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脸红到了脖子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伯伯,可我真的有点喜欢慕言。” 张儒一甩袖子:“屁大个人,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等你知道什么是喜欢,能够做到跟你老爹一样再说吧!” 说完,他也不跟朱厚照纠缠,直接带着女儿进了后堂。 朱厚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怔怔出神,他本来想利用娶张慕言而达到让张儒辅佐自己的目的,没想到张儒的眼光竟然如此毒辣,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最后,他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跟着下人去了客房。 第八百三十六章:盛世  第二天,一声不吭出了皇宫的朱厚照在张儒的带领下回到东暖阁请罪,这自然让朱佑樘大为光火。】⑨八】⑨八】⑨读】⑨书,.2≧3.o↗ 可他不好跟张儒发怒,只好把所有怒火倾泻到自己儿子身上。 就算是张儒口口声声说所有责任都在自己,朱佑樘依然罚朱厚照抄写了一百遍道德经。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朱厚照非但没有因此而怪罪张儒,反而时不时就跟朱佑樘请求去定国公府找张儒。 假借找张儒请教为名,然后名正言顺的找张慕言和李啸玩,已经成了朱厚照最开心的时光。 宫外的生活毕竟不同于宫内,总是有人盯着要他做这个做那个的。至少苏七七和江采薇因为张家暂时还没有子嗣,对李啸和朱厚照都是好得没边。 就算是江采薇怀上了孩子,经过李明海诊断说是男孩之后,两女依然对两个孩子有抑制不住的喜爱。 张慕言心大,要是换成一般的孩子,说不得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了。 时间过得很快,王恕老头重新被朝廷启用之后,着实做了几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张儒和他是一南一北,将整个大明官场搅了个天翻地覆。 以至于后人在某小说杂谈里写了一句拒不完全统计,弘治十三年到弘治弘治十七年,被杀掉的贪官污吏及其党羽,远胜太祖年间。 皇帝还是那个宽厚仁慈的皇帝,臣子已经成了官员口中的佞臣、老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 时间过得飞快,几个年轻人都已经成长起来,几年时光让这几个年轻人都变得十分老成。不要说一般官场上的事,就算是某些阴谋诡计,如孟海之流,也能够从容应对。 几个人里面最让张儒感到惊喜的不是一向被他看重的杨廷和,更不是年纪最大的孟海,反而是范统那个便宜大舅哥周伟。 在江浙一带待了半年之后,周伟写信请求前往湖广,两湖两广,这可是个大地方,一般人根本拿不下来。 本来张儒也没打算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周伟的,他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徐徐图之,而不是快刀斩乱麻。 毕竟他在湖广新化县这个地方是待过的,那个地方民风十分彪悍,跟传说中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句话别无二致。 最后禁不住周清芷这婆娘玩曲线救国的路子,直接找苏七七和江采薇说道,张儒实在没有办法,在思忖再三之后,又找李东阳借了老人家几个得意门生,这才让勉为其难的让周伟担当重任。 周伟也不负众望,一去湖广就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不仅将那些刁民的心笼络住了,甚至连那些官员的心都笼络住了。 他名义上的官职不过是巡察御史,可是不管是布政使还是小吏,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周大人。 当然,他做出的成绩也让朱佑樘得知之后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钦命湖广巡抚的职位,风头一时无两。 其他几人的战绩也颇为不俗,孟海混得算是最好的,现在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从三品参政,就这几年功夫,能够混到这个位置,算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王周在辽东玩了几年之后,每年都写信回来,但是张儒没有亲眼看到辽东的变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那边玩。 直到辽东那边开了海运,这才有相关商人带回辽东的消息。 还别说,王周虽然是辽东总兵,但是对辽东的地方事务参与却也不少,他在那边轰轰烈烈一搞,反倒让第二个响应海运事业的地方天津,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也跟当年闹白莲教有一定关系,天津那边的人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是没有太有能力的。 广东南沙一带也出现了海运,不过相对于福州的海运来说,天津和广东这两个地方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陈广正式从福州水师提督的位置上下来了,换了一个叫米青山的人当水师提督。而且,这个人还是陈广推荐的,没有告诉张儒。 当时张儒的态度耐人寻味,他非但没有问责回到京城给他请安的陈广,当夜还是拉着陈广促膝长谈而过的。 许多外人猜测这个叫米青山的人应该是张儒的人,殊不知陈广不过说了一句一个陈广只能带着大明水师走向世界,米青山能够带着大明水师称霸世界。 张儒不喜欢管这些事,不代表他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多年宦海沉浮,让他深知权力的重要性。 只有手中有相应的权力,你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朱佑樘的身体每况愈下,还好死了一个老李头,多了一个李明海,如果不是李明海,只怕朱佑樘挨不到这个时候。 时间一晃到了弘治十七年九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不少士子才女外出秋游,也不知道成全了多少神仙眷侣。 张儒和朱佑樘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草地上,脚下的青草已经变得枯黄,时不时能够看到成群的候鸟准备南飞。 “虎哥,这一切,如你我所愿,已经达到了。”朱佑樘颇为自得的道。 张儒指着那些荒地道:“暂时算是告一段落吧,咱们任重而道远,你看,这里是没有路的。” 朱佑樘满不在乎的道:“总要留一些空间给后人去走嘛!咱们俩走过的路,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走完的道路了,人这一辈子,能走的不过几条路而已。” 张儒道:“陛下保重身体,文轩还能为陛下多走几条路出来。” 朱佑樘摇摇头:“不行了,我这身子骨,我自己知道。这些年要不是靠李大哥的药吊着命,说不定阎王爷早就把我拉下去了。以后,厚照那边还需要你来照应,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张儒无奈的摇头道:“陛下,你是知道我的,我也累了这么久了,你忍心看着我继续操劳下去啊!” 朱佑樘看着京城内某些已经快有皇宫高的建筑,幽幽道:“咱们打下的基础已经够好了,如果他不能走好,不能怪我们了。随便你吧!朕已经禁锢了你这么多年,总不能快死了还拉着你不是。” 第八百三十七章:去一个好地方 那高楼不敢建得比皇宫还高,因为这是跟皇权抗衡。但是随着科学水平的提高,某些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已经被那些聪明的人给捣鼓出来了。 “啧啧,看到这样的场景,朕真的想出去好好看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如京都一般繁华了。”朱佑樘略带感慨道。 语气中充斥着无奈和惋惜。 他是皇帝,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跟张儒一样四处乱跑,他只能安安稳稳坐在金銮殿上,听臣子们汇报情况。 知道的只言片语,无非就是内阁几位大学士口中得知,又或者是通过某些臣子的奏折。 相对来说,这是一个消息十分闭塞的时代,再快的战马,再多的驿站,也比不上张儒前世一个电话。 张儒道:“陛下想去看看,那就去看看。内阁那边,我去说。” 朱佑樘脸上先是露出高兴的神色,转而又变得黯然。 他思忖良久,终究还是晃了晃脑袋:“算了,树敌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的。” 张儒拍了拍胸脯:“你是我兄弟,为你得罪再多人,也在所不惜。而且,这些年你的纵容,我的势力已经十分庞大了。 在我有生之年,莫说是朝中某位文臣,就算是将来的皇帝,在我没有犯谋逆大罪之前,也不敢轻易动我。 内阁几位大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说,他们应该不会阻止。” 内阁的人会不会阻止,朱佑樘岂能不清楚。 如果是其他事,张儒这个定国公去说,说不定人家还真得给三分颜面。可这事是天子要离朝。 不管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臣子们都不敢答应他的要求。 经历过土木堡之变后,英宗皇帝被掳,大明的皇帝,想要出宫,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他为了张儒着想,还是摇了摇头。 知道皇帝很想出去看看的张儒信誓旦旦道:“包在我身上,我可是军中丘八,他们要是不肯讲道理,我的拳头不会吃素。”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张儒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了,朱佑樘不禁莞尔:“他们虽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朕要离开京城,他们几个老先生若是不肯坐镇京师,一切都是空谈。 好了好了,朕也就那么一说,还是别去为难他们了。” 内阁几人,都是能够担当重任的,对国事操劳,对皇帝的家事也是操劳。 在大明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长处,换成任何一个其他朝代,他们若是敢管太多,轻则挨一顿屁股开花的板子,重则人头落地。 君权和臣权的交锋,总体来说各有胜负,不过朱佑樘还是不想激怒这些治国的文臣。 张儒道:“放心,不会为难他们的。” 在外面逛了一会之后,两人回宫,张儒出宫之后直奔内阁值房。 对于定国公怎么会突然来看他们几个糟老头子,极为内阁大臣态度不一。 刘健持欢迎态度,毕竟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子一家老小保全住,靠的就是张儒网开一面。 谢迁不冷不热的,他本身的性子就是如此,不管张儒是定国公还是定边侯,他老人家愿意理会就理会,不愿意理会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徐浦则是有些谄媚,这位到了正德年间被人称作青词宰相的内阁大臣,现在还是给刘健和谢迁等人打下手的。 张儒现在红的没边,他不上赶着巴结一下,谁知道将来这位小心眼的国公大人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 倒是李东阳看到张儒的那一刻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熟知张儒脾性,知道这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文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几个糟老头子了?听说最近陪陛下散心,你可是想尽了办法让陛下开心呐!”刘健笑呵呵的打趣道。 对朱佑樘出宫一事,他是不太赞成的,因为朱佑樘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他生怕皇帝在外面出点什么事。 李东阳马上接着道:“这小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一来,准没好事。” 张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李大人,你这么说,好像小子还真是那样的人。既然你都知道我夜猫子进宅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可是陛下登基十七年,至今没有出去看过自己的大好河山,所以小子今日特地来跟几位大人商量一下,希望诸位大人能够同意小子带陛下前往塞北一行。” 其他几人皆面露苦笑,一个个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谢迁一口回绝:“不行!陛下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宫中养着至少御医能够有个照应。塞北苦寒之地,没什么好看的不说,对陛下的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李东阳想了想之后也摇头拒绝:“文轩,不是老朽说你,别人不懂事,难道你自己还不懂事? 陛下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一旦去塞北那种地方,陛下有个什么闪失,我们都得成为千古罪人呐!” 徐浦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在这几位大佬面前,暂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 刘健讪笑道:“文轩啊,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四个内阁大臣,两个坚决反对,一个和稀泥,另外一个干脆连意见都不发表,这对张儒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在心里准备了一下措辞,正准备开口,李东阳又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不用想着说服我们,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不会答应的。 若是陛下身体安康,他想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有京军十二团营照应,或许不是问题。 可现在陛下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你还想着要带陛下出去。若不是知道你张文轩的为人,老夫定要问你是何居心。” 到了嗓子眼的话被李东阳一句话直接给顶了回去。 张儒不以为然,等李东阳说完之后才换了一种比较沉重的语气:“李大人,不是我要带陛下出去,而是陛下想出去。我是陛下的兄弟,我不希望陛下带着遗憾离开。” 第八百三十九章:甘为君死1 张儒淡淡道:“不劳国公费心,文轩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朱永差点没气得跳起来:“你个不识好歹的小子,老夫这是为你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旦有任何闪失,所有罪责都会被归咎到你身上。 那个时候,别说你有多少人帮着说话,光是天下悠悠众口,就足以让你身败名裂。” 张儒道:“老国公能够这么想就对了,我早晚有一天是会离开这纷扰的朝堂的,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得看你们以前怎么过日子。 我张文轩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当然,那些想要伤害我的人除外。 不管老国公以前对文轩做了什么,只要以后能够坚持本心,文轩感激不尽。 陛下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文轩不能不从,也不敢不从。 放心,在出事之前,文轩会送陛下平安返京,到时候还得劳烦公爷操劳。” 朱永面色微变:“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老夫怎么就听不明白了?你好好的国公不当,打算干什么去?陛下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个聪明人,其实心里早就想到张儒话中的意思,不过不敢相信,故意又问了一次而已。 张儒直接道:“陛下身体已经不行了,老神医死了之后,他的儿子来京城,被我强行留下,就是想保陛下多几年阳寿。 可惜,天妒英才,陛下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所以他想要去外面看看,文轩必须陪同。 至于我离开朝堂之后到底要去干什么,恕文轩没法细说。这大明的大好江山,文轩去过的地方也不过寥寥数个而已。 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吧!” 朱永已经完全无言以对了,以前他把张儒当做对手,可张儒从来没把他当过对手。他一把年纪了,心有不甘。 儿子朱晖几次帮张儒说话,每次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不但如此,他甚至还直接把儿子发配到军中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他总觉得自己在沙场上搏杀了这么多年才有这个位置,一个不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凭什么能够跟自己平起平坐? 所以他无数次给张儒使绊子,甚至萌生过让人杀了张儒的想法。 尽管最后没能成功,但他的心,得到了不小的安慰。 最后是儿子朱晖一怒之下从军中回来跟自己大闹一番,他才沉下心好好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妥当。 儿子那句同室操戈自取灭亡,让朱永彻底幡然悔悟。 当然,如果这次张儒不主动找他,顾及到自己保国公的面子,朱永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找张儒一个年轻人认错。 好歹他也一把年纪了,让他跟一个年轻人低头,那是不太可能的。顶天了就是以后不找张儒的麻烦,甚至在某些地方给定国公府一些好处而已。 现在的朱永处于半隐退状态,很多事情他都着手交给朱晖去处理,儿子总是要成长起来才行,不然等到他百年之后,这份家业,没人能够扛得起就不行了。 “什么时候走?”朱永问道。 张儒道:“尽快吧!京城得有个能够托付的人才行。” 因为知道跟朱永之间并不是直接的利益冲突,而且朱永这个人在大是大非面前还算拎得清,张儒才找上门来。 京城虽大,真正能够让他托付整个京城的,武将里面除了保国公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人。 “好,放心,京城交给我。”朱永面色凝重的答应了张儒的请求。 张儒站起身来,拱拱手:“多谢,告辞!” “等等!”人没走几步,朱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儒回头:“还有事?” 朱永站起来走到张儒身边:“陛下还有多少时日?” “不知道,大概在明年,具体时间没法知道。” “以后怎么办?太子年幼,你总不能一走了之不是。”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再说了,内阁中有几个大学士,五军都督府有您和徐老哥,外边没有强敌入侵,内没有内乱,稳固江山应该不是问题。” “人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没有你,一般人镇不住!” “皇家内乱,事情不大,公爷大可放心。这么多年了,我真的累了。” “你是怕功高盖主?” “我不是霍光。” “那是为什么?” “崔先生说过,我是个惫懒小子。”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家业有人会打理,到时候你和徐老哥都会有一份好处拿。这些年我做的事,不多,但是挺不好的,临走前,是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罢了,随你吧!”见无法说服张儒,朱永无奈的叹了口气。 张儒说的好处,肯定不会是小数目,一个偌大的文轩号如果从大明凭空消失,大明的经济得倒退三十年,而且内乱将起。 换句话说,张儒可以离开,文轩号不能离开。 只要张儒没有带着文轩号里面的巨额财帛离开的打算,朱永就不会强求。 他也知道张儒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点时间做这么多事,真的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无法强求一个心生去意的人继续留在朝堂之上,特别是当这个人经历多年之后,依然咩有称霸天下的野心的时候,他更不能强留。 谁知道人心会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如果有一天张儒突然滋生了称霸的想法,他这个强行留下祸害的人,就将成为千古罪人。 送走张儒之后,朱永的心境久久不能平复,他很难想象张儒这样一个人,竟然说割舍就能够割舍一些东西。 当心情平复之后,他马上着手安排京城的事务,这其中,就包括皇帝死后应该要预测到的一些事情。 说来说去,其实现在皇室最为尾大不掉的,除了藩王,再无其他。 朱永只是一个臣子,他只是在做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因为他是大明的臣子,是皇帝的臣子。 就跟张儒一样,都在做臣子该做的事。只不过张儒比朱永,要多了一份兄弟情。 第八百四十章:甘为君死2 秘密队伍出发,随行人数不过三五十,可暗地里保护皇帝的人,至少有数千之多。 从京城出发,到达宣府之后,朱佑樘感慨宣府雄关巍峨壮观,亲自去军营看了一帮苦哈哈的老卒。 那些老卒不知道这个面如冠玉的文弱年轻人是干什么的,但是都很感激他。 因为这个人走了之后,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银子,甚至军中长官还给他们找好了住处。 这些老卒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张儒个人拿出来的军费抚恤金去了一大部分,剩下的那些根本不足以让如此庞大的伤残军人集体得到安置。 所以,他们在军中依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说白了,就是张儒私人出钱养着他们,养着他们这些自认为是废人的军人。 这次得到解决,老卒们生活能够得到安置,也算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我大明,像这样的军卒,还有很多吧!”朱佑樘叹了口气,虽然已经离开了宣府,他的心,依然放不下。 张儒强笑道:“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来军营,你偏要来。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去残卒营。连年征战,死伤无数,活着的人必须要得到安置,要从朝廷国库里面拿着笔银子,那些大臣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文轩号日进斗金,所以力所能及的帮衬一番还可以。但是要文轩号真正全部安置他们,文轩号会被拖垮的。 这样的军人不少,很多人老死于无名,更多的人受尽穷困而死。 你忧心这样的事,完全没有必要,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他们能够活着,是那些战死的袍泽兄弟帮了他们。” 朱佑樘道:“这人一老啊,就喜欢东想西想,虎哥你别介意,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张儒翻了个白眼:“你怪我也没用不是,战争,成千上万的人战士本来昨晚还是活生生的人,今天可能就是战场上的一团肉泥。好了不说这些了,以后军营这种地方就别进了,好好欣赏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顺道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才是正经。” 留给朱佑樘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所以每到一个地方基本上都是走马观花,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快不慢,至少能够保证让他看到一些东西。 至于皇帝是不是对自己的江山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张儒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也不知道皇帝的病情什么时候会发作,万一发作了,他没有回京,那自己可就得倒霉了。 没了政事烦扰的皇帝轻松了许多,脸上已经数年没见的红润,在看完了大同边镇那万人碑之后竟然回来了。 当时他拍着张儒的后背说了句虎哥苦了你了,而张儒则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在一个只有文官和某些英雄将领能够树碑立传的时代,他做到了让这些籍籍无名的小卒子,能够有一个机会在世间留下一个名字,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 朱佑樘还说刘鹏那样的人应该要多几个才行,多几个大明的官场可能不需要花大力气整顿。 对这一点,张儒当面就毫不客气的反驳了,他说刘鹏之流好在是死在了战场上,以我大明之前的薪俸,别说是刘鹏这样不怕死的人,就是如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的人都有可能在为官数年之后变成一个巨贪。 现在还好,官员的俸禄上去了,各地的贪污事情虽然依然有,但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 这也要得益于张儒打击贪污的手段十分巧妙,只要一个官员有政绩,手上没有人命案子,就算对方贪污再多,家人也不会受到波及。甚至有些贪污不多,底子还算清白,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官员,他还连本人的活路都给放了。 最后的一站是福州,这个地方作为海运最先开始的地方,已经发展成了真正的都市。可能跟政治没有多大关系,因为这里毕竟不是政治中心。可它的经济发展程度,竟然连京城都略有不如。 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楼,最高的楼有五层高,采用的也都是新型材料。 大街上人来人往,宽敞的大街上除了两边摆摊的商贩之外,还能够供两辆马车并排通过。 看了福州之后,朱佑樘不由感慨道:“虎哥,我现在终于相信,大明的盛世,来了!” 张儒颇为自豪的指着海港处停靠的巨舰道:“大明盛世,早就已经来了,只是以前陛下在京城内,没有时间看到这样的场景而已。” 朱佑樘的眼眶湿润了,他对自己看到这一切感到十分满意,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死了,又心生惆怅。 他才三十多岁啊!正是一个人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可他已经提前进入了暮年。 他不想死,但是他知道人都有生老病死。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张儒也看出了朱佑樘脸上的悲怆,拉着他道:“别想太多,活着一天,就好好的活一天。你看看那些老百姓,哪一个不是穿金戴银的,以前他们可能有这样的生活?不,以前没有这样的生活,以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若不是陛下殚精竭虑,他们可能到死,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绫罗绸缎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朱佑樘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是啊!朕应该知足了,朕的江山,如画一般美丽。这次,朕没有白出来。否则就算朕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江山到底是什么模样,说出去才会被人笑话呢!” 张儒又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单独的四层高楼:“陛下,那里是有名的烟花之地,可以找乐子的地方。福州的有钱人太多太多,他们需要一个发泄渠道。” 朱佑樘的脸色立马变得古怪:“虎哥,你觉得朕的身体,还能取那样的地方享受?” 张儒笑骂道:“你小子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连妓女的生活都变得很好了,其他老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 你放心,我可以跟你担保,三十年之内,大明不会再有逼良为娼的事情发生。” 第八百四十一章:甘为君死3 朱佑樘贼兮兮的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瞒着两位嫂子京城去这种地方?” 张儒连连摆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她们知道了,我不死的也得扒层皮。” 两个人就像很普通的老百姓一样,在大街上闲逛着,走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吃点当地有名的小吃。 朱佑樘以为没人知道他是皇帝,以为大家都蒙在鼓里。 可他不知道只有他自己不清楚,这些福州老百姓都知道他是皇帝,都知道他是大明高高在上的皇帝。 = 因为他们认识张儒,也有人提前告诉过他们,可以见到皇帝。 大家都不露声色,尽情的配合着表演,无非就是为了让皇帝好好的过几天舒坦日子。 事后有人问为什么老百姓肯配合,大多数人都是用不屑的目光看着那人说你外乡人吧!然后就不作理会。 一个已经将近八十岁的老头摸着自己的拐杖说出了真相:“当今圣上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经垂垂老矣,可见平日里多么勤恳。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能活到这把年纪不死,跟人家一比,简直就是老而不死为贼。 你一个外乡人不知道情况,你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问问公爷对咱福州做了多少事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样了。 陛下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咱们就顺水推舟做一回欺君之罪的刁民罢!” 那个外乡人本来是不想走仕途了的,可听了这番话,在福州整整居住了半年,回到家中再次苦读。 他不希望成为肱骨之臣,但他没有忘记祖上的那句话,不为良将便为良相。科举弊案,让很多人绝了仕途的希望,包括这个人。 他叫徐经,当然,提到他的名字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是提到另外两个名字,绝对会有不少人知道的。 他的好友叫做唐寅,字伯虎,跟徐经一样,因为弘治十二年春闱科举弊案而从此不得入仕。 还有一个人是他的后代,名叫徐霞客,是中国历史上出名的地理学家。 当然,徐经回去之后对子孙的训诫之中,包含了许多张儒和朱佑樘为人处世的东西,那都是后话了。 福州的发达,让朱佑樘真正开了眼界,走了这么多地方,在福州待的时间,仅次于在南京魏国公府待的时间。 不过去魏国公府,是他离开福州之后的事了。 朱佑樘怕自己无法活到那一天,所以执意要先来福州看看,毕竟奏折上吹捧的很多东西,没有看到的话,是没有一个直观反映的。 南直隶那边的徐俌可就有些可怜了,眼巴巴的盼着圣驾过来,没想到人家在福州前前后后就耽搁了两个月时间。 还好有张儒在皇帝身边时不时吹吹风,皇帝最后还是到了他的魏国公府。 徐鹏举这虎头虎脑的小子算是彻底得了皇帝的心,朱佑樘的一句话,也奠定了他下一任魏国公的地位。 这其中是不是有张儒的功劳,便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老不正经的魏国公无意中在跟皇帝聊天的时候说漏嘴,说自己跟张儒曾经去过秦淮河,这下就等同于捅了马蜂窝。 朱佑樘拿此事威胁张儒,说一定要他带他去大漠看看塞北风光。 就他那身子骨,张儒就算想答应也不敢答应,他冒着风险带皇帝出来,可不像他在内阁几位老大人面前和保国公面前说的那么轻松。 一旦皇帝出事,张文轩必定千夫所指。 昏暗的油灯下,朱佑樘屏气凝神,等待张儒的最后答复。本来是有夜明珠的,不过张儒知道那玩意就是一些矿物质,可能有放射性作用,所以让徐俌的人把夜明珠全给换成了油灯。 “陛下执意要去,臣不敢不从。哪怕最后担责任,我也认了。为陛下,臣甘愿赴死。”张儒一字一顿道。 朱佑樘一听,这语气有些不对啊,便瓮声瓮气道:“虎哥不想带朕去就不带吧,何必又扯到生死问题上来。” 张儒笑道:“陛下,臣的命是纪姨娘给的,说直白一点,臣的命就是陛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朱佑樘有些不悦的看着张儒:“你这是干嘛啊!” 张儒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满超上限有多少人要臣的脑袋当蹴鞠,陛下应该知道才对。陛下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江南执行还好,这边气候宜人。可塞北苦寒之地,就是正常人都无法承受,陛下去,必死无疑。 陛下一死,臣这个极力要求带陛下出来看看祖国大好河山的定国公,就得陪葬。 那些人巴不得臣早点死,然后他们好瓜分现在所有的一切,最后海运事业是否会继续发展下去,谁都不知道。 所以臣就想问陛下一句话,陛下是否真的要臣死?” 朱佑樘面色难看:“我写下圣旨便是。” 张儒道:“死无对证,谁信?矫诏的罪名,我来担。” 朱佑樘叹了口气:“唉是朕考虑不周了。看来,大漠风光是看不到了,也罢也罢,是朕没有这个福气。” 张儒拍了拍朱佑樘的肩膀:“陛下若走了,臣可以殉葬。” 这话一出,朱佑樘吓了一跳。 他老爹亲自把殉葬制度给废了,而且殉葬历来就只有一些奴仆还有宫中妃子,从来都没有大臣,更不要说一个国公了。 他瞪着眼睛怒道:“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你家里可是有老有小的,你殉葬,你殉葬了朕的江山怎么办!” 张儒道:“无所谓了。” 朱佑樘头一次冲张儒发脾气:“滚蛋,滚蛋,再跟我提这一茬,我再不认你这兄弟。你侄儿还小,将来还要靠你帮衬才行。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张儒摇头道:“恐怕帮衬不了多少,陛下走了之后,臣就要走。臣早就不愿在朝堂待着了,因为有陛下在,所以臣一直委曲求全。如果陛下不愿让臣殉葬,请陛下放臣自由。” 说了半天,原来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朱佑樘完全明白过来。 第八百四十二章:思想斗争 放人? 以张儒的才能和能力,绝对能够辅佐另外一个帝王成为千古一帝。这么放他离开,对朝廷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放? 且不说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这些年他明知道张儒是什么性子,依然把很多事情交给对方,已经是为难张儒了。 更何况下一代帝王,是否真的能够跟他自己一样对张儒保持同等的信任还是个问题,勉强留下,只会留下祸患。 心/ 里有两种答案在争锋,朱佑樘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很担心,儿子如果没有张儒这样一个权臣来辅佐的话,到时候那些天潢贵胄会给儿子难堪。 他又很担心一旦让张儒这样的权臣辅佐的话,最后会让儿子产生逆反心理,尽管现在看来儿子跟张儒的关系并不算差。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有时候可能只需要很短的时间,甚至是一件小事。 在他思考的时候,张儒叹了口气说道:“佑樘啊,虎哥这么些年,做了这么些事,真的累了。”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人在庙堂,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朱佑樘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奈,听出了落寞,更听出了悲哀。 他知道自己这位虎哥哥想要的生活并非如此,他不过是想当一个每天飞鹰走马的纨绔子弟,可因为自己的存在,张儒变成了一个沙场征战的宿将,变成了一个千夫所指的权臣,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国公。 他没法再要求他做再多,哪怕是用皇帝的身份。 “累了,就休息吧!我不逼你,只希望将来如果真的有一天你那不成气候的小侄儿有难,你能够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朱佑樘想通其中关节,笑着对张儒道。 张儒用力的点了点头:“只要我还活着,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算承诺的承诺,让朱佑樘彻底放心,他相信张儒有那个能力,这也是为什么近年来他总是有意放纵张儒某些行为的原因。 魏国公府,一个在南直隶被称为传奇的地方,今日府上人等均是盛装出席,因为皇帝要来。 朱佑樘是不太喜欢这么大张旗鼓的,但徐俌却认为不把欢迎仪式弄得盛大一点对不住皇帝,所以排场他弄出来了。 在南京的日子,朱佑樘学会了如何去玩,这对一个每天都是一心扑在国事上的皇帝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金秋九月,一帮人围着一张不大的桌子玩着麻将,小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李明海随行,让皇帝的寿命有了很大的保证,尽管他不是神仙,没法让皇帝真的延年益寿。但是至少在出事情之前,他能够马上治疗。 每天一次的把脉,每天都是无数补血益气的药材专供,朱佑樘暂时没有任何异常。 开心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眼,就快入冬了,朱佑樘的游历之行,也差不多到了时间了。 提出回京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他不想让张儒为难,即便他写了遗诏,即便他身边的很多人都能够作证。 回去的路上,队伍中多了两个人。 一个叫杨廷和,一个叫陈华。 杨廷和是皇帝特许进京为官的,他在地方政绩斐然,在南京这边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朱佑樘不是昏君,这样的人留在地方只能造福一方,放在庙堂之上却能造福一国。 朱佑樘听说了陈华的事之后,挺为他感到不值的。又听张儒说跟朱永的关系有所缓和,他索性把这位虎将也带上了。 朱永那边根本不是问题,这么多军队里面也并不是只有朱永的十二团营才是好去处。 对陈华的安置,朱佑樘在心里早已想好,而且这个人虽然不是张儒的人,跟张儒的关系却不差,这才是他想要把陈华留给儿子用的重要原因。 一个太子,没有掌控权力之前,很多时候都是十分孱弱的。 所以这样的人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帮着,也需要有一些人在身边出谋划策。 陈华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谋士,但他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战将。 有他在朱厚照身边,朱佑樘能放心很多。 回去的路上,朱佑樘的身体开始恶化,他时不时就在马车中昏睡,并不愿过多和人交流。似乎睡觉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好在李明海说没事,只是因为皇帝以前太过劳累,突然之间放松下来,他的睡眠必须要得到补充。 朱佑樘累,张儒最清楚不过,这位大明的天子,每天真正能够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而已。两个时辰,在后世也就是四个小时,长时间的劳累,加上他本上身体的底子就不是很好,才让他如此年轻就已病入膏肓。 路上的风景,朱佑樘已经无心欣赏,他开始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自己的遗嘱。 有时候写几个字,他就会睡一两个时辰,有时候连续写一段时间,他就很想呕吐。 但是这些,这位坚强的皇帝从来都没跟人说起过,就连张儒也不知道。 他知道他不行了,所以他要先把身后事安排好,不然就算他做走了,也不能放心的离开。 张儒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包括朱佑樘在遗诏中写明定国公若归隐山林,许其拥兵十万;包括京中此时已经有人在赶制一块十分特殊的牌子,上面一侧写着如朕亲临,另外一侧写着非谋逆大罪,永不入罪。 这些都是张儒不知道的,他知道的东西,都是皇帝有意让他知道的。 跟太子之间的通信,朱佑樘毫无保留的给张儒看了。 这次留下太子监国,让朱厚照牢骚满地,时不时就在信中跟自己父皇说希望有人回去帮他。 每每这个时候,朱佑樘就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他知道儿子是害怕那些喋喋不休的老文臣,而不是真的无法搞定眼前的事。 内阁几位一般的事不会找皇帝,不一般的事才会请示一番。 而现在的大明,没有不一般的事。 终于,弘治十七年十二月初七,车队紧赶慢赶回到了京城。 第八百四十三章:兄弟走好 当皇帝的车驾出现在京城的时候,所有悬着的文官的心,终于全部放下来了。 保国公府的朱永悠然一声长叹,对身后一脸肃然的儿子道:“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以后,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多跟着文轩学着点,虽然他比你要年轻,但是他办事比你老辣多了。” 朱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好像张儒比他优秀是理所当然的事一般:“爹您放心,我会努力的。以后我和文轩,一定好好守护大明。” 朱永摇头:“没有以后了。” 朱晖大感疑惑,问自己老爹这话什么意思,可不管怎么问,朱永都不肯再说下去了。 回京,回宫。 张窈夭站在德胜门门口翘首以盼,手里拉着朱厚照的手,那双肉呼呼的小手都被她攥红了。 朱厚照感到很痛,但是他没吱声,他知道母亲对父亲的想念,也知道母亲心中的担忧,所以他尽力忍着。 等到父亲走到跟前,他才飞扑过去,如普通孩子一般哭起来。 从小到大,父亲都陪在身边,就算政务再繁忙,也会抽出时间陪他。突然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朱厚照已经不小了,十四五岁的少年,应该要十分坚强才对,但是在父亲面前,他只是一个孩子,永远都是。 “别哭了别哭了,这么多人呢!”朱厚照没有不好意思,倒是朱佑樘先不好意思了。 朱佑樘不在的这段时间,朱厚照也有了心理准备,从大臣们口中知道了朱佑樘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巡视江山。 人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朱佑樘招手示意杨廷和过来,指着他对朱厚照道:“厚照,这是你的老师,以后,你要多跟他学习。” 杨廷和拱手道:“臣杨廷和,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抽噎着道:“杨师请起,切莫多礼。” 朱佑樘满意的点了点头,选择杨廷和当朱厚照的老师也是有原因的,他知道杨廷和在地方的政绩十分不错,在南京那边也颇有赞誉,就提出要见一见杨廷和这个人。 张儒当时就说如果你不打算重用这个人,最好不要见他,一旦你见了他,就得重用他。 朱佑樘一开始不知道张儒为什么说这话,见过杨廷和之后,他知道了。 此人有大才。 此人不像某些满腹经纶的老夫子一样只知道讲经义道理,也不会如某些武夫一般满口粗话。如果从做事方法来看,此人颇有张儒的风格。 随口问的几个关于天下大势的问题,杨廷和回答得面面俱到,又不让人觉得晦涩。 儿子数次提出说老师说的东西自己不愿意听,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那些老夫子知道做学问,但不知道怎么当老师。 而杨廷和,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从张儒急着回京的态度来看,自己应该是时日无多了,他必须在还活着的时候,让儿子尽快成长起来。 回到深宫之中,朱佑樘拉着杨廷和说了半天话,把自己的奶哥哥都晾到了一边。 张儒倒是不以为意,反正他就是为了举荐杨廷和,只要这个年轻人将来能够真正在朝中发挥他应有的作用,他离开的时候也能心安。 朱厚照着实做了一把乖孩子,不仅因为杨廷和教育的方式有些特殊,他不仅不觉得乏味,反而很多时候还会主动发问。 还因为自己知道父亲时日无多,还有偌大一个江山需要他去管理,他必须要成长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日子就像是流水一样一点都不留情。弘治十八年六月,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弘治皇帝朱佑樘在看完儿子写的一片皇宫赋之后,终于倒下了。 当几个太监手忙脚乱的抬着皇帝到东暖阁龙榻上的时候,早已得到消息的李明海立马施针,这才勉强让皇帝没有当时就走。 张窈夭展现了她十分坚强的一面,在哭过之后,他拉着儿子紧急召集内阁几位大臣、六部尚书、定国公张儒、保国公朱永等人进东暖阁议事。 本来早就知道皇帝身体快不行了的众位大臣全部火急火燎的到了皇宫,有的人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 东暖阁外,朱厚照站在目前身边,眼中充满了坚毅。 张窈夭紧紧拉着儿子的手,眼眶通红的看着几个满头大汗的臣子:“陛下可能不行了,待会你们进去之后,有什么话赶紧说。本宫妇道人家,不宜在场的话你们尽管直说。” “臣参见陛下!”一众大臣跪倒在皇帝龙榻旁。 朱佑樘已经昏迷不醒,几个老大人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敢起来。 脸上已经扎满了银针的朱佑樘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李明海额头见汗,正在仔仔细细的诊断。 “李神医,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陛下醒过来?”跪了一阵之后,李东阳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张窈夭也看向李明海,虽然朱佑樘早就立了遗诏,可是皇帝最后的话语,最好还是让这些大臣听见为好。 李明海没有理会李东阳,甚至没有理会皇后,而是看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张儒:“文轩,不施针,还有几天活,施针,清醒完毕之后必死无疑。如何决断,你做主。” 张儒闻言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众人看到的是他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的脸。 这种悲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伪装出来的。 受了张儒的感染,张窈夭也不由再次流下了泪水。 只有朱厚照没有流泪,他知道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流泪,所以他拼命忍着。 一时有些拿捏不定,张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东阳咬着后槽牙道:“文轩,施针吧!” 刘健也叹了口气:“施针吧!” 张儒执拗的摇头,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开口。 他不能做这样的决定,他不能让一个医者,亲自把自己那个不是亲弟弟的弟弟送上绝路。 哪怕,皇帝已经油尽灯枯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遗诏1 几乎所有大臣都在恳求他做出决定,可是张儒一直都在摇头。 最终,张窈夭开口了:“虎哥,施针吧!陛下他想要的,不会是就这么猝然离开。他还有话没有说,算妾身,求您了。” 一个皇后,对一个臣子用一个求字,张窈夭已经做到了极致。 朱厚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伯伯,侄儿求您!” 张儒心里绷着的那个弦在朱厚照跪下的那一刻彻底崩断,他歇斯底里的嚎叫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逼我!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他,为什么! 你们知不知道他是我弟弟,是我弟弟啊!” 整个人变得面目狰狞,尽管依然跪在地上,他的身体却是硬生生的跪行了七八步。 现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只怕只有张窈夭了。 一群臣子,在做逼不得已的事,而且是弑君大罪! 所有老臣包括李东阳在内,全乱了。 一声清冷的冷哼声传入张儒的耳中,让他彻底安静下来:“因为他是皇帝!” 因为他是皇帝! 对,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不能安详的离开;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必须承受死前的痛苦;因为他是皇帝,甚至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终于,张儒无奈而又沉重的点头,让李明海开始动作。 一根两尺长的银针被李明海以极快的速度扎进朱佑樘胸口,才一会功夫,皇帝便睁开眼睛,口中发出嘟囔声:“人呢?” 他能够看到的只有李明海,虽然他能够清醒过来,但他的身体不能动弹,连脖子都不能稍微挪动一下。 “陛下,您要找谁?”李明海躬身问道。 “内阁几位留下,其他人出去。”朱佑樘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立刻道。 张儒是被人扶出去的,他的双膝无法承受压力,已经麻木,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根本站不起来。 “唉能够公爷跟陛下之间的感情,还真是难得呢!”一个小太监看到张儒神情悲戚,双手都在发抖,忍不住感慨道。 另外一个稍微比他年长些的内侍小声呵斥:“你小子不想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说废话。” 前者立即闭嘴,在这深宫之中,言多必失。 内阁几位在里面待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刘健捧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走出了东暖阁:“六部尚书进去,陛下有事情交代。” 几个尚书大人也进去了,然后就见刘健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把圣旨打开来。 上面写的是关于新君即位的事情,言明自己死后各地藩王不得进京,违者视为谋逆大罪,九边百万边军可进京勤王。 这一手不得不说是十分漂亮的,这样既能够有效防范藩王作乱,又能让张儒有用武之地。 要知道九边现在可是张儒的地盘,百万边军中有半数是他能够一句话调动的。一旦京城有难,百万边军调动半数来到京城,便是十二团营跟随藩王造反,拒城而守,这京城也撑不到一个月时间。 没多久六部尚书就出来了,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神色。 紧接着被叫进去的是保国公朱永,他是被单独叫进去的,不过他出来的时间比六部尚书的时间要长,其他人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能够熬到跟太子和皇后话别。 然后,才是张窈夭和朱厚照进去,不过他们进去没多久,萧敬又特地跑出来把张儒给叫进去了。 朱佑樘面如金纸,嘴唇傻白,双目眼神有些涣散,牙齿在嘴唇上咬了好几下,出了血,他的精神才算稍微好些。 “厚照,这江山,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要给父皇记住一点,以后不论如何,都要做一个好皇帝。 这个江山,父皇和你伯父已经帮你打点好,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便行。 用人方面,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启用一个人切不可任人唯亲,必须任人唯贤。 东宫内侍,切莫让他们掌控太大的权力,尺度把握好,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事如果实在拿捏不定,可找内阁几位大人商量。 朕走后,你伯父会归隐,你没有十分重要的事,尽量不要打扰他。”朱佑樘说到这里,开始大喘气,额头上和脸上都开始冒汗。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厚照已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呼吸平缓之后,朱佑樘示意张窈夭到跟前来:“窈夭,朕这一辈子,活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你亏欠太多。 原谅朕,如果有下辈子,朕还娶你为妻,一辈子不分离。 下辈子朕不要做什么皇帝,不要位高权重,只要两口子过着平凡的生活,小富即安便可。 有妻如此,朕、这辈子值了!” 张窈夭本来在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可听到朱佑樘的深情告白之后,眼泪依然止不住的流出了眼眶。 这个男人从来不跟自己说什么柔情蜜意的话,从来不对自己假以辞色,可是她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不然他不会在内廷提出选妃而内阁不同意的时候,顺水推舟说不选妃了。 一个皇帝,守着一个女人过了一辈子,不选妃,目的无非就是怕她伤心。 只是他不善言辞,不喜欢表达,所以很少说这些话。 在临终前,这位不是很动男女之情的皇帝最终还是把自己心窝子里的话说了,说了,他也就轻松了。 张窈夭紧紧抓着朱佑樘的手,一刻都不想松开,可是,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李明海眉头微皱,再次一根银针补了上去。 朱佑樘的气息终于得到缓和,脸上的汗水随即便被擦掉。 他费劲的扭动头颅,终于,能够看到张儒的半截身子了。 “你们俩先出去,最后的时光,朕有些话,要跟虎哥说。”朱佑樘小声道。 张窈夭和朱厚照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就离开了。 他们知道这两兄弟之间有说不完的话要说,也知道朱佑樘真的把张儒看的很重,更知道朱佑樘最后交代的话,只能张儒一个人知道。 第八百四十五章:遗诏2 “虎哥,你过来点。”朱佑樘挤出一个微笑,脸上呈现的,却是痛苦的神色。 喉咙里面就像塞了一个鸡蛋一般难受的张儒快速挪动脚步,坐在了龙榻边缘,伸出手抓住朱佑樘那如干枯老树枝一般的手:“陛下,您说。” “虎哥啊,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了。最后的话,就想跟你说说。”朱佑樘眼睛瞬间就湿了。 他看到张儒那憔悴的模样,看到对方因为自己快死了那种悲怆,悲从中来。 谁都不想死,即便是无数次嘱咐自己把生死看开点的朱佑樘。 他是皇帝,他才三十多岁,他不想死。 可人活着,有生有死,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 张儒握着朱佑樘的手:“陛下,别说了,你休息会。” 朱佑樘摇头,只是恍惚间的摇头,其实脑袋没动:“不,我要说,我要是再不说,有些话,就只有托梦了。 当年我们在安乐堂的时候,你差点死了,你还记得吗? 母妃告诉我,说虎子这次能够活下去,孩儿你绝对不能辜负他。可笑,那个时候我连个名字都没有。 姑姑们对我们很好,可总有人想着要我们的命啊! 那时候我就在想,难道人命在他们眼里真的不值钱吗?后来我知道人命不是不值钱,只是在别人的眼中,我们只是贱命一条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呼哧 嘶 我在东宫被那帮人围住的时候,你的突然出现,让我看到了救星。 那时候我就在想,等将来我当了皇帝,一定给虎哥找天底下最善良最漂亮的女子,让他住最结实漂亮的房子,让他做天底下谁都不敢做的事。 老伴说我是太子,不能跟一个仆役之子走得太近,我头一次觉得老伴的话是不对的。 登基为帝,称霸天下,多么荣光的事,可是身边站着的只是一个内侍,而不是你,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在那一刻,我发现我变了,我变得自私自利,甚至用开创大明盛世这样的话语来让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早知道会有今天,还不如当一个不成器的皇帝,每天当大臣们手里的提线木偶,也快意许多。” “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为了大明的江山,您做的够多了。”张儒抬起衣袖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躺在床上这位还是自己的兄弟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只是这个兄弟,现在已经快让人认不出来了,他清癯的面孔,深陷的眼窝,凸起的颧骨,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那个兄弟。 朱佑樘道:“不要打断我说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气呢! 你知道么,朝中大臣其实都怕我。 他们怕我,不是怕佑樘这个人,不是怕佑樘是皇帝,他们是怕佑樘的哥哥会一言不合拔剑杀人。 张阎王! 哈哈哈 咳咳咳 当初我听到有人叫你张阎王的时候差点连肚子都笑痛了,二十岁不到的俊俏郎君,竟然被人冠以阎王称呼。 直到后来生活慢慢好起来之后我才明白,你是在替我背黑锅,是在替我承受那些无耻谩骂。 我说过我会鼎力支持,可是当你去了福州之后,我却又开始犹豫了,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是不是真的为了我着想。 你说,我得有多自私啊! 你是兄长,你不怪弟弟做事不经大脑,可弟弟心中有愧啊!” 张儒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你是君王,担心是很有必要的,我不怪你。你不是也没有怪我在福州养那么多兵么!很多事情都是相互理解的,你知道我怕将来不得好死,所以你让我培植自己的势力,包括陈华的安置,都是你可以纵容的。 你对我做的那些,已经够了。” 朱佑樘反驳道:“不不不,不够,一点都不够。这江山,有你一半,这么大的功劳,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 我是弟弟,我心安理得的承受你对我的好,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跪拜,心安理得的给你使小绊子。 有些事情是你根本就不知道的。” 张儒擦了擦朱佑樘嘴角的泪珠:“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在心里把我当弟弟看,我这个当弟弟的却时时刻刻想着掣肘你。”朱佑樘是一点都不给自己留面子,竟然当着张儒的面说起了粗话。 张儒认真道:“不就是几个替死鬼嘛!一个万安、一个朱永。万安跳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过,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知道我张文轩跟当今圣上关系莫逆,还敢跳出来跟我作对? 灭了万安的团伙,我都没想明白这个人到底是谁。 直到朱永也跳出来之后我才想通,这天地间,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既要前内阁首辅出马又让当今保国公出马的事。 这个人就是陛下您!” “你不怪我?”朱佑樘没想到张儒竟然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张儒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朱佑樘的手背:“怪你有用吗?我说了,你是皇帝,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要保证厚照上位之后没人能够制约他的发展,那么就必须先除掉我这个权臣。功高盖主主不疑,这样的臣子只出现在传说之中。 我走得太快,你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记得我跟你说过,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野心膨胀,到那个时候,你老朱家的天下,怕是得姓张了。 所以我选择退隐,对厚照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且你可以放心,只要厚照将来有事,我这个做伯伯的绝对会第一时间出来的。” 朱佑樘有些歉疚的看了张儒一眼,叹气道:“唉...这样我就放心了,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到头来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好,你知道了也好。 亏欠你的,我下辈子再还了,这辈子,我先走一步,好好活着,好好替我看着这个江山盛世。 来世,你当弟弟,我当哥哥。” 第八百四十六章:遗诏3 说完,朱佑樘闭上眼睛。 张儒以为他是要暂时休息一下,握着他的手没有放松。 李明海突然叹了口气:“文轩,别看了,陛下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咱们能插手的,好好收着陵寝就是了。” 负责守卫陵寝的,一般都是在军中混得很差的士兵,类似于发配,但是不至于像发配岭南那般痛苦而已。 第八百四十七章:找地方 弘治十八年七月初,离朱佑樘驾崩已经有一个月了,朱厚照成功登上帝位,他一当皇帝,便开始大肆封赏,第一个受封赏的,赫然便是定国公张儒。 定王! 异姓王! 大明承平之后,第一个异姓王。 满朝哗然,但是大臣们基本上已经习惯了。 张儒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拒绝了新君的好意,他说臣不过是一个奴仆之子,哪有资格封异姓王,而且大明立国以来,* 还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异姓王,不可坏了规矩。 朱厚照在第二次朝会上再次给张儒封赏,依然是定王的头衔,而张儒依然推辞不受。 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不用想都知道。 无非就是内阁几位和一个杨廷和而已。 当第三次拒绝皇帝的封赏之后,张儒给杨廷和发了请柬。 杨廷和不知道怎么回事,乐滋滋的跑到定国公府,却发现府中除了仆役和张儒的家眷之外,再无他人。 范统、姜伟、孟傥、肖阿奴等人一概不在。 客厅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不大,也就能够让三四个人坐而已。 此时在桌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此间主人定国公张儒,一个是内阁首辅刘健,还有一个,赫然便是李东阳。 “冒昧请诸位大人过来,文轩有些唐突了。不过实属无奈,还请几位大人见谅才是。”张儒客客气气道。 杨廷和心怀忐忑的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座,硬起头皮打算听训。 张儒的性子他知道,一般对你客客气气了,就意味着他生气了。 “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如此看得起张文轩,一定要陛下给我一个定王的称号才罢休?”张儒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 李东阳和刘健面面相觑,本来今天是内阁几人都要过来的,但是徐浦没有接到消息,谢迁身体不适,所以来的只有他们两个。 听张儒这么一问,他们二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身他们就是不太同意册封异姓王的,毕竟异姓王不是闹着玩的事,一旦册封,等同于开了先例。毕竟自太祖之后,便没有异姓王了。 就连开国的徐达,都不过是一个中山郡王的封号,张文轩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封一字王不是。 从三人的表情,张儒已经看出了端倪。 几个人里面,只有杨廷和的脸色是有些不对劲的。 “廷和,为什么?”张儒目光如刀,一刀一刀在杨廷和脸上刮着。 杨廷和感到无地自容,他没有事先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让皇帝册封异姓王,这本身就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今天开了先例,那么以后呢?是不是只要一个大将在外面打一仗,皇家就得给一个异姓王? “老大,我”杨廷和十分为难的道:“是我没多想,是我没脑子。陛下问我是不是有办法让您留下来,我就给陛下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刘健和李东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杨廷和,后者更是直言不讳的道:“杨公此事做得确实不妥啊!” 张儒冷冷道:“你比我大,而且大了不是一点点,你能够叫我一声老大,我很高兴。可你我相识差不多有二十载光阴了,张文轩为人如何你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陛下小孩子心性,总感觉身边有个大人会过得舒坦点,实际上就是不想扛担子。 我不走,就算陛下放心,就算陛下放心让我身居高位,难道陛下就真的能够成长起来? 你只顾着让陛下高兴,却没想着大明是不是高兴。” 已经五十岁了的杨廷和在三十几岁的张儒面前就跟个孩子一样被训斥得哑口无言。他倒是想找几句话来说,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 朱厚照意图封张儒为定王的原因十分简单,那就是迫使张儒留下。只要他留下了,朱厚照的压力肯定会减少很多,他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很多不该张儒做的事交给张儒,美其名曰圣旨。 说来说去,皇帝还只是一个心性未定的孩子,可杨廷和不是,他应该知道利害关系,可他依然撺掇,这就不得不让张儒怀疑他的用心了。 被说教了一通之后,杨廷和鼓起勇气:“老大,可否容我说几句?陛下年轻,臣大欺主,没有你在身边,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张儒冷哼一声:“人不在磨砺中成长,永远都无法成长起来。就算勉强长大了,也不过是一颗无法成材的歪脖子树。 你真当我是万能的? 我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你们这些老师,你们这些大臣,难道就不能帮衬? 行了,我懒得跟你说废话,反正这些年我该给你的给你了。以后不要再在陛下面前提这档子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是真的生气,这个杨廷和真的是不好掌控的人之一。 马璁那边尚且还有三分情面,到了杨廷和这里,他是一分情面也不想留。 对付这种读书人,对付这种要面子的读书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了当的批评。 吾日三省吾身,他们能够做到,武夫做不到。 李东阳插科打诨道:“好了好了,文轩你也别生气,这不是没封嘛!” 张儒无奈的摆摆手:“今日本来是跟诸位大人道别的,没想到还有两位大人没来,罢了,反正现在地方还没找到,到时候再说吧!” 李东阳问道:“什么时候走?” 张儒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应该快了,他们在找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实在不行,就去现成的地方。” 几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问他去什么地方,就算问了,张儒也不一定会说出来。 他既然决定隐居,那么他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去处,不会被人打扰。 杨廷和可怜兮兮的道:“老大,非走不可吗?” 张儒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是我害了你。我压着,你永无出头之日,我走了,你才能大放异彩。好好干,我等着你青史留名的那一天。” 五十岁的杨廷和到现在都没什么主意,他有很大的责任。 第八百四十八章:道别1 一顿家常便饭,让杨廷和回到家中之后足足想了三天,三天之后,他变了。 但是这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没看出来。 再次发出请帖,朝中有点分量的官员齐聚定国公府,同时,一封请辞奏折洋洋洒洒数千字也到了心帝朱厚照之手。 皇帝是唯一收了请帖没来的人,具体情况外人不知,倒是从深宫传出一种说法,新帝收到奏折和请帖之后一把将请帖撕了个粉碎,然后一怒之下砸坏了两张紫檀木桌子。 大宴宾客,不过是走走过场,最里间的大++桌子上坐着的,无一不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些人有内阁首辅刘健、内阁大学士谢迁、内阁大学士徐浦、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保国公朱永、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等人。 都是能够跺一跺脚就让朝纲震动的主,此刻,这些大佬一个个垂头丧气,端着酒杯的手不知该把酒水往嘴里送还是往桌上放。 桌上的美味佳肴都是难得的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不说,光是那名字就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可惜,没有一个人拿那制作精美的银筷子,大家的目光都在埋头吃喝的主人身上。 承受着这许多压力,张儒硬是吃完了两万米饭才放下碗筷,一脸欠扁笑容的看着一群大佬明知故问:“诸位大人怎么不吃?难道是饭菜不合口味?”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年纪最长的吏部尚书王恕老大人将手中酒杯轻轻顿在桌上:“文轩,陛下很不高兴。” 张儒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抓起筷子往嘴巴里塞了几口鱼翅:“小孩子心性而已,老大人何必挂怀。” 一口一个小孩子心性,典型的不把皇帝看在眼里。 李东阳有些看不惯的对他丢了个白眼,沉声道:“那是当今圣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诸位大人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儒好不留情的反驳道:“今日我叫诸位大人过来,是来喝酒的,是来送别的。好歹相识一场,你们把我的送别晚宴当成是送葬晚宴? 留下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圣上的绊脚石,到那个时候,在场的人有几位能为沦为阶下囚的张文轩说几句公道话? 你李东阳能吗? 你不能! 你不在圣上跟前尽谗言就不错了,我也不盼着你帮我说几句公道话。王老大人能够活到那个时候?他倒是能说几句公道话,可陛下愿意听? 陛下不是先帝,无法对我保持一如既往的信任,你们更不是先帝,更无法一直都相信我张文轩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 我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 本来还有几个大人物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准备跟张儒好好说道说道的,他这一番话用平静的语气说完之后,愣是把这些大人物嘴巴里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张文轩的成长过程是极为艰辛的,无数次有人想要把他踩死,无数次有人想要让他身败名裂,他能够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奇迹既然已经发生了,而且他成长起来了,再想打压,变得异常艰难。 不管是跟他面和心不合的人也好,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也罢,再没人敢如当年在安乐堂的时候那些小内侍一般对他吐一口唾沫说一声畜生。 “酒是好酒,宴无好宴,既然是给公爷送行,咱们就不要把气氛弄得那么沉闷了。莫不是在场的诸位贤者,自认加起来比不上公爷一人?”刘健笑呵呵的打岔。 这尴尬的气氛需要一个来缓和,而他这个内阁首辅,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辅大人都说话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太过逼迫和强求。本来在来之前有不少人已经达成共识,怎么着也得逼着国公爷留在京城三年两载。 这么一弄,所有计划全部泡汤不说,那些人吃着美味可口的山珍海味,也觉得舌根泛苦。 在沉默中把饭给吃完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倒是有几个人找了各种理由留下。 跟张儒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留下了三个,一个是李东阳,一个是杨廷和,还有一个是马文升。 李东阳说想给张慕言看看前程,其实都是扯淡,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有什么前程好看的。 杨廷和说要陪老大最后聊聊天,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牵强,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马文升则说自己得给张儒一个交代,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他心有郁结,那郁结之处,便是你自己的儿子马璁。 马璁的背叛会让张儒伤心,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某些东西是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毕竟这件事自己在中间扮演了十分不光彩的角色。 这种事情谁都没法怪,连张儒自己都不怪朱佑樘这个幕后主使,他更不可能去怪罪马璁和马文升。 他们父子两反目成仇有些年头了,若非张儒从中斡旋,说不定俩人到现在都是老死不相往来。 马璁不曾站出来跟张儒说一句抱歉,倒是马文升站出来了,这让张儒感到十分头痛。 手底下那些人里面,能够安排的自己都给了一个合适的安排,不能安排的大多是愿意跟着他离开的。 唯有马璁,他没有做任何安排,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位大同总兵自己闯出来的。 几个人坐在桌子前久久不肯离去,张儒也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道:“该道别的已经道别了,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李大人可以离开,这事不是你说了算,不过是厚照自己的想法而已。你是臣子,又是长辈,您站出来说话,无可厚非,我不介意。 马大人也可以离开了,马璁的事我不怪任何人,而且我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没什么可抱歉的。 廷和你倒是可以慢点走,我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话要跟你说,只是想嘱咐你一句,将来若是有任何事情发生,先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可以遣人找我。 几位大人也是朝中肱骨,文轩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第八百四十九章:道别2 他想说的是关于八虎的事,以刘瑾为首的八虎,将来会成为正德朝的大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想说出来。 可又怕说出来之后让人怀疑,所以有些犹豫。 李东阳道:“文轩,但说无妨!” 以后这朝堂之中再没有一个叫张文轩的武将敢指着文臣的鼻子骂一声蠢货,他心里反倒是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对大多数碌碌无为的文臣来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消息,对他来说却未必。 张儒在他心中是强人,比一般人强许多的强人,有这样一个人在,朝中出不了什么乱子。 一旦他离开,天知道朝中会不会发生变化。 “当今圣上身边没有什么可亲近的人,又不太喜欢学习四书五经这种没有乐趣的东西,为人倒是算识大体,就是有时候会使小性子。 李大人是先帝之师,杨大人是今上之师,二人同为帝师,在许多方面,文轩离开之前希望两位大人到时候能多包容一些。 陛下性子,最容不得人忤逆,便是内阁大人们,明知说的是对的,他也会反其道而行。 破此法者,惟一,逆来顺受。 若是陛下生出什么没头脑的想法来,希望到时候李大人能够引导,而不是一味反对。 杨大人是帝师,不过四书五经这样的东西,往后就少跟陛下讲了,就算你说了,他也未必能够听得进去。 注意一点他身边的内侍,那几个人平时看上去无害,可不能让他们掌权。阉患,不是小事,可能是文臣的悲哀。”想了半天,张儒还是决定先给他们敲一敲警钟,至于他们是不是会放在心上,那跟自己你这个乡野之人,似乎关系已经不大了。 李东阳听罢只是点点头,杨廷和低头一副沉思模样,张儒笑了笑不再说话。 几个人就那么干坐着,过了好一阵,大概是觉得继续这么坐下去没有意思,几人相继告辞离开。 交给朱厚照的奏折已经递上去,只要他能看到就行,张儒可没想着等朱厚照同意之后自己再离开。 其实国公府的上下早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够离开。 至于说地方,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告诉李东阳等人,说是范统等人去找地方去了,无非是一种托词而已。 “真的准备离开了?”夜风微凉,张儒独自一人提着一壶烈酒上了屋顶天台,喝了小半壶之后,一身素白的苏七七走上来,拉着他有些发僵的手,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 张儒轻轻嗯了一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现在差不多正好是离开的时候,越晚走,对我们越不利。” 苏七七慵懒的用脑袋磨蹭着张儒的肩膀:“恩,你决定就好了,不管你到哪里,我们娘仨跟着。” 张儒伸手搂住苏七七的肩膀:“不,应该是四个才对。” 苏七七笑道:“慕言那丫头可不一定,整天不是跟李啸那孩子疯玩就是要跑皇宫去找皇帝哥哥。再过一段时间,怕是大家都以为她是皇家人而不再是张家人了。” 很少小肚鸡肠的苏七七突然出现这样的情绪,张儒感到有些意外:“怎么了?吃醋了?也对,慕言那孩子是你们一手拉扯大的,现在姑娘大了,也难免。” 苏七七摇摇头,不无惆怅的道:“吃醋倒是不至于,就是有些担心罢了。帝王家最是无情,将来慕言若是跟了李啸倒还好些,若是一心想着要入宫,我怕他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张儒抚摸着苏七七头上的青丝:“无相爷爷总是把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这句话挂在嘴边,我看你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以前吧,我们是年轻人,可是现在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个世界将会是他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们啊,就好好的享受得了。 知道你心疼慕言那丫头,可那丫头心里头这算盘可比谁都打得响,她不来操心咱们就算不错了,哪里用得着咱们去操心她的事。” 当爹的心大,当娘的却不得不担心。 虽然说张慕言并不是苏七七生的,可从小到大她都对张慕言视若己出。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呢? 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之后,苏七七可怜兮兮的看着张儒道:“我不管,反正如果慕言将来做出了选择,要是吃了亏,我饶不了你。” 张儒言笑晏晏:“哎呦,我的好媳妇,你家相公知错了还不成嘛!你放心,有我在,慕言吃不了亏的。 再说了,慕言这丫头可能是对厚照有那么意思轻易的,可不代表厚照也对慕言情义不是。 厚照看慕言这丫头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兄长在看自家妹子,完全不带任何情愫。你这担心,未免有些多余了。” 苏七七眼珠子一瞪:“你的意思是说我家慕言还入不了他朱厚照的法眼不成!” 这女人一旦不讲道理起来,比任何一种生物都难缠,苏七七就典型属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关键时候就能让你无言以对的主。 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兵遇到了女人,就是浑身都是嘴,也未必有说话的机会。 二人闹了一阵,最后张儒用一个十分霸道的湿吻,弄得苏七七娇躯发软,这恶婆娘才不再因为张慕言的事跟张儒闹别扭。 接下来几天,就是张儒去拜访那些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大臣,哪怕是表面上关系不错,他也一一拜访,并且送上了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意。 当然,能够让定国公拜访的官员,家中再是不济,也不至于看的还是那个那几千上万两银子。 只不过人家定国公把自己的意思送上门来了,他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倘若张儒继续在京城,他们或许还能找到还礼的机会,可惜张儒要离开了,他们也只能生受张儒给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好处。 有些人甚至说,等到公爷走的时候,他们要出城相送。当然,这种场面话,张儒压根就不当回事。 第八百五十章:执念1 当日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张儒也已经决定离开的时候,定国公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儒不想见这个人,但是他又不得不见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是一个他根本就无法拒绝的人。 朱厚照,这个大明的年轻皇帝,亲自带着一个叫谷大用的太监,登门找张儒说有话要说。 唯一还留在府上的老门子断了一足,张儒虽然要走,但是定国公府不会撤除,这个门子也将成为国公府最后的留守人员。 这也算是勉强给那老门子和某些无处可去的仆役留一条出路,至少他们在国公府什么事都不做,基本上能够做到衣食无忧。 那叫谷大用的太监极为跋扈,在听到门子说还要进去禀报之后才能确定是不是放行之后,他没有丝毫人性的一脚踹在了门子完好的那条腿上。 在沙场上也算是一条能征善战的好汉,可是现在残了,门子忍着怒气从新爬起来,又一次被谷大用踹翻。 自始至终,朱厚照都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在他眼里,这门子只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根本无足挂齿。 可是他忘了,张儒府上的人,很多的身份都是曾经为了大明征战天下的将士。他忘了,这个人曾经为他大明的江山流过血。 外面的吵嚷声成功惊动了里面的张儒,现在国公府的很多东西都在运送当中,最多的就是张儒看过的书和随手画的画卷。 国公府的其他东西张儒倒是没打算带走,反正银子他有的是,这些家具什么的根本不用带走。 本来决定月底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九月底走,到达南方的时候大概是十一二月,正好是暖和的时候。 这样对两个随行的老人——范无咎、无相,是有极大好处的。 范无咎的身体已经不同以往了,虽然他很想再次提着个破酒葫芦跑到屋dǐng上斜躺着看府中人事变迁,但他已经做不到了。 正好张儒在家,一出门又正好看见谷大用趾高气扬的站在那个还在尽力爬起来的门子面前,正好又看到朱厚照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他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就到了谷大用面前,谷大用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脖子就已经被张儒给掐住了。 张儒本来就比五短身材的谷大用要高很多,一只手的力道直接把谷大用提起来,顿时,这个太监的脸涨得通红,四肢不断蹦跶。 “你刚刚打的,是一个在大同边镇身中十余创死战不退的勇士,是一个把左腿丢在了大同边镇战场上的英雄。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竟然敢在定国公府撒野! 好啊!老子还没走呢,就有人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了,看来老子要是不给你diǎn厉害瞧瞧,你怕是不知道张文轩到底是什么人。 范统,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张儒怒喝道。 他掐着谷大用的手还是有分寸的,不过是让对方呼吸困难,乃至是脑袋缺氧而昏厥,但是绝对不至于要对方死。 毕竟他是朱厚照的人,皇帝就在自己面前,他杀了谷大用,朱厚照怕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尽管朱厚照此刻依然冷眼旁观,没有上去阻止的意思。 范统从里面跑出来,一脸慌张:“老大,怎么了?” 张儒怒道:“调集京城所有飙云骑,给老子把这孙子拉到菜市口去把衣服扒了,让所有老百姓看看,这阉人到底是何等模样!任何胆敢阻止的人,杀无赦!” 朱厚照脸色微变,上前一步道:“伯父,是厚照没管教好手下,还请伯父见谅。大用毕竟是厚照的人,还请伯父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张儒冷冷道:“我说了,任何人敢阻挡,格杀无论。” “连朕也不例外!”朱厚照提高声调。 他对张儒的感情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一开始的惧怕,然后变成羡慕,渐渐变得亲昵,最后又有一种怨恨夹杂在其中。 张儒一字一顿道:“杀无赦!” 新君登基,这是张儒第一次跟一个人针锋相对,而这个人,却是自己好兄弟的儿子。 不得不说,张儒在军中得到那么多人拥护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他的护短,会让手下的人觉得就算是死也值得。 放眼天下,怕是没有一个将领能够做到张儒这般,不仅dǐng着莫大压力为那些死去的将士树碑立传,更能够给予丰厚的抚恤,他们的家人甚至不需要别人来操心。 在张儒面前,朱厚照败了,他颓然低下头,放低姿态:“伯父,能不能放他一马?” 张儒依旧十分强硬:“厚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明知道我讨厌阉人依然要带一个阉人过来。你带的哪怕是张永我也不会如此生气,至少那是一条汉子,不会对军中儿郎不敬。 你知道佑樘南巡的时候看到宣府那些只有残肢断臂的老卒是什么模样么?他一个堂堂九五之尊,就半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而你是怎么对待这些为国征战的将士的?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如果传扬出去,会让大明百万边军寒心,会让天下将士寒心。” 朱厚照嗫嚅道:“我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你留下。” 张儒训斥道:“留下?我留下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你是君王,整个大明都是你的,你必须要成长起来。难道你觉得在你做事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不知死活的指手画脚是一种十分畅快的感觉? 我留下,你将来是杀了我?还是贬谪我? 你的天下,那是你父皇给你留下的天下,不是我张文轩的天下。 你不爱你的百姓,不爱你的士卒,你在有事的时候,这些人怎么舍得为你卖命? 今日我不是臣子,所以我站在长辈的角度告诉你,就一句话。 你父亲我可以为他去死,而你,我甚至舍不得伤了自己一根手指头。 你九泉之下的父亲,看到你这般作为,会寒心的。” 第八百五十一章:执念2 朱厚照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正因为这一点,他对身边的人都十分不错。张儒的话,无疑刺激到了他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 那个体弱多病的父亲,那个为了江山社稷呕心沥血的父亲,会失望! 谷大用最终还是被四处涌来的飙云骑给带到了菜市口,他的衣服被扒光,下身除了一丛稀疏的弯毛之后,只剩下一个硕大的疮疤和一个小孔。 满身白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丑陋,他却无法用手遮住脸,只能任由那些无知的老百姓指指点点。 真正无知的人,其实是谷大用,至少老百姓知道谁帮助了他们,他们懂得回报。 而谷大用不知道,他这个自小进宫的阉人,根本不懂人世间的冷暖。 那种场景,张儒不想看,朱厚照不愿看,两人十分默契的进了国公府。 后者没有地方可去,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前者,直到发现对方竟然跑到屋顶上去之后,后者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你的那些手段,无非就是让我留下来,而我留下来的好处你想过,留下来的弊端你却从未想过。如果我留下来真的是对你好的话,佑樘为什么会答应让我离开呢?”张儒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从平台上的小箱子里掏出两坛酒,甩了一坛给朱厚照。 朱厚照打开之后,异香扑鼻,酒水入喉,一种辛辣的感觉从舌尖蔓延,进入喉咙之中,最后腹中如火烧一般。 “烈酒如人,喝酒有喝酒的讲究。”张儒抬手抓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感觉让他仿若回到了前世都市。 这酒,是他特意让人酿制的,存货不是很多,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高度白酒,但是至少也有三十五度以上的度数。跟这个时代那种和水一样的酒,完全就不是一个味道。 朱厚照慢慢喝着,开始等待他的下文。 喝了几大口之后,酒劲上涌,他借着酒劲道:“我就是这烈酒,除尝时觉得辛辣刺鼻,不能入口,喝过之后刺痛无比,感觉伤身。但是喝完之后回味无穷,弃之可惜。喝多了之后,却又割舍不下,最终伤己。 美酒虽好,不可贪杯。 喝酒也有喝酒的学问。 首先是莲花指,持杯如捻花,杯满为礼,不溢为敬。 其次是轻举杯,先文后武,先礼后兵,谓之君子。 然后深入喉,酒气入胸,方知其中滋味如何。 舒展眉,所谓一醉解千愁,有酒相伴,没有忧愁。 重掷杯,如狂风席卷,惊涛拍岸,意气风发,干脆利落。 历代传承如此,难道陛下一人之力能够改变些什么?难道臣一人之力能够改变些什么? 陛下的执念太深,如果跟着无相大师去好好洗涤一下心灵,或许不会活的这么累。你在心里并没有把臣当伯父,而是当一个臣子看待。 所以在我要惩罚谷大用的时候你说是不是连你阻止也是杀无赦,所以你现在心中依然怨气十足,所以你就想着要好好的玩。 就算是皇帝,也并非事事能够如愿以偿的,你不听劝,将来一定会吃亏。 你不喜欢任何人如同长者一般对你训斥,除了你父亲之外,你不觉得任何人有这个资格,哪怕你的母亲也没有。 所以你讨厌以前那些先生,即便他们每一个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即便他们每一个的人品都值得你学习。 你是天潢贵胄,他们是臣子,他们就得听你的。 但你是皇帝,朱厚照,你要永远给老子记住这一点,你是皇帝,是大明的皇帝,谁都可以恣肆妄为,你不能!谁都能够随心所欲,你不能! 你父皇有我这个臣子和兄弟相交莫逆,能够让他的江山稳固,凭什么你还要利用你父皇的余威来威胁我?你难道就不知道自己找一个同样能够为你担当的臣子为你把这个江山继续稳固下去? 不,你不敢! 我不吹牛,我很优秀,但我的优秀是建立在两代帝王信任的基础上的。 你怕你找不到比我个优秀的人,你怕有一天你会失败。 所以,你连去找这样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你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担当你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你继续活下去的。” 他的话,说得很不客气,甚至有些吝啬,完全不是一个臣子该跟一个君王说的话。 朱厚照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反驳,名义上,他还是要叫张儒一声伯父的。 烈酒竟然让喝出了苦涩的味道,因为张儒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不愿意承认却有真实存在的。 很多人都是自己以为自己长大了,实际上在大人眼中只是一个孩子。可朱厚照的身份让他截然相反,他是自己认为自己还小,可张儒觉得他已经长大了。 “侄儿受教了。”不知不觉,朱厚照已经喝不下酒水了,他感觉头昏脑涨,像是被人一记重拳砸在后脑勺上一般难受。 张儒道:“这大好的江山,还等着你去经营,好自为之吧!” 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然后让人把皇帝抬下去。 至于谷大用和那些被带出来的侍卫,张儒自然派了其他人招呼。 在国公府睡了几个时辰,才有人把他们送回皇宫。 朱厚照揉着脑袋坐起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大口之后皱眉道:“朕怎么回来了?” 萧敬连忙道:“回陛下,是公爷让臣去接陛下的。” 朱厚照哦了一声,屁股还没坐下,就听到谷大用一声哀嚎:“陛下,陛下,您可要替小的做主啊!定国公欺人太甚,小的没法活了。” 萧敬冷冰冰的看着谷大用:“谷公公,说话最好还是不要太绝对啊!” 本以为朱厚照会帮自己说话,结果皇帝直接来了一句:“没法活了就去死,朕不拦你。” 谷大用一愣,再说不出半句话。 从这一天以后,皇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皇帝面前进谗言,甚至没人敢背地里说张儒半句不是。 第八百五十二章:事了 朱厚照的态度让心思活络的内侍们知道了张儒的地位,也让内侍们多了几分小心。   ?·? 而这个时候,张儒一家人已经到了京城外面数十里之外的地方。 从未有过的轻松萦绕在心间,张儒此刻的神经不再紧绷,他真正的放松下来了。 本来是打算直奔韶关那边已经选好的地方的,但是那边的建筑还没有完全建好,所以他决定先去福州那边暂住。 虽然路途遥远,不过每天都是玩玩乐乐,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福州那边还有宅子,当地老百姓也对张文轩三个字敬若神明,暂时那里是自己最理想的居所。 随行的人实在太多,毕竟要跟着他离开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所以兵分几路,张儒自己带着的这一路人,大概也就三四百左右。 就这三四百人,如果不出动朝廷的军队,一般的山贼马匪还真没法拿下来。毕竟这些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范统等人也不会放心把一些平庸之人放在张儒身边。 马璁和王周那边都得到了安排,马璁写的一叠信都在张儒手里,只是有很多他没有看而已。? ? · 这个曾经的兄弟背叛之后,张儒就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但是可能知道张儒要退隐的消息之后,马璁时不时就要写信给张儒问候。 最后还是张儒说了一句你这大同总兵如果没事做的话多练兵,少他娘的给老子在信件里面絮絮叨叨。最后马璁才无奈的选择不写信,不过他那边过来的人,倒是有不少。 王周这小子本来是打算直接辞了辽东总兵的职位跟张儒归隐的,张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同意继续留在现在的位置上。 怎么说现在辽东也是重镇之一,而且张儒十分担心女真人,毕竟前世的历史上女真人就是直接灭掉大明的罪魁祸首。 王周在那边干得还算不错,女真人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说,不少女真人还跟汉人通婚了。 而那些跟女真女人通婚的士卒,没有一个例外,全部被王周给弄到中原去了。 谢仑倒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这位文轩号的大掌柜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他说想跟着张儒去山沟沟里当农夫。 张儒愣是没有同意不说,还将他给痛骂了 看·? 最后,谢仑也知道文轩号离不开他,只好作罢。 他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自己的位置,文轩号是十分庞大的经济来源,可以这么说,就算现在朝廷说要取缔文轩号,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无数巨商富贾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放在文轩号里面,无数老百姓把劳累了一辈子的银子放在文轩号里面,如果这个时候朝廷说取缔,只怕那些人得造反了。 除了谢仑之外,任何人掌管文轩号,张儒都是一句话,信不过。 马进忠则带着儿子去了草原,他说游荡了这么久,现在觉得,草原才是他的家。 当时听到这话之后范统差点没拔刀相向,好在马进忠接下来一句话让范统安了心。他说我这一辈子,就是死,也会记得自己是大明的一份子,我这一辈子就是被明人杀了,我也依然是大明的魂。 已经是多年兄弟了,张儒觉得,有这句话,值! 张儒一走,朝中空出不少位置,当然这些位置都是由朱厚照安排人去接替,他是大明的皇帝,他有这个责任和这个权力。 尽管张儒手下很多人依然占据重要位置,不过新君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反而对那些人十分亲近。 这,也算是张儒临走前跟朱厚照说的那番话起到的作用之一。 经过定国公府的事件,朱佑樘对身边的内侍已经没那么亲近了,一个刘瑾一个谷大用,差点没成为皇帝身边的边缘人物。 庙堂之事,跟那个曾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定国公张文轩已经没有任何关联,江湖上的事,自然也跟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现在就是闲云野鹤,没事的时候钓鱼玩乐,有事的时候玩世不恭。 在福州待了大半年之后,张儒带着家眷和兄弟去了韶关一个完全称得上山沟沟的地方,他们来这里之前没有人,来了之后,张儒亲自命名——青雀坞。 朱厚照不知道张儒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因为牟斌的锦衣卫在这个问题上面全部变成了瞎子,包括萧敬的东厂,面对张儒去向问题,一直都是三缄其口。 可以这么说,只要萧敬和牟斌不死,皇帝想要知道张儒在什么地方,比登天还难。 朝廷的事渐渐走上了正轨,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朱厚照按照张儒的话在走,每天都十分勤劳。但他终究是一个玩心很重的少年,没过多久,就开始故态重萌。先是把成为盥衣监小太监的刘瑾叫回了身边,然后是把谷大用也叫了回来。 杨廷和倒是多次劝说,只可惜皇帝根本不肯听他的话,还说什么杨师不用担心,朕知道该怎么做。 也就是杨廷和的话他还能敷衍几句,其他老师的话,朱厚照之一概不予理会。 之后又是兴建豹房,又是大兴土木。反正现在大明国库里面有的是钱,朱厚照也不怕把这个偌大的大明朝给吃喝穷了。 光是文轩号每年给朝廷交的赋税,就比以前没有开海禁的时候要多数倍。 消息自然传到了张儒那里,不过他这次并没有插手,已经微微有些发福他的只是笑了笑说没事。 历史有他自己的发展轨迹,张儒就算当了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也不可能把所有历史全部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现在,他已经真正退出朝堂,不到最危险的时刻,他不会出手,也不愿意再出手。 之后的安化王之乱,宁王之乱,张儒一概不曾插手。 只是在宁王之乱的前夕,有个叫王守仁的官员被贬谪到了贵州,之后在贵州消失了五个月,他去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每年的六月初八,都会有一个人出现在泰陵外面,一站就是一天。 完本感言 兄弟们,二百万字完结,已经写完了,悍臣这本书,整整写了大半年时间。虽然很多地方有不足之处,但是老鸟真的尽力了。主要是工作太忙,有时候忙着更新,忽略了质量。 有兄弟说要写悍卒、悍帝之类的,老鸟可能暂时不会继续写历史,下一本估计会是现代灵异类小说,暂定为阴阳判官,欢迎到时候有兄弟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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