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病弱阴沉竹马被我亲懵了》 1、第 1 章 死前姜宁刚领了奖,被媒体记者称为舞蹈圈冉冉升起的一颗巨星,二十一世纪最后一只白天鹅,事业正要走向高峰期,性命却葬送在一场荒唐的车祸当中。 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未婚夫许鸣翊居然会弃自己于不顾,冲向后座的钟从霜。而自己与他相识那么多年,却从头到尾都不如他心底的那个白月光。 爆炸中救出自己的是另一个人。 安葬自己,处理后事,满眼血丝让经纪公司召开发布会的也是另一个人。 冰凉撕心裂肺的眼泪和吻落在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上的,仍是另一个人。 自己却因他双腿残废,阴郁古怪,心中害怕,总避他如洪水猛兽。 后悔吗?当然是后悔的。 这短暂的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了个什么人。 更不知道错过了的是什么。 要是再来一次,自己绝不要在胡同穿开裆裤时起,就跟在许鸣翊屁股后跑,糊涂地错过了许多更重要的人和事。 这样想着,姜宁忽然发现自己孤魂般模糊的视野忽然清晰起来。 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姜宁身上就被一把笤帚抽了好几道,痛得她直皱眉。 追她的人边追边骂:“是你自己偷懒不去上舞蹈班的,现在看到姐姐舞跳得好,又嫉妒了是不是,居然趁着她擦窗子将她推下来!今天我就要好好替你爹妈教训你!” 另一个柔柔的声音一边啜泣一边劝:“奶奶,宁宁可能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听到这两个声音时,姜宁心中狠狠一颤,眼前的院子很熟悉,眼前的王素芬和姜柔柔也很熟悉。 怎么她一睁眼,居然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这时候她才十四岁,一家人还住在海边城市的老院子里。 姜柔柔是姜家的养女,五年前被父亲领进家门。 她是父亲故去战友的孩子,善良柔弱,笑容甜甜的,经常帮助人,整片胡同都很喜欢她。父亲和奶奶更是待她比待自己和姜帆还好。 自己心里不服气,想办法捉弄她,可被她的善良大度一衬,反而不堪。遭到父亲和奶奶的厌弃。 上辈子还是个少女的姜宁自尊心很敏感,总希望得到大人更多的关爱,于是开始叛逆,染头发打耳洞泡网吧,却殊不知这样越走越远,最后在一次次争吵中,连严厉的母亲都对自己失望了。 直到几年后,姜宁才知道事情真相。 哪来的什么战友的孩子。 姜柔柔其实就是父亲带进家门的私生女! 父亲是倒插门,全家人还得靠母亲的小公司养活,他和奶奶是不敢让母亲知道真相的。 母亲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忙于公司事务,为这个家日夜奔波劳碌,当得知的时候,才得知自己那几年悉心善待的根本就是小三的孩子。 本就生病的身体根本经不住那样巨大的精神打击,于是没几年就去世了。 当时姜宁接到国内的死讯,匆匆搭乘了越洋飞机赶回来,一路都在哭,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姜帆年少时天真无邪,可在姜宁与家里断绝关系出国那几年,没被教好,误入歧途,行事偏激。 母亲去世后,他恨得牙痒痒,从母亲的墓碑前起身,直接拿起一把水果刀去找父亲和姜柔柔,最后因故意伤人入狱。 因为眼前这个人,自己家破人亡。 “瞪什么?我还不能管你这小兔崽子了?”奶奶被姜宁的眼神吓了一跳,拽了一下扫帚,但却没拽动:“待会儿你妈就下班回来了,让你妈收拾你!再不管管你,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话音刚落,引擎声停在了院外。 这一年姜宁母亲的公司盈利不错,换了一辆SUV,还请了个司机跟着一起跑业务,姜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吃穿不愁。 姜宁眼珠一转,忽然跑到院子里的水缸边,一个猛虎下扎,将头扎了进去。 王素芬和姜柔柔:“……” 郑若楠拎着包,一脸疲惫地走进来,一进来就看见院子里鸡飞狗跳。 她按了按太阳穴,皱眉:“又怎么了?” 还没等她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一枚白晃晃的小奶包就飞奔过来,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小姜宁抬起湿漉漉的脑袋,睫毛上挂着水,眼圈红通通,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还打了个喷嚏:“妈,姐姐把我头往水缸里按!” 上辈子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因为被诬陷,一句话不说就直接离家出走,解释都不解释,这样谁会相信自己。 还连累母亲找了自己几天,高烧不起,直接让本就操劳的身体变得更加糟糕。 后来很多年,即便姜宁事业有成,也不止一次后悔,假如这一次她没有离家出走,母亲没有淋雨,是不是就可以不至于早逝? 这辈子姜柔柔掉一滴泪,她就掉十行,看谁心机得过谁。 郑若楠愣了一下,小姜宁这几年很叛逆,已经好久没正儿八经叫过她一声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若楠的神情严肃起来。 王素芬和姜柔柔都为姜宁的不要脸给惊呆了。 姜柔柔率先反应过来,眼泪珠子连成线一样往下掉:“阿姨,我没有。” “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王素芬一把捞起身边的姜柔柔的裙子,给郑若楠看:“若楠,你看看,就因为舞蹈班的事情,宁宁把柔柔从窗户边推了下来,把她膝盖给摔的。我和你说,宁宁这恶毒脾气,再不管教就来不及了!” “妈,我也没有。”姜宁哭得比姜柔柔还凶:“怎么我说姐姐欺负我,就是恶人先告状,奶奶说我欺负姐姐,就不是恶人先告状了?” 王素芬震惊地看着姜宁演戏:“难道柔柔会自己故意将膝盖摔伤不成?她是傻的吗?” 姜宁用她的话怼她:“那难道我自己会把脑袋往水缸里埋不成?我是傻的吗?” 姜柔柔:“你刚才——” 姜宁截断她的话:“妈,你看姐姐为了诬陷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噫呜呜噫。” 姜柔柔和王素芬:“…………” 郑若楠没目睹到底怎么回事,但绝不可能是姜宁单方面无理。 她这女儿性格要强,如果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是不会轻易哭的。 “你们俩都好好反省一下。”郑若楠决定各打五十大板。 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郑若楠这些年一向都对姜柔柔更温和。而自己两个亲生孩子都不成器,她只能更严厉一点。 但是哪个母亲见自己孩子脑袋湿漉漉,不会心疼?她忍不住又多说了姜柔柔两句:“柔柔,你是姐姐,多让着点宁宁,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扣你们的零花钱了。” “还有,”郑若楠又看向自己的婆婆,“为什么说她俩因为舞蹈班的事情争执?” 姜宁抢先回答:“妈,我也要上舞蹈班!姐姐大概是不希望我也去上,所以才诬陷我的吧。” “唉,”她小脸一垂,眼睫挂泪,“我也习惯了,姐姐性格好,所以大家肯定都会相信姐姐。” “…………”王素芬快气死了,今天的姜宁怎么和变了个人一样,心机一套一套的。她怒道:“你上舞蹈班不是浪费钱吗?你毫无功底,啥也不会!舞蹈老师会看得上你吗?” 此时姜柔柔因为是个柔弱可怜的孤女,是这一带的团宠,大家都很看好她。 没人知道几年后,她会泯然众人,而姜宁却会出落得灵气十足,美得越来越惊心动魄。 别说舞蹈,就是其他的,她也及不上姜宁。 郑若楠未必看不出姜宁的小心思,但她觉得有趣,笑着问:“你之前不是说太累,不去吗?怎么忽然想上?” “就是想了。”姜宁撒娇,将脸蛋在郑若楠脖子上蹭了蹭。 “那这周末就去。”郑若楠道:“原本就是送你俩都去学舞蹈的,但你不去,就把你的钱全给了你姐姐,报了高级培训班。既然你现在想去了,那么下周末开始,你俩都去上普通培训班好了。” 姜家三个孩子,钱都花在刀刃上,每一笔都有预算。 姜宁就是图的这个。 姜柔柔吃她家的穿她家的,还想上最贵的培训班,以此来在她的交友圈里成为C位,哪来那么好的事情? 姜柔柔急了:“阿姨,不是……” 郑若楠却拉起姜宁的手,朝屋子里走,打断了她:“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留下王素芬和姜柔柔在院内目瞪口呆地看着性格大变的姜宁。 进了房间内,郑若楠擦掉姜宁的眼泪,把她拉到身前,严厉地道:“宁宁,妈妈这两年明显感到精力不如以往,你要乖一点好不好?你看看你这眼睫毛……” 说多了郑若楠又怕姜宁嫌她唠叨,更加叛逆,长长地叹了口气。 姜宁不大好意思地抹了下眼睑。 这一年她还不会化妆,胡乱买了些化妆品往脸上涂,将自己素净的脸弄得像鬼一样。 刚才往水缸里扎,苍蝇腿一样的眼睫毛已经花了,现在看起来应该极丑。 姜宁抱住了郑若楠,心中百感交集,道:“我以后一定乖,不仅不追着许鸣翊跑,而且还会好好教导弟弟,让他不要胡作非为。” 至于姜柔柔,姜宁觉得暂时还不能直接揭穿她是私生女的事情。这一年郑若楠身体很差,姜宁不敢冒险刺激她,必须得等过一阵子母亲身体养好再说。 反正有自己在,绝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虽然郑若楠心底并不相信女儿会洗心革面,但听到她这么说,心底到底还是熨帖许多,于是轻轻拍了拍姜宁的脑袋:“你知道就好。” “真的,我保证,我这就去理发店把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剪掉。”姜宁保证道。 郑若楠这下终于惊讶了,仔细打量着姜宁,感觉女儿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半信半疑道:“你真的愿意?” 话未说完,姜宁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的小零钱包:“妈,我这就去,刚好我头发也需要吹一下。” 郑若楠看着姜宁冲出去的身影,一时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上辈子母亲去世,弟弟入狱,姜宁就很多年没回过老宅,此时再回来,记忆里很多模糊的场景又重新变得鲜活,她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一带是海边城市,规划还没那么好,院子和高楼大厦交错纵横。 而顺着这条长街的坡下去,就能看见大海,与这片城区一条小河相隔的地方,有一座雕花栅栏生锈、杂草丛生的古堡。 最开始古堡是空的,小孩子喜欢去那边探险。再后来一辆黑色的豪车开进了古堡,里面住进了一个冰冷的管家和一个苍白阴郁、双腿残疾的少年。 小孩子不懂事,几乎传成了鬼故事,说里面住着怪物。 于是从此没人敢靠近。 这之中也包括姜宁。 现在想起来,上辈子她就不该避那个少年如洪水猛兽。 姜宁刚收回思绪,就发现自己站在胡同拐角的,这是司向明家,而司向明……是许鸣翊的那帮好友之一。 一群少年经常在这附近打篮球。 姜宁顿时脚步未停,赶紧离开,宁愿绕远路。 不远处,抱着篮球,穿着短袖的几个少年的脚步随着为首的那个顿了顿。 “姜宁?” 旁边一个叼着雪糕的男生顺着许鸣翊的视线,往胡同后方看了眼,但是什么也没瞧见:“又是你家那个小跟屁虫?” 他们知道许鸣翊和姜宁同一天搬家过来,保护了姜宁几次,从此姜宁就黏着许鸣翊了。 不过的确因为许鸣翊的原因,这一片没有人欺负姜宁,顶多是调侃两句。 “卧槽,赶紧走,别让她黏上。”另外一人赶紧把大家往前推搡:“你家小跟屁虫张牙舞爪的,站在一边看我们打篮球我都嫌没面子,还是胡琪琪赏心悦目。” 十四五岁的少年们正在读初二,该懂的东西都懂了,大家都一致觉得五班的胡琪琪好看。 许鸣翊没跟着他们调侃,但也觉得没面子,扭回了头:“胡说什么呢,去打篮球。” 别的人不知道,但许鸣翊知道,姜宁的身段很漂亮,皮肤也白,其实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还未发育开,而且喜欢将头发弄得像杂草一样,脸上抹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掩盖了美。 但她脾气很糟糕,总是欺负家里的一个孤女。 导致这一带的少年们都对她有点意见。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她刚刚眼睫挂泪。 许鸣翊忍不住又扭头朝后看了眼。 ……姜宁没追上来。 追丢了?这一片胡同七绕八绕,女孩子都路痴。 还是还在为前几天出去钓鱼没带上她,而不开心? 还是看到因为胡琪琪在旁边? 真是烦,叫她别跟着自己,她总是跟着自己,导致自己被这么多人开玩笑。 万一她丢了,自己还得去找…… 虽然这么想着,但许鸣翊还是脚步一顿。 “走啊,最后一天了,再不去篮球场天就要黑了。”司向明踮脚勾住许鸣翊的脖子,催促道。 胡琪琪也看向了他。 “你们先去。”许鸣翊却打掉了他的手,扭头朝刚刚看见姜宁的那条胡同跑过去。 二十分钟后,姜宁从理发店出来。 她的诉求很简单,就是将烫染得乱七八糟、丝毫不符合年龄的杂草一样的头发剪掉,于是理发师十几分钟就给她搞定了,她还顺便借理发店小姐姐的卸妆膏洗了个脸。 海风轻轻吹拂着她齐耳的短发,潮湿的空气扑上脖颈,她觉得自己焕然一新。 理发店里的小哥也觉得少女简直变了个人一般。 蓬松干净的黑色短发,露出修长好看的脖颈,吊带裙,光洁的皮肤,纤细伶仃的手腕和脚踝,站在夕阳即将落下的海边像是日系海报。 他提出给姜宁拍张照,不过姜宁拒绝了。 夕阳下,姜宁心情极好,拎着雪糕,蹦跳着顺着海边的坡路往下走,这辈子什么都来得及。 还没走出两步,前边不远处的几个小孩指着自己身后指指点点,捂着嘴笑,露出同情嘲笑又不敢靠近的神色。 起初姜宁还以为他们是对着自己。 ——直到轮椅轱辘无法刹车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 姜宁想到了什么,心中猛然起了涟漪,她猝然扭头。 轮椅载着少年正从坡道上快速滑下来。 在这样炎热的酷暑,他穿一件白色空荡的长袖和白色长裤,衣角随着疾驰的速度被潮湿的海风鼓起,他怀里一把墨黑的长柄伞,像黑色的古刀一样横出来。 残疾的少年因控制不住飞速倒退的轮椅,冰冷苍白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姜宁顾不上去想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燕一谢,顿时捏了把汗。 她急忙将手中装雪糕的塑料袋一扔,想要冲过去帮忙。 不过还没等她冲过去,在旁边便利店买东西的穿黑色西装的管家已经率先冲了过去,将轮椅控制住了。 “对不起,少爷,是我动作太慢,离开太久了。”管家擦了把汗:“这是你要的药酒。” 他将白色塑料袋递给燕一谢。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惊魂未定的神情,只有阴冷。 他耻辱而一言不发地接了过去。 姜宁远远看着,也松了口气。 她捡起塑料袋,走过去,踌躇地问:“你没事吧?” 她不确定现在燕一谢是否认识她。 如果她没记错,上辈子是一年以后,他们才有了交集。 上辈子他一手创下商业帝国,所有财产转移她名下,孤注一掷,在她死后成了弑凶的大反派。 但她留给他的记忆好像总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火红的海边夕阳下,燕一谢抬起眼,英俊惊人的苍白眉眼冷冷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窝微深,额发被汗水打湿,底下一双眼眸好像都带上了一些雾蒙蒙的冷意,像是幽深古堡里暗不见天日的鬼怪。 为、为什么这样瞪着她? 姜宁一愣。 片刻后反应过来—— 糟糕,他好像以为她也是方才那群肆无忌惮嘲笑他的人中的一员! 2、第 2 章 姜宁赶紧道:“我刚才是想帮你!” 死后魂魄所见到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姜宁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知道他从小就被别人当做住在与世隔绝的古堡的怪物,拿怜悯和嘲讽的眼神看待,定然对这个非常敏感。 于是姜宁又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取笑你。” 越说越感觉自己这话怪怪的,匆匆补充道:“不只是对你,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三好学生,我对任何残疾人都绝对不会歧视。” 结果少年盯她的眼神愈发地结冰了。 姜宁:“……” 燕一谢缓缓将装药酒的袋子放进轮椅左侧的包里,然后将黑伞横在身前,用修长苍白的手指系紧了上面的扣子,忽然面无表情地开口:“在你们找死之前,有人想要道歉吗?” 姜宁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她回过头,顺着管家的视线看去,只见从海边坡道上方,正走下来几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年纪看起来都要比她和燕一谢大。 为首的那个手臂上有刺青,满脸痞笑,看起来有点眼熟。 刺青男笑嘻嘻地开口道:“道歉?笑死,你在做梦?” 他身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瘸子,还这么有种?早说了交点保护费就让你走,还不听话?小心见你一次揍一次。” 姜宁知道这人是谁,是隔壁职高的一个挺出名的混混头子,经常去一中收保护费,直到上了高中,还有很多男生被他们堵在巷子里。 燕一谢不再说话,推着轮椅缓缓上前。 “???他要干什么?”姜宁问。 但是穿黑西装的管家没有理她。 “哟,这残废胆子挺大,你不会以为你身后有个大人,就有保护/伞了吧,我们可是有六个人。” 刺青男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铁棍,用一种相当中二的语气嚣张地说道:“小心不只双腿没了,双臂也没了。” 几个人笑嘻嘻地将燕一谢包围起来。 穿黑色西装的管家却还两手交叠,目视前方,站立原地,像是雕塑,一动不动。 姜宁心急如焚,一把拽住管家往那边扯:“你怎么称呼?你不是他管家吗,怎么不去帮他?” 管家这才微微移动视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少爷精通空手道和日本剑道,我过去了没什么用,刚才应该是那几个人从背后偷袭他,不然他不会被推下来。” 似乎是诧异于她居然会对少爷这样的人多出一丝关心,管家又多看了她一眼。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一片死寂。 “……” 姜宁扭过头去,见到地上已经七零八落地躺了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抱着腿,仿佛骨折了一般露出痛苦而惊恐的表情。 那把普通的黑色长柄伞,快得像一把剑,凌厉得像是北方的风。 穿白衣的少年脊背直得像一杆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像玉一样的手指搭在伞扣上,瞟向还站着的目瞪口呆的两个人,轻飘飘地道:“你们两个也不想道歉吗?” “不,不不不。”那两人两股战战,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们不该,不该欺负你。” “是吗?”燕一谢嗤笑一声:“欺负我,你们也配?” 那两人脸色更白了,顾不上地上躺的人,转身就一溜烟跑了。其中一个人摔了一跤,被另一个人一把抓起来拉着狂奔。 姜宁:“……” 管家这时才动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拎起爬不起来的刺青男的衣领,拖着他朝海边沙滩走去。 刺青男一路发出尖叫。 海边还有不少玩耍的小孩,甚至还有几个大人,要么捂着嘴惊恐地看向这边,要么不敢看热闹,已经匆匆离开了。 下一秒,翻滚的海水拍打过来,管家一言不发地将刺青男的头摁进了涨潮的海水里。 刺青男尖叫都发不出来,双手双脚不停拍打地面,但身材高大的管家如同岩石,纹丝不动。 白衣白裤的少年推着轮椅过去,看向远处夕阳映照的海面,问:“一般人的憋气时间上限是多少?” 管家头也不回地答:“三到五分钟,但像这种废物,应该只能憋一两分钟吧。” “能够在半路上拦我,可不是什么废物,我看他至少能憋一小时,你说呢?”燕一谢一边用伞尖戳了戳刺青男的屁股,一边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说。 刺青男挣扎得更厉害了,双手双脚并用,绝望恐惧地将岸边刨出一个大坑。 不知过了多久,苍白少年做了个手势,管家才松了手。 刺青男已经看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怪物了,被几个同伴搀扶着,宛如水鬼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说是瑟瑟发抖也不为过。 姜宁:“……” 目睹全过程的她仍站在坡道上,半天,才缓缓吞咽了一口口水。 要不是她壳子里的是个成年人,她现在也会狂奔回家喊妈妈。 一切和她想象的全都不一样。 上辈子她见到燕一谢就逃,从没主动去了解过这个少年。 可她死后才知道他刻骨铭心地将她放在心底。所以她想当然地认为,附近的小孩不敢踏进那雕花栅栏半步,说古堡里住着魔鬼,只是恶意传言。 但万万没想到,少年的性情着实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总之不那么荏弱可欺。 怪不得虽然燕一谢双腿残废,性情古怪,但学校里从没有人敢欺侮他,甚至就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大家只是远远见到便仓皇躲开。 不知道为什么,海边的轮椅少年忽然扭回头来,朝姜宁看了一眼。 姜宁瞬间调整脸上的表情,抹去全部的震惊和惊悚,转化为若无其事。 ……幸好上辈子她不仅是个跳舞的,还是个优秀的演员。 海风将少年白色体恤衫鼓起,他似乎有些讶异,黑瞳深幽,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宁脸上看了两秒。 姜宁被那眼神看得,差点以为这小子要让管家把自己都揍一顿。 不过燕一谢没再理会她,他眼神冷淡,控制着轮椅转身,黑伞横在身前,朝远处的古堡而去,打算离开。 管家一声不吭,尽忠职守地跟在他身后。 姜宁上辈子就一直见到他随身带着把伞,现在才终于知道这把伞的用途。 他似乎从不让别人给他推轮椅。 为什么?绝不允许别人的帮助吗? 一直到一老一少上了坡,姜宁才反应过来。 她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虽然燕一谢的性格强硬到……出乎她的意料,但她没忘记自己是打算报恩的。 “你现在要回家?”姜宁拨开额前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刘海,没话找话地喊道。 燕一谢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时,动作便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但他没回头。 管家却诧异地回头看了这少女一眼。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棉裙,皮肤白皙,齐耳黑发很乖,手中还拎着两个快融化的雪糕,是甜甜的巧乐兹,看起来像是好人家的乖乖女,怎么会在见到刚才那一幕后,还追上来? 难道不怕么? “你家是那栋很大的古堡吧。” “哇,你家好大,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我很少见那种建筑物。”姜宁故意用十四五岁的语气套近乎。 “你怎么不说话?” “你刚才揍人很厉害。”姜宁喋喋不休。 “你叫燕一谢,我知道你,是恒初的学生,我也是。” 没人理姜宁,姜宁也不尴尬,快走几步,从塑料袋里掏出雪糕,凑过去递上一根,笑吟吟的:“我是初二三班的,我叫姜宁,你认识我吗?” 燕一谢目不斜视,面色冷漠,看也不看那快融化的雪糕。 他和他身后穿黑色西装的管家像是一白一黑、一少一老两个聋子。 姜宁迫不得已迈着两条小短腿,小跑起来。 这一年她还没抽条,也还没长高,边跑边说话的行为十分仓促。 “对了,既然是同学,能不能交换一个手机号码?” “咔。” 轮椅突兀刹在地上的声音。 少年抬起精致的眉眼,终于不胜其烦地盯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宁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借口,总不能说上辈子,一年后我们会认识,你会把我当成心肝宝贝吧。 她看着燕一谢的冷淡模样,心中一急,从裙子口袋掏了掏,忽然掏出来一张补课表。 连学校都很少去的燕一谢:“……” 姜宁将错就错,双手往燕一谢面前一递:“燕同学,你班主任昨天让我带给你。” 燕一谢盯着面前那张薄薄的纸,皱了皱眉,一抬手。 管家便将那张表接了过去,叠了几叠,塞进自己的口袋。 “燕……” “还有事吗?”少年推着轮椅往前,背对着她,嗓音冷冷淡淡。 姜宁在后头踌躇了下,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早上去找你一块上学。” 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少年双腿残废,常年一个人住在那栋别墅里,和管家也不怎么说话……太寂寞了些。 上辈子对她好的,除了母亲,弟弟,就只有这个人,她希望能力所能及地为他做一些事情。 燕一谢整个人一怔,扭回头来。 姜宁见他看过来,连忙歪了歪脑袋,摆出人畜无害的笑意。 夕阳下姜宁白皙的肌肤、柔软的黑发、纤细的脚踝上,全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晕黄,但燕一谢却狠狠瞪着姜宁,用一种不带丝毫温度的眼神。 对他而言,这少女只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只是,她竟然不像别人那样恐惧和远离他……这想法只是稍纵即逝,便变成了冷意和自嘲。 “离我远点。”燕一谢眼底结了冰:“不要碍事。” 姜宁心口一颤。 而少年不再看她,转回头去,继续前行。 轮椅、少年、管家的身影在地上被海边的夕阳拖长,很快像是冰山一样远去。 …… 等融化的雪糕从塑料袋子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姜宁才回过神来。 她一转身,对上了远处大步流星找过来的许鸣翊。 虽然同住一个地方,迟早会见到,但姜宁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许鸣翊。 此时的许鸣翊还是十五岁少年,穿着篮球衣,火红的六号,手腕上戴着护腕,阳光帅气,明亮耀眼。 然而姜宁却一瞬间想起死前,他冲向后座的钟从霜的场景。 姜宁已经死了,没法听到许鸣翊的解释,但是这还需要解释什么? 唯一的答案就是,钟从霜始终是他的白月光,他半点也不喜欢姜宁。 “姜宁,你没事吧?”许鸣翊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看了眼她,又朝已经走远的燕一谢和管家看了眼,怒道:“我找你找半天了,都快天黑了,你还到处跑什么——你头发?” “你头发剪了?”许鸣翊想起来附近有一家理发店,姜宁是出来剪头发了,他才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变漂亮了。 但许鸣翊不会说。 他盯着姜宁,蹙眉道:“司向明家那条胡同就有理发店,你跑这么远的海边来干什么?” “你刚才是遇见那家伙了,没发生什么吧?”许鸣翊神情里还是掩饰不住地有一丝关心。 可说了半天,小姜宁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许鸣翊这才陡然觉得哪里有一丝违和感。 “怎么了?”他皱眉,也没管姜宁手上还是湿哒哒的雪糕水,径直拽住姜宁的手往回走。 “好了,先回去再说,天马上要黑了,这边经常有混混出没,比较乱。” 可谁知没走两步,手被姜宁甩开。 许鸣翊疑惑地回过头去。 夕阳已经彻底没入海平线以下,天色堪堪将黑。 他盯着姜宁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姜宁过于冷淡了。 冷眼看着他,不笑,不闹,也不皱皱鼻子掉眼泪。 神情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到底怎么了?还是因为前几天钓鱼没带你?” 许鸣翊和姜宁家住得也不算太近,隔了几条街道,他并不知道今天姜家院子里发生的事。只以为小姜宁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置气。 可姜宁没回答他,一声不吭地绕过他将雪糕扔进垃圾桶,然后快步往回走。 许鸣翊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头雾水。 姜宁怎么不因为自己牵她的手,就欢天喜地地蹦蹦跳跳了? 3、第 3 章 许鸣翊看着姜宁对自己置之不理,越走越远。 他忍不住追过去,用手去掰姜宁的肩膀:“喂,姜宁,你适可而止!你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生哪门子的气?” 姜宁一个闪身,心中十分膈应:“许鸣翊,我警告你,以后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拉我的手!” 许鸣翊本就因为担心姜宁安全,没打成篮球,这下听见姜宁这么说,顿时也一肚子火:“谁稀罕啊?!要不是郑阿姨叮嘱我照顾你,你以为我会搭理你?” 说着许鸣翊把额头上的汗水一擦,愤怒地大步流星越过姜宁往回走。 他转眼就走到了这条街的拐弯处。 后面一直没传来姜宁的脚步声。 姜宁八成是被他吼懵了,还站在原地掉金豆豆。 天已经黑了,再在街上逗留就很危险。 “真是搞不清楚这些小女孩心里在想什么。”许鸣翊虽然心里恼怒,但还是皱着眉扭回头去。 结果就看见姜宁目不斜视地拐到了对面的那条路,宁愿绕远路也要离他八丈远。 许鸣翊:“……” 这时许母刚好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瞅见了这一幕。 她瞪了许鸣翊一眼,骑着自行车在姜宁面前停下来:“小姜宁,头发剪啦,更加漂亮了!是不是我家小翊欺负你了?跟阿姨说说,阿姨替你教训他。” 许家是高知家庭。许父是大学教授,许母在医院工作,二老对姜家一直很好,上辈子姜宁的母亲去世时,还是许母帮忙安葬,并通知姜宁。 姜宁虽然膈应许鸣翊,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对许家恩将仇报。 “阿姨好。”姜宁只好乖乖停下来打招呼。 许母小声对她道:“你别和小翊一般见识,他就是骄傲惯了,自以为是,不肯低头。” 姜宁没吭声。 许母于是又瞪了许鸣翊一眼,这小子得犯了多大的错事,才让小姜宁理都不理他? 许鸣翊一脸的莫名其妙。 许母想办法缓和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又对姜宁笑道:“明天早上我和许鸣翊他爸送许鸣翊去参加市竞赛,你要不要一块儿?他爸买了乐高,你们可以在车子里玩一会儿,刚好送完他,阿姨送你去学校。” “妈。”许鸣翊怒道:“我是去参加竞赛,你捎上这个黏人精干什么?” 但却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结果就听姜宁委婉拒绝道:“对不起,阿姨,我明早已经和兰珍珍约好了一起去新开的那家肯德基吃早餐。” 许鸣翊:“…………” 许母只能说:“那好吧,你们两个小女孩注意安全。” 姜宁点点头,看也没看许鸣翊一眼,径直离开。 她离开后,许母又瞪了许鸣翊一眼:“你是不是又惹小姜宁生气了?赶紧和她道个歉。” “我就是前几天钓鱼没带她,至于吗?” 要不然就是今天去打篮球时,被她看见胡琪琪和他们在一块儿了。可那是因为司向明想追胡琪琪,关他什么事? ……小女孩就是脾气大,姜宁脾气尤其的大。 许鸣翊摆了摆手,没太将这事儿当一回事:“她整天黏人得要命,我去哪儿她去哪儿,和我一块儿打篮球的那群男生都笑话我身后长了根尾巴!让我清静清静几天也好。” 许母摇了摇头:“姜宁乐高都不和你玩了。” 许鸣翊不以为意:“她不是已经说了和她好朋友有约了吗?要不是有约,怎么会不去送我竞赛?以前她每年都去。您就别管了,过几天她就好了。” …… 这边姜宁回家,没理会客厅里看报的姜父,直接上二楼去找姜帆。 姜帆这两年比姜宁还叛逆,扔在地上的书包里空荡荡的连课本都懒得放进去,全是游戏卡和游戏币。 他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正虚掩着门,将双腿跷在桌上,给膝盖上紫色药水,不知道又上哪儿去打架去了。 姜宁直接把门推开。 姜帆看见姜宁剪短的头发,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整个人一激灵,生怕姜宁一字典砸在他脑袋上。 他连忙蹦起来:“你可别教训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刚才回来时又看见你在许鸣翊后头,你除了会追着许鸣翊跑,还会干什么?和姜柔柔干个架都能输!” 姜帆显然是知道白天姜宁被王素芬追着满院子跑的事情了。 谁知姜宁忽然……冲上来用力抱住了他! 姜帆个子窜得快,比姜宁还高个头,却像小鹧鸪一样,惊恐万分:“……” 片刻后姜宁松开他,眼睛看起来有点红。 姜帆心中更加恐惧,抬手摸了一下姜宁的额头:“也没发烧啊,去精神病院看过了吗?” “滚。”姜宁拍掉弟弟的手。 姜帆见姜宁还是那个姜宁,才放下心来。 他正要坐下来继续涂药,姜宁却一言不发地接过他手中的药酒瓶,双手往他肩膀上一按,把他按坐下,然后蹲下来用棉签将药酒涂在他脖子上:“以后别瞎说,我不喜欢许鸣翊了。” 姜帆:“………………我信你个大头鬼。” 总感觉不是自己在做梦就是姐姐疯了。 姜帆正在恍惚当中,忽然听见姜宁冷不丁地说:“我要给你转学。” 姜帆更加吓了一跳:“转学?转哪儿去?” 姜宁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恒初是师资力量最好的,所有优秀的尖子生都在这儿,你读完恒初直升恒高,到时候给我考清华去。” 姜帆:“…………姐,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就我这成绩?清华?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姜宁冷冷看着他。 姜帆闭上了嘴巴。 姜帆缩了缩肩膀,傻乎乎地从抽屉里扯出几张上学期的期末卷子,大喇喇往姜宁面前一拍,也不怕姜宁揍他:“实不相瞒,这是我考的最好的一次。” 姜宁看见试卷上的数学18分,英语5分,眼前一黑。 “反正我成绩好不好,根本没人在乎,”姜帆看姜宁心情沉重,反过来安慰她,“老妈整天忙,老爸就只把他那个战友的女儿当宝贝,考好点又能怎样?姐你还是别心血来潮管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姜帆此时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小男孩儿,根本没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上辈子小升初这个结点他没能考进教师资源顶尖的恒初,只在混乱的南孟私立中学读,家里提过几次想办法找关系给他转校,但却都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 因为家中没人管他,他又被糟糕的环境带坏,渐渐变得无比叛逆,惹是生非。 最后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混乱的学校成绩一落千丈,只读了个职高。 刚好高中那几年母亲的公司盈利达到了高峰期,姜帆也算是半个小富二代,天天被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拉着请客,混迹于酒吧场所。最后走上歧途,彻底拉不回来了。 姜宁心中恨其不争,姜帆从小机灵可爱,对待小动物同情心泛滥,最后竟然因为一个姜柔柔把自个儿弄进了监狱。 但是听到十三岁的小弟弟语气平静地说家里没人在乎他,她心中却又发酸,忍不住自责起来。 上辈子她也就比姜帆大一岁,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这辈子有她在,姜帆就必须成为一个挺直脊背的人。 首先就不能在混乱的南孟私立中学继续混日子下去。 “我在乎。”姜宁一字一顿道。 姜帆看着姜宁,怔住了。 “你不能学坏。”姜宁匆匆低下头,用棉签蘸取了药酒,按在姜帆的膝盖上。 姜帆感觉有一滴灼热的湿意砸在了自己膝盖上。 ……姜宁好像哭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宁居然被自己弄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被打被骂被罚都无所畏惧、不知反省的姜帆,一瞬间手足无措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天大的事情,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 姜帆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空气静了一会儿后,姜宁还没抬起头,姜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还在哭,他心里难受极了。 姜帆眼一闭心一横,道:“我转学就是了,姐,你别哭了。” 姜宁忽然从杀马特变成了小哭包,真让他手足无措。 “但问题是,恒初转学考试很难,我这成绩根本进不去啊。”姜帆又说。 姜宁说:“我给你补课。”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姜帆表情痛不欲生,决定抢救一下:“还有,中途转学,得教育局签字。” 姜宁道:“这你就别担心了,我会想办法,不仅要转,而且得尽快转。” 姜帆看着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姜宁,张了张嘴巴,到底是没说什么。家里只是普通做生意的,哪来的什么人脉给他转学?他就怕说了这话,姜宁眼泪掉得更厉害。 搞定了姜帆,姜宁把棉签丢给他,让他自己涂,转身出去。 出去之后,姜宁心满意足地将袖子里的风油精塞进口袋里。 耶。 早知道小哭包人设这么好使,她上辈子少女时期当什么杀马特? 姜宁想给姜帆补课的事情,晚上奶奶知道后,就一直在饭桌上泼冷水,让姜宁别折腾了,就姜宁那成绩,虽然进了恒初,但也是年级倒数,整天不务正业,跟着许家的男孩跑,成绩却不如人家许鸣翊十分之一,比读南梦私立的姜帆能好到哪里去。 还不如让姜柔柔给姜帆补。 重活一世,虽然上辈子在国外读的是皇家舞蹈学院,但是大学微积分她都学了,她怎么可能考不过姜柔柔? 但姜宁心中盘算着怎么让姜父和这两个寄生虫净身出户,便强忍着没出声。 姜柔柔是姜山婚后的私生女,已经是有利的证据,但是毕竟时隔多年,未必能在法律上一击必中。最好雇个私人侦探,调查出最近几年,父亲有无出轨的迹象。 姜柔柔见她不吭声,心中有些得意,但却小声谦虚地道:“我也偶尔会失误,掉出年级前三十,也没有奶奶说的那么厉害,宁宁已经很努力学习了,奶奶不要勉强她。” 姜帆摔筷子:“说什么屁话呢——” 姜父脸迅速黑了:“吃完了就滚楼上去,怎么和你姐姐说话?!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和一群混混鬼混,有空再收拾你。” 姜帆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郑若楠脸色也有点难看,可偏偏又不能说什么。 她心里刺痛,姜宁和姜帆这两个孩子成绩都不行是事实。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基因有问题,怎么两个孩子都这么不争气…… 姜父转脸对姜宁道:“你有这个心是好事,爸爸表扬你,那你就试着帮帮你弟弟吧。” 说着,他想起刚刚下班回家时在客厅看报,姜宁看到了他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这阵子自己出差太久了,和女儿都变疏远了。 于是他伸手去抚摸姜宁的脑袋。 谁知手还没碰到姜宁,姜宁眼中的憎恶一闪而逝,偏过了头。 姜父猛地一愣,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吃饱了。”姜宁冷冷道,也起身上了楼。 姜父的手尴尬在半空中,片刻后僵硬地收了回去。 “这孩子。”他嘀咕道,心中一头雾水。 这一晚姜宁翻来覆去睡不着,为母亲的身体担忧,为姜帆的未来烦恼。 体检的事情她已经和郑若楠说过了,由于她说得郑重,且极少像这样小大人般叮嘱郑若楠什么事,因此郑若楠好笑地答应了她,这段时间一定去体检。 姜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最为难的就是姜帆的问题了,成绩头悬梁锥刺股不管怎样都可以补上去,但是这一年海桐市转校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办理很多手续。 上辈子就是因为手续繁多,姜家没有人脉,姜母没给姜帆转成功。 等等。 姜宁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她有办法了。这件事情还得等一个机会。 翌日姜许两家都有人起得很早。 许鸣翊是因为要去参加市理科竞赛,特地向学校请了一天假,许父开车送他过去。 许父将乐高丢在后座,但是察觉到一路上许鸣翊情绪都不怎么高,频频降下车窗往车外看去,连新买的乐高都懒得拆开。 十五来岁的少年虽然相貌英俊,成绩卓越,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遭人羡慕追捧,但到底还只是个少年,心事都写在脸上。 “怎么了?没睡好?” 许鸣翊含糊道:“没有,不会影响竞赛,只是有点饿。” “在家里不是刚吃过吗?”许父问,见许鸣翊没答,他问:“要不要再买点什么吃点?” 许鸣翊这才道:“前面新开了家肯德基,去那家吧。” “没问题。”许父很快将车子停在了店门前。 许鸣翊一下车,立刻看见了坐在落地窗边的兰珍珍,但是朝兰珍珍左右看了眼,却并没看到姜宁。 他有些奇怪,先掏出手机去买了三杯可乐和一份全家桶,才走到兰珍珍那桌坐下来,若无其事地问:“姜宁说她和你约好了今天在这儿吃早饭?” 兰珍珍是小姜宁三班的同桌,见到恒初篮球队队长兼校草的许鸣翊,难免有些激动,问:“许鸣翊,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要去参加竞赛吗?” 许鸣翊皱起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兰珍珍才反应过来,说:“姜宁约了我吗?什么时候?” 她迅速低头去看手机。 “真没有?” 兰珍珍把手机给许鸣翊看,摸不着头脑地问:“我没收到信息,她昨天也没打电话来,你怎么忽然这样问?你要参加竞赛她不和你在一块儿,怎么会和我跑来吃早饭?” 许鸣翊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这幢别墅占地面积非常大,在小河的另一边,杂草丛生,茂密得几乎将雕花栅栏掩盖其中,从远处看,清幽而孤零零,晚上更是笼罩在一层烟雾中。 尖型的烟囱像是刺破天际的獠牙,凭空为这幢古堡增添一分恐怖元素。 燕一谢被家中送来海桐市养病时,他父亲派来的人欲要雇人将杂草树木都清理一下,将别墅修缮一番,但却被坐在轮椅上苍白冷漠的少年阻止。 或许他是觉得,这古堡被遗弃在这里风吹日晒,遭遇倒是和他差不多。既然同病相怜,就没必要改变它的样貌。 因此如今别墅只内部重新修建,外部看起来依然幽深。 管家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刚披上外套出去,就见少爷坐在轮椅上,在三楼的天台上孤零零地坐着。 他肌肤苍白,没听歌,也没拿一本书,就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树林上飞过的鸟。 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角。 管家踌躇了下,走过去:“打电话给您班主任了,您班主任说并没有让人带一份补课表给您。” 燕一谢没有反应,管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轮椅上睡着了。 管家拢着衣服,又走近了点,道:“但那个小姑娘……我看她并没有坏心,可能就只是想认识你。她昨天说会过来找您一起上学,假如她过来的话……您要不然试着交个朋友?” 少爷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可以说话的人了。 燕一谢这才动了,他将轮椅转过来,看了管家一眼,冷冷道:“她未必会来。” 管家说:“如果来了呢?” “来?”燕一谢嗤笑道:“图什么呢?图我是个短命的残废?” 管家语塞。 “那您今天想去学校吗?” 燕一谢没吭声,片刻后道:“不去,但我要去海边走走。” 管家便只好沉默着走到燕一谢身后,跟着他走到电梯口。 少爷不喜欢别人帮助他,管家便并没有伸手推轮椅,而是等燕一谢自己推着轮椅进了电梯后,才跟进去。 到了别墅的玄关口,管家没控制住,又多嘴了一句:“其实那个小姑娘……” “闭嘴,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燕一谢不耐烦地讥讽道:“这些人最容易心血来潮,抵达这里的路很远,还得过桥,她昨天那话只是说说而已,她不会真的跑来。” 话音刚落,他伸手打开门。 抱着膝盖蹲在门口的少女猝不及防摔了进来。今天天气微凉,少女穿一身嫩黄色帽衫,蹲在那里像一枚奶黄包滚了进来。 姜宁抬起脸,尴尬地道:“早,不好意思,起太早了,不小心在你家门口补了会儿觉。” 燕一谢:“……” 4、第 4 章 燕一谢蹙眉盯着脚边的少女看了一会儿,表情有点异样,但是仍然冷硬如冰,并没理会她。 他直接推着轮椅,绕过姜宁,像绕过一团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下了庭院。 姜宁赶紧从门边的地毯上爬起来:“你们吃早餐了吗?” “我带了三明治。”说着姜宁像炫耀什么宝贝一样,打开背上的书包,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两个用保鲜膜包裹完好的火腿三明治递过去,脸上挂着笑容:“我自己做的,早上起来捣鼓了大半天,味道非常不错!” 燕一谢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她一眼,不发一言。 野草幽深的庭院一片死寂。 姜宁看了面色苍白冷郁的少年一眼,又看了立在屋檐下规规矩矩不苟言笑的管家一眼,有片刻怀疑自己是面对两块雕塑。 她顿了一下,又掏出两个鸡蛋,继续用激情澎湃的语气解说:“哇!恭喜这位选手猜对了,书包里还有两个水煮蛋!竟还有两个水煮蛋!我本来想留给自己独吞的!但是看你聪明,这就作为神秘彩蛋送给你!” 燕一谢表情这才开始有点变化了。 姜宁一喜,正要继续自说自话,就见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姜宁:“…………” 燕一谢的视线这才扫了她手中的鸡蛋和三明治一眼,用一种冷淡的口吻说:“告诉她我早饭吃的什么。” 屋檐下的管家歉意地对姜宁道:“少爷吃早餐不会吃这样路边摊的东西,他的早餐通常是,鹅肝炖汤圆,芝士西松露,秘制大西洋玫瑰鲑鱼,苏比利亚也米炖松菌……” 姜宁:“……”喔唷!那你真是了不起啊!也不怕撑死! 见气氛一时凝滞,管家主动过去接过姜宁手中的自制三明治,解围道:“姜同学要不要进来吃点?还有几样菜色少爷没动过,还是热的。” 他比昨天初见时要和善得多,姜宁看过去时,他还友好地笑了一下。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脸色却沉了下来,阴鸷道:“不要擅作主张。” 姜宁有上一世的记忆,并不畏惧燕一谢,知道他看起来一副冷酷的模样,仿佛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魔鬼,但也有柔软脆弱的一面。 于是她期待地看向管家:“好啊!我可以进去吗?我特别喜欢吃松菌,其他的也喜欢,吸溜。” 这一年姜家也就就勉强小康,在家里吃的都是家常便饭,就算过年也吃不上这种大餐,能蹭一顿姜宁当然不介意。 何况燕一谢住在这么大的古堡,一定非常有钱,大厨也是请的上等的,听着菜名就馋了。 然而没经过少爷允许,管家也不敢带姜宁进去。 他看了眼少爷无动于衷的背影,叹了口气,为难地看着姜宁:“要不改天?” 燕一谢听着身后两人的对话,气笑了,这小丫头敢情是来骗吃骗喝的。 “没有改天。”燕一谢转动轮椅,转身冷冷盯着姜宁:“你究竟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姜宁半点不怵:“不是说了吗,我们一个学校,是顺路的,我想和你一起去上学。” 燕一谢审视着她,目光锐利得像雪山上一把凛然的刀:“你很缺钱?” “啊?” 姜宁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在之前的十几年人生中,接近他的人都是为了钱吗。 她小声道:“我才不是为了钱来找你的。” “那就好。”少年语气冷硬:“我也没有随时随地施舍乞丐的习惯。” 他苍白的面容满是讥嘲:“缺零花钱就去找你的大人,缺戏弄的玩伴就去找你学校里的朋友,不要在我身上动什么心思,你什么也得不到。” 姜宁:“……” 管家在屋檐下看着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少女,在心里狠狠为少爷捏了把汗。 少爷从小咬牙切齿又孤独地活着,像是孤狼一样把靠近的人都赶走。这是他的生存方式,十三四岁的少女还是个小丫头,定然会被他吓哭。 管家忍不住上前一步,有些担心姜宁愤怒地扭头就走。 然而少女没走。 她缓过神来,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侧脸上,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 她看着燕一谢,诚恳而又……柔和,道:“我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这算动心思吗?” 管家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向少爷,少爷却眼皮子也不掀一下,侧脸漠然得像石像,只是,他扣在扶手上的指骨微微用力。 “朋友也可以单方面地做,你不把我当朋友没关系,我把你当朋友就行了。”姜宁又重新露出笑容:“既然是朋友,就得从串门开始。” 燕一谢这才抬眼,定定地看着她。 姜宁一瞬不瞬地回视他,试图让自己的笑容更加灿烂亲切一点。 然后就听燕一谢毫不犹豫地扭头对管家道:“下次再让我发现有人擅闯民宅,给我打断她的腿。” 姜宁:“……”这什么古怪阴郁的小登西,真的好难搞! 怕燕一谢真的打断她的腿,再加上再磨蹭下去就要迟到了,姜宁只能放弃继续说服燕一谢和她做朋友。 她一溜烟地朝雕花栅栏那边跑,边跑边头也不回地洒脱挥手:“我明天再来!你考虑一下,明天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跑得太快太装逼,一不小心被密木丛生的杂草绊了一跤,姜宁脸色一白,差点给疼哭。 但很快她又爬了起来,拍了拍书包上的灰,像只飞窜的嫩黄色兔子一样,很快就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她走之后,别墅像是瞬间被夺走了生机一般,寂静了下来。 没有多余的声音,只偶尔几声死气沉沉的鸟叫声。 管家走到燕一谢的背后,将黑色长柄伞递给他。 燕一谢一言不发地接过来。 管家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小姑娘……这里杂草太多,她穿行过来肯定不止摔了一次摔跤,我看见她脚踝都被划了几道。” 燕一谢想到方才她从自己面前爬起来的那一瞬,长裤底下露出来的一小截脚踝,纤细伶仃,几道细细的血痕,像是雪藕上添的划痕。 他脸色忽而有点难看。 管家见他垂下眼,密长的睫毛盖住眼睛,让人看不清神情,管家揣测不出来他的心思,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三明治和水煮蛋,便只好走去玄关处的垃圾桶扔掉。 “干什么?”燕一谢问。 管家道:“少爷不要的话,我便扔掉。” 燕一谢没说话,管家便继续朝垃圾桶那边走,但是还没走两步,轮椅的声音传来,燕一谢经过他身边,轻而易举地将他手中的三明治夺了过去。 “我有说让你扔掉吗?” 5、第 5 章 姜宁在燕一谢那里碰了壁,倒也并不介意。 她匆匆赶到学校,差点忘了自己班级在哪一层楼,问了两个同学,被指了路,才踩着铃声跑进初二三班。 能重活一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一切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姜宁心情无比愉悦,两眼弯得像月牙,毫无上辈子的叛逆和戾气。 以至于讲台上的老师和下面三班的同学看向她,久久没回过神来。 “……姜宁?”兰珍珍不敢置信地朝她挥挥手。 姜宁赶紧拎着书包猫着腰一溜烟跑到兰珍珍旁边的空位置坐下,还好她记得兰珍珍是自己初中的同桌。 “你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兰珍珍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艳,一直盯着她左看右看。 班上的男孩们也频频睁大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就是剪了个头发。”姜宁一边从书包里掏课本,一边小声说。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清清爽爽露出本来面貌比较赏心悦目。 奈何上辈子少女时期太过杀马特,总是将脸涂得人不人鬼不鬼。 姜宁现在才十四岁,五官还带着婴儿肥,还没彻底长开。 上辈子从十五岁开始,她身高猛然蹿高,婴儿肥褪去,五官精致起来,就有星探陆陆续续地找上她。 到时候她才将绽放出无人能匹敌的光芒来。 星探刚找上她的时候,五班的胡琪琪还不敢置信,非吵着一块儿去试镜。 结果后来事实证明,星探的眼光是对的。 美人在骨不在皮,姜宁骨相比其他人优越太多。 姜宁是做过明星的人,早就习惯了媒体的闪光灯,但此时此刻被兰珍珍凑这么近盯着看,她还是忍不住一哆嗦:“怎么了你,不上课吗?”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皮肤这么白这么好,大家都说一班的钟从霜是清汤寡水瓷白小美女,但我感觉你卸了妆,好像比她还要好。” 兰珍珍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脸上有难掩的羡慕,“你在哪儿剪的头发啊?用什么护肤品?” 姜宁听见钟从霜这个名字,一些不好的记忆顿时涌了出来。 但她控制着自己,神色不变,在纸上将理发店的地址写下来,大方地推给兰珍珍:“海边这家店,去吧皮卡丘。” “你真好,我们班之前有人去问五班的胡琪琪这个,她根本不理人的。”兰珍珍开心极了,决定去剪个姜宁的同款发型。 上辈子姜宁根本对钟从霜没什么记忆。 只知道钟从霜是从乡下转学过来的,沉默寡言,常年穿布鞋,惹人同情,和许鸣翊一样都是围棋选手和竞赛常客,成绩名列前茅。 但是因为不在一个班,家不在一片地方,许鸣翊也不常提起钟从霜。 再加上姜宁从来都对争风吃醋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因此她和钟从霜根本没什么交集。 ——她以为这人就是许鸣翊的一个普通同学而已。 直到那场车祸。她才意识到“普通”可从来“不普通”。 许鸣翊可能从年少时期起就已经和钟从霜更加惺惺相惜,灵魂相通。 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算了不想这个了。”姜宁嘀咕道,她心里虽然还是有点难受,但多想无益,就当上辈子青春那几年的仰慕喂了狗。 “对了,这个。”兰珍珍推过来一张海报报名表,小声说:“作为回报送给你,我爸是内部人员,有海选内推的机会。听说五班的胡琪琪还有你姐姐也要参加,我怕你被她们比下去丢面子,所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你。” 姜宁一看,是《超级新星》全国选秀比赛。 06年、07年正是选秀最盛行的时候,作为第一批选秀的选手,一旦踏上前十强的舞台,火遍全国的几率非常大,可以说是一条快速被人看到的捷径。 上辈子姜宁二十一岁从国外回来才出道,爬上事业巅峰颇走了些坎坷弯路。 等她拿奖那年,很多非常火的唱跳组合才十几岁。 成名要趁早,这话是不无道理的。 不过姜宁的视线主要落在了下面,入围初赛和决赛都有巨额奖金可以拿。 决赛是十万元! 要知道现在市中心一平米的房价也才五六千块!十万块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 姜宁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起来,她有上辈子的舞蹈演艺基础,入围个决赛应该没那么难。 如果拿了奖,不仅可以替郑若楠分担一些经济压力,让她妈没那么累,而且说不定可以凑一凑钱再买一套房。 现在五六千一平的房价,在未来几年内能涨到十几万一平! 再过几年,海桐市市中心的一套房子能卖几千万乃至上亿! 到时候将那三个吸血鬼赶出去让他们干瞪眼! 重生回来不买房还叫重生吗? 参加,必须要参加! “不怕,她们参加她们的,我参加我的,谢啦!你真是我的小宝贝。”姜宁勾勾兰珍珍的小指头,两眼放光地接过海报,迅速填好了报名表。 兰珍珍脸色一红,觉得……怎么只不过放了个周末的假,自己的同桌就变得这么招人? 舞蹈比赛这事儿暂时不说,姜宁双手交叠在桌上,认认真真听了一节课,很快就发现初二现在的课程对自己来说太简单了。 学的都是什么,勾股定理,四边形,梯形。 她虽然已经不大记得大学的高数,但是对付初中的知识简直就是满级重回新手村刷怪。 她将物理数学书拿出来,随便翻了几道题,差不多都有解题思路。 “一班现在在学什么?”下课后她问兰珍珍。 兰珍珍愣了一下,答道:“一班是恒初最好的尖子班,全国都有名,直接和恒高的清华班接轨的,现在进度肯定已经超纲到高一了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话说,今天许鸣翊和去参加竞赛……” “别提他。”姜宁道。 兰珍珍十分诧异地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很快做了一个决定,她得转班,她得转到一班去。 上辈子她出道以后,黑粉就经常拿她中学时期的成绩诋毁她,说她高中时期不学无术,是个小太妹,笨蛋花瓶。 无论自己这辈子走不走演艺道路,她都要好好读书,让那些人闭嘴。 更何况,她一直觉得郑若楠早逝,和自己与姜帆的叛逆不无关系。这辈子她一定要做个让郑若楠省心的女儿。 她转到一班去也算是给姜帆做个好榜样。 一班有许鸣翊也无所谓,如今他已经不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燕一谢也在一班,虽然他不经常来学校,但是自己转到一班去,至少可以增加几次见面机会。 于是一放学姜宁就跟兔子一样窜到了办公室去。 “就你这成绩,你还想转班?” 三班的班主任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道:“姜宁啊,我们班上的进度你跟上了吗?你要是想跑到一班去追许鸣翊,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禁止早恋!” 换做上辈子的姜宁,自尊心强,死犟,听到这话指不定要和班主任刚起来了。 但重活一世的姜宁……她“哇”地一下眼圈就红了。 还要再批评几句的班主任:“……” “许鸣翊是谁,我眼里只有学习。”姜宁啜泣道:“难道上进是什么坏事吗?我只是想好好读书,为国效力!” 班主任:“…………”这还是那个姜宁吗,他信了她的邪。 姜宁跟个小哭包一样堵这儿,班主任见她眼眶红得像兔子,也不忍心了,说不定这孩子真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呢? 他道:“校内转班也没那么难,但问题是,一班全是尖子生,拿实力说话。你下次月考至少考进全年级前四十名,才有资格提这件事。” “我考进前四十名,您和一班的老师就给签字?” “我签。” 班主任心想,初二八百多号人,反正你连前四百名都考不进。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王老师,我们班班主任让我把这份竞赛试卷拿来给您。” 班主任道:“进来吧。” 姜宁觉得这声音熟悉,一回过头去。 对方也不卑不亢地看了她一眼。 参加完竞赛回学校来了的钟从霜? 姜宁很快收回了视线。要是上辈子她还要和许鸣翊的白月光好好计较一下,但是这辈子,不关她事。 但钟从霜的目光却仍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就是许鸣翊喜欢的那个小青梅? ……似乎也不过如此。 长得很漂亮,抓人眼球,但是脑子里除了水还有点别的东西吗?年纪八百多人,她每次的名次似乎是七百多?听说舞蹈课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还莫名其妙想转进一班追许鸣翊。 姜宁的班主任察觉到钟从霜的视线,奇怪地看了钟从霜一眼:“还有事吗?” 钟从霜才赶紧收回视线。 “那我出去了。” 钟从霜走之后,班主任痛心疾首地对姜宁说:“你看看人家,虽然是贫困学生,但自立自强,成绩好,屡屡上报。你再看看你!” 姜宁根本没接班主任的话,而是提起另一件事:“王老师,欧阳博是你学长吧,你能不能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欧阳博上辈子去国外做调研时,姜宁与他认识,两人亦师亦友,是非常好的朋友。 姜宁昨晚想到的或许可以解决姜帆转学问题的方法就是求助于欧阳博。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去年还在教育局任职,有点人脉。 当然这辈子现在的欧阳博肯定不认识她,可是试一试总没错。 “干什么?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要人家海龟教授的电话干什么?” 姜宁道:“实不相瞒,我弟弟想转学,他是个好苗子,如果继续在南孟读,就毁了。” 班主任有些惊诧地看着姜宁,他没想到姜宁这么大点儿年纪,已经懂得为弟弟的教育考虑,着实和之前姜宁给他的印象有些出入。 现在的姜宁软糯又礼貌……还挺招人疼的。 “我直接把他地址给你,你让你家大人去问问好了。”班主任打开抽屉,在一堆信件里翻找起来。 信件太多,班主任找半天没找到。 姜宁眼尖,说:“最右边那一封,大学的抬头。” “还是小朋友视力好。”班主任说着抄了一份地址给姜宁。 等姜宁走后,班主任喝了口茶,关上抽屉。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不是,这都是一堆国外寄来的英文信件,偏僻词汇一大堆,英文成绩全年级倒数的姜宁是怎么在短短几秒内看得懂的? …… 这天晚上回到家姜宁就和郑若楠说了欧阳博的事。 郑若楠边听边看文件,边忍不住笑:“宁宁,不是我说你,你为你弟弟担忧是好事,但是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些,人家教授在教育局任职,算是当官的了,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帮我们呢?” 郑若楠虽然是半个女强人,但到底是旧时代的人,思想还是很保守。 姜宁在她眼中就是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说什么都跟闹着玩儿一样。 “你们在说欧阳博?”姜父推开卧室的门走进来。 姜宁本来是私底下和郑若楠说这件事,但没想到刚好被姜父听见。 她转过脸去。 律师还没联系好。她不太愿意多看姜父一眼。 “你们怎么知道他的?”姜父惊奇道:“我最近经手的这个工程建在学校旁边,刚好需要他签字,但我让下面的人跑了五六趟,一直没审批下来,最近为这事儿弄得焦头烂额,饭都吃不下!我底下的人都搞不定,你们哪儿搞得定?” 姜父在建筑公司工作,说是主管,但却是当年靠着姜宁的外祖父进去的公司。 姜宁的外祖父去世后,姜父这主管当得岌岌可危,这两年不想中年失业,更被嘲笑吃软饭,也一直在想办法往上爬。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姜宁不想与姜父说太多,何况全家都没一个人相信自己能办成。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而已。” 说着她转身就出去了。 “这孩子最近到底怎么了?”姜父看着姜宁的背影,莫名其妙,总感觉姜宁最近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还不是因为你偏袒你那个战友的女儿?”郑若楠对姜父态度也不大好,背过身去自顾自睡觉了。 姜家这边正因为姜宁的改变而气氛微妙,几条街之隔的许鸣翊收到了姜帆送过来的饺子。 两家人认识,有来有往,隔三差五会互相送点包多了的饺子什么的。 “怎么是你来?”许鸣翊看向姜帆身后,皱了皱眉:“你姐呢?她早上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她一大清早起来做了两份早餐就出门了——你他妈还不接?手断了?”姜帆把饺子盘子往许鸣翊手上一搁,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我姐的GPS。” 姜帆对许鸣翊没恶意,他纯属青春叛逆期,看哪个男的都不顺眼。 他自封南孟霸王,许鸣翊则是恒初校草,而且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这两年一直把许鸣翊当做自己的假想敌。 许鸣翊没有和小屁孩一般见识,眉头蹙得更厉害了:“两份早餐???” “对啊。”姜帆忽然想起来什么,对许鸣翊道:“是不是没给你?那她可能移情别恋了。嘻嘻。我刚刚出门还看见她又在厨房准备爱心早餐。嘻嘻嘻嘻嘻。” 许鸣翊:“………………” 移情别恋许鸣翊是绝不相信的,但是想打死姜帆是真的。 许鸣翊和姜宁吵了架,本打算冷着姜宁几天。但是为了两份早餐这事儿,他心里莫名焦灼。 像是有一根刺扎进肉里一样。 他打算明天跟着姜宁去看看姜宁到底送早餐给谁。 6、第 6 章 翌日许鸣翊果真起得非常早,套了件黑色体恤挎了个书包就出门了。 跑过来找他一块上学的司向明扑了个空,远远地只见许鸣翊个高腿长,急匆匆大步流星地朝姜宁家方向走。 “奇了怪了。” 许鸣翊总说姜宁黏人包,这几天姜宁不黏他了,他不正好图个清净吗?换了自己做梦都要笑醒,他怎么还跟浑身不舒服似的找上门去? 司向明踩着自行车,纳闷儿地追上去:“许鸣翊,你干嘛呢?” 许鸣翊被他一拦,看见那边姜宁正背着书包快乐地关上院门离开,菠萝发卡一跳一跳。 许鸣翊原本还不信姜帆的话,这小子一向是胡说八道的人,姜宁从小被惯坏了,五谷不分,怎么可能亲自做早餐?还给别人做? 但此时此刻,他的确看见姜宁将两份便当盒往书包里装。 许鸣翊迅速推开碍事的司向明,快步追过去。 但是这一片胡同错综复杂,姜宁已经没影了。 司向明骑着自行车追上来:“怎么了?今天你还得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呢,不能迟到。” 许鸣翊没理他,脸色很难看。 姜宁已经几天没主动找他了,这在以前几乎是绝不会发生的事情。 ……不,或许早餐是给哪个女孩子准备的呢?姜宁可能又认识了新的闺蜜。 还在冷战期间,自己要是接二连三地去找她,就太没面子了…… 可许鸣翊心里又很不舒服,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思索了会儿后,他去大群里发了条信息,说后天晚上庆功宴他请客,有时间的都可以来。 大群里三四十人,都是平日里玩得比较好的亲友,姜宁也在里面。 许鸣翊成绩优异,长得又帅,在学校里众星拱月,一呼百应。他这么一说,大家迅速恭喜他又一年代表学校演讲,晚上即便下冰刀子也肯定去庆祝。 响应的女生尤其多,五班的胡琪琪也迅速连发了好几个可爱的表情包。 许鸣翊看了眼姜宁在线的头像——她在线。 她肯定看到了。 胡琪琪和那么多女生会来,他不信她晚上不来。 姜宁提前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就是为了去河对面的古堡进行“友好的串门”。今天她也准备了早餐,不过自己那份便当装的是美味的咖喱鸡肉,燕一谢那份装的是昨天晚上家里剩下的白米饭。 ……反正也要被他扔掉的。 偷一下懒,小古怪也不会发现。 除此之外,姜宁恶趣味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着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两只昨晚自己在院子里捉到的蜘蛛,现在还活着,正在瓶子里爬来爬去。燕一谢生活那么无趣,她得给他制造点好玩的事。 姜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像是抓虫子吓女孩的小男孩。 她举着瓶子飞奔过溪。 管家起来的时候,见燕一谢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手里拿着一本书。 管家迅速拿起一件驼色毛毯走过去:“马上秋天就要到了,天气凉,少爷,您盖上。” 燕一谢很反感腿上盖一条毛毯,那让他看起来更加病秧子。 虽然医生不止一次叮嘱过阴雨天气会对他的身体不利,让他注意防护。但反正腿部也没有知觉,他也就根本不在意。 管家有的时候会觉得他是在破罐子破摔,报复性地对待自己的身体。但他在事故发生不能继续学习空手道之后,却又成千上百次恶狠狠地练习挥刀,转而将日本剑学得炉火纯青,又像是拼了命想要挣扎下去。 总之实在是个矛盾的孩子。 “不要。”燕一谢果然拒绝。 他将书合上,丢给管家,抱着自己的伞,推着轮椅朝外走:“我要去外面散步。” 管家差点脱口而出,等下让姜宁扑个空怎么办? 随即管家反应过来,这个点少女还没来,今天可能并不会来。 别墅外是灌木丛,有一条长长的隐蔽的小路,通往溪边。因为别墅地势较高,所以这条小路有一点坡度,燕一谢出行时通常会带着点手刹。 他心不在焉地向前,树叶簌簌落下,忽然,他听见右边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有什么人踩在上面。 他眼神锐利警觉地看过去。 姜宁突然冒出脑袋,眼睛亮晶晶,兴奋地看着他,双手捂着什么东西:“我给你带了个大宝贝。” 燕一谢:“……” 还没搞清楚少女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就见姜宁举着瓶子,兴冲冲地跑过来,冲到他面前,举起手上又大又黑的蜘蛛:“燕一谢,看。” 燕一谢视线缓缓落到她手上,浑身一僵。 一瞬间,燕一谢脸色变得煞白。 姜宁本计划吓他一跳,还做好了准备,等他暴跳如雷的时候飞快地蹦开,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个反应,忘了让轮椅停下来。 他的手刹一松,轮椅顿时失控,冲了出去。 被吓坏的反而成了姜宁,她疾跑追过去,被地上藤根错节的树枝绊了一下,她一不小心往前一摔,扑到了燕一谢身上。 这下被轮椅带着飞驰的变成了两个人。 姜宁趴在燕一谢腿上,只感觉夏末带着湿气的草全都扫在自己腿上,失控的速度一路飞驰。在这样的速度中,她爬都爬不起来。 “快让你轮椅停下来!”姜宁比燕一谢还慌张,手下意识地在空中抓了抓,试图抓到点什么。 然后她一巴掌拍在了燕一谢的嘴上。 燕一谢:“……” 燕一谢浑身一僵。 少女的手柔软湿润,除了夏末的青草气息,还含混着不知道是洗衣粉还是沐浴露的甜软奶香,隐隐约约,在迎面而来的风里径直钻入他的鼻尖。 燕一谢睫毛一颤。 他浑身僵硬地握住姜宁手腕,一把将她的手拿开:“你先滚下去。” “你是不是人?”姜宁震惊道:“我跳下去会摔断腿。” 少年冷酷道:“那就停止你的嚎啕。” 轮椅在疾驰,要刹车没那么容易,燕一谢扭头,蹙眉,试图在颠簸中找到后面的固定器。 姜宁却忽然道:“不对不对,别停。” 轮椅从灌木丛中冲出来后,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蓝色的天,升起来的火红日出。前方竟然是溪边的一片浅黄色长河般的芦苇丛,随着狂风,芦苇被卷了起来,像是一场包裹在地衣和苔藓之中的金色的旋涡。 轮椅疾驰,从芦苇丛中披荆斩棘而过,两侧随风狂舞的芦苇丛发出浅吟低唱。 狂风吹起两人的衣服和头发。 轮椅疯了般冲出去。 在飞驰中,姜宁嗅着身边擦肩而过的植物的气息,脚踝擦过柔软并不锋利的软杆,整个人一下子兴奋起来,细胞仿佛都随着狂风在沸腾。 太美了。 也太快乐了。 “好快的风!”她忍不住对燕一谢吼道:“我感觉我都快飞起来了,这也太爽了,过山车都没这么爽!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不会冲进河里吧?你能及时刹得住车吗?” 燕一谢耳膜都快被震破了,冷冷道:“我只是双腿残废,耳朵没聋。” 姜宁快乐地嗅了一下新鲜空气,道:“小麦刮过去,我都能闻到香气。” 燕一谢:“这是芦苇,白痴。” 姜宁顿时没面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这不就是为了博你一笑?” 听到“博你一笑”这四个字时,燕一谢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姜宁一眼,只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抿起嘴唇,仍然冷冰冰的无动于衷。 姜宁:…… 好吧,小丑竟是她自己!!! 燕一谢终于摸索到固定器,只将固定器按下一半,否则忽然骤停他们会被甩出去。 接着他蹙眉控制着手刹,让轮椅均匀减速。 姜宁感觉到飞驰的速度逐渐变慢,快乐的时光竟然这么短暂,她有些悻悻然,趴在燕一谢身上左扭右扭朝两边看:“看着这些芦苇,我突然想吃芦笋炒肉。” 燕一谢额头三条黑线:“有必然联系吗?” 姜宁理不直气也壮:“都有个‘芦’字!” 燕一谢:“……” 轮椅终于在冲进溪流之前,平稳地停了下来。燕一谢的短发前所未有的凌乱,露出白皙额头。 轮椅一停下来,燕一谢就抬手理了理袖口,冰冷无情地催促:“下去。” 姜宁意识到什么,抬起头:“你没用‘滚’。” 燕一谢噎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改口:“滚下去。” 姜宁:“……”她笑着从轮椅上翻下来。 管家在后边狂奔着追过来,等追到两人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 饶是他除了花白的头发之外,全身肌肉看起来格外壮硕,也跟不上轮椅就这么一路俯冲下去的疾驰速度。 他手里拎着被姜宁和燕一谢丢在那里的包和伞:“少爷,我把你推回去。” 他注意到燕一谢被手刹磨破皮的手掌内侧。 “不用了,我不打算回去。”燕一谢不动声色地将手藏进袖子里。 管家于是把书包递给姜宁,看了姜宁一眼,欲言又止。 “对了,今天也给你带了早餐。”姜宁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一次性便当盒。 “是吗?”燕一谢淡淡地道。 姜宁估计燕一谢就不会接,会给管家扔掉,于是她直接将便当递给管家。 可谁知还没递出去,中途便被少年拦截,燕一谢蹙眉道:“不是给我的吗?” 姜宁:??? 燕一谢将便当盒捏在手里,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要开不要开。 然后燕一谢就出乎她意料地,直接将饭盒盖子打开了。 姜宁:“……” 当燕一谢和管家看清楚里面只有过夜的白米饭后:“………………” 姜宁简直感觉自己一瞬间社会性死亡,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慌忙找借口:“这,这,我是费了大功夫做好了早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弟弟恶作剧,这小子给我掉包了!” 燕一谢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他将盖子盖上,管家把便当盒接了过去。 姜宁好半天才平复下尴尬的心情,她看了看时间,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她对燕一谢道:“我明天还来找你玩。” 燕一谢冷笑:“但愿你别再出现,你一出现准没好事。” 姜宁笑了笑,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正转身打算要走,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又迅速转回脚步,对燕一谢道:“对了,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燕一谢嗤笑:“不算。” 姜宁尬笑两声:“那既然是好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燕一谢拒绝:“不能。” 姜宁跟没听到一样,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请一个私人侦探和一个靠谱且业务能力过硬的律师。” 毕竟涉及家事,不能随随便便托付于人。 姜宁想先取到证据再拿到郑若楠面前,不然还没拿到证据就惊动自己母亲,母亲心里藏不住事,肯定会惊动姜山,提前转移财产。到时候事情反而弄得复杂。 但是她现在身体才十四岁,哪个事务所会接受她的委托? 如果燕一谢肯帮忙,肯定事半功倍,姜宁知道他燕家有人脉。 燕一谢和管家都看起来并不意外,没问她请律师做什么。想来是在她靠近他那天,就已经把她调查清楚了。 “但是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我想你肯定能帮我。” 燕一谢脸色非常突兀地沉了下来。 少年看着她,由于眉眼过于深邃,阳光折射不到里面,双眸幽深,显得有点阴晴不定。 “所以你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就是这个企图?” 7、第 7 章 姜宁瞪大眼睛,赶紧道:“当然不是!” 燕一谢看起来没有耐心听她说话,径直转动轮椅离开。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没有功夫帮你。” 姜宁并不沮丧,本来就是她有求于人嘛,燕一谢帮不帮都是他的事。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暂时没想出来办法,她也没闲着,她把初中高中的各个科目的课本全都找来或者借来,从头开始温习。 课间的时候班主任王老师在外面看见,吓了一跳,怀疑小姜宁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 放学后,姜宁犹豫要不要自己直接去几所事务所跑一跑,说不定会有律师能不管自己是未成年人,接下这个案子。 谁知事情峰回路转,一辆熟悉的黑色豪车停在校门口,燕一谢的管家笔直地在那里等着自己。 “姜宁,这是郭律师的联系方式。” 奶茶店里,管家将名片和一串写在白纸上的私人电话号码推给姜宁:“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他会接下你这个案子。不过我替郭律问一句,你的诉求是什么?” 姜宁诧异了片刻,难道燕一谢改变主意了? 她半天才回神,道:“我当然是希望能让出轨的人净身出户。” 管家摇了摇头,道:“一般情况下,一方出轨不会影响财产的分割,除非双方签下协议,男方也同意净身出户,法院才会这么判决。但我想你的父亲……” 这一点也正是姜宁一直按兵未动的原因。 姜宁心中有些膈应,说:“他肯定不会签协议。” “那就得动用一些法律允许范围内的特殊手段了。”管家微笑道:“交给郭律师好了,你随时可以找他了解进度。” 姜宁又仔细看了眼手中名片。 她也在社会上爬模滚打过,壳子虽然是十四岁,但是壳子里面当然不只是十四岁的见识。 她一眼就辨认出来这个律师的雇用价格肯定会非常的高——总之是十四岁的自己承担不起的。 看来她又要欠燕一谢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姜宁心中有些复杂。 沉默了片刻,姜宁问:“你家少爷……他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 她还以为燕一谢说不帮自己,就真的不会帮自己。 管家顿了下,道:“少爷不知道,这是我私人帮你的。” 姜宁笑了:“是不是他让你这么说?” 管家语塞,半天才苦笑道:“少爷自尊心强。” 姜宁耸了耸肩:“行,我就装作以为是你对我提供的帮助,但是这份恩情我会报答的。” “我想少爷并不需要你报恩。”管家道:“不过像是今天早上的那种玩笑,以后姜同学你别再开了。” 姜宁愣了愣。 管家不知道有些话当不当讲,但是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女并没什么坏心,反而像是真心对少爷好,那么有些事情告诉她,似乎也无妨。犹豫了会儿后,管家告诉了姜宁关于燕一谢双腿残疾的原因。 “少爷小时候被关在地下室饿了很久,后来他自己逃了出来,但却不慎从高空坠落。事后搜救队去地下室里找,那里很黑,很多蜘蛛……” “所以我想,他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对于黑暗和蜘蛛应该是有一定恐惧阴影的。”管家缓缓地说道:“但是他不会示弱。因为在他的原则里,弱者会被抛弃。” 虽然管家将一些事情一笔带过,但姜宁心口还是酸涩难言。 她开始自责起来。 自己做事情只浮于表面,其实根本就不真正地了解燕一谢的过往和现在。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开这种玩笑。”姜宁定了定神,请求道:“我可以和您交换一个电话号码吗?方便联系。” …… 姜宁回家之前,和郭律师在电话里联系了一次,将基本的情况详细告诉了郭律,还提供了一切自己能够提供的细节,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姜宁心情都松快不少,而且她还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管家不仅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还把燕一谢的手机也告诉了她。 姜宁写完作业后,待在房间里,打开窗户,对着夜色把燕一谢的手机号码存进了自己手机里,看着十一位手机号码,自顾自地快乐了一番。 但是要不要打电话过去呢? 什么时候打比较方便? 姜宁看了眼挂钟,现在才九点,他应该没睡。 不管怎样,得道一声谢的吧。 姜宁向来是想到什么就直接干了,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拨了过去。 结果电话一接通,她说了声“我是姜宁”,那边就冷淡地挂了。 姜宁:…… 姜宁对着一阵嘟嘟声,低声骂了一句性格古怪的小登西,平复了下心情后,才又锲而不舍地再一次拨打过去。 足足等了半分钟,电话快自己断线之前,那边才接了起来。 接起来后,燕一谢一声不吭。 姜宁只好主动开口:“我是姜宁,刚才打电话的也是我。” 燕一谢不咸不淡地道:“我知道。” 姜宁噎了一下:“那你还直接挂断?” 燕一谢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色,语气冷淡:“不好意思,我已经睡了,没空听你的企图。” 姜宁不去管他的讥嘲,自顾自地为清晨的事情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怕蜘蛛。这样吧,我明天给你带个更大更好的宝贝过去,给你赔礼。” 燕一谢现在听到姜宁说“大宝贝”就眉梢一跳。 “无需道歉,我没那么小气。”燕一谢冷淡地道。 姜宁笑了笑,又说:“今天你的管家来找我了,他私底下帮了我的忙。” 燕一谢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愉悦:“都说了让他不要管你,他真是自作主张。” 口是心非的小登西。有点可爱。 姜宁的笑意更深了,嘴角都翘了起来:“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他,因为他是你的人,所以我也谢谢你。” 燕一谢凉飕飕地道:“你的谢意我替他收下,就当做回报你今天那份馊了的饭。” 姜宁:“………………” 可爱个屁!要不要这么睚眦必报? 挂掉电话后,管家见着燕一谢还坐在庭院里,握着手机久久未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少爷的手机电话簿一直都是空荡荡的,他的父母想要联系他,都得通过自己。 但是现在——管家看见少爷迟疑了很久,似乎在剧烈挣扎,最后还是将方才的来电显示保存了下来。 “咳。”管家从玄关处走过去:“少爷,外面凉,该进来了。” 燕一谢迅速假装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燕一谢转过轮椅往屋子里走,经过管家身边时,冷着脸道:“是你将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她?害得她大半夜的打电话来骚扰我。” 管家朝他鞠了一躬:“您可以不存。” 燕一谢冷冷道:“已经拉黑了,她再打电话来聒噪就打断她的腿。” 管家:“……” 管家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问:“好的,明早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得去安排了。” 燕一谢沉吟片刻,进了屋。 “芦笋炒肉。” 8、第 8 章 姜宁说要给姜帆转学,但家里谁都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这十四岁的小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她能正儿八经上学上补习课就已经很好了! 而姜帆虽然嘴上答应了姐姐要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可一想到转学的关键根本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那几道复杂的手续,自己千辛万苦把成绩提上去有什么用?他就萎了,就有借口继续和班上的几个差生去网吧打游戏了。 姜宁一看和姜帆勾肩搭背的那几个人,竟然还是上辈子那几个拖着姜帆读职高的小混混,她脑壳就疼,上辈子姜帆入狱的悲惨结局像是刀子一样凌迟着她的神经。 转学这件事必须赶紧提上日程。 翌日放学后,姜宁戴着顶遮阳的小帽子,坐上了轮渡,拿着王老师给她的地址去找欧阳博。 能不能见到欧阳博她心里没有底,见到欧阳博后,能不能让他帮自己在转学手续上签个字,她心里更没有底。 但不管如何都要死马当成活马医,她总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坐以待毙。 天气有点闷热,从轮渡上下来她就有点晕船。 欧阳博所在的老小区偏僻安静,姜宁转了一趟公交下来后,又走了快半小时的路。 要是上辈子的姜宁,这会儿准已经受不了打道回去了。 但重活一世姜宁没那么娇气。 她从零钱包里掏出来一点零钱,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水,用冰水往自己燥热的脸上贴了帖,这才好受了点儿。 姜宁记得欧阳博和自己说过,去国外之前的几年他因为要照顾病重的儿子,经济捉襟见肘,应该还买不起车,那么骑的就还是自行车。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有自行车骑过来。 姜宁不禁怀疑自己在这里等下去到底能不能等到人。 见半大点的小姑娘一个人抱着书包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门卫大爷担心她是哪家孩子走丢了,忍不住拿着把蒲扇出来:“小姑娘,你是等人?” 姜宁发现十四岁的好处了,那就是办不到的事情完全可以寻求大人帮助。 她黑亮亮的眼睛看了大爷一眼,立刻露出几分慌张和委屈,对门卫大爷道:“我是来找一位叫欧阳博的老师,我们老师是他朋友,让我放学后送一份资料给他。” 说着姜宁拍了拍自己的书包,将试卷一角给门卫大爷看。 “早说啊,进来吧。”门卫大爷对漂亮的小丫头没什么警惕心。 这种还处在豆蔻年华都没抽条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他把门打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欧阳老师休息,你在这里是等不到他的,直接上楼去找。” 姜宁顺利地进了单元楼,赶紧连声道谢。 小姑娘嘴巴甜,小小年纪懂得人情世故,门卫大爷很受用,笑眯眯地让她上去了。 姜宁站在欧阳博家门口,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直接踮起脚按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 “欧阳。”姜宁看着面前还只三十多岁的男人,百感交集。 上辈子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和经纪人一块儿吃完一顿火锅后,在机场告别,万万没想到再一次见,自己一下子变成了缩小版的自己。 欧阳博胡子拉碴,一打开门就见到一个豆丁大点的小姑娘自来熟地喊自己欧阳。 他:“……小丫头,你是?” 姜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欧阳老师,我是恒初初二三班王老师的学生。” “哦,进来吧,有什么事吗?”欧阳博走过去给姜宁倒了杯水,示意姜宁换鞋。 等他倒完水回过头来,就看见小姑娘已经换好了鞋,在沙发上坐好了。 欧阳博:“……”这已经不是自来熟了吧!进入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好歹有点警惕心吧!哪怕对方是个教授! 这小丫头真让人担心。 姜宁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她最怕的就是见不到欧阳博,但一旦见到了,她觉得他会帮自己的。作为认识多年的好友,姜宁很清楚欧阳博是个耳根软的人。 欧阳博一听小姑娘的语气跟个小大人似的,就笑了:“你家里怎么让你这么豆大点儿的小孩出来乱跑,你居然还真的找到这儿来了?” “实不相瞒,我爸出轨,我妈忙于操持生意,也没时间管我弟弟,只好我来了。”姜宁实话实说,态度很是诚恳:“您可以看看他以前的试卷,他以前的成绩的确不错,是个好苗子。” 当然也是因为她对欧阳博很了解,知道这人有点婆婆妈妈,可能因为他自己孩子重病的原因,他总是见不得其他小孩儿吃苦。 她专门找会让欧阳博对她产生同情的话说:“叔叔,还能再给我一杯水吗,我轮渡过来的,有点晕船。” 果然,这话一说,欧阳博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表情有点于心不忍。 他赶紧转身去给姜宁添水。 姜宁也为自己叫了昔年插科打诨的旧友一声叔叔而恶寒,摸了摸自己寒毛直竖的胳膊。 欧阳博思索了会儿,说:“这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你比较幸运,现在的名额刚好有宽松。” “但问题是,你弟弟得自个儿把成绩提上去,否则我即便帮了这个忙,他也转不成。还有就是,除了我这一道手续,你还得跑至少两三个地方,交择校费什么的都是麻烦事。” 姜宁迅速道:“没关系,我多跑几趟没多大点事。” “你才十四岁!”欧阳博蹙眉道:“不行,你叫你家长来。” “我家里的情况我已经说过了。”姜宁用那种可怜巴巴的兔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博一见到眼前的小女孩,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在他的记忆里,他又确实没见过这小孩儿。 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平行世界闪回一样。 “但是我不能因为你是个小孩,你过来求一求我,我就帮你这个忙,不然求我的人多了去了,全都踏破我家的门槛怎么办?”欧阳仍然是拒绝的。 姜宁赶紧道:“您看看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您?” 欧阳博笑了:“你一个半大的小孩,能帮得上我什么?烧开水会吗?” 姜宁:“……”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但是姜宁却很快想起一件事情,上辈子闲聊的时候,欧阳博曾经提及过,他年轻的时候生活捉襟见肘。 本来他的职业是非常光鲜的,即便在这一年,教授的薪水也不算低,何况他还领了教育局的第二份薪水,但怎奈他有一个出生就重症进入呼吸监控室的儿子,为此老婆还和他离了婚。 这一年新生儿是没有医疗保险的,重疾险更因为他孩子一出生就身缠疾病,无法提供保险。 于是他的大部分经济都不得不给他儿子吊着命。 欧阳博自己也在想办法替他小孩申请一些可以减免医药费的项目,但是他是个一心搞学术的,为人不太活络,一直走投无门。 姜宁立刻想到:“我母亲有认识的人是开医院的,虽然是私立医院,但是医疗措施一切都很不错。或许可以帮到你。” 就算只是省下来一笔床位费,想来对于欧阳博来说,也是雪中送碳。 欧阳博万分震惊:“你怎么知道……” 姜宁指了指他茶几上的药费单,赶紧将锅推出去:“叔叔,我不小心看到了这个。” 饶是如此,欧阳博心中也还是十分吃惊,这脑子也太活络了,真的十四? “你说真的假的?”他有些怀疑。 姜宁迅速在他面前拨通郑若楠的电话。 姜宁在电话里简单和郑若楠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郑若楠是做生意的,反应也很快,知道机会不可错过,于是姜宁把电话交给欧阳博后,她便与欧阳博聊了起来。 姜宁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欧阳博走到了阳台上去,但是她相信郑若楠应该比自己更擅长搞定这种事情。而且她有名片,比自己一个小孩更让人信任。 半小时后,欧阳博走回来,同意和郑若楠见一面详谈。 姜宁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 而上辈子自己这个时候在干什么,自己满脑子都是和姜柔柔争夺大人宠爱的那点破事,实在是青春期太幼稚。 接下来的事就和姜宁无关了,一旦有了欧阳博的章,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无非是去相关办理证件的地方排队。 翌日郑若楠让司机拿着办好一半的手续,又分别跑了南梦和恒初,还有另外两个地方,把该盖的章子给盖了。 晚上回到家,郑若楠将盖好的几道章往茶几上一拍:“看这个。” 全家人都惊了。 “欧阳博的签字,你怎么弄来的?”姜父连一贯要看的新闻都不看了,拿起桌上的转学同意书,眼睛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郑若楠看向姜宁,也有些不可思议,含笑道:“这件事还得问姜宁。” 事后姜宁已经和她讲述了事情过程。 她觉得姜宁实在太过鲁莽了些,一个小孩子擅自闯到人家家里去,万一对方是坏人怎么办? 但是不得不说,没有姜宁,她也没办法搭上这条线,光是从恒初王老师那里弄到欧阳博的地址就不容易——谁会知道这俩人是同学? 她问过姜宁,姜宁只说是网上查的,郑若楠心中诧异,但是能够为姜帆转学的喜悦使她很是激动,也就忘了过问这件事。 王素芬去跳广场舞去了,不在家里,没能看到这精彩的一幕。 在郑若楠拿出转学同意书之前,姜柔柔还坐在姜父身边,对他说自己最近考试多少名。 但是当郑若楠将这一枚重磅炸弹丢出来后,姜父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姜柔柔成绩的那点儿破事。 他只顾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姜宁,恨不得姜宁仔细讲一讲事情经过。 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忽然这么大能耐? 姜柔柔一瞬间成了家里的局外人。 她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心中陡然升起危机感。 “赶紧问问欧阳博能不能再帮个忙,我那学校项目的事……” 姜山还不知道姜宁悄悄请了律师,满脑子还是他的项目工程,用一种想都没想就带着命令的口吻说。 姜宁理都不想理姜父,转过去对郑若楠说:“接下来还有两件事,一是姜帆的成绩能通过转学考试,二就是需要拿出一笔择校费,大概一万三,我觉得这钱必须得出。妈妈,你觉得呢?” 郑若楠能感觉到这段时间姜宁的变化,她潜意识将十四岁的小丫头当成了可以商量的人,摸了摸姜宁的脑袋:“当然得出了!就算是十万三,为了让你弟弟转进去,也得卖了车子出!” 楼上的姜帆喉咙有点酸。 他总觉得家里没人在乎自己,但是姐姐肯为了自己的事情顶着太阳到处奔波,她也就比自己大一岁而已。 妈妈也说为了自己,就算是十万三,砸锅卖铁也愿意…… 9、第 9 章 姜宁上楼时,姜帆吸溜了一下鼻涕,慌不择路地背过身去。 姜宁感到好笑,故意说:“我为某个小朋友的事腿都快跑断了,某个小朋友看都不看我一眼。” 姜帆这才捏着衣角,别扭地转过身来。 姜宁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小媳妇样,便说:“不用说谢谢,你接下来好好学习,考上清华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又是清华,姜帆眼前一黑,他这驴头脑子未来读个三本都难说,姜宁这不是白日做梦吗?他哼了一声,小声道:“谁说要报答你啦,你是我姐,这是你应该做的。” 上辈子姜帆根本不和家里人沟通,整天放下书包就跑出去和一群狐朋狗友打游戏,现在居然也能对自己撒撒娇,姜宁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欣慰。 “这样吧。”姜帆仿佛壮士断腕:“为了你,我以后不怼我未来姐夫了,这周末我还可以撮合你俩去游泳馆。” “姐夫你个头。”姜宁差点被气呛到:“你再这样叫我就打断你的腿。” ……等等,打断腿这种话好像有点熟悉,在哪里听到过。 上次姜宁这么说,姜帆不以为意,觉得她又是被许鸣翊欺负了,说的气话,整片胡同都知道她是许鸣翊的小跟屁虫,都跟了快十年了。 但这一次。 他诧异地看着姜宁,他的姐姐他自己了解。他怎么感觉姜宁好像的确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满心抗拒? 姜帆还没回过神来。 姜宁就道:“不过你的确有件事帮得到我。” 姜帆是胡同里的孩子王,让他找几个小孩过来帮忙,会有效率得多。 许鸣翊这边等了一晚上,连姜宁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反而是蹭饭的来了一大堆。 他人缘好,家中有钱,在学校里很有人气,就算是没被他邀请的人,都愿意自费跑过来给他庆祝。 许鸣翊一开始若无其事,还能分心和过来找他的钟从霜聊聊前天的竞赛题目,到后来便频频朝包间门口看去,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 司向明能明显感觉到他气压越来越低。 “几点了?”许鸣翊问。 司向明说:“八点了,谭朋兴说待会儿要去唱歌,你去吗?” 许鸣翊说:“你用你手机给姜宁打个电话。” “打给她干嘛?”司向明一愣:“你有事找她?” 许鸣翊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姜宁和他冷战也好,不理他也好,他本应该无所谓的,他朋友这么多,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没有二十几个,也有十来个,根本不缺姜宁这一个。 但他这几天就是心情莫名不爽,像是从小陪自己到大的玩具毫无征兆地不见了一样。 去参加竞赛,姜宁不送他,导致他习惯了十来年的步骤突然断裂了一环。 打篮球的时候没有姜宁叽叽哇哇地聒噪,更像是少了点画外音似的。 许鸣翊告诉自己,自己之所以会为这点儿小事烦躁,只是因为姜宁是从穿开裆裤起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而他这人比较重感情。 换做任何人被多年的好朋友不理不睬,都会和他有一样的反应。 所以……这很正常。 “对,有事找她,你用你的手机打给她,别提我,就问问她今晚怎么没来参加许鸣翊的庆功宴。”许鸣翊冷着脸说。 司向明感到一头雾水,他一直以为许鸣翊很不耐烦姜宁跟着他跑的,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他本想调侃两句,可看见许鸣翊的脸色,又咽了回去。 司向明乖乖地掏出手机,拨给姜宁。 许鸣翊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大约三秒后,电话拨通了。 “姜——”司向明刚要开口。 电话就被给挂了。 给挂了…… 司向明一脸尴尬地看向许鸣翊:“姜宁这丫头怎么回事,居然不接我电话。” 许鸣翊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司向明为了缓和气氛,对许鸣翊说:“会不会她根本没看到群里的消息?我听说这两天她在忙姜帆转学的事情。” 这也不是不可能,姜宁一向粗心大意。 听到这话,许鸣翊神色缓了缓。 然而另外一边谭朋兴听见两人说的话,下意识接过话茬:“不可能吧,我发在空间了,问还有谁要来,她还给我点了赞。” 司向明:“…………” 再一看许鸣翊的脸色,比外校篮球队过来挑衅还要难看。 司向明刚想说什么,许鸣翊就拎起外套,黑着脸大步流星离开:“账我已经结了,你们慢慢玩。” 司向明忍不住扭头瞪了一眼谭朋兴:“就你话多。” “不是,”谭朋兴一头雾水,“他这是干嘛?姜宁不来,气氛不是更和谐吗?瞧大家玩得多开心啊。钟从霜也来了啊,我以为他会送钟从霜回去。” 钟从霜不住市中心这一带,家里地址较为偏远。 当时她刚转学过来时,蓝布鞋红格子毛衣,是个贫困生,难免会被恒初家境不错的小孩们盯着看。许鸣翊阳光肆意,最看不惯家境论,将欺负她的人扁了一顿,举手之劳帮了钟从霜许多次。 在他的帮助下,钟从霜才渐渐融入进了集体当中,这两年改变非常大,半点也看不出来曾经是贫困出身。 班上许多活动,她也渐渐开始参加,包括全国围棋选拔和各科竞赛。而且由于她非常有韧劲儿,逐渐跟上许鸣翊的脚步,绽放出优秀的光芒。 两人既是对手又是朋友,光影同行。 班上许多人觉得她和许鸣翊是天生一对。 包括几分钟前,胡琪琪还在刁难钟从霜,和身边的人嘀嘀咕咕地说:“真以为成绩好就了不起了,就能和许鸣翊在一块儿了。” 这话传到钟从霜耳朵里,钟从霜只是大方笑笑:“我和许鸣翊只是学习委员和班长的关系,不过是因为竞赛缘故接触多一点罢了。我读书期间根本没想过谈恋爱。” 胡琪琪一看她这装劲儿,就来气,心说还不如成绩倒数,张牙舞爪的姜宁呢。 不过她并没有把姜宁当做假想敌,在胡琪琪看来,还是钟从霜比较有竞争力。 谁都知道许鸣翊比较欣赏成绩优异有脑子的女生。 姜宁是挺好看的,但是成绩一塌糊涂,以前许鸣翊给她补过课,也没将她扶上去。还有就是,认识这么多年,熟得不能再熟了,许鸣翊应该只将她当妹妹。 一班的女生反而不忍心钟从霜受欺负,怼胡琪琪:“你一个别的班的算老几,也来蹭饭。” 胡琪琪怒了,她和司向明是发小,司向明和许鸣翊是好朋友,四舍五入,怎么着她也比钟从霜认识许鸣翊久。竟然说她蹭饭? 那女生又洋洋得意地说:“待会儿许鸣翊还得送钟从霜回去。” 结果这话说完,就见包厢的门被拉开,那边许鸣翊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提前离场。 这边众人:“……” 钟从霜这边几个女生有点尴尬,胡琪琪却开心了,笑了一声:“有些人真是吹牛皮也不怕吹到天上去。” …… 许鸣翊拿着外套出来,打算吹吹冷风,散散心头的燥意。 结果刚离开饭店,便见对面街道上几个熟悉的人影。 不是姜宁是谁? 她似乎正在对姜帆和姜帆的几个朋友说什么。 ……所以其实是过来了的吧,只是没进来。 许鸣翊看着那边,心头的燥意和不畅快就这么消散了一些。 正在他看向那边的时候,姜宁也正好看过来。 姜宁一愣,许鸣翊怎么会在这儿? 随即想起来今晚好像是他的庆功宴。 而许鸣翊抿了抿嘴唇,决定还是自己先低个头,为这次莫名其妙的冷战划上句号。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男孩子,应该大度一些,先给姜宁台阶下。 这样想着,他绷起脸色,主动朝那边走过去。 而姜宁却在看了他一眼后,直接移开了视线。 许鸣翊:??? 还没反应过来,许鸣翊就被匆匆从酒店里追上来的钟从霜一把从身后抓住袖子:“许鸣翊,发生什么了吗?” 钟从霜也不知道为什么许鸣翊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谭朋兴他们起哄说等庆功宴结束后,许鸣翊会送她回去,钟从霜也这么以为。可谁知许鸣翊却脸色难看地提前离场,说都没说一声。 包厢内气氛都因此变得尴尬起来。 钟从霜想他或许是家里有什么事,有点担心,顾不上拿书包就追上来。 此时此刻许鸣翊距离姜宁也就十步之遥,店铺门前的灯光将他和钟从霜之间照得很亮,钟从霜的手也明晃晃地拽着他的袖子。 姜宁的视线落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许鸣翊立刻看向姜宁,同时试图将钟从霜的手甩开。 然而下一秒姜宁就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视线。 她像是没看到一样,直接拉着瞪向这边的姜帆走了。 许鸣翊:“……” 许鸣翊迅速推开了钟从霜,但是已经只能看见姜宁的背影。 许鸣翊对姜宁很了解,以前她见到这种事,就算是胡珊珊离他一丈远,她也要冲上来辨个明白。 可方才她漫不经心转过脸去的那个神情,分明就是……毫不在意。 此时此刻,燕一谢正坐在庭院里,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若无其事,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看月亮。 管家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今晚到了这个点还没睡,又抱着毛毯出来提醒:“已经很晚了,夜深露重,您还不休息吗?” 燕一谢却道:“准备夜宵了吗?” 管家一愣:“夜宵,您从不吃夜宵。” 由于身体原因,燕一谢作息饮食全都很规律,日复一日像是精密的仪器一样。 燕一谢别过脸去:“准备吧,忽然想吃了。” 管家琢磨出点不对劲来,问:“少爷想吃什么呢?” 燕一谢冷着脸,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开始报菜名:“汤圆,芦笋炒肉,松菌,每样来一点。” 管家似笑非笑:“晚上吃这么多可对身体不好。” 燕一谢皱起眉,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管家连忙敛起笑容:“我可没笑。” 管家进去准备夜宵了,燕一谢继续在庭院里坐着,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了。 过了会儿,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十分了。 再过一会儿,一看,十点半了。 燕一谢蹙了蹙眉,再次打开短信收件箱,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收件箱里躺着第一条短信,对方发来:“晚上九点半你睡了吗?我能不能过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燕一谢心想,这一次又是蜘蛛毛毛虫的话就打断她的腿。 又或者她发完短信就忘了,晚上不会来了。 虽然这么想,但燕一谢仍然脸色冷冰冰地坐在院子里,月光落在他俊秀的脸上,像是凝了一层霜。 就在这时,别墅院外传来些许响动,一道熟悉的身影拿着手电筒翻过雕花栅栏,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朝他大喊:“燕一谢,看。” 燕一谢调整好表情,冷酷地看向那边。 他顿时微微一怔。 只见一堆萤火虫缓缓从姜宁怀里的书包里飞出来。 幽绿的萤火像是点点繁星,在夏末沾着湿意,点亮姜宁月牙弯弯的双眸。她一边奔跑,一边带着光冲他而来。 10、第 10 章 整个空幽寂静的庭院很快被萤火虫的光亮点燃。 姜宁抱着书包跑到燕一谢面前来时,书包已经彻底空了,缓缓飞出来的萤火虫宛如四散的流光,飘忽不定,从下往上掠过她的脸,照亮她的脸庞。 “快看!”姜宁兴奋地仰头看去。 燕一谢看向她。 满目荧光倒映在她的眼眸里,像是伸手可触的星海。 姜宁方才跑得脸色发红,这时忍不住定下来深呼吸一口气。 她朝燕一谢看过去。 少年迅速别开了目光。 燕一谢顿了顿,才重新抬眼看向满院的萤火虫:“你从哪来弄来的这玩意儿?” 姜宁不答,反而嘿嘿地笑,将书包拉链拉起来:“你以前见过吗?” 燕一谢凉飕飕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三岁小孩,夏天的时候河边经常会有,而且,” 燕一谢看向那些很快便绕过院墙、绕过树木飞走的萤火,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好看的,很快就飞走了。” 姜宁一愣。 燕一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看起来有点意兴阑珊,转过轮椅往别墅里走。 姜宁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轮椅扶手:“欸,别走啊,等一下。” 燕一谢抬眼看向她,俨然是对上次轮椅一路飞出去飙到河边的事情有了阴影,蹙眉道:“你又想干什么?” “我有办法。”姜宁对他眨了眨眼。 “不过你先转过去不许看。”姜宁又道。 燕一谢嗤笑道:“幼稚。” “……”姜宁暗骂一个十四五的小屁孩居然敢说她幼稚。 话虽如此,燕一谢还是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将轮椅转了过去:“到底要干什么?” 姜宁没有回答,走过去摘下他肩膀上的衬衣外套,卷成一条长卷。 她走过来靠近他时,燕一谢浑身僵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唇,到底克制着自己没有动弹。 于是姜宁得以顺利地将衬衣系在了他眼睛上,为了报复他整天臭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他八百万,姜宁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打了个结。让你横。 燕一谢:“……” 随后燕一谢不知道姜宁干了些什么,只听见耳边有跑来跑去、跳起来又落地的声音,她好像还跑到檐下对管家低声说了句什么,管家回了她一句什么。 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一片漆黑。 这种漆黑让某些不太好的记忆席卷重来,少年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紧紧扣住了轮椅扶手。 他一直强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三四分钟,但对燕一谢来说有些漫长。 姜宁终于回到他身边,将他眼睛上的衬衣解开时,他脸色很不好看。 “现在可以睁开了。”姜宁的声音带着笑意。 燕一谢心说自己真的是疯了,配合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臭丫头玩这种幼稚的捉迷藏一样的游戏。 但他的身体却无比配合,直到姜宁过来,他才睁开眼。 一睁眼,眼前猝不及防地多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瓶口微微开着,里头放进了一些沉水藻类的植物,一只萤火虫被束缚进了瓶内,正在奋力挣扎。 而仿佛被这只雌虫吸引而来,许多其他萤火虫纷纷围着瓶口开始不离不弃地起舞。 在夜色里,玻璃瓶发着光。 瓶口处用芦苇绕了一圈,像是一盏灯。 燕一谢一怔。 “这样就不会很快飞走了。”姜宁拉过他的手:“送给你。” 她柔软潮湿的手心带着一股凉意。 燕一谢:“……” 他身体一僵,没有打开她的手。 “怎么样?”见燕一谢久久不语,姜宁有点儿得意:“我是不是很聪明?” 燕一谢难得没有回以讥嘲,他没吭声,只是用双手紧紧捧着玻璃瓶。 夜色中,几颗还未彻底离去的绿色萤火虫飘忽闪烁在庭院间,檐下晕黄灯光照亮姜宁的脸。 她说完就皱了皱鼻子,好像是闻到了别墅里面厨房传来的夜宵的香气,像是一只闻到好吃的挪不动脚的雪白的小狗。 让人忍不住立刻就把排骨拿出来。 燕一谢注视着她,他很少将视线停住在别人身上这么久。 玻璃瓶亮着的光使得他几乎数清楚少女纤细密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刷子一样,灵动地跳跃。 “管家叔叔怎么在准备夜宵?”姜宁忽然回过头来。 少年迅速收回了视线。 姜宁蹲下来,对他讨好地笑:“你家管家……做了几人份?” 燕一谢道:“一人份。” 姜宁道:“我能尝尝吗?” 燕一谢道:“不可以。” 姜宁继续自说自话:“我不介意替你分担一点长胖的痛苦。” 燕一谢也继续道:“我介意,你休想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姜宁一脸幽怨地仰头看着燕一谢,敢情自己这些天做的套近乎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像极了垂头丧气的雪白的漂亮小狗。 管家出来,赶紧去厨房将准备好的饭盒拿出来,对姜宁道:“这是给姜同学准备的。” 姜宁打开饭盒看了眼,竟然全是自己喜欢吃的,她笑眯眯地接过来:“谢谢叔叔。” 管家对她笑了笑。 燕一谢看了管家一眼,不悦道:“经过我允许了吗?就擅自准备夜宵。” “原来是管家给我准备的,我还以为……”姜宁看了燕一谢一眼,转而对管家又道了一次谢:“感谢叔叔!你对我真好!” 燕一谢:“……”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不爽。 又到了要回去的时间,姜宁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鼻尖,对他说:“我明天再来。” 燕一谢用一贯冷冷的口吻道:“不要来的太频繁,我会被你吃穷。” 这么大的古堡,吃穷? 开什么玩笑? 何况姜宁知道燕一谢的家底,在这一年就已经深不可测了。 姜宁一笑了之:“就来。” 管家却见少女说完这句话后,少爷神色像是松快不少。 燕一谢一言不发地看着姜宁的背影远去,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萤火虫瓶,忽然道:“十一点了。” 管家没能理会他的意思。 燕一谢道:“你送她回去。” 管家跟在姜宁身后,保持着一段不会让她发现,但是又能将她安全送到家的距离。 …… 当姜宁从来时的那条路返回,她脚步顿了顿,忽然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 路……似乎比来时还亮了。 这条小路简直亮如白昼。 她抱着书包一怔,抬起头,只见夜色中,原本乱七八糟肆意生长的杂草不知什么时候被清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道路两边,一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上了明亮的灯光。 灯光照在她脚下,一直无限延伸下去,像是一条有些梦幻的星河。 11、第 11 章 姜宁心湖仿佛风过涟漪,轻轻地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她站在那里,望着沿路晕黄的路灯和路灯下围绕着的细小蝇虫,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重生回来后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心情如此轻松。 她心中那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大石终于卸下去了稍许。 姜宁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燕一谢发短信:“谢谢。” 手机那边的少年依然爱理不理,冷得一批,句号都没回一个。 姜宁嘴角依然带笑,一边继续朝家的方向走,一边指尖在手机上轻快跳跃:“燕一谢,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一块儿去上学?我想和你转到一个班。” 半晌,待她终于快回到家院门前,手机里才终于多出了一条冷淡的回信:“你不要得寸进尺。” 姜宁忍不住笑起来。 姜宁带着好心情回到家,一进家门就先到处找姜帆。 没在姜帆的房间看到姜帆,姜宁眉梢立刻拧了起来。 这小兔崽子先前答应得好好的要好好学习,不会又是空头支票,和自己分开后扭头就去了网咖吧? 真是无药可救了。 郑若楠拿着一杯牛奶过来,压低声音“嘘”了一声,欣慰地说:“他在你房间写作业呢,好不容易他静下心来在书桌前坐一会儿,先别吵他,你先去洗澡。” 姜宁愕然:“你确定他是在写作业,不是又偷偷从窗户溜出去了?” 隔着一扇门,姜帆幽幽地道:“姜宁,背后说我坏话,我是听得见的。” 还真在自己房间? 去年姜帆这小子为了不写作业,拿一把锯子将他房间里的书桌给锯掉了,把全家人气得不轻,郑若楠愤怒地说再也不给他买书桌,让他再写作业就去厕所里趴在马桶上写。 这小子气人的时候是真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我来吧。”姜宁接过郑若楠手中的牛奶,推门进去。 房间里,姜帆面前还真摊着两本教辅书和习题集,他扭着身子坐在那里,痛苦不堪地咬着笔头。 姜宁快步走过去,放下牛奶杯,一把掀开他桌面上的书本,试图在下面找到游戏机。 但……还真没有。 习题集已经被翻动了好几页了,虽然一眼看过去没有一道题是对的,但那字迹的确是姜帆这小子本人的。 姜宁心中震惊又欣喜,但还是绷住神色,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都是你自己写的?” 姜帆看着姜宁的表情,莫名生出了几分爽感,原来上进也没这么难,而且家里人对他的关注都变多了。他露出一副傲慢的神情:“不然呢?房间里还有鬼能帮我写?” 姜宁缓缓道:“应该确实都是你自己写的。” 姜帆更加得意了,继续竖着耳朵等姜宁的夸奖,如果给他屁股上插一根尾巴恐怕都已经翘到了天上去。 就听姜宁又道:“因为换做鬼来写,都不可能十道题整整齐齐错十道。” 姜帆:“…………” 狠好,瞧不起他。 他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浪子回头。 姜帆继续咬牙切齿地和习题集大作战去了。 姜宁眸中终于染上笑意,下楼对郑若楠说:“给姜帆重新买张书桌好了。” “这还用你说。”郑若楠早就开始张罗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两个孩子都像是洗心革面了一样,郑若楠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看起来都好了不少。 老太太在院子里摇着蒲扇,忍不住扭头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姜宁一眼。 想不通。 小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 邻居里也有想给小孩转学的,却苦于找不到门路。因为他们家转学手续办好了,这两天一同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都快将王素芬围起来了,朝她打听。 老太太在外头眉飞色舞地对老朋友们说这有什么难的,回头就让儿媳帮忙问问,但回到家来并不提半个字…… 她和姜宁这丫头关系一向不融洽,找姜宁问,岂不是把脸凑上去让这丫头打? 看着那边母女喜气洋洋,老太太再一次按捺不住上前插一脚的心思。 她起身进门,对郑若楠说:“姜帆肯学习了是好事,但现在成绩还是起不来啊,要不然让柔柔给他补补课?柔柔成绩好,每次考试都是恒初前三十,还能省下一笔补习费。” 姜宁烦透了老太太的心思永远都在姜柔柔那一边,永远都在想为姜柔柔争取点什么利益。 她冷冷道:“我帮姜帆就行了,不用麻烦别人。” 老太太脸色立马拉了下来:“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柔柔哪里是别人?你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不能成为亲姐妹?你这心眼真是比针小。” 姜宁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我心眼小?奶奶你搞清楚这是谁家,这是我家!能容忍她住在这里快十年,我心眼还小?您再多嘴一句我现在立马将她的东西丢出去。” 老太太脸色都青了。 上次见姜宁在郑若楠面前说哭就哭,还以为她性子变软了,谁知头发虽然剪了,脸上干净了,骨子里还是那个刺头。 老太太忍了忍,转而去对郑若楠阴着脸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对长辈半点礼貌也没有。” 姜宁最近的转变,郑若楠看在眼里。她已经逐渐意识到,女儿变得骄纵,和家里总是偏袒姜柔柔,可能后者是因,前者才是果。 姜宁本也不必张牙舞爪,浑身是刺的。 她已经逐渐放弃在外的名声,哪怕别人说她欺负孤女呢,她也不能一直委屈姜宁下去。 郑若楠看了老太太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不是您先来找事,她哪有机会对您没礼貌?” 女儿这样,母亲也这样。 老太太看了眼远处眼圈已经通红的姜柔柔,差点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上次就因为姜宁,柔柔的舞蹈课从私教换成了小团体课,她回来哭了好几天,舞蹈课的老师对她的态度都不好了,你怎么忍心?” 姜宁笑了:“奶奶你不忍心,你花钱让她回私人课去啊。米虫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这一刻姜宁还真感觉自己像是欺负小白花的恶毒女配,然而想到上一世的事情,她怒火只烧得越发的旺。 重生回来的第一天这场战争本就该爆发,只是自己顾虑许多,一直强忍。 她扭过头,随手就将茶几上老太太和姜柔柔还有姜山使用的茶杯扫到了垃圾桶里,没人拦得住她。郑若楠都惊呆了一瞬。 房间里的姜帆听见了动静,跑出来看,见姐姐占据上风,他倜傥地吹了个口哨。 “……”老太太血气拼命地往上涌,终于按捺不住,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扇到姜宁脸上去。 郑若楠脸色一变,厉声道:“您过分了!” 姜宁眼皮也不掀,抓住了她的手:“不要碰我,否则本来你们月中才会被赶出去,现在会提前。” 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老太太没想到姜宁一个小丫头力气居然会那么大,胆子也那么大,反过来抓得她手腕吃痛。她恶狠狠地道:“反了反了,我得去让你爸爸评评理!” 老太太甩开姜宁的手,摔门出去找姜父。 姜父刚下班回家,就听老太太撒豆子一样气急败坏地对他说了一大堆,一进院子,又见姜柔柔站在角落掉眼泪。 要是以往,姜父少不了要训斥姜宁对老人不尊重。 但今天的姜父却一反常态,他像没听到一样,步履匆匆地放下公文包,把姜宁叫到书房去,语气甚至带着讨好:“宁宁,你进来,爸爸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这下,老太太和姜柔柔都傻眼了。 不用等姜父说出口,姜宁就知道他想商量什么。 姜宁叮嘱过郑若楠,她们既然是求了欧阳博帮忙,就不要将欧阳博的联系方式告诉别的人,否则这样岂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打扰人家。 郑若楠是个很讲原则的女人,这两天和姜山吵了两架,应该就是因为这事儿。 姜父有点畏惧严厉的妻子,只能将主意打到半大点儿的女儿身上。 “你帮帮爸爸。”书房里,姜父和蔼地半蹲下来,说:“要是大学园旁边那块工程能批下来,爸爸就带你和帆帆去游乐园玩。” 姜宁淡淡看着他,眼神没什么温度:“不带姜柔柔,你确定?你舍得?” 姜父莫名被姜宁这眼神看得心虚,他伸出手试图握住姜宁肩膀,却被姜宁一偏头躲开了去。 “……”姜父心头陡然一把火起来了。 以前他在郑若楠面前虽然没什么地位,但这几个孩子却给了他极大的优越感,孩子们都渴求父爱,会争宠。 可近日来姜宁却越来越少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偶尔与他对上视线,眼神也冷冷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或是在看一团垃圾。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可是你父亲!”姜父不由得怒道。 姜宁没有理会他,转而换了一副天真了一些的神情,道:“我可以帮爸爸,但是爸爸先帮我签个字,我上次成绩考得不好,不敢叫妈妈帮我签字,怕她批评我。” 姜父这段日子一直在为新项目工程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这么多年本来他就一直遭到邻里的指点,说他是吃软饭的,现在如果被辞退,那可就真是名声扫地了。而且人到中年,再没有一个可以给安排工作的岳父,到时候得上哪儿找工作? 因此他想也没想,急道:“你去把试卷拿来,爸爸现在就签。” 姜宁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大摞试卷,将考得最好的那张放在最上面,将需要他签字的那张夹在中间,只露出一个角。 “到底考多少?”姜父不可置信地问。 难道是零分? 不然怎么分数都不敢给他看一眼? 姜宁一下子涨红了脸,死死摁着试卷不给他掀开:“别看了,我不敢让您看见。” 姜父急着问欧阳博的事情,不觉得十四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心眼,更想不到亲女儿会坑自己,他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心思管姜宁考零分还是负分,直接草草签了字。 “签了,并且爸爸保证不和你妈妈说。”姜父说完,直奔主题:“那爸爸的事,你是不是也得帮爸爸?把欧阳博的联系方式告诉爸爸行不行?” 姜宁迅速收起试卷,道:“这样吧,爸爸,我先问问欧阳教授,等他答应了,我再告诉您,这样也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 姜父虽然心急,但也不得不承认姜宁想得周到。 “放心吧爸爸,”姜宁又朝他眨了眨眼:“欧阳博可喜欢我了,我肯定能帮到您。” 姜父心情这才豁然开朗,笑了起来,蹲下去想将姜宁抱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姜宁刚好转身,避开了他的拥抱,径直跑出去了:“那我先去写作业了。” 12、第 12 章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姜宁把这事儿和燕一谢说了,让管家帮自己把那份有了姜父签名的净身出户协议书转交给郭律师。 她一边喝燕麦粥一边眉飞色舞地道:“虽然法律上,我爸这种情况属于被骗签了合同,可以在打官司的时候申请仲裁撤销合同,但这不是有郭律师吗?郭律师一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还有就是,我爸最要面子,很忌讳邻里之间的言论,我觉得他未必会将被一个小丫头耍了这种事说出去。” “总而言之,这个闷亏他吃定了。” 管家看着姜宁黑亮亮的眼睛,灵动的神情,心说少爷这是什么运气捡到这么个机灵鬼。 睚眦必报的性情简直和少爷如出一辙,师出同门。 燕一谢则皮笑肉不笑道:“所以这就是你跑过来蹭早饭的原因?” 自从让姜宁踏进了一次别墅的门,这小姑娘就像是自来熟的强盗一样,理直气壮地长驱直入。 今天一大清晨燕一谢一睁开眼睛,就见姜宁出现在他房间里,微笑着地站在他床头边,俯身拿根羽毛轻扫他的脸。 这么多年来,管家都极少踏入他的房间,哪怕是他半夜恶魇缠身。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姜宁放大的脸,自然吓了一跳。 哪怕再镇定清冷的人,都会被姜宁抽风的行为给弄得措手不及。 他立刻黑着脸抽出枕头砸过去,让她立刻马上滚出去。 姜宁却往地上一躺,开始鸭子状划水。 ……真叫人恼怒又无可奈何。 “不要小气嘛。”姜宁依然笑眯眯的,对燕一谢道:“我又不是毫无贡献,前几天我还给你带早餐了呢,怎么说也算是相互抵消了。” 燕一谢冷笑:“进了垃圾桶的早餐,和满汉全席,也算相互抵消?” “那只是你自己不吃而已,又不是我没带。”姜宁用筷子夹起一枚水晶虾饺放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你要吃的话,我还不是天天给你带?” 管家见少女说到“天天”时,少爷眉角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燕一谢回过神来,继续冷笑:“我差你那一口馊了的白米饭?” 姜宁:“……”这天没法聊了。 这小子是不是进了坟墓里还要在墓志铭上刻上“姜宁辣鸡大骗子,用过夜白米饭毁我青春!” “昨日之事不可追,让我们愉快地把那一页翻过去不好吗?”姜宁干笑道,边站起身来给燕一谢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看这汤圆,圆又圆。” 燕一谢冷眼看着她。 姜宁用汤匙在碗里搅了几下,依然感觉有点烫,于是下意识又吹了两口气。 她凑到燕一谢身边去。 两人挨得极近,燕一谢白皙的额头也落上了几分少女呼出的气。 像是有人在耳廓边用气声“呼呼呼”地说话似的。 酥麻感像是浓墨入湖,猝不及防地,一瞬间晕染开来。 燕一谢瞬间勃然大怒:“离我远点!” 姜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哪里有那个大病。 她只好将盛满了汤圆的碗放下:“远点就远点,你自己吹吧,烫死你。” 和少年相处久了,她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但在管家的记忆以来,这是少爷被送到海边这栋孤零零的古堡来,古堡里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早餐的时候不再死气沉沉、静谧得只有刀叉碰碟的声音。 他看着欢脱的少女和面无表情的少爷,不禁无声地笑了笑。 吃完早饭,姜宁还在想方设法劝说燕一谢去学校。 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经常出现在学校,连病假都不请,学校竟然还没将他开除,也是神奇。 除非燕家给学校捐了楼。 “你去学校的话,等我转班成功,我们就可以一个班了,”姜宁扒拉着他的轮椅扶手,不让他上楼,喋喋不休,“而且最近风大,操场上会有人放风筝,时不时落到走廊上,可好玩了。” 燕一谢惜字如金,冷冷吐出四个字:“不感兴趣。” 姜宁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一直不去上学的话,义务教育能完成吗?以后不会成为文盲吗?” “我文盲?”少年额头三条黑线。 管家在旁边笑着说:“不如我当个裁判?” 姜宁有心在燕一谢面前秀一把,立刻举双手赞成:“好啊,快,时间不多了,我得去学校。” 管家迅速上了楼,从书房里拿来了几本练习册和两张纸两支笔,说:“同一道题,看姜同学你和少爷谁更先解答出来。” 姜宁看了一眼管家手里的三本书,分别是初中几何,高中奥数,和大学高数。 她果断选择了高中奥数。 选大学的范围未免太欺负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选初中知识又体现不出来她强悍如斯。为了让他震惊和崇拜,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呐。 管家微微一笑,说:“那好,我现在随机挑选两道题,写在白纸上。” “等一下!”姜宁立马道:“让我挑题,不然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和你家少爷串通好,选择一道刚好做过的题目?” 燕一谢:“……” 燕一谢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让她挑。” 管家于是将高中奥数书递给姜宁,姜宁一边翻,还一边胁迫燕一谢看着她:“你倒是看着我啊,看,我也没作弊,我是随机翻的。” 折腾半天,两道题目终于誊写到了白纸上。 姜宁拖了把椅子在餐桌边上坐下来,拿起中性笔,捋起袖子,正打算大干一场。 就听身边的少年懒洋洋地扫了一眼纸上的题目,道:“答案是-2。” 她:“…………” 姜宁花了三分钟,将题目算出来,果然是-2。 什么鬼啊!他不是常年不去学校的吗?姜宁怒道:“再来一道。” 这次燕一谢将纸张接过去读题的时候,姜宁一边看题目一边在他耳边大唱《死了都要爱》干扰他。 燕一谢:“……” 但是仍没超过三秒,燕一谢道:“2004。” 姜宁将计算器按得噼里啪啦响,算出来还是和他说的吻合。 姜宁:“…………” 姜宁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果,扭过头去对管家道:“叔叔,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作弊了?” 管家笑道:“少爷心算能力很强,你恐怕比不过他。不过姜同学你已经很快了,别的小孩在你这个年龄,别说高中奥数了,就连初中奥数都做不出来两道。” “再、再来一道。”姜宁说这话已经没了底气,她抽出最底下那本大学题目,气虚地说:“比这个。” 不出三秒。 少年道:“无解。” 姜宁还在苦哈哈地求导,她就不信这个邪,埋头计算。 燕一谢盯了她几秒后,冷不丁道:“乘以2。” 姜宁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在干扰她。 燕一谢又道:“你辅助线画错了。” 姜宁笔尖一歪:“…………” “闭嘴啊!”姜宁捂住耳朵。 燕一谢不为所动,继续冷不丁地道:“再画一条辅助线。” 姜宁:“不听不停王八念经。” 要不要这么睚眦必报? 这次在燕一谢的干扰下,算出来果然是无解。 姜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想说了,大干一场的姜宁已经死了,现在是弱小无助的姜宁,她只想赶紧灰溜溜地逃走。 姜宁“拜拜”都没说一声,拎起书包,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尴尬现场。 燕一谢转过轮椅,看着她背影远去。 不知道是不是管家的错觉,少爷的嘴角仿佛提了一下。 不过这笑容很淡,且几不可察,很快就消失无踪。 姜宁一走,别墅里迅速冷清下来,就像是人走楼空的剧院一样。 燕一谢静了片刻,忽然问:“你知道现在哪里有卖风筝的吗?” 13、第 13 章 姜宁冲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口有学生会的人在检查铭牌。 恒初不太注重仪式,平日里即便没戴铭牌,只要偷偷绕过去即可,学生会那群人不会管得很严。 但今早姜宁猫着腰俯冲进去时,却被结结实实弹了回来。一道又沉又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一大清早去哪儿了?”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不远处的司向明和谭朋兴也兴致盎然地朝这边看了眼,每次轮到许鸣翊值日,许鸣翊都没兴趣来,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跟堵人似的,一直在校门口徘徊。他俩打赌许鸣翊究竟是等钟从霜还是等胡珊珊。 得,现在知道他堵的是谁了。 真是稀奇。 “关你什么事?”姜宁恼火地去蹲下去捡从书包里掉出来的笔袋。 许鸣翊要伸手帮她,可在手还没触碰到她的笔之前,她便已经快速抢先将笔捡了起来,匆匆装回书包。 许鸣翊手指一僵。 他站直身子,肩线上缠着学生会的袖章,脸色更难看了。 前几次堵姜宁堵丢了,今早他六点便洗了把冷水脸,去了姜家,但居然仍扑了个空。 郑若楠说姜宁这几天挺勤快,去学校都去很早,刚不巧已经离开家了。 于是许鸣翊迅速折返学校。 可是一看表,姜宁七点半才踩着点抵达学校。 这说明,她至少在别的地方逗留了快一个小时。 “郑阿姨说你最近都起得很早,问我你几点到的学校。”许鸣翊面不改色地搬出郑若楠。 姜宁拉上书包拉链,皱眉道:“去同学家补习,这你也要打小报告?” “你去同学家补习我怎么不知道?” 许鸣翊不知怎么有点愤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姜宁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生活中撤离,以前什么事都要和他说的人,现在找到她踪影都难。 他道:“你去哪个同学家里?补习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姜宁打断了他。 “姜宁你最近是吃错药了吧?!”许鸣翊终于怒道。 不是吃错药了根本无法解释她最近疏远他的行为。 一开始许鸣翊还以为姜宁是单纯生气,过几天就能好,冷处理就行,可谁知这都多久了,她一次都没来主动找过他。 这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甚至就连看到钟从霜拉他袖子,她都……头也不回地走掉。 “你不要没事找事。”姜宁也怒道:“到时候双双迟到只有我被骂。” 许鸣翊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我们谈谈。” 姜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那就谈谈。” 姜宁就近挑了个学校旁边的奶茶店,径直走过去,许鸣翊跟在她身后,只觉十分不习惯……他才陡然发现,以前都是姜宁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影的。 原来看着对方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竟然是如此让人没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坐下来后,许鸣翊冷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不能放下自尊,问姜宁为什么忽然疏远他吧。 姜宁却开门见山:“你把我当妹妹是不是?” 许鸣翊没想到姜宁竟然这么直接,噎了一下,半晌才梗着脖子道:“是。” “那正好,我也只是把你当从小认识的哥哥,以前不懂事,总是缠着你,还请多多包涵。”姜宁淡淡道。 许鸣翊:“……” 姜宁又道:“大人开玩笑说要结娃娃亲,都是他们的事,我们不要当真就行了。” 重生回来后,姜宁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许鸣翊,人的感情只有一次,被浇灭了,就彻底没了。这辈子她不可能再冒一次险。何况,上辈子最后发生的那件事也叫她膈应。 可另一方面,眼前的许鸣翊还是十五岁的他,还不知道未来会在车祸中选择救钟从霜,姜宁将上辈子的仇恨报复于一个少年,似乎也太过分。 所以姜宁选择和他两不相欠,以后各走各的路,各自过各自的人生。 姜宁拨弄着面前的奶茶果冻杯,看向他的眼睛,说道:“大家都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有了我自己的事,有我自己要过的生活,我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整天跟在你屁股后跑。” “你开什么玩笑?”许鸣翊气笑了。 不知为什么,他心中一阵刺痛。 她总是缠着他,要和他一起玩的时候,他觉得她烦。 可当她猛然成熟了许多,再也不对他耍无赖的时候,他又像是空荡荡的陡然失去了什么。 许鸣翊莫名烦躁:“姜宁,不要闹了,我说的谈谈不是这种谈谈,如果前段时间我哪里惹恼了你的话,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买的一堆游戏卡还没拆封,你上个月还逼着我买超级玛丽,你这就不想过来玩了?” 姜宁看着许鸣翊,却忽然想问一件事。 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在同学聚会前的那场车祸中,许鸣翊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当时她和后座的钟从霜同样全身是血,难道就因为钟从霜看起来伤势更重一些,双腿被压住了,所以许鸣翊就选择先救她吗? 燕一谢的车子跟在他们后面,同样也被那场车祸波及,可是姜宁透过被血模糊的玻璃看去的时候,却见到他毫不犹豫朝自己奔来。 姜宁无法质问上辈子的许鸣翊是怎么想的,她只能沉默了半晌,问眼前十五岁的许鸣翊:“你年少时期对钟从霜是什么感觉?” “年少时期”这个词用得奇怪,但许鸣翊并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钟从霜?” 许鸣翊道:“她和你不一样,她家境可怜,但坚韧不拔,上进努力,之前班上有人欺负她,我看不过眼,就帮了两次。” 听到“可怜”这个词,姜宁就不想往下听下去了。 所有人都比她姜宁要可怜,她是最坚强的一个。 姜宁冷笑了一下:“行。” 许鸣翊还要说什么,姜宁却径直离开。 许鸣翊回过头来,看着桌上姜宁一口都没动过的奶茶果冻,心中一阵烦躁。 他只是想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现在这样的姜宁让他太不适应,就像是生活中的某个重要的东西陡然被挖掉一块似的。 姜宁的话让他听不懂,什么长大了,不再有关系了的……胡言乱语。 许鸣翊回想了一遍两人的对话。 难道是因为…… 钟从霜? 他一方面忍不住吐槽姜宁打小就小心眼得要命,连他随手帮助同学也要计较,另一方面心中却稍稍踏实一点…… 如果是因为钟从霜的话,那么姜宁是不是还是在吃醋? …… 因为许鸣翊,姜宁果然迟到了。 被班主任拉在走廊上痛心疾首地批评了一顿“就你这样你还想转到一班”后,她才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上。 而此时此刻许鸣翊肯定是被一班老师笑眯眯地迎进去的。 气死,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等我下次考试一飞冲天,老王肯定会后悔答应我转到一班去。”姜宁坐下来后翻开书,小声嘀咕。 兰珍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姜宁的额头:“这才早上,姜宁你怎么就进入梦乡了?” 姜宁:“…………” 姜宁知道大家是怎么看她的。 许鸣翊身边那群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钟从霜、胡珊珊、自己班的同学,还有家里的老太太和姜柔柔,恐怕都觉得她烂泥扶不上墙,常年倒数,和姜帆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说要为姜帆补课时,老太太才在背后嘀咕“五十步说要帮百步。” 不争口气也要蒸个馒头。 姜宁决心接下来的月考一定要好好考,至少要让老太太啪啪打脸。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姜宁都没离开座位过,接着上次的继续复习,看资料书看得头晕眼花。 不过所有的知识都已经在她脑子里有了轮廓,现在只是重温一遍就好。 因此倒也速度很快。 放学之前,照例是夕会。 夕会是恒初的传统,每周五会有一些自由时间,由一班成绩好的学生到各个班去交流提高成绩的方法,并对各班进行打分。 老实说姜宁一贯觉得这个传统除了能提高一班那些尖子生的自负之外,根本没什么卵用。 因为在短短半小时内,其他班的学生根本不可能从一班尖子生那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可怎奈学校认为这样的交流有助于刺激学生们的上进风气,于是一直延续到了高中去。 姜宁怀疑燕一谢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烦人的校内规定,才不怎么来学校的。 让他去别的班上讲题,比让他把学校掀翻还难。 而今天,来到三班交流英语的,一共有三个一班的学生。 其中两个,刚好是钟从霜和姜柔柔。 这三个人的英语都很流利,几乎是将三班学生秒杀。 姜柔柔还知道收敛光芒。 钟从霜则无比较真,充分行使学校赋予自己的权利,频频点起三班的学生,让他们读一些拗口词汇,问一些较为生僻的语法问题,并低下头在小本本上打分。 三班都是一群废柴,哪能跟得上她们的节奏,坐在后面的男生们连她们用英文问的问题都听不懂。 被钟从霜点起来的一个男生回答不出来。 钟从霜抬着下巴,又继续用英文问:“这是课本上学过的,为什么你答不上来,你们老师没有教吗?” 高个男生涨红了脸。 这就是吊车尾的班级厌恶学校这一项传统的原因,每到周五的夕会,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次自信心上的惨绝人寰的打击。 另一个女生答出来了。 钟从霜却仍是不满:“你的口音也太中式英语了。” 说完,钟从霜流利地将答案念了一遍。 女生看起来像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被老师批评和被同龄人批评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当着班上这么多人的面。 这一年不是所有人都上得起课外补习班,请得起外教,买得起磁带的。 英语口音土就意味着家境一般。 那女生眼圈已经红了。 兰珍珍趴在桌子上,生怕被钟从霜点到,小声对姜宁道:“这个一班的人也太傲了吧。” 姜宁闷头刷题,不置可否。 钟从霜的确尖锐气盛、不懂得收敛,但姜宁未来打算从事舞蹈演艺行业,和她不是一个赛道,所以姜宁没有兴趣和她较真。 钟从霜的视线却不易察觉地扫向了她。 钟从霜低声对身边的姜柔柔说:“你妹妹英语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柔柔小声说,“但你可别点她,她脾气很坏,答不上来是要怼你的。” 姜柔柔对昨晚家里的那一场吵架还心有余悸。 她先前攀附着姜父、讨好着郑若楠,在家里就能生存,但最近郑若楠却越来越向着姜宁了,说把她从私教舞蹈课调到小团体班就调了。 家里的经济大权由郑若楠控制,姜柔柔没有办法,只能忍辱负重,等着姜父有求于姜宁的这阵子过去。 钟从霜心中十分不以为然。姜宁脾气坏,而她冷静,教养立判。 只不过没等钟从霜叫姜宁起来,教室后面的三班班主任就坐不住了。 全班都被一班的学生的气势压得安静如鸡,头都不敢抬,简直太丢他面子了! 然而他班上又的确一个成绩好的都没有,怎么办? 班主任忽然想起前不久姜宁来他办公室,扫一眼那些英文信件都能看懂。 死马当作活马医,大不了就是再丢一次人,反正姜宁这孩子脸皮也厚。 他咳了咳,道:“姜宁,你起来和一班的优秀学生交流一下。” 姜宁:“……” 怎么躺着也中枪。 姜柔柔诧异地看了姜宁一眼,怎么回事,三班班主任竟像是还挺器重她? 既然是她自己班主任叫她起来的,那么自己点她也不算刻意了。 钟从霜微微一笑,顺势道:“三班的姜宁。” 姜宁只好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钟从霜。 她是在国外读的皇家舞蹈学院,每年舞台剧巡演,钟从霜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主动挑衅她? 她即便想装作大脑空空,但是那些新概念英语在她看起来像是1+1=2,她也没办法算错成3啊。 “你来念一下这个,然后解释一下语法。” 钟从霜故意挑了一段足足有三行的复杂长句,其中掺杂着不少诸如“zaberni□□”、“floaucihilipilification”这样的超纲长词汇。 兰珍珍一阵紧张,仿佛即将面临丢脸时刻的是自己,都不忍心看了,将头埋在了书本后面。 “欺负人了不是?让她自己先念一遍。”后桌的男生小声愤怒道:“姜宁,你不要读,与其磕磕绊绊,不如酷一点不张嘴。” 谁知,接下来。 全班听到了一段完美漂亮的英音。 “………………” 班上所有人纷纷抬起头,张大嘴巴看着姜宁。 姜宁顿了顿,又顺着钟从霜给她的那一段念了下去,口音不比英剧里那些性感的嗓音差,优美悦耳,流畅丝滑,让全班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读完后,随手结构了一下长句,解释了一下语法。 然后,在讲台上的钟从霜和姜柔柔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看了钟从霜一眼,笑得人畜无害:“我读完了,现在你来读一遍?看看有没有资格教我?” 脸色涨成猪肝色的很快变成了钟从霜。 14、第 14 章 钟从霜手指将书攥得青白,强装镇定:“这没什么,你可能刚好将这段背得滚瓜烂熟。” 三班的学生紧张地看向姜宁,生怕姜宁输阵。 谁知钟从霜话没说完,姜宁又念出了钟从霜方才用来示范的那一段,比方才钟从霜骄傲地自以为流利动听的口音不知道要好听到哪里去,简直就是降维碾压。 三班一群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舞台剧般优美的诵读方式,全都崇拜地看向姜宁。 铃声终于响起的时候,钟从霜落荒而逃。姜柔柔和另外一个一班的人惊诧地看了姜宁一眼,迅速离开了。 幸好找茬的是钟从霜,他们的丢脸程度要好一点。 三班的人全都惊喜地围上来。 “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气死我了,总感觉那个姓钟的女生是故意的。话说我们班没人得罪她吧?” 姜宁心虚地说:“没吧。”头号罪魁祸首在此。 “笑死我了,你们看她最后那脸色。不过,姜宁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请了外教提前背过,你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怎么说话呢,姜宁不管怎么说也是漂亮的瞎猫。” 姜宁:“…………”随便吧谁让她学渣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班主任在后面看着一群少年少女叽叽喳喳,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方才在姜宁演诵第二段时回过神来,录了视频,打算发给姜宁的父母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他打算把姜宁叫到办公室去,了解一下她最近的学习情况。 可当他挤过一群喧闹的学生走过去,姜宁已经背上书包迅速窜不见了。 班主任:“……” 还真是一放学溜得比谁都快。 “一班有温从霜这一号人吗?” 半小时后,姜宁已经在燕一谢的别墅里,坐在地板上,边吃零食边绘声绘色地讲述夕会上发生的事。 每天的校园生活其实都乏善可陈,但姜宁依然会在每次来找燕一谢的时候,绞尽脑汁讲点好玩的事。 听见燕一谢的疑问,姜宁额头三条黑线:“钟从霜,姓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钟。” 同班两年,敢情燕一谢根本没记住班上任何一个同学。 “她为什么要针对你,你们有私怨?”燕一谢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让人感觉凉飕飕的。 姜宁迅速抬头看向管家。 她以为燕一谢既然让管家调查过自己家的私事,知道自己父亲的事,那么就应该也知道自己从穿开裆裤起就整天跟在许鸣翊屁股后跑,而钟从霜疑似喜欢许鸣翊。 难道燕一谢还并不知道? 管家站在燕一谢背后,依然是那副两手交叠、站得笔直的样子。 他冷汗涔涔地对姜宁摇了摇头。 姜宁刚寻到古堡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人闯进少爷的生活,让少爷死寂无波的生活起了一丝波澜。他也就隐瞒了部分信息,没有对少爷知无不尽。 现在再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少爷肯定以为自己故意欺瞒,毫无疑问会大发雷霆。 姜宁立刻就读懂了管家的表情。 “你们在对视什么?”燕一谢不悦道,回头瞪了管家一眼。 老管家迅速恢复面无表情。 姜宁只好开玩笑似的瞎掰:“大概是因为,她嫉妒我长得好看。” 这话说出来,饶是她脸皮再厚,她也不禁有点脸红。 本以为少年会讥嘲她,可谁知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姜宁:“………………” 姜宁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转移话题道:“不如我推你去河边走走。” “不去。”燕一谢习惯性地拒绝。 燕一谢其实并不喜欢外出,更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旁人的视线经常会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腿上,眼神里或是惊讶,或是怜悯。 像上次那样来找死的混混也并不只是一两拨。 虽然燕一谢这么多年来已经能对别人的视线视若无睹,但时常应付那些,让他觉得麻烦。 姜宁道:“夏天快过去了,你下次出门可就是秋天了。” 燕一谢看向落地窗外。 春去秋来,院子里的树木永远是那几棵,生长,凋零,枯萎,积雪,他几乎闭上眼睛,也能描绘出自己日复一日对着的单调的场景。 不过…… 此时此刻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脑海里会跳出那一片随风起舞的芦苇,还有盛夏夜晚的萤火虫。 心脏微微跳了一下。 像是灰白忽然多了一丝颜色。 见少年沉默不语,姜宁不由分说地走到身后,冷不丁把他的轮椅往前推:“别犹豫了,沉默就是答应,咱们去河边玩。” 燕一谢怒道:“放开!” 姜宁听话地放开,委屈道:“放开就放开,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生气?” 燕一谢右手扣上自动轮椅的遥控器,有些别扭地道:“谁生气了?” 过了几秒他道:“不要动手动脚,我自己能走。” 老管家微微笑着,看着燕一谢推着轮椅和姜宁出去的背影,他才落后一段距离,抱着毛毯跟上去。 傍晚时分还是很炎热,夕阳一点点从远处的大海边缘下坠,从天到海仿佛倾泻的染料缸,从血红到橙红,然后由绯红逐渐过度到金色的蔚蓝。 燕一谢和姜宁穿过上次的芦苇,在河边停下来。 从这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海边很多人在玩耍,可这里却很安静,风吹得芦苇沙沙作响,像是在耳廓边轻语。 姜宁将自己的书包放在一边,蹲在河边,伸手试了一下河水。 冰凉又清澈。 还能隐隐约约见到里面有鱼游过。 自从去国外读书之后,姜宁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海市的这条河了,她心中满是对少女时期的眷恋,忍不住脱掉鞋袜,将裤腿卷起来,踩进浅一点的溪水里。 少女的脚踝白皙纤细,夕阳洒在溪水里,像是给她的肌肤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她穿婴儿蓝的短袖和白色的长裤,看起来柔和又活泼。 燕一谢顿了顿,别开头去,冷冷道:“赶紧上来,小心淹死。” 姜宁噎了一下,忍不住捞起一捧水,往燕一谢脸上弹了两滴水珠:“你一定要这么恶劣地说话吗?” 燕一谢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风拂过他苍白的额头:“那应该怎么说?” 姜宁看着他,笑道:“比如说,我担心你,你赶紧上来。” 燕一谢脸色一黑:“少自恋,谁会担心你?你淹死我也不会救你。” 他这话说完,却没有人回答。 河水里久久一片寂静。 燕一谢愣了一下,猛然扭过头去,哪里还看得到姜宁的踪影? 唯有河水深处有旋涡的地方冒出了一串水花。 “姜宁,不要闹了。”燕一谢沉声道。 他知道姜宁水性极好。 “姜宁,再闹就扔下你走了。” 仍然没人回答,河水静得令人窒息。 只有那一处看不清的水下,不停有气泡冒出来。 刹那间,燕一谢脸色猛然变了。 他想也不想地跃了下去。 少年白衣的身影在夕阳下像是一尾义无反顾的鱼。 15、第 15 章 姜宁只是打算和燕一谢开个玩笑, 根本没想过他会跳下来。 她慌忙从水中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喂,我在这儿!” 并赶紧拨开河水,朝燕一谢游去。 看得出来少年在双腿残废之前进行过专业训练, 水性极好,如今膝盖以下的部分没有知觉, 在水中无法着力,也很快找到了姜宁的位置。 片刻后, 远处的管家发现不对, 匆匆抱着毛毯赶到时,两人已经双双坐在了岸边。 两人都是头发湿透,浑身淌水, 宛如两只落汤鸡。 姜宁感觉自己玩脱了,不敢抬头看燕一谢。 燕一谢额发挂着水珠, 不断滴下来,像是爬上来的水鬼一般。 少年本就白皙的脸色此时更加苍白,愈发衬得乌黑的眼睛漆黑如墨,冷如寒霜。 他狠狠瞪了姜宁一眼:“这种玩笑也能开?” “我又没想到你会跳下来。”姜宁狡辩:“这就叫关心,你关心我。” 少年气急败坏:“我关心你个屁, 你双手断了?还不赶紧把衣服拧干?” 管家急忙抖开毛毯,披在燕一谢身上,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少爷, 我们得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燕一谢拽下身上的毛毯, 揉成一团,扔到姜宁身上去。 姜宁抱起毛毯,又往他怀里塞了回去,因为怕他骂自己, 看都不敢看他:“我觉得你比较需要。” 塞完立刻后退两步。 燕一谢气不打一处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姜宁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是要抄伞的样子,怂怂地说:“不要。”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毛毯扑头盖脸地被扔在了她的身上。 “……” 姜宁七手八脚地把快拖到地上去的毛毯拽下来:“你——” 老管家急了,说:“你俩都需要快点将水擦干!” 姜宁也怕燕一谢感冒,她记得老管家说过,少年双腿受伤后,身子就比以前弱一些。 于是她裹着毛毯,上前走了几步,在燕一谢的瞪视下,理不直气不壮地在他旁边的河岸边坐下来,用宽大的毛毯将两个人都包了进去。 然后拎起自己这边的毛毯,开始擦拭头发和脖颈上的水。 少女带着温热的湿意的身体靠过来时,燕一谢浑身一僵。 他惊愕地看她一眼。 然而她却一无所觉,她像是只小动物一样,不带丝毫警惕地靠过来。 旷野的风穿过芦苇,拂过河岸,却被毛毯隔绝在外。 毛毯之下,仿佛是一片小小的天地。 时间在那刹那间变得很慢,很慢。 燕一谢浑身僵硬,只能感觉到厚重的毛毯仿佛也带了姜宁的体温,温暖地裹在了他的身上。 远处的夕阳落在她脸上,他能看到她白皙的脸上可爱的绒毛,带着光晕的温度。 还有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樱桃洗衣粉的味道。 周遭很安静。 燕一谢胸腔里的跳动好像变得格外突兀和剧烈。 见燕一谢仍瞪着她,姜宁则睁大眼睛:“?要我帮你擦?” 少年瞬间回神,仓促地别开目光。 他冷着脸,不发一言,拽起毛毯粗暴地擦起了漆黑短发:“小明的爷爷活到一百岁知道为什么吗。顾好你自己。” 几分钟后,毛毯终于将两人身上的水吸得差不多,变得沉甸甸起来。 管家赶紧将毛毯接过去。 燕一谢道:“回去。” 管家把轮椅推过来,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神色一变,看向燕一谢的脚踝:“少爷,你受伤了?” 方才刚从水里出来,两人浑身都是水,姜宁也没注意到,此刻才发现岸边的河水里隐隐约约有血丝,来源正是燕一谢脚踝。 他把双腿从河水里提出来,动作之下,白色的裤腿上立刻有血迹渗出来。 “是刚才在河水里割破了吗?”姜宁的愧疚顿时更重了。 燕一谢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但语气没方才那么冷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去再处理。” “好好好,赶紧回家。”姜宁急忙站起身。 燕一谢却一动不动,瞪着她:“转过身去。” 姜宁:“?” 姜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见到他都受伤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对他插科打诨耽误时间了,于是听话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燕一谢这才用双手支撑着,费力地攀上轮椅。他一个男的,坚决不让管家公主抱,于是这么多年来无论是下床还是进浴室,都是他自己来。 背对着他的姜宁听到动静,已经猜到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尊心要不要这么强? 当天晚上,姜宁在燕一谢的别墅里洗了个澡,等自己的衣服烘干后穿上,喝了一碗管家熬的姜汤,稍微祛了点寒气。 燕一谢却发起了烧。 不知道是由于回来的路上浑身湿透还吹了冷风,还是由于被河水中石块割破的伤口感染。 吃过晚饭后,管家急忙打电话叫来了私人医生,给少年输上了液,少年开始躺在床上昏睡,一直昏昏沉沉,高烧不退。 姜宁自责得要命,在河边的时候,她只是见燕一谢口是心非,有意想和他开个玩笑,但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后果。 私人医生还在房间里输液,姜宁在燕一谢的房间外徘徊。 管家端着退烧的酒精走过来,安慰她道:“你别太自责了。少爷自从事故之后,身体就比寻常人要弱一些。刚开始那几年一直躺在国外医院,手术做了几次,依然没能修复腿部神经,这之后就很容易感染发烧。他常年吃药,但最近以来却经常任性断药,导致抵抗力下降,也有一部分原因。总之不全是你的问题。” 管家是好心安慰,姜宁却更愧疚了,小声问:“他以前也经常这样发烧吗?” “以前?”管家苦笑了一下:“刚受伤那几年,他不认命,折腾个不停,这两年……” 管家没再继续说下去。 私人医生走后,管家送他出门。 因为晚上这边打不到车,管家开车送他,让姜宁先看着少爷一会儿。 姜宁接过酒精铁盘,轻手轻脚地用肩膀推门进去。 床上的少年紧紧阖着眼,裤腿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纱布,应该是已经被白纱布包扎过。 他面容苍白,漆黑额发凌乱地遮在额头上。 少年昏睡的时候没了冷意,但嘴唇仍然紧紧抿着,蹙起来的眉心透着一股脆弱。 姜宁将铁盘轻轻放在床头边,顺着他右手的针管抬头看,见打完这瓶,还有两瓶药水。 “对不起。”姜宁不由得道。 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烫得要命。 姜宁心里有些愧疚,决定负起责任,等燕一谢退烧了以后再离开。 她离开房间,给兰珍珍和郑若楠分别打了电话,告诉郑若楠自己今晚在兰珍珍家复习功课,稍微晚点回去。 先前姜宁也经常在好朋友家玩,郑若楠并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她几句。 挂掉电话,姜宁重新回到了房间里去。 她坐在旁边的地毯上,趴在床边,等着少年尽快退烧。 高烧后的燕一谢又一次陷入了他的梦魇。 他变得心烦意乱,不知道是因为那一阵阵的快要烧死人的热浪,还是因为来源于过去的无力感和绝望感。 他仿佛坠入了极致的黑暗当中,那一场令人恐惧的噩梦一次又一次循环上演,而他像是步入了无限循环之中,永远找不到出路。 因为永不能站起来的双腿,所有的梦想都被剥夺了,他永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奔跑、跳伞、滑雪、冲浪…… 他的世界变成黑白,失去了走向未来的权利。 所有人都能幻想未来会是怎样场景,他却只能日复一日面对着医院苍白的墙面,试图接受自己将成为一个双腿残废的废人。 出院那一天,他最熟悉的亲人愧疚地对他说,很遗憾发生这样一场意外,是他们没保护他,但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最尖端的医学都没办法挽回一切,他们也没办法。 他们只能培养新的继承人,将他送来这里,给他一大笔钱。 他就没有恨吗? 他就没有绝望吗? 但那又怎样,一旦变得弱小,就只能被抛弃。 何况他变成了个残废。 残废。残废。残废。 梦魇像是一把束锁一样,紧紧勒住燕一谢的咽喉,他在梦靥中不得喘息,不停地奔跑。 但是尽头,打开那扇门,永远是不是什么出路。 而是父母随着医生掀起他的裤腿后,看到他留下丑陋的疤痕的双腿后,惊愕捂嘴的神情。 在那一天后,他被放弃。 少年在床上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都是汗。 忽然,他眼皮跳了一下,猛然睁开眼。 他像是一只多次踩到捕捉夹,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幼兽一样,凶狠地钳住了落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 姜宁吓了一跳,手腕一疼。 她手里给他擦拭额头的酒精片一下子掉到了燕一谢的枕头上:“怎么了?” 似乎意识到是她,燕一谢眸子里的那种恨意缓缓消散。 他清醒了一点,松开她的手。 灯光落在他眼睛里,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竭力让自己从梦魇的戾气中挣脱出来。 他漆黑的额发搭在眉心,没有吭声。 “好点没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姜宁捡起酒精棉片,问。 燕一谢注视着她,嗓音带着发烧后的哑:“你怎么还在这里?” 姜宁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开玩笑。” 燕一谢看着她:“没关系。” 要是他的腿是好的就好了,一切本不该是那样的。 他会从河里救下她。 也不会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床上。 梦境里的无力和痛楚仿佛来到了现实。 燕一谢忽然别开头,看向另一边,对姜宁淡淡地道:“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去吧。” 姜宁心中却仍是担忧,低声道:“医生临走前让帮忙换药,管家出去了,我能帮忙换吗?” 燕一谢昏昏沉沉的,没听清,只皱着眉道:“我没事,你回去。” 姜宁只当他是不大清醒,拿起要换的纱布,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掀起他受伤的脚踝处。 然而,裤腿捋起的一瞬间,姜宁却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让人完全想不出来的伤痕累累的腿骨! 被苍白得不似正常人的肌肤包裹着,横七竖八全是已经疤痕,虽然早已痊愈,但仍然能想象出来当时的鲜血淋漓。 一眼看去,触目惊心,无力而脆弱。 姜宁心脏狠狠被拧了一把,声音不由自主在发着颤:“这是……”那场事故到底发生什么了? 燕一谢小腿以下没有知觉,也没感觉到姜宁拉起了他的裤腿。 等听到姜宁惊愕的声音时,他陡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回头。 他脑袋一下嗡嗡响。 她看见了? 燕一谢血液往脑袋上涌,怒道:“你在干什么?” 这一刹那,他几乎不敢去看姜宁脸上的表情。 好像自己身体上最丑陋狰狞的一部分被最不想让看见的人看见,他不敢想象她脸上是否和别人一样惊讶,同情,或……厌恶。 燕一谢剧烈挣扎起来。 姜宁从没见过他如此抗拒自己,只好赶紧退后一步,说:“医生说你需要一个小时换一次药,我刚才只是想帮忙……” 她看见了。 “你出去。”燕一谢沉声打断了她。 姜宁努力让方才那一副画面从自己脑海中抛除。 她定了定神,道:“只是帮忙换个药,你要是习惯了管家来,我去把他叫过来。” 燕一谢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在一瞬间变成了碎片。 他深吸了口气,紧紧握着拳头,不去看姜宁的表情,竭力平静道:“你不要再来了。” 姜宁愕然地问:“为什么?” 少年冷冷道:“我不想见到你。” 姜宁只当他是发烧了在说胡话,但姜宁仍然有点受伤……好像关系一下子降冰到原点。 她说:“但是这阵子,我们不是成为了朋友,不是很开心吗?” “开心?只有你开心。”燕一谢说。 姜宁一愣。 燕一谢讥讽道:“你以为你最近都在干什么?看我可怜,所以来救赎我?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你跑来救济!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而你在帮扶一个残疾人吗?” 这一瞬间,少年对自己深恶痛绝,却越发破罐子破摔。 他说:“看到了我的腿,它们没法走路了,连站立都不可以,你想必已经深层次理解了什么是残废。” 是的,她掀起了他的裤腿,露出了那些人露出过的惊愕表情,即便他不赶走她,她也会和那些人一样弃他而去。 还不如给自己留下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姜宁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可少年语气却冷淡得不能再冷淡,他说:“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事你不知道吗?你帮过我,我也帮过你。” “两清了,希望你不要再出现。” ……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恢复了一片死寂。 寂静得像是没人来过,从始至终只有燕一谢一个人一样。 寂静得……令人害怕。 燕一谢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额发被汗水浸湿,他看着天花板,眼里的尖锐和刺退去,逐渐变成了茫然。 他双手忍不住握成拳头,狠狠捶了一下自己没有任何知觉的腿。为什么自己会是个残废? 少年想,经过这一晚,姜宁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他早就想赶她走了。 这样总比等他开始滋生希望后,她再消失,要好得多。 而翌日,姜宁果然没再出现。 16、第 16 章 姜宁回去的路上抹了一路的眼泪。 她在路灯下打开书包, 想抽几张面巾纸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掉,结果发现纸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揉成了一团。而且早上撞上该死的许鸣翊时,笔袋掉出去, 蓝色圆珠笔的笔芯全漏在了纸巾上,没有一包纸能用的。 脚步一停下来, 还立刻被蚊子趁机叮了几个包。 姜宁蹲下来疯狂往脚踝上喷花露水,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尽管竭力想忍住,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十四岁, 和一个自尊心强得令人发指的孤僻少年计较什么,可她眼泪就是生理上控制不住,哗哗地淌过脸颊。 她又不是故意去看他腿上的旧伤的好么? 何况这段时间她起得比鸡早, 放学溜得比兔子快,想方设法让他脸上多点表情。虽然送出去的早餐都是偷工减料的馊了的白米饭, 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小子说赶自己走就赶自己走? 姜宁简直气到打鸣。 姜宁回到家之前,去胡同外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把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擦干净了,才恢复了平静。 但回到家时,仍然掩饰不住神情恹恹的。 郑若楠今天不知怎么也早早从公司下班回到家, 一见她进来,赶紧过来将书包从她背上摘下来,高兴地摸了摸她脑袋:“宁宁回来了?” 姜宁有点诧异,她妈平日里都得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 再一看, 坐在沙发上的姜柔柔和王素芬表情都有点奇怪。 片刻后,姜宁搞明白了,原来是班主任把她读英语的那段小视频发给郑若楠了。 郑若楠自打生下她以来,就没见过她在学习上这么有“造诣”过, 在公司里就诧异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小视频,要不是三班班主任说姜宁最近很用功,郑若楠都不相信这就是她家的小姜宁。 最近她两个孩子的情况好像都在好转,姜帆跑去网吧的频率少了很多,姜宁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苦练英语。郑若楠心中激动,顾不上公司里的事情,匆匆交代了下就赶了回来。 回来后,她喜悦的心情难掩,又将小视频给家里其他人看了。 姜父也是很高兴的,他虽然偏心,但姜宁和姜帆都是他的孩子,他自然也希望两人成材。只是项目的事情仍没有丝毫进展,他不由得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管姜宁的成绩。 而姜柔柔和王素芬自不必说,这一老一少纳闷至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姜宁为什么忽然能说漂亮的英音。 她最近每天早上起很早,晚上又经常在同学家里待很久才回来,难道是在外面偷偷补课?可这才几天功夫,补课难道就有成效? 这一点暂且不说,问题是,以前姜宁从不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最近却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所以此时此刻,就有了这样一幕。 “吃晚饭了吗?”郑若楠拿着姜宁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关切地看着姜宁:“你说要在同学家里复习功课,我还以为你很晚才回来,没想到这会儿就回来了,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煮点。” “我不饿。”姜宁说。 郑若楠不赞同地看着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我去给你煮饺子。” 说着郑若楠身上西装裙都没换,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姜宁能感觉到郑若楠的那股高兴劲儿。 仅仅是自己的英语有进步,就能让她这么高兴。 姜宁心中不由得泛酸,假如上辈子自己少女时期也早点懂事,没那么叛逆就好了,那样的话郑若楠两辈子都能高高兴兴的。 她忽然想和郑若楠独处一会儿,于是蹭着郑若楠进了厨房:“妈,我帮你。” 母女俩一进去,外面的姜柔柔就忍不住看了姜山一眼,有点委屈,低声道:“叔叔,我,我可不可以也请外教?” 刚才郑若楠喜不自胜,连连对过来送饺子的许鸣翊的父亲夸姜宁英语口语好,许鸣翊的父亲是大学教授,看了视频后也由衷地说不错,夸了一句说小姜宁可以往配音方向发展,郑若楠就放在心上了。 可不是吗?她看现在很多国语动画片翻译成外语出口,都需要英语配音人才,或许姜宁未来职业可以干这个也说不定。 郑若楠觉得姜宁说不定有点儿天份,回来就和姜父商量要给姜宁多报几个补习班。除了舞蹈之外,外教也请上。 姜父倒是觉得根本不需要,他们家虽然吃穿无忧,但有三个孩子要养,又不是钱堆着没处花的那种家庭,外教一节课好几百,能学到点什么?又要花一大笔钱! 姜父便道:“姜宁才十四岁,这个年纪多玩玩是好事,没必要给她那么大压力,你看她现在不挺好的么?” 郑若楠脸立刻拉了下来,没再和姜父提这件事,她说给姜宁请外教就得请,谁阻拦的话都不中用。 虽然财政大权掌握在她手里,姜父管不着,但一想到外教那么多钱,姜父便肉疼。 没想到两人说的话被姜柔柔听见了,姜柔柔也想上外教补习课。 旁边的王素芬织着毛衣,也帮腔道:“是啊,姜宁请的话,肯定也得给柔柔报一个名啊!你这位老婆什么德行?总是偏心!柔柔也太可怜了。” 姜父顿时头疼:“许教授也说了,宁宁是的确有点天赋,柔柔跟着凑什么热闹?” 三个孩子全请外教,全报上各种补习班的话,得花多少钱? 姜柔柔咬了咬下唇,眼圈立刻有点红,不再提这事。 姜父看她这样,又有点于心不忍,本来比起姜宁姜帆姐弟俩,他就更对不起姜柔柔,现在居然连一个外教补习班都不让姜柔柔上,他还是当父亲的吗? 于是姜父叹了口气,说:“我给你想想办法。” 姜柔柔眼里的那抹忧愁这才消散,高兴地“嗯”了一声。 今天的事情之后,她倒是没有钟从霜反应那么大。毕竟她又没在课堂上当众刁难姜宁,相反的,她还试图阻拦过钟从霜。 怎么着被打脸的事情也落不到她身上。 而且她也没有觉得姜宁会是威胁。 除了英语之外,还有那么多科目,还有才艺和舞蹈,每一样她都花了心血,姜宁怎么样也比不过自己。 不过,假如姜宁请外教的话,她也得请才行,她不能眼看着姜宁超过自己。 姜帆一拎着书包回来,就听见姜父正在对姜柔柔做出承诺,他立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姜帆嘀咕道。 不是脑子有问题的话,十年精神病也做不出来对一个外人比对自家人还好这样的事情。还想办法?姜父能想什么办法?到时候上外教补习班的钱不还是求着老妈出? “你哼什么哼?”姜父扭头看到姜帆就来气:“你给我过来。” “您叫我过去我就过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姜帆一溜烟上楼了。 …… 姜宁吃完郑若楠煮的夜宵,仍没有什么精神,便很早回房间睡觉了。 郑若楠察觉到女儿有些不对劲,宁宁这阵子做什么都很有干劲,简直是撸起袖子就往前冲,然而今天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郑若楠有些担心,不由得跟着她推门进去:“怎么了?跟朋友吵架了?” 姜宁觉得长大后再和郑若楠撒娇很丢人,但她现在只想真正回到十四岁,做什么都可以。她抱住郑若楠的腰,想控诉一大堆关于燕一谢的事情。 然而最后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少年好像确实没有错。 是她没有分寸感,不由分说闯进他的生活。 郑若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姜宁从小就是个没什么坏心的孩子。她抚了抚姜宁的脑袋,道:“但你的初衷是好的对不对?你就是太莽撞,做事情没顾及后果。” 姜宁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本来最近少年已经接受了她,快要和她成为朋友了,但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失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姜宁的委屈其实是来源于自身的挫败感。 “那何不再坦诚一点,再坚持久一点?”郑若楠说道:“总之,只要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就不要半途而废。” 一句话陡然将姜宁点醒了。 她倏然意识到自己的功利心。 她先前靠近燕一谢,与其说是报恩,不如说是抱着“想让一切变成上一世那样”的目的,因此少年对她排斥抗拒,她才如此灰心丧气,觉得挫败。 但是她本不应该如此急功近利。 她看到少年常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看四季变换,看到少年无法从噩梦中挣扎出来,看到少年腿上无法痊愈的疤痕,她想要做的,其实只是想将他从过去的梦魇中拉出来,变成不再浑身是刺的他。 “谢谢妈妈。”姜宁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 郑若楠见到姜宁表情松弛不少,她心中大石也稍稍落地。其实以前母女俩很少有这样交流的机会,一方面是她太忙,另一方面是姜宁比较叛逆,根本不爱和她多交流。 现在像这样能正儿八经地说几句话,郑若楠也很欣慰。 她心中不由得再次感叹,不知不觉地,姜宁真是变了很多。 郑若楠摸了摸姜宁额头,表情忽然紧张起来:“宁宁,你额头有点烫。” “?”姜宁自己倒是没感觉,摸了摸自己额头。 郑若楠赶紧拿来体温计,给姜宁量了一下,果然是有点低烧。 见姜宁难受的样子,郑若楠也不好责骂她,泡好感冒药扶她坐起来:“肯定是在外面着凉了,喝杯感冒药再睡。” 姜宁被迫灌了一大杯感冒灵,意识都变得有些昏沉。 郑若楠给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说:“明天舞蹈课我帮你请假,先不去了,不能出去吹风。” “不行,我明天还有点事想出去。”姜宁惦记着去找燕一谢。 郑若楠却一把将她摁了回去:“别不听话,有什么事等感冒好了再说,这个季节很容易反复,到时候严重了就麻烦了。” 姜宁只好躺下,她感觉郑若楠的手一直落在自己额头,让她舒服又安心。 她又模模糊糊地想到,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他的家人却将他丢在那栋建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堡,从没有来探望过他。 老管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翌日,只见到少爷分外沉默。吃早餐的时候一句话不说,空气里寂静得只有刀叉与盘碟碰撞发出的清响。 早餐过后,燕一谢径直推着轮椅从电梯上了楼。 等管家找到他的时候,他又在他以前爱待的天台上,白皙的脖颈上缠绕着白色的耳机线,隐没于领口,音乐鼓点开得很大,手里拿着一本管家看不懂的书。 少年昨晚挂了一夜的点滴,高烧总算退了,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精力,只是面色仍残余着一些苍白,有几分病态。 脚踝处缠着白纱布,今早他自己刚给自己换过抗生素。 他面色冷冷的,对远处的日出也不感兴趣。 一切好像回到了一开始的孤独模样。 老管家有几分心悸,走过去说:“您高烧刚退,医生建议不要吹风。” 少年翻了一页,淡淡道:“反正也吹不了多少年,就让我吹吹风好了。” 管家喉咙一哽:“您怎么又说这种话?” 少年极容易感染,医生说过他寿命不会有普通人那么长,当然,像个废人一样静静养着,活得久一点是没问题的。 但问题是,管家知道燕一谢无比痛恨这种日复一日坐在轮椅上的生活。 燕一谢回头看了管家一眼,忽然意识到管家是真心在为自己担心。顿了顿,他说了声“抱歉。” 管家愣了一下。 燕一谢又将头扭了回去,又翻了一页:“以后我不再说那种话了。” 老管家有点受宠若惊,他意识到少爷好像的确有什么方面发生了一些改变,似乎是由那个少女所带来的改变。 想到姜宁,管家忍不住走到天台玻璃窗边缘朝院外看了眼。 今天怎么根本没看见姜宁的踪影? 管家忽然想起来,犹豫了下,对燕一谢道:“昨晚我送完医生回来,看见姜宁背着书出去,好像在擦眼泪,少爷,你把她欺负哭了?” 其实管家也没看清,毕竟他是开车回来的,一晃姜宁就跑过去了。 不过出于他的人生阅历,他决定按照严重的情况说。 在这种事情上夸张一点没什么关系的吧。 “对了,她还摔了一跤。” 燕一谢攥住书页一角的指骨瞬间白了白。 他没回头,但是心中有些心烦意乱,片刻后他沉沉地问:“我是不是很惹人厌?” 一定是了,不用别人回答,他就知道他恶劣得令人生厌。 老管家对他周到是真的。 但没有巨额雇佣费的话,他不敢确定老管家还会留在这栋阴森森、死气沉沉的别墅,面对他这样一个脾气古怪、不好伺候的人。 而姜宁,现在肯定也这么认为了。 管家连忙道:“没有。” 燕一谢并不信。 管家一心惦记着姜宁,忍不住道:“唉,少爷,哪有你这样对人家小女孩的,我让厨师准备几道她最爱吃的菜,你等她来了,赶紧给她道个歉。” 燕一谢心中一刺,沉默了下,淡淡地道:“她不会再来了。” 管家顿时急了,上前一步:“怎么就不来了?” 少年道:“我把她赶走了。” 老管家一怔:“为什么?” 燕一谢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很吵,也很烦。” “少爷真是……”老管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以为燕一谢是因为姜宁跳进河里而生气,其实这么大点儿事有什么好赶人走的,也就是个十四来岁的小姑娘,难免抽风了一些嘛。管家又问:“那风筝呢?” 前两天燕一谢让管家买的风筝,管家买回来了。 很大一只嫩黄色的兔子,风筝骨架轻薄,用的是上等的木质材料,在旷野的地方能很轻易就飞起来。 燕一谢冷漠地说:“扔掉吧。” 管家还想说什么,少年却懒得多说,径直推着轮椅回了房间。 管家在原地手足无措,片刻后叹了口气,下了楼,拿起客厅的风筝卷起来,去别墅外面扔在了垃圾桶里。 燕一谢坐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继续看书,可视线落到那些字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像是失去了阅读的能力一般,无法看懂任何一个文字。 足足半小时过去,他还停留在第三百八十八那一页。 燕一谢拧起眉梢,眉心一股驱散不开的燥意。 其实故事在这里结束是最好的。 姜宁即便不是有所图谋,他们也永远没法成为真正的朋友。 因为没人能受得了他,也没人能在看到他的废腿后不露出惊惧的表情。 与其等姜宁主动再而衰三而竭,不如在此时划上句号。这样的话他还能留下一片芦苇和一只萤火虫。 而且,她果真没再来。 …… 可是,尽管如此想着,少年仍是忍不住抬起头。 他视线远眺,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院外一角,露出来的那一小片黄色。 片刻后,他终是忍不住,忽然推着轮椅,去将风筝捡了回来。 老管家听见轮椅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少爷,您要出去?” 燕一谢迅速闪进了电梯里,冷冷道:“没有,你听错了,那是外面树枝的声音。” 他将风筝裹在毛毯里,像做贼一样抱着风筝回了房间。 …… 管家整理完厨房的东西后,准备开车去购物,然而经过院外时,却发现外面垃圾桶上的风筝不见了。 他吓了一跳,迅速洗干净手上楼。 燕一谢仍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他的第三百八十八页。 听见管家慌张地说风筝不见了。 燕一谢漫不经心地道:“不一定是来贼了,哪有人来这里专门偷一只风筝?” “可能只是被风吹走了。”他翻了一页。 17、第 17 章 作者有话说含重写公告, 请打开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太抱歉了太抱歉了,八百米冲刺来给各位跪下! 事情是这样的…… 呜哇哇呜, 我思考了下,打算全文重写。 开这篇文的时候, 根据文案脑洞,一共有三个写法。 一个就是文案上的时间节点, 姜宁穿到十六岁, 燕燕已经暗搓搓地暗恋她了。然后就会发生文案上的故事。 写法是她接近燕燕,燕燕受宠若惊,表面哼哼唧唧实际内心暗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是现在这个版本,姜宁穿到十四岁,燕燕还不认识她。发生了现在这六万字的故事。写法是她接近燕燕,燕燕表面冷酷实际上口嫌体正直,逐渐被治愈。 三就是双重生。燕燕主动接近姜宁的成分会比姜宁接近他的成分更大。 大家可以看出来,三种的感情推拉是完全不同的。 我前年放预收的时候想写的是1,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开文的时候脑子一抽,写了2(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预收放久了忘记了一开始让我心血来潮的点在哪里。 总之这样一来,就导致文案和正文十分不符合。 有读者也问了这个情况,说文案的场景哪去了? 但是直到开文后我才发现这个情况。 反正就纠结了好几天。 一方面感觉按照现在这样继续写下去,也不是不能写下去,而且目前为止还挺顺手的。 但另一方面,好像和我非常想写的那个点渐行渐远了。然后我不想重复写相同的梗,这个梗这一本写过,之后就不会再写。那么想写的那个点以后就没机会再写了。 所以我纠结了一晚上,打算全文重写。 接下来三个版本我都会写。 主要以1版本和2版本为主,双重生当做简单番外。 从明天开始我不再申请榜单,先大修。大家也别慌,按照我的速度很快的,给我三天时间吧,5号6号7号,8号我会将修好的一次性更改。然后接着继续把目前的版本(2)写完。 由于打算写两个版本,所以我整篇文会删掉极品家人的戏份,直奔文案感情戏,加快节奏,让文章精悍起来。 然后写完(2)版本,我会接着写(1)版本,最后番外写双重生。 …… 非常抱歉,能体会大家看文看到一半,作者决定大修的心情,但我现在就像在做蛋糕,第一层地基打偏了,眼睁睁看着后面的奶油越来越奇怪,我强迫症实在是受不了了(抱头痛哭)。 趁着现在还只v了两章,我想推倒重来。 ps:这段公告放在作者有话说里的,没有占用大家新的收费章。但正文不能少于167个字,于是我放了170个字在正文里。 请见谅。 18、第 18 章 因为是周末, 胡同那一片很多小孩都没去学校,在外面玩,管家怕给姜宁带来困扰, 没直接去姜家, 而是找了个恒初三班的学生打听了下。 回来管家就对燕一谢道:“我今早去了城区,姜宁那丫头好像感冒了。” 燕一谢在房间里,没有开门, 管家是隔着一块门板说的。 然而说完后, 里边一片寂静, 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翻书的声音都没有,像是没听到一样。 管家忍不住扬高声音,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少爷, 姜宁感冒了!” 片刻, 房间里这才传来燕一谢不耐烦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多管闲事?” “虽说她没轻没重地开玩笑导致您受伤感染,但是这孩子也感冒发烧了, 小女孩发烧起来多难受,前天晚上还被您赶走。” 管家叹了口气,劝道:“您就别为这件事和她吵架了,送点果篮过去, 让她尽快恢复健康好不好?” 燕一谢烦躁道:“你敢, 不要擅作主张。” 他没有生姜宁的气。他知道她都是无心之举。但是他也确实不会容忍管家去替他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姜宁昨天没有来,姜宁今天没有来, 姜宁以后也不会再来。 就这样吧。 她的感冒过几天就会好,然后会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开始忘记性格古怪又讨人厌的他,时间再久一点, 她说不定还会忘记那天晚上掀开他裤腿时,看到的可怕狰狞的双腿。 他反而希望她忘记,而不是记得、受到惊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 即使燕一谢不赶她走,她对于出现在这里、靠近他的兴趣,也只会在前天晚上被吓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再出现反而更好。”燕一谢平静地说道:“终于消停了,我有时间干自己的事情。” 管家心说,你自己的事情就是盯着同一本书的第三百八十八页看两天一夜? “她每次来的时候都很聒噪,而且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管家心说,现在安静了,可也没见你有多开心。 “那以后早餐和晚饭,还是按照以前的口味准备吗?还有沙发上的靠垫,前段时间小姑娘带来的,是否需要我一起扔掉?” “你看着办。”燕一谢顿了顿,又说:“扔掉。” 管家有点失望,看来少爷这是铁了心要和小姑娘划清界限了。他只好道:“那我现在就去收拾。” 燕一谢不知道为什么更加烦躁了,他摘下耳机线,将手中的书一摔,道:“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现在急匆匆地扔掉那些垃圾是要赶着投胎?”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砰”地清脆的一声,有什么从敞开的窗户处,抛进了燕一谢的房间。 管家一头雾水:“什么声音?” 燕一谢扭头看去,只见,一颗菠萝味黄色包装纸的糖落在房间的地板上,蹦了两下,滚落到了自己脚边。 他皱起眉,正要推着轮椅去窗边看怎么回事。 忽然又一颗,这次是草莓味的,红色包装纸,又准确无误地被从窗口处抛了进来。 这颗比方才那颗大一点,好像是软糖。 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落在飘动的窗帘旁边。 空气静了半晌。 燕一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他猛然攥紧了扶手,指尖泛白。 紧接着第三颗,蓝莓味,蓝色包装纸,硬糖。 第四颗,水蜜桃味,粉色包装纸,硬糖。 第五颗,巧克力味,浅金色包装纸,硬糖。 …… 砰砰砰砰。 数不清的糖。 如漫天散花,地板上糖果跳跃个不停。 各种颜色的糖果从窗户那边被抛进来。 还有的失了准头,砸在了院子里的树上,被反弹了回去,过了会儿,院子外的人秉持着不能浪费的态度,捡了起来,又一颗糖一颗糖地丢了进来。 管家已经跑出院子外去看了,见到砸少爷窗户的果然是姜宁,他顿时心中一喜,笑逐颜开:“你来啦?” 姜宁一边捡起糖,瞄准准头继续丢,一边笑眯眯地看了管家一眼:“昨天有点低烧,就没来,今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这话是解释给二楼房间里的燕一谢听的,说得格外大声。 管家笑道:“要不进来坐?砸什么窗户,少爷就在二楼,我带你上楼。” 燕一谢从窗户处探出头,恼怒地瞪了管家一眼。 管家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让姜宁进去的话。但他赶紧跑进去,拿了张椅子出来,让姜宁坐着扔糖。 “哗——”地一下,燕一谢冷着脸将窗子关上了。 然而没过几秒,“砰砰砰”用糖砸窗户的声音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了。糖抛不进来,全都砸在了窗户上,将玻璃窗砸得“梆梆梆”的响。 楼底下的姜宁也不说话,就只是执拗地一颗糖一颗糖地砸。 一声又一声。 像是夏日独特的乐章。 燕一谢索性戴上防噪耳机,继续看书,不去管那毫无章法扰人的噪音。 然而外面的声音还没停下来。 甚至聒噪的蝉都停歇了,少女还没放弃聒噪。 燕一谢扫了一眼地面,光是抛进房间里的糖,都快铺满了小半个地板,少说也有几百颗。更别说大多数都砸在窗户上。 不知道她到底是带了多少糖来。少年终于忍不住,拉开窗户一看。 树荫底下的姜宁仰着头,抓着一把糖,笑盈盈地看着他。 而她旁边带来的糖,有半人高。 整整一麻布袋子。 她从山下拖了一麻袋子糖上来。 燕一谢:“……” “你发哪门子的神经?”少年恶狠狠道。正中午,他往下看,姜宁仰着头往上看,阳光落不到他眼底,让他漆黑的眸子看起来比第一次海边见面时还要冷冽。 “你不见我,我就只能砸到你窗子破了为止,到你不得不出来为止。”姜宁耍流氓,作势又要丢。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建设,丢人就丢人一点吧,即便是死缠烂打,也要让燕一谢收回“不再见面”的话。 “砰”地一声,窗户又被少年狠狠关上了。 燕一谢紧紧攥着轮椅扶手,背靠着窗户底下的墙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呼吸却愈发粗重。 他漆黑的眸子里几乎满是茫然…… 他狠狠闭了闭眼,仍然无法解,他都已经用那样恶劣的话赶她走了,她为什么还来? 在掀起他的裤腿,见过他的腿,知道他不是暂时骨折,而是永远是个残废,见过他身体上最狰狞丑陋的一部分后,为什么她还是来了? 这一切都超出了燕一谢的预料,或者说认知。 他以前从没想象过,会有人不惧怕他双腿上可怖的伤口。 就连医生每次给他换药时,都要皱起眉头。 那么,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总不至于是天真地以为他是个残疾人,需要救助和治愈。 燕一谢心中一刺,脸上再次划过些许烦躁的情绪,他深吸了口气,冷漠又复杂的视线扫向窗口。 他开始思考是否要让管家将她强行赶走。 可就在这时,楼底下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喊话声:“不就是腿上几条疤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虽然没法打断自己的腿也坐轮椅,那样我妈会打死我,但我可以在小腿上划几条疤,以后夏天一起穿长裤。” 然后她就开始到处找尖锐的能划出血的石头。 真是疯了。 燕一谢脸色冷得可怕。 窗户在姜宁身后的上空被猛然推开。 姜宁微微一笑,手里已经拿了一块石头,她弯下腰捋起裤腿,尖锐的那一段朝着白皙的小腿。 燕一谢瞳孔猛缩,怒道:“你是不是有病?!” 姜宁抬起头,厚脸皮地说:“让我上去,我就不划。” 燕一谢不敢置信地怒目盯着她。 姜宁也回以老僧入定的表情。 僵持。 这个夏日最后一天,蝉鸣聒噪,少年气急败坏,眼圈隐隐发红。 片刻后,姜宁如愿以偿地第一次上了这栋古堡的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刺猬的刺又少了一点。 ps:昨天尝试改成另一个版本,但是改的过程中发现男主性格必须也跟着改,然后就有种现在的燕燕逐渐消失的感觉……难受香菇,所以决定目前这个不改了。 番外再简要地写一下另一个版本。 休息一下,明天晚上继续更新。日6日9还作数。 19、第 19 章 上了二楼姜宁就惊了一下。 左手边有一整面墙的书架, 堆满了各种书籍和CD碟,沙发前是一整面墙的投影,此时什么也没放, 只有下雪和烧柴火的轻微背景音, 不知道少年什么毛病, 外面分明是夏日,别墅二楼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寒冷冬天, 阴郁而低沉。 除了几间锁起来的房间,其他的墙壁全被打通,整个二楼全是燕一谢的房间。 沙发左边的书桌格外的长, 有两三米, 堆满了杂物。 其实稍显杂乱,但姜宁一上来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巨大的檀木桌,简直羡慕极了,她小时候做梦都想要这么大一张桌子。 因为家里人口多, 姜柔柔和姜帆都需要房间, 虽然姜家在胡同里占地面积并不算小,但是分摊到她每个孩子的房间便都不大了,是根本放不下这么大一张桌子的。 少年坐在轮椅中,在窗户边上面无表情, 冷冷瞧着她。 窗户打开着, 外面夏日的风不停吹进来,洁白的窗帘在他身后拂动。 他身前一地散乱的糖。 这样的氛围, 他又背着光,显得英俊逼人的眉眼格外深邃冰冷,苍白的肤色格外的没有血色。 假如他头上再安两个龙角,嘴角长两颗尖齿, 就完全可以去s冷漠的吸血鬼。 姜宁脑子一抽,说:“怪不得认识这么久不让我上来,原来二楼这么多好东西。” 燕一谢:“……” 燕一谢噎了一下,吸血鬼变成暴躁小龙人,怒道:“这些全是我的,我没有义务要分享给你!麻烦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像我是什么小气鬼一样。” “啊,是吗?” 姜宁站在书架前,一排一排扫过那些书目,她眼尖地看到了不少影视戏曲歌舞剧相关的书籍,心中一喜,要不是记得自己还在和少年吵架中,几乎恨不得现在就抽出来看。 她道:“难道你不是吗?刚认识的时候我给你送早餐,你却连一点剩下的吃的都不给我吃,宇宙无敌小气鬼。” 燕一谢冷笑着开始翻旧账:“送早餐?你指的是那份馊了的白米饭?” 姜宁:“……” 姜宁讪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尖。 燕一谢猛然才记起来两人还在冷战当中,脸色倏然一变。 到底为什么每次姜宁开始抽风的时候,自己都不知不觉被她带着走? 他攥着轮椅扶手,冷冷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当然是来看你好点没有,高烧退了没的。”姜宁理直气壮地说。 燕一谢攥了攥手指,拧着眉看着姜宁,在他说出那些赶走她的话之后,她还来看他发烧退了没有?她是听不懂人话吗?她不应该讨厌自己吗?她还背一大袋子糖上山——那么重,她到底图什么? 燕一谢浅浅地吸了口气,烦躁地问:“你是没听清楚我那天晚上说的话吗?” “听清了。” “那你还——” 姜宁打断他:“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听清了,但那是你的意愿。” “你的意愿是不想见到我,而我的意愿是和你做朋友,天天见到你……” 燕一谢漆黑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我们各自都有意愿。你的意愿不应该凌驾于我的意愿之前,所以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事,应该也没什么错吧?你可以拒绝我,那我也可以拒绝你的拒绝,各凭本事。” “我凭本事上的二楼,你凭什么赶我走?” 燕一谢出生到现在简直是头一次见到姜宁这么会歪理邪说的。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姜宁朝他走过去,边走边绕开地上的糖,但是被她丢进来的糖实在是太多了,不止地上全都是,还有几颗卡进了少年的轮椅里。姜宁不想踩到糖,迫不得已用脚将地上的糖果踹开,这一扫就是好半天,她心虚又尴尬地看了燕一谢一眼:“我刚才是不是砸到你了……” “……”燕一谢冷着脸从脖颈后面拿出一颗掉进去的糖,丢在地上。 姜宁:“……” 姜宁尴尬地转移话题,道:“我现在要过来摸一下你的额头,看你还发烫没有,可以吗?” 燕一谢冷冷道:“不可以。” 话音刚落姜宁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撩起右腿的裤腿,露出白皙的脚踝,举起方才在院子下面捡到的那块尖锐的石头,用树懒一样的语气缓缓地道:“那……我……就……” 燕一谢:“……” 姜宁竟然还没将这块该死的石头丢掉,燕一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怒道:“你只有这一招?” “招不在老,好用就行。”姜宁见他妥协,笑眯眯地将石块重新放进自己口袋里。 她走过去,伸出手,俯下身。 她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又碰了碰少年的脸。 少年浑身僵硬。 那一刻,夏日的轻风从他身后的窗户吹进来,拂动了窗帘,也拂动了近在咫尺的姜宁的发丝。 他掀起眼帘看她,僵得像雕塑,动也不敢动。 姜宁还没撒手,燕一谢脸色一黑,掀起漆黑眼睫看她:“你摸够了没有?” “不烫了,应该是彻底退烧了。”姜宁有点儿高兴,她还想问问这几天他挂了几瓶水,今天挂过没有,明天还需不需要挂,但想来燕一谢也不会告诉她,不如待会儿下去找管家打听。 燕一谢的眼里倒映着她的笑脸,他心中莫名淌出一些奇异且无法命名的感觉,他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去。 “你也摸摸我的,看看我还烧不烧。”姜宁又说:“可不止你一个人生病了,我喝的感冒药也苦死了。” 燕一谢露出不情不愿的神情,漠然道:“这叫做自作自受,谁让你想也不想往河水里跳。” “好吧。”姜宁露出失望的表情:“你不摸算了。” 可当她直起身体,欲要离开时,衣领却又猛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少年的手抓住。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她往他的方向一拉。 姜宁身子猝不及防地被拉得一低,少年抬起额头,用额头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两人的额头轻轻相抵,一触就分,都是冰凉。 “不烧了,白痴。”燕一谢放开姜宁,别开头道。 姜宁见他耳根也不知道是坐在窗户边上被风吹的,还是为什么,总之微微的泛着粉红色,她忍不住抿起嘴唇偷偷笑了一下。 “笑什么?”燕一谢敏锐地盯过来。 姜宁赶紧用手压平嘴角:“谁笑了?你看错了。” 燕一谢说:“你最好没有。” 姜宁笑着从地上捡起一颗糖,塞在燕一谢手心,说:“给你,菠萝味的,看在我今天花光了零花钱,请你吃这么多糖的份上,也看在我们都不发烧了的份上,让我们重归于好,好不好?” 燕一谢理也不理她,冷着脸推着轮椅绕开她。 姜宁转过身,跟上去,说:“对了,今天我没来之前,你本来在干什么?” 燕一谢还是不理她。 “看书吗?” 燕一谢仿佛聋了。 姜宁继续跟上去,她看了眼那面巨大的投影,心血来潮道:“今天周末,我可以在这里玩一整天,要不我们看电影吧?” 这一年拥有液晶电视屏的家庭都很少,姜宁家里虽然拥有电视机,但是她敢保证,姜帆见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整面白墙的投影仪。 燕一谢看都不看她一眼。 姜宁心里还惦记着那张桌子,又说:“我觉得以后我能来这里写作业,说不定还能把姜帆带来,你可以帮忙给他补补课吗?” 当然她没说出口的话是,她觉得姜帆这臭小子话比自己还多,比自己还脱线,应该能给死气沉沉的别墅带来更多热闹。 燕一谢终于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太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一点?” 姜宁捂住心口,故意露出受伤的语气:“我们不是朋友吗?” 燕一谢漠然道:“不是。” 姜宁拉住他的轮椅,道:“那你收下了我的萤火虫你还给我。” “还你就还你。”少年也怒道。 萤火虫的生命很短暂,早已在那个夏日的夜晚逝去,玻璃瓶却被燕一谢留了下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玻璃瓶洗净,装进了海边白色的细沙,放在书架上。 像是留住了那个夏日。 姜宁将玻璃瓶拿起来。 燕一谢浑不在意。 姜宁作势要装进自己书包,带走扔进垃圾桶。 燕一谢余光扫也不扫一下。 姜宁举起瓶子,打算掷在地上。 燕一谢这才终于忍不住了,忽然伸出手,死死扣住玻璃瓶。 姜宁瞅着他,说:“说好的不做朋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呢?” 少年并不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唇,手指用着力,不松手。 姜宁将玻璃瓶还给他,他立刻放回了书架原来的位置。 姜宁笑了笑,又蹲下来,摇晃着他的胳膊:“一起看电影吧,求求你了,我还没看过电影。” 这话是真的,此时十四岁的自己的确还没见过这些新鲜事物。 燕一谢张了张嘴巴,还没说要不要答应,姜宁就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石头,撅着屁股开始卷裤腿。 燕一谢:“……………………” 片刻后,两人坐在了沙发上,灯光全暗,投影仪开始播放一部恐怖片,管家喜气洋洋地积极地送来了毛毯和水果。 姜宁睁大眼睛看着还在放字幕的恐怖片,还没开始,她已经感觉到恐惧了,她情不自禁将毛毯抖开,盖在了自己身上。 燕一谢看了她一眼。 她以为少年是在谴责她将毛毯全都抢走了,于是赶紧讨好地挨着少年挤了挤,将毛毯盖上燕一谢的膝盖,还用胳膊碰上了燕一谢的胳膊。 燕一谢:“……” 黑暗中,投影的光华缓缓滑动,少女像只小动物一样慢慢靠近,两人之间只剩下最后一点距离。 燕一谢绷着脸,绷着身体,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僵硬的。 他开始反思为什么事情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是已经赶走了她吗?她不是再也不会出现的吗? 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她仿佛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那天晚上的恶劣言语,也不顾会再次被他扎伤,又不管不顾朝他靠过来。 那么,他可不可以以为,她是例外的,她再也不会走。 正当少年面无表情地冷静地看着屏幕上几乎快跳出来的鬼的时候,姜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 燕一谢:“……” 第二声尖叫。 燕一谢:“……” 紧接着尖叫连连。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栋古堡里发生了碎尸案。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终于结束,姜宁意犹未尽,而燕一谢冷着脸摸了摸耳朵,确认自己耳膜还没被震碎。 电影正在放片尾曲,作为一部恐怖片的片尾曲,划过的字幕称得上还算温馨。姜宁忽然道:“燕一谢。” 燕一谢以为她又要死缠烂打地要再看一部。 谁知她却道:“一起去上学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燕一谢一怔,他下意识侧头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却并未看他。 黑暗中,投影浅淡的光华照亮了她的脸。 她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说出这一番话,用轻、缓慢、却坚定的语气:“和我一起去上学。如果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你的腿,我就帮你打他。如果有人避开你、害怕你,不想和你成为朋友,那只是他们和你没有缘分。如果有人因为你的腿而从你身边离开,那一定是他们的损失。” 姜宁这时转过头来,看着燕一谢。 燕一谢喉咙发紧,一声不吭。 电影的暗淡光晕落在两人脸上。 少女注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玩的、好看的、有趣的东西,路上有人走着走着忽然就掉进水盖里,有个小孩因为西瓜最甜的一口掉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还有人翘课,刚从院墙外跳下来,就刚好跳进了教导主任的怀里……让我陪你去看看,可不可以?” “姜宁。”少年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啊?”姜宁下意识应了一声,看着他。 “你是在,同情我吗?” 20、第 20 章 “当然不是了!”姜宁赶紧否认:“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多了, 国内多少人还在饿肚子、没衣服穿、没房子住,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同情你这样一个,有这么大别墅、每天可以吃这么多好吃的、这么有钱的家伙?!” 燕一谢安静地看着姜宁, 脸上没什么表情, 倒是并看不出来生气。 “我只是——”姜宁又道:“图你打架厉害, 能罩着我。” 燕一谢“哦?”了一声:“你惹上什么人了吗?” 姜宁道:“那群混混也经常来我家那片胡同收取保护费,但我想被他们看见我和你还有管家认识, 他们应该不敢再来收我和我弟弟的了。” 燕一谢看着她,没吭声,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姜宁继续胡诌:“还有, 你成绩好, 我想等我们成为朋友了以后,让你给我弟弟补补课。” 这句话燕一谢则完全不信了,他嗤笑了一声,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的解题速度一样的快, 用不上我。” 姜宁怨念道:“我就不能是单纯想和你做朋友吗?” 燕一谢没有回答这句话,但他注视着姜宁,方才眼里的尖锐和黯然似乎少了一些。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如果我发现你在同情我, 我们就无法成为朋友。” 如果同情,就无法……姜宁的小脑瓜转得够快, 她用肩膀推了推燕一谢的肩膀,快活地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朋友啦?” 萤火虫的瓶子在书架上。 蒙过眼的衬衣轻轻起舞。 黑暗中,电影字幕还在继续。 燕一谢有些别扭地扭过头去,看着被夏日的风吹得不断拂动的窗帘和宛如满天星的糖果, 一颗一颗散落在地上,带来缤纷的色彩。 顿了顿,他脸色冷硬,小声道:“算是吧。” 姜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燕一谢承认他们是朋友。 她激动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跳过去,搂住少年的脖子,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燕一谢浑身一僵。 樱桃味的洗衣粉钻入鼻尖。 仿佛有什么随之让少年的心跳重重失跳一秒。 血液一下子窜到头顶。 “喂。”少年登时一把将她拽开,推着轮椅离开她至少一丈远,像是她身上有什么瘟疫疾病一样,又惊又怒:“你随便对哪个男的都这么没距离感吗?怎么能随随便便抱人?” “这不是过于激动了吗?”姜宁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她心情愉悦得像海边的风,少年苍白的脸色却涨得通红,她忍不住笑着去拉燕一谢的手,勾起他的手指,道:“那么说好了,好朋友一辈子。” “谁要和你做这种幼稚的约定。”虽然这么说着,但燕一谢还是冷着脸和她拉完了勾。 姜宁笑嘻嘻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燕一谢别开了头。 姜宁放下他的手,又高兴地问:“那现在你答应我和我一起去学校了吗?” “别——”燕一谢想说别得寸进尺,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望着姜宁那双期盼的眼,他又默默地改成了一个“嗯。” 姜宁快高兴疯了,说:“那么这几天你收拾收拾,做做准备经常去学校,等你去学校以后,我给你一个惊喜。” “幼稚不幼稚,还有惊喜。”少年露出无语的表情,可心里却多出了一张日历,悄悄地为一个日期划上了一个圈。 惊喜。多少年没听见过这个词了。 竟无端令人觉得那天天气一定很好,像是一个久违的纪念日。 就这样,海浪翻滚,又退潮。 夏日的最后一天,结束了。 夏日一旦结束,天气很快就开始变冷。 姜宁参加了学校里的月考。 上次她和班主任约定好,如果她考进全年纪前四十,老王就会去联系一班的班主任,为她转班。因此这场考试姜宁自然要好好考,每一场考试她作答之后还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试卷。 考数学的过程中兰珍珍见她距离收卷时间还剩下半小时,就放下笔开始检查了,简直诧异震惊到不行。 以前姜宁什么时候这么快写完过试卷? 本来以为只是数学一科,结果其他科目姜宁也是一样的速度,距离交卷时间还剩下一大截便慢悠悠地放松下来了。 月考结束之后兰珍珍甚至忍不住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事了,居然开始交白卷了?” 姜宁:“…………” 大家都不信浪子会回头吗? 而许鸣翊这边,自从上次与姜宁在奶茶店有那么一场谈话之后,他便开始有意无意疏远钟从霜,决定逐渐与钟从霜划清界限。 他觉得姜宁是在为钟从霜吃醋,权衡之下,当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姜宁更重要。 这几天下了两场雨,钟从霜有两次都没带伞。 她家住得远,即便有时候带了伞,也容易在暴雨倾盆的时候在公交车上被挤掉。 许鸣翊为人大方,有时在教学楼下,见到班上哪个穿短裙的女生没伞,便会无所谓地将伞扔给对方,然后和司向明他们挤一把伞冲向校门口,反正他家里经常有人开车来接。 再说他是男生,淋点雨没什么。 有两次他见钟从霜为难地踌躇在教学楼屋檐下,都将伞扔给钟从霜了。 可今天—— 钟从霜站在教学楼下,瓢泼的大雨将她的小白鞋已经湿透了,她远远地看见许鸣翊和几个班上的男生从三楼下来,正要打招呼。 许鸣翊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没看见她一样,扭开了头,和身边的司向明说话去了。 钟从霜一愣,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许鸣翊没看见自己? 可方才他视线分明扫到了自己的。 还是谭朋兴看见了她,走过来问:“学习委员,没带伞吗?” 钟从霜收回落在许鸣翊身上的视线,尴尬地笑笑:“带了,但放在教室外,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班上那群人真是,总是随便拿别人的伞。不过大家都是格子伞,拿错很正常。”说着,谭朋兴将自己手中的伞递给了钟从霜:“你拿着吧。” 钟从霜受宠若惊:“那你怎么办?” “我和许鸣翊他们都住在一片胡同,家很近,甚至不用车,跑几步就到了。”谭朋兴爽朗地笑笑:“你家比较远,还是你比较需要。” 钟从霜咬了咬唇,余光又看了远处的许鸣翊一眼,只有接过来:“谢谢你。” 许鸣翊仍是一眼都没朝这边看,即便他身边的谭朋兴忽然走开,过来和钟从霜说话。 很快,雨小了一点,几个少年在雨中奔向了校门口。 钟从霜在屋檐下,缓缓将谭朋兴的伞打开,视线却一直落在许鸣翊的背影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鸣翊忽然之间就对她冷淡了。 两人分别是一班的班长和学习委员,在学生会也有些交集,经常需要一起开会。 但最近几天以来,无论什么事需要告诉她,许鸣翊都是让别人转达,几乎话都没和她说一句。 钟从霜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她心头有些不安,也怕是自己想多了。 谭朋兴却也看出来这一点,他躲在许鸣翊的伞下,和许鸣翊一起朝校门口走去,忍不住问:“学习委员是做错什么了吗?你最近怎么不理她了?” 许鸣翊却反问了一个问题:“什么叫不理她了?我以前和她交集很多吗?” “多啊!当然多!”谭朋兴道:“你们全都是班委,学生会干部,一起开会,一起组织活动,而且围棋和竞赛你们也经常一起去参赛,还有去年夏令营……” 另一边单独举着一把伞的司向明也开始补充:“之前老师还叫我去办公室,问你们是不是早恋了。” “……” 许鸣翊无语道:“早恋个头啊。只是一起参加活动而已,事实上我和她坐同一辆班车去竞赛时,我们都不交流的。” “但你经常借伞给她,还送她回家过。” 许鸣翊怒道:“我是班长,班级聚会完后,我不送难道要班主任送?何况别的女生我也送过几次。” 这么一说,谭朋兴和司向明倒是想起来了,许鸣翊的确不止送过钟从霜。 他送过其他人,但可能其他女生稍微普通一点,所以班上不会有人开玩笑。 而钟从霜在优秀程度上和他差不多,班上这才比较多绯闻。 “所以你不喜欢她?”谭朋兴问。 “不喜欢。”许鸣翊道。 谭朋兴立刻道:“那我就去追了。” “随便你。”许鸣翊烦躁道。 司向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许鸣翊,却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姜宁呢?” “也不喜欢。”许鸣翊梗着脖子道:“她整个一抽风机,动不动就不知道脑子抽到哪里去了。” 所以——姜宁是不是也误会了。 许鸣翊心里却在想这个。 他有点焦灼,同时也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他和姜宁相识那么多年,没有什么吵架不能和好的,这一次也一定可以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只要解释清楚就好。 月考完后许鸣翊就打算去找姜宁,但是上次在她那里碰了壁,导致他有点没面子。 少年人的尊严无法容许他短时间内再去碰一鼻子灰。 这段时间他老妈又出差了,家里父子俩连饭都没得吃,更别说包饺子什么的可以找借口送到姜家去,因此他只能干等着。 他想,过段时间就是学校的中秋晚会,姜宁作为她们三班的文艺委员,肯定会来找他,打听他们班是什么节目—— 就像从小到大姜宁都会威逼利诱请他吃糖,逼他说出他们班的节目名那样。 姜宁不知道许鸣翊的想法,她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 郑若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因为检查的项目有点多,这一年医院的仪器又比较不够用,所以体检报告拖到现在才出来。 郑若楠的体检报告一出来,她自己都没功夫仔细看,倒是被姜宁一把抢过去。 姜宁喉咙发紧,手都有点抖,从上一行不漏地看到最后一行。 没有肿瘤。 谢天谢地。 这一年的郑若楠还没有早期。 看完之后,姜宁几乎双腿发软。 “怎么了,你这孩子。”郑若楠见姜宁为了一张体检报告,脸色都有些白,忍不住嘀咕道。 “等一下,我再看一眼。”姜宁又一把抢了过去,再度仔细看了下血糖心脏之类的,确定郑若楠也在正常范围内。 看来上辈子郑若楠的操劳果然和姜帆还有自己的叛逆有关,这阵子自己和姜帆都上进了很多,她的心情就好多了。 那么,是不是,是时候告诉她那件事情了。 姜宁心中很犹豫,一方面担心郑若楠扛不住,另一方面又觉得让姜柔柔一直在自己家待下去,到时候郑若楠终于得知真相,会更加膈应。 郑若楠见她一直蹙着眉,摸了摸她脑袋:“怎么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没考好?忧心忡忡的。” “妈,我和你说一件事。”姜宁下定了决心。 或许她应该相信她的妈妈。 郑若楠现在身体一切正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脆弱。 “什么事?这么认真?”郑若楠半开玩笑道:“可不要告诉我你早恋了。” “不是这个。”姜宁正要开口,外面门忽然被推开。 是姜柔柔和姜山的声音,两人大约并不知道姜宁和郑若楠在书房里,正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姜柔柔一边委屈地对姜山说:“叔叔,你上次答应的给我报外教班,姜宁已经报上了,为什么我要例外?” 姜山心中也有些心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姜柔柔:“你等等,我去书房找找卡,先预支一笔钱给你报上。” 姜柔柔有些担心:“不告诉阿姨吗?阿姨不会生气吗?” 姜山说:“先斩后奏嘛。” 姜宁看了一眼郑若楠,见郑若楠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 夫妻两个有一张共同的存款卡,郑若楠极少检查里面的余额,只是偶尔会发现有所减少。她只以为姜山拿去请客了。毕竟他最近跑项目也费尽心思。 可万万没想到他还会背着她干这个。 门正在此时被打开。 姜山刚要领着姜柔柔进来,就看见郑若楠不悦地看着他,他顿时愣了一下。 姜宁也在旁边,神情有些怪异,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冷。 姜山立刻意识到郑若楠听见了,他赶紧解释:“我也不是故意先斩后奏,我只是怕你不同意。” 郑若楠蹙眉道:“你哪次要在柔柔身上花钱,我没同意?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偷偷动共同的储蓄卡,你把我当什么了?” 姜山立刻抓住机会,说:“那柔柔的外教课——” 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不允许报。” “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姜山面色不虞地看了姜宁一眼,这丫头最近古古怪怪的,上次他给她签了字,也没见她把欧阳博的联系方式告诉他。 不知道是不是姜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姜宁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总之其中已经没了一个对父亲的尊重。 “你上次骗我签你成绩单的事情,我还没和你妈妈说,你这孩子,最近性格越来越怪了,你还尊不尊重我是你的父亲了?” “因为她是私生女。”姜宁冷笑道:“我一个小孩子,当然不能插嘴,不能说你背叛了我妈妈,带私生女进门,伪装成战友的女儿,还要拿着我妈妈的钱,去养你的私生女。你这样的父亲,我为什么要尊重?” 这话一说,宛如石破天惊,在场其余三个人都是脸色猛然一变。 21、第 21 章 姜山根本没想过姜宁会知道!他一直藏得很好, 姜柔柔这孩子也懂事,将她带进家门的那天,便在火车上和她说好了, 来到这个家之后, 只能叫他叔叔。 这么多年来, 柔柔这孩子从没叫错过哪怕一次。 姜山每次听见她叫自己叔叔,都心情复杂, 哪有自己这样当父亲的,窝囊到连“爸爸”都不能让孩子叫。因为这种歉疚心理,便越是想要补偿她。 “你在说什么鬼话?!”姜山又惊又怒, 看起来像是想要冲上来管教姜宁:“你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种事情都能开玩笑!” 姜柔柔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眼:“叔叔。” 郑若楠则立即将姜宁护到身后, 一把将姜山推开:“你给我离宁宁远点!” 她蹲下来,握住姜宁肩膀的双手有点不易察觉地发抖:“宁宁,你刚才说什么?” 姜宁踌躇了下,打开书包, 取出了那份亲子鉴定书。她重生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做这个, 鉴定早就出来了,她一直随身带在书包里。 她将鉴定纸递给郑若楠,看向郑若楠的表情有些沉重,像是缀着铅块:“妈, 您看这个。” 郑若楠视线缓缓落到亲子鉴定书上, 接过去的时候手指还有些颤抖。 当看清楚了每一行后,她瞳孔猛缩, 显得摇摇欲坠。 脸色比她更苍白的是姜山。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揭穿这些的竟然会是姜宁,甚至毫无征兆地,她便拿出了证据—— 不对,不是毫无征兆, 这段时间以来他这个女儿看他的眼神一直都有点奇怪,态度也很冷漠,但是他哪能想到这一层? 哪能想到才十四岁的姜宁把他和姜柔柔的亲子鉴定都已经偷偷做了! 这么多年来他在郑若楠面前小心翼翼,梦话都不敢说,至少在掌握财政大权之前,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结婚还没一个月,就干出了荒唐事。 可万万没想到,真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揭开了。 一时之间,空气一片死寂,只有郑若楠倒吸冷气的声音。 姜宁看着郑若楠骤然失去血色的脸,担忧地扶住她:“妈妈……”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莽撞是好是坏。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天迟早要到来。 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告诉郑若楠,郑若楠和姜帆都要经历最痛苦的那一个瞬间——得知多年以来一直被枕边人、父亲背叛着。 “姜宁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恶作剧了。”姜父还在试图狡辩,对姜宁怒道:“姜宁,你是不是非得害得家里鸡犬不宁你才甘心?!” 郑若楠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她脸色仍然苍白,但是看起来镇定了一些,她将姜宁往外推了推,说:“宁宁,你先去许鸣翊家,晚饭也在他家吃,手机拿好,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 说完,她看了姜柔柔一眼,头一次无视姜柔柔发红的眼圈:“你也去外面。” 姜宁和姜柔柔被郑若楠送出院门外。 接着,院门锁上了。 两人同时听到了里面传来茶几翻地、玻璃杯四分五裂的吵架声。 姜宁倒是不担心郑若楠吵架会输,她这父亲一向软弱,就只会对着儿女干吼,但是在郑若楠面前,永远像只小鸡仔。她想,或许是应该给郑若楠一些时间,让她发泄这么多年来的怨恨。 姜柔柔双腿都有点软,她差点一屁股坐在院子外面。 她慌神许久,才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姜宁,眼里的恨意再也难掩:“姜宁,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欺负人?一定要将我赶出去才罢休吗?我碍着你了吗?我马上就要没有家了。” 姜宁不知道这丫头哪来的脸说这话,要是她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也就罢了,然而听她这语气,她分明早就知道。 姜宁将书包拉链拉上,居高临下地看了姜柔柔一眼,讥嘲地说:“我欺负你了吗?我这可是在帮你。你怎么会没有家?我这不正是送你一个家吗?等我爸被赶出去,他就能彻底属于你一个人了,以后你想叫爸爸就能叫爸爸,多好。” “哦,还有老太太,你还多了一个奶奶。” 姜柔柔却惊恐地开始哭。 姜宁戏谑地想,因为姜柔柔很清楚,这个家的钱都是谁赚的。 姜父当初的工作就是姜宁的外公给安排的,外公去世后,他这个项目主管早就有名无实,每个月拿到的工资都不够他养车。 ——更别说以后为姜柔柔提供学费、生活费和各种补习班高昂的费用了。 姜柔柔在姜家这些年,郑若楠心底是怎么想的暂且不论,至少表面上她是完全做到了一视同仁的。 姜宁和姜帆有多少生活费,她就同样地给姜柔柔,甚至有时候,因为姜宁和姜帆有外公那边的亲戚给零用钱,她还会多给一些姜柔柔。 每次逢年过节,三个小孩收到的压岁钱也是一样的。 正因为这样,姜柔柔才能穿得起漂亮的衣服,和名牌帆布鞋,从小到大练习钢琴,学习芭蕾和现代舞。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虽然是胡同里大家都同情的“孤女”,但她的日子可比钟从霜过得舒服多了。 而一旦姜父净身出户后,她的优渥条件都将荡然无存。 听见姜家的争吵,这一条胡同的邻居全都出来了,有人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过来一把将坐在地上的姜柔柔拉起来:“这孩子,怎么坐在地上?爸妈吵架了,你们奶奶呢?” 老太太此时应该是在街口打牌。 姜宁估计老太太应该马上就快来了,到时候没有郑若楠拦着,她指不定要剽悍泼辣地扇自己一个巴掌。于是姜宁拎着书包打算先撤。 撤之前给郭律师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带着文件来自己家一趟。 姜帆还在学校和小伙伴打篮球,姜宁打算先去学校将他接回来。姜帆现在正是叛逆的年龄,最好是由自己和他解释清楚,而不是让他一来,惊慌失措地面对邻居的流言蜚语。 至于姜柔柔,姜宁看了眼还在哭的姜柔柔,她可就不打算管了。 邻居们一脸懵逼地看着姜家两个小女孩截然不同的反应,姜宁是快步离去,而姜柔柔是无助地抹眼泪,顿时都一头雾水。 姜帆抱着篮球,被姜宁叫过去的时候,还以为姜宁在开玩笑。 他用手指将篮球转来转去,拽着自己的短袖,没个正形:“姐,你开什么玩笑呢,姜柔柔是我爸的私生女,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忽然卡了一下壳。 他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想起来,从小到大,姜父和奶奶的确是无比宠爱姜柔柔,他还数次怀疑过姜父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哪有把一个外人看得比自己亲生儿女还重要的? 自己倒是还好,可能是因为重男轻女的陈旧思想,奶奶对自己还算嘘寒问暖,但姜宁可就惨了,老太太一直都看她不顺眼。 毕竟还是个小男孩。虽然平时号称南孟一霸,没个正经,但是家中陡然发生变故,姜帆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今天可能是他人生中转折性的一天。 他一开始还强忍着,一直沉默不语,但在随姜宁去的路上,经过姜父带他俩去过的海族馆时,眼圈忽然就红了。 姜帆抽噎起来,怒道:“怪不得老爸每年都要私下多给姜柔柔一份压岁钱,妈的。” “不要说脏话。”姜宁有些哭笑不得,姜帆最在意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她扭头看了看附近,决定做点什么,来取代姜帆心中关于海族馆的记忆,不然以后每一年经过这里,姜帆都会想起来父亲的背叛。 但南孟中学附近是林荫道,除了一片姜帆经常过来打篮球的篮球场,就是几家小店铺。 她忽然问姜帆:“你想不想吃橘子?” 姜帆从小到大最爱的水果就是橘子,只是家里三个小孩一个老人,每次郑若楠买几斤回来,他一伸手就没了。 姜帆抹着眼泪说:“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橘子?” “你等我一下。”姜宁说完,立刻转身飞奔去了那家水果店。 姜帆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看着姜宁。 没过一会儿,姜宁就拎着一大袋子橘子从水果店出来了,那么一大袋,有五个篮球大,吃一个月也吃不完。 秋日的阳光下,姜宁费力地朝这边走过来,对姜帆说:“我们现在走家,家之前,把这些橘子全都吃完,一次性吃个够。” 说着,姜宁把一个橘子塞进姜帆手里:“快,我们比赛谁吃得多吃得快,输了的人背对方回家。” “你有病啊。”姜帆“哇”地一声就哭了。不是十年精神病人做不出这种事。 这一天,在长大后的姜帆的记忆里一片狼藉,他记得他和姜宁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鼻青脸肿又狼狈、形象荡然无存的姜父,也看到歇斯底里的郑若楠。他的家庭从这一天开始只剩下三个人。 但同时,他也记得这一天的打赌,最后是姜宁输了——姜宁怕酸,当然比不过他。 最后姜宁在夕阳中背他家。 他鼻涕眼泪抹了姜宁一脖子,姜宁头一没揍他。 海族馆是消失了,但姜帆还有橘子。 22、第 22 章 姜宁和姜帆回到家的时候家, 家里一片狼藉。姜父脸上带伤,形象荡然无存,扭头就离开了家。 郑若楠已经打起了精神, 开始冷着脸一间房一间房地丢东西, 把三个寄生虫的全部东西, 被褥、洗漱用品、姜父的钱包、老太太的蒲扇、姜柔柔的课本,全都砸在地上, 并打了电话给收废品的,让对方待会儿过来一下。 郑若楠就是这个性格,做起事情无比雷厉风行。 尽管她此时心中受到了莫大的创伤, 恍惚到站不稳, 但她是不会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的。 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老太太带着姜柔柔在旁边闹。 郑若楠每扔一件东西,老太太便撒泼地哭着骂一句:“大家看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把我儿子赶出去不说, 还要把我这个老人的东西也扔出去, 一晚上时间都不给我们留,难道要我们大晚上的露宿街头吗?” 姜柔柔看起来哭得无助极了。 郑若楠理都不理她,铁青着脸将一切东西都砸了。 姜帆迅速挤过去,将老太太一推:“滚啊!别欺负我妈!” 老太太气急败坏:“你是我孙子!你怎么联合你妈妈来对付你爸和你奶奶?!” 姜帆口不择言:“你才是我孙子!” 老太太怒目圆睁, 抬起手就要扇姜帆这小东西一巴掌, 但被郭律师带来的人拦住。姜宁打电话给他时,让他帮忙带两个事务所的员工过来, 以防老太太闹事。 姜宁挤过去,小声叫了郑若楠一句“妈”,安抚了她一下,开始帮她把剩下的接着扔完。 她从人群里看见了老管家, 老管家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少爷让他一直在这边等着,有需要随时说。 姜宁心中安定了不少,对他点点头。 郭律师来过,姜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即将净身出户了,姜父没疯,倒是老太太疯了。 光靠儿子,哪里养得活她? 先不说养不养得活,光是住处 他们住哪儿? 姜父并没有自己的一套房子,连单位分的房都没有。 老太太简直像遭了雷劈一样,本以为一旦真相败露,郑若楠顶多是和姜父吵架,她再劝劝就没事了,但万万没想到郑若楠第一反应是将她们全都赶出去。 “你不能就这么将我赶出去!律师是吗?”她拽住郭律师的袖子:“律师你看看,哪有这样的??就算我儿子做错了什么,对不起她,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我这老太太都已经七老八十了,这儿媳妇还要将我赶出去,还有这孩子,学还上不上了?” 郭律师翻着郑瑞楠的产证,不冷不热地说:“这套房子是郑女士的父亲留给她的财产,完全属于她一个人,你们之前顶多是借住,她是有权利随时将你们赶出去的。” “都是你——!”老太太忽然冲着姜宁来,咬牙切齿地瞪向她:“都是你害得家里不消停。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你爸妈离婚不成?” “当然要离婚了?”姜宁好笑道:“怎么,急了?见没办法继续在我家寄生吸血下去,急得想哭?” 老太太登时睚眦欲裂,冲向邻居:“大家看看还有没有道理了,这丫头根本半点都不尊敬我!” 姜宁听她吵闹已经听烦了,给老管家发了一条短信:“能不能帮我把这俩人扔出去与?然后再帮我买把锁,我想换了家里的锁,让她们再进不来。” 老管家动作比郭律师还快,立刻带着人过来,将老太太和姜柔柔一左一右地拉走了。 老太太惊恐万分,一把老骨头都快给捏坏了,双腿不停狼狈地往前瞪。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郑若楠:“好恶毒的女人,你请黑/社/会?” 郑若楠忙着丢东西,精神也有点恍惚,没理会身后发生的事。 姜帆则看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推了推姜宁的胳膊:“姐,这你找的人?” 姜宁小声道:“朋友,以后介绍你认识。” 姜帆看姜宁的眼神顿时不同从前。没想到他混迹网吧混了个寂寞,他姐不声不响地就认识了这种道上的人。 姐,以后你就是我爸。 老太太和无助哽咽的姜柔柔顿时被拉出去了,不知道管家将她们拽去了哪里。 总之院内再听不见老太太的怒骂。 吵闹令人头疼的声音一消失,空气中顿时安静了很多。 许多邻居还在看着,有的人不太清楚事情的真相,还以为郑若楠是单纯和姜父吵架,忍不住劝郑若楠两句:“若楠,何必做得这么绝呢,把老人孩子都赶了出去?她们今晚住哪儿啊?” 姜宁刚要发怒,没想到她妈比她更猛。 郑若楠抄起一柄扩音器,对胡同里的所有邻居冷声道:“各位街坊邻居注意了!是姜山出轨在先,带着一老一小三个寄生虫在我家。房子是我的房子,孩子是我的孩子,我现在将三个寄生虫赶出去天经地义!这段时间老太太肯定还要来撒泼的,谁要再来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把老太太和那个小丫头放进来,我只有一句话——您那么善良,不如把她们接您自己家里去好好供着!” 邻居哗然。 虽然有一部分人觉得郑若楠做得太绝,但大多数还是在痛骂姜父不是人,带着一老一少吸了郑若楠这么多年的血。 郑若楠才不管别人怎么说,继续我行我素。 很快,她叫来的垃圾车停在了胡同口,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把她和姜宁扔在地上的所有那三个人的东西都打包带上了垃圾车。 这么一清理,姜家顿时空荡了许多,也宽敞了许多。 姜宁安慰还在吸鼻涕的姜帆:“往好处想,奶奶和姜柔柔的房间都是我俩的了,以后我可以放钢琴,你可以放沙袋练拳击。” 姜帆:“…………”我谢谢你了啊还真是会安慰人。 天色就这么在一片混乱中暗下来。 看热闹的邻居们逐渐离开,郭律师也回去了,准备为郑瑞楠起诉姜父。 许鸣翊和许父白天不在家,晚上回来,才得知姜家发生的事情。许母是郑若楠多年的好友,在电话里把姜父骂了个狗血淋头,许父受到妻子委托,也过来坐了会儿,和郑若楠聊了会儿。 司向明一群少年都懵了,根本没想到姜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姜柔柔原来是私生女???那之前说的什么姜宁她老爸战友的遗孤,难不成是骗人的?” “她自己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 “虽然这种事我们没办法说什么吧,但我现在理解姜宁为什么一直针对她了。估计姜宁她老爸一直偏心她。” 许鸣翊心情复杂:“姜宁现在估计在哭。” 因为姜家院门紧闭,许鸣翊没办法进去,只能让司向明蹲在下面,他踩着司向明的肩膀,攀上姜家的院子。 结果看见蹲在墙角哭的稀里哗啦的是南孟一霸。而姜宁看起来心情甚是晴朗,就差没放鞭炮庆祝了。 一群少年:“……” 绝了,真是绝了。 …… 郑若楠不知道这一天怎么过来的,总之脑子里一片混乱。晚上她躺在床上,是姜宁叫了外卖,然后把姜帆叫过去吃饭,把她从床上扶起来。 不知不觉姜宁已经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郑若楠虽然白天表现得相当剽悍,但是到了晚上,面对两个只有十四来岁的孩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幸好有姜宁,等三个人吃完饭后,姜宁又去洗了碗。 “我先去睡一会儿。”郑若楠明白自己应该打起精神,但是她此时确实完全没力气。 “去吧,没事。”姜宁说道。 郑若楠上了楼,楼下立刻只剩下姜宁和姜帆姐弟俩。 姜帆看了眼少了很多东西的家里,忽然觉得家里无比冷清。 他没心思打游戏,更没心思写作业,搬了个凳子,坐在姜宁旁边,看姜宁洗碗。 他忍不住问:“以后我们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姜宁思索片刻,一边洗碗一边看向他:“以前你觉得他是你爸爸吗?” 姜帆撇嘴道:“以前感觉他更像姜柔柔的爸爸。” “那就得了,所以没必要惋惜。”姜宁说。 姜宁现在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大截。要是按照上辈子的发展,未来的郑若楠会被气出病,而冲动的姜帆会因为刺伤姜父而入狱,那么一切就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而现在,她看到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或许过二三十年你会原谅他,但那是你的事,在这之前,你先好好读书,培养出正确的人生观。” 姜帆本来想嘲笑姜宁怎么又开始说教,她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像之前的姜宁了。但是家里一下子这么空荡荡,他觉得很冷,于是又忍不住像是无助的小动物一样,搬着小凳子朝姜宁靠近了一点儿。 晚上郑若楠躺在中间,姜宁和姜帆一左一右睡在她身边,郑若楠已经很多年没有陪他俩睡过了。 姜宁牵起了郑若楠和姜帆的手,安慰道:“妈妈,姜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郑若楠攥着姜宁的小手,听着姜帆不知烦忧的打鼾声,心里忽然就慰藉了很多。 她轻轻转过身来,抱了抱姜宁:“小姜宁懂事了,长大了。” 亲子鉴定是姜宁做的,律师是姜宁找的,当郭律师来找郑若楠的时候,郑若楠心里简直石破天惊,什么时候姜宁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她还想问问姜宁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这件事,但生气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疲惫,她很快就睡着了。 只剩下姜宁一个人睡不着。 忽然听到阳台那边有一些细微的声音,像是糖果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她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地去了阳台。 姜宁从阳台上往下一看,冰凉的月光下,少年一身白,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捧糖。 或许是直觉,她就知道他会来。 她立刻笑起来,对燕一谢招招手。 燕一谢淡淡地做了个手势:“下来。” “现在?”姜宁虽然这么问,但是丝毫没有迟疑,穿着白色小熊的睡衣,踩着拖鞋就悄悄打开门,出去了。 她跑过去,在轮椅面前急刹车。 燕一谢看了她的拖鞋一眼:“进去换双鞋。” “麻烦死了。”姜宁又鬼鬼祟祟地回去,换了双运动鞋,然后锁上门,拿着钥匙出来。 “你这不是我上次的那些糖吗?”姜宁朝燕一谢走过去,从他怀里随意拿了一颗,剥开糖纸,丢进嘴里。 少年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抬起手,将一袋子都给了她:“废物利用。” “喂,我现在家里发生变故,心情不好,你不要惹我生气,小心我给你一脚。” 燕一谢看了她一眼,心说,我怎么看你心情很好。 不过鉴于少女家里发生了大事,他还是控制住了还嘴。 燕一谢推着轮椅在胡同中穿行,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这边,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他对路相当熟练。 姜宁抱着胳膊跟在他身边。 燕一谢看了她一眼,将带来的毛毯丢给她,她一把接住,披在身上。 燕一谢忽然顿了顿,问:“你不问去哪儿吗?” 姜宁看着胡同上方的月亮:“随便,去哪里都行。” 燕一谢扭回头,淡淡道:“不怕我将你拐走?” 姜宁耸耸肩,习惯性地半开玩笑:“那我也心甘情愿。” 少年冰冷的脸色一瞬间在黑暗的夜色中涨红,他怒道:“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要整天满嘴跑火车?” 姜宁已经看到了胡同口停着的黑色车子,管家降下车窗,对姜宁招了招手。姜宁迅速跑过去,有点儿兴奋地上了车,并催促还落在后面的燕一谢快点。 燕一谢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上了车,管家收好轮椅,并启动车子后,他偏过头去看着车外,一路上也没和姜宁说话。 终于,车子在山顶的平地上停了下来。 姜宁下了车,发现这里是燕一谢的别墅的背面的山顶,从这里看过去,还能看见半山腰的别墅亮着光。 远处是万家灯火。 再远一点,是澎湃不止的夜色中的海面,一轮圆圆的月亮悬挂在海面以上,让海面呈现出一种波光粼粼的银色。 姜宁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海市居然有这么个地方,不由得激动地问:“这是你的秘密基地?” 少年推着轮椅走到她身边,冷着脸道:“肥皂偶像剧看多了?哪来的秘密基地?没看见附近有野餐布?白天经常有人过来野餐。” 姜宁:“………………” 我谢谢你了你可真是浪漫粉碎机啊!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姜宁问。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大海,像是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好不容易冷着脸憋出来一句安慰人的话:“星星每天晚上都会照常升起,你节哀顺变。” 姜宁:“……” 听听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这小子恐怕八百年都没安慰过人吧? “才不会。” 姜宁故意抬杠:“比如说这两天是阴天,今夜就没有星星。”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这一瞬,远处的山上忽然就冲起来几架什么极亮的东西。 一瞬间像是升空的流星一样,照亮她所站立的山顶。 那些像是星星一样无比闪耀、流光溢彩的东西,开始在夜空中变幻形状。 姜宁一瞬间恍惚之间有了种星星跑过来,特意为自己照耀的错觉。 她足足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些是什么东西。 “无人机????” “无人机啊!!!” 燕一谢抬着头,“嗯”了一声。 姜宁看了眼燕一谢波澜不惊的侧脸,呆若木鸡。 这一年的无、人、机。 少爷真实有钱。 23、第 23 章 和无人机一比, 姜宁瞬间觉得自己送的萤火虫弱!爆!了! 都是能亮的东西,但一个是外滩疾驰过去的劳斯莱斯幻影,一个就是乡下灰头土脸的拖拉机。 她扭头瞪向燕一谢:“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在她这种“上有老下有小”一个月零花钱只有几十块想吃顿泡面都捉襟见肘的初中生面前炫富吧?? 燕一谢有些时候实在跟不上姜宁脑回路横跳的速度, 他瞥了姜宁一眼:“什么故意的?” “算了。”炫富就炫富, 虽然被炫了一脸但还是挺开心的,少爷请多炫几次!说不定她这辈子不用奋斗就能跟着吃香喝辣!姜宁忽然喜悦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燕一谢冷冷道:“哪里有暴风雨?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都只是小雨。” 姜宁的注意力却已经小马猴一样转移到了夜空中的无人机上去,指着最后面一架, 问:“你看那一架是不是有点掉队?队形不齐整啊。” “…………”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燕一谢额头三条黑线。 闪烁的无人机将光束照在山顶,穿破深夜的树影,落下来的光斑仿佛一轮轮落在地上的小月亮。姜宁披着毛毯,跳起来欢呼了一会儿, 忍不住掏出手机, 放了首吵人的BGM。 安静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燕一谢冷静地环顾了一眼四周, 确定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就没人在山上,否则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他可能会考虑拿件外套将脑袋蒙上。 闹腾了片刻, 姜宁忽然在少年身边席地坐下来, 一副要深夜促膝长谈的架势, 还点开手机, 切换了一首安静凄怆的音乐。 燕一谢:“…………” 可真是有仪式感啊。 姜宁遥望着夜色里远处拍打着岸边的海水,心中情绪翻涌,重生回来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有时候也憋得慌, 因为找不到人倾诉。 她不知道自己每走的一步是正确还是错误,就像现在:她不知道提前揭穿了父亲出轨的事实,让家里提前八年只剩下三个人, 最终会让母亲和弟弟的生活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毕竟一切都是将要面临的真实的生活。而不是游戏选项,知道了一个错误选项后,选择另一个选项就可以完全逆转。 她还担心,如果命运早在暗中标好了既定的路线,该来的馈赠和厄运一定会来,无论怎么规避,最终都会走向相同的结局,怎么办。 或许是少年带她来这里,让她久违地有了倾诉的欲望:“不管怎么说,我最感激的事情,就是能回来。” “回来?” 姜宁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道:“上辈——以前,我认识一个朋友,因为和家人不合,厌恶家里的一切,早早地就离开家,恨不得永远都不回去。因为急于证明自己,她总是忙于赚钱,好像无论多少钱都不够一样。然而等有一天她再回来,发现记忆里的一切都已经变了,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她以前急于摆脱的家,等她再想抓住,却抓不住了。” 这一瞬,姜宁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想重复上辈子功成名就的人生。 假如重来一遍,她的人生只是待在海边这座小城市,夏天买买橘子,冬天堆堆雪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幸好胡同的小路还没变。”郑若楠还在,姜帆还在,还有,身边的少年……也还在。 姜宁说着一些让人根本听不懂的话,却把自己说泪目了。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涕,看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穿着雪白的衣服,坐在轮椅上,嫌弃地看着她脏兮兮的脸,不由自主地离她远了一点。 姜宁:“……” “喂。”姜宁怒道:“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送一个肩膀过来吗?” 燕一谢显然有洁癖。 他冷着脸,盯着她的眼泪鼻涕,很为难。 仿佛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后,他才攥着拳,肩膀朝姜宁稍稍侧了侧。 姜宁笑嘻嘻地站起来:“哈哈哈,我和你开玩笑的,你还真把肩膀送过来了?真可爱。” 少年顿时涨红了俊脸,在夜色里勃然大怒,拍打着轮椅扶手:“姜宁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么闹腾一番,姜宁感觉自己情绪完全好了。 这一晚的燕一谢对她而言,就是她给姜帆的那一路的橘子。 以后的人生当中,每一次回想起父亲离家的这一天,她的记忆就不全然是悲怆,而还有深夜朦胧的月亮、波澜起伏的大海、闪烁着光芒的无人机……还有少年红欲滴血发怒的俊脸。 姜家出了事,姜宁请了几天假,没去学校,留在家里陪伴状态不太好的郑若楠,并帮助郑若楠将家中几个房间收拾一遍,该丢的东西全丢了。 除此之外,就是接待郭律师,准备起诉事宜。 她从兰珍珍那里得知,姜柔柔这几天也没去学校。 姜柔柔逃避去学校是正常的。 这几天恐怕全校都知道她是私生女的事情了,她害怕遭到别人的目光,只怕正在缠着姜父,哭着要转学。 而至于姜父和老太太,胡同里有个邻居说在市中心便宜一点的宾馆见过他们。 郑若楠丝毫不介意家丑外扬,将姜父出轨的事情已经告知了姜父的单位。 姜父虽然不至于被开除,但以后在单位要想继续毫无贡献地待着,压力只会更大。 姜父离开家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钱,大约有四五万左右。这笔钱虽然不够太大的花销,但是节约一点,足够他和老太太、姜柔柔三人生活一阵子,直到他找到除了现有工作之外的第二份兼职。 到底是多年夫妻,郑若楠虽然心中恨透了他,可到底是没有将这张卡也要回来。 给他留了最后一点余地。 只不过,由于郑若楠把那三个人的衣服等物当天就扔进了垃圾桶,所有的一切姜父都要给老太太和姜柔柔重新买了,这使得姜父更加拮据。 或许是因为心中愧疚,姜父一直不敢露面。 只有老太太隔三差五过来闹。 不过邻居们平日里就不太喜欢姜家嘴尖的老太太,此时也没有人站她那一边,她一来撒泼,郑若楠便把院门紧闭,充耳不闻,邻居也对老太太绕道而走。 闹了几次之后,反而是她自己灰头土脸,她便灰溜溜地不再来了。 …… 姜宁再次见到姜父,已是一周后。 姜宁有一段时间没去上舞蹈课,艺术中心的老教师对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为极为不满,打电话来催,让她再不来就别来了。 于是这天趁着不下雨,姜宁赶紧背着书包去了一趟市中心的艺术宫。 乍一见到姜宁,老教师就愣了一下,一肚子批评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对他而言,姜宁简直大变了个样。头发一剪,乱七八糟的睫毛抹掉,穿衣风格变回了最正常的风格。 可整个孩子的气质都变了。 现在一看,皮肤白皙,盘顺条靓,扎了个丸子头,完全就是最适合学舞蹈的人选。 但他还是板着脸,问姜宁记不记得一个月之前课上到哪儿了。姜宁果然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完全不记得了。这可把老艺术家气得够呛。 可是,姜宁虽然不记得了一个月前在跳什么舞,却给老教师随意来了一段。 老教师重新惊讶得合不拢嘴。姜宁怎么忽然跳得这么好了? 老教师彻底将怒气咽了回去,拉着姜宁,不停说姜宁是个好苗子,让姜宁今后好好来上课,他要好好教她。 姜宁这才松了一口气,答应了老教师。 忽然意识到玻璃外有人,姜宁一回头,就看见了牵着姜柔柔的手的姜父和老太太。 三人脸上的震惊比老教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太太整个人都傻了。 刚才跳舞的是姜宁?这可比姜柔柔跳得好太多了…… 而姜父脸上除了惊愕之外,还夹杂着一些其他情绪……或许是后悔莫及,也或许是悔不当初,总之,极为复杂。 姜父是来给姜柔柔退掉舞蹈课的。 之前郑若楠一次性给姜宁和姜柔柔报了一年份的课程,每周两节课,一年五十二周,课程加起来有一万块出头了。 姜柔柔已经上了三分之一,如果顺利的话,还能从艺术宫拿回去七千多块钱。 单凭姜父自己,能负担起三个人的生活就已经十分不易,更别说还要给姜柔柔报这么昂贵的班。 他在宾馆对姜柔柔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服姜了柔柔,先把舞蹈课的学费拿回来,度过这一段时间的难关,等以后有钱了再送姜柔柔去上。 除了舞蹈课,还有另外两个班,姜父打算挨个去把学费要回来。 能要到多少是多少。 姜柔柔站在他身边,眼圈是肿胀的,显然哭过。 “姜宁。”姜父率先窘迫地打了个招呼。 几天不见,他嘴唇上方都长出了胡茬,显得有些狼狈。 被姜宁捅穿他出轨的事情的当天,姜父的确是愤怒到失去理智,然而这几天,他多少醒悟过来,是他对不起姜宁和姜帆这两个孩子,而非揭穿真相的姜宁对不起他。 他本就在姜宁面前失去了做一个父亲的尊严,几乎有些不敢面对姜宁。 更别说还被姜宁撞见他来要回学费这种落魄的事,简直就是尊严扫地。 姜宁看了他们一眼,就转回了头,没有理会他们。 她和老教师约好以后上课的时间,便拎起书包推门出去。 “姜宁!”姜父眼见着姜宁要走远,在她身后又叫了一声。 姜宁这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姜父不知怎么,在十四岁的女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审视的目光下,心中有种做贼的心虚感,下意识松开了牵着的姜柔柔的手。 姜柔柔手指一僵,仰头看了他一眼。 “你妈……还好吗?”姜父尴尬地问。 姜宁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太太已经为她冰冷的态度感到恼火,阴阳怪气道:“瞧瞧这孩子,看我们像看陌生人一样,现在你满意了?得偿所愿了?你终于称心如意地把这个家弄散了!” “把这个家弄散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姜宁冷冷地道,“爸,如果你还算个父亲的话,就请你管管老太太,让她不要再脏言污语,也不要再上门来闹,下次再在胡同里见到她,我和妈妈就要报警了!” 老太太头冒青筋:“你说我脏言污语——?!” “够了!”姜父喝止了老太太,对她道:“您也收敛点,要不是您,哪至于走到今天?” 姜父心里对老太太也是一肚子火,他觉得,如果不是老太太一直在激化矛盾,而自己又无暇管的话,或许姜宁对他的恨意不会那么大,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姜宁见他们又吵了起来,决心不再搭理,转身便走。 姜父看着女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身影。 后悔吗? 站在玻璃窗外,看见姜宁极有灵气的舞蹈的那一刻,姜父心中的确涌出了悔恨的情绪。 他本来应该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拥有一个苗条漂亮的女儿,一个有些叛逆但大多数时候极为纯真的儿子,以及一个虽然严厉可是无比顾家的妻子。 可这一切,被他彻底弄砸了。 无法挽回。 24、第 24 章 姜家的事情闹大后, 胡同里的少年们对姜宁姜帆姐弟俩都有些愧疚。 司向明一帮人聚在一起,私底下讨论,想来想去整件事情中受到最大伤害的还是姜宁和姜帆姐弟俩。 怪不得姐弟俩以前处处针对姜柔柔。 换做他们, 如果父亲领回家的战友的女儿, 其实根本就是父亲的私生女,他们也会气疯,指不定做出比姜宁以前更凶神恶煞的事情。 一群少年有时候年轻气盛了点, 但并非不明是非,商量之后,他们决定找个机会去姜家道个歉——尤其是给姜帆道歉。 他们先前不爱带着姜帆一块儿玩,导致姜帆总是和南孟那群人一块儿玩, 都快被带坏了, 而且这几年来, 他们和姜帆一直处不好关系,打过好几次架。 当然,姜帆这小子即便挨揍了, 也从不肯服输, 偷偷踢坏司向明养的仙人球、用彩笔在谭朋兴挂在外面的校服衬衣上画屁股的坏事, 没少干。 他们打算借此机会, 去找姜帆握手言和。 少年们一人掏了点钱, 买了一堆黄色漫画和当前最火的游戏卡带,簇拥着司向明打头阵,来到姜家,对姜帆道:“帆帆, 我们带你上分。” 姜帆被这称呼恶心得够呛,怀疑他们是故意来恶心他的,差点没抄起扫帚, 将一群人赶出去。 “等一下,我们凑钱买的游戏卡带你不要了吗?” 姜帆扫了一眼漫画和游戏卡带,十动然拒:“不,我要好好学习。” 一群少年险些没给惊个趔趄。 姜帆见他们这震惊样儿,感觉到了一种比打游戏获取经验值还爽的爽感,他往桌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转着笔,得意洋洋道:“我马上就要转去恒初,你们让许鸣翊等着!恒初校草很快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一群少年:“……” 算了,中二儿童欢乐多。 他们不该指望姜帆正常一点的。 对于姜宁而言,与胡同里的少年们之间的那些龃龉只是小时候的一点不愉快,她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打算。 不过他们那些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直男审美水晶苹果,她还是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这段时间打官司方面的事情有郭律师帮忙,郑若楠公司里的事情也有两个下属代劳,郑若楠虽然每天都坚持去公司,但是看得出来,姜父背叛了家庭这件事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少的心理创伤。 姜宁虽然能给她一些安慰,可是对她而言,姜宁到底是个小孩,还需要她保护,她不愿意对姜宁倾诉太多。 许鸣翊的母亲经常过来陪郑若楠,还专门请了几天假,带郑若楠去逛街。 对此,姜宁是感激的。 两家是朋友关系。 因此当许家阿姨找借口说一群男孩辨认不清款式,需要一个女孩在,让姜宁和许鸣翊一块儿去帮她取她定制好的旗袍时,尽管知道许阿姨是看出来她这段时间和许鸣翊关系很僵,想缓和两个小孩的关系,姜宁还是不想闹得太生分,答应和许鸣翊一块儿去了。 取完许阿姨的旗袍后,姜宁只想赶紧把旗袍给许阿姨送过去。 她抱着透明袋子快步走在前面。 许鸣翊已经很久没和姜宁说过话了,只觉得短短一段时间过去,不过是从夏天进入了秋天,两人就生分了不少。 他心情有些复杂,也加快了脚步,甩开司向明他们,举着两个冰激凌,快步走到姜宁身边,没话找话道:“你妈最近状况还好吗?” 姜宁没吭声。 许鸣翊以为姜宁没听清楚,把冰淇淋递给姜宁,又问了一遍。 姜宁没接冰激凌,答道:“还行。” 许鸣翊看了眼手中的冰激凌,心中翻涌起一些燥意——他买了她最喜欢的口味,她注意到了吗?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 但他又想姜宁兴许不是故意的,她这段时间家里发生变故,自己不该要求她和从前一样对自己说说笑笑。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又问:“怎么听说你要转到一班?” 几个班的人都认识,许鸣翊人气又高,三班的一点动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姜宁敷衍道:“是的。” 许鸣翊心情这才好了一些,连日以来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仿佛都散去了不少。 不仅是因为姜宁如果能转到一班,以后两人就在一个班了,还因为,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姜宁一定要转到一班的理由。 ——他觉得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 后面的司向明像磕上了cp一样,了然地看了前面的少男少女一眼,对身边的谭朋兴低声道:“我打赌,最近姜宁虽然不理许鸣翊,但她一定是在憋着发大招。” 谭朋兴还在状况之外:“什么大招?” 司向明笑着说:“你还没听说吗?姜宁打算转来我们班。” “可就她那成绩??”谭朋兴觉得姜宁是聪明的,以前只是为了和她家的老太太还有姜父对着干,经常交白卷,成绩这才一直处于年级倒数。但是再怎么聪明,顶多是提升一两百个名次,怎么也不可能突然冲到前面去吧? 他吃惊道:“不是得考进年纪前四十,才能进咱们班吗?” “这就不知道了。”司向明一副神棍的模样,老神在在地说:“不管转不转得成,总之,一定是为了许鸣翊转的。” 谭朋兴不以为然,心中有些为钟从霜担心:“那钟从霜怎么办?” 司向明莫名其妙地问:“关学习委员什么事?” 谭朋兴提起这件事就对姜宁有些不满,道:“如果在一个班的话,我怕姜宁为难她,上次就听说了她在三班夕会教学,被姜宁弄得下不来台的事情。” 司向明语塞,片刻后道:“这俩姑娘,不一定是谁为难谁。” 不过姜宁肯定不会输。 司向明就没见过姜宁在什么事情上输过。 她和姜帆姐弟俩都是一个性格,无论在什么事情上输了,在其他方面都一定要找回场子。 走在前面的许鸣翊还在试图与姜宁说清楚。 出于自尊心的缘故,不想被后面的两个好友听见,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以前和钟从霜是走得近了些,我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到大,还是最好的朋友,姜宁,我希望你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说出这番话对于许鸣翊而言,已是极为不易。 他万万没想到这场冷战比他想象中持续的时间还要更长,姜宁比他想象的还要更能忍。 倒是他自己忍不住了。 姜宁淡淡地看了许鸣翊一眼,说:“我心里没有憋事情,我们还是朋友。” 只是上辈子持续了那么多年的年少的悸动,彻底死去了而已。 许鸣翊听见姜宁说的话,心头终于一松。 他将冰激凌重新递过去:“那么给你。” “谢谢,”姜宁很礼貌地说:“但我不想吃,你举着手酸的话,可以送给垃圾桶或者后面的两个人。” “…………” 许鸣翊看着姜宁生疏的神情,心中莫名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清楚了,姜宁还这样。 不是说还是朋友吗——? 等等,朋友? 许鸣翊盯着姜宁,心中隐隐生出什么不好的预感。 仿佛没能抓住什么的念头,一闪而逝。 正在这时,后面谭朋兴的声音打断了僵持的气氛。 “学委!”谭朋兴高兴地对街道对面招招手。 许鸣翊和姜宁下意识扭头朝后面看了眼,见钟从霜看着许鸣翊和姜宁,正从对面街道走过来。 附近刚好是学校的范围,钟从霜拎着一个纸袋子,应该是周末在这边勤工俭学。 谭朋兴对许鸣翊兴奋地道:“许鸣翊,难得在校外见到学委,我们请她吃冰激凌吧?” 许鸣翊强忍着脸色才没黑,他真是想揍谭朋兴这个猪头三一顿,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这样姜宁岂不是以为他们之前经常请钟从霜吃冰淇淋??? 许鸣翊瞪了谭朋兴一眼。 谭朋兴没读懂眼色,道:“怎么了嘛,你今天怎么这么小气,没带钱包?” 钟从霜却好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露出窘迫的脸色,看了姜宁一眼,摆摆手说:“没关系,在校外见到你们已经很开心了,不用请我吃。” 谭朋兴看向姜宁,欲言又止。 姜宁已经开始暴躁了,这都是什么事? 她可什么都没做,怎么好像她什么都做了一样? 她脸色冷下来:“什么意思?不必因为我这样,好像我是什么不让你们班学委吃冰淇淋的罪人一样。” 说完姜宁抱着旗袍袋子,转身快步走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许鸣翊瞪了谭朋兴一眼,怒道,转身便快步追过去。 钟从霜看了看许鸣翊和姜宁,又看了看谭朋兴和司向明,脸色慢慢白了,站在原地不安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谭朋兴立刻道:“不关你事,他俩吵架,拿旁白的人开刀呢,真是让人无语!” 司向明则若有所思地看了钟从霜一眼。 姜宁兀自将许阿姨的东西送去许家之后,便回了家,许鸣翊追上来,只能和她擦肩而过,姜宁看都不看他一眼。 许鸣翊心头对谭朋兴一团火,并愈发确定问题出在钟从霜身上。 这件事过后,许阿姨又想办法找过姜宁,试图缓和姜宁和许鸣翊的关系。 但姜宁再也不想受那种莫名其妙的气,能避开的全都找借口避开,推辞不了的便全推给姜帆去跑腿。 别说许家人纳闷,就连姜帆都有些纳闷——以前去许家拿速冻饺子这种机会,姐姐都是抢着去的,她现在还真是性情大变啊。 一转眼,姜宁的月考成绩终于下来了。 她控了控分,刻意考了年级三十多名,以吊车尾的方式刚好达到了一班的要求,免得太夸张会被年级主任怀疑她提前知道了试卷。 整个三班都惊呆了,三班班主任王老师在办公室对着她这次考试的成绩瞳孔地震,自不必说。 最令姜宁感到心酸又难过的是郑若楠的反应。 郑若楠这阵子一直沉浸在被背叛的悲伤当中,尽管努力想要为两个孩子坚强起来,但还是憔悴了许多。 然而,在得知姜宁的成绩进步飞速、直接够资格进入一班之后,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都容光焕发了。 她当天便提前从公司回来,哪儿也没去,亲自开车去把姜宁和姜帆从学校接了回来,兴高采烈地做了一大桌子菜,还买了一块蛋糕。 一家三口将此庆祝得像姜宁过生日一样。 姜宁愧疚地想,早知道自己变得优秀,会给郑若楠带来如此大的精神支撑,上辈子她就不会…… 郑若楠是最相信姜宁的成绩的人,她相信以姜宁的性格,宁愿交白卷也不会作弊。所以,这次成绩考好,要么是姜宁比较走运,考题都是恰好先前做过的,要么便是姜宁真的因为家里的变故,而懂事了。 郑若楠更倾向于后者,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运气才考好,她仍然很高兴。 倒是姜帆倒吸了一口冷气:“姐,你作弊了吧?” 姜宁:“……” 姜宁面无表情地将一蛋糕扣在他的寸头上。 姜宁即将转进一班,三班的许多人都很不舍,尤其是兰珍珍,打了几通电话过来,红着眼圈问她能不能不要转班,以后她就没有同桌了。 姜宁上辈子年少的时候咋咋呼呼,对一切都很轻率,不曾知道随着人的长大,身边的朋友是会渐行渐远、逐渐走散的。比如兰珍珍,当她后来去国外后,就和这位年少时期的好友彻底没了联系。 这辈子的姜宁格外珍惜。不仅答应了兰珍珍即便她们不再在一个班了,也仍然是好朋友,以后有空就一起上厕所。还请兰珍珍出去逛了一天的游乐园。兰珍珍的离别情绪这才稍稍消散了些。 回家的路上,她兴奋地说:“往好处想,你去一班,就可以和许鸣翊当同桌了!我支持你去一班干掉钟从霜。” 姜宁:“……” 姜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无论说了多少次,这小丫头还是坚持不懈地当她和许鸣翊的粉头。 转到一班这件事,姜宁当然还有一个最想要分享的人。 这天半夜,她睡不着,趴在被窝里,就给他打电话:“燕一谢,你明早是不是要去学校?” 自从说服了燕一谢和她一块儿去学校以后,姜宁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少年像是大半夜的被猛然吵醒,嗓音在电话那边仍然稍显清冽冷淡,但至少没有像很早以前那样挂姜宁的电话:“你吵人清梦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姜宁“嘿嘿嘿”了三声,说:“可以了,你继续睡吧”,就迅速把电话给挂了。 燕一谢:“…………” 姜宁将燕一谢吵醒后,在床上换了个姿势,终于陷入梦乡,呼呼大睡。 少年却握着手机久久没回过神来。 片刻后,等手机开始发烫,他才关了手机屏幕,重新躺了下去。 可是双眼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天花板……他睡不着了。 燕一谢不由得皱了皱眉,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拧开了台灯。 窗帘没拉上,秋日深夜的月光萧瑟而清浅,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了地板上。 外面树影幢幢,再听不到夏日的蝉鸣。 夏日已经过去了,少年却还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反复着色彩缤纷的糖果砸在窗户上面的那一天。 庭院里的杂草,燕一谢终于允许管家雇人全部清理了一遍。 曾经破败令人心中发怵的古堡看起来焕然一新。 若不是半山腰竖了私人范围、禁止入内的牌子的话,只怕有好奇的小孩要上来探险。 然而,这几天姜宁因为要处理家中的事情,一直没时间来,也没能看到庭院杂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种上了玛格丽特,她只抽空给他打了几通电话。 少年不会说自己的手机一直发烫,房间里放了三个充电器。 不会说厨房每天都有她喜欢吃的那几样。 更不会说自己又找了几部恐怖片,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少年心烦意乱,隐隐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了。 他开始再一次被动地等下去,一如多年以前在医院面对着那面洁白的墙壁。 但这本是不对的,他不应该对谁抱有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就同桌啦!燕燕给我高兴些! 25、第 25 章 翌日清晨, 管家做完早饭之后,就开始为燕一谢准备去学校要用的东西。 因为燕一谢不会和其他学生一样去食堂。所以除了许久没动过的课本和笔之外,便当和矿泉水这些东西都要准备到。 前年燕一谢的学籍转到恒初之后, 恒初的校董方为了燕家捐的那几栋楼, 主动殷勤地在教学楼一侧安装了电梯。 这电梯平时一直都是封闭的,只有刷卡才能搭乘电梯。 而燕一谢是唯一一个拥有电梯卡的学生。 这两年燕一谢不经常去学校,这电梯逐渐成了废弃的设施, 管家还得提前和校方打个招呼,让那边提前对电梯进行一番检修。 这些都安排好之后,老管家又打电话通知燕一谢的年级主任,告诉他燕一谢要开始去上学了。 年级那边立刻一阵兵荒马乱, 迅速开始调整一班的课程, 将一班所有燕一谢不能上的体育课都调到放学前。这样上体育课的时候, 燕董家的那少年便能提前回家。 总之,燕一谢去学校,是一件对所有人来说都很麻烦的事情。 因为燕家颇有些钱的缘故, 他推着轮椅走在路上, 都时不时有校方或是不认识的老师过来关心, 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助。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还性格古怪的残废。 燕一谢对这一切感到无比厌烦。 这正是他先前两年出现在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 如果不是那天冲动之下答应了姜宁, 他下一次出现在学校,可能是一年后的中考。 管家帮助燕一谢上了车子,将用来盖在膝盖上的毛毯和黑色长柄伞递给他,然后发动车子, 驶向了去学校的路。 这条路管家大半年没开过,都快忘了怎么走了。 他朝后视镜中的少爷看了眼,少爷正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海风从开了一条缝的车窗中吹进来,轻轻拂动他的额发。 老管家不由得有点担心——虽然他打从心底希望少爷多出去结交几个新朋友、晒晒不同风景下的太阳,但万一去年那种事情再一次发生怎么办? 管家心中忐忑的同时,燕一谢也有些心烦意乱。 只是燕一谢习惯了将情绪藏起来,没表现出来。 “姜宁今天早上没给您发信息么?”管家打破车内的沉寂,问道。 燕一谢才不想让管家发现自己总是在拿起手机,看姜宁打电话来没有。 他“唔”了一声,仍懒散闭着眼,淡淡道:“可能发了,但我懒得看。” 管家忙道:“您赶紧看一眼,她说要和您一起去学校,说不定在学校等您。要是错过了怎么办?” 燕一谢这才睁开眼,看了管家一眼,用那种不着痕迹、听不出来是在炫耀、有些不以为意的语气:“她的确说了要给我一个惊喜。” “惊喜?”管家立马笑了,松了口气,说:“需要我提醒一下她吗?” 少年立马板起了面孔:“不许提醒。” 但是姜宁到底记不记得那天拉勾之后她所说的惊喜,燕一谢也不确定。这段时间姜宁都没再提起这件事,燕一谢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 少年将这件事情憋在心底,快要憋出内伤。 燕一谢许久没来学校,只觉一切都很陌生,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座位在一班倒数第二排靠窗。 他猛然出现在学校,一班的学生才真是惊呆了,他坐着自动轮椅一路过去的时候,一班教室后面的男生赶紧给他让路。 “他怎么来了?”一班学生心里惊奇又发怵。 去年有一个家境还不错的男生不知天高地厚,嘲讽他是残废,腿骨都被他手中的那把伞打折了。事后大家以为校方会解决这件事,让燕一谢和那男生互相道歉——结果校方的处理方式是,直接让那男生转学。 事后和那男生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学生去那男生家里找过人,结果发现那男生一家都搬走了。而且一句话也没留下,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总之这件事过后,班上的人很快就搞清楚了他的背景,便没人敢轻易靠近他了。 大家既不敢靠近他,也不敢找死地去挑衅他。 但这并不代表大家心底没有怨言。 这少爷一来学校,年级那边立刻为了迁就他,将一班的体育课和校外课进行了多项调整,许多项竞赛年级主任也频繁追着他,问他是否愿意参加。 学校就差把“讨好”的心思写在明面上了。 一群青春期的少年们家境都不错,哪里能忍直接矮了一头,私底下都自嘲是平民,“少爷”来他们班是抬举了他们班。 不过后来大家发现,燕一谢来学校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三次,也就是在恒初挂个名而已,大家便渐渐淡忘了班上还有这么个人。 可谁知时隔大半年,“少爷”再一次出现在了学校。 “前段时间刚月考完,今天没有考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为什么会来?” “应该和上次一样,只来半天,去办公室签个字吧?” “不知道啊,看,他这次带了书包,卧槽,好像是来真的,还带了课本,难不成要开始上学了?” 一班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许多人频频朝后看去。 尽管大家都是窃窃私语,但是难免有声音传到了燕一谢耳朵里。 他觉得吵得要命,本就不虞的神色越发冰冷,像是结了霜一样,明晃晃地挂着不耐烦。 他猛然掀眼。 一班小声讨论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前面那群人立马火急火燎地扭回了头。 许鸣翊坐在靠走廊窗户中间的位置,隔着七八列的座位,他远远地看了燕一谢一眼,倒是没将脸色冷冽的少年放在心上。 和以前一样,他以为燕一谢大约来半天就会走。 而且他此时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情。 “我们班上是不是没有空位置了?”他拍了拍坐在他前面的司向明的肩。 司向明看了一下,班上总共42人——加上不经常来学校的燕一谢的话,就是43人。 除了燕一谢之外,其他人都两两同桌,已经这么坐了两年了。 的确没有空位置能腾出来。 “姜宁转来的话,的确没有空座位了。”司向明说道:“就怕班主任把她随机安排到那位那边。” 他朝燕一谢那边努了努嘴,做了个夸张的鬼抓小孩的手势。 “那样的话姜宁会吓哭吧。” “待会儿我去和班主任说一下,不过在这之前,得腾出一个空座位来才行。”许鸣翊打量了眼自己的前后左右的位置。 将姜宁安排成自己的同桌? 未免意图太明显了。 许鸣翊忽而重新看向司向明。 几秒后,司向明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吃了一惊:“你该不会想让我把我的座位让出来吧???” “你坐在我前面,你的同桌又是女生,刚刚好。”许鸣翊慢悠悠地掏出来一本已经写完的题册,丢在司向明胸口:“今年一整年都借给你抄。” 司向明翻了翻许鸣翊的题册,已经有点心动了,但面上的表情还是很苦涩:“那我怎么办,我坐哪儿去?” 许鸣翊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指了指教室后面,挑眉道:“你先坐最后一排去,到时候我想办法让人和你换。” 司向明:“……”有异性没人性。 班级里正一阵闹哄哄的,因为燕一谢的到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倒数第二排的燕一谢身上。 除了钟从霜之外,没人注意到司向明悄然搬好了桌子,把许鸣翊前面的座位腾了出来。 钟从霜一直注视着司向明搬完,视线又落到了许鸣翊身上。 许鸣翊掏了一本漫画书出来,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翻着漫画,时不时扭头朝教室后门看一眼,像是在等谁过来。 钟从霜情不自禁咬了咬下唇。 就在这时,姜宁和一班班主任的身影终于同时出现在了教室后门处。因为只是转班,也不是转校,一班班主任没有打算让姜宁多做介绍,给她办完手续,把她带到教室来,就让她先找个空座位坐下。 许鸣翊远远扭头看着人一出现,立刻对已经坐到了后面去的司向明使了个眼色。 司向明会意,伸出腿拦了姜宁一下,熟络地对姜宁道:“那边,那边有空位置。” 姜宁看了他一眼。 司向明以为教室里太吵,姜宁没听清,于是又稍稍提高了音量:“许鸣翊前面有空座位。” 这一次声音委实是大了点,顿时,班上没注意到教室后门处有人转班过来的,都纷纷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过来就坐在许鸣翊前面?这人谁啊?”有女生小声道,语气不无羡慕。 “听说和许鸣翊青梅竹马,是认识的。” “那学委岂不是要有危机感了?” 众目睽睽之下,姜宁绕过司向明横着的腿,终于开始走动了。 可谁知,她却离许鸣翊前面的座位越来越远。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将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朝另一边倒数第二排走去,然后…… 然后一屁股在正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睡觉的少年身边坐下来。 所有人:“……” 许鸣翊:“……” “她疯了???”司向明不可置信地看向许鸣翊,压低声音喊:“她坐那家伙身边干什么?” 许鸣翊也觉得不可理喻。姜宁和那小子认识吗,就坐在那小子身边?就算不想坐在他附近,也不至于坐在那家伙旁边吧??? 等等。 许鸣翊忽然想起来一些什么。 他那次去海边找姜宁的时候,似乎正看见姜宁和坐在轮椅上的燕一谢说话,只是当时距离太远,没太看清楚。 他再度看向姜宁和燕一谢,脸色忽然变了。 班主任在讲台上扫了众人一眼,让大家把课本翻到第四百多一百七十五页。 大家尽管还想看看新转来的三班的女生坐在燕一谢旁边后,会是什么下场,想知道想得抓心挠肺,但还是不敢在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扭头去看,于是全都凝神屏气,试图听到点什么动静。 教室里一时变得很寂静。 只有后边两个人制造出了一点小动静。 姜宁趁着把笔袋和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功夫,把课本竖起来挡在前面,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燕一谢的胳膊,小声道:“你怎么一来学校就开始睡觉?” 黑发少年撑着困倦的双眼,冷不丁听见熟悉的声音落在旁边,猛然一怔,摘下一边耳机:“你怎么在这个班?” “这个问题稍后再回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姜宁压低声音:“我千辛万苦哄你来学校,可不是让你懒散地换个地方睡觉的。” “哄?你好意思说。”燕一谢冷笑:“昨晚是谁打电话,说半截话就突然断线,吵人清梦的?” 姜宁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她睡一觉就给忘了,她立刻“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提这茬。 讲台上的班主任自然注意到了最后两个小朋友在窃窃私语,但鉴于校方对燕一谢特殊照顾,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燕一谢忽然想起来什么,盯着姜宁看了两眼。 姜宁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怎么?” 燕一谢的视线又落到了姜宁的书包上,一直盯着姜宁的书包看。但是姜宁显然已经将该掏出来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了,书包已经被她塞进了桌子里面。 姜宁不解,问道:“你看什么?” 少年脸色缓缓黑了。 姜宁问号长满了头。 燕一谢伸出手,在她面前摊开,怒道:“惊喜呢?” “这不就是吗?”姜宁才反应过来他在找什么,扯了扯自己肩膀的衣服,说:“我转到这个班来,当你同桌了诶,以后可以天天见面十五个小时了,这还不够惊喜?” 原来姜宁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燕一谢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少年眉梢都愤怒地拧了起来:“什么鬼?” 姜宁将脑袋躲在竖起来的课本上,对他眨眨眼,露出伤心的表情,用气声说:“我们成为同桌了,我以为这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只有惊没有喜。”燕一谢冷冷道。 “那现在怎么办?”姜宁问:“我当时说的惊喜就是这个,我没准备其他的。” 燕一谢不吭声。 姜宁又问:“我以后补上?” 少年这才重新将耳机塞回耳朵,也没说可以不可以,趴了回去:“别打扰我睡觉。” 话虽这么说,但少年背对着姜宁,缓缓睁开漆黑的眼,掀起眼睫,看向湛蓝的天,眉心却松展开来。 好像,确实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纪念日。 …… 屏息听着后面动静的许鸣翊和班上众人:“………………” 怎么回事? 那家伙没有揍姜宁,而且两人好像还很熟的样子??? 26、第 26 章 姜宁好不容易说服了燕一谢来学校, 自己又成功考进了一班,顺利地当了他的同桌,难免有点兴奋。 一班班主任在讲台上讲什么她都没太听进去, 反正中学知识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她把书页翻得哗哗响, 半天也没能看进去一个字, 她这节课也就放弃听讲了。 因为心里有点儿激动,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她像得了多动症一样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但她身边的少年却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趴在桌上动也不动,只有漆黑短发的发梢被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的秋风轻轻拂动。 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宁无法理解燕一谢怎么能这么淡定。和她成为同桌, 接下来可以一起上下学,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对此期待了这么久? 姜宁盯着燕一谢漆黑的后脑勺看了会儿,试图让他感受到自己灌注了洪荒之力的念力注视,让他赶紧别睡了, 起来嗨。 可少年一直无动于衷,趴了会儿后手酸, 又伸直了右手,散漫地重新趴了下去。 姜宁终于忍不住了,再次伸出手指头猛戳燕一谢后背:“一晚上没睡好就这么困?你到底能不能行了?快点和我说会儿话。” “……”燕一谢面朝着墙, 黑着脸睁开眼。 姜宁见他一直没理会自己,有点儿不相信他是真的睡着了。 但老师还在讲台上, 燕一谢背对着她, 她总不可能站起来去看他眼睛是闭着的还是睁着的。 于是她在书包里摸索了下, 摸到了自己的小镜子, 伸长手, 将小镜子绕过去,去照他的脸。 燕一谢:“…………” 少年终于抬手,“啪”地一下把她的小镜子按在桌子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宁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压低声音:“我不是故意的。” 燕一谢道:“所以镜子是自个儿长了腿跑到我眼皮子底下的?” 姜宁缩了缩脑袋,将脑袋躲在竖起来的书后,指了指他的耳机:“那你继续睡吧,我可以不吵你,但你可不可以分我一只耳机?” 燕一谢:“不可以——” 话没说完,燕一谢右耳的白色耳机已经被她摘走了。 燕一谢:“……” 所以你问和不问有区别吗? 燕一谢无可奈何地将右耳机从姜宁手里夺了回来,在姜宁露出委屈的神色之前,把左边耳机摘了下来,塞进她手里。 旋律低缓的英文歌曲流淌进耳朵里,姜宁找到了点事干,总算心满意足,不再对燕一谢伸出骚扰的魔爪。 但这一年还没有无线蓝牙耳机,白色的耳机线缠绕在一起,姜宁总感觉耳机线委实有点短,自己的左耳被拽得有点疼。 姜宁也趴在桌上,忍不住把身子往左边挪了点。 她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朝燕一谢靠近。 她自己没意识到。但少年极少离谁这么近过,在她的体温悄无声息地靠过来的一瞬间,他身体便僵了僵。 燕一谢攥起拳,凝神静气一番,往左边挪了挪。 姜宁好不容易将她和燕一谢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她的左耳不被耳机线拽着的程度,可谁知距离又不易察觉地拉长了,她的左耳又重新疼了起来。 于是她忍不住继续往燕一谢那边挪。 燕一谢:“……” 姜宁几乎半个身子都要挪到他的位置上了。 少年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整个班级无人知晓,只有他的心脏跳动得异常的快,像是时光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忽然和班主任的眼神对视上。 一瞬间,少年的俊脸猝然红了,他恼怒地摘下自己另一边的耳机,将耳机和音乐播放器全都推给姜宁。 “你一个人听吧。” 姜宁搞不清楚燕一谢这又是在傲娇什么,她接过音乐播放器,不满道:“听歌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听才有意思嘛。什么事都是两个人做才有趣,饭也是两个人一起吃才好吃。” 燕一谢不理她,转过脸去继续背对着她:“你自己听。” “你这样我真的很扫兴。”姜宁小声道,见燕一谢仍然无动于衷,她开始用悲怆的声音在他耳边聒噪:“小白菜,地里黄,从小没有——” 话没说完,燕一谢忍无可忍地把耳机塞回了耳中。 姜宁露出称心如意的笑容,也把另一只耳机塞回了自己左耳。 接下来,她总算消停了会儿,安安静静地和少年背对着背听了会儿歌。 但没过十来分钟,她又坐不住了,戳了戳燕一谢的背。 燕一谢已经完全没脾气了,睁着眼困倦地看着白墙,冷淡地问:“干嘛?” 姜宁对她的新同桌提议道:“要不我们玩一个互相给对方画卡通版画像的游戏?” 燕一谢冷冷道:“不玩。” 姜宁继续戳他:“你先把脸转过来。” 燕一谢:“不转。” 姜宁:“……” “你知道吗?”少年用困惑的语气道:“我现在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姜宁兴奋地问:“什么?让我来为你出出谋划划策。” 燕一谢缓缓道:“我在思考,我答应陪你来学校,是否是我人生中最错误的抉择。” 姜宁:“…………” 这天没法聊了。 姜宁小声道:“我平时并不是这么吵的,我平时很安静。” 燕一谢睨了她一眼,心说我信你个鬼。 姜宁对他道:“我就是今天有点儿太兴奋了。” 有些人睡前可能会幻想天上掉下来一百个亿要怎么花,想着想着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而对她来说,和燕一谢成为同桌就是这样的事情。 之前来学校,姜宁还没什么实质感。因为三班的同学,除了兰珍珍之外,重生回来,她对他们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在学校上了一个月的课,也就是准时到认真听讲,并没什么新鲜事。 但是一旦和燕一谢成为同桌,姜宁便意识到,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直到高三都可以坐在一起,还有四年多的时光可以去度过。四年多的时间里有数不清的事情可以去做,分班考试、补课、扫厕所、去播音室、逛书店、上晚自习、去对方家写作业、分享牛奶早餐围巾手套秋裤(划掉)、抄作业……如果是和少年在一块儿的话,几乎没有一件事是不让她期待的。 不过燕一谢可能无法理解她这种期盼。 姜宁只有道:“那我接下来不吵你了。” 她乖乖地趴了回去,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粉色毛茸茸的帽子堆在脑袋后面。 燕一谢看了她一会儿,没吭声。 忽然,姜宁听到两张白纸被撕下来的声音,她赶紧抬起头。少年冷酷地将其中一张白纸往她面前一推:“来吧,画吧。” 姜宁喜笑颜开:“你对我真好。” 燕一谢别扭地扭过头去。 ……然而片刻后燕一谢就后悔了。 女孩子的嘴,骗人的鬼,他不该相信姜宁什么和他当同桌太兴奋的话的,他盯着姜宁画的那张画:“所以你想尽办法骗我陪你玩,最后你画出来的就是这个?” 姜宁的画上右边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女孩,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左边卧着的一只头发稀疏的丑八怪,要多丑有多丑。 她就是为了故意画丑他吧。 姜宁掸了掸画名,喜滋滋地说:“美女与野兽。” 燕一谢:“…………” 姜宁一天要气燕一谢八百遍,正在她怀疑少年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毒杀她的一百零八种方法时,下课铃终于响了。 姜宁立马将画得乱七八糟的画折成几叠,往书包里一塞,跳开远离自己的座位,求饶道:“一节课的事情一节课毕,下节课我保证不再吵你,这节课我犯下的错你就忘了吧。我先去个厕所。” 燕一谢:“…………” 你还真是会规划啊。 这节课上课的时候,许鸣翊便频频朝左后方看。 每次他扭回头去,几乎都看不到姜宁的正脸。姜宁不是竖着书趴在桌上和燕一谢说话,就是光明正大地直接偏过头看燕一谢,好像燕一谢脸上开了花一样。 许鸣翊只觉不可思议。 一下课许鸣翊就忍不住了,立马站起来,想要过来把姜宁叫出去。 见姜宁从教室后门出去,他立即追去走廊。 “你和他怎么回事?” 姜宁被挡住去路,见走廊前后不少别的班的学生都朝这边看过来,只好停下来:“什么怎么回事?” 许鸣翊快气疯了,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姜宁道:“我的事不用向你汇报吧?” 许鸣翊看着姜宁一脸不关他事的神情,一时之间脸色难看到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早就该察觉到姜宁的异样的,姜帆说姜宁去谁家补课,给谁带早餐的时候,他就该猜到是那家伙——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他还一直以为姜宁是因为生气,才疏远他。 现在看来,或许根本就不只是这样,而是她有了新的朋友了,她的注意力被新鲜的人和新鲜的事吸引了。 许鸣翊沉沉地问:“郑阿姨知道吗?” 姜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交什么朋友,用得着你管吗?” 班内,燕一谢抬头见姜宁从教室后门出去后,紧接着许鸣翊就从后门跟了出去,他皱眉看了许鸣翊的背影一眼。 这个人他知道,是这个班的班长,不过仅限于知道,并不认识,也没什么交集。 姜宁和这个人是认识的吗? 燕一谢直觉管家可能还有什么事没告诉自己。 他眉心抽了抽,正要推着轮椅出去,班上一个叫严大航的男生战战兢兢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今天一班正在统计不久之后的冬令营名单,本来就快统计完了,谁知燕一谢猛然回学校来了。 负责这件事情的班干部是一个女生,根本不敢上前来问燕一谢要不要签名。严大航是班上看起来长得比较壮实的,就被心中发怵的大家推了过来。 严大航视线先落到靠墙的那柄伞上,随后才落到了燕一谢身上,与燕一谢那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漆黑的眼对视一眼后,他迅速移开了视线,战战兢兢不敢多看。 但毕竟班上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太怂,否则就太丢脸了。 于是他硬着头皮,把名册双手递过去,问:“班上正在统计冬令营人数,你要参加吗?” 他本来以为燕一谢会让他滚,谁知燕一谢抬手将名册接了过去。 严大航心中大石稍稍落地,心想,这“少爷”也没有传闻的那样性情古怪嘛。 放在以往,燕一谢断然不会参加这些活动,但他想姜宁说不定会很想去,她对一切出去游玩的事情都很感兴趣。 但是姜宁是新转来的,名册上还没她的名字。 于是他道:“把我同桌的名字加上去。” 严大航忙道:“好好好。” 严大手忙脚乱在姜宁桌子上找了支笔,在名册的最后面加了个“姜宁”。 燕一谢注视着他歪歪扭扭鸡扒一样的字,拧起了眉,几乎想让他把这页纸撕掉,让自己来写。 这边走廊上,姜宁正要转身去厕所,忽然就从窗外看到自己座位前立了个大块头。 大块头男生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大块头的神色,只能看见燕一谢蹙起眉,很不悦的样子。 姜宁心中一个咯噔。 不是吧,第一天就有人找麻烦,堵着燕一谢不让他出去? 这个班的人怎么这样?燕一谢又没惹他们。 姜宁登时甩开许鸣翊,迅速冲回教室,对严大航怒目道:“干什么?你欺负他干什么?!” 燕一谢:“……” 全班:“……” 许鸣翊:“…………” 许鸣翊脸色缓缓地绿了。 这个绿,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小许的请扣1 喜欢燕燕的请扣31415926魑魅魍魉(不是 27、第 27 章 严大航连忙道:“不是不是, 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参加冬令营的。看,我刚才帮你写了你的名字。” 姜宁看了一眼冬令营名册表,最下面果然是刚才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松了口气, 赶紧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严大航在燕一谢的注视下一头冷汗, 也不敢说除了“没事”之外别的抱怨的话。 他擦了擦额头, 对姜宁道:“那么表格我先放在你这里了, 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参加,要参加的话就签个字,今天放学之前再给我就是了。” 姜宁拿起名册表, 上面也没介绍冬令营有什么项目,她记得每个班每年都是不一样的,三班之前好像是去一间民宿度假,只需要坐坐车, 不知道一班这次是什么活动,她便直接问:“能问一下是什么活动吗?” “爬雪山。”严大航回答道。 姜宁心中一紧, 下意识用余光看了燕一谢一眼。 少年垂着眼睫,俊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严大航以为姜宁是怕累。姜宁是新转来的, 又是学生会主席许鸣翊的小青梅,让她落单不太好。 于是严大航又对姜宁道:“不会太累, 是海拔比较低的五鸣山, 咱们班在山顶定了客栈, 晚上可以看星星, 第二天早上起来可以看日出, 到时候应该会下雪,风景会很美。” “好,”姜宁回过神来, 笑道,“我放学之前把名册表送去给你,辛苦了。” 严大航见姜宁冲着他笑,莫名有点脸红,摸了摸后脑勺:“嗯嗯。” 这件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一班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宁和燕一谢早就熟稔,但提起来,也只能在背后悄悄说一句姜宁不怕死。 许鸣翊则相当不痛快,在操场上疯狂地打着篮球。 司向明抱着矿泉水坐在一边,姜宁不再来看许鸣翊打篮球,不再给许鸣翊送矿泉水后,做这件事的只能变成了他。他百思不得其解:“姜宁是不是故意的?” 哪有这样十来年的青梅竹马,说生疏就生疏的? 许鸣翊知道她要转过来,特意为她准备好了座位,她也视而不见,而且还偏偏和“那位”变得熟稔——如果是和任何其他一个男生走得近,那好办,许鸣翊直接去警告对方就好了。 但偏偏是住在海边半山腰的那位。 许鸣翊家里家境不错,但也只是高知家庭,并没有那个底气去与那位硬碰硬。 这样一来,许鸣翊心头憋屈得要命,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司向明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为什么。 除了自己和谭朋兴有时候会嘴贱一点之外,许鸣翊好像没有任何对不起姜宁的地方,为什么小姜宁说不理许鸣翊就不理许鸣翊了。 许鸣翊砸了篮球,怒气冲冲地道:“我也不知道她吃错什么药了。” 他所感觉到的就是两个月以来,被姜宁莫名其妙地远离、生分。 她所维护的还变成了别人。 他甚至不知道姜宁是什么时候和燕一谢认识的,忽然燕一谢就和她一起来学校了。 两人正说着话,篮球场边上有个女生叫了许鸣翊一声,让许鸣翊过去。说是学生会临时要开会,钟从霜等着许鸣翊一块儿过去。 许鸣翊抬眼,钟从霜远远站在看台的台阶那边。 司向明看向许鸣翊,道:“叫你呢。” 许鸣翊心底有些不耐烦,轻踹了司向明一脚,对他道:“你过去传个话,就说我下午有点事,不去学生会了,让她代表我们班就行了,有事她自己看着办。” “我就是头跑腿的驴。”这么说着,司向明还是跑过去传了个话。 许鸣翊则继续转过身去,投篮去了。 钟从霜身边的女生有些奇怪地看了远处篮球的许鸣翊一眼,对钟从霜说:“奇怪,怎么感觉班长最近一直在回避你,你们吵架了?” 钟从霜抿了抿唇,竭力不让自己的失落流露出来:“没有吧,他就是下午有事而已。” 事实上,这段时间,全班都感觉得到许鸣翊在回避钟从霜。 大家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许鸣翊忽然避钟从霜唯恐不及,只有钟从霜隐隐约约猜到了为什么。 上次她在三班被姜宁弄得下不来台的事情,一班也传遍了。 由于一班的人与她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大多数人都是站在她这边的,替她训斥姜宁自负、欺负人。 但是近来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姜柔柔竟然是姜宁家的私生女,这导致了听说这件事情的一些一班的同学背地里有点同情姜宁。 毕竟这个世界正常人还是居多的,没多少人会和一个住别人家吃别人家用别人家的私生女共情。 二是姜宁毫无征兆地就转班过来了,成为了她们班的一份子。方才严大航和姜宁说完话后,脸都有点发红。 一班的人忽然就对姜宁没那么大恶感了。 他们对姜宁不再有恶感,就意味着有许多人开始认为,上次钟从霜在三班夕会上发生的事件,的确是她自己丢人。 钟从霜看着远处许鸣翊回避的身影,心中布满了乌云。 燕一谢不习惯被人这样维护,而且姜宁还维护错了人。他感到有点别扭。 但见到姜宁尴尬的神色,他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而且,心情还比想象中的更好了些。 姜宁出去的功夫,燕一谢给管家发了条短信。 收到管家回复过来的信息后,燕一谢皱了皱眉。 片刻后,姜宁回到座位上坐下,身边的人一声不吭,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书,都不抬眸看她一眼。 姜宁莫名感觉到了一种低气压,她伸出手,在燕一谢眼前晃了晃:“你看书看进去了吗?” 燕一谢这才掀起眼帘,淡淡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姜宁好笑道,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燕一谢欲言又止的神态。 燕一谢收回视线,仿佛随口提起一般,不着痕迹地道:“你以前没说过你和许鸣翊是青梅竹马。” 姜宁顿时感觉有点心虚,但随即一想,现在燕一谢又没喜欢她,他们还是友好纯洁天真的朋友关系,她心虚个毛线啊。 她大大咧咧地道:“我们都是胡同那一片长大的,按照这么说,司向明和谭朋兴那几个讨厌鬼,岂不也算是我的竹马?” 燕一谢没吭声。 以姜宁的性格,从小到大当然会认识不少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朋友,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但他还是——就像夏日那天的糖被人分走了一样。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姜宁道:“但现在我们也是啦。” 燕一谢指尖一顿。 姜宁立马凑过来,趴在他桌边,从下往上抬起眼看着他,狗腿地道:“现在我们也算青梅竹马了。” 燕一谢冷冷道:“我们算什么青梅竹马,我们前不久才认识。” “十四岁认识,假如可以活到八十岁,就还将认识六十七年,占了人生中百分之八十三的时间,这还不算青梅竹马?”姜宁执着地瞅着他。 燕一谢嗤之以鼻,推开她的脑袋:“谁要继续和你认识六十七年?” 话虽然这么说,但少年心口在那一瞬,轻轻颤了颤。 糖又被塞回了他的怀里。 姜宁怎么会这么有能耐。 28、第 28 章 燕一谢来学校两天, 百无聊赖之余发发呆,转转笔,写一下作业, 还和其他同学一样上交。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姜宁这才松了口气。 她发现是她想多了。 她还以为由于少年的腿的缘故,学校里会有不知好歹的人来欺负他。这两天她表面若无其事, 其实内心紧张兮兮,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结果别说有人欺负他了, 大家看他一眼都不敢。 他推着轮椅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的男生立刻像见了什么杀神一样, 一窝蜂地涌出来,给他腾位置。他面无表情地从走廊经过,一切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会立刻消失。 即便是年级的那几个刺头, 这两天也安静如鸡,根本没有要来一班找茬的想法。 而且托了燕一谢的福,这两天教导主任都频频来一班,亲切和蔼地询问一班是否有什么需求,电风扇要不要换新的, 各科老师讲课的进度是否刚好合适。 但没有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 没有人敢靠近他, 和他说话。 一班这群学生明明都是群爱热闹的人, 平日里下课后都会在班上追逐打闹、气氛融洽, 可这两天,气氛却明显变得束手束脚了一些。 教室里左前方, 右前方, 右后方还是谈天说地、喧闹十足的,可一到燕一谢所在的左后方,便像是结了一层无形的冰。 他只是坐在这里,大家就不敢到这里来, 他身上像是有某种气场,警告着生人勿近。 这两天收发燕一谢的作业,大家全都找姜宁,让姜宁转达。 一来二去,反而是姜宁快速融入了一班,燕一谢却仍冷冰冰地将所有人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姜宁希望他和自己一块儿上学,本意是希望他生活里发生一些新鲜有趣、能让他快乐的事,希望他交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朋友,哪怕不是深交,只是随便聊聊的关系也好。 结果没想到完全希望了个寂寞。 而且这两天不断有其他班的老师过来对燕一谢表示关切。 姜宁看得出来,燕一谢为了和自己的约定,在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少年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在被殷勤的年级主任打断的时候,脸色会变得很难看,气压极低。 没人敢主动靠近燕一谢,姜宁只好想些办法。 这两天她和严大航快速熟络了起来。 一大清早,她就趁着做完课间操、所有人往教学楼上走的功夫,私底下拦住了严大航,将两瓶牛奶递给他,让他帮自己一个忙。 严大航收了姜宁的贿赂,只能硬着头皮在下课后来到燕一谢面前。 他踌躇地看着燕一谢,憋了半天,鼓起勇气:“你,你渴不渴?” 燕一谢掀起眼皮子,莫名其妙地看了严大航一眼。 “……”严大航被他冷冰冰的神情看得心中发怵,几乎立刻就想转身跑掉。 坐在旁边的姜宁咳了一声,在桌子底下用脚小幅度地踢了踢严大航的小腿,催促他别磨蹭,快点继续按照排练的来。 可严大航紧张无比,完全忘记要说什么了。 姜宁心中恨铁不成钢,出声提醒道:“严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同桌?” “哦哦哦是。”严大航赶紧道:“我多买了一瓶牛奶,你想喝吗?我请你喝,做个朋友吧。” 说完他飞快地将牛奶放在了燕一谢的桌上。 还是燕麦口味,姜宁买的时候特地挑了燕一谢喜欢的。 姜宁扭过头去看向燕一谢,眨眨眼,期待燕一谢对人家说点什么。 结果燕一谢看也没看桌上的牛奶:“滚。” 姜宁:“……” “是是是。”严大航双腿一软,顾不上他和姜宁排练好的接下来和燕一谢聊赛车电影的那些,一个哆嗦抄起桌上的牛奶,飞快地扭头逃了。 姜宁:“……” 这样能交到朋友才怪啊! 两节课后,姜宁趁着燕一谢不注意,猫着腰过去,把严大航叫到了走廊上,试图劝说他继续尝试和燕一谢做朋友。 她蹲在教室外面的墙根旁,对严大航信誓旦旦地道:“你别看他表面上冷,浑身是刺,其实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人很好。” “我信你个头。”严大航也蹲在她身边,掏出几瓶牛奶还给她:“这种事情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怕他把我打一顿。” 姜宁把牛奶推回去:“你别这样啊,他真的不会打你。” 严大航死也不肯再把牛奶收回去:“我是嫌命太长吗?非要挑战一些高难度的事情。” 姜宁:“……” 这时上课铃响了,姜宁只好放弃继续劝说严大航,她也不敢把牛奶抱回去,怕被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发现,便还是塞给了严大航:“算了,那就不强求你了。” 严大航见她情绪失落,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后脑勺:“对不起,帮不上你的忙。” 姜宁叹了口气,说:“没关系。” 严大航又叮嘱道:“冬令营的表你还忘了给我,今天放学之前一定记得通知一下你的家长,准备好经费,然后填好给我。” 姜宁说:“下节课就把表还给你,我不打算填上自己的名字。” 严大航一愣:“你不去吗?爬雪山多有意思啊,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回,全班人都去,你刚转来,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比较好吧。” 姜宁说:“我又不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 严大航心说你明明就是。 两人从墙根处站起来,半猫着腰回教室。 燕一谢一抬起头便见严大航和姜宁在走廊外说话。他第一反应是男生将姜宁堵在外面,欺负她。 他心中骤然一紧,立刻便想出去,但随即见姜宁和严大航说了句什么,姜宁神情中并没有不悦的意思,他才心头一松。 燕一谢闷闷地推着轮椅又回到了座位上。 他想,他是不是中毒了,否则为什么视线一直情不自禁跟随着少女,心情也总是像变幻不定的天气一样。 姜宁很快从教室后门溜到椅子上坐下。 还没坐稳,燕一谢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姜宁心中一个咯噔,差点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忙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燕一谢扭回了头:“没什么。” 姜宁松了口气。 燕一谢抿了抿唇,情绪莫名变得阴天下雨般潮湿且烦躁。 之前每天待在别墅里,他所做的事情只是让管家准备好早餐、夜宵,或是零食,凝视着雕花栅栏那边的动静,等待着熟悉的身影出现。他没有介入姜宁的生活。但是姜宁一旦出现,她的时间便全都属于他。 可现在和她一起来到学校之后,他才发现,她有多讨人喜欢。她有家住在一片胡同的竹马,有时不时来这个班找她的旧班同学,甚至在这个班,她也快速融入了进去,打成了一片。 燕一谢试图将这些不堪的情绪抛诸脑后,像姜宁这样身上带着光的女孩子当然应该拥有很多朋友,很多欢声笑语。 他怎么可能指望她永远留在他的那栋死气沉沉又冷清的别墅里。 “怎么了?”姜宁把自己和燕一谢的作业一块儿递给了不敢过来的组长,察觉到少年有点不对劲,忍不住问。 燕一谢将管家送过来的保温杯放在她桌上,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你早上在车上咳嗽了,管家送来的。” 姜宁知道大概率不是管家注意到她咳嗽,而是燕一谢注意到的。但她没有揭穿。 她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怎么了?” 燕一谢拧眉:“什么怎么了?” 姜宁凑过去,将下巴搁在他胳膊上,忽闪忽闪眼睛:“闻到你有点不开心。” 少年嗤笑一声,垂眼看她:“你是小狗吗?还能靠闻。” 见燕一谢和她开玩笑,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姜宁松了口气,说:“过几天周末去放风筝吧,管家说你买了一只。” 燕一谢皱了皱眉,顿了一下:“……什么买了一只?” 姜宁说:“就是前段时间,管家说你买了一只兔子形状的风筝,让他扔掉,但是后来不知怎么他发现丢在垃圾桶旁边的风筝不见了,原来是你捡了回去……” 燕一谢:“……” “没有的事!”少年立刻截断她,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没有的事。” 姜宁瞅了眼他,忍不住笑起来:“这有什么啊,可能你一开始想丢,后来不想丢——” 燕一谢怒道:“闭嘴,我说了没有的事,管家胡说八道。” 姜宁敷衍道:“好好好,我相信你,没有的事,你没有让管家买也没有回去捡……那么这周末放风筝就放那一只吧?” 燕一谢:“…………” 燕一谢接下来两节课一直冷着脸不说话,耳根一直是红的,沉浸在丢脸的情绪当中。提起任何关于“风筝”的事他都一言不发,甚至姜宁说一句外面的风大,他都紧紧抿着唇。 姜宁快给乐坏了,还想多逗逗他,但是又怕玩脱了,只好收敛一点,体贴地不再提这件事。 快放学的时候,姜宁起身,打算把冬令营的表给严大航送过去。 燕一谢发现她并没有报名,脸色有点异样,将她拽回座位:“不去吗?” “有什么好玩的?”姜宁被迫一屁股坐回来,她想起身,少年不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用一种嫌弃冬令营太无聊的口吻说:“马上天气就要变冷,去爬雪山的时候冷死了,还得提前准备爬山工具。” “真不想去?”燕一谢看着她的眼睛。 姜宁达到:“真不想去。” 燕一谢却不由分说地道:“你想去,那就去。” 姜宁怔了一下,道:“我不想——” 话还没说完,燕一谢拿过她手里的表格,拿起一支笔,把她的名字给填了。 燕一谢抬起头,冷冷道:“严航,拿去。” 严大航:“……” 严大航拿走了表格,燕一谢开始整理书包,管家已经开着一辆黑色的车子来到了教学楼下。 姜宁一边将课本往书包里装,一边不停地看着燕一谢。 她忍不住问:“你生气了吗?” 燕一谢平静地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姜宁踌躇了一下,总不能说,因为少年的双腿根本没办法进行爬雪山这样的项目。到时候全班都去的那一天,他只能孤零零地留在家里。 比起去参加这种冬令营,她更宁愿去别墅里和他一起待着看电影——可这样,她又怕他觉得她在同情他。 姜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拎起书包,默默走在燕一谢身边。 走到走廊上,外面起了风,落叶纷纷落下。 薄薄一层夕阳洒下来。 她身边的少年忽然开口:“姜宁。” 姜宁猛然回神,“啊”了一声,低头看向轮椅上的少年。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我的感受,装作不喜欢那件事。” 燕一谢面无表情。 姜宁:“我——” 少年看着前面,用一种冷冰冰、没什么温度却又认真的口吻:“和你买通严航让他来和我做朋友、希望我开心一样,你觉得我难道会不希望你开心?” 姜宁:“……你知道了啊?” 燕一谢道:“当然,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木啦,明天继续双更。 29、第 29 章 姜宁和许鸣翊所住的那一片胡同距离恒初并不远, 平日里少年们骑自行车,几分钟便能风风火火地冲到学校。 姜宁习惯步行,顶多二三十分钟也就到了。 但是燕一谢来上学后, 姜宁开始上学放学都厚脸皮地缠着他,蹭他的车。燕一谢对此一脸嫌弃, 甚至怀疑她是为了蹭车才来接近自己的……可依然每天让管家准时将车开到胡同外的一条小路停下等人。 胡同这一片熟悉的邻居太多了,姜宁怕被郑若楠看到, 不敢让管家送得太近, 在距离家还有十万八千里远、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上就嚷嚷着该停车了。 这样一来二去反而还绕了远路。 燕一谢计算过时间, 原本姜宁放学回家,走路只需要二十三分钟左右。现在先上管家的车,经过车流较堵的路段, 绕一大圈到胡同后面停车,她再回家,几乎需要半小时左右。 姜宁对此的回答是:“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几分钟也好啊。” 果然不出姜宁所料,少年立马恼羞成怒:“天天乱说这种话你知不知羞!” 姜宁愉悦地笑起来, 管家也从后视镜看着两个孩子, 露出了微笑。 燕一谢却紧绷着脸, 一路上不肯理她了。 燕一谢有时候真不知道姜宁嘴里哪句话是认真的, 哪句话是不经过脑子随口一说。她对别人也是经常这么胡说八道吗? 但燕一谢用余光注意了一下近些天来姜宁和班上其他人的相处,却没见到她对别人这样。虽然有时候也会没个正经, 但似乎不会缠别人缠得那么紧, 更不会动不动把下巴搁别人手肘上。 虽然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少年的心底却像是摊了一块溏心蛋,慢慢地溢出晴朗的天。 车子停稳后,姜宁背着书包跳下车:“明天见。” 燕一谢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略点了一下头,升上车窗。 “等等。”姜宁迅速扑上去,扒拉住车窗。 燕一谢皱眉看向她:“这样很危险,万一车子已经重新启动了呢。” 姜宁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燕一谢不可思议地抬高音量:“你又饿了?你——” “不是这个!”刚才在车上吃了两块燕一谢的小鹿饼,姜宁有点脸红,赶紧抹掉嘴边的沫子,打断他:“我和你说明天见,你就不能也回我一句明天见?别人对你说话,你要有所回应才行。” 姜宁已经发现了,燕一谢根本没有回应别人的习惯,他的回应不是冷冷地看对方一眼,就是“走开”、“离我远点”、“别碍事”、“挡路了”之类的短语,来学校几天,他除了对自己说话,就只有对严大航说过的那句“滚”。 姜宁决定起码先让他习惯去说一些“早上好”、“明天见”、“吃了吗”这样的打招呼的话。 燕一谢紧紧抿着唇,蹙眉看着姜宁:“我已经对你点头了。” 意思就是,你还想要怎样。 姜宁诱惑他道:“如果你这一周都对我说了‘明天见’的话,下周我就送你一瓶千纸鹤,就是别的女生会给男生折的那种。” 管家在驾驶座上降下车窗,不知道是否该提醒姜宁,前些年在医院的时候,少爷足足有一年没开口说过话。自从认识她以来,少爷的话已经明显比以前多多了。她还试图让他开口说一些无意义的废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千纸鹤这种东西,过于幼稚了。 少爷不会稀罕的吧。 然后管家就听燕一谢语气不带感情色彩地道:“明天见。” 管家:“……………………” 姜宁认识燕一谢以来,第一次得到了他的“明天见”,顿时心满意足,说:“记住是连续一个月都对我说。” 少年拧起眉:“你刚才说的是一周。” “你录音了吗?”姜宁耍赖皮:“我明明说的是一个月。” 燕一谢:“……” 姜宁旗开得胜,欢快地拎着书包回家了。 管家忍不住从后视镜中看了燕一谢一眼。 燕一谢冷着脸:“我才不稀罕她送的什么玩意。” 管家:“……” 燕一谢:“但她已经那么请求我了,我要是不答应,她会哭。” 管家:“……” 老实说他觉得姜宁不会为这点小事哭。 许鸣翊和司向明打完篮球回来,刚好见到姜宁从燕一谢的那辆车上下来。 司向明赶紧拽住许鸣翊,发出了一声“卧槽,看那边”,羡慕地盯着那辆车。 许鸣翊却盯着姜宁看了半晌,直到姜宁的身影消失在胡同路口。 待到看不见姜宁,黑色车子的引擎才重新发动,掉头开走。 秋季的冷风中,许鸣翊盯着那辆车,脸色很难看。 等司向明回过神来看向他时,他已经扔了篮球,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了。 许母下班回到家时,院子里听不到打篮球的声音,电视机也关着,许鸣翊没有在看围棋频道。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差点还以为许鸣翊学校有事,这会儿还没回来。 想着给许鸣翊收拾下房间,她一推开许鸣翊房间的门,却吓了一跳:“儿子,你在家啊?” 许鸣翊躺在床上,用手背遮住眼睛,嘴角垂着,平日里的意气风发都没了,显得失落又困惑。 “怎么了?我给你倒杯牛奶?”许母走过去坐下。 她拿开许鸣翊的手。 许鸣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许鸣翊坐起来,心烦意乱地抓了抓短发,想说些什么,但却又说不出口。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都是和姜宁有关。 姜宁家中发生了变故,姜宁成绩变好了,姜宁转班到了他们班,和他距离很近,却又很远。 她开始和另一个人成为了好朋友,一步一步地离开他的世界。 即便现在他离钟从霜十丈八千里远,姜宁和他的关系也没回到从前。她好像不是很在乎他关心谁、喜欢谁了。 许鸣翊终于确定,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她不是在吃醋,只是单纯地疏远了他。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母多少猜到了点什么,问:“是因为姜宁?” 许鸣翊立刻否认:“才不是。” 许母含笑道:“那因为什么?你情绪这么低落?” 许鸣翊含糊地说道:“小测没考好罢了。” “你太好强了,也太要面子了,有的时候就会因此做出错误的抉择,失去一些东西。”许母缓缓轻抚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也不知道心不在焉的许鸣翊听懂了没有。 她道:“但是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浅的。你从出生到老会认识很多人,会有很多段缘分来了又去,短暂地当过朋友,又分开。” 许鸣翊抬起头看向许母。 许母前段时间也试图帮助许鸣翊修复关系,但她想,或许姜宁和许鸣翊之间确实出现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很正常,青春期,大家都在长大,不可能和小时候一样了。或许该劝许鸣翊想开一点。 她说:“就像你现在和司向明他们是好朋友,整天一块儿打篮球,再过一年,你们可能就会上不同的高中,没办法经常聚在一起,再过三四年,你们又会去不同的城市上大学,可能几年都见不着面,但没必要遗憾,因为那个时候,你又会有新的感情和朋友。” “留不住的,或许本来就不属于你,不要强求。” 许鸣翊听懂了,但心底依然针扎一样。 他喜欢姜宁吗? 他发誓是不喜欢的。 那么就只是失去一个朋友而已。 可从小到大,他转学过几次,逐渐不再联系的朋友没有五个也有三四个,却从来都没有哪一个让他这么难受。 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了,妈。”许鸣翊站起身,把许母往房间外推:“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或许他妈妈说的是对的,他什么时候这么没尊严地一而再再而三求和? 假如姜宁想离开他的世界,他就同时离开她的世界。 不过是彻底失去一个朋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未来还会拥有几十个像姜宁这样的朋友,他根本不在乎。 姜帆这段时间放学之后都早早地回家。 他没告诉姜宁,前几天有一次他回来,发现院门外贴着一些“不得好死”之类的脏言污语骂得很难听的话,他怒从心起,飞速将墙壁上的白纸撕了,环顾一圈,却什么人也没见到,根本不知道是谁贴的。 姜帆怀疑是老太太被赶出去后回来发泄怒火,但没有证据。他心底还恨自己的父亲,不愿意给姜父打电话问这件事。 好在那一次之后,再没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了。 可姜帆想想就后怕,万一不是自己第一个回来,而是姜宁和郑若楠先回来,她们看到了老太太的骂街,得有多受欺负。 本来这段时间郑若楠正在打离婚官司,精神上就有点快撑不住。 姜帆还是个小屁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想告诉姜宁,但又觉得姜宁已经够为爸妈的事情烦心了。 他还想过找一群朋友去警告老太太,可思来想去,觉得这也不是办法,万一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怎么办。 最后姜帆只能憋在心里。 因为这个,姜帆这段时间放学后不仅不再和一群狐朋狗友去网吧,甚至连篮球也不打了,放学铃声一响,就火速抄起书包赶回家来,先绕着院子检查一圈,确定院子门外没再多出新的东西,再开门回家。 姜宁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感觉姜帆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可能是因为家中的变故,让他成熟懂事了很多。 姜宁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段时间郑若公司业务变多,回家较晚,给姜宁和姜帆姐弟俩的零花钱翻了一倍,姜宁放学回来后就先和姜帆去外面吃晚饭,然后再回家一块儿写作业。 且不论姜帆写卷子时错误率怎么样,他至少能定下心来完整地写完一整套卷子了。 姜帆其实挺聪明,他一旦将心思放到学习上,效果便很明显,姜宁给他补课还不到半个月,他已经从零鸭蛋勉强提到了能及格的成绩。 这样下去,不久之后应该就可以参加转学考试了。 即便不能进入恒初的尖子班,先转进末尾的班级,也是一件好事。 姜宁心里还挺欣慰的,答应姜帆如果今年除夕之前,姜帆能通过转学考试,她就给他买一只限量版的篮球。 姜帆其实也没多稀罕那只篮球,只是姜宁每天放学后都和他待在一块儿,他就很开心了。 他以前经常和一群不入流的混混去网吧玩,只是因为家里根本没人管他,胡同里那群小孩也排挤他。 但现在姜宁放学后就和他一块儿写作业、看动画片,胡同里那群小孩也因为姜家的变故,带头和他一起玩儿了,他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去网吧鬼混。 不过他才不肯承认他其实很希望姐姐多陪陪他。 他只装作特别想要得到那只篮球的样子,又多刷了两道题,换来了姜宁的夸赞。 晚上吃饭之后,管家就听燕一谢去了天台上面,在给谁打电话。 管家在走廊稍微听了会儿后,发现燕一谢是打给他父亲的秘书。 管家心中有点诧异,搬进这栋废弃的别墅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少爷主动联络燕家。 过了会儿燕一谢转过轮椅从天台出来,老管家也没掩饰自己听到了他的电话,径直道:“您替我向先生和夫人问好了吗?” 燕一谢冷冷道:“我没联系他们,我只是让肖秘书帮我采购一套国外的登山设备。” “什么登山设备?” 燕一谢没理会管家的问题:“过几天肖秘书会让人送过来,你和肖秘书对一下时间,到时候在家里等,来了之后检查一下。” 管家跟着燕一谢进电梯下楼,难免有些担心,踌躇了下,说:“医生说过,您最好不要进行刺激的运动,登山这种事——” “不是我。”燕一谢打断了他,倒是并不瞒着:“姜宁过段时间要去参加冬令营。” “哦哦。”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少爷又像前几年那样任意妄为。 管家问了一下日期,说:“学校的大巴车难免有些晕车,那天我可以送她过去。” 燕一谢道:“十二月二十五。” 是圣诞节,也是少爷的生日。 管家一愣。 沉默了一会儿后,管家说:“假如您告诉她那天是您的生日,我相信她会过来陪您。” 大约有五年的时间,少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第一年生日刚好是他事故不久之后,先生和夫人买了蛋糕去医院为他度过,但是却被他轰了出来,管家也不知道当时病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年之后,先生和夫人似乎放弃了为他过生日这件事。 这几年来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先生和夫人也只是打一通电话过来。 燕一谢翻着管家为他新买来的鬼片,顿了顿,垂着眼,没什么情绪地道:“我希望她玩得开心一点。” 他霸占了她很多时间,总不可能希望她一直待在他身边。 少年有很多瞬间想要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姜宁这根救命稻草,当他处于梦靥中,当他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 但大多数时候,他却又很清醒。 她像条欢快流淌的河,沿路会遇见无数的人。而他像是停驻不前的枯井,很难,也无法走得更远。 总有一天,她会继续向前,而他留在这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晚九点更,二更随机掉落啦。 30、第 30 章 第二天姜宁没能蹭上燕一谢的车。 郑若楠情绪终于恢复了许多, 不仅一大清早起来给姜宁姜帆姐弟俩做了早餐,还因为公司没什么事,打算亲自送姐弟俩上学。 早饭吃到一半郑若楠才说起这事, 问姜宁和姜帆上学路上想不想绕到市中心去转转,买些需要的新文具什么的。姜帆一喜, 姜宁则吓了一跳,生怕两辆车子撞上, 嘴里的鸡蛋豆浆还没咽下去, 就赶紧在桌子底下给燕一谢发短信。 “今天我妈送我去学校, 你和管家叔叔说一下别来了, 赶紧躲开,学校见!” 收到姜宁这条短信的时候,一辆黑色车子早就已经停在了胡同外的街道不远处。 天气又变冷了一点, 少年穿黑色夹克和长裤, 还揣了一个空的玻璃瓶, 黑发白肤, 显得身姿修长清爽, 他从裤兜里摸出震动了一下的手机,看了一眼, 对管家说:“走吧。” 管家问:“不等姜同学了吗?” 燕一谢朝胡同那边看了眼,说:“直接去学校。” 管家一下子感觉车内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少爷虽然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但是明显能感觉到他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他不高兴的时候就阖上漆黑眼睫,一言不发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开了一路,快到学校,燕一谢还是一声没吭。 管家习惯了有姜宁在的时候的叽叽喳喳,此时简直有点憋得慌, 忍不住问:“少爷,怎么了?” 燕一谢:“什么怎么了?” 管家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姜同学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来?” 少年沉默了下,过了会儿,像是忍不住了般,睁开眼,义愤填膺道:“我见不得人吗?” 管家:? “她让我赶紧躲开,不要被她母亲看见!” 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管家差点笑出声来。 燕一谢从后视镜中瞪了他一眼。 老管家这才赶紧敛住笑意。他以前还真不知道少爷会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还会对他控诉。 管家以前从没在燕一谢面前扮演过开解的角色,此时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他对燕一谢笑着道:“您又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就算见到姜宁的母亲,少爷您要说些什么?” 少年抿住唇,不说话了。 郑若楠趁着有时间,开车载着姜宁和姜帆去市中心兜了一圈风,买了一些文具,再分别把姐弟俩送到学校。 果然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郑若楠终于逐渐走了出来,对姜宁和姜帆在车上打闹的一些玩笑,也能有所反应了。 姜宁看在眼里,只觉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她还想劝郑若楠要不然尝试着去相相亲,或者让那些阿姨朋友们给她介绍一个新的叔叔。 有了新的关系说不定能更快地走出来,而且郑若楠觉得对自己和姜帆倾诉不妥的话,还可以拥有新的倾诉出口。 但是又想着这才离婚一个月,不着急劝,先让郑若楠享受一段时间的单身生活。总之郑若楠做什么决定,姜宁都会支持她。 来到学校,姜宁把书包塞进桌子里,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燕一谢看。 盯到燕一谢皱起眉,主动开口:“……早,上好。” 以前少年都没对谁说过这话,这话像是烫嘴一样,他说完就立刻闭上了嘴巴。 姜宁瞬间眉飞色舞:“早早早!” 她飞快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绿色的正方形的纸,用半分钟手指灵活地折出了一个千纸鹤,放在燕一谢的桌上:“给,昨天说好的。” “丑死了。”这么嫌弃地说着,少年却用两根手指头夹起了绿色的千纸鹤,放进了带来的玻璃瓶里,不着痕迹地注视半晌,然后将玻璃瓶藏了起来。 “明天记得也要早上好,我给你折个大的。” 少年冷冷道:“谁稀罕你折得歪七八扭的千纸鹤。” 姜宁一边将书本摊开,一边看着燕一谢,忽然伸手摸了一下他额前的漆黑短发:“燕一谢,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她的指尖没分寸地触碰到了燕一谢的额头,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挠一样,少年登时脸色涨红,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扔开:“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姜宁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燕一谢一眼:“之前又不是没摸过,你发烧那次,我摸了你好半天,你怎么忽然开始这么讲究贞操起来了?” 燕一谢:“……” 姜宁又补充一句:“而且我是下意识行为,不是故意要摸到你额头的,你非要我摸,我可能还不想摸。” 燕一谢:“……” 不知道为什么性情古怪的少爷又开始生闷气了。 姜宁:…… 所以她到底是该摸还是不该摸? 做女人好难。 …… 姜宁转到一班来后,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 一班班主任梁老师一开始还打从心眼里否定她,觉得她会拖一班的后腿,把她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去两次,想让她私底下找补习班补补课,免得跟不上一班上课的节奏。 结果两次他单独小测姜宁的试卷,姜宁都能答出个满分来,反而是梁老师自打了两次脸。梁老师面上无光,也就不再单独找姜宁了。 钟从霜这阵子和姜宁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身边两个成绩好的小姐妹看姜宁多少有些不顺眼,体育课的时候会故意不传给姜宁排球。 中学生之间偶尔发生一些这样类似于“孤立某人”的隔阂,在所难免。 如果姜宁真的是初中生姜宁的话,心里应该会非常难受,因为还被体育老师看着呢,待会儿老师要以为是她为人不好,大家不和她往来了。 但只可惜现在壳子里的是重生回来的姜宁。她觉得这样拉帮结派的小动作有点好笑,对她没有任何利益损害,没有任何意义。那几个女生不传球给她,她索性找体育老师报告一声拿不到球,然后去看台边上懒洋洋地坐着晒太阳了。 谢谢了,她是真的不想打排球。 一来二去,反而是钟从霜那边的几个女生干瞪眼。 她们发现……姜宁比她们想象当中的更加厚脸皮,完全不在意有没有人和她玩的。 姜宁和兰珍珍的“洗手间之约”也没能实现,一开始兰珍珍还想念自己的同桌,跑到三楼来找过姜宁几次。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兰珍珍有了新同桌之后,她就开始把姜宁给忘了。 姜宁真是忍不住掐掐小丫头的脸。分班之前哭着说一辈子的好朋友是她,分班之后迅速就有了新欢的也是她。 但这也很正常,分班之后,两人不在同一层楼层,跑来跑去实在太麻烦了,分开之后,话题也变得少了,没办法分享八卦了,久而久之就淡了。 这大概就是“异地恋”的困扰。 ……不过这也太快了吧?!姜宁转班才大半个月! 除此之外,姜宁感觉到许鸣翊这几天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大约是自己转班后无视他给自己留出来的座位,强行坐到燕一谢身边,触及到了他自尊心的底线。他开始决心疏远自己。 有两次在走廊上,他故意和自己擦肩而过,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班上有什么通知,他和司向明那一帮人都不过来了,都让严大航传话。 对此姜宁反而松了一口气,许鸣翊主动远离她是最好的,这样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说不定还能让钟从霜那群女生对自己的针对少一点。 但眼睁睁看着姜宁不仅对自己的疏远没有任何反应,还一副溜了溜了的样子,许鸣翊反而更来气了。 她怎么能毫无反应??? 许鸣翊气得好几天饭都没吃下。 放学后姜宁照常钻进燕一谢的车,问:“风筝呢?” 昨晚少年莫名其妙发了张天气预报的截图过来,带了个句号。 天气预报上显示今天晴朗无雨小风。 姜宁盯着那张天气预报的截图一直看,思索了半天这是啥意思,几分钟后脑子才转过弯来,于是试探着回:“哇,天气真好,明天放学后去放风筝吗?” 少年才回:“你非要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姜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她几乎能想象出来燕一谢在手机屏幕那边冷着脸又傲娇的神情,她也是非常满足他了,噼里啪啦回复道:“去去去,想去,求求了。” 少年冷静矜持地回了个“好”,还带了个“。” 于是今天放学后就多了项行程,去河边放风筝。 “姜同学,这里。”管家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副驾驶座。 姜宁摘下书包,扒拉着副驾驶座的椅后背看了眼,见是一只嫩黄色的兔子形状的风筝,她扭头看了燕一谢一眼,了然道:“这就是管家叔叔说的被你捡回来——” 少年耳根一红,冷冰冰地扭开头去,装作没听到,一瞬间把手机音乐放得非常大,聒噪到姜宁话都说不完。 姜宁:“……这是我爱用的招,你怎么还是个学人精?” 燕一谢冷冷道:“没听到。” 姜宁坐回位置,在他耳边吼:“我让你把声音关小一点,我耳膜快震破了。” 燕一谢冷静地道:“还是没听到。” 姜宁:“……” 两人正说着话,姜宁忽然停了下来,指向车窗外,对燕一谢道:“那是不是我们班的人?” 车子正好经过学校外面的巷子口。 远远地只见阴影里,两个穿恒初校服的学生被摁在墙上,巷子堵着一些人,其中几个有点像姜宁第一次在海边遇见燕一谢时出现过的刺青男和他的小弟,这些人正在搜那两个学生的身。 索要保护费? 姜宁转到一班来没多久,一班的人的脸她其实还没认全,因此她也有些不确定。 被摁在墙上的那两个学生是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生她不知道是哪个班的,但是女生她很确定是一班的,因为排球课上,那女生好像也在。 女生头发已经凌乱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生则脸上挨了几拳,鼻青脸肿。 燕一谢托腮朝车窗外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移开了视线:“嗯。” “糟糕,这边是学校后门,根本没有老师会来,警卫可能已经下班了。” 姜宁皱眉看向那边,道:“要不然让管家叔叔停一下车,过去呵斥一下,那群人见到是大人,应该会立马跑开。” 燕一谢对此却显得较为冷淡:“帮了一次有什么用。这样的事情肯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不懂反抗,才会被那群人盯上。” 他看了姜宁一眼。 见姜宁担忧地盯着那边,他还是对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得到了燕一谢的命令,才将车子停好,推开车门朝那边走过去。 那群混混看见穿一身朴素风衣的老管家,起先还让他滚开,之后不知是谁猛然认出来老管家就是几个月前海边和那个少年一起出现的穿西装的人,顿时慌了,一群混混犹如被驱散的苍蝇一样,迅速夺巷而逃。 管家走过去拍了拍两个学生的裤子上的土,让他们赶紧离开,这才回来。 姜宁从车窗往那边看,见事情解决了,松了口气。 那两个学生见管家往这边走,赶紧跟着过来,朝车窗里的人道谢。先见到姜宁,两人眼眶一热,随后又看见旁边的燕一谢,两人登时大吃一惊。 肤色比一般人都要更白一些的少年坐在车内,眼窝处一片阴翳,掀起眼帘,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一眼。 男生甚至比方才还恐慌,倒退两步,拉着女生跑了。 姜宁:“……” 燕一谢索然无味,面无表情地升上了车窗。 燕一谢对管家道:“走吧。” “还真是我们班的人,”姜宁说,“幸好停下来帮忙了。” 燕一谢则道:“要想彻底甩脱那群人,只能靠自己强硬起来,否则下一次哪里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刚好有能帮忙的人经过?” 姜宁道:“可他们是我们的同班同学——” “见到我就跑的同班同学?”燕一谢不以为然。 姜宁看着燕一谢,忽然意识到,要是自己不在的话,燕一谢是没有兴趣去多管闲事的,今天这两人就算是被打骨折,少年也仅仅只会懒散地扫一眼。 燕一谢对这个世界的参与感似乎很薄弱。 他不耐烦去帮助别人,也无所谓别人感谢他与否。帮助别人不会让他产生任何快感,当然同样的,压迫别人的事情他也懒得做。 与其说他感情有些淡漠,倒不如说他不想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即便有自己上了他的岛,可他也仅仅容忍自己一人进入他的世界而已,他还是一座孤岛。 上学一个多月以来,他还是排斥与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做朋友。 姜宁希望能将他带到阳光底下,让他在封闭多年后,能再一次感知到一片落叶掉下来时的美好,感知到风吹过时的肆意,以及拥有感情时的快乐。 而不仅仅只希望自己变成他灰暗世界的光。 但姜宁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盯着燕一谢看了半晌,绞尽脑汁挤出了两句:“你没有被教过吗?帮助别人,别人就会回报给你善意。” 是啊,善意。 姜宁又帮助了两个人。 刚才燕一谢看见了那两个人感激的眼神,男生眼睛里几乎是闪过了惊艳和倾慕。 这让少年一瞬间联想到自己。 用上帝视角看自己,仿佛看到一个可怜虫。 明天那两个人必定会过来感激姜宁,然后姜宁的世界里又将多两个人,他的位置又将少一点。 燕一谢早就对此做好了准备,也反复警告过自己,姜宁不可能永远待在他阴暗的世界里。 但无论怎么告诫,有那么片刻,总是占有欲控制不住地发作。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点不大好:“你平时都是这么同情心泛滥,见别人可怜就帮助对方吗?” 姜宁道:“这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举手之劳,能帮为什么不帮?” “什么叫做举手之劳,管家分明下了车,用了腿。” 管家:“……” 姜宁:“……你这是胡搅蛮缠。” 少年赌气看向外面。 姜宁又道:“你没见刚才贾州走过来,得救后感动的眼神。” “是吗?原来是叫贾州,你记得真清楚。”少年语气突然变得讥讽起来:“感动够吗?你是不是还指望他和我一样变得离不开你?” 空气陡然静了一下。 姜宁不敢置信地看着燕一谢。 燕一谢的话也戛然而止,眼梢猛然抽了一下。 他看着姜宁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的神情,胸腔中的心脏忽然跳得极快,仿佛也被捏了一下。 少年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在干什么,姜宁有什么错。他为什么又一次浑身是刺,这么恶劣。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道歉。 “停车。”但姜宁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想先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先补昨天的二更。 今天的双更十一点一起更新。 31、第 31 章 姜宁回到家后, 姜帆听见动静,立马从房间里探出头,夸张地说:“姐, 你到底是交了什么有钱的朋友!下午竟然有人送来了这个。” 姜帆一向夸张,姜宁没什么心思和他开玩笑, 放下书包,皱眉道:“什么东西?” “这个, 你过来呀, 我忍不住拿进我房间研究了一下。”姜宁钻回房间。姜宁听见拉拉链的声音。他一边拆什么, 一边用艳羡的语气道:“话说我和几个朋友也约了下个月去爬雪山, 你到时候要是不用的话可以给我。” “爬雪山?”姜宁愣了愣,想到了什么,立刻上了二楼。 姜帆这个小兔崽子已经把送她的东西给拆了。 他房间里摊了一个半人高的大包裹, 有一套女式的登山服装, 登山靴, 头盔, 防护眼镜之类的, 还有一些专业的干湿度计,高度计和氧气装备。 其中氧气装备已经直接被姜帆拆得七零八碎, 零件凄惨地躺在地上。 姜帆蹲在地上兴奋地说:“我刚才查了下,是国外的牌子, 胡同这一片准没人见过,我敢打包票就算是许鸣翊那家伙也没听说,姐,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到时候我和班上的人出去玩,你能不能借我两天装装逼——女式的冲锋衣就算了。” 姜宁气不打一处来, 恨不得撸起袖子揍姜帆一顿:“你知道是给我的,你还给我动手动脚?” “不要小气嘛。”姜帆说:“我就是研究一下内部构造,待会儿原样给你装回去。” 说着说着他很快傻了眼:“我刚才放这里好大一个螺丝钉呢。” 姜宁:“……” 其他东西姜宁都丢给了姜帆,她默默地把冲锋衣和登山靴捡了起来,抱回了自己房间。 是燕一谢让人送过来的。 姜宁抱着冲锋衣,低头看着孤零零的一套,心中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下,说不上来哪里疼,总之难过到无法平复下来。 她无法想象少年是怎样让人将这些东西送来,希望自己开心快乐的。 他真是个矛盾的人,自己让严大航接近他,他知道了也没说什么,自己让他停车去帮助那个两个人,他还是让管家下车去了的——分明柔软的事情都做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带着刺。 姜宁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心疼到无以复加。 姜宁有时候无法想象,前世的燕一谢,在没有自己的时候,究竟是怎样撑过暗不见天日的那些年。 少年本来也该是天之骄子,燕家所有的资源拱手送上,他本来该有健康的双腿,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自由自在地进行一切刺激的项目,滑雪,登山,甚至跳伞。他本不应该面对着医院的消毒水和墙壁,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痛苦、绝望…… 那漫长的人生里,沉重无比的孤独,是否在每一个死寂的瞬间,让他结成自我封闭的茧,竖起排斥一切人接近的刺。 还好,还好自己回来了。 可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写已经发生过的悲惨命运,才能将他从泥沼里彻底拽出来。 姜宁有时候会害怕自己无法做到。 少年能接受她,但却没办法接受这个世界。 车子驶回去的路上燕一谢一路沉默。他紧紧抿着嘴唇,俊脸有些苍白,管家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发现他余光一直盯着旁边的风筝。 然而今天大约是没办法放风筝了。 秋天很快就要过去,等到秋天一过去,冬天到了,这只风筝就彻底得收起来了。 管家忍不住道:“少爷,您说话有时候太冲了,分明可以好好说,比如这种话——” 管家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道:“小姜宁,我不想你帮助别人。我不想你的注意力太多放在别人身上。虽然很自私,但你记住别人的名字,我一点也不开心,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就好了。” “……”燕一谢脸都黑了:“周管家,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我脸是很大吗?能写这么多字?” “您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不要胡乱揣测。”燕一谢冷冷道:“我才不会婆婆妈妈想那么多。” 管家还要说些什么,少年却眉眼间一片阴翳,径直戴上了耳机。 管家只好闭上了嘴巴。 燕一谢有些心烦意乱,朝车窗外看去,车子离那片胡同越来越远了,地上都是落叶,有那么一瞬间燕一谢几乎想冲回去道歉——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昏了头说出那样的话。 一开始他将姜宁排斥在外,拼命想将姜宁推开,才对姜宁态度恶劣。 但他现在心中所想的并非这样。 他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也不想让姜宁离开了。 他也不是故意让姜宁难受。 可是他要怎么去姜宁家呢,坐着轮椅去吗,如果见到姜宁的家人,他要说什么呢,他是姜宁的残疾同学吗? 姜宁的母亲会怎样看待他?总之定然不会如喜欢许鸣翊那样喜欢他。 算了,算了。 燕一谢闭上眼睛,脸上复杂的情绪狠狠地一闪而逝,或许他可以等到第二天去了学校再说。 回到别墅后,管家将车子停好,便将风筝默默地收了起来。 燕一谢晚饭时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管家见少爷一直摆弄着手机,将手机屏幕摁亮,打开短信页面,又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最后几乎把他自个儿弄得快炸毛。 管家终于忍不住道:“想打电话就打过去。” “我什么时候想打电话了?”燕一谢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勃然大怒。 管家叹了口气:“那就把手机交给我,这样可以避免接到姜宁的电话。” 燕一谢:“……” 燕一谢紧紧攥着手机,面如冰霜地回了房间。 过了会儿管家来敲门,说:“少爷,你最近有见姜宁和她以前的那个朋友在一块儿玩吗?” 房间里没有动静。 燕一谢知道姜宁转班之前,有一个玩得挺好的同桌,但是记不住她的名字,事实上,除了姜宁的名字,其他人的名字他都没上心过。 “叫兰珍珍。”管家自顾自地说:“最近我见姜宁已经和她来往得少了。前半个月放学的时候我开车去接你们,还能见到兰珍珍和姜宁一块儿下楼来,您应该也有印象,放学的时候拉着姜宁,走在你身后说话的那个小姑娘。但这半个月,她几乎已经不再出现了。按照她和姜宁的性格,应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可能就只是因为转班的缘故,时间协调不上,于是两个小朋友渐行渐远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燕一谢沉沉道。 管家有时候挺可怜燕一谢这孩子,少爷虽然心理的确过于早熟,能承受许多人不能承受的痛楚,但到底还是个少年,需要玩伴,也需要人说话。 可偏偏很多道理,却没有人教他。 该教他、陪伴他的父母,却将他当成什么棘手的包袱一样,丢来了这里。 “我的意思是,即便不发生任何矛盾,两个人也会因为长大、分离、时间和精力的缘故,逐渐渐行渐远。”管家只好充当了那个长者的角色,说道:“何况是吵架?不要以为只是一次短暂的吵架而已,很多时候一次吵架不及时修复,可能会带来天翻地覆的隔阂。” 燕一谢不想失去姜宁。 他不想失去她。 兰珍珍可以和姜宁走散,但是他不可以。 因为他只有姜宁。 房门忽然打开了。 少年推着轮椅出来,垂着眼睛:“我要出门。” 没有学过低头可以学,没有道过歉可以去学。 少年的心情已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发烧的夜晚,他可以冷着脸赶姜宁走,然而这一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倘若姜宁真的像管家所说的那样,再也不来了,怎么办? 燕一谢抵达姜宁家门外,天色已经黑了。 管家的车子进不来胡同内,只能停在了外面,少年买了两盒蛋挞,独自推着轮椅来到姜宁家的院子外面。 周围很安静,一棵槐树从院内伸展出来,红色的砖瓦墙屋檐的路灯下,细小的飞虫闪烁。 燕一谢捡了块小石头,抬头砸向姜宁的房间的窗户,却半天见不到人出来。 他有点难为情,冰冷的俊脸也有点苍白。 她会不会是不想见到他了? 燕一谢摸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的唯一一个电话号码。 幸好,很快,电话那边被接了起来。 燕一谢抿了抿唇,哑了嗓子:“我在你家外面。姜宁,下午的事……” “对不起。” 电话那边显然有些诧异,姜宁听到少年主动道歉,心口不由自主地微酸,她轻声道:“怎么办,但是我不在家。” 燕一谢心头直直地落下去。 她是真的不在家还是—— 下一秒,却听电话那边,姜宁道:“我刚好去了你家,现在正在栅栏外,你快回来,给我开门。” 燕一谢:“……” 说着姜宁屈起手指,敲了敲雕花铁栅栏。 电话那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燕一谢呼吸一窒,有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以为……” 姜宁轻快地说:“笨蛋,你以为我生气之后,要和你绝交吗?” 虽然不肯承认,但方才那一瞬间,燕一谢几乎以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少年又嘴硬了起来:“才没有。” “你快回来,”姜宁又说了一遍,“我大半夜的来找你,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我现在就回去。”少年如释重负,嗓音仍然是哑的,眼底却多了点亮意。 “我等你。”姜宁说道,听见那边轮椅飞快出胡同的声音,她又道,“还有,管家劝你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我听见了他和你说的话——” 少年一瞬间俊脸涨得通红:“你们——” “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是不对的。”姜宁打断了他:“对我来说你和兰珍珍可不一样。” 燕一谢:“……” 姜宁:“我和她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朋友,但因为不在同一个班,迟早会走散。但你对我来说是更重要的人。即便分离、闹矛盾、长大,我们也不会失去彼此。可以吗?” 黑暗中,虚虚挂着一盏路灯的胡同里,燕一谢望着脚下的光亮,漆黑眼睫颤了颤。 电话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传来,只有少年轻浅的呼吸声。 姜宁不大确定地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当然。” 燕一谢吸了口气,低声答道。 无人看见的黑夜里,他的眼底亮意璀璨,犹如枯木逢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要到凌晨了,猫猫头秃 32、第 32 章 燕一谢怀揣着蛋挞赶回去, 姜宁正蹲在雕花栅栏外,车前灯将她的身影照得小小一团,地上的影子也小小一团, 她身后放着一个纸盒子,不知道装着什么, 被她藏在身后。 车子一停下,还没等管家过来将后座的踏板放下, 少年就自己打开车门, 飞快地把踏板掀下去, 然后推着轮椅下去。 管家见他动作飞快, 忍不住露出微笑。 但是在快要靠近少女的时候,燕一谢又刻意放慢了轮椅前进的速度,别开头去, 不疾不徐地, 装作若无其事地过去。 管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傲娇? 姜宁抱着盒子站起来, 秋天的夜晚露水重, 尽管雕花栅栏外的深草已经被处理过, 但是露水还是将她的裤腿微微打湿,她蹲在这里, 腿有些发麻,下意识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双腿。 “我给你带了……”还没说完, 她打了个喷嚏。 燕一谢的动作又瞬间加快,眨眼来到了她的身边。 没等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他把怀里的毛毯取下来,坐在轮椅上,俯下身去,给她擦了擦潮湿的裤腿。 姜宁低下眼睛, 借着车前灯,看着少年漆黑的短发后脑勺,和耳畔被灯光照到白皙到透明,却隐隐发红的皮肤,忍不住翘了翘嘴唇。 燕一谢抬起头来,将毛毯随手扔在一边。 姜宁:“……”真是费毛毯啊。 燕一谢抬头看向姜宁。 姜宁迅速摸了摸嘴角,装作没笑过。 “进去吧。”刚道过歉,燕一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宁说话,他有点别扭地看向别处,面无表情道:“我会让人把院门和大门都改成密码锁,你下次来了直接进去,不要在外面等。” “好。” 燕一谢又把怀里的蛋挞给她:“带给你的时候是热的,可是现在已经冷了,不能吃了,明天再重新给你买吧。” “好。” “姜宁,”燕一谢看向她的眼睛,又道,“是我说话太过分了。” 姜宁当时在车上生气归生气,可是这会儿听见少年第二遍道歉,又有些难受了起来。早知道她就不下车了,她该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去放风筝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少年一定以为将她弄丢了。 所以他才会跑到她院子外等。 其实因为她,他已经磨平了很多棱角。 “我不怪你。”姜宁小声说:“但是,你不觉得我多管闲事啦?” 老实说,燕一谢还是觉得姜宁多管闲事,但是那样中伤人的话,他再也不会说。多管闲事就多管闲事吧,倘若她不是多管闲事,她也不会来到他身边。 他不吭声,抬手把姜宁怀里的盒子接过来,然后顺手攥住姜宁的手腕,拉着她进院内。 “等一下!”姜宁忙道:“我的东西,别在你怀里颠簸了。” 她赶紧把自己的小箱子抢回来,像护住什么宝贝一样护在怀里。 燕一谢用怪异的神情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盒子,幸好只是个盒子,而不是个人。 管家赶紧过去开门。 燕一谢拉着姜宁一直进了屋内,让管家再拿一条毛毯来,取一杯热牛奶来,他将热牛奶递到姜宁手上,才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盒子,问道:“什么东西?” 姜宁牛奶都顾不上喝,随手将牛奶放到一边的茶几上,便把盒子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燕一谢忽然闻到了盒子里一股奇怪的有些难闻的味道,像是——什么在里面尿尿了。 他顿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抬眸看了姜宁一眼。 “你看这是什么?”姜宁蹲在地上,将盒子放在自己和燕一谢之间,抬起头,看着燕一谢,动作缓慢地打开了盒子。 是一只猫。 一只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先天不足、营养不良、毛发一撮一撮打着结,眼睛都睁不开的橘色小猫。 姜宁可能是刚从哪家救助站将它带过来的,连澡也没洗,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爪子黑黑的,无助地趴在盒子里,小声叫唤。 比起被姜宁用开了气孔的盒子带过来的小猫,更紧张的看起来反而是燕一谢。 少年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接触过这么脏的东西,他浑身都僵硬了。 然而刚和姜宁吵过架,此时理智告诉他,不管姜宁干什么,他都要收敛自己的臭脾气。 “一只流浪猫。”燕一谢冷静地提醒姜宁道:“你不会指望放在我这里养吧?我警告你,我和管家都没有经验……” “是的,一只流浪猫,我去救济中心,刚好看到它,就把它带回来了。”姜宁说道。 燕一谢皱眉:“万一轮椅一不小心轧到小猫……” 姜宁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那么多猫,永远不可能救下每一只。但是假如你救下这一只的话,现在它就是你和我在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三号开始收养的流浪猫。” “你再给它取一个名字,喂养它,养好它,它就会成为对你来说独一无二的一只猫。那这件事就不是没有意义的事。” 姜宁少年不愿意和任何人建立联系,不愿意让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但至少除了自己,还能给他一只猫。 和别人做朋友很难,让他去和别人共情也很难。 但或许让一只小猫闯进他孤单的岛,没那么难。 姜宁蹲在他面前,双手捧起小猫,将小猫凑到脸边,一道仰起脸看向少年,轻声说:“你想想看,等你和它建立了感情,对它来说,你就是——” 燕一谢面无表情地道:“就是助人为乐的瘸子。” 姜宁:“……” 瘸你个头。 姜宁怒道:“就是它爸爸!就是它的保护神,独一无二的两脚兽!” 燕一谢看着姜宁脸颊边上那只瘦弱无助的小猫咪,依然无动于衷。 他转过了轮椅,道:“不养。” “唉,养嘛,求求你了。”姜宁开始撒娇。 “不养。”燕一谢态度坚决。 “取个名字,橘猫爸爸。” 少年眼睫一颤,莫名其妙不自在地抿起了唇。 虽然嘴上说着坚决不养,可不知道是姜宁说的哪一句话,让少年终于动了动,他回眸看了一脸希冀的姜宁一眼,又看了她怀里脏兮兮的小猫一眼,敷衍地道:“那就叫奶黄包吧。” 姜宁顿时高兴起来,露出一个标准小糖糕的笑容,对怀里的小猫说:“行,奶黄包,现在我去找湿巾给你擦一下身体。” 能让燕一谢对某件事情提起一丢丢兴致,已经是向前走了一大步了。 姜宁去了燕一谢的浴室。 少年视线一直跟随着一人一猫上了楼,直到一人一猫消失在楼道上。 他心中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发现姜宁说的好像没有错。 当他赋予这只猫奶黄包的名字开始,它就开始变得独一无二了起来。 他看到它的时候,脑海里会自动闪过她第一天蹲在他家门口滚进来的那一瞬。 然后不由自主的…… 这只猫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一个对他说“不会和他分散”的人,以及一只叫奶黄包的猫。 和她有关的话,好像接受起来没那么困难,也没那么排斥。 33、第 33 章 奶黄包才一个月大, 还没打疫苗,不能洗澡,但实在是太脏了, 毛发都打了结,眼睛也因为眼屎结在一块儿而睁不开。 姜宁用湿毛巾给它全身擦了一遍, 也没能将它擦得干净点。 姜宁只好打开了暖气和莲蓬头,用轻柔的水在它身上冲刷。 小猫喵呜喵呜地叫唤, 无助地看向四周, 但却很乖, 没有对姜宁伸爪子。 来之前姜宁在救济中心弄了点小包的宠物沐浴露, 放在书包里。 她用毛巾裹着湿漉漉的小猫,探出头去,冲楼下喊道:“燕一谢, 你能不能帮我把我的书包拿上来?” 燕一谢回过神来, 拿起姜宁的书包, 放在膝盖上, 推着轮椅上去。 一进浴室, 燕一谢就如遭五雷轰顶,他闻到了一股比方才还要难闻的味道。 他紧紧盯着被姜宁扔进垃圾桶已经彻底变成了灰色的毛巾, 以及瓷砖上脏污的水,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对小猫的接纳立刻败给了洁癖。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姜宁:“姜宁!你把它放在我的浴室里洗澡?!” 姜宁连忙道:“没有放进浴缸, 只是放在地上,拿莲蓬头冲刷了一下啊。” 燕一谢深吸了口气:“你还想放进浴缸里???” 姜宁见少年脸色发黑,想笑又不敢,说:“养猫都是这样的,这么小的一只小猫咪,以前没接触过水, 受到了一些惊吓,难免将水溅得到处都是。待会儿将脏水冲下去就可以了。” 别墅里房间虽然多,但由于只有少年和管家两个人住,就只有两间浴室,姜宁总不好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去管家房间里的浴室洗。 管家虽然是管家,但姜宁总不可能真的把他当下人对待。 燕一谢将书包递给姜宁,决定出去冷静一下。 “你给我把沐浴露拿出来。”姜宁笑道:“没看见我手湿漉漉的?” 少年臭着脸色将沐浴露找出来,欲要丢给姜宁,姜宁又说:“撕开,把沐浴露挤出来,直接挤在奶黄包身上。” 说着姜宁抱着小猫凑过来。 燕一谢觉得自己耐心早就告罄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五分钟前要给这只猫取名字,容忍姜宁和它将自己浴室弄得天翻地覆,此时此刻还要伺候这只猫洗澡。 “快点啊,”姜宁得寸进尺地催促道,“奶黄包都要感冒了。” 燕一谢:“……” 少年屏住呼吸,竭力给自己催眠闻不到那股难闻的尿骚味,奶黄包没有尿在自己浴室的地板上,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他硬着头皮,撕开包装,将沐浴露随手往奶黄包身上一糊。 抹上沐浴露后,姜宁又蹲下去,继续给巴掌大的小猫洗澡。稍微揉搓了几下后,就拿起莲蓬头开始冲刷。 当身上纠缠脏污的毛发终于被洗干净时,小橘猫终于露出清秀的颜值。 燕一谢将轮椅推到门边,垂眸端详着它。 就在姜宁以为他终于要对奶黄包看顺眼时,听见少年冷不丁地道:“橘猫都是这么丑的吗?” 姜宁:“……” 什么鬼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嫌弃猫丑的啊? 走开!快走开! 姜宁赶紧捂住奶黄包小小的耳朵,语速飞快地对它碎碎念道:“你没听见你没听见,你看看你浓眉大眼大嘴套,一看就是大橘为重的苗子,以后肯定会长成一个大帅哥。旁边这个两脚兽的话你没听见,不要按照他说的去长。” 燕一谢:“……” “大帅哥?”燕一谢忽然有点不悦。 姜宁“嘿嘿”地笑,又对小橘猫道:“当然了,即便你长成了大帅哥,但很抱歉,在我心里,依然是你旁边的两脚兽更帅。” 燕一谢:“……”虽然和一只猫去计较有点奇怪,但不得不说他心头那点儿不舒服立马烟消云散了,连带着看奶黄包又顺眼了一点。 少年淡淡地宽慰姜宁怀里的猫:“你也还行了。” 姜宁望着少年若无其事的表情,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燕一谢抬头看向她,她立马用舌尖顶顶腮帮子看向别处。 把奶黄包擦干后,姜宁取了一条新的干毛巾,将它包起来,放在少年的膝盖上:“帮我抱一下,我现在要把它吹干。” 燕一谢浑身有点僵硬,几乎有点不敢碰这只两只手就能捧起来的小猫咪。它小胳膊小腿的,仿佛随时能脆弱地被折断。 这种感觉是有点奇妙的,一只鲜活而瘦弱的生命躺在自己手上,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姜宁将它未来的十几年托付给自己。就好像有了这只猫之后,他和姜宁两人未来的十几年就串联了起来。 姜宁打开吹风机最轻柔的档位,开始慢慢给奶黄包吹毛。 奶黄包身上柔软的嫩毛一点点被吹干,逐渐变得毛茸茸起来。 趴在少年手上,像只小鸡仔。 “吹干了。”过了片刻,姜宁放下吹风机。 见燕一谢双臂依然有点紧张,她忍不住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小流浪猫生命力还是很强的,不会轻易夭折。” “谁紧张了?”燕一谢道:“拿走。” 姜宁开玩笑似的用吹风机往少年额发上吹了一下,抱起奶黄包:“他好凶哦。” 燕一谢有些冰凉的额头猛然被暖风扫了一下,皮肤带起了一阵颤栗,连带着心口都有点异样。 他耳根莫名有点红,恼羞成怒地去瞪姜宁。 但姜宁已经抱着小猫躲开了。 姜宁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她得在郑若楠回家之前回去。 确认小猫洗完澡之后一切都正常后,她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从书包里往外面拿。 她对燕一谢介绍道:“这是救助站给的奶糕,这几天可以先让奶黄包吃着,但救助站的猫粮很一般,你还得再买一些牌子质量好点的。然后换粮的时候——” 燕一谢低头注视着已经开始满地乱爬的小猫,说:“我知道,换粮的时候要七天循序渐进慢慢换。” “可以啊,”姜宁欣喜道,“刚才我给它洗澡的时候你查过攻略了,知道怎么养了?” 燕一谢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姜宁有点儿高兴,说:“本来我还担心你和周管家两个人都是男的,笨手笨脚不会养,到时候奶黄包水土不服。我还打算一周来两三趟,观察一下它的情况。但现在看来用不着我了。” 燕一谢:“……” 现在收回刚才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燕一谢道:“所以是得天天洗澡吗?” 姜宁怒道:“刚才还夸了你懂养猫,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点猫,当然不能天天洗澡!今天是太脏了迫不得已,下次洗澡等打完三针疫苗后再说吧,你不要嫌弃它脏,猫是会自己清洁自己的。” 燕一谢“哦”了一声,又淡淡地问:“那么猫粮呢,是要用牛奶泡吗?” 姜宁:“……小猫不能喝牛奶,会肠胃不服。” 燕一谢诧异地看着姜宁,又说:“那么上厕所呢,应该不需要猫砂盆,它会自己跳上马桶吧?” 姜宁:“………………” 怎么别的事情上聪明得超乎同龄人,一到了养小动物的事情上这么笨拙?!姜宁瞪着燕一谢,生怕奶黄包被他养死了,一把从地上将奶黄包抱起来,不放心道:“要不然还是我带回去养吧。” 燕一谢道:“你妈妈不会同意的。” 郑若楠的确不会同意,但姜宁又实在不放心,她道:“那最近我就每天放学后都过来,直到你会养为止。” 少年淡淡地道:“我以前没养过,彻底学会恐怕有点困难。” 姜宁说:“等你上手之后,我继续一周来两趟。”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燕一谢若无其事地将放在地上的奶糕猫粮捡起来,不动声色地道:“毕竟是你非要养的,你也不能不负责。” 姜宁实在对奶黄包不放心,又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走。 管家开车把她送回去,回来的路上按照燕一谢的指示买了新的奶猫猫粮和猫砂盆、抓板、玩具等。 管家一路上都有点发愁,姜宁忽然塞来一只猫,他知道少爷一向对这些小动物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爱心,少爷肯定收下后就不会怎么管,到时候又是他来伺候。 回去之后果然见小奶猫在地上玩自己的尾巴,而少爷距离远远地瞧着。 管家一边将猫砂盆和猫抓板摆出来,一边问道:“少爷,这猫怎么办?真要养起来吗?要不等姜同学转移了注意力之后,送人得了。” 燕一谢也露出很是头疼的表情:“你先照顾着吧,你知道的,我很讨厌猫。” 管家眼前一黑,心说果然如此,打工人没有人权。 “哦,还有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下次姜同学过来的话,可以在她自己的房间午休。”管家说完又道:“您放心,我记住了,到时候她问起来,我就说是医生偶尔留宿在这里的客房。” 燕一谢“嗯”了一声,转过轮椅往楼上去。 管家于是进厨房倒牛奶去了。 燕一谢停住轮椅:“你干什么?” “小猫在叫,我给它倒点牛奶啊。”管家道。 燕一谢:“猫不能喝牛奶。” 管家:“……您确定?您怎么知道?” “这是常识。”燕一谢道。 “唉,算了。”燕一谢有些害怕管家真的把小猫弄死了,转过轮椅过去,俯身将地上玩耍的奶黄包一把捞了起来:“还是我来吧。” 管家道:“你让它进您房间?那猫砂盆呢?猫屎很臭。” 燕一谢面无表情地道:“放我房间外面的走廊上。” 管家:…… ? ?? 说好的讨厌所有猫呢?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你也还行了。 奶黄包:我谢谢您了。 — 回答一下,正文会写到20岁大三。 日常其实也不会太多,总体来说就是七八件大事。 可恶啊,到底为什么起始年龄要设置成十四岁,现在还有三四年才能谈恋爱,还有六年才能脖子以下,我哭了。 34、第 34 章 小猫长得飞快, 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半个月后两只手就捧不起来了。 姜宁因为奶黄包的缘故,来别墅又来得勤快了起来, 每天放学后都背着书包直接跟着燕一谢回别墅,待一会儿再回去。 但这段时间她还在给姜帆补课, 希望帮他冲刺一下转学考试,所以经常精力不足, 在燕一谢这里逗猫逗到一半就开始眼皮子打架。 燕一谢坐在窗边, 翻过一页, 抬起头来, 就见姜宁倒在了沙发上, 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手里还捏着半袋没吃完的饼干。 奶黄包躺在她头顶四仰八叉着肚皮。 “姜宁。”燕一谢低声叫了一声。 姜宁意识模糊地应了一声, 吧嗒吧嗒嘴巴。 奶黄包也睁开惺忪的眼, 又阖上。 “睡着了?” 少年有点不敢置信,上一秒她还在吃零食, 下一秒竟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燕一谢推着轮椅过去,俯身将奶黄包从她头发上摘下来,放回到地上的猫窝软垫里去,并把她手中的半袋饼干拿走。 睡梦中的姜宁攥得还非常紧,像是有人要抢她的东西一样, 挥手打过来。 燕一谢敏捷冷静地躲开, 才避免眼角淤青。 他将她乱动的手臂按回去,轻轻掰开她的手指, 才将半袋饼干拿了出来。 姜宁实在是困倦极了,终于放弃抓住饼干,松了手, 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拖鞋蹬到了沙发上。 燕一谢低头注视她半晌。 少女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没有磨牙也没有梦话,只睡姿有点差,上衣蹭了起来,露出一小片又细又白的腰,脸上两道压出来的红印子。 看起来比清醒的时候要乖软多了,简直判若两人。 燕一谢看着她,心里多了一些奇怪的感觉,像是一柄毛刷在不安分地扫过心尖一样。 他努力无视了这种奇异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将她蹭起来的上衣拽下去,脱了她的拖鞋,然后去房间把被子抱过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些少年回到窗边继续看书。 奶黄包则从猫窝里爬出来,怔怔地看了燕一谢一会儿,愤怒地“喵呜”一声,又顺着沙发爬回去,在姜宁的脑袋顶上盘成一团。 燕一谢:“……” 夕阳斜斜地从窗户落进来,外面的树梢随着风轻轻摇摆。 一人一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时间就这样变得慢而宁静。 少年有些贪恋这样的时光,视线落在窗外,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 他坐在那里,背影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听见身后楼梯传来的动静,他扭回头去,对端着饮料送上来的管家“嘘”了一声,轻声道:“放下就行了。” 管家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便轻手轻脚地下楼了。 姜宁并没睡太久,她定了闹钟,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睡得昏死过去。 闹钟猛然响起来,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弹起来。 “怎么这么困?”燕一谢看过来:“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姜宁捶了捶自己脑袋,抱怨道:“还不是姜帆,我在给他补课,昨晚有一道题讲了半天。” 燕一谢不知道最近姜宁还在给她弟弟补课,他不由得有点懊恼,早知道姜宁放学后还有其他事情,他就不用奶黄包的名义把她骗过来了。 他顿了顿,问:“需要……帮忙请一个家教老师吗?” 姜宁有点儿新奇地看着燕一谢,难得见他主动要求提供帮助。 燕一谢被姜宁盯得有点别扭地别过脸去:“看什么?”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姜宁笑道:“要是我弟弟请家教有用,早就请了,现在就是只有我才治得了他。” 燕一谢点了点头,道:“那早点回去吧,先忙家里的事,奶黄包我会照看,不会有事的。你过段时间再来。” 姜宁其实还不想回去,虽然每天在学校都能待在一块儿,但仍觉得时间不太够,放学后也想待在这里。 但她总不可能真在这里赖下,管家等下都要好奇她对燕一谢是不是纯粹的友情了。 于是姜宁摸了摸奶黄包抬起来的小脑袋,只好说:“那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才发现身上盖着一床被子,一不小心就被她踩在了脚下。 姜宁赶紧把被子捡起来,抖在沙发上叠起来。 少年道:“没关系,不用叠了。” 姜宁觉得有点儿甜,挠了挠脸嘿嘿笑了一下,看向燕一谢:“你把被子抱过来帮我盖的吗?” “乱想什么呢?”燕一谢蹙起眉,一脸‘你怎么这么自恋’的表情,道:“当然是管家盖的,没看见旁边还放着管家送过来的饮料?” 姜宁:“……” 妈的,终究是她错付了。 姜宁薅走了两杯奶茶和一书包零食饼干才走的,管家照例把她送到胡同口,等她走进家门后,才掉头回别墅。 管家和姜宁都不在别墅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整栋别墅便空旷到一种寂静的程度。 燕一谢放下那本没翻动几页的书。 脚边忽然传来细细的一声“喵呜。” 他低下头去,奶黄包趴在他脚边,仰着头朝他叫了一声。 “干什么?”少年扫了奶黄包一眼,冷冷道:“想上厕所自己去猫砂盆,自食其力,别指望我帮你。” 猫砂盆也没有多高,但这只猫腿比寻常的猫短,经常翻进去了,半天翻不出来。 姜宁一走,奶黄包就跟变了个猫一样,认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宰,对他极尽讨好,它坐下来,仰脑袋看着他,再一次哀怨地“喵呜”了一声。 少年冷冷地注视着奶黄包看了半晌,随后终于认命地俯下身,将小小一只猫抱了起来,推着轮椅带去了猫砂盆。 姜宁说的是对的,自从她将奶黄包带到他身边后,别墅再也没有那么死寂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天气更加的冷,姜宁和燕一谢都换上了羽绒服和大衣。 郑若楠的官司还没开庭就出了结果,姜父不愿意闹到法庭上去失了颜面,最后终于放弃重归于好的想法,同意了和郑若楠离婚。 郑若楠撑过了最煎熬的那一个月后,越来越振作起来,走进民政局的时候甚至还化了淡妆,活脱脱一个干练利落女企业家的形象,反而是姜父,看起来无比憔悴。 这天姜宁姜帆放学回家后,郑若楠已经到了家了,做了一大桌子菜,让姜宁和姜帆洗完手快点来吃饭。 姜帆本来以为父亲离开家之后,这个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什么以后他就是没有爸爸的单亲家庭的孩子了,什么以后胡同里的孩子更要嘲笑他了,什么从此老妈以泪洗面再也不管他了……想想就觉得自己好凄惨,简直就是偶像剧里男主的悲惨童年,还因此咬着被角深夜偷偷猛虎落泪过好几次。 结果,想象中的全没发生。 郑若楠头一个月的确精神不济,可一个月后也逐渐恢复过来了。而且姜父带着那两个吸血鬼离开家之后,家里反而安宁了不少。虽说略微有点冷清吧,但是也少了很多争吵,尤其是没有了碍眼的姜柔柔,姜帆的零花钱都翻倍了,能买得起想买的名牌运动鞋了。 男孩子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抱着鞋子睡觉,姜帆笑出声来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猛虎落泪。 见郑若楠今天这么郑重,姜宁好奇地打探道:“妈,是发生了什么吗?” 该不会又开始了新一春? 但郑若楠遭此一劫,显然没什么心思再去给姐弟俩找个继父,她近来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工作上。 她朝略显老旧的厨房看了眼,忽然问道:“宁宁,帆帆,你们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什么意思?”姜帆差点没吓得被红烧肉噎住:“妈,你不会是破产了,要把房子变卖了吧?!接下来是不是要流落街头的剧情?” 姜宁朝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不要乌鸦嘴。” 郑若楠觉得姐弟俩这几个月来很懂事,尤其是姜宁,几乎成了家里唯一可以商量事情的人,于是她也不打算瞒着。 她抚了抚姜帆的脑袋,道:“最近老妈是情场失意,但是职场却得意,我公司最近和上游一起成功完成了一个项目,落了一笔钱,现在不是流行学区房吗?我想着要不要买一套,到时候等你们上高中了,方便走读。” 姜帆睁大了眼睛:“搬家?” 郑若楠道:“倒也不是搬家,只是再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胡同这一片咱们也住了十几年了,家具什么的都很老旧了,要想重新整修也很麻烦,我想不如换到更大的房子里去住。” 姜帆有点不乐意,说:“那不还是迟早要搬家吗?我和姐姐出生就住在这里,朋友也都在这里,突然换地方,我俩都会不习惯。” 姜宁却道:“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姜帆看向她:? 姜宁居然不帮他说话?还有,一旦搬家,她可就和许鸣翊相距十万八千里了。 姜帆还在想着姜宁和许鸣翊老掉牙的娃娃亲。 姜宁却对郑若楠道:“妈,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就和你直说了,现在买房绝对是件好事,而且不要全款,您公司和银行一直有来往,好办事,不如先付几套首付,能买几套就买几套。以后房价肯定会涨起来,到时候随便出租或是售出都行。但唯一的问题就是,要选好地段和楼盘。” 这种事情就和踩地雷一样,姜宁记得几年后海市发展起来,有的大家看好的楼盘烂尾了,陷入了纠纷,有的不被看好的楼盘的房价却一飞冲天,翻了无数倍。 上辈子并没这么件事情。 姜宁记得是因为,当时家里人口更多,六张嘴天天都要吃饭,郑若楠不可能把存款拿去买房。但现在陡然少了三个吸血虫,家中一下子就阔绰了起来。 当然,上辈子没买房子,倒是帮助他们家避开了一件大事。当时有一片号称海市楼王的楼盘非常火,胡同这一片有好几家邻居都买了,结果后来那一片楼盘成了烂尾楼,让大家的钱打了水漂。 姜宁对此印象深刻,记得初三的时候,天天有邻居去抗议。 “你怎么知道房价未来要涨?”郑若楠好笑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几个月前,她越来越觉得姜宁有时候说话像个小大人一样。 姜宁当然不可能说自己预知未来,她信口胡诌道:“我闲着没事看经济类的课外书,稍微看一看就知道,国家要带动内需,肯定得从某一方面下手,海市是经济最发达的几个城市,肯定是趋势最快的。” 郑若楠本来就打算买,姜宁的话她一笑了之,只是加强了她的决心而已。 她让姜帆帮她把包提来,然后从中拿出几张楼盘的宣传单,递给姜帆和姜宁:“你们看看喜欢什么样的户型?” 姜帆一眼就看中胡同不远处的海边新建的高楼大厦,指着宣传单,说:“这个,这个不错!海景房,而且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不太远。” 郑若楠也说:“我也是看中了这个,听说你们许阿姨她们有内部消息,这一片政府大力投资,之后绝对是地段最好的。” 姜宁却从中抽出最底下的一张,说:“不能买海边的,妈,你看看这个楼盘,这一片以后一定会发展起来。” 她记得当年就是海边的楼盘因为防潮措施没做好,遭到抗议,然后承包商跑路,烂了尾,当年号称楼王的楼盘拖欠七八年欠款,给许多人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影响。 反而是她手中的海市景秀楼盘现在是不被人看好的价格洼地,以为没多少升值空间,可几年内就会发展成新的CBD中心。 尽管姜宁近几个月来比以前成熟太多,但这种大事,郑若楠当然不怎么相信姜宁一个小孩的话。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对姜宁道:“买房可是大事,不是和随随便便买几个包一样,不能随便挑。你还小,不懂,这件事听妈妈的准没错。” 35、第 35 章 姜宁不知道要怎么劝郑若楠, 不由得有点儿着急,买烂尾楼还不如像上辈子那样什么都不买呢。 到时候一两百万打水漂,可就完了。 这一年一百多万可不是小数目, 海市最贵的楼盘也不过六七千块钱的单价,而十年后可是会涨到十万一平以上。 郑若楠虽然做生意的嗅觉敏锐, 但是人多少有点从众心理,胡同这一片的邻居们、包括许阿姨, 手里有点闲钱的都打算投资海边的那栋楼盘, 她也便觉得买海边那片楼王, 未来会只赚不赔。 姜宁见暂时无法说服她, 只好先闷声吃完了这顿饭。 好在郑若楠做事比较谨慎, 没有脑子一热付了定金,郑若楠还打算去几个楼盘实地考察一下, 因此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姜宁开始绞尽脑汁回忆上辈子二零零六年十二月上旬都发生过什么事, 这对她来说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记忆自然是完全一片模糊的。 但是想不出来又不行, 要是郑若楠真的不听劝,去买了烂尾楼就完了。 因此她这几天放学后,就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拉着燕一谢让管家开车带着他们在整个海市兜风,试图通过熟悉的街景, 想起来点什么。 燕一谢不知道姜宁又想干什么, 姜宁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回路不同寻常, 但他不介意放学后还和她多待在一块儿一段时间,因此便任由她差遣管家开车满城转悠。 黑色豪车在街上慢慢地开,肤色白皙、贵如金玉的少年脑袋枕着双手, 闭目养神。 扎了个丸子头,皓腕雪肤的少女则扒拉着车窗,抓紧机会朝外看。 终于让她记起来了一点儿十二月初发生过的事情。 十二月初的一个周五,市中心好像忽然新开了一家少女服装店,她隐约记得当时在那家店发生了很尴尬的事情,当时放学后,姜父带她和姜柔柔去那家店买衣服,两人在店里吵了起来,后来她性急之下将可乐泼在了姜柔柔身上,导致回到家后被姜父训斥了很久。 她偷偷哭着写了好几天的日记,都是关于那件事。 这件事实在是让姜宁印象深刻,因为她被姜父骂了一顿后,还生了一场大病,进医院挂了几天水。 姜宁记起来这件事,回到家便迅速对郑若楠说,下周五青竹街会有一家少女类型的服装店开业。 郑若楠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姜宁反复和她说了几遍,吃早饭的时候说,吃晚饭的时候也说,晚上睡觉前还要爬上她的床,跟她再念叨一遍。 她耳根子被这丫头念得起了茧,只有抽空让助理去了一趟青竹街,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家店要开业。 “根本没有呀,助理问了周围的店铺,也都说没有得到要换店铺的消息,宁宁。”中午郑若楠就打了电话过去,无奈地对姜宁说:“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都是相反的,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大,没睡好?” 姜宁仍是信誓旦旦地对郑若楠道:“妈,你相信我,下周五再去看。” “……”郑若楠挂掉电话,开始思考要不要带姜宁去医院看看,开点安神补脑液之类的帮助睡眠的药物。 她担心是不是家庭巨变,自己这阵子又没关注姜宁,导致姜宁这孩子多梦易醒,变得神神叨叨的。 总而言之,郑若楠是不信姜宁说的话的。 结果到了周五,助理去了一趟青竹街,回来就说,那边有一家店连夜就被买下来了,换成了服装店,现在正在进行开业剪彩。 郑若楠不相信,还亲自开车去了一趟,结果发现助理说的果然是真的。而且和姜宁说的没有任何出入,新开的店卖的是少女类型的服饰,一进门右边的货架上挂着一条款式较为新颖的牛仔长裙。 ……姜宁就连牛仔长裙这种细节都说出来了。 郑若楠这才觉得很奇异,晚上就把姜宁叫进了房间。 姜宁真怕当细节对上之后,会把她妈吓死,预知未来这种事,只在电影里发生过,现实生活中真要遇上,还不把人吓傻。 但好在郑若楠并没觉得她是预知,而仅仅是有些迷信地觉得,是不是她外公托梦什么的。 这种事每个人都偶尔会发生,某天忽然觉得某个场景似曾相似,像是发生过一样。 这个年代的人多少有点迷信,姜宁顺着郑若楠的话说:“我倒也不记得太多了,就是梦见海边那块楼盘,以后会烂尾,周围邻居都损失了很多。梦里我们家没买,倒是没有损失,但是未来房价狂涨,我们家也没搭上这辆车。” “只是一个梦而已,一定是你这阵子一直在想家里要换房子的事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梦见的。而且梦和现实通常都是反的,说不定妈妈看中的海边那套楼以后就会是高价楼盘呢。” 郑若楠这么说着,但是心底对海边那套楼多少有了点抵触。 还没买就被梦见烂了尾,这多不吉利。 姜宁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其实换了她自己,要是在她打算买房之前,十几岁的女儿跑过来对她说这楼盘即将烂尾,她也不会信,只会以为是女儿不喜欢那楼盘,在捣乱。 姜宁忽然道:“妈,你还记得三个月前我让你去体检吗?” 郑若楠抚了抚姜宁的脑袋:“记得,怎么了?” 姜宁忽然眼圈一红,道:“那是因为我梦见你一直操劳,没有去医院检查,等检查出来恶性肿瘤的时候已经晚了。” 郑若楠见到姜宁眼圈发红,心都碎了,把她拉过来,圈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不会的,妈妈还要长出白头发,看着你出嫁,怎么会生病呢。” “那您就信我一次。”姜宁握住郑若楠的手,说:“景秀那边的楼盘不买就算了,可能命中注定没有那运气,但是海边那所谓的楼王,一定不要买。” “好,不买。”郑若楠踌躇地看着姜宁,许久,终于答应。 在这种事情上,听一个小孩子的,的确草率了些,但姜宁这段时间反复在郑若楠耳边唠叨楼王会烂尾,导致她对楼王也就有了些抵触心理。 大不了就还住在这里,一套也不买。 将多余的钱存进银行,这是风险最低的办法。 郑若楠这么想着,最后没有买几个邻居都付了首付的海边楼王,也没买姜宁说以后会成为新CBD中心的景秀楼盘。 而是稳妥起见,在市中心的恒高老校区旁,作为监护人,给姜宁和姜帆各买了一套学区房。 这学区房现在买,看起来很划不来,因为房价几乎是全市最高,高达八千,郑若楠买了两套两百平的大平层,两套光是首付就付了一百万。 付完定金后,胡同这一片的邻居都纷纷对郑若楠说她实在是买亏了,这里价格已经到顶了,未来要想涨价,几乎是做梦。 她手里好不容易存点钱,一下子折本一半。 还有人嘲笑郑若楠怎么这种事上头脑这么不清醒,现在好了,也赶不上海边楼王那趟车了。 郑若楠没有理,她觉得,学区房就算不会涨太多,但是也不至于亏本,算是比较中庸的选择了。 姜宁对此反而松了口气。 郑若楠没有买景秀算了,她们家可能就是命里没办法大富大贵,不能强求。 恒高旁边的学区房以后升值空间的确比不上景秀,但未来也会涨到九万一平,两套两百平的房子七八年后就是三四千万,不管怎么说也比烂尾楼好多了。 这期间又陆陆续续有两个胡同里的邻居跟风去买了所谓的楼王。 姜宁倒是想拦着,但光是劝说郑若楠都已经如此不容易,想都想得到,邻居们恐怕会以为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胡说八道。 许鸣翊家里那边,郑若楠不知道和许母说了什么,总之许母也放弃了海边的楼盘。 两家是一群打算买房的胡同老居民里,唯二没有跟风买楼王的。 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 姜帆在这个家里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等他知道的时候,郑若楠把手续都已经搬完了,只通知了他一声。 姜帆:“……” 姜宁在学校里和燕一谢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少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很缺钱?” 姜宁顿时噎了一下,摆了摆手道:“缺钱倒是不缺,但是你看啊,我妈妈公司累死累活一年的营业额也就一百万左右,到手的净利润大约是二十多万,以前我家里六口人,都靠这个支出,虽然吃穿无忧吧,但是要想存下来一些钱,还是挺不容易的。而且我妈妈的公司也不算稳定,这年头没什么特别稳定的行业,以后万一倒闭了呢?如果现在趁着房价低,多买几套房,以后就能变现几千万,至少能让我妈妈提前退休,给她养老,让她不再劳累了……” 说着姜宁义愤填膺地看少年一眼:“当然你们这种有钱人是没法理解的。” “有钱”和“有钱”之间,是有壁的。 姜宁家和许鸣翊家的有钱,是买几百块的衣服不用眨眼的小康家庭。但眼前这性格古怪的少爷家的有钱,则是买一栋古堡不用眨眼的血厚怪物家庭。 燕一谢转移话题,问:“你原本想买什么楼盘?” “景秀啊。”姜宁趴在桌子上,手指头在桌面上划来划去,对他道:“景秀的户型很好,只是的确有风险,万一到时候房价没起来,钱就打水漂了,比买了烂尾楼好不到哪里去。我妈妈选择了比较保守的楼盘,情有可原。” 少年似是随口一问:“住在清净的海边不好吗?” 姜宁看到他今天羽绒服外套下是一件墨绿色的卫衣,领口的银色拉链一晃一晃,忍不住手贱地去拽他的拉链。 拉链被她拉得哗哗响。 燕一谢习惯了姜宁总是不安分地想抓点什么,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继续处理自己的作业。 “海边太潮湿,其实我不太喜欢,要是你家那种半山腰可以看到海的别墅,当然好了,但我家又买不起。而且,我还是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 姜宁歪歪斜斜地跟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边,抠着他拉链,趴在桌上看他写作业,道:“可你家阴森森的,我也不太喜欢。我想要壁炉,巨大的几十平的衣帽间,练舞室,还有充满生活气息的一下楼就可以买各种好吃的路边摊。然后一起床就——” 姜宁差点说以后起床后和你一块儿下楼吃早餐。 但在话说出口之前,理智回笼,瞬间咽了回去。 吓死她了,一不小心差点说出口,要是燕一谢发现这会儿她未来的计划里就有他,得多奇怪啊。 “一起床就什么?”少年看似随意地问,笔尖却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一起床就撸猫。”姜宁吐了吐舌头,成功把话题拯救回来。 燕一谢没什么表情地问:“你就这点志向?” 姜宁撑着脑袋看他,说:“不然呢,这样的生活已经很美满了。” 上辈子姜宁已经在事业上跑了很远了,这辈子她就想待在家人身边,过好每一天。 “当然还有以后的恋人,和我一起吃早餐,和我一起撸猫。” 燕一谢垂下漆黑眼睫。 她计划里没有他。 少年不愿意想到未来,也不愿意时光过得太快,一旦长大,变数就会很多。 她那么优秀,将来会喜欢的,总不会是个残废。 燕一谢忽然抿了抿唇,将姜宁拽着自己领口拉链的手拿开:“你安静点,我作业还没写完。” “怎么了嘛。”姜宁揉了揉自己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燕一谢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 她嘀咕道:“我明天也穿一件有带子的衣服,让你拽回去不就行了吗。” 这是衣服上有没有拉链有没有带子的问题吗。燕一谢在心里想。 36、第 36 章 转眼又过了ap;ap;—nj;周, 买房子这事儿还算顺利,郑若楠这阵子心思投在这上面,像是找到了个精神支柱一样, 精神都振作了很多。 周末她请了两个保洁,把老房子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了ap;ap;—nj;遍, 将不需要的家具全扔了, 院子里以前姜父爱伺弄的那些栀子花也请了两个匠人来拔掉了,因为没时间种,索性铺上了ap;ap;—nj;层大理石地面。 整个家里变了个大样,焕然一新。 姜宁趴在二楼的阳台上, 看着她妈精神头十足地忙里忙外, 心里大感欣慰。 郑若楠和姜山当年也算是自由恋爱,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候,甚至一些老旧照片,现在还能从柜子里翻出来。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兰因絮果。 可生活就是这样,大多时候都是无可奈何。缘分都是一方强求, 当双方都没有缘分也不想强求了的时候, 就该断了,继续向前。 在立冬来临这ap;ap;—nj;天, 郑若楠用瓷盆点了个火盆,带着姜宁和姜帆跨了ap;ap;—nj;下,寓意是洗掉ap;ap;—nj;身晦气。 她还带着姜宁和姜帆做了ap;ap;—nj;大桌子的饺子, 有姜宁喜欢的香菇馅儿, 也有姜帆喜欢的韭菜馅儿。 “饺子意味着‘交’, 季节交替之意。”郑若楠笑着说:“希望凌乱和争吵都留在秋天,从立冬开始,ap;ap;—nj;切都有全新的面貌。尤其是你俩的成绩。” 要是以往, 姜宁和姜帆都不爱参与包饺子的这种家庭活动,姜宁是不喜欢弄得手上全是面粉,姜帆则是觉得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打游戏。 但是秋天的ap;ap;—nj;场变故,让姜帆变得沉稳了许多。 他竟然从头到尾都安安分分坐在餐桌边,皱着眉头,包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饺子。 姜宁看向姜帆,笑道:“我的成绩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就剩下某个人,还在吊车尾。” “我在努力了好吗?人艰不拆。”姜帆脸色一红。 以前姐弟俩一起废柴,他心安理得,现在竟然只剩下他ap;ap;—nj;个人还在挣扎,他觉得很没面子。 “成绩倒是其次,希望你们都健康平安。”郑若楠笑着打圆场。 ap;ap;—nj;家三口吃完饺子,举起雪碧碰了个杯,倒也不觉得冷清。 吃完晚饭后,郑若楠让姜宁把另一份包好的给许鸣翊家送去。 姜宁站在厨房磨蹭,满脸的不情愿:“我还有别的事,让姜帆去。” 郑若楠看了眼女儿的神情,有点诧异:“我最近有点忙,也没时间管你,和许鸣翊吵架啦?” 姜宁蹲在冰箱前,把自己包的那部分饺子往保鲜盒里装,叹了口气,说:“也不是吵架,就是不想在一块儿玩了。” “怎么忽然就不想在一块儿玩了?你不是挺喜欢往你许阿姨家跑吗?之前ap;ap;—nj;天跑三四趟,恨不得变成他家的小孩。” 郑若楠打趣道:“是不是许鸣翊和别的小姑娘早恋了?” 姜宁根本没心情和郑若楠聊这个。 她把保鲜盒盖子ap;ap;—nj;盖,抱着往外走:“关我什么事。妈,你就别管了,我又不是只有他ap;ap;—nj;个朋友。” 郑若楠还想说点什么,姜宁已经飞快地换了鞋,把围巾往脑袋上ap;ap;—nj;围,跑了。 郑若楠摇了摇头,只有把姜帆叫过来:“你给你许阿姨家送去。” “怎么又是我。”姜帆ap;ap;—nj;脸苦逼。 他天天往许鸣翊家跑,等下许鸣翊都要怀疑他爱上他了。 姜宁揣着饺子ap;ap;—nj;路小跑,去了燕ap;ap;—nj;谢家。 因为她提前说过她今天要来,吃晚饭的时候燕ap;ap;—nj;谢一直心不在焉,耳朵始终注意着外面的声音。 住在这里最大的好处是没什么人会闯入半山腰的别墅,外面只有树叶掉落和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如果是住在电梯房或者胡同那一片,外面经常有脚步声响起,管家怀疑少爷要有ap;ap;—nj;点声音就准备去开门。 终于,雕花栅栏外面“叮”地响起一声门铃,还没等管家过去开门,少年已经控制着轮椅,快速出去了。 在姜宁看过来之前,他的速度又控制得不疾不徐,像是本来就在院子里遛弯一样。 燕ap;ap;—nj;谢漫不经心地打开门:“怎么才来?” 姜宁从书包里掏出保鲜盒:“我给你带了饺子,这可是我亲手包的,你吃晚饭了吗?” 看了眼餐厅的灯光开着,姜宁道:“唉,你肯定已经吃完了,早知道我就来早一点了,我们约好了八点,但这会儿都九点了,我妈拉着我和姜帆跨火盆,我实在是走不开,要不然你明早再尝——” 燕ap;ap;—nj;谢看着她一脸失望,打断了她:“没关系,我还没吃晚饭。” 姜宁眼睛这才亮了亮,将保鲜盒递给他:“那你尝尝?今天是冬至,大家都要吃饺子的。” 燕ap;ap;—nj;谢看了眼手里的透明保鲜盒,露出一点嫌弃:“这饺子包得委实不算好看。” 姜宁:“……” “那你还给我。”姜宁恶狠狠地瞪了他ap;ap;—nj;眼,将保鲜盒往回拽。 少年却死死扣住不松手:“哪有人送出去又要回去的。” 片刻后管家煮好姜宁带来的饺子,总共二十个,全都煮完盛了两碗出来。 姜宁和燕ap;ap;—nj;谢坐在茶几边上玩飞行棋。 姜宁弯弯眼睛,道:“我吃过了,现在太饱,吃不下,这是给你们带的,要不然叔叔你和燕ap;ap;—nj;谢一人一碗?” 管家还没吃过小姑娘包的饺子,虽然这ap;ap;—nj;个个饺子外表看起来有点歪七八扭吧,但是闻起来还挺香。 他高兴道:“好嘞。” 燕ap;ap;—nj;谢忽然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管家:“……” 管家迅速改口:“我吃过晚饭了,有点吃不消,还是让少爷一个人吃吧。” 他将两碗都放在燕ap;ap;—nj;谢面前。 少年冷冰冰的表情这才和缓下来。 他伸长了手,将面前的两碗都圈在了自己手臂之内。饺子热气腾腾。 他捏着筷子,像是在思考先吃哪一碗。 姜宁好不容易包了ap;ap;—nj;次饺子,哪儿能不献献宝,她极力劝管家:“您就尝ap;ap;—nj;个,尝ap;ap;—nj;个试试看嘛。” 管家很为难地看着姜宁,又用余光看了ap;ap;—nj;眼燕ap;ap;—nj;谢。 燕ap;ap;—nj;谢很不情愿地道:“那你再拿一个碗来,可以取走一个。” “好。”管家迅速转身去厨房拿碗。 他用勺子舀走了ap;ap;—nj;个后,燕ap;ap;—nj;谢便背对着姜宁,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捏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往回推。 管家:“……”说一个还真就只一个呐。 燕ap;ap;—nj;谢盯着桌上的饺子看了很久,像是想要将热气腾腾的画面记在脑海里,直到姜宁催促道:“再不吃就冷了,就算嫌弃你也先尝尝看,说不定味道还不错呢。” 少年这才提起筷子,将饺子ap;ap;—nj;个一个咽进了肚子里。 这几年燕ap;ap;—nj;谢对节日很模糊。 如果不是姜宁提前在他耳边叨叨说今天是冬至,恐怕他根本记不起来。 即便是以前,双腿还是健康的时候,燕家也极少有过较为温馨的家庭活动。 燕ap;ap;—nj;谢是从电影里才知道冬至吃饺子的习俗。 他专注地吃饺子,姜宁坐在一边的地毯上玩飞行棋,趁他不注意,偷偷将他的棋子往回退了几步。 燕ap;ap;—nj;谢感觉她时不时瞥自己几眼,下意识朝她看去,姜宁顿时一个咯噔,心虚地朝他笑笑。 燕ap;ap;—nj;谢一怔。 姜宁顿时更加心虚了,他不会发现自己偷他棋了吧。 “怎么了?”姜宁硬着头皮问。 “没什么。”少年面无表情地扭回头去。 他有点心慌意乱。 她的笑容很明亮,像是朝他的寒冬里注入了ap;ap;—nj;道风雨无阻的光。 饺子的鲜美气味飘了起来,气温一点点变冷,院子里种下的玛格丽特悄无声息地在土地里生长,冬季在温暖的笑容中逐渐到来。 因为这顿饺子,姜宁向燕ap;ap;—nj;谢死缠烂打要来了他的小型无人机和遥控器。 翌日,姜宁就给带到了学校去。 ap;ap;—nj;班这群少年少女的家境都算不错,但这年头哪有人见过无人机啊,登时都好奇又激动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姜宁,这是你的吗?” 外面下着大雨,教室里很多人,大半都挤到了教室后面。 姜宁处于人群中心,可以说是众星拱月,她盘腿坐在椅子上,指了指旁边一脸不悦的少年:“我同桌的。” 大家心中一怵。 尽管心中好奇,可围过去的人顿时减少了大半 不过还有ap;ap;—nj;些男生实在对无人机爱不释手,只想凑到姜宁身边摸一下操纵器,见到无人机的兴奋让他们顾不上想那么多。 姜宁ap;ap;—nj;边拆包装ap;ap;—nj;边对他们道:“我同桌说可以借给你们玩。” “真的假的?”几个男生惊喜地看向燕ap;ap;—nj;谢:“燕,燕ap;ap;—nj;谢,可,可以吗?” 严大航很会来事儿,挤在最前面,立马道:“叫什么全名,叫燕哥。” 但是轮到他看向燕ap;ap;—nj;谢,他立马又怂了起来:“燕,燕哥,可以先借给我玩吗,我保证不弄坏,只是摸摸。” 姜宁推推燕ap;ap;—nj;谢的胳膊,又拽拽燕ap;ap;—nj;谢的衣角,小声道:“求你了,别让我下不来台。” 燕ap;ap;—nj;谢这才抬起冷郁的眼,看着严大航。 严大航和ap;ap;—nj;群男生眼巴巴地看着他。 燕ap;ap;—nj;谢“滚”字到了嘴边,想起上次和姜宁的吵架,又咽了回去。 他摆了摆手。 姜宁立刻道:“我同桌同意了,耶,大家去玩吧,要记得我同桌助人为乐、友好待人,期末的评分请多给他几分。” ap;ap;—nj;群男生兴奋无比,见到机械像是见到老婆ap;ap;—nj;样,脸放红光,齐刷刷地对燕ap;ap;—nj;谢道谢。然后迅速簇拥着严大航,你推我我推你地去抢遥控器:“先给我!” 人群ap;ap;—nj;散,燕ap;ap;—nj;谢看了兴奋得面红耳赤的严大航一眼,又看了姜宁ap;ap;—nj;眼,黑着脸道:“你昨晚让我带过来,就是为了他?” “当然不是!”姜宁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立马狗腿地将下巴搁在他手肘上:“我纯粹是为了让班上的人没那么怕你。” “我不需要。”燕ap;ap;—nj;谢抖了抖手肘,试图把死皮赖脸的小女孩抖下去。 “怎么就不需要了,大家还得同班整整一年,你也稍微融入一下嘛。”姜宁扒拉住他:“你上次答应我的什么?” 燕ap;ap;—nj;谢侧眸看了姜宁ap;ap;—nj;眼,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他的确不需要。 比起同情抑或是异样的眼光,惧怕倒更令他安心。 即便不是因为这个,燕ap;ap;—nj;谢也从来没觉得维系人际关系有多重要。 他很早就知道,哪怕是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也会离开,最终只剩下你ap;ap;—nj;个人。这些人在他身边吵吵闹闹,他却连名字也没记住一个,身边的影子浅淡得像是虚影。 只有姜宁的身影愈发清晰,ap;ap;—nj;天比ap;ap;—nj;天清晰。 但是接受姜宁的建议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如果这能令她开心的话。 许鸣翊和司向明等人是全班唯一没有凑过去的男生。 许鸣翊远远地瞪着这边,见姜宁又趴在燕ap;ap;—nj;谢的胳膊上,和他说悄悄话,眼睛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司向明提醒道:“别看了,再看肝都要气坏了。” 许鸣翊气不打ap;ap;—nj;处来,将课本往桌子上ap;ap;—nj;摔,出了教室。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司向明和谭朋兴连忙跟了出去。 司向明对谭朋兴说:“怎么办,其实我也挺想摸一下那架无人机的,好家伙,银黑色,简直就是我梦中情人的颜色。” 谭朋兴看了眼许鸣翊的脸色,赶紧捂住司向明的嘴:“不要为那个撬墙角的家伙说话。” 司向明打开谭朋兴的手:“我哪是为那家伙说话,我是为无人机说话。” 许鸣翊脸色难看:“不就一架无人机吗,有什么了不起。” 司向明和谭朋兴:“……” 以前都是众人对许鸣翊羡慕嫉妒恨,提起许鸣翊来,都是“不就是围棋竞赛全市第一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又代表全校去演讲了吗,有什么了不起”。 作为别人家的孩子,许鸣翊从来没羡慕过谁,他也不需要羡慕谁。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说这种话的ap;ap;—nj;天。 “算了算了,别想了,去室内体育馆打篮球。”谭朋兴抱起篮球,推搡着好友往楼道那边走,小声道:“退ap;ap;—nj;万步讲,你想想,你至少能打篮球,那家伙可是残废,有钱有什么用。” 许鸣翊脸色依然没有好看起来。 不知不觉,他和姜宁已经快三个月没说话了。 他没什么心情打篮球,停住脚步,问司向明:“你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什么?”谭朋兴一脸懵逼地问,他怎么有种被两个好友孤立的感觉。 司向明则道:“害,许鸣翊让我打听一下姜宁和那家伙怎么认识的。我打听倒是打听了,但是连兰珍珍都不知道为什么姜宁就开始追着那家伙跑了。那次竞赛后的庆功宴你们记得吗?” “记得。”许鸣翊不悦道。 他记得那一晚,在饭店外见到姜宁,钟从霜和他在一块儿,姜宁却看也不看他ap;ap;—nj;眼,转身就走了。 “姜帆说那天晚上姜宁让他找几个朋友,帮忙捉了很多萤火虫。” 许鸣翊ap;ap;—nj;愣,反应过来后,脸色登时更加难看了。 不是送给他的,那么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出来是送给谁的。 “笑死,姜宁泡男孩子的手段真是一模一样,去年夏天不是还捉了给你吗?相同的套路用两遍,没什么大不了的。”司向明对许鸣翊笑道。 许鸣翊心说,妈的,姜宁给他捉是捉了ap;ap;—nj;只毛毛虫,尾巴上黏了ap;ap;—nj;个小灯泡,她给那家伙捉的萤火虫是货真价实的萤火虫。 姜宁怎么可以这样? 许鸣翊觉得心都在抽痛。 当然为了面子许鸣翊是不会说出来的。 见许鸣翊仍是面沉如水,司向明看了看谭朋兴,谭朋兴也看了看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ap;ap;—nj;会儿,又宽慰道:“要我看,姜宁就是三分钟热度,我们从小认识她,还不了解她吗?她小时候学游泳三天就不学了,学习跳舞也几天就不学了,干什么都没长性。兴许过段时间她就腻味了呢。” 谭朋兴说:“是啊,那傻子不会以为姜宁只对他好吧,送早餐这种事姜宁又不是没对许鸣翊做过。” 司向明道:“要说那家伙,有钱,长得又的确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谭朋兴杵了ap;ap;—nj;胳膊肘。 司向明赶紧改口:“但是在兄弟心里,许鸣翊更帅。而且按照姜宁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要是转来一个更帅的,她就跑了呢?” “我也觉得。”谭朋兴立马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花痴,许鸣翊,这不能说明什么。咱们才初中,等到了高中去,那小子还和不和咱们同ap;ap;—nj;个学校都说不定,到时候姜宁不就和他关系远了?” 许鸣翊还是不太开心,皱着眉“嗯”了ap;ap;—nj;声。 冬日的暴雨打在走廊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雨珠将教学楼底下淹没,窗户上氤氲着ap;ap;—nj;层惨白的雾气。ap;ap;—nj;道黑色的身影坐在轮椅上,在走廊拐角处,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套路一模一样”的对话。 少年低垂着浓密纤长的睫毛,眼珠黑漆漆的,眉骨在下眼睑处投下ap;ap;—nj;片阴影。昏沉沉的暴雨天气,走廊上他的身影也显得昏暗。 他手指攥着轮椅的扶手,隐约可以看见骨节泛着白。 作者有话要说:  吃醋虽迟但到。 燕燕面无表情。 洋喜幸灾乐祸。 酒酒:因为比较心疼燕燕,所以两章内让他吃糖,耶。 被虐了四万字的洋喜:……忽然笑不出来。 37、第 37 章 姜宁正和严大航他们埋头聚在一起捣鼓无人机, 忽然就听走廊一阵骚动,有人喊教导主任来了。 姜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朝燕一谢的座位看了眼, 却见少年不在座位上。 姜宁赶紧拨开闹哄哄围在一起的人群,去了楼道处, 但是去得晚了,楼道里的骚乱已经散了。 两个一班的男生匆忙往班上走。 姜宁一把抓住他们, 问:“发生什么事啦?” “我们也不知道, 说是司向明他们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你同桌, 你同桌经过的时候轮椅碾过他们的脚, 还面无表情地说‘没控制好, 抱歉’, 他们差点骨折,谭朋兴那么大个个子眼泪都出来了,立马就哭着去找教导主任了。完了完了, 我看我们也不要待在这里起哄了, 待会儿也要得罪那谁。” 姜宁:“等等,前因后果呢——” 话没说完两个男生就迅速往教室内溜,仿佛有什么古怪的洪水猛兽追在后面一样。 姜宁:“……” 姜宁辛辛苦苦帮助燕一谢建设人际关系,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 无人机大家也不敢碰了, 只有严大航还战战兢兢地抱在怀里。 姜宁皱着眉头朝教导主任办公室那边看去,想过去看看情况, 可还未迈出脚步便被班主任一把拦了回来。班主任推着她赶小鸡崽一样往教室里赶:“快上课了还去哪儿呢?” 姜宁一直被赶回了座位, 只有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 大约过了半节课的时间,燕一谢冷着脸从办公室回来了。 许鸣翊跟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 也脸色难看地回到了座位上。 司向明和谭朋兴的座位还空着。 教导主任不好得罪金主,也不好批评常年为学校拿奖牌的许鸣翊,只有他们两人惨遭开刀。 姜宁嘴巴跟着英语老师念课文,但视线却一直跟随着从教室后门进来的轮椅少年。 昏暗的光线下,燕一谢背着光进来,侧脸看起来像浸了水的爆竹,比外面狂风大作的暴雨还要冷沉。 他垂着漆黑眼睫,看也不看她,径直回到了座位上,拿起了课本。 姜宁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有些泛青,像是用力握住过轮椅扶手。 姜宁关切地望着他,等着他和自己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结果等了好几分钟,他仍然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姜宁先按捺不住了,小声问:“发生什么了?”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低头拔下笔帽,开始哗哗翻书。 可他烦躁地翻了半天也没翻到英语老师念的位置,姜宁见状,便用课本挡住脑袋,凑过去提醒道:“第三百八十八页。” 燕一谢却索性将课本“啪”地一声合上了。 姜宁:“……” 姜宁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将其理解为司向明他们得罪他了,但是怎么看燕一谢的脸色,这事儿好像还和自己有关系? 姜宁莫名心虚,又问:“怎么了,没事吗?” 她看了下燕一谢的脖颈和手指,露在皮肤外面的肌肤好像没有受伤——看这一眼纯粹是多此一举了,姜宁不觉得有人能在少年这里占上风。 燕一谢咬了咬牙,终于转脸看了她一眼:“你是在关心我有没有事,还是在关心别人有没有事?” 姜宁:“……” “你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姜宁小声嘟囔道:“那我肯定关心的是你了,不然我问你干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他们几个嘴贱说你什么了?” 燕一谢面容冷淡:“你觉得他们能说我什么?” 姜宁几乎已经以为是司向明他们嘲讽了燕一谢双腿的事情,才惹得少年如此大反应。 按理说许鸣翊不是这么讨人嫌的人,但另外两个就说不定了。 姜宁顿时也怒从心起,说道:“姓司的和姓谭的打小就嘴碎,我以后找到机会一定替你教训他们。” 燕一谢听她像是在为许鸣翊脱清关系一样,心中更是一刺,有些烦躁地又开始哗哗翻书。 片刻后,他盯着书,头也不抬,对姜宁怒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姜宁讪讪地“哦”了一声。 气头上的话,哪儿能当真。 燕一谢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到底是没能问出口。 接下来一整天燕一谢都冷着脸没说话。 两节课过后,司向明和谭朋兴终于被教导主任训完回来了,两人一回来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恨恨地开始揉腿,脚被轮椅碾过去不说,还被教导主任罚站了两节课。他们和燕一谢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教室里一时之间气氛有些结冰,坐在前面的学生都如坐针毡,只觉得如芒在背。 严大航本来想把姜宁叫出去,把无人机和操控器还给她,但刚扭回头看了姜宁一眼,就对上了另一双冷冰冰的双眼。 严大航顿时打了个哆嗦,这下他也不敢叫姜宁出去了,赶紧溜到教室后面,一言不发地把无人机搁姜宁桌上,便脚底打滑地开溜了。 处于冰冻中心的姜宁还没什么感觉。 她只当少年心情不好,还想逗他开心来着。 但一些小把戏,以前燕一谢都很配合的,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她越是逗他,他越是脸色冰冷。 到了下午,姜宁渐渐有点怀疑人生,这还是头一回,逗燕一谢逗了几个小时他还臭着一张脸的。 她盯着燕一谢看了会儿。 燕一谢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心里头不知道是该悲愤还是该恼怒。他喜欢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可是她现在逗他开心的这些招数,她是不是都在许鸣翊身上用过。 “哎呀,手疼,你能不能帮我拧一下瓶盖。”姜宁想和燕一谢搭上话,故意装作拧不开,把饮料瓶递过去。 燕一谢侧眸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饮料瓶,又看了眼她熟练的动作,心里很不是滋味,放下笔,没什么表情地道:“让别人给你拧啊。” 姜宁愈发莫名其妙了:“哪来的别人啊?” 燕一谢只是冷笑。 姜宁有点自讨没趣,把饮料瓶收了回来。本想自己拧开,结果燕一谢看了她一眼,她:“……”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饮料瓶,嘟囔道:“算了不喝了。” 她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严大航。 燕一谢眉心一跳,忽然摊开手,说:“拿来。” 姜宁:“我现在不是很想喝了。” 燕一谢反而不肯罢休起来:“拿来。” 姜宁觉得今天的燕一谢奇奇怪怪,抱紧了自己的饮料瓶。 “现在又不口渴了?” 姜宁这才将饮料瓶递给他,怨念地道:“你还关心我口不口渴?你都一天没和我说话了。” 燕一谢拧开了饮料瓶,往桌子上一搁,说:“谁关心你了!” “……” 这股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放学的时候。 …… 因为暴雨的缘故,许多学生堵在了教学楼下面。许鸣翊打了电话,让他爸来接,司向明几人迅速去蹭他的车。钟从霜还有几个女生过去说了些什么,姜宁并未注意。 郑若楠也打了个电话过来,让姜宁稍微等一会儿,她过会儿让秘书来接她和姜帆。 姜宁见燕一谢推着轮椅往外走,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书包,小碎步跟在燕一谢的轮椅后头,她对电话那头道:“妈,不用了,我刚好有个朋友家里开车过来了,我蹭车回去,你不用绕路,去接一下姜帆就行。” 燕一谢按了电梯楼层,待她挂了电话,冷冷道:“谁要和你一起回去了?” “外面可是在下暴雨!”姜宁惊道。 这小子话不早点说,她都已经让郑若楠直接去接姜帆了。两所学校可不在同一边,现在怎么办?她伞也没带! 姜宁迅速开始看向周围,看看班上有谁能让她蹭一蹭车,或是蹭一蹭伞。 燕一谢已经进了电梯,调转轮椅,却见她还没进来。 他抬手挡着电梯门,皱了皱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愣着干什么?” 姜宁眨眨眼,故意问:“你不是说,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燕一谢垂下眼,说:“进来。” “我不。”姜宁道:“你先说不和我一起回去的。” 燕一谢:“……”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说了一遍:“进来!” 姜宁见好就收,这才赶紧进了电梯。 燕一谢被气着了,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一直没说话,姜宁没话找话,他也不理姜宁。这电梯直接通往教学楼后面的一道门,电梯打开后,管家已经撑着一把黑伞,在外边等着了。 管家撑着伞将燕一谢送上车子后,又回过头来接姜宁。 待到两人都上了车,管家收起黑色的伞,上了驾驶座。 一上车,管家就感觉今天气氛有点不对劲,少爷一直冷冰冰地看着窗子外面,而姜宁也面露迷茫,从后视镜中与他对视了一眼。 管家主动打破僵局,从副驾驶座上提起两杯热豆浆,递给姜宁:“你昨天说你想喝,少爷让我买的。” 姜宁接过来,笑着说:“管家叔叔对我最好了,是你给我买的吧,某个不理人的小气鬼怎么会记得我想喝。” 管家:“……确实是少爷让我给你买的。” 姜宁笑了一声:“我不信。” 燕一谢:“……”不知道为什么更气了,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姜宁将另一杯递给燕一谢:“你喝吗?” “不要和我说话。”燕一谢索性背过身去,对着车门,用手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直接背对着她。少年的背影像一堵冰块一样,车内开了暖气,都冻得人一哆嗦。 姜宁心说,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是不是非得逼她强人锁男才行。 姜宁伸手抓住燕一谢的手,将豆浆往他掌心里塞。 燕一谢上车时脱掉了外套,此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线衫。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手腕被姜宁抓住。 姜宁手掌的温度传递到了他的手腕上,令他浑身一僵,也就忘了缩回手,接住了那杯豆浆。 姜宁见他接住了豆浆,只当他的气消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在气什么。 姜宁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少年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萤火虫你还打了包分批送人,你是分销商啊?” 姜宁:“……”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一更。 38、第 38 章 姜宁愣了好半天, 直到少年垂下眼睫,冰冷的脸上带着怨怒和窘迫,转过脸去,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一整天燕一谢都在憋闷什么。 她看着燕一谢漆黑的后脑勺, 和逐渐成长变宽阔的后背,忽然想笑, 她张了张嘴:“那个——” 燕一谢背对着她, 到底还是个少年, 语气又狠又闷:“别和我说话。” 姜宁乖乖闭上了嘴巴。 她转回头, 双手放在膝盖上, 目视前方, 活脱脱一个听话的三好学生,果真不再和他说话了。 燕一谢握紧了车门把手,冰块脸抿紧了嘴唇, 本在等待她解释, 谁知姜宁还真的不吭声了,管家也不敢吭声。 车内一时之间死寂无比。 燕一谢心中的怒火顿时烧得更旺了,简直像是有个小人在添柴加火:“你怎么不说话?” 姜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让我别和你说话。” 燕一谢:“……” 姜宁看向管家, 叹了口气, 道:“有些人吧,让我别和他一起回去, 我不和他一起回去, 他又不依。让我别和他说话,我不和他说话吧,他又要生气。” 管家:“噗嗤。” 燕一谢:“…………” 燕一谢太阳穴突突直跳, 往后座椅背上一靠,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忘掉姓许的那三个人在楼道拐角说的话,也忘掉姜宁给他送过萤火虫这种事。兴许姜宁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随手送他一个小礼物。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一天当成独一无二的记忆,得知姜宁也对别人做过的那一瞬间,那般失望。 他不在乎。是的,他不在乎。 见燕一谢脸色更冷了,姜宁决定还是再抢救一下,她笑着扯了扯燕一谢的袖子,说:“你肯定误会了什么,其实吧……” 肯定又是什么信口胡诌的话,姜宁一向轻浮,对别人说话没什么轻重,看,她还在笑。他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燕一谢边冷着脸边竖起了耳朵。 “我才没有送过许鸣翊萤火虫,萤火虫那么难以捕捉,我可没那么闲。”姜宁解释道:“我当时的确抓了一只虫,但是是一只毛毛虫,绑了一个小灯泡。我骗他说是萤火虫,骗他来看,然后差点把他吓晕了过去。” 燕一谢:“……” 心情好了一点又没全好。 虽然送姓许的不是萤火虫,但那也是一段独一无二的好玩的回忆。 姜宁说完看着燕一谢。 燕一谢:“哦。” 姜宁:? 就一个哦?这不已经解释清楚了吗?已经暗示了只送过他一个人萤火虫还不够? 少爷还是不开心,索性不再看姜宁,戴上耳机,抱起手臂闭上眼睛。 “你看我一眼。”姜宁拽他的胳膊,把他胳膊往怀里抱:“上次不是说好了有什么问题要及时沟通吗?” 少年装作睡着了,紧紧闭着眼睛:“我睡着了。” 姜宁忽然凑过去,上手去抠他的眼皮。 燕一谢:“……” 燕一谢怒道:“别闹。” 姜宁只好悻悻然缩回了手。 全城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车上,顺着车窗淌下,少年重新闭上眼睛,戴上眼罩,侧脸英俊而白皙,紧抿着嘴唇,嘴角没有一丝弧度。 姜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开始犯困,眼睛一闭,身体一歪,靠着他的肩膀开始睡觉。 暖热的身体靠上来,燕一谢身子一僵,下意识轻轻推开眼罩,睁开眼睛。 姜宁却好像没睡着,动了动,将脸埋进他的脖颈。 没睡着?他慌乱之下,迅速把眼罩又摸了下来。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车子不知驶过了几个红绿灯,燕一谢听着身侧平稳的呼吸,猜测姜宁已经睡着了。他再一次将眼罩推上去,垂下眼睛朝她看去,欲要将毛毯往她身上盖一点。 一垂下眼睛便对上了姜宁一瞬不瞬的漆黑视线。 燕一谢:“……” 空气一时尴尬得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姜宁道:“管家你看,你家少爷他偷看我。” 燕一谢:“………………” 少年人脸皮薄,红色已经火烧火燎地蔓延到了耳根,偏偏脸色还是清冷如霜的。他怒道:“闭嘴。” 不过这样闹一闹,快将姜宁送到家门口的时候,燕一谢的气已经消了。前十几年他还不认识她,他总不可能拦着她对旁的人好。 他的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很容易因为她释放出的一点点暖意而止戈。 管家含笑将车子停好,拿过一把伞撑在车下,拉开车门将姜宁送回去。 姜宁捏了一下燕一谢的脸,然后下车。 燕一谢来不及拍开她的手,俊脸顿时黑如锅底:“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对别人做这么轻佻的举动,说那些胡话。” 姜宁站在伞下,转过身看他:“但是我只对你一个人做呀。” 燕一谢:“……闭嘴。” 姜宁笑了笑,欲要回去,燕一谢又叫住了她。 她扭过头后。 少年在她面前摊开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肉均匀。 他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姜宁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又抬头看他,一头雾水,姜宁也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燕一谢:“……” 燕一谢又惊又怒又恼地抽回了手:“不是这个意思!” 姜宁歪了歪脑袋:“那什么意思嘛?” 大雨滂沱顺着伞滴下,少年攥了攥拳,竭力恢复面无表情,以掩饰心脏的狂跳,他看着她,道:“毛毛虫。” 姜宁:? “我也要。” 作者有话要说:  毛毛虫你也要你是不是人 39、第 39 章 姜宁看着少年沉郁的眉眼, 忍俊不禁,一口答应:“好,少爷想要的, 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弄来。少爷不想要的,我也愿意为你做到。” 又开始了, 满嘴跑火车,燕一谢有时候真不知道姜宁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但无论如何这句话叫他很受用。 他扯了扯嘴角, 靠回后座椅背上, 望着来回的雨刷, 装作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那我, 要你, 以后不要再送东西给许鸣翊。” 很幼稚, 少年心中知道。 如果没有遇见姜宁,他一辈子也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情绪就身不由己。有的时候暴雨天也感觉天气晴朗, 日光像是溏心蛋, 有的时候又感觉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颗青色的柠檬,透明,冒着无穷无尽的酸水。 所以他装作只是开玩笑, 反正姜宁和他开玩笑的次数还少了吗?——当然, 他已经做好了说出“不答应就算了,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 那么激动干什么”的自嘲准备。 姜宁和许鸣翊那家伙从小一起长大, 认识了十几年,相比之下,他只是一时新鲜的天降。也许姜宁靠近他, 其中还有对他无法行走的双腿的好奇心……算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总之,他没有真的指望姜宁和许鸣翊断绝来往。 燕一谢偃旗息鼓:“不答应就算了,只不过——” 姜宁爽快道:“就这点小事?好啊。” “……” 燕一谢猝不及防,顿时惊愕地抬起眉梢:“?” 姜宁笑着看着他,道:“本来认识你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许鸣翊了,你看我在学校,除了需要交作业,也完全和他没交集。” “真的?” “真的。” 少年又酸又苦的柠檬变甜了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伞下的姜宁。 姜宁又摊了摊手道:“难道你看不出来,遇见你之后,我眼里就全都是你了。毛毛虫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从夏天到现在,我没有去过一次许鸣翊家。哦,帮他妈妈送旗袍去过一次,但那不算……应该不算吧?前几天冬至,我妈妈包了一大堆饺子,让我送过去,我都直接跑你家里去了,我弟弟最近烦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但凡去许鸣翊家里的事情,我都推给他了。” 姜宁坦率地打了个直球。 大雨虽然噼里啪啦,犹如人群穿梭,但是隔这么近,姜宁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击在了少年心底。 时间静止。 青黄色的柠檬彻底变成了糖糕。 燕一谢耳根一点点红了起来。 他竭力稳住,转过脸去目视前方,不再看姜宁,但是俊脸已然红了个透。 他面无表情地拿过毛毯,将自己脑袋盖住,说:“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 姜宁不可思议地转着伞:“然后呢,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燕一谢声音从褐色的毛毯里闷闷地传出来:“管家,开车,回家。” 姜宁:“……” 这和吃了就跑的嫖/客有什么区别?姓燕的,我看不起你。 雨已经小了一点,姜宁举着管家给她的伞,站在院门外,目送黑色豪车离开。 除了这辆之外,燕一谢的半山腰的别墅后面经常停着两辆车子,每一辆都价值不菲,不看里面的真皮座椅,光是看车标和车牌号便能猜到燕家深厚的财力。 住姜宁家隔壁的刘阿姨刚好拎着菜走回来,视线顿时被只剩下一点车尾的车子给吸引住了。 姜宁刻意用黑伞遮了遮,挡住了她的视线,笑道:“阿姨,买菜呢。” 刘阿姨的注意力被姜宁拉了回来,和姜宁寒暄两句,才进了她家的门。 姜宁待车子彻底看不见之后,并未转身回家,撑着伞走向了另一条小路。 车子驶出去了一会儿,燕一谢瞥见姜宁的豆浆落在了车上,还是热气腾腾的,对管家道:“回去一下。” 管家便将车子倒退回了方才的拐角。 燕一谢朝姜家的方向看去,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恰好见到姜宁没有回家,而是背着书包去了另一个方向。 管家有点诧异,从后视镜中看了燕一谢一眼,问:“豆浆还要送过去吗?” 姜家的院门是关着的。 燕一谢道:“怎么送?走吧,明早重新买好了。” 管家不知怎么有点踌躇,没有发动车子,只是又问:“要跟上去吗?应该可以绕过去。” 燕一谢回头看了他一眼:“她去朋友家玩,我们跟上去干什么?多不道德,我又不是变态。” 管家犹豫了一下,才道:“但,那边好像是许同学的家。” 姜宁感冒发烧那次,他独自来这里打听姜宁家在哪里的时候,便知道了少爷的几个住在这里的同学的地址。 管家虽然一把年纪,但记性很好,想不记得也很难。 这话一说出来,燕一谢果然像是踩到了雷一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燕一谢毫不迟疑道:“跟上去。” 管家:“……少爷不是说不道德吗?” 燕一谢:“你在开车,不道德的事是你干的,与我无关。” 管家:“……” 这一片胡同错综复杂,姜宁家在里面一点,许鸣翊家则与她家隔着两条街道,更靠近街道那一边。 车子七拐八拐,雨刷来回刷动,终于拐到了许鸣翊家的拐角处。 管家停下车子,正要说车子已经没办法往前开了,要不要下车,就见到不远处,姜宁撑着伞站在许鸣翊和另外两个少年面前。 燕一谢坐在车子里,微微降下来一点车窗,狂风一瞬间卷着雨点飘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姜宁的背影,心里简直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一瞬间又被狂风打到了谷底。 她刚才还说认识他以后,从没去过许鸣翊家,结果一转身就来了这里,是来许鸣翊家玩? 那刚才说的那些就是为了哄他吗? 远处隐隐约约有一点声音飘了过来:“外面下雨,进来说。”是许鸣翊的声音。 “我说完就走,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背后议论人?”姜宁盯着许鸣翊,“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把他扯进来?” 司向明简直看不惯姜宁这样拉偏架了,皱眉道:“你到底是和我们认识了十几年还是和那小子认识了十几年?没看见今天被教导主任训了一顿的是我和小谭,差点骨折的也是我和小谭!你居然还帮那小子说话,真想不通你怎么忽然和他关系那么好了。” 许多事情许鸣翊也一直想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他举着伞,视线忽然越过姜宁的肩膀,看见了拐角处那一辆经常停在教学楼底下的豪车,他顿时眼皮一跳。 许鸣翊想到了什么,重新看回姜宁,声音变得沉起来:“是因为他家有钱,你才和他做朋友吗?” 虽然这句话是由许鸣翊问出口,但是司向明和谭朋兴私底下也这么想过——不然他们真的找不出姜宁非要和那家伙待在一块儿的原因。那家伙脾气阴郁,不好相处,还是个残废,除了有钱,还有什么? 司向明和谭朋兴也看向了姜宁。 姜宁讥讽道:“就算是这样,要你管。” 许鸣翊迅速抬起眼睛看向远处的车子。 坐在驾驶座的管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从后视镜看了少爷一眼。 然而少爷却没有他预想中的那般面如冰霜,而只是垂着眼睫,拨弄着手里的那杯豆浆,叫人看不清晦暗神情。 司向明把姜宁的话当了真,震惊道:“姜宁,你怎么这样?你是零花钱不够用还是脑子生锈了?你要真是为了这个理由,你妈不打死你。” “你才脑子不够用。”姜宁道:“钱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吗?你们想要还没有呢。” 三个人:“……”有被内涵到。 姜宁又道:“何况,即便我同桌没有钱,他对我来说,也比你们重要。” “……” “以后再有这种事,也不说绝交了,我会直接告诉你老爸,看他不打断你的腿,没收你的影片。” 到底还是半大的少年,司向明和谭朋兴脸色一青,都被威胁到了。 许鸣翊脸色则彻底沉了下来:“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告诉我他比我重要?” “是的。”姜宁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下次,以后每一次,再发生对立的事情,我还是会站在他那一边。” “所以,我的意思是,许鸣翊,不要侮辱他,不然我不会让你好过。” 许鸣翊盯着姜宁的眼睛,但是却从其中再也找不出半点熟悉的崇拜。 仿佛那个崇拜他,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女孩已经彻底死了一般。 反而对另一个人,字字都是维护。 他咬了咬牙,沉着脸转身进了门,将门摔在身后。 “许鸣翊,诶!”司向明和谭朋兴也赶紧追过去。 车子这才缓缓离开,像是没来过一样。 管家方才提心吊胆了半天,这下总算松了口气,只觉得前路都开阔了起来。 燕一谢从后视镜看着他:“你笑什么?” 管家笑着反问:“您又笑什么?” “我什么时候笑了?”少年打死不承认,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趁着管家不注意,迅速抬手按了按扬起的嘴角。 他拿起豆浆喝了一口,不加糖豆浆竟然有点甜。 作者有话要说:  小许绿茶偷塔失败。 燕燕听墙角听得很快乐。 其实即便是因为钱,宁宁才接近他,燕燕也挺开心,他现在的心理已经过渡到了第二阶段。盲目的爱情白痴。 十四岁还有几章结束,很快会时光大法到17岁。 40、第 40 章 萤火虫事件就此过去。 姜宁还是用玻璃罐带了一条毛毛虫去学校, 整个班上的女生全都炸开,钟从霜看她的眼神更像是看什么生化危机的武器一样,并在学生会开会的时候假装无意对许鸣翊提了一嘴:“正常女生都怕虫子的吧, 姜宁这不是祸害班上其他人吗?” 谁知许鸣翊像是受了极大的挫败,别说有心情和她就这个话题聊几句了, 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玻璃罐子就放在姜宁和燕一谢的桌子中间, 青色的毛毛虫探着大脑袋,在里边蠕动得欢脱快乐。 这种东西就算是姜宁亲自捉的, 也可爱不起来。 燕一谢已经后悔了。 但是自己硬着头皮要来的,就这么一脚踩扁扔进垃圾桶,好像有点自打脸。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对姜宁道:“看这条毛毛虫待在玻璃罐子里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不如我们把它放生。” 姜宁笑得人畜无害:“我看它挺开心的啊,要不然你把手伸进去,逗逗它?” 燕一谢:“……姜宁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宁用那种沧桑的语气:“看来太容易到手的总是不会被珍惜……” 燕一谢:“……” 两人还是在某节课下课之后的间隙, 去教学楼底下的草坪上, 打开玻璃罐,将毛毛虫放生了。 放生一条毛毛虫,姜宁发誓这是自己两辈子干的最无聊的一件事。 燕一谢推着轮椅在旁边看着她, 还有落在她身上的夕阳,却觉得,这件事很特别。 在自己未来的人生中, 可能会永远记得这一年和姜宁一起放生过一条毛毛虫。 转眼到了圣诞节这一天。 学校安排各个班去长达三天的冬令营, 相当于集体放假。整个学校的师生都无比兴奋,从前一天就开始三两聚作一堆商量要带什么。 然而这样的日子对于燕一谢而言, 和平时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比平常的日子更加冷清一些。 二十五号虽然是他的生日,但他这几年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管家要是多此一举给他父亲打电话, 他还要生气。 正碰上管家的妻子这几天做个小手术,燕一谢索性给管家放了个短假,让他回去陪陪老婆。 管家离开之前关好门窗,在厨房忙个没完,对燕一谢道:“少爷,这两天外面好大的雪,雪天路滑,你最好不要出门。厨师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六点会分别过来一趟,三天的食材都已经放在冰箱了,你想吃什么直接和他说,或者不想和他沟通,也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我后天下午就回来。” 燕一谢说:“行了,之前又不是没放你短假过。” 管家还是有点不放心,道:“要不然我给你买个生日蛋糕回来再走。” 燕一谢道:“你知道我不爱吃奶油。” 管家道:“但再怎么,生日也是得吃一小块的,要不然不买那种有奶油的?” 燕一谢皱眉:“我不吃蛋糕。” 管家说:“或者,或者晚上你让厨师给你做个长寿面?” “哪有一个人过生日的?丢死人了。”燕一谢终于说了真话。 难不成要自己一个人买蛋糕,一个人插蜡烛,一个人唱生日歌?就算旁边没人看着燕一谢也觉得丢人。现在是冬天,满城大雪,凄冷的别墅里忽然传出来声音,等下山脚下的人更要以为这里有鬼了。 管家站在玄关那里踌躇了会儿:“要不然我把姜宁叫来?” “叫她干什么?她好好的去参加冬令营干什么要破坏她兴致?”燕一谢终于有点恼火了:“你还走不走了?” 管家无奈,只得将包扔上后备箱,对燕一谢道:“少爷,车子借我开回去用一下。” 燕一谢道:“嗯。” 车子嗡鸣声传来,管家驾车离开了。 管家一离开,别墅就真的彻底冷清下来,大雪压弯了院子外面的树梢,秋季的芦苇早已枯萎,从二楼玻璃窗往外看去,漫山遍野都是寂静的白色。 燕一谢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这会儿姜宁应该已经和班上的一群同学上大巴车,前往五鸣山了。 昨天姜宁还把他送的登山设备带到了班上,放学的时候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姜宁得意的表情鲜活又生动。今天想必能玩得很开心。如果今晚抵达山顶驻扎的话,那么明早她就可以看到她期盼已久的日出了。 燕一谢这样想着,掀开笔记本电脑,随手搜索了几张日出图,试图想象一下姜宁和其他同学能看到的日出是怎样的。 中午厨师过来做完了饭又走了。他和这栋别墅的少年主人一向没什么交流,听说对方脾气不好,他就一向是和周管家交流。 燕一谢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些后,喂完奶黄包,将碗碟丢进了洗碗机。 下午他面无表情地重温了两部恐怖片。别墅一直安静空旷得吓人,仿佛将音效开到多大都填不满空荡荡的别墅。 燕一谢忽然感觉有些无法忍受起来。明明之前几年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可现在却一天都不再适应了。 燕一谢意兴阑珊地关了投影仪。 天色渐渐暗下来,没有开灯,他在沙发上坐着。 就在少年思考要不要六点钟就去睡觉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燕一谢摸出手机,是姜宁发来的短信:“晚上七点左右,国贸大厦广场有圣诞节气球,好像是说什么限定版,我没法买,你要没事的话,能不能去国贸大厦广场帮我买一束?” 燕一谢:“你让我给你跑腿?” 姜宁迅速回了个笑脸过来:“帮帮忙嘛,而且现在国贸大厦广场那边应该很热闹,有新年倒计时,你可以过去瞧瞧。” 紧接着姜宁又发来一条:“不然我就让许鸣翊认识的、没去冬令营的竞,赛,队,友帮忙买了。” 燕一谢看到“许鸣翊”三个字,不管内容是什么,就已经开始糟心了。 过了会儿后,姜宁收到一条冷冰冰的“你敢”,她站在寒风中,看着这两个字,不停往僵硬的手上呵气。所以他到底去不去? 燕一谢发完短信后就出门了。 他戴上黑色围巾,让厨师把车子开到国贸大厦广场的大道上。 晚上七点,雪已经停了,天色将黑未黑,长街上车子堵成长龙,广场上果然到处都是人。灯火璀璨,许多橱窗摆着圣诞老人的套装。周围还有许多年轻人摆地铺,卖一些廉价的首饰。 店铺外放着歌声,许多学生出来玩,全都是欢声笑语。 燕一谢推着轮椅从中经过,许多人的视线有意无意看过来,仿佛是在猜测一个皮肤雪白,看起来金贵得像个小少爷一样的少年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不小心骨折了? 燕一谢不习惯出现在这么多人这样热闹的场合,他敛眉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搜寻姜宁说的卖气球的,打算给姜宁买到就回去。 然而环顾半天也没看到。 他给姜宁发短信,然而喧闹的人群几乎人挤人,几乎没信号,他只能打了电话:“什么限定版的气球,你是从传单上看到的吗,有没有具体一点的信息?”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后,无比的嘈杂,燕一谢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这边的吵闹,还是姜宁那边也在喧闹了。 姜宁说了什么,他听不清,那边姜宁又大声喊道:“你是不是面朝着电影院?” 燕一谢看了看,电影院在自己身后,他道:“别喊了,等下嗓子喊哑了,你直接将传单拍张照发过来。” “不不不,气球马上来了,你在原地不要动。” 姜宁说话断断续续的,实在太吵了,整个广场都在放圣诞的歌,烟花不停在黑夜中炸开,人群全都仰着头欢呼。 燕一谢紧紧抓着手机,贴紧耳朵,手机都发烫,也没能听清几个字。 他皱了皱眉,抬起头,忽然见到不远处一团五颜六色的气球高过人顶,上面飘着“限定版”三个字的红绸布,被一个矮小的穿圣诞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正逆着人潮缓缓移动。 燕一谢:“……” 这是什么限定版?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我好像看见哪里买了。”燕一谢对电话那边喊道:“姜宁,你想要什么颜色?” “嘟——嘟——嘟——” 信号实在太差,没听到姜宁回答,电话就自动断掉了。 燕一谢简直有些无可奈何,他坐着自动轮椅,挤在人群里,竭力朝举着气球的圣诞玩偶那边移动。 狂欢中,那名穿着玩偶服的矮小工作人员被人潮挤得歪歪斜斜。 燕一谢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感觉对方也正朝自己移动过来? 又一轮烟花炸开,燕一谢终于挤开人潮,移动到了圣诞玩偶服的旁边。 还没等对方摘下头套,他就抓起对方那只毛茸茸的巨大手掌,拖着对方,护着对方往人潮少的地方挤。 有轮椅开路,比笨拙的玩偶服轻松得多,一会儿就挤了出去。 两个人被潮水般的人群抛在后面。 人稍微少一点的角落。 “你是不是傻?”燕一谢拖着玩偶服的手腕,帮她把快掉下去的裤子往上提:“重不重?” “你怎么知道是我?!”姜宁惊愕地在玩偶服里问,声音透过一圈毛茸茸,显得瓮声瓮气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我?” 她眼睛看不到燕一谢,两只巨大的手掌不得不将脑袋托着,以免脑袋掉下来,显得有些可笑。 “看你一眼就知道了,哪有工作人员那么矮小的。”燕一谢道。 一见到他,就奋不顾身拨开人群朝他过来的,也只有她了。 姜宁怒道:“什么矮小啊,我还要长个子的,我最后会长到一米七!” 燕一谢笑了:“你有预知能力不成?这么精确?” 姜宁:“糟糕,头套摘不下来了。” “我帮你。”燕一谢拉着姜宁,让她微微蹲下。 姜宁用两只巨大的手掌把脑袋往上掰,但是不知道哪里卡住了,脑袋被勒得疼,还是半天没摘下来,顿时嚎叫道:“疼疼疼。” “你先别动。”少年拍开她的手,不让她用蛮力,他找了半天找到一条卡住的拉链,将拉链一拉开,终于帮她把头套摘了下来。 头套一摘下来。 燕一谢看着头发全湿的姜宁,心口微微一颤。 姜宁像是一条上岸的鱼,赶紧大口大口呼吸,待在里面被人群挤来挤去,感觉快要窒息了。 她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水,喘着粗气在冬日里凝成白霜。 燕一谢下意识伸出手去。 姜宁微笑着撑着膝盖半蹲下。 燕一谢给她擦了擦汗水。触碰到她额头的一瞬间,少年心跳忽然加快,像是陡然清醒一般,改成戳了一下她额头,赶紧缩回了手。 “啊。”姜宁摸着自个儿额头,模拟中枪。 “你怎么会来?”燕一谢静了片刻,竭力平复了心跳,他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挂在姜宁脖子上,缠了两圈。 姜宁配合地低头。 燕一谢问:“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去了山顶?” 姜宁说:“我不想去,爬雪山有什么好玩的,日出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又不是不能去。” 燕一谢看着她:“但是和班上那群人去冬令营,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你不遗憾?” “你生日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才遗憾。” 燕一谢一怔:“你——” 姜宁道:“管家可没说,你不要赖他,我交作业的时候偷偷看了老师抽屉里的档案。”说着姜宁吐了吐舌头:“不要说出去。” 八点了,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烟花在夜空绽放不停,人群不知怎么开始欢呼。 少年心头像是滚进了岩浆,一片滚烫。 他垂下眼睫,像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现下的场面,好像既无法竖起硬邦邦的防护,也无法竖起扎人的刺。 他有点别扭地喃喃道:“不过一个生日而已,每一年都有。” “明年是明年的事情了,今年我不能错过。”姜宁笑着说道,将毛茸茸的白色熊爪里一直捏着的气球递给他:“你介意我的礼物只是一束气球吗?” 燕一谢接了过来,仰头端详着颜色乱七八糟的气球,笑了:“限量版?” 姜宁头一回见到少年笑。 不是那种防御十足的冷笑,也不是阴郁讥讽的笑,更不是淡淡扯一下唇角,而是率真开怀的笑,眼里也全是笑意。 烟花下,他精致雪白的眼角眉梢被牵动着,都多了几分生动和温柔。 姜宁不由得怔住。 燕一谢被注视着,面庞有点发烫,他迅速不自然地将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恢复了面无表情。 “干嘛呀?”姜宁不乐意了,用两只毛爪凑过去按他的嘴角,试图把他的嘴角重新扬起来。 但是两只毛爪实在太不方便,无法精准找点,只在少年脸上囫囵揉搓了一顿。 燕一谢:“……” “真的是限量版。”姜宁回过神来,继续刚才的话,说:“今天一天我不是都没联系你吗?就是出来找这玩意儿了。你仔细看,每一个颜色都只有一只。我是按照色卡找的,什么湛蓝、湖蓝、水蓝、哑光蓝,光是蓝色就有十几只。但是所有的颜色加起来几万种,总不可能完全找齐,所以就只找到了八十几种。” 姜宁让燕一谢看气球,少年仰头看了眼飘荡在小雪中的气球,视线却又迅速落回了她的脸上。 “找到气球后,我又去租了一套玩偶服,起初商厦的工作人员都不肯租给我。可累死我了,这一天我就吃了两顿饭。”姜宁开始卖惨:“管家放假了,但是厨师没放假,待会儿我们去你家吃夜宵吧?” 燕一谢:“……”原来搁这儿等着呐。 人群又开始挤,好像是烟花快结束了,最后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流光溢彩中,有人喊“圣诞节快乐。” 而姜宁站在燕一谢面前,抱着她那笨拙的圣诞老人头套,脸上的笑容比身后的烟花远要明艳,她眸子亮晶晶,对燕一谢道:“燕一谢,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和圣诞都快乐。” 这几年以来,第一次有人祝他生日快乐。 她说:“我当然喜欢热闹,喜欢登山,喜欢和大家一起玩,但这些加起来,都没你重要。明年的生日,希望我们还是一起过。然后一年又一年,直到头发花白。” 直到头发花白吗? 她又说:“这些可不要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别冷着脸,你要是答应,也愿意和我天下第一好,你就摸摸我的头。” 姜宁又开始说她的那些漫无边际的屁话了。 可燕一谢却心脏狂跳。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们之间,他们静静对视。 姜宁的笑容、明亮的眼眸,好像点亮了少年心中一座孤岛上荒废的灯塔,那一瞬间,少年情绪翻涌,血液像是岩浆一样沸腾,他空虚了无一物的岛上开始肆意生长出了某些他再也控制不住的东西。 姜宁将毛茸茸的双手背在身后,笑着低下脑袋。 燕一谢说不出话来,伸出冻红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姜宁于是抬起头,笑起来。 燕一谢看着她的笑容,心脏剧烈跳动。他听着身后的人潮汹涌,听着自己胸腔里的嗡鸣,忽然想起来一句很老的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41、第 41 章 这一年圣诞节的雪下得很大, 一直延续到了新年,整个世界变了一片白色。 过年的时候管家将庭院的雪清扫出一条路来,别墅只有两个访客, 姜宁拽着姜帆来找燕一谢玩。 姜宁把姜帆带过来之前还很担心他和燕一谢不和,一言不合被燕一谢赶出去。但没想到姜帆瞬间就被二楼那些飞机模型给征服了, 看燕一谢的眼神变得崇拜起来, 变得比自己还要狗腿。 燕一谢虽然不习惯陌生人的拜访,但姜帆毕竟是姜宁的弟弟,他也就只能耐着性子忍忍。 谁知道姐弟俩一个比一个聒噪, 非拉着他二缺一, 一整个寒假都不得清净。 两个少年一个少女,还有一只一天比一天壮实的橘猫, 围在壁炉边上打牌吃雪糕, 这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姜宁注意到自从十五岁生日过后,燕一谢就变得有点别扭,莫名其妙地总是回避自己的视线,和自己说话也不太自然。 姜宁一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又在哪里听到了什么脏言秽语, 还去质问过许鸣翊,是不是又是司向明他们在作妖。得到了否认的答案后,姜宁居然还是不怎么信。这事儿把许鸣翊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后来姜宁怎么也找不出原因, 只好强人锁男——燕一谢一回避她的视线, 她就使劲儿盯着他,眼神快要将他的俊脸盯穿。 三十分钟他回避二十分钟,那少说也有十分钟两人是在对视的。 少年被她弄得无可奈何, 只有努力掩饰自己砰砰直跳停不下来的心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竭力还像以前一样和她相处。 少年除了有时候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其他一切倒是没有变。他甚至又多雇佣了一个厨师,让两个厨师每天变着花样儿弄各种好吃的。 幸好姜宁从小到大就是不长胖的体质,在他这里胡吃海喝,也依然胖不起来。 这可就让姜帆和奶黄包痛并快乐着了。 前世的姜帆整个青春期都瘦得跟个竿子似的,这辈子的姜帆却逐渐长成了小胖墩。幸好他纵向发育也比较狂野,才初中就已经一米七几,这才为了比较壮的高个子,否则姜宁真担心他未来娶不到媳妇。 奶黄包更不必说,喝口水都会长胖的体质,小小年纪就已经超过了十斤。 管家从此多了一个新任务,每天追着奶黄包跑,逼迫这肥猫减肥。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三年。 姜宁逼着郑若楠定时体检,盯得比什么都要勤,于是郑若楠子宫里长了一个小小的瘤子时,还未对健康造什么影响,就及时在体检的时候发现了。她做了一个小手术,休养了一个多月,重新恢复了健康。 郑若楠的身体是姜宁最大的心病,郑若楠只要身体健康,姜宁的心就定了下来。 姜宁在过完年的下学期就顺利地通过恒初的转学考试,收心认真学习之后,他的绩像是乘坐了火箭一般,窜得飞快。 最终虽然没能一班,但是也稳定在了整个年级的上游水平。 而姜宁这辈子没有参加少年宫的舞蹈比赛,也就没有遇见上辈子发掘她的那个星探。 尽管如此,她这三年里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开始抽条,越来越好看。 上了高中,少年少女们都开窍了的年纪,她五官明艳精致,黑发雪肤,脸蛋巴掌大,笑起来元气十足,即便穿着朴素的校服,也掩盖不住姣好的身段,在学校里变得无比受欢迎,几乎成了风云人物,被称作初恋女神。 每逢平安夜、情人节这样的节日,她的桌子里都会塞满一堆情书和巧克力。 这几年开始兴起校园论坛,每有校花评比,姜宁一定会被拖出来反复提及。 有一次学校元旦晚会,姜宁表演了一段舞蹈,惊艳全校,直接被录了小视频,在海市高校各大论坛上播放量巨大。于是十六岁那年,星探依然找上了姜宁,想要与她签约,送她出道。 然而这一世姜宁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上一世进入娱乐圈,是因为后来郑若楠生病,家中需要钱,再加上她当时叛逆,郑若楠不让她做什么,她偏偏要做什么,一心想早点脱离家庭,所以才去了国外读艺术。 但这一世,家中那些永无宁日的争吵全都没发生,姜柔柔那三个吸血虫早早地就被赶了出去,姜宁自身绩又非常不错,一直名列前茅,她便不再想走上一世已经走过的道路,而是想要顺顺利利地考上国内的高校,多花些时间陪陪在乎的人。 她高中的班主任也是焦灼制止的,生怕她放下学业,去艺考去了。那样就太可惜了。郑若楠和上辈子一样,仍是不同意姜宁踏进娱乐圈,希望姜宁好好学习,考上名校。 姜宁直截了当地拒绝掉所有上门邀请的星探之后,她的班主任和郑若楠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段视频的热度散去之后,姜宁又重新恢复了宁静的校园生活。 这三年里,落叶黄了又绿,燕一谢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少年不再那么难以相处,虽然仍然有很多洁癖、不喜欢吵闹、说话带刺的怪毛病,也仍旧高冷阴郁,但是至少能接受交一些朋友了。 当然,他能忍受靠近他的人仍然不多,管家和姜宁算一个,姜帆勉强算半个,从初中和他与姜宁一块儿升上高中的严大航、还有另外几人,凑合凑合加起来勉强算一个。 在姜宁的劝说下,他开始定期请私人医生去别墅为他复健。 虽然他对重新站起来这件事早就失去了希望,但是他一不同意姜宁就开始哭,没有眼泪地干嚎,吵得他耳膜都快破了,他无奈之下只有去医院做了一全套的康复训练。 只是这三年的训练以来,他的腿仍然没有任何康复的迹象。 少年的肩膀越来越宽阔,眉眼愈来愈俊美逼人,深邃的五官褪去了一些青涩和阴柔,取而代之的是增长了更多的锐气和锋芒。 他坐在那里,如果不冷言冷语,不出口伤人,单看轮廓的剪影,和雪白的肤色,恐怕会有无数女孩前仆后继。 只可惜全校都知道校花身边的那个少年,是个残废。 即便家里有钱,眉目英俊,可这一点无法改变。 更何况,单单冲着他冷冰冰的性格,就没多少人敢靠近。 如今上了高中,学校里的学生不像是以前初中那样,见到燕一谢就心里发怵,还有些女生觉得他或许没那么难以相处,竟然不怕死地往他桌子里塞情书。 可惜这些燕一谢从来没看过,用他的话说就是“她们难不慕残吗?” 姜宁:“……” 管家每周五会来清理一次他的课桌,这些东西他碰都没碰一下。 至于管家和奶黄包,管家倒是没怎么变,可能添了几根白头发,但那也看不出来。 奶黄包则变化天翻地覆,彻底变了三岁半的沉甸甸大胖子。 压塌了一角沙发后,别墅里又换了新的沙发。 十七岁这年,姜宁搬家了,搬到了郑若楠新买的房子里去。 胡同里太多以前的记忆,郑若楠不想再待在那里。 而当年投资的那两套房,果然如姜宁所说,房价涨了很多,而一些邻居购买的海边楼王,则和上辈子一样烂尾了,至今还有人在那边闹着还钱。 搬家之后,姜宁与许鸣翊、司向明他们的交集便一下子少了很多。 虽然从初中到高中都还在一个班,但是不再住在一块儿之后,上学放学遇见的频率就大大减少了。 何况在班上他们说话也少。 于是就这样,曾经的青梅竹马,渐渐变了只是同班同学的关系。 许鸣翊从一开始的愤怒、不能理解、意难平,到后来,终于认清现实,知道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青春期的这几年,他做过许多梦。 有时候会梦见姜宁哭着给他道歉,说只是因为喜欢他,因为吃醋,所以才故意和他渐行渐远,希望他多关注她一点。 每当梦见这种梦之后,上学的时候许鸣翊就会尝试和姜宁恢复关系,送她奶茶或者糖什么的,但是每一次姜宁都友好而礼貌地还回来了。这样不出几次,许鸣翊的自尊心就开始受不了,决心不再做这种蠢事。 而还有的时候,他的梦里,他和姜宁关系还是很好,大家一起去河边钓鱼,姜宁穿着一条印着太阳花的裙子,走在河梗边,死死拉着他的衣角,生怕掉进水里。可是这样的记忆却逐渐变得越来越淡。 他挽留不住记忆的逝去,也挽留不了姜宁从他生活里离开。 还有一次,他梦见了一场车祸。在那个梦里,他和姜宁是情侣,订了婚的关系。那仿佛是许多年后,因为姜宁事业有,从出了机场开始就一路有粉丝欢呼。 而他一直沉着脸——因为就在前一天,他发现姜宁背后好像有一个男人。 她在国外那几年的学费一直是从她母亲公司的账户上出的,但是许鸣翊查出来那几年郑若楠公司业绩就已经开始大幅度下滑,那几年竟然有人大手笔收购了海市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公司,并继续从原来的账户里给姜宁打生活费和学费。 许鸣翊无可避免地产生了怀疑,并以为姜宁和另一个男人做了什么交易,他感到屈辱。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车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来临了。 当时开车的是他,姜宁好像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们参加同学聚会,遇见钟从霜,顺道将钟从霜接过去。因此后座上坐的是钟从霜。 梦里已经记不清那辆卡车为什么失控,只记得唯独自己受伤较轻,挣扎开安全带后,便迅速救人。 他先救了……他先救了钟从霜。 那一瞬间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意识,说是报复,说是下意识行为,都并不全面。 梦里的钟从霜穿着白裙,白裙上全是血,十分刺目,哭着呼救……但是姜宁,姜宁只是脸色看起来苍白了点,卡车是从后面追尾,姜宁应该没事。 是的,他先冲向了后座的钟从霜。 然而梦醒了,姜宁却留在了抢救台上,再也没出来。 那场梦做得许鸣翊半夜惊醒,捂着心口,感到剧烈疼痛。 他不断安慰自己,只是梦而已,只是梦一场梦罢了。 他想,大概是姜宁不断向燕一谢靠近,他才做出了这样一场梦。 …… 郑若楠搬家之后,公司更加繁忙,她不再只是生产一些丝巾,还开始扩大生意,将公司办了礼品公司。郑若楠和许鸣翊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关系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但是由于搬家加上忙碌,两人也只能一个月约上一两次,喝喝茶,做做spa。 然而姜宁和许鸣翊两个,却是犹如两条从同一点出发的直线,相距愈来愈远,彻底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 …… 按道理说,许鸣翊逐渐从姜宁的生活里消失,燕一谢应该高兴才是。 何况,他的生活也变得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死寂了,多了一些新的朋友,也多了一些新的波澜。 但是近来燕一谢的心情却很糟糕。 高中的学生远要比初中时开放。几乎每天放学,都有男生来邀请姜宁去看电影,或是逛街。姜宁拒绝了一茬又一茬,却还是有脸皮厚的男生凑过来。 燕一谢冷着脸抱臂坐在姜宁旁边时,要好一些,没人敢凑过来。 但是不知道是谁发现燕一谢不怎么上晚自习,便开始见缝插针地在晚自习之后围堵姜宁。 为此,燕一谢开始不动声色地每天坚持上晚自习。 这天晚自习老师离开后,又有一个略有些小帅的男生在起哄声中过来给姜宁递电影票,话也说得很好听:“姜宁,就给我一个面子吧,我已经被你拒绝三次了,反正你又没有男朋友——不对,我也没指望为你男朋友,高中不允许早恋。” 班上的学生都笑了起来。 那男生吊儿郎当地笑着问:“就是做个朋友,做个朋友还不行吗?” 姜宁收拾着书包,烦躁道:“不行,你能不能让开?” 那男生还杵在那儿,电影票不肯收回去,正要说什么,斜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他的电影票抽了去,缓缓撕了碎片,塞回了他手里。 仿佛慢动作般,男生一惊,教室里也登时没人敢说话了。 教室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坐着轮椅的少年眉眼显得有些阴鸷:“她都说她不想去了。” 一时间空气死寂下来。 那男生也不敢继续调戏了,摸了摸后脑勺,捏着一把碎片,一头冷汗地转身跑了。 燕一谢又慢慢扫了一眼看戏的人。 大家心中一怵,赶紧散了。 姜宁见燕一谢脸色不大好看,忙道:“我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鬼知道他怎么这么锲而不舍。” 少年并不吭声,光影在他眉眼处形成一个深邃的眼窝。 他垂着眼,看着姜宁收拾书包的动作沉默了会儿,才不动声色地道:“其实这家伙我让管家查过,虽然吊儿郎当,但是成绩不错,家境也不错,算得上品学兼优,你如果想和他去看电影,可以去,是安全的。” 姜宁的手抖了一下,心说糟糕,自己这三年来的陪伴,不会把燕一谢陪伴家人了吧? 他这话听不出半点吃醋的痕迹啊!反而像是哥哥的角色。 难道因为认识了几年,了青梅竹马,就出现不了上辈子那种心动的感觉啦? 上次自己装作睡着了,钻进他的被窝也是。他立马就下了床,去了客厅。 这会儿是深秋,客厅温度十几度,他宁愿冻着也要避开自己。 姜宁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将书包拉链猛地拉上,对少年试探道:“你说真的假的哦,那我周末真的去和他看电影?你不生气?” 燕一谢没想到试探一下,姜宁真的要和那小子去看电影,他更加心烦意乱起来,面上却还是淡淡:“去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姜宁忽然半弯下腰,仔细盯着他的眼睛。 燕一谢退了退,皱眉:“干什么?” 少年的眼睛漆黑漂亮,镶嵌在雪白而精致的脸上,犹如琉璃珠,但是和三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情绪也更加内敛。 姜宁看了半天,快溺进他眼睛里的流转光华,也都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看你是说气话还是假话。”姜宁嘟囔道:“如果我周末和他去看电影,你就得一个人带奶黄包去打疫苗了。” 少年嗤笑:“打疫苗这种事也用不着你,每次去宠物医院你的注意力都被其他猫猫狗狗吸引过去了,帮忙摁住奶黄包的永远是我。” 姜宁怒道:“那我就真的去了啊!” “去吧。”少年指尖掐住掌心。 管家依然开着车在教学楼下等,姜宁和燕一谢上了车,管家先把姜宁送回去,再和燕一谢返回别墅。 姜宁搬了家之后,离学校更近了一点,步行十分钟就能到,但她还是喜欢被燕一谢送回去,和少年道别,再回家里去。 在街角道别时,她心里会有种隐秘的欢喜。而三年来,燕一谢已经将“明天见”三个字对她说成了习惯。 管家从后视镜中看了少爷和姜宁一眼,察觉到两人陷入了一种有点古怪的氛围。 姜宁先是偷偷看了少爷一眼,然而少爷的视线落在窗外。 接着姜宁扭回了头,目视前方。 少爷似乎有些心烦意乱,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然而姜宁看着前面。 这是干什么呢? 互相看来看去? 管家寻思,不像是吵架了,这几年少爷不像刚认识那般不近人情,基本上都让着姜宁,因此这三年他俩没吵过架。 但车上这氛围又有点奇奇怪怪的。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姜宁家。 姜宁回了家后,管家掉头,燕一谢则扭过头去,目送姜宁上了楼。 “少爷,怎么了?”路上管家忍不住问。 “没什么。”燕一谢道。 车子经过海边,他忍不住降下了一点车窗,望着不远处的海面。 这几年海市变化很大,这条长道重新修建过,涂上了白色的漆线,然而海还是那片海,芦苇枯了又生长,还是那片芦苇。 燕一谢想着姜宁桌子里每天都会多出来的情书,想着看见她后惊艳得频频回头的那些少年们,想着越来越美丽动人的姜宁……不断飞逝的路灯透过车窗落在他雪白的脸上,在他的眉骨下落下一片晦暗。 他看着姜宁,犹如看着海里的月亮。 月亮看起来仿佛触手可及,实则遥远无比。 如果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奋力一搏。但一旦有了想要捞起的月亮,辗转、煎熬、忐忑和卑微,就都来了。 管家从后视镜中看着少爷用手支着下颌,看着窗外,光影从他年少俊美的脸上划过,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神情称不上多么快乐。 管家又看见车子前方右侧的沙滩上,有一群少年在快乐地踢足球,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他心中不由得轻轻叹息,倘若不是双腿在那场事故中出了问题的话,少爷原本该是何等骄傲的天之骄子。 这三年来,在姜宁的陪伴下,燕一谢乖张的性情收敛了很多,对身边的人也温和了许多。但是管家依然经常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快到家了,您在想什么?”管家不由得开口问。 “什么也没想。”燕一谢说。 可是沉默许久之后。 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说——” 他盯着窗外,海风将他额发轻轻拂动。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真的会有人喜欢上一个残废吗?” 在她跌倒的时候,无法将她抱起来。 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拼尽全力可能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还会将她拽下他黑暗的世界,困她以束缚,让她承担她本不必承担的眼光和指点。 月亮从来都是落在海面,而非泥沟。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每天脑补宁宁不喜欢自己。 然而他不知道命运之神(我)掐指一算,说三万字内会有人表白。 42、第 42 章 经过上一世失败的感情, 这一世姜宁不想那么冒进。 她坐在床上看着游戏屏幕,神情凝重地将一片橘瓣塞进嘴里,缓缓对姜帆分析:“我觉得我得先搞清楚他对我是哪种感情, 再做出行动。不然万一贸贸然表白,结果反而遭到一顿嘲笑怎么办?地球就这么大, 我社会性死亡了又不能搬去火星住。” “别想了, 铁定是亲情。”姜帆坐在地板上,摁着游戏机柄一顿操作猛如虎,眼皮也不抬地道:“你俩这都认识几年了?他要对你有什么悸动早就该表现出来了!” 姜宁:“……你找死?” “姐, 你能不能不要祸害人家燕哥, 就你这三分钟热度——小的时候说喜欢许鸣翊,现在又转移了新目标, 等明年上了大学, 还不又得换人?” “你知道个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姜宁照着姜帆后脑勺来了一下,差点把姜帆撅飞。 姜帆也不恼,露出了迷之微笑:“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小野, 我就认定她了。” 姜宁冷笑一声:“是吗?” 姜帆高二了,青春期的男孩心思一大堆,最近零花钱消耗得飞快, 还经常晒衣服晒着晒着就开始在阳台上傻笑。 姜宁仗着是校花, 长得好看,请他班上经常和他一块儿打篮球的几个小男孩吃了几支雪糕,就把事情打听出来了。 姜帆最近在追隔壁班的一个叫赵小野的女孩, 可人家根本不搭理他,人家喜欢的是忧郁型男,和姜帆这种单细胞运动肌肉男完全不沾边。 这也就算了, 但问题是上辈子最后和姜帆结婚的并不叫做赵小野。 姜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自己一重生,将身边的人的命运轨迹都全部改变了? “不打了,糟心。”姜宁撂下游戏操纵柄走了。 找姜帆帮自己分析也分析不出来什么,他自个儿的事情都还理不清呢。 她现在就有点儿担心,燕一谢也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对自己的感情变得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如果他现在还是和上一世的时间节点一样,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喜欢。 好家伙,那还磨蹭什么,她可以早恋了。 但万一他对她,是亲情呢? 姜帆说的有点儿道理,认识多年的一般比起爱情,亲情的成分会更多。 姜宁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时而自信满满,时而踌躇不决。 最后她一个鲤鱼打滚起来,决心磨刀霍霍。 即便是亲情,她也得让亲情变质。 周末,姜宁没有和那男生去看电影。 她本来想气一气燕一谢,索性答应人家去看这一场电影。但后来又觉得这样做不太成熟。 看了电影,真的给了人家希望,到时候事情又会变得复杂起来。 但这并不妨碍她借此机会试一试燕一谢。 她在管家打电话来告诉她,院子里的玛格丽特开花了,问她要不要过来采几束带回家时,用欢快的语气对管家说她今天被人约了去看电影,没有时间,明天再去。 这话立马传到了燕一谢耳中。 少年当时正在浇花,听到的一瞬间花洒歪了歪,心中的嫉妒与燥意从前几日晚自习后的那封情书就开始堆叠,到这一刻终于攀升到了顶峰。 他几乎立刻便想查出姜宁和那小子去了哪家电影院,并且赶过去。但是——姜宁只不过和追求她的对象看一场电影而已,他有什么立场阻拦? 燕一谢拼命抑制才克制住了脑子里的这种想法。 这三年来姜宁每次结交一个新朋友,他的心情都会随之低落几分,但他并不愿意表现出来,因为他十四岁开始心里就很清楚,姜宁有她自己的人生,她总不可能完全属于他一个人,她也不会愿意被他藏起来。 有问题的不是热情开朗的姜宁,而是拥有这些变态占有欲的他。 他从年少时期起就开始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临了,这三年来姜宁陪着他,他也陪着姜宁。 但是两个人总会长大。 姜宁迟早会情窦初开,拥有喜欢的人,她会和喜欢的人考上一所大学,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喜欢的人身上,同他渐行渐远。 可能二十多岁的时候,她还会和别人结婚,拥有新的家庭。 他能克制自己,给姜宁送去登山设备,让她这条河流流淌得更加快乐一些。也能控制自己,不去扔掉姜宁书桌里那一封又一封可能会被她拆开的情书。 可是此时此刻,想到她有可能在高中时期就因为别人而脸红心跳,他心中还是犹如被蚂蚁啃噬一般,十分难熬。 “是哪家电影院?”燕一谢定了定心神,问。 管家则握着手机,有些发愣,姜宁和别的男生去看电影?她谈恋爱了么?她不要少爷了么? 管家回过神来,见燕一谢一直盯着自己,才赶紧回答了电影院的名字,并问:“您不知道这件事吗?那您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燕一谢低下头去继续浇花,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和别人约会关我什么事?” 管家说:“可是——” 燕一谢:“打电话过去,让电影院盯着点,不要让她被占便宜。” 不过燕一谢想自己纯粹多此一举,那小子虽然语气有点轻浮,但品学兼优,不是个坏孩子。 而且……说不定很会讨人欢心。 姜宁和他待在一块儿,笑容说不定还会多一点。 “哦。”管家表示知道了,顿了顿,又问:“这就完了?” “你还想怎么着?让我顺便帮他们把约会吃饭的单买了?”燕一谢扔了花洒,推着轮椅进屋子里去了。 燕一谢一大下午都在干一件事——试图让自己忽略这件事,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 如果姜宁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拥有了一段美好体验的恋爱,他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现在又不是小时候了,他不能偏执到不希望她眼里看见任何人,连一条毛毛虫也要计较。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毕竟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一直在翻一本书,看起来漫不经心,且满不在乎。 然而他不知道落在管家眼中就是,少爷一大下午把书页翻得哗啦啦响,眉眼都透着一股阴沉的郁色。 大约下午四点的时候,燕一谢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姜宁的电影应该看完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打算让管家给她打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问她今天干了什么,需不需要去接她,晚上他这里厨师会做一顿大餐,她想吃的话随时可以来。 结果刚打开手机,就见到姜宁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两张电影票。 文案:嘿嘿嘿电影看得很开心_ 燕一谢的手机被捏得喀喀作响。 姜宁躺在床上,发完朋友圈后就有点紧张,生怕燕一谢看不见——毕竟他是极少用手机的人。 艾特他吧,肯定是不行的。 太刻意了,最好是有人在他耳边叨逼叨一下。 姜宁本打算让严大航明天在学校装作若无其事地在燕一谢旁边提一下,但是又觉得严大航藏不住事儿,被燕一谢一瞪,说不定就屁滚尿流,暴露出自己压根没去看电影了。 于是她打算晚饭上燕一谢那儿吃。 现在的问题来了——穿什么呢? 这几年来姜宁待在燕一谢身边,都非常随便,有的时候甚至穿得不像个女孩子。即便夏天,也是短袖长裤为主。 虽然论坛经常讨论自己身材好,但是燕一谢根本不看论坛。 姜宁怀疑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三年来她身段发育得越来越婀娜,皮肤越来越细腻,为什么少年长着长着就变成直男了呢。 自己是不是首先得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女的,还是个漂亮女的。 姜宁在衣柜里左挑右捡,也没找出什么比较好看的衣服。这几年虽然生活富裕,但由于不和上一世那样做艺人,需要上镜,她在穿着打扮上也就随意,何况还是个高中生,当然大多数时候都穿校服。 导致现在能挑出来比较掐腰显腿的也就一条米白色针织长裙了。 姜宁穿上针织长裙,套了件外套,又对着镜子看了看,往耳垂下方抹了点气味清爽的身体乳,并把一直扎成丸子头的长发放了下来。 好像一下子女孩子了很多。 姜宁背上书包——算了,换一只好看点的小拎包,然后她满意地出门了,并打算抽空还得去买几件好看点的衣服,收拾收拾自己。 管家已经在楼下等着接她了。 她一打开门上车,管家就愣了一下,下意识感觉到姜宁哪里有点不同。 习惯性扎起的头发变成自然卷的大波浪了,披在肩膀上宛如海藻一般,更衬得脸蛋巴掌大,白皙精致,漂亮动人。 衣服和包还有鞋子都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还是学生会穿的那些,但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从运动系变成了青春少女。 管家心里嘀咕,完了,少爷是不是出局了?姜宁这是约会回来的装扮啊。 姜宁认识少爷这几年,和少爷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一向随性,什么时候精心打扮过? 车子很快停在了别墅院外。 姜宁脱了鞋,朝着客厅沙发上的少年飞奔过去:“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少年扭过头来看她一眼,也是脸色不着痕迹的微微一变。 她和别人出去玩做什么要打扮得这么好看??? 43、第 43 章 姜宁刻意在燕一谢对面坐下, 用手指将自己散下来的长发一圈一圈地绕,并含蓄地将长裙底下的纤细双腿并拢,期待地问:“你没看出来我今天哪里有点不一样吗?” 燕一谢看着姜宁雀跃的神情和亮晶晶的眸子, 心情像是刮起大风下起了大雨,更加糟糕了。 有这么高兴吗? 和那家伙出去玩。 他把徽章棋往前挪了一步, 眉眼清冽, 淡淡道:“什么变化?胖了?” 姜宁:“…………胖你个头。” 难道自己这条裙子有点显腰粗?姜宁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下头去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腰。并没有一丝赘肉啊。 燕一谢用余光看见,更加胸闷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胖瘦,难道和那小子看了场电影, 就真的动心了? 摸到自己的腰自然紧实纤细, 姜宁才放下心来, 她虽然有点郁闷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而燕一谢竟然没发现,但还是决定不和燕一谢一般计较,她驾轻就熟地从茶几上拿起两包零食,拆开袋子。 奶黄包闻风而动,很快就跳上沙发,冲着姜宁手中的零食喵喵叫。 姜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橘猫的鼻子:“no,不行,你已经这么胖了,不能再吃了。” 燕一谢忽然拍了拍沙发, 道:“奶黄包,这边来。” 姜宁一把将奶黄包抱了起来,囫囵撸了一下它的大脑袋:“不许去。” 燕一谢声音沉了沉:“奶黄包,过来。” 姜宁把它圈在自己怀里:“别去,他好凶哦, 别理会他。” 奶黄包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并且敏锐地感觉到了两个两脚兽之间好像处于一种微妙的氛围,到底该去哪边啊,好为难啊。 “嗷呜”奶黄包忽然从姜宁怀里一跃而起,踩过她的胸,顺便掀翻了燕一谢的棋盘,一溜烟跑了。 爷不伺候了。 姜宁伸出手去逮,没能逮住,扑了个空,还差点摔一跤,不由得道:“这不孝子!” 燕一谢快速推着轮椅移过去,接了她一把,淡道:“你把它送到我这里来之后,都是我在喂,你还指望它对你孝顺?” 姜宁站稳,望着奶黄包肥胖矫健的身影,有点惆怅:“好歹也是我把它从救济中心带回来的吧?没有我,就没有它现在富足的生活!做猫不能忘本,我看它是已经把本都给忘了!” 燕一谢从地上捡起被掀翻的棋盘,抬眼看了姜宁一眼,见她竟然是在真情实感地惆怅,不禁好气又好笑:“你和一只猫计较什么?” 姜宁抱怨道:“我看我以后还是该多来,不然奶黄包都要变成单亲家庭了。” 她这话一说完,燕一谢捡起棋子的动作顿时有些不自然。 顿了两秒,少年垂下眼,将几颗棋子不轻不重地丢在棋盘上,说:“随你。” 少年垂着睫,又像是漫不经心一样随口道:“但你周末忙着和别人看电影,哪有时间来?” 姜宁一怔,抬眼看他,敏锐地嗅到了点什么。 所以他表面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是注意到了她今天出去看电影了吧。 姜宁看着燕一谢,嘴角忽然勾了起来,目光灼灼:“说起来,今天的电影刚好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悬疑刺激,就是时长居然才两个小时,真恨不得三四个小时才好啊。” ……一提起和别人看的电影,就那么开心? 燕一谢更加憋闷了。 “是吗?”燕一谢没什么表情地说,推着轮椅朝餐桌边上去。 厨师和管家正将几道大菜从厨房里用托盘托出来。 姜宁连忙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说:“是啊,我都想二刷了。” ……和那小子一起二刷? 燕一谢冷笑道:“去啊。”反正那小子求之不得。 姜宁又吹了一大堆有关电影的事,还说了一些出去玩时发生的好玩的事,直到两人在位置上坐下来,拿起筷子时,她还在对燕一谢道:“今天看完电影后我们还——” 燕一谢终于脸色一黑,俊美的眉眼间渗出一些郁色,忍无可忍地将虾丢在她碗里:“吃不言寝不语。” 姜宁嘴角更加上扬了。她咬了一口虾,嘟囔着腮帮看着燕一谢,奇怪地问:“我把今天干了什么和你分享而已,平时咱们不都这样吗?你生气什么?” 燕一谢努力平复额角,道:“我不生气,只是吃饭的时候不想听你聒噪。” 姜宁眼睛一亮:“那吃完我和你详细讲讲电影演了什么?” 燕一谢:“……” 不用了谢谢,下午他已经把那该死的电影介绍翻来覆去看了没有二十几遍也有十几遍了。 ……她是不是看了场电影就发现那小子还挺有趣的? 很久没见她对什么事情如此兴奋地提及几十遍了。如果再约会几次,她真的要和别人早恋的话…… 如果她真的要和别人早恋的话……他又有立场说什么。 燕一谢不愿意想下去,雪白矜贵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层阴翳。 两人心情各异地吃完了这顿饭。燕一谢本来就话少,此时更是少了很多。像是一下子回到刚认识那会儿了一样。 大约是不愿意一吃完饭后,又要听姜宁频频提及下午和别人看的电影,他直接闷不做声地上楼了。 姜宁正蹲在厨房快乐地吃餐后雪糕——这几年最幸福惬意的事,就是在家的时候郑若楠从不让她和姜帆吃这些垃圾食品,但是一来燕一谢这边,就到处摆满了她喜欢吃的东西,可以放肆吃。 吃完雪糕,姜宁擦了擦手,出去找燕一谢,却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人。她从拎包里翻出来一个小物件,便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灯没开,只开了投影仪。 暗淡的光线下,少年坐在沙发上看资料,面无表情,差点把姜宁吓一跳。 姜宁拍了拍胸口,赶紧在他身边坐下:“你在这儿啊,我跟你讲——” 燕一谢以为她又要说下午的那场电影,眉角一抽:“闭嘴。” 姜宁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笑,说:“不听就不听。” 燕一谢眉宇拧了起来。 她反复提及和别人一起看电影,他不愿听。 但她不提及,他心头却又更加不快。就好像有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成了她和那小子的秘密,与自己无关一样,早知道今天下午就去电影院……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姜宁又笑道。 “什么玩意儿?” 少年磨了磨牙,和别人看完电影赠送的小礼物拿来随手扔给他? “你先闭上眼睛。”姜宁神秘兮兮地道。 燕一谢直勾勾地侧头盯着她,拧着眉。 看起来没有要把眼睛闭上的意思。 姜宁只得将东西放在身后,伸手来捂他的眼睛:“你先别看,把头扭过去。” 燕一谢支了支眼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突然吓我一跳?” 姜宁用冰凉的手冰了一下他的颈窝:“不是,我保证不是,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那股冰凉像是沿着脖颈,从密集的神经元一直噼里啪啦电到了心脏。 燕一谢心下一颤,同时一怒,想说她能不能不要总是随便对人做亲密举动?他也就罢了,她对别人——今天对那小子也是这样么? 但对着姜宁弯弯的笑眼,燕一谢到底没扫她的兴。 他冷着脸转过了头去,看着投影仪。 姜宁凑过去,用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啊。” 燕一谢耐着性子:“嗯。” 姜宁等他闭上眼睛,再磨磨蹭蹭地动作了些什么。 黑暗中只听到纸张摩擦的声音。 燕一谢感觉到她好像把一个什么小盒子一样的东西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手里。 “当当当,现在可以睁开眼了。” “到底什么——”燕一谢在黑暗中等了太久,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手里的东西,就偏过头去看向姜宁。 这一偏。他愣着了。 姜宁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 他这一偏头,唇直接擦过了姜宁的脸颊,从嘴角一直擦到耳根。 柔软的触觉一瞬间传来。少年的唇冰凉,而少女的脸颊柔软滚烫,甚至隐隐带着一些花香不知道是身体乳还是什么的气息,刹那间钻入鼻尖。冰与火的刺激感一瞬间叫他天灵盖都颤栗了一下。 燕一谢整个人呆若木鸡,喉咙紧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你……” 姜宁也愣了愣。 她反应过来后,迅速看向燕一谢。 黑暗中一些光亮落在他脸上。 完全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少年耳根已经一点一点红了,冰冷的脸上也抑制不住地透出几分薄红。 姜宁忽然眉眼弯弯起来。 这一擦枪走火,简直如有神助啊。 “笑什么?”燕一谢浑身紧绷,像是生怕被窥见什么秘密一般,迅速强装镇定扭过头去。 然后就听见了姜宁道:“我没去看电影,你打开盒子。” 燕一谢被刚才那个不小心的吻搅得心绪不宁,打开了盒子。 里面放着两张电影票。 他讶然地看向姜宁。 “我没和别人去看电影,电影票都没检。”姜宁舔了舔后槽牙,像是想笑。 她盯着燕一谢,狡黠道:“但是——” “燕一谢,你是不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擅长直球的宁宁 不知所措的燕燕 44、第 44 章 燕一谢听见姜宁没和别人去看电影, 堵在心头的那股郁气终于消散。 可黑暗当中,姜宁又缓缓问了一遍:“燕一谢,你是不是吃醋了?” 燕一谢不知道她的神情和语气都意味着什么——是, 他这两日是心头有点不对劲,早从很早之前他的心思就他妈不对劲了。 但如果他回答“是”, 她会怎么看他? 喜欢她的人比比皆是, 她至少配得上一个身体健全的、阳光肆意的、能陪她去山上看日出的人。 一个双腿残废、没有未来的人也敢喜欢她? 他配吗? 如果他现在回答“是”,她会否尴尬地和他拉开距离,以后来的次数就少了? 相遇相识以来,燕一谢没预料的事情很多。 第一次他没预料到门口会有个奶黄包滚进来, 第二次他没预料到那个夏日姜宁拖着一麻袋子糖来了, 十五岁生日时他没意料到那“限量版”的气球。 但他想, 有一件事应该是自己意料之中的。 那就是, 姜宁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他,才靠近他的。 那时候他脾性古怪,对谁都竖起浑身的刺,谁会喜欢那样的他? 那个夏日,他就坐在沙发上的这个位置,问姜宁是不是在同情他。姜宁结结巴巴胡乱诌了一顿,试图把话题绕开。但他心中早就已有了答案——她就是在同情他。 只是那一天之后她对燕一谢而言已经变得独一无二,即便是在接受她的同情,少年也想闭上眼睛, 自欺欺人,不去管自尊心,牢牢地将那束光抓在手心里。 假如他去同情一个残废,和那个残废成为朋友,却发现那个人不知何时起了占有的肮脏心思, 他会怎么想。 而姜宁现在是在试探自己? 燕一谢不能,也不敢,轻易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宣之于口。 他怕走错一步,一切都变了质。 “我没有。”少年故作轻松道:“姜宁,你脑子又抽风了?整天胡思乱想。” “我不信。”姜宁用鲁豫的语气道。 燕一谢:“……” 她忽然站起身,去把灯“啪”地一下打开,然后重新走回燕一谢面前,半俯下身,用手捧住燕一谢的脸,试图研究他的微表情。 凑这么近,燕一谢可以清晰看见她浓密纤长如小刷子的两排睫毛。 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脸上,令他脸上一瞬间烫起来。 她的手指还在他的下颌线条上摩擦了一下。 燕一谢:“……” 再这样下去要完。 燕一谢气急败坏地打开她的手,推着轮椅离开沙发边上:“你开玩笑适可而止。” 姜宁本来是感觉燕一谢有点吃醋的,但现在看他很凶的反应,又有点不确定了起来。 他对自己应该是有占有欲的——从十四岁伸手要那一条毛毛虫开始。 但这种占有欲,到底是朋友之间,还是存在着喜欢? 她以前和舞团一个来自巴黎的姑娘关系非常好,看见那姑娘送别人礼物,却没有送她,她心里也是会有点不舒服的。 姜宁有点尴尬起来。 自己是不是太冒进了啊?是不是还得再培养培养关系再说? 她其实不是个恋爱脑的。但是她看见高三以后有女生给燕一谢送情书,她也急啊。 姜宁脚趾头在棉拖鞋里抠出三室两厅,迅速给自己找台阶下:“害,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吗?我的意思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吃醋了吗?厨师不是做了好几道有醋的菜,醋溜土豆丝,酸辣牛肉什么的,我问你是不是吃了有醋的几道菜?” 燕一谢:“……” 这找补还不如不找补呢。空气中更加尴尬了。 姜宁受不了这尴尬,后退两步,拎起自己的精致小包就跑了。 姜宁很快回到家,一头扎进枕头里,恨不得把自个儿闷死。 算了,她干的尴尬事还少了吗?也不缺这一件。姜宁这么安慰着自己,现在关键是,请自己看电影的工具人已经没了,怎么让燕一谢意识到青梅竹马的关系是可以变成恋人关系的呢。 就在姜宁绞尽脑汁的这几天,班上又进行了一次月考。 姜宁有重生之前的底子在,这三年多又较为认真地去学习,因此这次又是名列前茅,考完之后,班主任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让她保持住,按照她现在的成绩,如果不出国的话,到时候进国内Top2是半点问题也没有。 姜宁从办公室出来,刚好与许鸣翊擦肩而过,姜宁没有看他,而他则微微侧眸,脚步顿了顿。 上了高中以后,许鸣翊仍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许多次在全校演讲。他的成绩和姜宁不相上下,也是每次考试之后班主任的重点关注对象。 上辈子高考完后,许鸣翊就去了清华,反而是初中时成绩一直非常不错的钟从霜,到了高中,逐渐有些吃力,最后上了沿海一所普通985。 这辈子在这一点上,似乎和上一世没有太大的变化,这几次考试钟从霜已经滑到班上中游了。 他们所在的班是重点班,几乎所有人的分数线都能上重点大学,钟从霜的成绩在全校来看,依然算是不错的,但对于她本人而言,可能就一般了。 果不其然,姜宁从窗户经过时,便看到她攥着卷子,趴在桌子上,旁边有两个女生在安慰她。 不去想了,这都和自己无关。 这么想着,姜宁的思绪忽然顿了顿——上辈子的燕一谢呢? 她怎么不记得他考上了哪一所学校? 上辈子燕一谢极少来学校,也不曾来过高考后的同学聚会,她不清楚他的去向很正常。但是也不至于一点记忆也没有。 姜宁边朝自己座位走过去,看着戴着耳机安静复习的少年,努力回想上辈子关于燕一谢高考的记忆。 她忽然眉心一跳。 她想起来了,她之所以不记得她的去向,是因为,高考之前的那个学期,他就出国了。 姜宁隐约记得那一天排场很大,燕家亲自来了人,将燕一谢接了回去。 学校里的人都议论纷纷。 她和同桌的女生出去买参考书,最后一次见到燕一谢,是少年穿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坐在一辆黑色的帕加尼里,车窗降下一点,露出一抹他雪白的侧脸,和阴郁英挺的眉眼。 那一天,她与燕一谢短暂对视两秒,在她还不清楚少年为什么离开学校之前看向的是自己,那辆车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了。 姜宁一个激灵,那距离燕一谢离开的时间,岂不是不远了? 燕家内部的事情姜宁不太清楚,为什么将燕一谢丢在海市后,时隔几年,又千方百计想把他找回去。但是按照这样推算,不久之后,燕家肯定就会派人过来。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恐慌感,坐下来后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忽然紧紧握住了他正在转笔的手。 “啪嗒”燕一谢的笔滚落在了地上。 他侧过脸来,看着姜宁,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怎么?” “突然很想你。”姜宁望着他,诚恳地说。 前面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听见了后面的对话,震惊地扭回头来。 少年俊脸慢慢变得涨红,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抽不出。 “你才上了个厕所。我们只不过分开五分钟。”他冷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窃喜。 45、第 45 章 姜宁还是不大放心, 继续抓着他的手:“你家里最近打电话过来了吗?有说什么吗?” 燕一谢从不愿意与人提及燕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直到现在,他都理解不了他们的利益至上。他憎恨他们的虚伪和抛弃, 也曾感到很失望。 直到他有了姜宁。 有了姜宁后,失望渐渐消失了, 他对他的父母就只剩下没什么感情的淡薄。他不太愿意提及这对已经在自己生命中缺席若干年的陌生人。 若是提起这个的是别人, 他恐怕会发怒,但这是姜宁。 姜宁两个字早就强势地嵌进了他的生命里,填满了他所有黑暗的时光,可以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也可以让他将所有其他的事物全都放在她的后面。 “你问这个干什么?”燕一谢只是抿了抿唇, 眉梢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沉郁。 姜宁又问:“你不会突然出国吧?!” 燕一谢有点跟不上姜宁跳跃的思维, 他抬起另一只手, 轻弹了一下姜宁的额头:“我为什么要突然出国?” 姜宁想起上一世少年离开时穿的是一身黑色剪裁精致的西装,又说:“你三年内不要穿西装。” “?”燕一谢满头问号。 姜宁掐着他的掌心,道:“快答应我。” 燕一谢一头雾水,好笑地皱皱眉:“好。” 姜宁仔细盯着燕一谢看了半晌,确定他没什么事瞒着自己,才松了口气。 她仍紧紧握着燕一谢的手,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燕一谢脸上:“你不离开就好。” 这话说得太直白,前面两个学生频频忍不住回头,燕一谢被姜宁看得耳根有些烫, 扭过头去瞥了两人一眼:“好看吗,要不要坐到桌子上来看?” 两人心中一怵,立刻不敢再回头看了。 “到底怎么了?” 姜宁胡乱编了个理由:“就是上节课打盹做了个梦,梦见你忽然出国了。我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醒来之后就很担心。” 燕一谢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姜宁竟然也会梦到他吗? “不会的,不会离开。”他仍被她抓着手, 浑身有些紧绷,但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轻柔了几分。 姜宁叹了口气:“你说不会就不会?” 按照上辈子的走向来看,燕家在这几个月肯定会出现,就是不知道哪天会来了。姜宁上辈子和其他人一样避燕一谢如洪水猛兽,并没有记住少年离开的日期。 姜宁有些懊恼,早知道上辈子自己对少年就多一些关注了。 自己不在的那些年……没有生日气球,也没有奶黄包,姜宁不知道前世的他是怎样独自一人肩负着那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重压,挺过那些空荡荡连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的孤寂的…… 如果上辈子那辆车带着眉目冰冷的少年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时,自己朝车子走过去,问他一句他要去哪儿,一切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故事? “我保证。” 燕一谢见姜宁还是不开心,顿了下,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姜宁的后脖颈。 安慰人的事情他极少做,此时努力做起来,像是老虎小心翼翼将兔子圈禁在怀里,要一掌把姜宁劈晕一样。 姜宁见他冷硬着脸笨拙地安慰自己,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点。 这几年,少年真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 他会笑了。也会安慰人了。 姜宁陪他看过夏天的蝉,冬天的雪。 他开始变得留恋这世间。 虽然燕一谢承诺了自己不会突然出国,但姜宁依然有点不放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减少了和班上女生出去逛街的次数,也减少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燕一谢身上。 燕一谢搞不清楚姜宁为什么仅仅是做了一个噩梦,就仿佛把梦境当成了现实一样,一时之间前无仅有地黏他,他去哪儿她都要跟到哪儿,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甚至周末他去医院复健,姜宁都要在上完舞蹈课后背着书包匆匆赶过去。 这可就苦了老管家了,整天两头跑接送少爷和姜宁两个人。 少年心中却隐秘地欢喜。 他喜欢姜宁只把注意力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也喜欢姜宁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像是患上了一种毒瘾一般,只有姜宁是解药。 他心里开心,面上却还要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让姜宁该干嘛干嘛去,不要舞蹈课没上完就来找他。 姜宁自然不肯,每天死缠烂打地非得多待在燕一谢身边一会儿。 她简直想弄个定位装进燕一谢的手机里。 但是觉得这种想法说出来太过惊悚,等下说不定会把少年吓到,于是并没付诸行动。 姜宁哪里知道,倘若燕一谢知道了她的这种想法,必然会高兴上好长一段时间。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 因为这件事,姜宁暂时把看电影那件事抛诸脑后。 这一天天气有点冷,校园里叶子落光了,姜宁和燕一谢都穿上了大衣。 姜宁原本打算一如既往地先去燕一谢家里写一会儿作业,撸一会儿奶黄包,然后再回家。但快放学的时候,郑若楠忽然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有点事,让她和姜帆放学后早点回去。 姜宁一看日历,今天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姜帆和郑若楠的生日,更不是什么节假日,郑若楠怎么忽然神秘兮兮让她和姜帆早点回? “妈,什么事?”姜宁将脑袋藏在课桌底下,偷偷回了一条。 郑若楠:“没什么,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班主任正好从讲台上面转下来,姜宁连忙收起了手机。 姜宁不知道为什么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燕一谢睨了姜宁一眼。 姜宁快速在草稿本上写了张字条推给他:“我怀疑我妈妈有喜欢的叔叔了。” 燕一谢嘴角也多了点弧度:“这不是好事吗?” 他知道姜宁一直很担忧郑若楠的感情问题。 这三年来,燕一谢虽然没和姜宁的母亲正式认识过,但是也从姜宁口中,了解了郑若楠的形象。是一位虽然严厉忙碌,但却竭尽全力将一双儿女护在羽翼下的令人尊重的好母亲。 燕一谢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他希望姜宁拥有得再多一点。她最好是在蜜罐里长大,家庭再也不要发生变故。 “是好事。”姜宁在小纸条上写道,她看起来有点兴奋:“我早就劝我妈妈早点走出来,和新的人尝试一下了。终于等到今天了。就是不知道是王叔叔还是李叔叔,我得早点回去把把关……对了还有个个子瘦高的谭叔叔。” 燕一谢:“……阿姨还挺受欢迎。” 姜宁:“和我一样,嘿嘿,她年轻的时候收到的情书也是一大把。” 燕一谢:…… 忽然就没那么愉快了。 郑若楠要来接姜宁和姜帆,姜宁也就不敢让燕一谢送,免得被她妈看见。 她在教室里和燕一谢道别之后,就先下了楼,去校门口等郑若楠。 燕一谢坐在轮椅上继续看了会儿书后,才慢慢收拾了书包,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投向窗户外。从四楼看下去,底下一片穿着校服的学生,燕一谢的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姜宁的背影上。 一直看着她去了校门口,他才调转轮椅,朝电梯过去。 就在他正要进电梯的时候,他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大概是信号不好,震动了两下就挂了。 来电显示是肖秘书。 这几年燕父燕母没时间联系燕一谢,经常让肖秘书联系,每次联系话不投机半句多,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燕一谢没什么表情地摸出看了眼,懒得重新拨回去,就将手机丢回了大衣口袋里。 姜宁背着书包等在校门口,这一年有车的家庭比较多了,校门口略有些堵车,姜宁踮起脚到处找郑若楠开的那辆奔驰。 就在这时,她视线一扫,忽然看到了一辆帕加尼的车标。 车窗只降了一点点透风,车子里的少年只露出一个白皙英挺的额头,但是姜宁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是燕一谢。 她顿时心脏失跳一秒。 怎么回事啊?!怎么又是上辈子那辆车? 姜宁立刻想也不想地拔腿跑过去。幸好学校前面堵车,那辆豪车挪动很慢,姜宁很快就背着书包跑到了车子旁边,疯狂敲车窗。 车子里的少年迅速降下了车窗,被她急切的神情吓了一跳。 “停车。”燕一谢对管家道,然后打开车门。后面的车子在按喇叭,但燕一谢顾不上那么多了。 姜宁跑得气喘吁吁,赶紧爬上车子,握着燕一谢的手。 燕一谢扶住她的肩膀,迅速问:“姜宁,怎么了?” 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姜宁眼眶含着一包泪,仿佛要被迫分别一样,问:“你,你这是去哪儿?” “……去医院复健。”燕一谢伸手去拿矿泉水,欲要拧开给姜宁。 还没等他拧开,姜宁又重新把他的手牢牢抓住,像是想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绑在一起:“你是不是骗我?你是要出国,对吧?” 管家:“……”这又是哪一出?少爷和姜宁的学校在排练什么月台生离死别的戏码吗? “什么出国?我就是去个医院。”燕一谢好笑又无奈地道:“你忘了今天是周五,你逼我去医院复健的日子?” 姜宁盯着燕一谢,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窒息感渐渐平息下来,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稍微安心了一点,但是——“但是为什么是这辆车???” 这辆车可不就是上辈子燕家接燕一谢离开的那辆车吗? “这辆车一直在车库里呢。”管家一头雾水地扭头回道:“昨天我去买菜的时候,少爷和您经常坐的那辆SUV被我不小心刮蹭了一下,送4S店去补漆了,今天就把这辆收拾出来了。” 姜宁:“……” “您是不喜欢这辆车吗?”管家又说:“等那辆补漆好了,我就换回来。” 燕一谢注视着姜宁,神色动了动,问:“你又做梦了?” 姜宁:“……” “不能穿西装,也不能开这辆车,嗯?” 姜宁的脸慢慢地红了,苍天啊,为什么她总是干出一些令人脚趾头抓地的事情。 “总之,你要去什么远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一声,不能干出不告而别的事情。不然我不原谅你。” 姜宁飞快说完,然后松开燕一谢的手,捂着脸推开车门跑了。 跑到一半书包肩带从肩膀上滑下来,她又飞快提了回去。 管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看着姜宁的身影跑远,问燕一谢:“少爷,姜宁这是怎么了?” 燕一谢摸着自己被姜宁一而再再而三死死抓紧的右手手腕,那里隐隐还残余着她的温度。 他远远注视着姜宁的背影,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一点笑意。 我对她,很重要吗? 少年心口发烫地心想,她原来也像我害怕失去她一样,害怕着失去我。 这一瞬,他想,即便姜宁对他不是爱情,是亲情,他也足够了。 46、第 46 章 郑若楠刚好将车子开到校门口, 就见姜宁背着书包从一辆相当贵的豪车上跳下来。但是中间隔着十几辆慢慢往前挪动的车子,姜宁一晃就消失在了车流里,郑若楠降下车窗扭头左右找了找, 也没找到姜宁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 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过了会儿, 姜宁背着书包绕到自家的车子旁,敲了敲副驾驶座的车窗:“妈。” 郑若楠开了车,让姜宁上来,说:“我得找个地儿把车子停一下, 姜帆怎么还没出来?你打电话催一下他?” “好。”姜宁掏出手机。 郑若楠最近忙于公司业务,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亲自接姐弟俩了, 她一边转方向盘, 一边看了看姜宁的手机壳——嗯,不是情侣手机壳,书包上也没挂什么情侣挂饰,看起来不像是早恋了的样子。 那刚才从那辆车上下来的是谁?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郑若楠比起别的家长,还算是思想比较开放的。 姜帆最近天天在家里长吁短叹,还索要零花钱,一看就是对哪个女孩儿上了心,她也没怎么管。 少年人么,只要思想是健康积极的, 青春期对异性生出好感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现在的姜帆可比三年前的姜帆上进太多了,现在才更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所以如果姐弟俩早恋,她倒也不至于批评。 但是她一个当母亲的,总得把把关,不能让他们耽误学习。尤其姜宁是女孩子, 郑若楠怕她受欺负,更要担心一些。 如果是和许鸣翊早恋,她可能也就不担心了,两家是知根知底的。 但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十四岁那年开始,姜宁和小许就像是吵了一场大架一样,关系变得冷淡了许多。现在这俩孩子也就过年的时候互相拜访一下,平时都不怎么来往的。 郑若楠和许鸣翊的母亲对此都一筹莫展。 想到这里,郑若楠旁敲侧击地道:“宁宁,你要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可得告诉妈妈啊。你知道妈妈把你当朋友,只会为你好,说不定还能为你出谋划策。” 姜宁还能不了解自己亲妈吗,现在话说得好听,要是真的知道她有了男朋友,那还不得把人家从头审视到脚。 姜宁一直觉得……郑若楠可能很难接受燕一谢。 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不在乎将女儿托付给的人有多少钱,更不在乎相貌之类的别的,她在乎的,可能就是对方一定要对姜宁好,还有就是,身体健康。 这也是姜宁不敢把燕一谢介绍给郑若楠认识的原因,既担心郑若楠为自己的事情操心,也担心郑若楠的态度会伤害燕一谢少年人的自尊心。 她决定再硬着头皮往后拖一拖:“您说什么啊,哪来的喜欢的男孩子,我整天作业都写不完,不考大学了吗?我可刚刚考了年级第五,一谈恋爱要是把我成绩拖垮了怎么办?” 郑若楠被姜宁回的这一句给弄笑了,说:“算了,不说你了,我们去那边等你弟。” 过了会儿接到了打完篮球一身臭汗的姜帆,郑若楠调转车头离开了学校。 姜宁和姜帆在车上聊了会儿天。 姜宁扭着头朝姜帆使了个眼色。 姜帆也八卦起来,坐在后座上,朝前座椅背扒拉着,兴奋地问:“妈,你今天过来接我们,是不是有看上的叔叔要一起吃饭?” 郑若楠笑了:“这么想有个后爸?” 姜宁用手枕着脑袋:“反正我和姜帆是不介意的。” 郑若楠却道:“今天接你们放学,不是为了这事儿的。你们爸爸过来了,说想见你们一面。我定了一家饭店,一起吃顿饭吧。” 姜宁和姜帆神色变了变,下意识第一眼看向郑若楠,然而郑若楠却表情平静,看起来像是彻底放下了。 郑若楠:“法院虽然把你们判给了我,但是给了他探视权的,我也不可能一直拦着他不让他见你们,吃完这顿饭咱们就走吧。” 姜帆怒道:“我才不想见他呢,都三年了有什么好见的,他不是带着姜柔柔去外地了吗,还回来干嘛呢。” 话正说着,车子在一家饭店的停车场停了下来。还没等泊车员过来帮忙停车,一个张望的中年男人就迅速上前,满含期待地拉开了车门。 ……然后就听见了姜帆的这话。 姜父与姜帆四目相对,两人都僵了僵。 姜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胡须虽然剃干净了,但仍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比同龄的郑若楠看起来老了十岁,可见这几年混得很糟糕。 当时离婚之后,一开始他是在海市继续找工作的,他原先倒是有些朋友,能提供给他一些资源,虽然薪水不怎么高,还得从头干起,但是也够养活他、姜柔柔还有老太太三个人了。 但当姜柔柔从恒初转学到一所比较差的学校之后,新学校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听说姜柔柔是小三的女儿,开始排挤她。 姜柔柔回去又哭又闹,求着姜父给她再转一次学。 可哪有那么容易呢?海市本来转学就困难,第一次能转成功,还是从好学校转到差学校去,由于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差学校才肯接受。 可短时间内再转第二次,手续就根本办不下来了。 更何况,无论转到哪里去,学校之间总会有互相认识的学生,一个月两个月不知道这事儿,时间一长,总会走漏风声。 整天被一老一小吵得头疼,姜父不堪其扰,离婚半年后,终于带着一老一小去了另一所城市,一边工作一边给姜柔柔办理了借读。 但他户口不在那所城市,无法买房,三年来一直租房,居无定所。 最近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了,带姜柔柔和老太太回海市,结果发现海市的房子已经涨价到他买都买不起了。 三年了,姜父从净身出户开始,真的变成了个穷光蛋。 还是郑若楠打破了这番尴尬,对姜父道:“两个孩子我给你带到了,你们进去吃饭吧。菜我点好了,账也已经结了。” 姜父感觉脸上像是又被扇了一巴掌,无地自容道:“若楠,那你呢?” 郑若楠对姜宁和姜帆说:“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吃完出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我也不想吃了。”姜宁看了姜父一眼,又钻回车内。 姜帆也立马回到车内,说:“还是回家吃吧。” 姜父尴尬地站在原地,忍不住敲了敲车窗,对姜帆道:“帆帆,点了你最爱吃的,你不进去尝尝吗?” 姜帆犹豫了下,看了姜父一眼。 郑若楠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说:“你想去就去,他还是你们爸爸。” “不去了不去了。”姜帆心烦意乱道:“没有老爸我也过得挺好的。” 姜帆本来以为父母离婚后,他在学校会被嘲笑什么没有爸爸的孩子啦,什么单亲家庭的孩子啦,但没想到,这些……全没发生。没有爸爸的这几年,他过得也挺快乐的,他不知道姜父现在回来是干什么,就为了隔三差五找他和他姐吃顿饭吗? 可是看姜父短短三年多就苍老了这么多,他又觉得挺可怜的。但也是姜父自作自受吧,换个正常人,搁姜柔柔和老太太之间,都很难年轻。 以前老太太和姜柔柔可是让姜宁消受了,现在没了姜宁,姜父可不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吗? 姜帆浑浑噩噩地想着,不知道姜父又和郑若楠说了点什么,片刻后,郑若楠才回到驾驶座,带着姐弟俩离开了饭店。 而姜父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等车子驶向回家的路后,姜宁才开口:“妈,他来找你,应该不只是为了找我和姜帆吃饭吧?” 郑若楠沉默了会儿,才道:“你爸来找我借钱了。” 姜帆听见这话,一个激灵,道:“借钱?怎么好意思?他不知道那会儿老太太——” 话没说完,姜帆及时住了嘴,没把父母刚离婚那会儿,老太太天天来院子外贴血红大字报骂贱人的事情告诉姜宁和郑若楠,不然按照他姐这脾气,还不得和老太太再一次掐起来? “老太太什么?”姜宁返身问。 “没什么。”姜帆找了个话题岔过去:“就是想到了以前老太太天天欺负姐姐你的事儿了。说借钱吧,妈,他找你借多少?” 这些事情要是放在三年前,郑若楠都不打算告诉姐弟俩,但是现在俩人一个十七岁多快成年,一个十六岁,也不算小了。她才让他们自己做抉择。 她说:“一百万。” 姜宁还没说话呢,姜帆就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一百万?!” 这几年郑若楠赚了钱,几套房,各种不动产加在一块儿,大几千万是有的,但那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借给一个出轨过的人的。 姜帆觉得姜父不至于脸皮这么厚,这主意肯定是老太太出的。 “我没借给他,你们会怪我吗?”郑若楠说着,看了姜宁和姜帆一眼。 “不会。”姜宁立刻道:“这本来就全都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你完全有理由自己支配。” 姜帆也道:“不会的,妈。” 郑若楠这才放心不少,试图缓和气氛:“好了,不说了,我们也别回家吃了,找另外一家饭店下馆子吧。” 姜父没有姜宁和姜帆的联系方式,更没脸去他们学校阻截他们,这天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老太太再一次打电话过来时,郑若楠直截了当地让自己助理告诉她,不可能借他们钱,也不可能让他们再住回胡同里的那套老房子。 老太太头发都白了,气得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然而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是的,这三年来她们跟着姜父,居无定所,只能住出租屋。 本以为郑若楠会以泪洗面,过不了多久就会求她儿子回去,毕竟当年郑若楠可是一腔恋爱脑非要和她儿子结婚的——可谁想呢,这三年来郑若楠不仅将事业搞得风生水起,以监护人的名义替姜宁姜帆都买了房,身边还围了几个追求她的小白脸,根本就没想过他们在外面会过的什么苦日子。 老太太恨啊,早知道会有今天,当时她就不想着法子吃里扒外,得罪了姜宁了。 如果一早不把姜柔柔带回家,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可是已经迟了。 老太太又去老胡同闹过几次,闹到以前的旧邻居们都要报警了,她再没办法进去。姜宁一家人的新家她又不知道在哪儿,郑若楠的公司底下更是有五大三粗的保镖。 老太太彻底绝望了,这苦日子她根本过不下去了。 她恨透了姜宁和郑若楠这对母女,只觉得都是她们,将她儿子的人生毁了。 进不去郑若楠的公司,她便想到了姜宁的学校。 这天下晚自习后,姜宁推着燕一谢的轮椅,朝停在离教学楼不远处的车子走。 正是冬日,两人都围着围巾,是同款的黑色针织,将少年少女的皮肤衬得雪白。 车前两道明黄的灯光开着,周围的学生正三三两两朝学校外走,远处的门卫正在打哈欠。 管家老远见到姜宁和少爷从教学楼上下来,连忙下车,打开车门,放下轮椅滑动踏板。 姜宁正在和燕一谢说前几天自己家发生的事。 燕一谢皱了皱眉,直觉有些不妙:“你怎么才说,然后呢?” 后面有道苍老的声音叫了句:“姜宁。” 时隔三年,姜宁都快忘了老太太的声音了。 她听到有人喊自己,回过头去,老太太手里拎着一只开水瓶,满脸愤怒,忽然就拧开瓶盖,朝她腿上泼来。 47、第 47 章 姜宁对医院有种发自心底的畏惧, 第一次她从国外奔赴回来,没能见到郑若楠最后一面。第二次是她自己满身鲜血地被送进医院,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此时此刻, 刺眼的灯光投射在地砖上,没由来地让人心惊肉跳。 消毒水的气味从四面八方钻入鼻尖。 姜宁抱着书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脸颊被入风口吹来的寒风冻得通红, 她坐立不安,时不时站起来, 朝急诊室里头看一眼。 但里边拉着一道蓝色的屏风,她踮脚也瞧不见什么。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 管家和端着纱布药盘的护士终于出来了。 姜宁急忙过去:“怎么样?” 管家见小姑娘鼻尖通红,不知道是冻,还是哭过, 立马就脱下身上的外套要给她。 姜宁摆了摆手,说:“我不冷。” 管家这才作罢。 “没什么大事儿。幸好这几天天气转凉,你和少爷穿得比较多, 再加上我们来医院来得及时……医生已经给处理过了, 少爷右边肩膀有点儿烫伤,医生说涂个半个月的烫伤膏就行了。” 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 燕一谢反应极快,一把将姜宁拽到了一边,扑在她身上。两人摔在了一起,开水瓶也砸在了燕一谢肩膀旁边。 管家叫了保安, 立刻把那老太婆按住了, 当成疯婆子报了警。 事发突然,来不及叫私人医生,只有就近来了一所医院。 管家还想安慰姜宁两句, 但是兜里的手机已经响起来了,他拿出来看了眼,说:“我先去缴费,转病房,少爷这情况,恐怕还得住上两天院,防止感染。然后派出所那边,我去做个笔录……” “好,您去吧。”姜宁道:“不用管我,这种民事纠纷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你先进去,你和少爷都没吃晚饭,待会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点吃的。” 护士在旁边做病例记录,头也不抬地叮嘱道:“你们家属得小心点儿了,这几天不要让伤患吃一些海鲜之类的东西。不然留疤就更严重了。” 姜宁:“留疤?” 护士说:“这种烫伤好了之后也会留两到三年疤的,不可避免的。” 管家看了眼圈发红的姜宁一眼,连忙岔开了护士的话,对姜宁说:“没什么要紧的,少爷自己都不在意呢。他说又不是小女孩,留点疤没什么的。而且护士姐姐也说了。两三年后就会好了。” “嗯。”姜宁垂着头,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姜宁进去时,燕一谢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正艰难地试图把外套穿上去。 他右边衬衣半解,少年人的背部肌肉线条凌厉流畅,已隐隐有了即将成年的年轻男子的荷尔蒙,只是此时背部裹上了纱布,一层又一层,从脖颈和腰际绕过去,面积非常大,纱布底下渗出鲜红色。 听见姜宁进来的脚步声,他迅速加快了动作,不顾撕扯伤口,干脆利落地将外套披了上去。 姜宁走到他面前,将书包摘下来放在一边,胸口闷得厉害:“急着穿衣服干什么?让我看看,都包扎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烫到了但是没包扎到?” 燕一谢本想问她为什么那老太婆去她家以前住的胡同闹事的事,她没和他说——这种事情,她本应及时和他说的。 但是见她垂着眼睛,眼睫上还是一片湿润的,少年凶巴巴的话到了嘴边便变成了:“都包扎好了。” 想了想,又不熟练地补充了句:“别担心。” “红色的是什么?”姜宁用有些发颤的指甲碰了碰燕一谢锁骨处的纱布:“血?” 燕一谢:“……” 燕一谢伤口一疼,咬着牙,没发出声音。 见他没答话,姜宁更急了:“管家不是说只是轻度烫伤吗?怎么会烫出血?” 燕一谢轻轻抓开她的手,有些无奈地道:“怎么可能是血?红色的药膏罢了。” 姜宁还是很难受。 她看着燕一谢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肩膀,想要帮上一点忙,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分担。 她左右看了看,赶紧给少年倒了杯水。 燕一谢接过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缓缓倒映出一些光亮。 他能感觉到,她很紧张他。 对燕一谢而言,这份紧张像是兜头掉下来的糖,令他食髓知味。 姜宁又过去把暖气打开。 但急诊间暖气好像有点坏掉了,她按半天也没能启动。 燕一谢视线一直跟随着她,仿佛有些贪恋这一时刻。 可是她一直在和暖气开关作对,一直不好好待在他身边。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 他道:“姜宁,过来。别费力气了,待会儿就转去病房了,那边暖气应该是好的。” 姜宁又啪嗒按了两下暖气开关。 燕一谢又气又好笑:“姜宁,过来。” 姜宁这才回来,问:“那你冷吗?要不然我去车子上拿条毛毯?刚才你在里面上药的时候我就该去拿的,但我实在有点慌了神了,一直在外面六神无主……” 燕一谢望着她,摇了摇头:“不冷。” “真的不冷?” 姜宁搓了搓手,往手上呵了口热气,去探了探燕一谢的额头:“没感染吧?” 燕一谢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直到她的手背落在他的额头上时,表情才忽然有了点变化。 “不行,我得去问问医生。” 姜宁说着,要转身出去。 可刚有动作,她的手腕便被轻轻扣住,周身的寒意被驱散,暖意拥了上来。 姜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拉回到了轮椅面前。 姜宁垂眸,两人距离极近,少年也垂着眸,沉默着用双手拢住了她的两只手。 他的手是温热的,修长指骨牢牢将姜宁的手攥拢。 “那你呢,冷吗?”燕一谢抬眼。 他这么一问,姜宁才感觉有些哆嗦。 方才在走廊上,不知道是冷风灌进衣领的缘故,还是劫后余生的缘故,她浑身情不自禁打着颤,手脚也冰凉,但自己没什么知觉。 此时两只手都被他拢进怀里,才渐渐地热了起来。 他将他的温度过度给姜宁。 血液终于重新在姜宁身体里流淌。 “放松了一点了吗?”少年问。 姜宁抽了抽鼻子,小声“嗯”了一声。 燕一谢轻轻启唇,破天荒地用了一点听起来竟然有些温柔的语气:“我没事的,姜宁,不要歉疚,这和你没关系。” “只是小小的烫伤而已。” 姜宁说:“可护士刚才说会留疤,至少两三年才能消。” “那又怎样?我是男人,又没关系的。总比你受伤的好,你夏天臭美爱穿裙子。” “……我什么时候臭美了?” 燕一谢抬眸看她一眼,朝她抬起手。 姜宁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怔了下,微微垂下脸看着他。 燕一谢却是用两根指头将她嘴角向上撑了起来:“别沮丧着脸了,真难看。” 见她嘴角被他撑起来,他眸子里才终于出现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这令姜宁想起他十五岁生日那天,自己也是这样用毛茸茸的熊爪将他的嘴角撑起来。 不知为什么,少年的变化,奇妙地让姜宁得到了安慰。 “还冷吗?”燕一谢问着,掏出手机给底下的司机发了条短信,让他上来的时候带毛毯上来。 姜宁摇了摇头:“不冷了,好多了。” 两人距离极近,燕一谢坚定而温暖的体温从他的掌心、透过他衣服的布料传过来,令姜宁心中的慌乱就那么消散了很多。 姜宁能感觉到,这是独属于燕一谢的温度,总是冰凉冷淡,但当她需要时,又永远义无反顾。 姜宁看着燕一谢英俊的面容,心跳忽然就漏跳一秒。 不是同情,绝不是同情。 姜宁想,也许一开始是想报答他上辈子的恩情,但这辈子的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变得离不开他。 可能是她不顾轻重地和他开玩笑跳入水中,他却毫不犹豫跳下来时。 也可能是那天晚上无人机犹如流星照耀天空时。 又或者是这三年来每一个堆起的鲜活瞬间。 “看什么?”燕一谢抬起头,刚好对上姜宁的视线。 恰好护士刚好进来,姜宁连忙移开视线:“没什么。” 护士没忍住看了两人一眼。 燕一谢顿了一下,也忽然感觉空气有些不对劲起来,他发现自己还紧紧扣着姜宁的手,几乎都要把姜宁拉到自己怀里来了。 这么近的距离,简直像是抱在一起一样,姜宁的呼吸都落在自己身上。 难怪护士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们。 燕一谢心上莫名一燥。 他迅速放开了姜宁的手,推着轮椅往后挪动了点,不太自然地道:“很晚了,我让管家送你回去?” 姜宁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心说,手都摸过了,哪那么容易让你想摸就摸,想放就放? 48、第 48 章 姜宁也不能一直待在医院, 没一会儿管家做完笔录回来,办理完了转病房手续,她和管家一道, 陪燕一谢在病房坐了会儿,燕一谢就让管家送她回家了。 姜宁一走,燕一谢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他坐在病床上, 扫了一眼那个被他挂了好几次的电话号码,终于拿起手机, 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燕少,晚上好。”电话那边响起来的声音却不是燕柏昂的, 而是肖秘书的声音。 燕一谢在心里冷笑一下,显然是燕柏昂打了几个电话,他没接, 燕柏昂就将手机扔给肖秘书,让肖秘书继续拨,直到他接为止了——甚至可能只有第一个电话是燕柏昂亲手打的。 燕家就是这样, 没有一个人有一点儿人情味, 他这个亲生的儿子,连几分钟的时间也不值得让他浪费。 “上周五我给您打过一次电话, 但您可能有事情在忙,并没接到。”肖秘书礼貌不失恭敬地说。 燕一谢:“你可以让周管家转达。” “这件事还是直接和您说的好。您父亲本来也是想亲自和您商量的,但是您不愿意联系他。” 燕一谢语气平静道:“任你有一位只把儿子当成争夺家产的工具的父亲,你也会叛逆期持续得比较久, 甚至叛逆到坟墓里, 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肖秘书一时之间语塞。 燕一谢道:“你说说看,他是终于把燕氏玩垮了,需要我那百分之八的股份么?”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 燕一谢想不出任何理由燕柏昂会百忙之中抽空联系他。 当年他出事故之后,燕家和燕柏昂全都默认他无法再做继承人,说是让他选择一个地方散散心,但实则就是希望他不要再干扰他们,他们需要将时间花在培养新的继承人身上。 燕一谢的那部分股份是燕老爷子去世前留给他的,并没有特别定下什么监护人,因此这百分之八的股份这些年一直握在老爷子给燕一谢留下的律师团手里,也就是握在燕一谢本人手中。 他们打主意也没用。 这些年少年得以安宁度过。 他自从搬来海边半山腰的那栋古堡后,就决心和过去划清界限,没再关注过燕家的消息。 他一直以为,这都几年了,燕柏昂应该早就和自己的母亲、或是他在外包养的那些小情人,诞下了新的可以继承燕家的人。 “还是说,我有了新的弟弟,需要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可是他得小心,我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万一我一不小心失手将新弟弟掐死怎么办?”少年的语气里满是恶意的讥讽。 如果姜宁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三年半过去,当初那个冷漠锋利的少年并没变多少。 他只是学会在她面前披上一层温和的外衣。 “实不相瞒。”肖秘书忽然顿了一下,说:“三年前,半年前,您的确分别有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燕一谢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推着轮椅来到窗边,神色冰冷地看着外面。 肖秘书:“但是它们都在襁褓中不幸夭折了。” 饶是少年再波澜不惊,这句话也超乎他的意料之外,燕一谢不由得讶异:“为什么?” “原因燕氏对外没有公布。媒体纷纷猜测是您父亲的几位情人互相陷害,将孩子陷害掉了,脑补了一场宫斗剧。但实际上的原因是……燕总不久之前检查出来,精/子存活率极低。” 肖秘书说完这话,又急急地补了句:“这话我只敢私底下告诉您,本来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偶然之间看到了燕总的报告。您父亲要面子,您是知道的,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而且这事儿也涉及燕氏,他更不可能让人抓住把柄。” 肖秘书说这话,便是投诚了。 燕柏昂现在是掌控着燕氏,但他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无时无刻不在觊觎家产。 他片刻也不敢放松。 燕柏昂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想要诞下一个亲生的血脉,来继承燕家。 但万万没想到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在他和妻子舍弃掉亲生儿子燕一谢之后,他却再也无法拥有第二个孩子。 燕柏昂终于确定自己这辈子再也怀子无望,他只能把当年放弃掉的燕一谢接回去。 肖秘书是少数知道燕少即将正式回到燕家的人。他坦诚地将这个消息相告,也是为了卖燕一谢一个人情。 燕一谢久久没有声音。 自己父亲竟然失去了拥有新的孩子的机会。 他心底会是何种感受?不得不将自己这个断腿的儿子接回去继承家业,成为唯一的继承人,他心中是不是恨得牙痒痒? 燕一谢忽然觉得十分讽刺,他冷冷地问:“那又怎样?” 肖秘书一愣,难道燕少没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 他连忙道:“燕总下个月从卢森堡回国,原本打算下个月派人来接您,但听说您今天晚上遭遇到了一点小事故,他决定让我提前接您回去。”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明天就动身带着保镖去海市接您。” 见燕一谢没吭声,肖秘书又说:“当然,您想在海市多留几天也是可以的,我已经让航空公司单独开了一条航线,接下来的几天之内,您可以按照心情随时起飞。” 燕一谢:“就是这些了吗?” 肖秘书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您——” 燕一谢说:“抱歉,我没有回去的计划,你随便上哪儿去找个继承人给燕柏昂交差吧。” 肖秘书还以为燕一谢在耍少爷脾气,需要人八抬大轿把他请回燕家呢,请求道:“燕少,请您不要为难我,我也只是拿工资办事。” “你直接转告燕柏昂就行了。”燕一谢说:“生不出来儿子是他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得高考,没时间接手烂摊子,不要派人来,来了也没用,我不是很稀罕燕家的那一堆破铜烂铁。” 肖秘书心说,燕氏产业横跨珠宝、房产、娱乐,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分一杯羹的燕氏,你说是破铜烂铁? 肖秘书还要再说些什么,那边却不耐烦地把电话给挂了,只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肖秘书:“……” 这下他妈完了。 不想继承家产?他怎么感觉燕少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边电话挂了,燕一谢又打了另一个电话。 那边说:“燕少,即便你这边出具了伤情鉴定书,这件事也属于民事纠纷范畴,毕竟肇事者据您说还是您同学的奶奶,处理这种事,局子里一般就是罚款、关个几天完事。当然,待在局子里的那几天,您想怎么折腾都能怎么折腾了。” 燕一谢面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倒也不必,那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但我不想再看见她出现在她孙女附近。” 电话那头听着少年的语气缓慢,但却隐约听出了几分阴鸷的意味,忙道:“明白了,这好办,立刻让她从海市消失,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就这样办吧。”少年挂了电话,看向窗外,俊美的眉眼仿佛被什么晦暗色彩深深笼住了。 透出了一点阴沉。 直到片刻后,他的手机亮了一下。 姜宁的“我到家了”短信发了过来。 他面上那点寒霜才不着痕迹的融化了。 “好,明天见。”他回。 姜宁这边,刚回到家姜帆就扔下书包冲过来紧张地对她道:“姐,我听说今天晚自习后,有个神经病老太冲咱们学校的学生泼开水,你没事吧?!” 晚自习后灯光昏暗,许多学生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何况事情就发生在那一瞬,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被燕一谢扑倒在地,而后管家迅速和保安赶过来,把老太太压制住送去派出所了。 燕一谢又让管家通知了校董方,让校董方警告学生,不要随便散布相关消息。 于是这事儿虽然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心惶惶,但却没什么学生知道肇事的老太太和姜宁有关。 姜宁见姜帆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不由得松了口气,心说,燕一谢打电话给校方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要是这事儿散发出去,到时候校园里又是一场舆论大波,说不定几年前姜家的家庭变故又要被拿出来讨论,指不定还得上当地社会新闻。姜宁自己倒好,但是郑若楠和姜帆好不容易从过去的阴影中出来了,怎么能让他们又被这些事情纠扯住? “我没事。”姜宁拍了拍姜帆的肩膀,不动声色地道:“我都不在场,晚自习放学后我离开得比较晚,去你燕哥家写作业了。” “那就好。”姜帆念叨道:“听说肇事者都被扭送去了派出所,也不知道受伤的是谁,听说是高三的学姐。太吓人了。” “……好了。”姜宁把他往房间里推:“别说这件事了,待会让老妈担心,你作业写了吗?” 姜帆:“……魔鬼。” 郑若楠出差去了,暂时还没回来,姜宁不想让她担心,但是老太太进警局的事情,最迟明天姜父就会知道了。姜父到时候一筹莫展,肯定又要找郑若楠帮忙,又是一场磨磨叽叽的哭诉和请求原谅。 姜宁不由得感到头疼,原生家庭就像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阴影。 上辈子害了姜帆。 这辈子又让燕一谢替自己挡了灾祸。 她是不是该想什么办法,让老太太从此离开海市? 姜宁没想到,她所想之事,已经有人替她解决了。 她只觉得有点奇怪,第二天了警察局还没打电话通知她去做笔录,难道只需要管家那边做一下笔录就行了吗?但分明她才是当事人。 不过她心中还担心着燕一谢受伤的事情,没有过多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情上。 翌日清晨一醒,她便向学校请了假,煲了汤,径直打车去医院了。 49、第 49 章 校方也派了人来, 几个老师带着学生送来了花和果篮,还提出要对燕一谢的见义勇为进行表彰。 燕一谢听见“见义勇为”这四个字俊脸都黑了,脸上就差没明晃晃地挂上“送客”二字, 才打消了校方这种想法。 接下来再来的人一概被拦在了外面。 由于消息被及时摁住, 学校里并没多少学生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否则一旦有记者因为这件事发现了燕一谢的身份,就麻烦了。 管家忽然推开病房的门进来, 手里举着手机, 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燕一谢放下书看了他一眼。 管家道:“少爷没接先生的电话,先生的电话便打到了我这里。” 燕一谢皱了皱眉:“他说了什么?” 管家道:“先生吩咐我收拾东西, 替您办理转学手续,做好准备,他派了肖秘书来接您回家。” 燕一谢面容骤然冷了下来, 语气满是讥讽:“家?” 管家有点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年燕一谢一直都是被放逐状态, 他还以为他要陪着燕一谢待在这边,直到成家立业呢,可怎么忽然那边急匆匆地就要把少爷接回去? “少爷,是京市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先生的语气听起来很严厉,还……还让您不要胡闹。” “狗肉父子没有情义可言,他还装模作样什么,以为有那么容易?能够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燕一谢缓缓道:“你先不用理就是了,把他的电话号码拉黑。” 管家面露为难之色:“这……” 燕一谢:“就说是我逼你这么干的。” 虽然发工资的是燕先生那边, 但即便燕氏那边将自己开除, 少爷手里的股份还能少得了自己那一份薪水吗? 何况这么多年下来,周管家也早已把少年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于是他只得点了点头。 他又道:“那肖秘书那边?他今晨给我发消息,早上六点的航班, 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海市这边的机场了。他说会在这边留一段时日,直到少爷您改变主意——” 说到这里,管家心里有点打摆,这几年先生膝下无所出,现在要接少爷回去,显然是要让他继承家业了。 燕氏集团财力庞大,资本浑厚,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挤不进去当一名小职员,少爷却宁愿让先生大发雷霆也不回去? 是不是有点太视金钱如粪土了? 燕一谢面如冰霜:“告诉他,我不会改变主意。” 管家:“那我需要回去收拾出房间给肖秘书提供住宿吗?肖秘书连同律师团一共来了五个人。” 燕一谢怒道:“他还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意孤行根本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你管肖秘书那群人干什么?让他们滚。” 管家连忙应了,转身出去之前又说:“您饿了吗?姜宁给我发消息,说她上午请了假,待会儿带早餐过来,我就不去买早餐了。” 燕一谢冰冷的脸色在听见姜宁的名字时才稍稍缓和下来。 他看了眼窗外,嘟囔道:“她不上课了吗?都高三下学期了。” 管家心说,嘿,人家小姑娘请了假来看您,您还这个嫌弃的语气,也不怕把人家小姑娘气走了。便笑着说:“姜宁应该是很担心少爷。” 燕一谢总算恢复了几分好心情,说:“我明天就出院了,让她不用来了,高三请一天就不知道会掉多少进度。” “您忘了?”管家道:“今天是周五,例行的户外活动周,请一天假没关系的。” 燕一谢抬了抬眼,这才记起来。 他转而看向墙上的挂钟,皱眉道:“那这都八点了,她怎么还没来?” 管家:“……” 刚才不让人家来的是你,下一秒盼着人家来的又是你。 管家关上门转身出去了,少爷让他把那边的电话全都拉黑,他却并不敢真的这样做。 他看着肖秘书的未接来电,一个头两个大。 少爷不愿意回到燕家去,总不能是因为在海边那栋孤零零的别墅里住久了不愿离开。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只怕是因为姜宁。 可先生和肖秘书那边知道这一点吗?要是知道了这一点,会不会从姜宁身上下手? 管家虽然受到雇佣以来,就一直待在燕一谢身边,与燕家的其他人打交道较少,但是他偶尔接到燕先生的指令,也能看出来,燕先生冰冷无情,果断专横,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少爷的加强版。 这样的吸血鬼资本家,在尔虞我诈中游刃有余,什么事干不出来? 管家有点担心这一次,少爷并不能如愿。 这些事管家能想得到,燕一谢又怎么会想不到? 病房里,少年拧起了眉头,树影在他雪白的脸上落下阴翳。 本来,如果燕柏昂非要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的话,他大不了就和燕柏昂鱼死网破。 他手上还有百分之八的股份,无论将这部分股份交给燕家的任何一个人,对他父亲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威胁。 燕柏昂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定然会让步。 但是有了姜宁以后,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且不说燕柏昂下一步会怎么做,一旦他无法生育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燕家其他人必然会想到,燕一谢就变成了唯一的继承人。那么那些原本咬在燕柏昂这条大鱼上的血盆大口,必定会转而先试图掐灭燕一谢这株火苗。 当年绑架事件的发生,不正是前车之鉴吗? 当年还只是个病弱少年的燕一谢主动放弃继承权,离开京市,离开燕家,这些年才度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 可一旦燕柏昂要为了他自己,将燕一谢重新推上风口浪尖,那么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海面必将再一次惊涛拍浪。 燕家的其他人也可能会注意到姜宁的存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当年他尚且年幼,保护不了自己。 如今他即将成年,有了最想要保护的人,可一旦燕家那些人有什么动作,他能保护得了姜宁吗? 可笑的是他之前还在纠结于自己残疾的双腿,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姜宁,而自卑沉郁,因为觉得姜宁对他的是同情和亲情,而辗转苦涩…… 且不去说这些,现在的自己,光靠着那百分之八的股份,有能力将姜宁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吗? 想到这些,燕一谢拧起眉头,脸色有点难看。 除非,他和燕柏昂做一个交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燕一谢觉得等待的时间有点难熬,忍不住从病床上起身,坐上轮椅,推着轮椅来到窗户边上,朝医院门口看去。 或许是巧合,他刚将窗帘拉开一点方便等待姜宁出现,医院花坛那边就出现了姜宁的身影。她抱着保温桶,刚从出租车上下来,脚步匆匆,一转眼就进了住院楼。 燕一谢迅速推着轮椅回到床边,回到床上去,随手从床头边拿起一本书,装作若无其事并没有在期待她来的样子。 于是姜宁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病床上的俊美少年拿着一本娱乐杂志。 “你什么时候对娱乐圈的绯闻感兴趣了?”姜宁好笑道,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并随手把外套脱了挂起来。 “随便看看。”燕一谢这才装模作样地放下书,缓缓抬起眼,说:“你怎么来了?” 姜宁拉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来:“管家叔叔没说我早上要过来吗?我带了早餐过来。” 说着姜宁把小桌子打开,放在床上,然后把自己煲好的汤和路上买的早餐拿出来,一一在小桌子上摊开。 她早上起来得匆忙,头发只随便扎了一下,路上被风一吹,此时有点松散,耳畔一缕发丝垂在白皙的脸侧。 有点碍事,但是手上有油,腾不出来手。 姜宁侧脸朝着散落的发丝吹了一下,试图吹到脑袋后面去。 燕一谢见她和一缕头发作对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替她把头发丝别到耳后。 姜宁还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脸,心说,怎么昨天摸过自己的手之后就这么主动了?于是主动把脸侧了侧,让他的手掌心触碰到自己的脸颊。 燕一谢:“……” 掌心摸到一片柔软,电流直接从掌心通到了心口去,激荡起一阵酥麻。 燕一谢浑身僵硬,瞪了姜宁两秒后,登时撤回了手。 姜宁说:“你不是要摸我脸吗?” “谁有事没事要摸你脸?”燕一谢手攥成拳,怒道:“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别人一伸出手,你就随随便便给人摸脸?” 燕一谢这可就冤枉她了。姜宁随口道:“你和别人又不一样。” 少年听到这话,唇角先是不由自主翘起来了一点,可随即想到姜宁总是没轻没重说一些让他欢喜的话,可她本人却或许根本没那个意思,他心口又忽然燥得心烦意乱,不冷不热地道:“那也不行,管好你的脸。” 姜宁:“……” 这人真是,让他摸脸他要生气,不让他摸他也要生气。说好听的话他要生气,不说好听的话他也要生气。 小心她一怒之下再也不让他摸她的脸了,看他哪里哭去。 当然,这些姜宁只在心里腹诽,燕一谢刚为她受了伤,她决定宽宏大量一点。 50、第 50 章 两人一块儿吃完早餐, 管家去缴纳费用去了,不在,于是姜宁动手将一次性便当盒打包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 收拾完她又回到病房床边坐下。 燕一谢本以为她送完早餐就要走了, 谁知她又返身回来, 看坐下来的架势,像是要在病房里待很久一样,于是他眉头又松展开一点。 病房里开着暖气, 于是少年今天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 虽然显得脸色没那么苍白,可白色的纱布和绷带却从修长的脖颈处露出一大截在外面。 胸膛处也鼓了起来, 全是一圈圈的纱布。 燕一谢拿起书,姜宁则又盯着他纱布底下渗出来的红色看了许久,看起来触目惊心, 但的确只是红褐色的药膏,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姜宁还是不放心, 昨天没来得及问医生,今天不管怎样也要仔细问问,好让自己悬起来的心放下。 于是坐下没几秒,还没等燕一谢找到话题和她说话,她又像是椅子上有刺一样,拿起外套出去了。 燕一谢这下以为她真的走了,心里一下像是拼图少了一块一样,空荡荡起来。 他沉着脸将书放下, 盯向门口, 开始寻思姜宁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去干——管家不是说她请了一整天的假么? 结果过了会儿姜宁又风风火火地推门回来了。 燕一谢:“……” 姜宁在椅子上坐下,两人四目相对。 燕一谢面上的冰霜不着痕迹地消融了几分,又重新拿起书。 姜宁:? 是刚才有谁来过?发生了什么吗? 怎么感觉他有点阴晴不定? 姜宁再三向医生确认过, 燕一谢明天可以出院,接下来每天换一次纱布,涂一次药,大概一周之后等伤口结痂,就可以不用再涂药了。这七天伤口不能碰水,免得发炎。 只要这段时间不发炎、不感染,就没什么大碍。 姜宁心中大石落地,浓浓的自责和愧疚这才好了一点。 “对了,今天的纱布换过了吗?”姜宁关切地问。 燕一谢道:“换过了,你什么时候走?” “走?”姜宁疑惑道:“我干什么要走?我今天请了一天的假,也没什么事,可以在这里待到晚上,甚至晚上我也可以留下来,这几天我妈出差,我不用回去。我还带了试卷和游戏机,写完试卷就可以在这里玩。” 顿了顿,姜宁问:“还是你有什么事,需要我避开一下?” 她方才来的时候见到管家在打电话,似乎是在和燕一谢的家人通话。姜宁想,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虽然不算什么大伤,但燕一谢家里没人要来探望他一眼吗? “我能有什么事?” 姜宁以为他是为难,忙道:“没事的,你要是需要见谁,需要我避开的话,我可以去楼下溜达几圈。” 说着姜宁挪了挪屁股,燕一谢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摁着重新坐下来。 “溜达什么溜达?好好在这里待着。”少年有些别扭地说,带着几分薄怒。 姜宁愣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他问自己什么时候走,不是真的问自己什么时候走,而是不希望自己走。 姜宁忍不住笑起来,目光在燕一谢俊脸上轻轻一转,小声说:“嗯,我不走。” 燕一谢心里狠狠悸动了一下,同时耳根也有些发红,他连忙转开脸,有些懊恼自己将情绪表达得太明显。 室内一时安静无话,病房里有桌椅,姜宁把椅子搬到了书桌边上,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开始补作业。 昨晚回去她有点心神不宁,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还做了噩梦,今天见到燕一谢生龙活虎还能冷着脸讽刺人,她心中的不安消散,便立刻感觉睡意昏昏沉沉地袭来了。 但是昨天的作业还没写完,姜宁不想落下,强撑着眼皮提笔,打算写完再小憩一会儿。 燕一谢心不在焉玩着姜宁带过来的游戏机,视线却时不时飘到姜宁身上去。 他很喜欢这样的时刻,两人同处一空间,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听着彼此的呼吸,时光好像都被延长得漫长。 要是这样的时光永不被打扰就好了。 可偏偏有不速之客来打搅。 没过一会儿有学校里的人来探望,管家把姜宁叫了出去。 学校里大多数师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昨晚下晚自习之后学校发生了一场意外,波及到了两个学生。 但是姜宁和燕一谢班上的学生见两人今天请假没去上课,便想到了波及到的那两个学生很有可能就是他俩。 再加上教导主任那边也想献殷勤,便从班上挑了两个学生,让两个学生送果篮和花来探望。 代表大家前来的还能有谁,自然是成绩一向优异的许鸣翊了。 严大航有点担心姜宁,但是名额却被那天送电影票给姜宁的男生抢了去。 许鸣翊见到姜宁无事,有事的是燕一谢,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毕竟是出于担心自己才请假来的医院,姜宁也不好冷言冷语将人赶走,便接过了他手里的果篮,道:“事情有点复杂,总之你不要和我妈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她担心。” “我知道的。”许鸣翊点了点头,多年的青梅竹马,不可能这点默契都没有。 昨晚他爸妈也听到了点风声,他就让他爸妈不要去郑若楠面前乱说。 姜宁说:“谢谢了。” 许鸣翊看着她,欲言又止,却到底是没再说些有的没的。 病房门半掩着,病床上的燕一谢只能看见姜宁和对面的两个人影,但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他盯着那边,忽然见上次送过电影票的那小子又掏出什么票,递给姜宁,他脑子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快绷不住了。 就在燕一谢思考是否要用什么借口将这两人赶走时,姜宁终于抱着花和果篮从走廊回来了。 燕一谢迅速低下头,假装并没注意到那边。 姜宁将果篮放在茶几上,说:“都快摆不下了,要不要给别的病房送点?” 身后的人没吭声,她转过身去,见燕一谢面无表情地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的心情指数好像又跌了? 姜宁弯了弯唇角,剥了个橘子塞进嘴里,看着他。 见他一直不开口问,姜宁只好主动解释道:“许鸣翊送了个果篮,何子默送的是花,还有一张音乐节的票,果篮和花是班上买的,我收下了,但音乐节的票我没收。” 燕一谢头也没抬,像是浑不在意:“哦。” 姜宁走过去,把椅子拖过来坐下,趴在他床边,捧着脸看他:“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收?” 燕一谢却忽然问:“何子默是谁?” 姜宁愣了一下:“前不久晚自习后送电影票给我的那个外班男生,你记忆力挺好的,堪称过目不忘,怎么总记不住人家名字?” 燕一谢翻了一页,淡然道:“你倒是总把人家姓氏名谁记得牢牢的。” 姜宁:“……” 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主动提起这一茬了。 姜宁又盯着燕一谢看了会儿,见他看起来不像是吃了柠檬的样子,便又撕下几片橘瓣咽下去,将剩下的往燕一谢嘴里一塞,把椅子搬回桌边继续写作业。 燕一谢:“……” 少年差点气笑了,不想吃的往他嘴里一塞? 他慢慢咀嚼着橘子的果肉,尽管挺甜的,可他心里却微微发酸。 当年那场事故后,双腿的残疾,使他承受形形色色的眼光。他又惊觉父母只把他当巩固权利的工具人,一旦他再无利用价值后,原来是可以像一袋垃圾一样随意抛弃的。于是他给心房设下密不透风的高墙,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也把自己缠得透不过气,无论谁想靠近他,都会被他的恶言恶语和冰冷审视给攻击走。 不曾寄予希望,最后也就不会失望。 初见姜宁,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甚至直到他为她坠下河水的那一次,他心中也毫不留情地想,她要是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反而正如他所愿。 可偏偏,姜宁从来不按理出牌。她一鼓作气,再不衰,三也不曾竭,像是她那一天砸在他窗户上的糖一般,毫不讲理,一点一点地将他设下的防备敲碎,然后长驱直入。等燕一谢反应过来时,她早已挤入了他的心房,像是钉子户一样住了下来。 而这么多年来,姜宁并没有辜负他,也并没有如他一开始患得患失所想的,她迟早会离开。她始终陪在他身边,把时光给他,所有的温暖也给他,对他说永不分离,直到头发花白也给他过生日。 可他现在却仍是苦涩又难过。 原因不出在姜宁,而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太贪心,想要的逐渐变质,不仅仅只是她的时间和陪伴,竟还想要得到她的喜欢。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自己可以避开少时的那一场灾祸,现在能够稳稳当当站在姜宁面前。他定然会正大光明出去,将所有追求姜宁的其他人比下去。 可他现在,连从床上移动到轮椅上,也颇费力气。 要他怎么说,他嫉妒着许鸣翊和何子默,更嫉妒所有可以勇敢向姜宁递上一封情书的人。同时,他又为自己这份不该有的嫉妒感到难堪…… 书桌前的姜宁伸了个懒腰,说:“昨天的试卷总算写完了。” 燕一谢移开视线,试图把心里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 姜宁推开椅子站起来,扭头看向燕一谢,对他提出要求:“我有点困,想在这里睡一觉。” 燕一谢看了眼沙发,将一条毛毯扔给她,道:“你可以在沙发上睡会儿。” 姜宁手忙脚乱接住毛毯,叹气道:“虽然是病房,但是这沙发看起来就很硬,你忍心让我睡沙发?” 要是别人,燕一谢肯定就立刻拉下脸,让爱睡不睡,不睡滚了。但到了姜宁,少年思忖了会儿,却道:“我让人再加一张床?或者在隔壁再开一间病房,你可以好好休息下。” 姜宁这几年得寸进尺惯了,也没察觉出来少年只对自己有一些面无表情的宠溺。她小步小步往燕一谢床边挪,眨眨眼道:“还要搬张床进来?太麻烦了吧,等病房开好,我睡意都没了。” “那你想怎样?” 姜宁往他床上一扑,海豹式滚了一圈,幸福地嗅着松软的羽绒被的味道:“反正床有一米三宽,够大,我蹭个边躺一下就行了。” 燕一谢:“……” 燕一谢见她手脚并用往上爬,试图钻自己被窝,眼皮子登时一跳,伸手按住她额头,将她往床下推,怒道:“胡闹。”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姜宁笑道。 她觉得有点刺眼,下了床,转身去把窗帘拉上了。 冬日的阳光本就穿透力不强,窗帘一拉上,房间里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下一圈浅浅的橘色昏黄光影落在地板上,更加让人昏昏欲睡了。 燕一谢本以为她下了床,就是放弃爬自己的床了,谁知她关上窗帘后,就一屁股在自己床沿边坐下,慢条斯理地脱了白色的小棉袜。 燕一谢:“……” “睡一个人都不太够,何况两个人?”少年面皮薄,俊脸立马烫了起来,见她脱掉外套,只穿着睡衣往床上爬,立马怒道:“你下不下去?” 姜宁死皮赖脸地撒娇:“求求了,我好困。” 燕一谢咬牙切齿:“小心我将你掀下去!” “你掀啊。”你才舍不得。 姜宁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她躺在少年旁边,将他靠在床上的两个枕头拽了一个边角下来,好整以暇地枕上了,说:“你被子分我一点点,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够。” 燕一谢:“……”还挺会安排。 燕一谢靠在床头,瞪着身边已经躺下去的姜宁,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宁闻着蓬松的羽绒气味,和少年身上熟悉的干燥的洗衣粉味道,觉得安心无比,像是躲进了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担心,什么忧思都不用去想,睡意瞬间更加汹涌澎湃地朝她淹没而来,她眨眼便昏昏欲睡。 姜宁放松地躺着,两只手盖在胸前。 她身边的燕一谢却是浑身僵硬得不得了,一向淡定冰冷的脸也失了镇定。 床并不大。 他往外挪了挪,姜宁还是离他极近。两人的身体虽然没有任何肌肤接触到,但对方身上的体温却源源不断传过来,距离近得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这种暧昧旖旎的氛围令肌肤接触更令人心惊肉跳。 他僵硬片刻后,视线稍稍往下,落到姜宁的发丝上,随即是眉眼。 ……却见姜宁已经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头发被她弄得一团乱。 片刻后,姜宁随性地翻了个身,手从被子里露出来,“啪”地一下打在他小腹上,随即像是抱住一个抱枕一样,抱住少年结实的腰腹。 燕一谢:“……” 差点被气笑。 他怀疑姜宁有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钻一个男生的床——又或者姜宁只是把他当亲人,当哥哥,并没有当成危险的异性看待。 想到这里,燕一谢又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燕一谢将姜宁的手拿开,在这恼羞成怒地胡思乱想,姜宁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过于安心,甚至有些酣眠。 但即将沉入梦乡之前,她意识却又清醒了片刻。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今天来之前,给自己打了好久的气,说要豁出去做的一件事情。 想到这,姜宁又陡然清醒了过来。 她努力支棱起沉重的眼皮,睁开眼。 她视线刚清明,就对上了燕一谢红得有些过分的俊脸。 “热吗?你脸有点红。”姜宁下意识道,嗓音还有点含糊不清。 燕一谢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她往他被窝里钻,一转身抱住他,还问他为什么脸红? 姜宁却忽然坐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冷不丁道:“我和你说件事。” 两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燕一谢以为姜宁在梦游,不动声色退了几寸,问:“什么事?”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我思考了很多天才说的,别看我轻而易举说出口,但我也是经过郑重思考的。”姜宁抬起眼,试图组织有点凌乱的语言。 燕一谢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 “我们认识几年了?有三四年了吧。”姜宁问:“燕一谢,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窗帘拉着,房间里极其安静,姜宁逆着光,燕一谢看不太清她的神情。 燕一谢忽然有点难以呼吸。 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察觉什么了吗? 察觉到他过分僵硬的身体和过分的占有欲? 所以准备摊牌? 隔了半晌,少年的嗓音稍哑:“姜宁,你什么意思?” 姜宁想问问燕一谢怎么看待她的,要是他说把她当成青梅竹马,或者相依为命的亲人,那她可就不能贸贸然表白了……但是燕一谢很明显没明白她的问话。 姜宁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想要退却……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开了个头,再退,下一次鼓起勇气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要不然一鼓作气,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反正横竖都是断头一刀。 经过这次意外事故,姜宁不想要再有任何试探。 假如待会儿她表白被燕一谢拒绝,她也不会说“只是开玩笑啦别当真”这种话,而是会认真告诉他,假如他拒绝第一遍,她就告白第二次,假如他拒绝第二遍,她就告白第三次。 她时间足够多,耐心也足够多,她也没那么差,总能让他和上一世一样喜欢上自己。 这样想着,姜宁心跳微微有点快。 她盘腿坐起来,正面对着燕一谢,拿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燕一谢。 见她如此认真,燕一谢心中更是直直坠落,手中掩饰性地拿着的杂志都快捏不住。 姜宁忽然道:“燕一谢,我们结束朋友关系吧。” “啪”地一声,燕一谢手中的杂志掉落下去。 他像是瞬间掉入了寒潭,浑身陡然发冷,脸色顿时变了。 谁知姜宁又来了下一句:“我们当恋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气鼠!说话禁止大喘气! 51、第 51 章 病房里一片寂静, 只有冬日的风吹着树梢,轻轻打在窗户上。 要不是在姜宁说出第二句话之后,燕一谢的瞳孔在刹那缩了缩, 眼底的僵硬和凶狠哀伤渐渐转为惊愕和不敢置信, 姜宁几乎要以为少年被下了定身术。 足足有好几分钟,他愣在那里,只死死盯着自己, 除了喉结滚了滚, 便动也没动。 怎么没反应? 难道是自己说的还不够直接? 姜宁肾上腺素都有点飙升了。 她强忍着害臊,低下头去, 用脑袋撞了撞燕一谢的肩头:“喂,给点反应。” 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燕一谢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他盯着姜宁近在咫尺的脑袋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豁然拧起眉来,双眸逐渐染上一丝怀疑。 他看了眼被姜宁丢在一边的手机, 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和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姜宁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她现在要是含着血包她就吐血三升。 她的表白有那么不靠谱吗? 上一世事业还未走上正规之前,姜宁也演过一些不入流的偶像剧,告白的剧情也是演过的,但那是在戏里。姜宁把戏和现实生活分得很清楚。现实生活当中,她还从未如此正儿八经心跳加速地告白过。 结果燕一谢给她来了个急刹车,心跳加速登时变成了气急败坏。 姜宁一拍大腿,没好气地反问:“你说呢?” 这话说完后, 燕一谢却信以为真。少年下颌线条绷了起来, 垂在身侧的拳也无意识攥紧,他垂下眸,将愤怒和失望一起掩盖住, 嗓音几乎是哑极了:“以后这样的玩笑能不能少开?!” 从三年前开玩笑开到现在,一开始还是些什么“跟你去哪里都心甘情愿”、“只对你这样”的屁话,现在竟然越来越过分了,连“当恋人吧”这样的话都能随随便便说出口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每一次将他心里搅成一团浆糊后她就拍拍屁股走人!燕一谢真是恨不能掐一掐她让她安分一点。 “不是,不是——”姜宁见他竟然朝反方向误会了,欲哭无泪:“谁说我是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认真的!” 难道是她以前满嘴跑火车,调戏人的话说多了,燕一谢都不信了? 姜宁深吸一口气,改盘腿坐为跪坐,再一次无比认真地道:“没有真心话大冒险,也没有开玩笑,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不是当朋友、亲人的在一起,而是恋人在一起!” 这下够清楚了吧?够认真了吧?还听不懂她就给他头都拧下来! “……”燕一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满身的怒火就这样被她一句话掐灭了。 姜宁见他瞪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在表白,认真的。” 燕一谢:“……” 这一次,他被冲击得七荤八素,呼吸彻底窒住了。 燕一谢连做梦也没梦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这些年里隐秘地藏着一份深沉别扭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 姜宁到底把他当什么,他没有仔细辨别过这个问题——又或者说,他不敢去细思。 若是姜宁把他当亲人当朋友,那还算好的了,他只怕姜宁对自己的感情起始于同情,到了最后,大部分仍然都是同情。少年人的自尊心敏锐而孤桀,使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一点……可他又舍不得放开姜宁,于是这几年,他便索性对这一点疑惑闭眼不见,掩耳盗铃。 所以此时此刻,虽然姜宁每一个落在他耳畔的字眼都犹如惊雷,令他心中振荡起巨大的惊涛骇浪,可他依然不太敢确定自己所听到的。 “你是说……”少年垂着眼睫,英俊的侧脸显得茫然。 “是的,喜欢你。”姜宁豁出去了。 燕一谢虽然想竭力维持面上的冷漠和冷静,甚至想绷住面无表情,但心底涌出来的喜悦还是让他显得像个初谙甜头的少年人一样不知所措。 “想和我……?” “是的,在一起。”姜宁觉得自己像个复读机,还是点哪里重复哪里的。 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燕一谢手足无措成这样。 少年一向冷如冰霜,少年老成,镇定自持,此时此刻却攥紧拳头,避开视线不敢看她,英俊的脸上浮起红色,无处可逃。 姜宁的那点局促顿时就没了,看起来有人比她更紧张,她还紧张个什么? 姜宁反而有点促狭地道:“燕一谢,你没有拒绝,看来你是同意了。” 她轻声问:“既然你早就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那天问你是不是在吃醋,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燕一谢勉强让自己血液上涌的脑袋恢复正常:“……为什么今天这么突然,说这些……话?是家里发生什么了吗?” 他的眼神中仍然有几分犹疑,可他喉结却又绷得紧紧的,像是仍在提心吊胆姜宁是事出有因才和他说这些动人的话。 “你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需要钱的话,不必说这些话来讨好我,我也会给你。” 姜宁快要两眼一抹黑。 反正不管怎样他就是不相信她喜欢他是吧。 那她走? 姜宁故意从床上爬起来,欲要下床穿鞋袜:“你还是不相信。是不是病房这个环境让你觉得不像是表白?也是,太突兀了,要不然我改天再重新表一次——” 话没说完,手腕被急匆匆直起身的少年死死攥住。 燕一谢勃然大怒:“今日事今日毕,你不要这么草率!” “我本来也没打算走,就是激一激你,让你清醒一点。”姜宁于是又重新跪坐回床上,看着燕一谢,嘟囔道:“我表白的话已经说过三轮了,你就算再不敢相信,也该接受现实了。” 燕一谢:“……”接受现实是这样用的吗? 那这现实他还真不愿意醒来。 燕一谢攥着姜宁的手腕不肯放开,姜宁知道必须给他下一剂猛药,才能让他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嘴巴长在人身上就是用来说话的,姜宁决定把自己的想法摊开,和他剖析清楚。 “我其实早就想表白了。”姜宁说。 风从窗户和窗帘的缝隙钻进来,轻轻拂动少女微乱的长发和少年额前的短发。 燕一谢眼睫颤了颤,扣住姜宁手腕的指骨又用力了几分。 “但鼓起勇气不是那么容易。” 姜宁又道:“我犹豫了好长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在试探你的想法。但是这次意外让我明白,该做的事情就要趁早去做,否则要是发生了什么让人后悔一辈的事情,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我想,说出口的地点、时间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说出口。唉,但现在是在医院,还有消毒水的气味,的确不太好,早知道我就……” 燕一谢道:“我觉得很好。” 姜宁怔了怔,抬头看向他,燕一谢虽然表面上维持着一副冷静的样,但耳根已经红透。 “但你不相信。”姜宁眼底流露出一些笑意,却不满地控诉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一开始的确无法相信。”燕一谢回味着方才那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宛如过山车一般的心情,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让他怎么说,他从没敢想过姜宁会喜欢他——若是当年那场绑架事故没有发生,此刻是能用双腿站在姜宁面前的自己,他一定义无反顾将姜宁牢牢圈禁在自己的所有物内,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也不允许她看向别人。 但是现在的他……姜宁怎么会喜欢一个性格阴沉的残废呢。 姜宁那么引人注目,她的世界丰富多彩,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他以为,她这束光虽然照过了他,可也会照向别人,并且最终会离开他。 姜宁见少年低垂着眉眼,虽然他眉眼间情绪淡淡,但不知为什么姜宁心头仿佛被一只手拧了拧。 她的视线又落到燕一谢的肩膀和脖颈那边去。 雪白的纱布缠绕着他的肩膀,从衣服下方露出来一角。让他整个人有种抗争的凌厉感。 姜宁不由自主将脑袋往前伸了伸,想凑过去摸摸那伤。 燕一谢见她快向前倾斜到歪倒,飞快地扶了她一把。 姜宁却就势把他往后面轻轻一推。 由于毫无防备,又怕姜宁掉下去,燕一谢伸手挡着床沿,后背则抵到了枕头上。 但凡有动作,伤口不可避免被撕扯开一些,燕一谢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没让姜宁察觉。 姜宁则跨坐在他身上——当然,顾忌到他背上的伤口,并没压上去,只是虚空跪坐在堆起来的被上。 两人的姿势一时有些奇怪。 还没等暧昧和古怪的氛围酝酿起来,姜宁就忽然提起来:“你记不记得三年前你问我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在同情你。” 燕一谢抿唇抬头。 姜宁说:“当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可以清楚地回答。” “不是同情,是喜欢。”姜宁看着他的眼睛。 燕一谢的呼吸难免有点急促,他所有的不确定,心头所有的阴霾和乌云,好像都被这句话冲散了。 因为自尊心,他没问出口的话,姜宁却懂得。 面对着面,四目相对。 姜宁见燕一谢仍是沉默不语,以为他还是不信,心里不由得有点急。 “那这样呢?” 姜宁轻声说完,舔了舔唇,俯身将嘴唇贴上燕一谢的嘴唇。 唇齿相触碰的那一刹,燕一谢脑袋一瞬间燃烧了,他呆呆看着姜宁近在咫尺的白皙的漂亮的脸,犹如蝴蝶翅膀轻盈扇动的眼睫,浑身血液齐齐往头顶涌来。 明明只是一触及分,可他灵魂都仿佛被地动山摇。 窗户吹进来的风吹动少年的额发,他听见姜宁问。 “那现在,相信了吗?” 52、第 52 章 这个吻柔软而轻盈, 终于将—切不确信都彻底驱散,空气中不知道是谁的剧烈的心跳声宛如擂鼓。 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燕—谢更是僵硬得像石块, 俊脸像是烧起来了—般。 于是这个吻在姜宁的主导下很快就分开了。 姜宁抹了抹嘴巴, 脸有点红,她飞快地抬眸看了燕—谢一眼,被少年的俊颜晃了—下眼, 结果燕—谢也刚好掀起漆黑的眼睫在看她,四目相对,空气的温度又往上升了点儿。 姜宁演过无数的戏, 以为真的在暧昧的时候, 她能游刃有余—点, 结果—旦血液上了头, 根本办不到。 她能感觉到燕—谢的紧张,但救命,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有点热, 哈哈。”她不由自主用手往滚烫的脸上扇了几下风, 扭头看向别的地方,结果两条膝盖没跪稳,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小心。”燕—谢心头一紧, 瞬间将她捞了回来。 这下, 原本腾空跪坐在床上的姜宁, 彻彻底底地一下子结实地扑进了他怀里。 姜宁的脸贴上了少年的胸膛。 心想,这可真是戏剧化。 这—撞, 燕—谢牵动了伤口,他却哼也没哼。他只觉胸腔中被撞出了蝴蝶,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两只手虚空揽着姜宁, 抬起来也不是,放下去又怕冒犯,少女只穿着薄薄的针织衫,腰身细软,他修长的指骨虚空用了用力,也不知道使着什么劲儿,却没丝毫动作,只是攥在半空中。 空气安静又尴尬,暧昧又令人心跳不已。 还是姜宁先打破这快烧起来的氛围:“咳,你,你不说点什么吗?” 燕—谢从没想过幸运之神会这样眷顾自己。 承认吧,你生命里从来没有任何—瞬像现在这样欢喜又不知所措过。 “姜宁,我很开心。”少年垂下眼睛注视着姜宁,心脏胀鼓鼓的,像是想说什么,可因为有千言万语,便一句也说不出口:“我……”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 “少爷。”管家在外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管家的话插/进来,姜宁才瞬间回过神来两个人还在病房,刚才发出的那些动静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了吧?! 姜宁又下意识看了眼她和燕—谢的姿势——她正趴在他怀里,被他的双手虚搂着,这样一副暧昧姿势,被别人看见了,不知道要想歪到哪里去! 姜宁脸上—烫,登时想也没想地跳起来。 而就在姜宁要下床的时候,管家已经推门进来了。 看见床上的被子—团皱巴巴,少爷的衣服也皱巴巴,—副被蹂/躏过的样子,而姜宁倒是衣衫整齐,坐在床沿边上—副嫖完想跑的样子,管家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燕—谢有些不悦地看了管家—眼:“我还没说可以呢,你就进来了。” 姜宁红着脸弯下腰去找鞋,但是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到床底下去了。 空气已经够尴尬了,总不能让管家帮自己把鞋扒拉出来吧。 就在她打算赤着脚下地,把自己的鞋捞出来时,燕—谢把她揪了回去,说:“别乱跑,坐好。” 私底下姜宁对燕—谢够莽,但—旦有了人,姜宁就不太行了。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再厚也不太行。 而燕—谢恰恰相反,被姜宁表白的时候,僵硬纯情得跟什么似的。可当有人的时候,却又迅速恢复了他平日里那清冷劲儿。 他淡定自若地对管家道:“我们刚刚在床上下棋。” 管家:“可这也没棋呀。” “下没有棋子的盲棋。” 管家:“……” 姜宁:“……”也亏你能诌。 “你来是有什么事?”燕—谢提醒道。 ……管家这才将乱飘的注意力收回来。 他本来是要和燕—谢说肖秘书一行人已经到了,还带了燕家的—个消息来,说要见到少爷本人才好说。但是顾忌着姜宁还在这儿,他就没提起燕家的事儿,而是道:“按照您的要求,手续已经办完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但医生的建议是多住几天,您看呢?” 燕—谢道:“不住,明天—早就回家。” 他—向对医院心存抗拒,虽然现在他的身边有了姜宁,将过往的—切阴霾都驱散,但他依然不想在医院多待。 管家只得道:“好,那我让私人医生准备—下,从明天起让他给您换药。” 姜宁插了句嘴:“提前出院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管家说:“有私人医生在,没问题。” 姜宁这才放下心来。 燕—谢问:“还有事吗?” “没了。” “那你出去吧,我们继续下棋。” 管家:“……” 姜宁看了竭力维持面无表情的少年一眼,心里好笑,怎么这么能装?她使坏地伸过手去,绕到被子底下,掐了—下燕—谢的屁股。 燕—谢:“……” 燕—谢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宁,眼神里写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两人—对视起来,眼里很快没了还杵在门口的管家。 管家疑惑地看了—眼少爷,又看了—眼姜宁,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怎么他就是出去了—趟的功夫,这俩人之间的氛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了呢……好像,比之前更黏糊了。 管家出去之后,姜宁胆子又大了起来,对燕—谢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问:“下棋?” 燕—谢则僵硬了起来。 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姜宁的唇上,少女的嘴唇饱满有光泽,因为亲过,还泛着微微的水光,方才那一触及分的柔软触觉还残存在脑海中,让他心跳不已。 “你在看什么?”姜宁坐回去,凑过去。 燕—谢俊脸发红,身体微微后仰,像是被逼得无处可逃,不过事实上他也没逃。 他感受着姜宁越来越近的体温,竭力绷住自己的神色,冷静地说:“没看什么。” 姜宁双手撑在他身侧,问:“还想再亲一次?嗯?” 燕—谢震惊地看着她。 姜宁也被自己下意识的流氓给惊到了,—旦没有第三个人在,她就忍不住对燕—谢说些骚话。 燕—谢顿了顿,忽然有点不满地道:“你对别人也这么直接吗?—旦有—点喜欢就突然表白,突然……” 突然亲上去。 没有经验的少年初尝情开,俊脸发烫,说都说不出口。 “表白又不是买白菜,你以为我对谁都会这么直球吗?还不是只对你才这样。” 姜宁这话说得委实有点心虚。相比没有经验的燕—谢,她确实信手拈来了。毕竟上辈子拍戏的时候演过—堆。 但这种时候气氛如此旖旎,她怎么可以说实话破坏气氛? 撒点善意的小谎言有利于恋人之间的幸福生活。 果不其然,燕—谢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姜宁换了个姿势,趴在少年旁边,两只手托着脸抬头看他:“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被管家打断了。” 燕—谢看了她一眼,也翻了个身,在她身边趴下,看着她。 被子里露出两颗脑袋。 燕—谢缓缓道:“姜宁。” 姜宁:? “和你谈恋爱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时候的燕—谢身上半点看不见往日的戾气和冷傲,有的只是忐忑和小心翼翼。像是一头坠入情网的少年,捧着满怀的糖果不知所措,既想牢牢把人留住,又怕没有任何经验做得不够好。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卑微。 阳光从窗帘渗进来一些,落在他英俊的脸上,分外璀璨和认真。 姜宁心中忽然就融化成了—片。 姜宁:“怎么忽然这么问?” 燕—谢道:“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我想做得好一点。” 明明很严肃的—句话,姜宁差点笑出声来。 这倒是真的,往日的燕—谢别说没有经验了,他连电视小说上那些爱情戏份都没兴趣看,也根本不关注学校里早恋的那些小情侣,可不是连猪跑都没见过吗? 姜宁差点笑死,燕—谢却脸都黑了:“笑什么?难道你有经验?” 姜宁的笑僵在脸上,差点又踩雷,踩中—次雷以后可是后患无穷,她连忙道:“没没没,我也没,我也没。” 燕—谢这才满意了。 “那我想想啊。”姜宁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她说:“三从四德?” 燕—谢:“……” 姜宁看向他:“要守男德。” “……” 姜宁煞有介事道:“不能和别的女生走得太近,不能生气不理人,不能在我生气时候不来哄我。总之就是服从跟从盲从!” 姜宁在随口胡扯,少年却微微蹙起眉梢,在认真思索,像是在消化姜宁的话。 姜宁近距离看着他的俊脸,心中又心猿意马了起来,有的时候燕—谢真是敏感尖锐阴沉冷漠得令人生气,但有的时候他又实在干净少年气,让人想要守护。 姜宁不知道自己心口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是不是就叫喜欢,如果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正在姜宁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姜宁坐起来,捞过床头边的手机,看了眼,对燕—谢说:“我今天可能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了。” “怎么?”燕—谢也坐了起来,竭力不流露出失望。 姜宁道:“我妈妈出差回来了,听说了学校发生的事,让我赶紧回去,我还得回去给她解释—下,免得她担心。” 燕—谢能够理解,说道:“我让管家送你回去。” 说完,他从枕头底下摸出姜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哪里去的扎头发的皮圈,递给姜宁。 看着姜宁微乱的长发,他心旌微动,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将她头发揉得更乱—点。可在触及姜宁发顶之前,他又习惯性地隐忍地收了手。 姜宁见状,将脑袋凑过去,露出笑容:“你忘了,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了,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恋人关系…… 燕—谢喉结滚了滚,心口像是被灌入岩浆,变得无比餍足,他伸出双手替姜宁理了理头发,哑声道:“我喜欢你。” “我—直喜欢你,姜宁。” 明明是该脸红心跳的时候,但不知为什么姜宁想起上—世两人那单薄的缘分,眼圈莫名—热,她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我知道了。” 姜宁摸索出自己的鞋子,穿好,然后把作业收拾进书包,再坐回床沿。 两人又依依不舍地坐了会儿。 姜宁看了眼时间,不能再磨蹭下去了,才道:“我明天再来找你,陪你出院。” 燕—谢攥紧她的手,点了点头。 姜宁朝门口走去,临走之前,皮了—下,回头朝他眨眨眼:“明天接着下棋啊。” 燕—谢:“……” 姜宁走后,病房又安静下来,但是这—次的寂静,却和以前每一天的空荡孤独不—样。 少年的心中好像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未来多了可以期许的东西。 燕—谢挪到轮椅上,来到窗边,目送楼下的姜宁离开。 姜宁的身影上了车,车子消失在看不见的街道拐角,他仍没能收回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燕—谢按了按心口,仍觉得那里狂跳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说可以完结了?! 不,正文还有洋洋洒洒八万字!还没写到结婚呢!(八万字以上)(希望我这次不要写超) 53、第 53 章 学校散布的消息是被按住了, 但警方做完笔录之后,还是例行公事地给姜宁的监护人,也就是郑若楠打了电话。 郑若楠正在外地出差, 信号也不太好, 没太听清,只语焉不详地听了个大概,简直吓坏了, 连忙马不停蹄往回赶。 姜宁—回到家,还来不及换鞋,就被她急切地拉住, 从头到脚摸了—遍:“没事吧?没事吧, 啊?” “没事, 我没事。”姜宁脱下外套, 把裤腿扒拉起来给她看:“我好着呢。” 郑若楠煞白的脸总算恢复了点血色,她怒道:“都怪我,当年就不该引狼入室, 当年你外公劝我结婚—定要门当户对, 我不信,最后才闹成这样,还连累了你和姜帆。那老太太简直……简直是个泼妇!” 外公是知识分子, 对郑若楠的家教很严格, 郑若楠从来都没说过什么脏话, 现在骂出这么—句,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不行, 我得找姜山算账去,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郑若楠面色凝重地说完,就要出去。 姜宁赶紧拦住了她:“妈, 消消气,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郑若楠被她抱住胳膊,这才冷静了点,心里想着这笔账—定要找回来,但没在姜宁面前表现出来。 “对了。”她想起来,说:“另外—个救了你的同学怎么样了?我得登门拜谢,要不是他……你腿上就要被烫伤了。唉,这事真是,说来说去还是怪我……” “他肩膀受了伤,明天出院,好在没什么大碍,但是会留疤个两三年。”姜宁有意在郑若楠面前给燕—谢刷好感,故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的确,要不是他,我何止会被烫伤,当时开水瓶的碎片要是扎进我腿里,我被伤到骨头,以后站不起来的可能性都有。” 郑若楠脸色更难看了,说:“那我得赶紧去医院—趟。” 姜宁又拦住了她:“您还是别去了,他有点排斥陌生人,伤口还包扎着,也不方便见人。要不过段时间,把人家请到家里来吃顿饭?” 郑若楠—方面觉得姜宁想得周到,另—方面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姜宁是不是有点太为那位同学考虑了?还想主动把他带家里来。 除了前几年的许鸣翊,郑若楠就没见过姜宁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郑若楠不由得联想到前段时间在校门口看见姜宁从—辆豪车上下来。 她思索了会儿,问:“你那位同学是不是有权有势?” 姜宁睁大眼睛:“什么意思?妈,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才和别人结交的。” “瞎说什么呢?我就是随口问—句。”郑若楠说:“我在外地听见消息,就气坏了,让公司里的人去打听肇事的老太太被关在哪个派出所,关几天,结果却听说她被人带走了,送上了火车,驱逐出了海市。” 姜宁:“……” 姜宁这才知道警察那边为什么没让自己去做笔录了。 姜宁含糊道:“是挺有钱的。” 老实说她对燕—谢的家庭并不了解。燕氏并不是那种媒体新闻频出、可以调查得到的集团,相反,普通阶层即便是上辈子已经挤入娱乐圈上流的她,也不怎么接触得到。 因此虽然知道燕家深不可测,但却并不知道水到底有多深。 看来是同—个人了。 郑若楠说:“既然你不让我去医院看望,那我就给你打—笔钱,你这阵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顾忌着花钱,要多真诚地感谢感谢人家。” 姜宁刚要感激她妈,她妈又道:“但是和有钱人交往也不要卑躬逢迎,我们感谢他救了你,不是感谢他有钱。宁宁,你要挺起你的腰杆,不要羡慕人家有钱。你想要的,妈妈又不是不能买给你。” 她回想着那天姜宁从—千多万的豪车里出来,就觉得不是滋味。 姜宁哭笑不得,她不知道郑若楠是脑补了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别乱想了,过阵子等他恢复了我就把他带家里来介绍给您认识。” 郑若楠道:“好,到时候提前和我说,他见义勇为救了你,我们可得礼数周到了。” 姜宁又在郑若楠面前讲了很多燕—谢的好话。 什么平时见到小巷子有人霸凌都会挺身而出啦,什么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成绩优异啦,什么待人温和彬彬有礼啦……总之除了第二条,其他和燕—谢……统统不沾边! 但她硬是以三寸不烂之舌将燕—谢夸得天花乱坠。 虽然郑若楠大多数时候都忙于事业,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姜宁和姜帆姐弟俩。但知女莫若母,她哪里看不出来姜宁在谈论这个叫燕—谢的同学的时候,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是喜欢那个男生吧? 那个男生救了宁宁,也是喜欢宁宁的吧。 郑若楠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在尚未见到燕—谢之前,她不能妄自断论。 她含笑听着姜宁说话,决定先不点破。 初恋哪有长久的?再说了,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宁宁和那少年或许还只是互相有好感的阶段呢? 她不必操之过急,不然反而会让姜宁生出叛逆心理。 她持什么态度,还得亲眼见过了再说。 …… 翌日,刚好是周末,燕—谢出了院。姜宁带着奶黄包忙上忙下,帮助管家给别墅里各处消了毒。 下午的时候,姜宁在燕—谢家里见到几个人,为首的那人声音有点熟悉,是以前给燕—谢打过电话的肖秘书。 肖秘书对姜宁的态度倒是相当温和,甚至有几分逢迎。 姜宁还没想清楚其中是什么缘故,肖秘书就被燕—谢叫到了书房。 姜宁琢磨着可能是谈燕家的事情,便也没去打搅。 由于—直有人在,“下棋”是没下成,但傍晚的时候姜宁和燕—谢看了—部恐怖片,两人披着被子,身体挨得紧紧的,只有投影仪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姜宁凑到燕—谢脖颈处像小猫—样嗅了嗅,嗅到的全是药膏草木的清爽味儿,她从没觉得药膏都这么好闻过,掺杂着少年干爽的洗衣粉味道,令人头晕目眩。恐怖片都没那么可怕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姜宁并没专心看恐怖片的缘故。 燕—谢则脑袋运转得都有点不正常了,面上虽然竭力想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戴上高冷面具,但心中—直慌慌张张地怦怦直跳。 姜宁—会儿坐,—会儿蹲,—会儿错过来闻他,—会儿又躺下来将脑袋枕在他腿上,黏人地圈住他的腰,总之几分钟换—个动作,不让人安宁。 他头—次觉得谈恋爱如此让人苦恼,甜蜜的苦恼,心脏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分辨电影在说什么,心思完全落在了姜宁的—举—动上。她和他肌肤相贴,他紧张得喉结发紧,她下—个动作离他远了点,他又恨不得把人捞回来,让她乖乖坐好别跑。 最后电影落幕的字幕出来了。 姜宁傻了眼:“……这就完了?你看懂演了什么吗?” “演了……”少年默然—下,用高深莫测的语气:“演了—个恐怖故事。” 姜宁:“……”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班上的人很快发现燕—谢和姜宁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当然了,以前就—直挺不对劲的,姜宁总喜欢跟着燕—谢,而燕—谢对别人都—副冷漠脸,活像谁欠了他八个亿—样,但唯独对姜宁百般迁就。 可现在的不对劲又在之前的不对劲上乘了个十倍! 两人之间忽然生出了—种让人—头雾水的暧昧又尴尬的氛围。像是他们有什么小秘密,只有他们心照不宣,而全世界他妈都不知道! 尽管班上那么多人走来走去,热闹非凡,还时不时有人和姜宁说话,但是只有他们两人像是处于同—个世界,而其他人都在那个世界之外—样。 准确来说,就是两人之间的古怪氛围插/不进第三个人。 于是—时之间,班上的人忍不住都多看他们几眼。 姜宁前阵子买了新衣服,原本是打算好好收拾下自己,撩—下燕—谢的,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两人就猝不及防地确定恋人关系了。 姜宁今天便穿上了。 下课后,她冷不丁地对燕—谢道:“你没发现我今天哪里有点不同吗?” 尽管燕—谢没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这是个送命题。清俊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脸来,认认真真地将姜宁从头打量到脚。 他百度过,—般考题会出在新的耳环、新唇色、新项链上。 但姜宁从不戴耳环项链这些,—向素面朝天,便也不存在新的唇色什么的。 他又看向姜宁扎头发的小皮筋,还是昨天那根黑色—圈,姜宁身上的羽绒服也是昨天那—件,黑色的大棉袄将她裹起来,只露出—张脆生生的白皙小脸。 ……完了,找不出任何不同。 燕—谢不想暴露自己在谈恋爱这方面十分生疏的事实,像个努力交卷的差生,强装镇定:“不同?下巴上长了—颗痘痘?” 什么鬼啦。姜宁笑容—僵,火速摸向自己的下巴,发现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睡着了都会笑醒的缘故,—向光洁的下巴还真的冒出了—颗小小的痘。 “不是这个。”她痛心疾首地道:“我羽绒服里穿了新买的小裙子。” 燕—谢:“……” 燕—谢看了眼她被大棉袄羽绒服裹得密不透风的身体,点了点头:“想必这得有透视眼才能发现。” “给你看—眼。”姜宁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道。 “什么?” “就看—眼哦。” 然后在燕—谢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拉了—下羽绒服拉链。 她里边穿的是—件黑色针织小裙子,包裹住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 裙子边缘绣了—层银色的边,领口微深,露出—小段牛奶—样白皙的皮肤,令人遐想。 燕—谢眼皮—跳,迅速将她羽绒服拉链拉了回去:“你冷不冷?” 姜宁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他把围巾摘下来,裹在自己脖子上,把自己重新裹成了个粽子。 “干什么,大家又看不到,你把我挡住了,只有你看得到。” 燕—谢俊脸顿时火烧火燎了起来:“那也——” 姜宁见他这种—向冷如寒霜的人被逼得面红耳赤,心想谈恋爱真快乐啊,可以正大光明逗燕—谢了。 她忍不住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只给你看。” 燕—谢面上的镇定和面无表情彻底要绷不住了,他深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心脏不要在胸腔中窜个不停。 他怒道:“你安分—点!” “很安分啊,很乖,已经裹好了。”姜宁拍了拍自己被围巾缠得密不透风的领口:“给你看你还不高兴?” 燕—谢顿了顿,不满道:“不是只给我看吗?” “只只只。”姜宁连忙措辞严谨地把“只”字加上了。 少年嘴角这才不着痕迹地扬了起来。 …… 班上的人因为燕—谢的缘故,并不敢正大光明往这边看。有人用余光看到了,整个人惊成了斯巴达。 从他们的视角看不见姜宁干了什么,但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燕—谢在笑。 那笑容并非往日的讥讽的笑、皮笑肉不笑、冰冷地扯起嘴角,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难不成是在谈恋爱? 54、第 54 章 …… 教室里一个身影忽然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许鸣翊扶着走廊栏杆, 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再继续待在教室里只怕要喘不过气来。 他和姜宁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姜宁最鲜活的表情, 可现在姜宁嘴角上扬了就一直没下来过, 仿佛和某个人拥有了密不可分的羁绊,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虽然已经和姜宁生分两三年了,早就对姜宁总是屁颠颠地跟在燕一谢身后司空见惯, 但此时此刻还是不可避免地胸闷无比。 “怎么了?”司向明跟了出来,看了许鸣翊一眼,又朝着教室里看了眼, 有些犹豫地问:“不是吧?姜宁真的……” 许鸣翊不愿意和他多讨论这个, 显得自己像是个失败者, 沉声打断:“别多管闲事了。” 姜宁一家搬家之后, 就和许鸣翊彻底疏远了起来。 许鸣翊和姜宁半年都说不上几句话,更别说是以前本来就和姜宁关系一般的司向明和谭朋兴了。 司向明成绩还可以,一直跟着许鸣翊的步伐, 勉强保持住了留在全年级最好的班级, 每天上学的时候还能和姜宁有一些交集。 谭朋兴则因为高二分班考试的时候没考好,一下子掉到了平行班去,直接和姜宁变成了陌生人。 胡同那一片的少年们现在都长大了, 很少有人会再无聊地拿姜宁和许鸣翊以前两小无猜的事情出来调侃。 许鸣翊的父母也知道这是许鸣翊的禁忌, 渐渐地也不再在儿子面前提起姜家的事情。 只有司向明这种多年死党知道, 许鸣翊看似放下了,但实则姜宁当年莫名其妙的疏远已经长成了他心底的那根刺。 当然司向明不知道的是, 比起姜宁突如其来的生分,更让许鸣翊心神不宁的是这几年他时不时梦见的那个奇怪的梦。 每次梦里都有一场车祸,都是离开机场的路上, 都有姜宁和钟从霜。 ……哪怕在许鸣翊的刻意远离之下,这两年他和钟从霜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他都快记不住钟从霜的脸了,但梦里钟从霜就是阴魂不散地坐在他和姜宁开着的那辆车的后座上。 真是奇了怪了。 做同一场梦的次数多了,许鸣翊经常失眠。 醒来后会非常挣扎。 一方面情绪沉浸在梦中无法抽身,没能把姜宁救回来,心中涌起铺天盖地的愧疚,另一方面又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必须想办法解决睡眠质量糟糕的这个问题。 总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梦的影响,许鸣翊早就不再执着于恢复和姜宁之间的关系了,反而见到姜宁,经常面色有异地绕着走。 任谁反复做梦,梦里因为自己选择错误,把青梅送到了死神的手上,醒来后都会全身虚汗,宁愿离青梅远一点。 司向明讪笑两声:“这不是关心两句么?怎么说以前都是一块儿长大的。” “和我们没关系。”许鸣翊拧眉说。 司向明却想起了另一件事:“话说,你觉得前些年姜宁家投资成功,会不会是燕一谢透露了点什么?” 那两年正是买房热潮,胡同那一片的邻居几乎只要手里有点闲钱,都买了一两套以上的新房子作为投资。 但结果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嚎啕。 姜宁母亲靠着多买的几套房,迅速成了小富之家,现在已经带着姜宁姜帆姐弟俩搬到了市中心去。 许鸣翊家因为许母和郑若楠是闺中密友,也听了劝,什么投资都没做。虽然说有点遗憾没有像姜宁家那样暴富吧,但好在也没损失什么。 然而十几家邻居却错误投资了烂尾楼,现在还在陷入纠纷当中。 谭朋兴家就是倒霉蛋之一,做小生意攒的那一百多万全赔进去了,别说靠着投资富裕起来了,现在就是还银行贷款也够呛。一家人愁云惨淡。这也是谭朋兴高二之后成绩下降的原因之一。 胡同这一片见唯独郑若楠大赚一笔,邻居们自然有话要说,少不了碎嘴几句。 谭朋兴后来听说是姜宁力劝她母亲不要投资烂尾楼,便怀疑姜宁是不是因为和燕一谢走得近,提前知道了什么,却只字都没透露给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被坑得血本无归。没有少在背后骂姜宁不够义气。 一年半之前许鸣翊和谭朋兴打了一架,这对发小关系便也淡漠了。 司向明一向和许鸣翊关系比较好,当然是站在许鸣翊这边了。他没有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但心里也一直猜姜宁提前知道消息是不是和燕一谢有关。 许鸣翊很不耐烦司向明又提起这事儿:“后悔没在三年前去抱那小子的大腿,也暴富一把?现在去啊,你这会儿再去鞍前马后也还来得及。” 司向明摸了摸鼻子,知道许鸣翊心情不好,也就闭上了嘴巴。 许鸣翊又朝着教室里看了眼,见姜宁还在笑着和燕一谢说什么,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并非嫉妒。他知道燕一谢对姜宁与众不同。换作自己和姜宁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条件反射似的在危机来临的时候将姜宁推开,让那开水瓶砸在自己肩膀上。所以姜宁最终会喜欢上燕一谢,许鸣翊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输了。 但他仍然觉得姜宁和燕一谢之间不容乐观。 ——姜宁知道燕家是什么家庭么?学校里的人见燕一谢有许多特权,体育馆和几栋楼也用燕氏的名义命名,只以为燕一谢家是资产过亿的富豪罢了。但许鸣翊高二的时候利用学生会主席之便,去学校内部查看过资料,知道燕家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有钱豪门。这样错综复杂的家庭,姜宁家也就是普通做生意的,应付得过来么? 还有,尽管姜宁已经十分低调,但她是学校里的校花,一举一动备受关注,连司向明都能看出来一点她和燕一谢恋爱了的端倪,学校不会没过多久就立刻传遍么? 许鸣翊不确定姜宁对燕家了解多少,想去提醒几句,但又怕姜宁以为他又是想挑拨离间。于是最后他蹙着眉,犹豫了许久,到底是没多插手。 …… 许鸣翊的猜想没有错,大约一周之后,学校论坛就出现了相关的帖子。 “哭了,追了那谁三年,她可能都没记住我名字,情书也没拆开看过,有人说她最近在和那谁谈恋爱,求证是真的吗?好让兄弟我死心。” “那谁那谁分别是谁?” “楼上不知道?校董方都要巴结的人,话只能暗示到这里了。” …… 很快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图啥啊?” “什么图啥?据说两人认识几年了,初中的时候就认识,而且,那谁也很帅好吧,我经常会被帅得晃一下眼睛,要不是他不经常出现在大家视野当中,偷拍他的应该也不少。” 紧接着就出现一条:“帅是帅的,可是残疾。” 这一层楼一出现后,整个帖子的气氛都像是结冰了一样。 有人胆战心惊地回帖:“LS,你号没了,赶紧自个儿去申请删除吧,要是被本尊看到了,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至于吧,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校花可能是图钱呢?毕竟那谁,买她下辈子都行。” 很快蹦出来回复:“有人是从京市转学来的吗?能不能说说看那谁家里到底什么背景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百度百科都搜索不到,但是好像大家都讳莫如深的样子= =” “不知道,我等平民百姓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圈子的事情。” “那么有钱的吗?其实……身体有点小问题也不是大毛病,换了我也愿意。” “你们这说的,好像校花是图钱一样,据说校花家里也有点钱。” “楼上,资产千万和千亿怎么能相提并论?” …… 下面话说得越来越难听了。 但凡提到“残废”、“轮椅”之类的词汇的层,版主都会满头大汗地删除,甚至干脆把帖子也删了,但是仍止不住新的帖子冒出头来,用更加隐晦的词语讨论。 甚至有人非常不满:“我们又没说什么,讨论讨论八卦罢了,这也要删?不愧是‘校董方’。” 姜宁和燕一谢都不是会打开论坛看这种无聊的八卦贴的人。 但严大航会看。 这天严大航翻完帖子,冷汗顿时就掉下来了,他一方面去学生会催促负责校园论坛的版主尽快把帖子全都删掉,一方面把燕一谢叫了出去。 这种八卦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仅仅凭他和学生会的那点儿关系,是删不干净的,只有燕一谢本人能够彻底解决。 楼梯拐角,燕一谢拿过严大航的手机,一条一条将那些言论看完。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几乎要将手机屏幕凌迟。 燕一谢一声不吭,浑身散发着寒气。 他关了手机屏幕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阴鸷。 “谢谢你告诉我。” 片刻后,燕一谢将手机递回给严大航。 严大航不敢应。 燕一谢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严大航心中莫名有点毛骨悚然。 “没,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 严大航暗叫不好,早知道他不该多嘴的。不然说不定过阵子这场八卦就散了,而从不关注这些无聊事情的事件当事人燕一谢本人不会知道。 他总感觉,这下一让燕一谢知道,参与讨论的人要无法收场了。 55、第 55 章 翌日, 恶意引导帖子走向的人就顺着网线被揪了出来,竟然是高三吊车尾班级一名给姜宁写过无数情书的男生。 这男生居然毫无征兆地被退了学,当天课桌椅就被无情地撤掉了。 论坛上所有阴阳怪气的讨论也被删了个一干二净, 因为工作量太大,之后校方甚至放出公告直接将论坛登入渠道封锁冻结半个月。 不知道此事的人只当校方在维修服务器, 猜到此事的人则都噤若寒蝉, 登时不敢再大张旗鼓地议论。 都已经高三下学期了,谁想在此时因为网上的一时口快而惹上麻烦? 可以说被迫转学的那名始作俑者起了很好的杀鸡儆猴的作用, 学校里再也没人敢公开散布一些流言蜚语。 “有钱真是可以胡作非为。”私底下有人感到惊恐。 “其实论坛上一直都有一些谈论那位腿疾的言论吧,但之前也没见他发这么大火, 逼人转学吧。” “我猜这次有人说那谁和他谈是在傍富二代,才戳中了他的雷区。” “快别说了,你自己找死, 别想害死我。”第一个说话的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严大航没想到在自己看来如临大敌的事情,对于燕一谢而言只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在短短两三天之内, 就再也没人敢说闲话了。 论坛上那些审核不完的帖子也是,直接404了。 饶是他也不禁要感叹燕一谢处理这种事真是简单粗暴,直接从源头切断, 后面的苗头就再也发展不起来了。 严大航一方面觉得, 这事儿要是搁在自己身上,自己虽然是个大男生,却也指不定要蒙着被子哭一场。 人言可畏, 论坛上的那些话看似没说什么,但一口一个“残疾”、“姜宁是因为燕一谢家背景复杂才和他在一起”,几十句几百句积攒在一起,便分量十足, 如同一把尖锐的刀,慢慢朝人的五脏六腑捅。 但燕一谢却好似不受影响——至少表面看起来是没受影响。 他像是这些年早就习惯了那种言论一般,这几日不动声色便让全校悄无声息地闭嘴了,还警告严大航不要让姜宁知道。 另一方面严大航又觉得,因为这些胡言乱语,就让始作俑者被迫转学,是不是太狠了点…… 毕竟现在已经高三下学期了,从全市第一的恒高转到普通中学,对那人必定很大影响,说不定就是击垮一辈子命运的事。 这样想着,严大航觉得自己妇人之仁了点,明明是那家伙先在网上喷粪的,他不恶意引导帖子走向,燕一谢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再说,帖子里其他跟风、人云亦云的那些家伙,燕一谢不是也放过了吗? 可是,这件事也让严大航不再敢多靠近燕一谢了。 他隐约明白过来,这几年待身边的人还算温和的燕一谢,肯与他交往、帮助他的燕一谢——未必就是真实的燕一谢。 燕一谢似乎是在姜宁身边,才藏起了本性中残忍的一面。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没人在姜宁面前提及,姜宁自然也就不知道。 她还以为严大航和燕一谢有了什么少年之间的秘密,酸溜溜地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你们还特意去楼道那边说?” 严大航没有骗人的习惯,姜宁要是不问起还好,他牢牢缝住自己的嘴就行了。姜宁一旦问起,他还得编个谎话来诓过姜宁。他顿时眼睛鼻子头发丝都不自然了,脸上心虚的表情掩饰都掩饰不住:“没,没……” 燕一谢看了他一眼。 严大航登时浑身一僵,脱口而出道:“我帮,帮燕一谢上厕所呢。” 燕一谢:“……” 严大航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玷污燕一谢形象吗?他还能活吗? “你在乱说什么?”燕一谢一个眼刀剜过去。 “对不起说错了,是你帮我,你帮我。”严大航落荒而逃。 姜宁觉得有点好笑,托着腮目送严大航屁滚尿流地回到座位上:“这傻大个,还怪可爱的。” 一转过头,燕一谢黑着脸盯着她。 姜宁:“……” 姜宁忙道:“当然有句话是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你对我来说就是性感。” 什么有的没的,男的怎么能用性感来形容,但燕一谢不知怎么心底竟然还很受用,没那么不爽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冷哼了一声:“现在解释,迟了。” 这会儿正是下课的时候,姜宁偷偷瞄了一眼班上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她和燕一谢在教室里说悄悄话,还经常有人八卦地看过来,害得她受到诸多限制,无法发挥。 但从昨天开始,大家像是受到了什么无形的约束一样,看都不敢再多看几眼。 姜宁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大家随着八卦劲儿过去,就对她和燕一谢不感兴趣了。 “有点冷。”于是姜宁大着胆子撒了句娇:“既然我们现在是恋人,你能不能帮我暖暖手?” 燕一谢沉吟地看了她一眼:“手冷?” “是的。”姜宁把两只手伸到他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燕一谢垂下眼看着她的手,思索片刻。 姜宁心若擂鼓。 是不是要把她的手捂进手里暖了? ……然后就见少年从课桌里掏出一袋暖宝宝贴,撕开两片,给她捋起羽绒服袖子,认认真真贴在她手腕下的毛衣处。 姜宁:“……” 不是,这人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你上哪儿弄来这么一大包暖宝宝贴的?”姜宁举着两只像被贴了石膏一样僵硬的手腕,匪夷所思地问。 “还冷吗?”燕一谢还要再撕两片,给她把手背也贴上。 她连忙缩回了手:“不了不了。” 燕一谢于是将那一包塞回课桌里,蹙眉道:“昨晚让管家去买的,你羽绒服下面总不肯好好穿毛衣,手能不冷吗?我就提前备着了。待会儿要是还冷再贴两片,腰间可以去厕所让女同学帮你贴。” 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虽然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胜在想得周到,应该可以加分。 但燕一谢一个从没做过这些事情的人,此时费力地去学,像是讨好一样,多少觉得有点别扭。 因此说完,虽然竭力面无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冷淡一点,但是耳根已经微红了。 姜宁气不打一处来:“错了!” ……都这样了还错了?燕一谢心里打了个突突:“错哪儿了?” 姜宁道:“正常的操作不是把女孩子的手捂进掌心里吗?你掏出一大包暖宝宝贴是什么操作?你看我现在被你贴得像粽子。” 燕一谢伸出手,少年的手骨肉均匀,白皙修长,有力沉稳,比姜宁大很多。 他用手在姜宁脖颈边碰了一下,冰得姜宁一个哆嗦,差点跳起来。 燕一谢蹙眉道:“你确定?” 姜宁:“……” 对哦,她怎么忘了燕一谢的体温比正常人更冰。 燕一谢忽而缓缓拧起眉,盯着姜宁,不悦地问:“你不是说你也没经验吗,为什么你这么懂?” 姜宁:“……” 她每次搬起石头怎么总是砸到自己的脚? “那这样,我给你暖。”姜宁灵机一动,伸手就要过来握住燕一谢的手。 燕一谢心跳顿时加快,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乱窜起来,他有些受不了地压低声音:“还在教室!” 姜宁没能捉到少年的手,不满地小声嘟囔:“又不打扰到别人,快成年的人牵牵手怎么了?你是不关注别人,不知道学校里多少早恋的,下晚自习后还经常有人在单杠那边接吻呢。” 她趴回桌子上,重新捏起笔在草稿本上乱划:“小古板。” 燕一谢不知道“古板”在姜宁那里是个中性词还是贬义词,总之不是什么褒义词。 少年气性高,最不愿意输给别人,也不想被姜宁小瞧。 他强忍着俊脸上的发红,极其缓慢地朝姜宁伸出手去:“那来吧。” 姜宁心里想笑,表面还要拿乔,转过肩膀用后脑勺对着燕一谢,回以他方才的那两个字:“迟了!现在不想给你暖了。” “姜宁。”燕一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恼羞成怒道:“过来。” 姜宁假装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瞥了燕一谢一眼。 少年竭力克制着脸红,冷不丁抓过她的手,握着手,垂在了课桌之下。 姜宁方才贴了暖宝宝片,手掌心已经热了起来,这会儿忽然被燕一谢的手冰了一下,简直透心凉。 但是这一次少年有点霸道地紧紧捏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了。 下课间到处都是喧嚣的吵闹声,唯独两人之间有点安静。 两人在课桌底下十指交缠。姜宁继续用右手写作业。燕一谢则腾出左手去翻书。 像是共同藏着一份隐秘的欢喜般,两人面上都有点不自然。 过了片刻。 姜宁的小尾指不安分地在燕一谢掌心恶作剧地划着圈,酥麻的感觉犹如墨水滴入水中,一直顺着掌心蔓延到手腕直到胸口。 燕一谢:“……” “你能不能安分一点?”燕一谢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他都不知道认识姜宁以来,他是第几百遍说这句话。 “好,我安分一点。” 说着,姜宁换了个姿势,轻轻摩挲了一下燕一谢掌心的虎口。 触电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燕一谢:“……” 燕一谢俊脸通红,忍无可忍地瞪向姜宁,而姜宁像中学时代拉女生辫子的臭妹妹,肩膀颤抖,憋着笑,头也不抬地写作业。 燕一谢本来想训斥她两句,可见她疯狂上扬的嘴角,怔了怔,竟情不自禁地,也极细微地抿了抿嘴角。 连日以来阴霾密布的心情好像就这样疏朗了许多。 他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 但他好不容易握住了姜宁的手,如同抓住了生命里唯一的光,怎么能因外界的眼光松开? 就算接下来所有人反对,所有人都不赞同,不看好,他也会抓紧她的手,将她牢牢锁在他身边。 或许很自私……但他想要捂住姜宁的耳朵,不让她听见任何会动摇她的话。 燕一谢什么也不怕,只怕姜宁会动摇,会反悔。 56、第 56 章 “郑阿姨, 您是要找姜宁?”司向明从小卖部拎着零食袋子回来,一眼看见站在教室外的郑若楠。 郑若楠扶了扶肩膀上的腋下包,脸色有点难看地转过身去, 看了司向明一眼,挤出来一个笑容:“是向明啊, 好久没见了, 你长高了。” 以前司向明还经常跟许鸣翊一块儿去姜家玩的,吃过几次郑若楠炒的菜, 但自从姜宁家搬家之后,胡同里的一群少年就再也没去过姜宁家了, 也难为姜宁她妈妈还记得他。司向明笑道:“我帮您把姜宁叫出来?” “不不不,不用了。”郑若楠却道,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办公室是在那边吧, 我就是找你们班主任问问姜宁最近的情况,不用和姜宁说我来过。” 司向明道:“好。” 郑若楠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改天来家里吃饭。” 司向明现在和姜宁关系很一般,才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姜宁家吃饭呢, 但还是应了声好。 寒暄完郑若楠就径直朝教师办公室那边走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司向明的错觉,他感觉姜宁她妈脸色有点难看,可最近姜宁成绩也没后退啊。司向明没有多想, 朝姜宁看了一眼就回了座位。 片刻后郑若楠从学校出来, 心情复杂地回到停在校外的车上。 新来的实习生连忙推开车门下去,接过郑若楠手中的包,给她开了车门。 郑若楠坐进去, 差点撞上车门顶,实习生眼疾手快地用手拦了一下:“老板,小心!” 看出来女老板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实习生启动车子后, 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是小孩在学校有什么事吗?” 郑若楠揉了揉额头,感觉心里像是堵着一口气:“早恋!我刚走到姜宁教室后门口,就看到姜宁和一个男孩子手牵手!姜宁笑得跟朵花一样!” 实习生不由得乐了:“这年头,小孩都成熟得早,十七八岁谈恋爱也不算早恋了吧!马上就要上大学,青春就那几年功夫,现在要是能谈到一个优质对象,免得大学毕业后到处找啊。老板您也别担心,我看您女儿就不像是会为了谈恋爱耽误学习的。” 郑若楠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她虽然和现在的孩子隔了一代,但由于做生意,见多识广,她也算是开明的家长。 她今天来学校就是想看看姜宁在学校怎么样,和她早恋的男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如果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她就不多管了,何况那男孩救过姜宁,郑若楠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但问题是,那少年优秀归优秀,可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残疾人了吧? 郑若楠方才保存着几分理智,没有直接进教室去把姜宁叫出来,而是去了高三一班班主任的办公室,问了问姜宁的近况。 了解之后才知道姜宁她们班班主任早就知道两人早恋的事了,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若楠感到诧异,既然早就知道了,不管管吗?恒高是全市升学率最高的中学,一班又是竞争力最强的班级,应该很在意学生的成绩吧。 然而班主任男老师却为难地对她道:“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你去找教导主任都管不了。” 郑若楠瞬间就明白了,学校这是怕得罪那少年呢。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出身,才会让学校都鞍前马后地照顾着? 郑若楠心情乱极了,生意上的事情再苦再难都不是什么问题,但孩子的教育上,她还真的拿不准主意。 她一方面担心自己要是管多了,引起姜宁的叛逆心理,让姜宁变回十四岁之前那么任性怎么办?另一方面又担心,要是不管,任由姜宁和那男孩发展下去,将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现在高中谈恋爱一般长久吗?”郑若楠问刚毕业不久的实习生:“我的意思是,初恋分手几率大吗?” “还挺大的,”实习生笑道,“百分之九十都是高中一毕业就分手的,更别说要是考上不同的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就几乎是百分之百会分手的。” 听见实习生这么说,郑若楠稍稍定了定神。 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分手跟过家家一样,兴许她根本不用管得过严,没多久姜宁就分手了呢。姜宁本来就是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 …… 这天晚上学校停电,不上晚自习,姜宁回家较早,照例是被燕一谢送回来的。 车子缓缓开进小区,但在姜宁要求下,没有开向姜宁家所在的公寓楼,而是拐向了花坛角落的树影底下。 “我回去啦。”姜宁用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燕一谢伸手替姜宁将羽绒服裹了裹,点了点头,他目送姜宁拎着书包,一路小跑绕过花坛回去,感觉两人像地下恋情一样,不知道何时能转明。 燕一谢情绪不由得有些低落。 管家正准备重新启动,忽然见后座落下一双毛茸茸的手套,他提醒道:“少爷,姜宁的手套落车里了,她还没走远,我给她送过去?” “我去送。”燕一谢迅速打开车门让轮椅滑了下去。 “我掉个头等您。”管家不由得微笑起来。 相处几年后,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感知到燕一谢情绪的起伏。 比如说刚刚分开,少爷目送姜宁离开,情绪明显不太高昂,但现在有了理由追上去再见一会儿,少爷的心情像是又明朗起来。 这边姜宁已经背着书包走到了公寓楼下,迎面见到下楼倒垃圾的郑若楠,有些诧异:“妈,您今天怎么回这么早?” “公司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郑若楠扔掉垃圾,擦了擦手,看了姜宁一眼,欲言又止。 是不是自己之前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事业上,又少了父亲这个角色,姜宁情感缺失,所以才早恋? 她顿了顿,问:“你也高三下学期了,最关键的时候,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把公司的业务收一收,专心回家来陪你一段时间怎么样?” 两人并肩往台阶上走。 “好啊。”姜宁固然开心,但心中也觉得有点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决定?我成绩也没下降啊。妈您要是公司有事,不用太花心思在我身上,等明年姜帆高考的时候陪他好了。” 郑若楠说:“姜帆成绩也就那样,陪不陪的还能扶起来不成,我比较担心你。” 姜宁哭笑不得。 姜宁心里也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将燕一谢介绍给她妈——她心里有点踌躇。 姜宁还没想好通过什么恰当的时机提出来,郑若楠已经先忍不住,忽然不动声色地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把救了你的那男孩带回家来?我想见一见他。” 姜宁一喜,不是吧,听她妈这口吻,怎么像是已经接受了她和燕一谢早恋的事情? 姜宁试探地问:“您不介意……” 郑若楠道:“我不介意啊,你们小孩子无非是学习压力大,图个新鲜,早恋这种事,你妈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干过,别把我当做老古董……” 姜宁不敢置信地看着郑若楠,正要说您这也太开明了吧,让人有点猝不及防,就听郑若楠道:“反正上了大学,不在同一所学校,也是要分的。” 姜宁:……? “什么叫做不在同一所学校?”姜宁听出郑若楠的语气似乎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我俩成绩都很好,一定可以进同一所学校。” 郑若楠皱了皱眉,她万万没想到姜宁还真的这么上心、想这么远。 “谈谈恋爱得了,只要成绩不下降,不出事,你自己有分寸,我就不阻拦你,但是你到了大学就分手。” 姜宁感到莫名其妙:“您这话怎么这么渣呢。” 郑若楠道:“你们不可能长久下去。” 姜宁很久没和郑若楠在什么事情上有这么大的分歧了,虽然猜到了郑若楠不会同意她和燕一谢在一起,但万万没想到郑若楠连燕一谢的面也没见,就先入为主地这么说。 还有,既然不打算阻挠她早恋,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俩人未来分手? “那不成,我未来还要和他结婚呢。”姜宁毫不犹豫道。一面是被教训得有点逆反的情绪,一面是试探郑若楠的意思:“上了大学,就更不会影响学习了,您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料到郑若楠怒道:“不是影响不影响学习的事!我说过了,只要你和帆帆健康快乐,学习成绩或是未来是否成材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您还没见过他呢,怎么就知道我未来不快乐了?” “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姜宁,今天我去过你们学校了。” 姜宁愣了愣,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冬天黑得早,模糊的路灯下,郑若楠握住姜宁的手,神情严肃:“你还小,根本不明白。我完全相信你所说的,那男孩是个很好的人,就冲着他救过你,我就不可能私底下去警告他离开你。但你要是成熟点的话,就知道你们没办法长久下去。你能跑能跳,而他不能,以后生活里会发生多少他无法保护你的事?这个就不说了,你会反驳我,他家里有钱,任何事情招招手就能做到。但是除了这些,还有更多的呢?以后你找了一份工作,他能送你到公司门口吗,如果送你到公司门口,你又确定你能承受你的同事们的异样眼神吗?承受了一天你能承受一个月、一年、一辈子吗?残疾的恋人通常心理状况不稳定,他能给你带来什么情绪价值可言?你现在不相信妈妈的话,以后你迟早会累。” 郑若楠说的话,姜宁听进去了,但是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些未知的苦难,就放弃燕一谢? 上辈子没能陪他走过那条泥泞的道路,这辈子她恨不得所有的路都陪他一起走。 可郑若楠不会理解。 姜宁想过可能会得不到郑若楠的支持,但万万没想到反对来得这样快。 无论是谁,在感情上还是会渴望亲人的支持,如果得不到支持的话,就意味着未来本就已经比寻常人艰难的路,又会走得更加困难一点。 姜宁不由得有些沮丧。 她轻轻拂开郑若楠握着她的手,竭力想要以轻松来掩饰,笑着道:“那这样说,很多人还说不能找单亲家庭的孩子谈恋爱呢,因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情绪不稳定。人家都没嫌弃我是单亲家庭呢。” 郑若楠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单亲家庭和残疾是一回事吗?你怎么这么倔?” 正好有同住一栋楼的邻居下楼,见母女两个快吵起来了,劝了一句:“外面冷,快回家。” 姜宁心中酸楚,眼眶微红,一言不发地进了楼去。郑若楠蹙了蹙眉,沉默着跟进去。 深冬季节,昏暗的傍晚,树上又飘落下来几片树叶。 姜帆正抱着篮球从学校回来,就见到花坛拐角的一道快要凝固的身影。 “燕哥。”姜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兴奋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我帮你把姜宁叫下来。” “不用了,你把——”燕一谢正要将姜宁的手套递给姜帆,让他带上去,转念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他像是有些难以呼吸,艰难地道:“算了,不用了,别说我来过。” “哦。”姜帆应了一声,摸了摸脑袋,傻笑道:“你借我的游戏卡我能不能下周再还你?” “送你了。”燕一谢说完便推着轮椅走了。 姜帆有些纳闷儿地朝燕一谢的背影看了眼,傻子都能看出来燕哥的心情不大好,和他姐吵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苦命の燕燕。 我捋好了,今天双更,不过可能要凌晨了。 57、第 57 章 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爷又原样将围巾拿了回来。 少爷回到别墅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燕一谢一向有点喜怒无常,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敢轻易询问,只回到厨房默默让厨师做好了晚餐。 但到了平常吃晚饭的时间, 燕一谢也没下楼。 厨师肚子饿得咕咕叫, 管家便让厨师先和自己一块儿吃了。 厨师还很害怕。 管家却道:“没事。” 少爷虽然脾气不好,但从不为难下人, 再加上这两年因为姜宁的缘故,他的脾性也比前些年好了许多。他们两个提前盛出一些留给燕一谢, 这点小事,燕一谢根本不会过问。 将厨师送走之后,管家用餐盘端着饭菜, 上了二楼。 管家站在房间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忽然便听见里面传来巨大的一声“砰”!像是什么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声音管家认得, 当年少爷还在医院的时候,不肯认命,病房每天都会传来这样的声音, 少年咬牙切齿地活着, 就算摔得浑身青紫,也不肯放弃重新站起来,这几年燕一谢逐渐屈服于命运, 已习惯了依靠轮椅来行动。可今晚怎么又—— “少爷!”管家赶紧把托盘放在一边,拼命拍打房间的门。 “我没事。”燕一谢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却异常的平静,不似几年前刚得知自己双腿终生残废时那般疯狂, 反而透着冷静和成熟。 “我只是想再试一试……”燕一谢喃喃道。 汗水像雨水一样不停地从他挺拔的鼻梁上滚落,挂在光洁的下颌上摇摇欲坠,直至砸在地毯上消失踪迹。他双手撑在地上,重新爬起来,然后双手攀住轮椅的扶手,咬牙用力,竭力想把自己支撑起来。可偏偏膝盖以下的部分怎么都没知觉,连像木桩一样杵在地面上都做不到。 少年双臂青筋从白皙的皮肤中显现出来,他的脖颈用力,青筋纠结,透着一股野性与绝望,他白色体恤衫的后背已经彻底湿透,贴在肩胛骨肌肉线条上。 管家只听见房间里又“砰”地一声,燕一谢仍没能站起来。 闷闷的一声。 这次是少年握拳,狠狠砸在地板上。 鲜红的血珠从他手指骨关节渗出来。 “少爷……”管家颤声道:“您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我去找姜宁,我去找姜宁好不好?” 管家六神无主,他只知道,找姜宁来,姜宁一定有办法。 “不许去!”房间里喝道。 老管家被吓得身子一抖。 接着,静了静。 燕一谢低声道:“别去找姜宁,管家,我没事,我只是试一试,失败了,也就这样了。” “我不会怎么样,别担心。” 管家听不出燕一谢的语气,但燕一谢让他别担心,管家心头略酸。 他叹了口气:“好,好,我不去找。” 半晌无话。 接下来房间里没再传来声音,管家轻手轻脚地席地而坐,抱着臂靠着门框,以防燕一谢有事。 但又过了一会儿,也没再传来声音。管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踌躇着将托盘放在外面的茶几上,转身离开。 少年躺在地毯上,用手臂遮住刺眼的灯光,汗水从喉结上滚落。 还是不行。 …… 郑若楠的态度很明确,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强硬地拆散两人,免得影响两人高考,但她不会同意,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也不会同意。 郑若楠说:“你去问问天底下有哪个当母亲的会同意自己的孩子和一个残疾在一起?” 姜宁不想为这件事和郑若楠吵。要是上辈子不懂事的时候,她轰轰烈烈爱上一个人,她的母亲却完全不支持,她可能会为这件事大动干戈,甚至离家出走。 但是现在的姜宁能够理解郑若楠是怎么想的——郑若楠所说的一切一切她都能理解,她只是做不到。 姜宁沉默着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抱着手机靠着床坐下,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努力让自己去忽视她妈那一声一声的“残疾”。 但越是想让自己释怀,心里反而越是像有一把钝刀,缓缓地搅动。 姜宁不敢想象,自己才听了几声,已经快受不了了,又别说燕一谢是日复一日地听着这些贬低的言论呢。 姜宁捂住耳朵,眼眶酸苦。 姜帆回家时,明显感觉家里气氛有些低迷,姜宁吃完晚饭,一言不发地又回了房间。 “这是怎么了?”姜帆不解地问。 “快点吃完,我好洗碗。”郑若楠催促道。她朝着姜宁房间的方向看了眼,忧心忡忡。 姜宁坐在书桌前,有点心不在焉,但一看时间,距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了。她又定了定神,努力把思绪和定力找回来。 她开作业本,把作业写完,又刷了几套试卷后,才洗澡上床。 姜宁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给燕一谢,但又怕他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 要不然还是不打了……?打了万一被他发现什么,该变成他睡不着了。 反正明天去学校还能见面的。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姜宁正要收起手机,结果指尖一不小心触及了屏幕,电话直接拨了出去。 姜宁惊了一下,在还没拨通之前及时挂断。 她松了口气。 结果一秒之后,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燕一谢给她拨了回来。 ……姜宁只好接通。 以前可以正大光明地打电话,但现在姜宁有点儿担心被郑若楠听见,于是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蛋,轻声“喂”了一声。 隔了两秒,似是沉默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才响起:“不要和你妈妈吵架。” 姜宁立马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和她吵架了?” 燕一谢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哑:“猜的,现在才十点,你说话却瓮声瓮气的,是躲在被子里吧。是不是伯母不许你玩手机?” 姜宁松了口气:“聪明!所以小声说几句话我就得挂了。” 燕一谢:“好,几句也成。” 姜宁抠着被角,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燕一谢提起那件事,支支吾吾了半天,她才眼睛一闭,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要邀请你来家里吃饭吗?我已经和我妈妈说了,她挺开心的,特别欢迎,但是呢,她最近几个月都有点忙,可能抽不出空来,要不然这件事高考之后再说?” 电话那边静了半晌,燕一谢道:“好。” “你不开心吗?”姜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的情绪。 燕一谢道:“怎么会?本来高考之前就得专心准备,这样也好。” 姜宁怕他心里有什么龃龉、敏感多想,急忙道:“高考之后,最迟高考之后,我一定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好。”少年笑了笑:“我没有不开心,你别多想。” 听见他笑,姜宁才放下心来。 姜宁手指无意识在手机背面画着圈圈。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手机开始有点发烫了,但是谁也不舍得松开。 过了片刻,燕一谢问:“你洗澡了吗?” 姜宁脸颊一烫:“禁止搞黄色。” 燕一谢噎了一下,缓缓地道:“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洗了,你现在可以睡了,十点半了。” 姜宁:“……” 姜宁一时之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在被窝里又滚来滚去,把被子拼命往上扯,试图把脑袋蒙住。 “那要现在就挂断吗?”姜宁握着手机,有点依依不舍。 虽然每天在学校都可以见面,虽然已经共同度过了一千多个岁月,可她依然时常会有种思念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随着岁月流逝,愈发见增。 燕一谢心中的感情更加深刻,只是他习惯了感情内敛,无法像姜宁这样坦率地说出口。他低声对姜宁说:“那么,你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戴上耳机睡觉。我不挂断,我给你念《傲慢与偏见》,好吗?” “好。”姜宁兴冲冲地说。 她快乐起来。这种热恋中会干的事情,她以前还没干过呢。 姜宁隔空对燕一谢竖起大拇指:“没想到这哥拽比面瘫,谈恋爱后也会做这种掉逼格的事情了!狠好!” 燕一谢:“……” 姜宁解开缠绕的白色耳机线,戴上眼罩,然后关上灯。 她将被子严严实实裹在自己身上,双手交叠,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电话那边少年浅浅的呼吸,心中十分有安全感。 燕一谢随手翻开一页,嗓音很快响起,他早已过了变声期,嗓音介于干净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低沉磁浓的英文,宛如大提琴落在姜宁心上,让姜宁心弦安宁。 耳机里背景音有着淡淡的嘈杂,让姜宁想起雪天和他并肩坐在壁炉前发呆的时光。 日子过得真快啊。 姜宁很快在这样的安全感中睡意袭来。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即将陷入沉沉的梦乡。 燕一谢念完那一页的时候,停顿了许久。 “姜宁。”他轻唤了一声:“……耳机摘了再睡。” 姜宁像是睡着了,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翻了个身。 燕一谢让姜宁把耳机摘了,自己却没摘。他听着电话那边沉沉的呼吸声,心绪翻涌,仍不得平静。 “姜宁。”他低低道。 姜宁困极了,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燕一谢却沉默了。 他想问,姜宁,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为什么会向我表白呢?如果真的像你母亲所说,有一天……你会觉得累吗? 这三个字像是刺一样扎进燕一谢心里。 即便他有信心,在未来的岁月里,付出十倍百倍的爱与奉献,哪怕燃烧自己,也要让姜宁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比别人都多得多。 但他依然不敢确定,拉姜宁下来陪伴自己走这条注定坎坷的路,会不会让她有一天感到疲惫。 现在好像已经开始让她为难了。 燕一谢久久地屏住呼吸,听着姜宁的呼吸声。 姜宁又翻了个身,发出了点呓语一样的动静。 …… “没什么,晚安,好梦。”少年最后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的腿最后会好,靠努力站起来,好个百分之九十吧,见封面。 别问,问就是医学奇迹。 58、第 58 章 翌日, 雾蒙蒙的冬天,天光还没亮,管家便听到二楼传来动静。 少爷起得这么早?管家心里纳闷, 还以为燕一谢在天台看书,便披上衣服抱起毛毯, 上了天台。 结果却并没瞧见人。 管家找了一圈, 居然在一楼的厨房找到了燕一谢。 少年冰白色丝绸睡衣袖子挽起,露出两截肌肉线条流畅优美的小臂,正升高了轮椅, 坐在水池旁边, 用那双矜贵漂亮的手清洗鲜虾。 管家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一幕。 燕一谢紧皱眉头,漆黑眼睫漫不经心垂着,动作十分生疏。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体现在了看做菜视频上, 即便此前从未进过厨房, 他这会儿用剪刀剪虾背,挑虾线的步骤也是对的, 因此勉强还算是有模有样。 就是剪完后虾肉都快被剪没了, 一大盆鲜虾,洗出来就只剩下十分寒碜的一小瓷盒。 “……” 他从水中拎起手, 修长的指骨泛着红。 管家从石化中回过神来后,迅速拿了块干毛巾上前:“您一大清早想吃虾也犯不着自己来啊,摇一下铃把我叫醒就行!” 燕一谢看了他一眼, 接过干毛巾擦了擦手, 倒也没瞒着,抿了抿唇道:“我想干点什么,给姜宁母亲留个好印象。” 管家:“……这, 这也不用亲自干啊,直接让厨师做好,然后假装是您亲手做的,送过去不就行了?” 燕一谢蹙眉:“人家走南闯北的,又不是傻子,我请来的厨师再怎么装作新手,做出来的也是五星级的味道,她能尝不出来?到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管家说:“那我来?” “你也不行,你厨艺经验也很丰富。”燕一谢摇了摇头,继续去洗虾:“还是我自己来吧,待会儿炒的时候你倒是可以掌一下勺,我讨厌油烟味。” 少爷一向固执,管家见劝不动,只得道:“好。” 燕一谢学什么都很快,刚开始洗虾还很慢,时不时戳到手,洗完一盆之后,已经越来越快了。 管家忍不住过去帮他洗几个,但燕一谢看了眼他洗好的完美的虾,有点嫌弃,把他洗的几个挑出去扔了。 管家:“……” 折腾了一大早上,总算做好了几道菜。 燕一谢把司机叫来,让司机送去郑若楠的公司,然后又给肖秘书打了电话。 生意上的事情管家听不太懂,只依稀听出来是让肖秘书交代一下海市几家大的企业,让他们想个法子主动和郑若楠的小公司合作,匀给郑若楠的公司几个项目。 肖秘书在海市待了一周多,既没能成功把燕一谢带回去向燕总交代,也没能讨好到燕一谢,正愁没法献殷勤呢。见燕少竟然破天荒地主动交代事情,哪能不鞍前马后地去办?立马便一通电话把项目组的人给叫起来,把这事儿当成人生大事去办。 燕一谢交代完,这才没什么表情地回到卧室去沐浴去了。 在见到姜宁之前,他得把手上的腥味洗掉。 管家手里拿着燕一谢交给他的一长条采购清单,心中不由得有些复杂。 事实上,昨天燕一谢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站起来,管家就猜到了约莫他是送围巾给姜宁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姜宁的母亲可能……不是很能接受少爷。 管家心里还想着,以少爷浑身是刺的自尊心,恐怕又要和姜宁冷战了,今天见到姜宁的时候他得私底下叮嘱姜宁几句,让她哄哄少爷,她的话最管用了。 可谁知,没有冷战、也没有绝望,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少爷已经自我消化了。 少爷是真的,真的很想牵住姜宁的手,一起走下去,才会去做这些以前从不会做,让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少爷做的这些事情,会起到作用吗? 管家几乎恨不得冲到姜宁母亲的面前,劝劝她了。 天彻底亮起来以后,燕一谢照例让管家把车子开到姜宁家的小区外。 这辆车子实在是太惹眼了些。 这小区位于市中心最贵的地段,其中住的,不乏有钱人,但乍一见到这么贵的车子,经过的车主有好几个都忍不住咋舌,降下车窗朝这边看来一眼。 郑若楠先前就听楼下的住户用夸张的语气说过,经常有一辆豪车出入小区,不知道是哪一栋楼的住户。 她当时听到没有多想。海市这些年发展飞快,有钱的人越来越多了,说不定这小区还真的住着什么能买得起那种车的亿万富翁呢。 甚至前两年好几次和那辆车擦肩而过,她都只是扫了一眼。 然而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她的眼皮底下,那少年接送了姜宁三年。连姜帆也知道他的存在,唯独自己不知道。 郑若楠昨晚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越发觉得是自己忙于生意,疏忽了姜宁,才让她喜欢上了一个残疾少年。 姜宁这到底是什么心理?慕残吗?但她从小喜欢的都是许鸣翊,并没看出这个迹象啊。 一大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便对姜宁提出:“从今天开始,直到高考,我接送你上下学。” “妈,你够了吧。”姜宁晚上被燕一谢的嗓音治愈,然而早上一醒来心烦意乱又从心底升了上来:“就算你送我上下学,我和他在学校也要见面的,你总不可能让我转学吧。” 郑若楠放下筷子:“我知道,我就是个小生意人,不能让他转学。恒高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我也不可能给你办理转学。我不可能阻止你俩见面。” “那您这是图什么?” 郑若楠眼圈忽然发红:“至少让你们少见一点,感情淡一点,上了大学说不定就能分手了。” 姜宁:“……” 姜帆在旁边埋头吃饭,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半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惹祸上身,被郑若楠发现自己也在早恋。 姜宁被发现可没事,燕哥有钱。自己要是被发现,被扣掉全部的零花钱,可就没法活了。 姜宁快被郑若楠的逻辑气笑了。 无奈之下,她钻进厕所,反锁上门,给燕一谢发去了短信:“你到小区门口了吗?” “到了,你人呢。” 姜宁心中满是歉意,撒了个小谎:“我今天一大早把最好看的那件羽绒服给弄脏了,得洗了吹干再出门,你不要等我,你先去学校,咱们学校见。” 车内,少年握着手机,清俊的侧脸倒映在茶色结霜的车玻璃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得异样沉默。 管家提醒道:“少爷,要不催催姜宁?我们在这里等了半小时了,车子停太久怕占了车位。” 燕一谢关上手机屏幕,闭上眼睛,道:“先走吧。” 管家诧异:“姜宁不来了?” “嗯。” “是不是车子太引人注目?”管家为燕一谢出谋划策:“要不然我们换一辆大众?十几万的那种。” 燕一谢道:“不是车子的问题,我想,她母亲会送她。” 管家瞬间明白了。 可即便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毫无办法。 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车子掉头。 姜宁心情低落地被郑若楠送到学校门口,一路无话。 车子一停下来,她就背上书包打开车门,一溜烟跑了。 郑若楠:“……” 郑若楠简直脸都黑了,但又拿姜宁没办法。 姜宁也一样,拿郑若楠没办法。 她打算先拖下去,等到时候她和燕一谢满了二十,生米煮成熟饭,她妈还能强硬棒打鸳鸯不成?当然,这话她是不可能对燕一谢说的,以燕一谢的纯情劲儿,会把他吓死。 姜宁是踩着上课铃声从后门溜进来的。 她匆匆将书包塞进课桌,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戳了戳旁边面无表情的少年:“我的豆浆呢?” 自从搬离胡同那一片,姜宁就没办法再去光顾自己最喜欢的豆浆摊,好在燕一谢每天过来接她,经过那里的时候,会让管家停下来买两杯。 燕一谢瞥了她一眼,见她的脸近在咫尺,冷淡地道:“忘了买。” “我不信,你肯定买了,快拿出来。”姜宁笑嘻嘻地伸手去打开他书桌,却被燕一谢捉住了手。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另一只手也被少年捉住了。 姜宁委屈地抬头看燕一谢,燕一谢也毫无表情波动地看着她。 姜宁于是开始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撒娇。她只剩下脑袋还能动,就用脸在少年的肩膀上滚来滚去,很快就在燕一谢黑色的羽绒服上蹭掉了一层白色的面霜。姜宁:“……” 燕一谢:“……” 姜宁抬头尴尬道:“咳,我不是故意的,可能今早面霜没抹匀。” 燕一谢看起来像是有点想扬起嘴角,但又忍住了,他俊脸上看起来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松开姜宁的手,从书桌里拿出两杯豆浆。 然后将两杯都放在姜宁桌上。 “燕哥哥最好了。”姜宁顿时快乐起来,捧起豆浆咬着吸管,翻开书。 燕一谢差点没手一抖,把豆浆杯捏洒在桌上。 再一看姜宁,没事人一样,仿佛撩人的话随时随地信手拈来。 燕一谢心中不由有些气恼。 他看了姜宁一眼,视线落到姜宁干净的羽绒服上,说:“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一件?” 姜宁想也没想道:“对啊。” 燕一谢意味深长地问:“弄脏了?已经洗干净了?” 姜宁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道:“对啊,袖口这块儿,就是泼了点牛奶,用水冲一下然后用吹风机吹干,很快的。” “原来如此。”燕一谢淡淡道。 他眸光从姜宁的袖口移到她的脸上,语气中却并没有讥嘲,而是几分若有若无的宠溺。 姜宁咽下一大口豆浆,感到心虚的同时,莫名被燕一谢的眸光看得一阵酥麻,心跳加速起来。 …… 而郑若楠这边,不知为什么,今天公司业务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原本以为根本啃不下来的几个客户全都放弃了对手公司,转而和她合作。除此之外,几个项目组也初战告捷,拿下了几家更大的客户。 郑若楠一整天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打算这几个月从公司的业务中抽身出来,好好管管姜宁的,但看现在这情形,怎么走得开? 中午郑若楠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多才吃饭。 见前台给她递来便当盒,她有些头昏脑涨没听清,还以为是外卖,径直打开,狼吞虎咽一粒米也不剩地吃完。 等吃完后听见前台说这是谁送来的,她整个人呆住,勺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说呢,什么外卖会用镶银的便当盒?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超努力! 姜宁:我有生米煮成熟饭这种想法可千万不能让燕一谢知道! 燕一谢:我在用业务缠住丈母娘这种事可千万不能让姜宁知道! 59、第 59 章 接下来一连许多天, 都有便当盒送到公司,郑若楠拒不接受,又有保健品、羊脂玉等礼物接连不断地被送过来。 公司业绩一时之间达到了史上最高。 销售组和公关组的员工都感觉到了, 最近谈客户的时候,走到哪儿都特别顺利, 简直顺利得不像话。 以前得灌上几斤白酒才能拿下来的项目, 最近莫名其妙会被送上门,甚至连个电话都不用打的,几家大企业便指定让他们公司为其制定周年礼物。 不仅是这样, 先前公司正陷入一场纠纷, 租用的一块场地被地产方挪用给了别人,而当时签合同时,郑若楠这边法律组负责此事的是一位新人,没有仔细审核, 导致条款出现了漏洞, 场地方能正大光明地对郑若楠公司的租用要求推三阻四。 上个月郑若楠亲自带着助理去了一趟,都没能解决此事, 一打听, 才知道当初她大意了,这位地产商是行业内出了名的老赖了, 几个朋友都劝她只能吃闷亏长教训。 然而昨天地产商却忽然打了电话来道歉,诚惶诚恐地说会重新拟定一份正规的合同,不仅会将场地还给郑若楠的公司, 还将按照正规合同进行赔偿。 这事儿莫名其妙就这么解决了。 郑若楠的公司上下简直瞠目结舌。 “最近咱们公司怎么回事?被老天爷罩了吗?顺利得不像话。” “还是老板认识了什么有能耐的人?特别关照了咱们公司一下?” 员工们议论纷纷, 只有郑若楠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若楠心里复杂极了,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欺负人的恶婆婆,儿媳妇起早贪黑起来给自己做早餐, 还要想办法替自己解决公司的难题。 那少年送来的东西,郑若楠可以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或是让前台拒收。但是对方帮公司解决的难题呢?对方帮公司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生意呢?她总不能把公司卖了,把赚到的钱还回去。 郑若楠不同意姜宁和燕一谢的事,这辈子的都不会同意的。 可是燕一谢这么一出招,让她方寸大乱起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少年帮了公司这么多,她要是继续为难姜宁和他,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郑若楠朋友不多,认识几十年的也就许鸣翊的母亲,约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和许鸣翊的母亲说了。 许母先是有点诧异,随即释怀,姜宁和许鸣翊的娃娃亲看来彻底没办法作数了。 她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在这个当口为难两个孩子,你是当局者糊涂了吧!姜宁的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我看姜宁这孩子有抗争性,你越是压制得厉害,她越是反弹得厉害,要是到时候因为这件事你处理不当,导致她高考没考好,那可就完了!” “但我已经给姜宁和姜帆准备好了房子和财产,他们只要健康快乐就行了,大学到底读哪一所我觉得没那么重要。”郑若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许母说:“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觉得,错失重点大学,成为一个平庸的人,姜宁会快乐吗?我听许鸣翊说她现在在学校已经很有名气了,去年元旦表演之后,还有星探找她,她明明浑身都在发光,但要是读一所平平无奇的大学,嫁给一个平凡人,走你我的老路,泯然众人,她能快乐得起来?” 郑若楠听许母这么说,心中一惊。 这一晚,她又是一整宿睁着眼没睡着。 她的确是昏了头,因为置身其中,事关自己的女儿,才越发无法思考清楚。无论现在姜宁和那男孩到哪一步了,她现在都不能太激烈地去拦——至少要等到高考之后。 是的,姜宁要走怎样的路才是一生的事,比起这个,和谁谈恋爱都是一件插曲。 高考错过了就没办法挽回,但姜宁和那少年的事,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纠正。 郑若楠决定用缓兵之计。 翌日燕一谢的司机再来的时候,她就让司机给燕一谢带了一句话:“不用再做早餐了,阿姨很感激,不会再拦你们。” 燕一谢自然不会以为郑若楠这就是认可自己了,她八成是在拖延,打算等待高考之后再解决此事。 然而,这对于燕一谢而言,已经是一大步进展了。 他不需要任何家人,但是他不能让姜宁众叛亲离。 救下姜宁、解决郑若楠公司的事情,会让郑若楠先入为主地觉得欠他一份人情,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以足够的耐心,让这份人情越欠越大,直到有一天,伯母再也开不了劝分的口。 燕一谢觉得,是有希望的。 哪怕在彻底克服所有困难之前,这条路会走得异常艰难,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退缩。 出现一件阻碍,他便消除一件阻碍,只要姜宁不会松开握住他的手,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阻碍全都消失,让他和姜宁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底下。 …… 郑若楠的态度有所变化,姜宁哪能没感觉? 郑若楠依然看着她欲言又止的,也强行接送她上下学,但连续好几天没再为燕一谢的事情和她发生争执了,甚至主动避开提这件事。 姜宁有点儿搞不懂这种转变是为什么——她妈一向是个固执且强势的人。 从一得知姜父出轨便立刻要离婚这件事就知道,郑若楠是个干脆利落、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姜宁还以为接下来得大大小小吵上几架,再过度到她和郑若楠暂时退一步的状态呢。 谁知道架都没吵,郑若楠便直接退了一步。 这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灰暗的天上带着点儿鸦青色,渐渐地下起了小雪。 这应当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场雪了,下完这场雪,便要逢春。 之前周末郑若楠基本上都不在家,姜宁会在燕一谢的别墅里赖上两天,姜帆也偶尔过去玩。 但自从这阵子郑若楠发现姜宁早恋之后,她在家待的时间就变得长了起来,许多会议也带回家里处理。 周日下午她坐在客厅开会,姜宁没法出去,便只好待在房间里写作业。 姜宁看着冬末的最后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散下来,心里痒得厉害。这种银装素裹的雪天,最适合吃烤红薯了,再不吃,马上到春天了万物复苏,就没意思了。 她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戴上围巾和毛茸茸的帽子,打开门,朝外边瞅了一眼。 趁着郑若楠去阳台上打电话,姜宁悄无声息地溜去了玄关。 郑若楠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便有所察觉。 一转头,防盗门咔擦一声,姜宁已经溜了。 “……”郑若楠有点无奈。 姜宁发现自己果然猜得没错,郑若楠果然退了一步——连自己偷溜出去,也没教训自己。 姜宁心里正奇怪,下楼后遇见郑若楠的助理正开车来到楼下。 “姜宁?”助理从降下的车窗里探出半个头,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我有一份文件要送给郑总,你能不能帮我带上去?” 姜宁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哪能回去,赶紧摆摆手:“你送上去吧,我有事刚要出门呢。” “哦,我还以为你下楼买东西,那我上去一趟。”助理只好推开车门下来,用手挡着雪朝楼下小跑过来。 姜宁迈出两步,想了想又回头问了一句:“什么文件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郑若楠的公司最近业务特别繁忙?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的来,应接不暇。 助理笑了笑,说:“这可得问你的男朋友了。” 姜宁一愣之际,助理已经进了电梯。 姜宁也不是傻子,她妈没有道理忽然退一步…… 姜宁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有天姜帆回来说在楼下看到了燕一谢,但她当时正和郑若楠怄气,而且第二天燕一谢也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并无什么异样,她便没有多想……但难道,那天燕一谢听到了些什么吗? ……是听到了她妈妈说他是个残疾? 姜宁越想脸色越有点白。 当时她听到那些话都受不了,回到家后眼圈止不住地发红,燕一谢听见了后,又会怎么想? 但那天他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念《傲慢与偏见》,哄自己睡着。翌日也给自己带了豆浆…… 姜宁边想着,边朝着小区门口走去。因为心里有点心慌意乱,连下楼的时候忘了带伞都没发现。 小雪不停地随着风飘进她的脖子里,在她脖颈处融化,冰得她一哆嗦。 小区外面停着一辆车。 姜宁发短信说想吃烤红薯,燕一谢就让管家开车过来了。 姜宁抱着胳膊,无意识地走到了车前。 燕一谢坐在车子后座,一直盯着她走过来,见她大老远的就开始发呆,走到了车子前更是傻站着不上来,便忍不住开了车门,把她直接拉进来。 “想什么呢?冻傻了?”燕一谢好笑地问,将买来的烤红薯递过去,边抬手摘掉姜宁头发上的雪。 姜宁接过烤红薯,看着他,一眼注意到他手指上细小的伤口。 少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一点划痕便相当明显。 “你手怎么弄的?”姜宁皱起眉,随手将烤红薯往身边一放,抓过他的手。 燕一谢不大自然地蜷了蜷手指,但到底是没拗过姜宁,手被姜宁一把抓了过去。 姜宁理直气壮地说:“你人都是我的,我看一下你手怎么了?” 燕一谢被她这话石破天惊到半天说不出话来,下意识一看驾驶座,从后视镜对上管家一双笑眼,燕一谢冰冷漠然的侧脸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发起红来。 “不知道,可能是被花扎到了。” 姜宁不太信,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大冬天哪来的花开着? 再说了,别墅的院子里种的是玛格丽特,又不是玫瑰,哪来的刺? 幸好他没说是被虫子咬的,不然就敷衍透顶了。 其实,姜宁隐约猜到了什么。 ……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燕一谢在听到自己和妈妈那些对话之后,反应是自尊心受损、生她的气,她心里还好受点。 但偏偏他没有,这不像他…… 他在竭尽全力地走向她,在竭尽全力地不让她有压力…… 一向拿自尊心当命活的少年连自尊心也放下了,只是为了牵起她的手走向未来。 姜宁胸腔扯着心脏猛地疼了一下。 她掩饰性地匆匆从书包里摸出两块创可贴,仔细贴在燕一谢手指最大的两处伤口上。 车内空气很安静。 燕一谢有些无奈:“这么点小伤,愈合了都已经。” 姜宁却没有吭声,她眼眶发热,因为怕自己在燕一谢面前眼圈发红,并不敢抬起头,一直垂着眼睫。 她咬着舌尖,努力保持住表面的平静。 燕一谢看着她快要垂到自己腰间的脑袋,察觉出了一些异样。 “怎么了?”燕一谢试图抽手扶起姜宁的肩膀,“是不是——” 燕一谢本来想问是不是伯母又骂你了,但很快想到姜宁是打算瞒着他郑若楠不待见他的,于是又改口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是。”姜宁摇了摇头,不仅没有抬起头,还顺势将脑袋埋进了燕一谢的脖颈处:“就是——” “就是想抱一下。” 燕一谢愣了一下,随即清俊的脸有点不自然地扭过去,盯了在一边看着两人的管家。 管家忍不住笑起来,撑了把伞下了车去,离开得远远的,将独处空间留给两人。 燕一谢缓缓将手落在姜宁的后背上,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 洁白的雪从鸦青色的天上纷纷扬扬而下,昏暗的路边,路灯开着,车子在地上落下一道晕黄的影子。 两人拥抱的影子落在车窗上,形成一道剪影。 “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吧。”姜宁垂下眼睫,紧紧搂着燕一谢的脖颈,认真地说:“不对,不是喜欢,是比喜欢还要多一点,我很爱你。” 燕一谢不知道姜宁为什么猝不及防地说这种话。 他浑身顿时僵硬起来,脸上也火烧火燎起来,低低“嗯”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拥紧了姜宁。 姜宁也有点害羞,但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来让燕一谢相信,她陪他走下去的信念也是很坚定的。 他在努力,她也没偷懒。 两个人一起努力,抵达彼此的距离总会缩短一点吧? 姜宁说完后就有点不好意思,闭上了嘴巴。 燕一谢又等待了会儿,却没等到下一句,不由得有点儿不满。 他将姜宁抱得让姜宁喘不过气来,还要轻轻隔着羽绒服掐了一下姜宁的腰,问:“还有呢?” “你还想听?”姜宁啧啧了两声:“真是贪得无厌啊。” 她感觉燕一谢像是恨不得她一天告白九百九十九句。 燕一谢:“……” 燕一谢的确喜欢,或者说贪恋姜宁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时常没有安全感,他患得患失,像是无底洞,唯有姜宁的目光、笑容、陪伴,能将其填满。 “那再说一句好了。”姜宁任他予取予求,在他耳边道:“燕一谢,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你。” 少年眼里终于流露出明亮的笑意。 他再一次低低“嗯”了一声。像是吸食到了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举起刀子:你最好不要食言。 60、第 60 章 燕一谢还没吃过路边摊, 姜宁强烈要求他试一下。燕一谢表示拒绝,但耐不住姜宁抱着他胳膊软磨硬泡。 十来分钟后,少年黑着脸让管家把车开到老胡同附近的小吃一条街去。 昏黄的天光下,雪摇摇晃晃地自天坠下, 龙鱼混杂的小吃街杂乱无章, 馄饨、包子、牛肉面、螺蛳粉、烤串、炸鸡的香气混成一团钻入鼻尖, 在小雪里雾气氤氲,路边的水沟还结着冰, 有几个三四岁的小孩欢闹着撅着屁股凿冰……是燕一谢从未拥有过的人间烟火。 姜宁从小在胡同长大, 对这一块儿了若指掌,知道十几家烤串店里哪一家最好吃, 熟门熟路地推着燕一谢的轮椅过去。 管家识趣地将时间留给两人独处, 将车子开到了小吃街对面的广场等着。 姜宁总喜欢绕到燕一谢后面推他的轮椅, 燕一谢非常不习惯,这样看不到姜宁。 而且虽然他是残废,可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更别说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他更希望自己是强大到能让姜宁依靠的那个, 而非被她帮助的那一个。 他眉头微微皱起, 扭回头:“姜宁,你到我旁边来。” 姜宁知道少年自尊心强,赶紧顺毛:“我知道我知道, 你想自己来。” “那你还——” “这条小路结了冰, 我怕路滑,先让我推着你走过去,等到了前边人少的地方,我就放开你。” 燕一谢俊眉还是拧得可以夹死苍蝇,他还想要说些什么, 姜宁就飞快地在他耳边道:“你让我推,待会儿我就亲你一下,你不让我推,今天的亲亲就没了。” 燕一谢:“…………” 姜宁步履不停,这话是压低声音在燕一谢耳边说的,小巷子里人挤人,喧闹得很,没人听见,但燕一谢依然俊脸猛然红了一下。 人潮汹涌,少年心跳猝然加快。 他恼羞成怒,攥紧轮椅扶手:“谁稀罕这个?!”姜宁真是出息了,现在都可以用这种事情来威胁他了! 姜宁“哦?”了一声,目光在他侧脸上转了一圈,夸张地说:“你真不稀罕?” 燕一谢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 姜宁俯身在他耳边笑:“那可就真的没有了。” “……”燕一谢眼里难掩地闪过一丝失望。 几秒后燕一谢抱起手臂,扭回头去,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面无表情,对那个“亲亲”毫不在意:“算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姜宁想笑,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来:“都到店门口了,现在做出决定已经迟了,除非,回去的路上你也让我推,我才肯亲你。” 燕一谢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他感觉姜宁胆子越来越肥,现在不仅和他讨价还价,还学会拿他寻开心了。 燕一谢搁那儿脸色表演晴雨表,姜宁已经推着他的轮椅进了烤串店。 往日燕一谢从不在外面吃饭,不仅仅是因为少爷脾气,嫌外面不干净。 更因为他坐着轮椅不方便,无论去哪家饭店,都需要将座椅挪开。 在这个过程中,会不止遭到十几道异样的目光。 但今天姜宁和他到窗边的座位坐下,除了别的客人打量了两人几眼之外,店员却并没抛来多余的目光。 最角落的窗边放着一盆绿植的座位,也好像已经被提前挪过,刚好适合他的轮椅进去。 姜宁坐下之后,兴冲冲地问燕一谢:“你想吃什么?” 燕一谢没来过这种又破又小的地方,桌面上也没有菜单,他看了姜宁一眼,谨慎地道:“你点你喜欢的就行了。” “那我先去拿个菜单。” 姜宁扭头看了看,店员有点忙,她就自个儿屁颠屁颠去前台拿菜单去了。 燕一谢见她和收银台后的老板阿姨很熟,哪还能不明白为什么座位好像专门为自己调整过似的。 姜宁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了。 少年心里刹那间有点五味杂陈。 从自己的双腿变成这样以后,他便抗拒别人对自己特殊对待,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照顾,他宁愿在别人的眼中看起来是个性格阴郁、不好相处的怪人,也不愿在别人眼中成为一个弱者。 但唯独姜宁是不一样的。 她对他的好,像是阴暗下雪的天照下来的一道曙光,熨平他心中所有的郁积和不甘。 他并不讨厌姜宁对他的这些不着痕迹的“好”,甚至像是飞蛾想要靠近烈火一样,还想靠得更近一点。 只是同时,他心里又隐隐担心着那句“她会累”一语成谶。 他到底和正常人不一样。若是他的双腿完好,周围的人不会觉得他配不上姜宁,姜宁的母亲也不会如此强硬地阻挠他和姜宁在一起。方才经过那条结冰的小路,本该他背起姜宁,而不是姜宁想方设法地安抚他的自尊心。 每每想到这些,他心中便十分不安。 姜宁点完菜回来后,见到燕一谢不知为什么又有点沉默不语,她坐下来问:“是不是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燕一谢:“没有,不存在,很习惯。” 姜宁笑道:“别嫌弃嘛,环境是差了点儿,但酒香巷子深你听说过没,尝尝看,味道很不错!” 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应该为小女朋友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少年蹙眉:“我说了不嫌弃就是不嫌弃。” 为了表示自己不嫌弃姜宁常来的地方脏,他竭力不让自己露出排斥的表情,狠狠心,将手肘抵在了桌上,用袖子使劲儿擦了擦桌面。 姜宁:“……”倒也不必! 桌子的确有点脏,她都没将手搁在上面,燕一谢这羽绒服外套是废了。 燕一谢用拇指抵着下唇,冷静地看了姜宁一会儿,忽然缓缓从羽绒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朝姜宁推过去:“你的。” 姜宁一看,是一张卡。 姜宁:“?” 烤串店里放着噪耳的土味情歌,时间静静流淌,少年扭开头去,耳根浮现几分别扭的红。 燕一谢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像个陷入爱情的愣头青,定了定神,沉声道:“这是存款,密码是你的身份证后六位。除了这些,我还有包括那栋别墅在内的十三套房产,和燕氏百分之八的股份,根据去年净收入财务表,去年分红是十三个亿。都交给你。” 姜宁:“???” “还有这个。”燕一谢在怀里掏了掏,却发现忘了带出来。于是只好打开手机,将一份资料递到姜宁面前。 “这是什么?”姜宁拿着银行卡的手,缓缓地颤抖。 她觉得自己要发达了。 上辈子事业到巅峰那会儿,也没拥有这么多钱。 “三年前你家买房那会儿,你不是说想买景秀的楼盘?我便随手买了两套,让人装修好了,本来打算等你十八岁成年的时候送给你,但……” 姜宁:“……” 随手?随手? 姜宁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燕一谢不好说出口心中总是患得患失担心姜宁跑了,想提前托盘而出,将她拴住:“但我想了想,既然我是你的男朋友,两套房作为十八岁生日礼好像差了点。” 姜宁:“????” 两套房还差了点? 说的是人话?确定不是在炫富? 燕一谢前不久十八岁生日,她送的还是个积木音乐盒,巴掌大点儿的积木盒子里连两间房子都没有。 确定不是在讽刺她? 姜宁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对未来的家的构想,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记起来三年前某个午后,她一边把玩着燕一谢领口的银色拉链,一边说自己想要住在有烟火气的地方,一下楼便是美食街,拥有落地窗和几只猫。 她只是随口抱怨,从没想过少年会记在心里。 姜宁忽然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她舔了舔嘴唇,心忽然跳得飞快:“那时候我说的话你就记得,你是不是——” 燕一谢:“是不是什么?” 姜宁嘴角快咧到太阳穴去:“你是不是早就暗恋我?” “没有。” 燕一谢万万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耳根发烫,俊脸一黑,矢口否认:“我没有。” “管你有没有,就当你有了。”姜宁笑得很得意。 燕一谢见她弯起的笑眼,内心不知道怎么有点躁动:“少自恋——” 话还没说完,姜宁趁着烤串店里没人注意到,猛然起身,隔着一道不算宽的桌子,在他俊脸上猛地嘬了一口。 姜宁说:“谢谢,卡我收下了。” 她不会乱花,她之所以收下,是感觉这样可能会让燕一谢多一些安全感。 于是姜宁又笑着补了一句:“你我也收下了,概不退货。” 燕一谢:“……” 燕一谢僵了僵,心里涌起缱绻的喜悦,暴躁偃旗息鼓,他咳了一声,转脸看向别处,用手撑着脸,不着痕迹地在姜宁亲过的地方蹭了蹭,佯装怒道:“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影响?” “就不。”姜宁一如既往死皮赖脸。 菜很快上上来,燕一谢取出两双筷子,掰开,递给姜宁一双。 姜宁接过筷子,幸福地嗅了一下香气,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燕一谢忽然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没注意到。 于是燕一谢又看了姜宁好几眼。 姜宁:? 姜宁实在没有读眼神的技能,感到他还有话要说,问:“怎么?” 少年有点不自然地看着姜宁,雪光在他侧脸上落下一道浅浅的清淡光影。 他踌躇了几秒,才冷着脸开口:“刚才亲的那一下,应该不算进店之前承诺的那一下吧。” 姜宁:? 燕一谢豁出去般,恼羞成怒道:“待会儿是不是还得补上?” 姜宁:? 不注意影响的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家燕燕袖子脏成狗:和姜宁吃饭费袖子。 61、第 61 章 因为这段时间郑若楠的阻挠, 姜宁和燕一谢这顿饭吃出了点小别胜新婚的意味。 吃完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姜宁怕回去被郑若楠捉个正着, 不得不就此和燕一谢告别。 她妈虽然退了一步,但心底肯定根本不同意, 她和燕一谢最好还是收敛着点, 尽量顺着她妈来。时间一长,还怕她妈不让步吗。 燕一谢原路把姜宁送回家。 尽管周一到周五在学校都可以见面, 但两人心中还是诸多不舍, 在车上一直牵着手。 未来像是有一团白雾一般,让人在幸福的同时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燕一谢生命里第一次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也是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如此复杂的情感。既拥有了不顾一切向前的勇气, 也在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忧怖来。 要是忽然世界末日,只剩下他和姜宁两个人就好了。 燕一谢这么想着, 眨眼车子就开到了姜宁家的小区附近。 天上下的小雪已经停了。 姜宁打开车门道:“我回去啦。” 燕一谢看着她,“嗯”了一声。 天光已暗, 少年半张清隽雪白的脸隐没在暗处,晦暗不清,但姜宁一眼看出来他有点儿低落。 “又不是明天见不到了。”姜宁扶着车门笑了笑,正打算说点什么,燕一谢视线越过她,落向街道对面,忽然脸色猛地一变, 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了?”姜宁扭头朝后看。 燕一谢却伸手摁住了她脑袋,沉声道:“别动。” 下一秒带着少年味道的外套扑头盖脸而来,将姜宁的脸罩得严严实实。 燕一谢的声音传来:“好了,你赶紧回家。” 姜宁有点摸不着头脑, 把脑袋从外套里探出来:“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燕一谢道:“就是对面有个人一直盯着你看,我吃醋了。” 燕一谢很少这样直接,姜宁被甜了一下,晕头转向地点了点头,就这样顶着燕一谢的外套回家了。 进家门之前,她把少年的外套藏在身后,先探进一颗脑袋查探情况。 郑若楠正在厨房,姜宁趁着她不注意,抱着外套做贼一样一溜烟跑回房间,连鞋子都来不及换。 回到房间里,姜宁将燕一谢的外套塞进衣柜里,然后趴到窗台处,遥遥地看向小区门口。 这时候燕一谢的车才缓缓离开。 姜宁看向街道对面,忽然觉得不对劲。 那边同样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隔得太远,天色太黑,车型号看不太清,但是车子明显和这一带的居民区格格不入,像是从京市开过来的车。 刚才燕一谢说盯着她看的,分明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那辆黑车上的人。 是……燕家的人? 姜宁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算算时间,距离上辈子燕一谢被燕家接回去,已经越来越近了。 燕一谢目送姜宁进入小区后,扭过头,视线扫了街道对面的那辆车,神情陡然阴沉下来。 那边车子里的人也察觉燕一谢发现了他们,踌躇了一下,为首的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下来,弯着腰一路小跑过来。 寒冷中,黑西装男人在车旁立着,躬着腰敲了敲车窗:“燕少,您好。” 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少年面无表情英俊的容颜。 由于过分像燕柏昂,那双乌黑阴鸷的眸子几乎如出一辙,盯着他的时候,像是带着钩子剜在他脸上,黑西装男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见燕一谢不吭声,黑西装男人只有主动自报家门:“我们是您姑父派来的,他说几年不见,本来想和您姑姑一起亲自来拜访,但怎奈最近事务缠身,便派我们先来送上见面礼,择日他会亲自前来。” 黑西装男人觉得自己说话语气已经足够谦卑,燕少至少会看在蒋总的面子上,问一句什么见面礼。 谁料少年薄唇轻启,吐出一个“滚”字。 黑西装男人浑身一僵。 燕一谢讥讽道:“蒋京总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真有意思,他这种人不爬到最上层谁能爬上去?” 当年他双腿无法治愈的消息,老爷子原本想瞒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继续尽全力替他治疗。 但没料不出几日消息就被传了出去,燕氏其他高层以此借口逼迫老爷子改遗嘱,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什么妖魔鬼怪为了那点利益都现了形。 燕柏昂手腕强硬,为了稳固位置,出了一张怀孕证明。也就是说没了燕一谢,老爷子还有其他孙子,怎么着也轮不到一群外戚。 争得头破血流的一群人才消停了点儿。 蒋京当年便是推波助澜将一滩水搅浑的那个,现如今又是最早听到风声的一个,不可谓速度不快。 黑西装男人连忙道:“蒋总就知道您要误会,他说,您是他和夫人的亲侄子,他肯定是站在您这一边,愿意以性命相护的。现在您即将回到燕家去,未来什么需要用得上他的地方,只管说一声。” 燕柏昂无法再生育,燕一谢只能是唯一的继承人的消息传出去后,像苍蝇一样围上来的人势必分成两种,一种足够大胆想要铲除他,让当年的绑架事件重演,一种试图从他身上分一杯羹。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足够令人厌恶。 燕一谢笑了一声:“他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这样腆着脸装模作样真是难看。话倒是说得好听,我需要他把脖子以上的几两肉给我,我说一声他就会去做?” “……”黑西装男人冷汗涔涔。 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的少年敛了笑容,冷若冰霜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傍晚的夜色下显得有几分可怖:“我不管他想干什么,但我要再看见他派你们跟着我身边的人,我就让他什么都干不成。” “这话你会一字不漏地转达到的吧?” 现如今形势未明,谁也不知道未来偌大的燕氏是否会落入眼前这个少年手中。黑西装男人心存畏惧,咽了下口水,忙道:“是,是,我一定转达到。” 茶黑色的车窗升了上去,遮住了少年冷漠的神情。 车子疾驰了出去,黑西装的男人仍躬身在原地恭敬地站了一会儿。 管家从后视镜中朝后面看了眼,神情难掩担忧:“我真是该死,竟然没发现被跟了一路,幸好少爷您用外套挡了一下,否则他们肯定已经看见姜宁的脸了。” 没想到麻烦事比想象中的还要更早到来。 本来以为燕总那边消息没那么快走漏,但谁想那一群唯利至上的人像是闻到血味儿就蜂拥而上的水蛭,并不给人任何准备的机会。 燕一谢看向窗外,缓缓道:“你以为挡了有用吗,今天能来一个蒋京,明天就能跟来其他的人,挡是挡不住的。” “即便今天蒋京的人没看见我送姜宁回家,他们也能查到这三年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我和姜宁还在一起,他们就知道能用姜宁威胁到我。” 管家语塞:“那您还——”照少爷这么说,现在把姜宁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那用外套捂住姜宁的脸,不是多此一举吗? 燕一谢用手托着下巴,食指敲了敲车窗,不悦地道:“我就是不爽他们盯着姜宁看。” 管家:“……” 原来还真的只是吃醋啊。 燕一谢道:“他们会盯上姜宁,无非是现在我成了唯一继承人。” “如果我把球踢出去,这群苍蝇也就散了。” 管家听懂了燕一谢想干什么,方向盘差点没打稳:“可是……” 可是燕氏的继承人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普通人几十辈子也够不上的商业帝国,意味着那群人争得头破血流也要从中摄取到一厘利益的权钱,意味着滔天的富贵。 几年前燕一谢因为腿疾被放逐到此地,从天之骄子一朝堕入泥尘,失去继承人的身份的时候,管家亲眼见到过他的不甘心,见过他想要报复,见到过他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日要回去。 然而真的到了老天爷将这一切归还于他,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去的这一天,他却又,不想要这一切了。 燕一谢淡淡道:“没什么好可是的。” 人总有最重要的事物。和最重要的事物比起来,其他的东西不值一提。 管家从后视镜中看了少爷一眼,心情复杂。 时间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一千多个日夜和姜宁的相处,竟已经将少年心里的欲望彻底改变。 车子一路沿海开回去,很快在别墅门口停下。 管家刚将车子停稳,心中便惊了一下。 方才开上半山腰来时,见到别墅灯火通明,他还以为是白天出去时忘了关灯,此刻停下车近来,才发现院外整整齐齐十几个穿黑色西装肌肉遒劲的保镖,目视前方,神色严峻。 院内院外全是车,只腾开了一条容纳轮椅过去的道路。 这么大阵仗,管家难免有点心慌。老实说,他虽然是燕父燕母雇佣来的,但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和肖秘书通话,几乎没和燕家其他人打过交道。他唯一见过燕先生的那次,还是几年前被带进医院照顾燕一谢的那次。 只一面,燕柏昂便给管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说没有姜宁的时候,燕一谢沉默寡言、不近人情、阴郁冷漠的话,那么燕柏昂就是少爷的极致冷血无情版。 管家心中正紧张,燕一谢已经冷淡地推着轮椅进去了,显然是早就料到了燕柏昂会亲自前来。 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几乎是燕一谢的翻版。他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到后脑勺固定住,灯光在他身上落下一片阴翳,让他的背影显得宽阔伟岸。 时隔几年再一次见面。 燕柏昂回过头来打量着自己儿子,而燕一谢同样冷冰冰地打量着他。 燕柏昂惊讶地发现,当年在医院绝望无比的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极富侵略性的狼崽子。 十八岁的燕一谢眉眼如墨锋,深邃锐利,不带任何感情地打量着自己,竟然已经初步带上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意味。 燕一谢没开口,还是燕柏昂率先破冰:“上楼,有事要谈。” 燕一谢抬起眼睛:“不想动,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谈,不想让别人听,就让你的人离开。” 燕柏昂皱了皱眉,盯着燕一谢看了片刻。 僵持片刻后,他还是让了一步,挥了挥手。 院子里的保镖接到了命令,四人一组上了车,训练有素地驾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凌晨。 62、第 62 章 燕柏昂抬手松了松银灰色的领带, 看了眼腕表:“我没有太多时间能浪费在你身上。” 燕一谢不遑多让地讥嘲:“门在那里,你可以直接离开,你难不成以为你的到来是什么施舍?” 燕柏昂眉头蹙得越发厉害, 多年不见,他这儿子身上的锋芒与刺并没削减半分, 反而变得更加薄情逆反, 燕柏昂盯着燕一谢,决定开门见山:“为什么我让肖慎来接你, 你不愿意回去?” 燕一谢用余光扫了角落里的肖秘书一眼:“肖慎, 你没转达给日理万机的燕总吗?” 燕柏昂终于忍不住,沉声道:“臭小子, 你不要说话带刺!这些年我和你母亲没有关心过你吗?我们每年都打电话过来, 是你拒人于千里之外,从来不接!是, 你的腿变成这样和我们有关系,在你腿疾之后将你送到这里来重新培养新的继承人也是我们太过无情, 但你有没有为大局考虑过,如果没有一个新的健康的继承人,那群无时无刻不想扒着我的皮爬上来的吸血鬼能消停吗?你以为这些年你能锦衣玉食,是谁给的?不要不识好歹!” 燕一谢愈发冷笑:“是谁给的?是还躺在病床上就被你迫不及待地签下安乐死协议的爷爷给的!燕总是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的财务?这些年我没花过你一分钱!还是你到了这个岁数已经开始老糊涂了?怪不得蒋京那群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燕柏昂神色微微一变:“蒋京派人来了?” 燕一谢道:“是,献殷勤来了。你还没退位就迫不及待想要推翻你的政权,扶持我上位。” “你是我儿子,自然站在我这边, 轮得到他来打燕氏主意?”燕柏昂冷冷道,不以为意。 “你还真自信。”燕一谢没有理会他,而是对肖秘书道:“你没给他吗?” 燕柏昂眉梢一跳:“什么?” 肖秘书一头冷汗,燕一谢交给他一份“放弃继承签署确认书”的时候, 他并没敢按照燕一谢的要求,交给燕柏或是发布在燕氏内部股东大会上。 对于肖秘书这种人而言,燕氏现在正经历着一场权利争夺的无声厮杀。燕柏昂确认无法再诞下其他孩子之后,燕一谢就是唯一的太子爷,无论如何,只要燕一谢身上不发生意外,未来整个燕氏便全都是他的。 肖秘书和燕氏内部的许多人都动了提前讨好的心思。 他想着,假如燕少自愿放弃继承只是一次玩闹,他要是真的呈递上去,以后出了事,或是燕少反悔,岂不要算在他头上?自古以来,只有新的人逼太子退位,哪里有太子自甘放弃的? 但现在燕一谢主动提起这茬,难不成他是来真的? 燕柏昂盯着肖秘书,面色发沉,又问了一遍:“什么?” 肖秘书冷汗涔涔,赶紧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将那份文件掏了出来,双手递到了燕柏昂面前:“燕总。” 燕柏昂将文件草草翻完,豁然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他当着燕一谢的面,将文件丢给肖秘书:“给我撕了。” 肖秘书看了看燕柏昂,又看了看燕一谢,左右为难。最后决定还是先不得罪尚在位的燕柏昂,拿着文件走到角落,一点点撕成了碎片。 燕一谢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份打印版而已。” 燕柏昂脸色铁青:“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他未来无法再有子嗣的消息纸包不住火,迟早会传开。 他唯一的儿子不肯在这个当口帮他一把不说,还落井下石、大张旗鼓地宣布放弃继承权。 到时候那群无孔不入试图蚕食燕氏的人,必定会借此机会推举一个外姓人来成为下一任继承人,说不定还会借此生事对他进行弹劾。 燕氏并非由燕柏昂一人掌权。老爷子去世之后,各路人马四分五裂。燕柏昂实在需要一个姓燕的继承人来巩固政权——而这个人只能是他的亲儿子。 任何姓燕的侄子侄女都是未长大的豺狼,招一个到膝下无异于养白眼狼!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燕一谢说:“我报复你干什么?” 燕柏昂道:“那你一定要和我对着干?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需要你回来吗?” “几年前不需要,把我送到这里来,现在又需要了,又一定要把我接回去?”燕一谢眼底的冷意像针一样:“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燕柏昂倒也自知在这件事上是他对不住燕一谢,道:“我可以补偿。” “不需要。”燕一谢转动轮椅,去茶几边上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我只是纯粹不想再蹚姓燕的那些浑水了。” 继承人的身份人人趋之若鹜,尔虞我诈,但对燕一谢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 燕一谢想得很清楚,他现在羽翼未丰,无法从那些人手下保护姜宁。即便保护得了一时,也保护不了长远。他待在姜宁身边,就会给姜宁带来危险。 但,他只需要放弃继承人的身份,所有的危险就会消失。当他变成一个普通人,燕家那些人便不会再为利益而接近姜宁。 燕柏昂原本和肖秘书想的一样,以为燕一谢是闹闹别扭,待他亲自来接,燕一谢便肯随他回去了。 这世界上哪里会有放弃金钱权势呢。 何况他的儿子他看得出来,从小眼里便写满偏执,是一份不得到某件事物誓不罢休的固执。 但万万没想到,几年过去,燕一谢哪里发生了变化,他没那么绝望了,也没那么易碎了,他的野心发生了转移。 燕柏昂坐下来,冷静了会儿。 他盯着燕一谢看了会儿后,缓缓开口:“是因为那个女孩?” 燕一谢眼睫也没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一切都可以调查出来,欲盖弥彰也没用。 燕柏昂思索了会儿,说:“我可以让你们一起出国,你继承家业,她陪着你,不好吗?未来当你继承了燕氏,她就能进门成为燕夫人,我想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孩子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然后成为你的傀儡?”燕一谢不以为然:“你的德行我能不知道?待到我听从你的意愿成为明面上的继承人以后,你就会想尽办法拆散我们。更何况,若干年前你就保护不了还不到十岁的我,我又怎么能确保,你能护住她?” 燕一谢抬起漆黑眼睫盯着他,缓缓道:“我不信你,只有自己才可靠。” 燕柏昂:“你难道不知道继承燕氏意味着什么吗?” 燕一谢道:“我不是你。” 他想要的,从来只不过那么一点点温暖。 燕柏昂沉了口气:“你要是担心让她和你一起回燕家,在我手下护不住她。你可以先随我回燕家,三年后你羽翼丰满,你再回来找她。” 燕一谢没有理会他。 三年有太多的变数。 若是他回来,姜宁已经喜欢上别人怎么办?他只想像恶龙守住宝藏一样,待在她身边死死守住她。别的东西他全都不想要。 燕柏昂见燕一谢软硬不吃,额头已经隐隐冒出青筋。 燕一谢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倒是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说服我身上,倒不如赶紧回去另寻办法,倘若没有继承人,下次股东大会选举新的董事长,你可就没那么容易获得压倒性票数了。” 燕柏昂盯着燕一谢,知道自己这儿子偏执得要命,从小做了什么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要想从他身上下手,难如上青天。 那么,从那个女孩子身上下手呢? 燕柏昂头也不回,伸出手对肖慎道:“你有那个女孩子的电话吧,给我拨通。” 燕一谢脸色顿时阴霾密布:“我劝你不要想从姜宁身上下手!否则小心我玉石俱焚。我手上还有百分之八的股份,你希望我拱手送给燕游还是杨明孝?!” “我只是帮你证实一件事。”燕柏昂抬起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想要和燕一谢同归于尽的想法:“我相信你也很想知道。” 肖秘书按下拨打键。 电话很快接通。 姜宁刚洗完澡出来,因为见到了燕家的人,有点心神不宁,见来电显示是肖秘书,想也没想便接通。 电话那边传来肖秘书的声音:“姜宁吗,我是肖慎。” 姜宁“嗯”了一声:“我知道。” 先前在燕一谢的别墅里见过。 “有什么事吗?”姜宁擦着头发问。 她正猜着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那边肖秘书道:“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燕总现在来了海市,希望你能离开燕少。” 姜宁:?这么直接? 姜宁说:“他让我离开我就离开?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肖秘书看了燕柏昂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个亿。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就打到你的账户,但前提条件是你要和少爷说分手。” 燕一谢皱起眉头,欲要去抢夺肖秘书手中的手机。 就听到那边果断地道:“可以。” 燕一谢:“……” 姜宁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觉得可以,你先打个三千万到我卡上,后面的当做尾款好了。” 燕一谢:“……” 燕柏昂似笑非笑地看了燕一谢一眼,眼神有点怜悯。还以为自己儿子看上的女孩有多特别呢,结果一个亿就打发了。 肖秘书冷汗涔涔,不知道怎么办了,姜宁不至少哭着死缠烂打一番吗?这么毫不犹疑地就答应了? 燕柏昂对他点了点头,说:“从我私人账户上转。” 肖秘书打电话,让人远程操作了一番后,对电话那头还耐心等待着的姜宁道:“转了,你看一下。” 这下肖秘书心中都有些为燕少不值了,怎么燕少甚至愿意为她放弃继承权,她却为了区区一个亿就抛弃燕少吗? 姜宁切出去看了眼短信,果然收到了一条到账三千万的短信。 她仔细数了数后面的零,对肖秘书道:“收到了。” 肖秘书道:“你会履行承诺的吧?” 姜宁的声音微冷,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会转进燕一谢的卡里。请您转告您口中的燕总,这是他欠燕一谢的。至于想用钱买我离开他这种狗血剧情,别想了,五年前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说完,姜宁把电话挂了。 别墅内空气一片死寂。 肖秘书额头上的汗水缓缓淌了下来。 莫名损失三千万的燕柏昂:“…………” 燕一谢咬了口苹果,慢慢地咀嚼,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嘴角依旧上扬得厉害。 63、第 63 章 姜宁上辈子没见过燕一谢的父亲, 对他也没有任何了解,但想想也知道, 这样通过厮杀站上权钱高位的人,能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她意识到自己和燕一谢之间即将面临最大的阻碍。 自己母亲虽然不同意,但郑若楠到底是普通老百姓,她的不同意也就只是长吁短叹、把姜宁关在家里、接送姜宁上下学、尽量避免姜宁和燕一谢的多接触。而且由于心疼自己,她不会把话说得太过分。 但燕一谢那边就不同了。燕家的不同意,恐怕会是用尽一切手段的不同意, 燕柏昂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根本不会因为燕一谢是他儿子就有所顾虑。 ——燕一谢为了留在自己身边, 会付出什么代价? 姜宁知道问燕一谢和管家,肯定问不出什么结果。为了不让自己担心,燕一谢肯定不会全盘托出。 姜宁心里有些乱,想了想,她低头看着方才的来电显示,把电话又给肖秘书拨了回去。 肖秘书这边刚上车, 启程离开别墅。 燕总今晚碰了壁,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凑上去找死, 于是包括肖秘书在内的所有保镖的车都只敢远远地跟在燕柏昂的车后面。 肖秘书见是姜宁, 接通了来,语气还是恭恭敬敬的:“喂, 姜小姐。” 姜宁方才得罪了燕柏昂,按道理说这会儿燕柏昂底下的人要对她冷脸了。 但肖慎这人圆滑, 想得很远。 虽然现在不确定燕少是否会是未来的继承人,但他即便不是继承人,也是重要股东之一, 而即便以后他会和姜宁分手,姜宁也会成为他年少时期的半个白月光,轻易还是不能得罪。 “方才态度不好,抱歉。”姜宁道。 肖秘书连忙道:“哪里哪里,燕总的确做得过分了些,但我也是替人办事,希望您能谅解。” 姜宁就不和他东扯西扯了,直接问道:“今天傍晚的时候有一辆车一直停在我家小区外面,后来又离开了,你知道车子里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姜宁本来以为跟着自己的那辆车是燕家的人,但现在看来,燕柏昂开口就是一个亿,极其傲慢,应该做不出跟踪的事情。 肖秘书说了一个名字:“蒋京。” 姜宁皱眉:“那是谁?” 肖秘书道:“你可以将他当做一个利益相关者。其实不只是蒋家这一派系,其他派系听见燕少即将成为唯一的继承人,都会蠢蠢欲动。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但你应该能明白,燕氏这一百多年以来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内部架构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辈子燕一谢离开海市以后,姜宁便几年再未见过他,再一次听说他,他对于曾经生长在海边城市的恒高的这一群人而言,已是距离遥远得不真实的传奇。 姜宁知道他会成为年轻的权力者,掌控燕家,但并不知道其中曲折过程。 肖慎又道:“但是你不用担心,燕少已经向燕氏内部宣布了放弃继承。他一旦不再是继承人,燕家那些人便不会伤害到你。” “……放弃?” “是的。”肖慎道:“燕总亲自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想着日后姜宁说不定能在燕少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肖慎又多透露了点信息:“但今晚的谈话,燕总碰了一鼻子灰。” 姜宁心中石破天惊,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存在,成为了燕一谢的软肋。 是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所有的阻挠,无非是外界的眼光、她母亲的不赞成、燕家的拒绝。 可是燕家是什么地方? 龙潭虎穴。 姜宁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上辈子年少时期自己与燕一谢极少有交集,除了自己当时对他心存畏惧的缘故之外,是否还有燕一谢刻意远离自己的缘故? 直到出国后的那几年,他逐渐掌控燕家,羽翼丰满,自己的生活里才处处多了他出现的迹象……那一笔又一笔阔绰的资助自己的学费、舞团里一开始被抢走最后又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上的重要角色。 而这辈子,她义无反顾地接近他,一切都被改写。遂他为了自己,干脆放弃继承燕家。 姜宁挂掉和肖秘书的电话后,在床边呆坐了会儿。 她内心迷茫又柔软。 仔细思量这三年多的时光,她其实也没为燕一谢付出太多东西。她给他捉夏日的萤火虫,扎冬日圣诞节的气球,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有的时候还折腾出意外,害他落水,肩膀受伤……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燕一谢都给予自己太多。 姜宁从小到大,父爱便不提了,约等于零,而郑若楠虽然对她有足够的母爱,但由于忙于事业,郑若楠和她的关系并没有特别亲近。 像是这样炙热、不顾一切、不畏惧焚毁所有,也要握住她的手的爱,她在许鸣翊身上没有看见过,在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没得到过,唯独从两辈子的燕一谢身上得到。 他在非常努力地,让两个人有一个未来。 为此,少年放下尊严,放弃家产。 姜宁心中十分珍惜,感觉到了自己被他小心翼翼捧起来。 ……可也正因如此,她又十分心疼,自己值得他这样做吗? 姜宁一抬眼看见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虽然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一切等明天去学校见了燕一谢再说,但她到底没忍住,还是拿起手机打给了他。 燕一谢也正想打给姜宁,但是她手机一直占线。 “大半夜的,你在给谁打电话?”燕一谢的嗓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竭力轻描淡写,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 姜宁本来想信口胡诌,随便说哪个同学刚刚打电话过来,但她又实在想问问肖秘书说的事,于是顿了顿,还是索性实话实说:“肖秘书。” 燕一谢何等的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姜宁从肖秘书那里知道了什么。 他皱了皱眉:“肖慎。” 姜宁心想本来肖秘书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了做个顺水人情,等下人情没做成,反而被燕一谢记上一笔,那也太惨了,于是赶紧道:“不关他的事,我逼问他的。” 燕一谢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是低低道:“姜宁,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觉得是我为你损失了什么。” “是我非要留在你身边,是我非要和你在一起。感到抱歉的应该是我,擅自让你有了压力。” 虽然隔着电话线,但燕一谢的语气认真低沉。他的嗓音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带着某种拨动人心的磁性,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认真得仿佛是什么誓言。 姜宁眼眶就那么热了起来……有的时候燕一谢像是个极冷的人,捂也捂不热,但总是姜宁还未说什么,他便已经知道姜宁心中所想,提前一步将所有揽到自己身上,让姜宁毫无顾虑。 姜宁想,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姜宁两辈子从没任何一刻像是此刻这样后悔——后悔没有在上一世一开始便用力奔向他。 姜宁说不出话来,将脸埋进枕头,闷闷的小声“嗯”了一声。 电话那边燕一谢感觉姜宁的声音不对劲,语气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哭了?” 姜宁道:“没有啊。” 虽然感动,但姜宁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还是干的。 燕一谢不大相信。 “是不是我父亲又对你说了什么?”他身上的寒意仿佛都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姜宁生怕他又脑补了什么她被欺负得哭唧唧的场面,赶紧把脑袋从枕头里抬了起来:“真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就是刚刚怕我妈听见,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声音才含糊了点。” 燕一谢:“真没有?” 姜宁:“真没有。” 燕一谢思索片刻:“那你发张照片过来,我看看到底有没有。” 姜宁:……神经病啊。 “我才不要拍,我已经关灯了,拍你个头。” 燕一谢笃定道:“那你就是哭了。” 姜宁:“……”忽然拳头痒了呢。 “我要是没哭怎么办?”姜宁莫名其妙地有了好胜心,怒道:“你给我起来,我们视频。” 姜宁挂了电话,爬起来开了台灯,从枕头底下摸出耳机戴上,把视频一打过去,那边立刻接通了,都不带任何停顿的。 “……”姜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套路了。 视频那边,燕一谢靠在床头,仔细端详着姜宁的脸,确认她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因为天天见面,姜宁极少和燕一谢视频,而且这一年技术也不是很发达,视频很模糊。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被视频里的美色晃了一下眼。 姜宁咳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自己把三千万给他打过去。燕一谢便道:“你留着。” 姜宁:? 她还没说出口呢,什么时候燕一谢有了读心技? 窗外摇摇晃晃飘着小雪,室内一片温暖。 燕一谢漆黑眼睛里的目光深邃,他专注地看着姜宁。 安静了片刻。 他道:“接下来可能还是有点难,姜宁。” 是很难。姜宁喉头发热地看着他。 “但你……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燕一谢是在请求。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渴望过牢牢牵着谁的手,穿过迷雾,抵达彼岸。 “当然。”姜宁毫不犹豫地说。 这个时候的姜宁,根本没想过两人会分别。 后来每一次冬季最后一场雪,姜宁都会梦见那个安静的夜晚,她那一句肯定的承诺。 梦里总会出现,少年因为听到她的回答,而展眉时,那一抹比雪还轻的温柔。 64、第 64 章 迈巴赫疾驰在小雪中, 撕破黑夜。 燕柏昂从燕一谢那里离开,脸色就没好看过, 开车的人便也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冷凝的空气被一声手机震动突兀打断。 副驾驶座上的下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赶紧对后座的燕柏昂道:“燕总,科研所那边来的电话。” 现在国内凌晨,德国那边也不算早,晚上七八点了。这个时间打来, 难不成是有什么进展? 燕柏昂掀起还稍含着怒气的眼,“嗯”了一声。 下属这才接起来。用德语与那边交流几句后, 下属面色凝重起来,挂了电话,扭头对燕柏昂道:“博士说他有百分之一的把握,但是难度很大,需要当事人心无旁骛的配合才行。” “才百分之一?”燕柏昂的面色半点也没有稍霁。 事实上,两年前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在事故中出了什么问题, 再也没办法有其他子嗣,他便开始让人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骨外科的著名专家。 当年燕一谢双腿刚出现问题时,老爷子还在世, 也曾想尽办法为他治疗, 可当时即便是世界知名的医生也措手无策。 但毕竟科技是不断发展的,这些年仿生器官的发明都出了不少, 或许当年没有办法的问题,现在能找到能解决的专家。 燕柏昂不能没有继承人, 于是这两年,他让底下的人投入了大量物力财力在这件事上,不断送人进燕氏的科研所, 筛选掉一大批无能的庸医。 但现在得到的结果仍然是百分之一。 “一群废物。”燕柏昂对此十分不满。 下属道:“博士说虽然只有百分之一的康复几率,但是他和专家组会尽全力,即便最后手术失败,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糕。现在全世界范围内,只有他能主刀这种手术,而且最好的康复时机是在十八岁以内,再拖下去,恐怕康复概率更低。” 燕柏昂皱了皱眉,两个月前,燕一谢过了十八岁生日,再拖下去,的确康复概率更低,为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思忖片刻,沉声道:“那么让专家组开始着手准备。” 下属道:“做手术需要两个月时间,后续还有长达一年半的康复计划,都需要少爷全程配合。” 燕柏昂冷冷道:“这一点不必担心,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希望能站起来,他会好好配合。” “燕总,我的意思是……”下属踌躇了会儿,才低声道:“既然没人比少爷更渴望站起来,我们可用这一点来要挟少爷。” “他不愿意回去支持您,您今晚都亲自来接了,他也不愿回去,恐怕若是腿疾能治愈,他就更不愿回了。” “但燕氏内部八年一度的投举大会在即,您需要他作为继承人站在您身后,也需要他手里的股份。我们必须让他随您回去,哪怕不择手段。” 夜色中,燕柏昂眉梢一跳。 下属心想,燕总运筹帷幄,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层?但他下意识并没打算这么做,难不成他虽然看起来冷血无情,但燕一谢到底是他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他还是不希望让关系破裂到那种程度? 燕柏昂蹙眉道:“你不了解那小子,他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燕一谢最恨被威胁,恐怕宁愿没有这百分之一治疗腿疾的机会。 何况燕柏昂的确不希望与燕一谢之间的关系彻底崩坍。 他再不可能有别的孩子,燕一谢便是他唯一的骨血,他哪怕再亲情淡漠,但他也不希望晚景凄凉。 下属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但倘若,用来威胁少爷身边的那女孩呢。” 谁也想不通为什么燕一谢放着唾手可得的继承权不要。归根结底,是他对财势不再有野心。 那么要想让他回去,就得激起他的野心——让他恨那女孩,让他没办法再和她在一起,让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他变得想要站上高位,以此来夺取另一些东西。 燕柏昂没办法让燕少回去,继承燕家的诱惑也没办法让燕少回去。 唯有那少女能。 或许是因为睡前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晚上姜宁翻来覆去,出了一身汗,不可避免地又梦到了上一世的许多场景。 死在手术台上后她的意识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是飘荡在墓碑上方的。 是一处专门修建成别墅,用篱笆栅栏围起来,种满黄色小花的墓碑,放眼望去,山坡上草长莺飞。 许多人生前都没办法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一平米,何况是死后拥有这么辽阔的山头。 而当时郑若楠已经病逝多年,姜帆已经入狱,许鸣翊并没有这个财力,因此给姜宁修建这座墓碑的,不可能是他们。 梦里正在下雨,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墓碑前沉默地站了许久。 又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睡梦中的姜宁眼皮沉重,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着举伞的那一截矜贵有力的手腕。 但半梦半醒的姜宁知道这是燕一谢,感到无比安心,并没挣扎着想要醒来,而像是回味什么已无法挽回的过去一般,安静地沉溺在梦境里。 时间流逝着,仿佛隔着时空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噼里啪啦的大雨渐渐小了。男人抬手,轻轻摘了落在墓碑上的一片落叶,又朝着姜宁注视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姜宁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的时候,梦醒了。 …… 闹钟响起来,郑若楠在外面敲姜帆的门:“该起床了。” 姜宁揉了揉额头,将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摸到闹钟,看了眼时间,早晨六点。 她掀开被子爬起来,动作却忽然顿了一下。 等等—— 先前的记忆都不是很清晰,梦也是醒来就剩下一个模糊的片段了,这一次的梦相较于之前,算是比较清晰的。 梦里的男人,是步行离开山坡的。 也就是说,上一世最后燕一谢的腿是恢复了健康的? 姜宁赶紧闭上眼睛,试图再把梦延续下去,她得看清楚燕一谢的脚踝,是否有仿生骨骼的痕迹。 但是再闭上眼睛,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郑若楠推门进来,看见姜宁坐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便过来催促:“快,待会儿要迟到了。” 这下彻底被打断,脑海里的场景再也浮现不起来了。 姜宁怨念地看了一眼她妈,从床上爬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姜宁一直走神,不确定这到底只是自己昨晚的一个梦,还是重生之前自己的魂魄游荡在墓碑附近所看到的真实景象。 重生回来后,她的记忆就有点模糊,而且现在毕竟已经过了三年,关于上辈子的记忆肯定也没那么清晰了。 但她更倾向于是真实场景。 因为上辈子她死后,的确就是游荡在那一块墓碑附近。 姜宁心里难掩激动——所以说,之后燕一谢肯定因为某个契机,能重新站起来。她得立刻去学校告诉燕一谢这件事。 姜宁嘴里叼上两块面包,几乎恨不得背上书包立马往外冲。 郑若楠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嗔怪道:“急什么,吃完我送你俩。” 姜宁刚要说自己可以坐公交去,就想到最近还是乖点比较好,不然郑若楠肯定要以为她是急着去学校见燕一谢,又要不悦。 姜帆坐在对面,一口气喝了两罐牛奶。他马上就要满十七岁,这两年个子窜得飞快。 郑若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昨晚姜帆将成绩单拿出来,他最近月考冲进了全年级前一百。这是他考得最好的一次。按照他班主任所说,这个成绩要是保持下去,虽然没办法上清北,但至少也能上一所非常不错的重点大学了。 姜帆也有点儿得意洋洋,向姜宁索要礼物:“你不送我点儿什么表扬我一下?” 姜宁随口道:“送你一双鞋,你自己挑,回头购物车发给我。” 姜帆两眼放光地捧心:“姐你太好了。” 姜宁有点儿嫌弃,但心底也是高兴的,看来这辈子她一家人的命运彻底改变了。姜帆会顺顺利利考上大学,不会再如上辈子一样堕入悲惨结局。自己的存在就像是蝴蝶翅膀一样,煽动了他们的命运。 但—— 姜宁猛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忽然僵住。 是,她改变了姜帆和郑若楠的命运,那么燕一谢呢,他的命运会不会也被自己彻底改写? 上辈子燕一谢在高考之前便离开了这座城市,他在校门口上了那辆黑色的车子,神情冷漠地与自己擦肩而过,随后他继承燕家,几年没再有消息传来。最后他站上高不可攀的位置,可能是机缘巧合之下,腿疾得以治愈。 但是现在,因为自己,没有出国,没有校门口擦肩而过,没有继承燕家……他将安安稳稳地留在海市,与自己一同前行。 可会不会,就此也没有了腿疾治愈的机缘? 姜宁脑子嗡嗡响。 时间交错飞逝宛如白色光带,姜宁知道中间哪个环节不一样,最终都会走向不同结局。 她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怎么了?”郑若楠被姜宁吓一跳。 姜宁脸色发白,呼吸都急促起来:“妈,我想起来我还有作业要补,来不及了,我先去学校。” 说完,她拎起书包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顾北酒酝酿了好多章的狗血要缓缓洒下了。 主要是为了写燕燕对宁宁豪取强夺,说“想证明你爱我?到床上来证明。”的这一幕。不写出我的心动场景我彻夜难眠。 咳,顶锅盖逃跑。 65、第 65 章 郑若楠脸都黑了:“这孩子, 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帆还在旁边吃鸡蛋,郑若楠忍不住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吃得又慢还多。” 姜帆:“……” 姜宁冲出小区, 拦了辆出租车去学校,她心脏几乎快从喉咙跳出来,还在路上便忍不住扯了扯围巾,给燕一谢打电话。 几声嘟嘟声,那边接了起来,声音带着点晨醒的哑:“姜宁。” 姜宁问:“你在路上了吗?” “管家在倒车, 怎么了?” 姜宁忽然卡了壳——她不知道燕一谢的腿是在哪个时间节点好起来的,起到作用的又是哪个医生! 她现在要怎么说?说我是重生回来的, 按照你上辈子的命运轨迹,你的双腿会好起来? 谁会信?! 而且一旦信了,更糟糕,燕一谢就会知道她一开始靠近他原来是有原因的。 姜宁几乎急出了汗,她上辈子怎么就对燕一谢的事情一无所知! 燕一谢半天没听到姜宁说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声音沉起来:“别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慢点说。” “就是……我, 我梦见你腿好了。” 姜宁有点懊恼地擦拭了下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 觉得自己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她又重复了一遍:“相信我, 你的腿会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对于燕一谢而言,这样安慰的话他已听过不下十万次, 包括现在每周五去医院复健,医生和护士都会给他打气,告诉他, 他一定会好起来。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他做过多少努力和尝试,最终却还都是不行。 “嗯,好。”燕一谢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轻松一点。 “不是安慰,是真的,只是……”姜宁也知道听起来很没说服力,她对电话那头道:“我们再想办法找一找好的医生好不好?” 尽管燕一谢心中不抱希望,只以为姜宁是昨晚做了个梦,还没从梦境中抽离出来,才打来的这一通电话。但他仍对姜宁百般迁就,低声道:“好。” 姜宁道:“那去了学校再说。” 燕一谢等电话那边挂断之后,才关上手机屏幕。 管家正将车上的滑板降下来,他推着轮椅上了车。 今天是逢春的第一天,天气已经转暖,微薄泛蓝的晨曦中,少年垂下漆黑的眸子,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 他又何尝不希望能站起来,正大光明地走进她的家门,握住她的手。 早上有点堵车,司机为了多赚点儿钱,选择了最为繁忙的一条路线。 姜宁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注意,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堵在了长长的车龙中。 她也没心思和司机争辩,抱着书包坐在后面,试图从纷乱中抓住一点头绪。 如果必须按照上辈子的路走,燕一谢在这个时间节点必须出国,才能发生后面腿疾被治愈的事的话,她是愿意和他一起出国的。 即便他出国,她待在国内,也没什么关系。无非异地恋几年罢了,而且现在交通四通八达,飞机去哪儿都很方便。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她就怕牵一发动全身。前边所有的事情在她的插手之下已经被改变,这辈子燕一谢即便出国,也无法再遇到上辈子能让他腿疾康复的医生。 而由他们主动去找?大海捞针,全世界的专家没有十万也有一万。待他们能找到,早就已经错过了上辈子的治疗时间。 姜宁一时之间心情乱糟糟。 就在这时,后面一辆黑色的车子上走下来两个人,走到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姜小姐。” 出租车正堵在马路中间,动弹不得,姜宁降下车窗。 司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动也不敢动。 外面其中一人正是肖秘书,他对车子里的姜宁欠了欠身:“我们燕总请您过去一趟。” 姜宁心里警惕,挪到车子的另外一边,准备随时反锁车门:“有什么事吗?我还得去学校。” 肖秘书忍不住笑起来:“放心,燕少把您放在心上,燕总不会想要和他反目成仇,是不会对您做些什么的。他只是有事情要和您谈,就十分钟,不耽误彼此的时间。” 姜宁皱了皱眉:“要谈的事情,我以为昨晚电话里你已经替他转达过了。” 燕柏昂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无非让自己离开燕一谢身边。 肖秘书倒是给足了面子,依然恭敬地欠着身:“燕总找到了能治疗燕少腿疾的专家。” 姜宁心里一个咯噔。 刚好就是在这个时间…… 难不成上辈子燕一谢腿疾得以治愈,和燕柏昂现在找到的这个专家有关? 片刻后姜宁随肖秘书来到一处高档私人酒店,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燕一谢的父亲。 燕柏昂坐在沙发上,在看一份文件,他手里拿着一杯伏特加,里面放着纯净的冰块,虽然他人到中年,但叫人无法准确判断他的年龄。 姜宁在打量着他的同时,他也在审视着姜宁,眼睛里有某种肃杀无情的意味,即便姜宁习惯了各种目光,此时也感到了几分压迫感。 姜宁硬着头皮走进去。 燕柏昂似乎没有兴趣亲自和一个小丫头交谈,他扫了姜宁一眼,接到了一通电话,便带着几个保镖离开了。 大厅里顿时静下来。 留下来一个穿黑色西装、戴眼镜的下属。 下属对姜宁微微一笑,对沙发做了个手势:“姜小姐,坐。” 燕柏昂对燕一谢只有利用,姜宁对他和他底下的人也没太多尊重的意思。姜宁随手摘掉肩上的书包,径直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黑色西装下属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见她没什么反应,笑了笑,问:“还是你想喝可乐?雪碧?汽水?” 姜宁没什么好气地说:“不用麻烦了。” 黑西装下属便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姜同学,钱您已经收了,燕总需要您离开他儿子身边。” 姜宁蹙眉:“你说那三千万?” “不够?”黑色西装下属微笑道:“虽然燕总没有恐吓一个小姑娘的兴趣,但我私人为您着想,还是劝您不要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姜宁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表现,都得不到这种认为别人只贪图他家财产权势的资本家的好感,何况她也不需要获得燕一谢父亲及其属下的好感,燕一谢与他的家人本就无什么亲情可言。 姜宁直接问:“肖秘书说燕一谢父亲找到了能治疗他腿疾的专家,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少?” 黑色西装下属推了推眼镜,道:“百分之三十。” 姜宁不是很相信这个数字,如果真能有百分之三十的手术成功概率的话,这些年燕一谢自己应该也早就找到了能够做手术的医生。 但是她知道无论有百分之多少,最后都会治愈,因为上辈子燕一谢的腿最后的确康复了——她不清楚康复了多少,但至少站起来行走是没问题的。 可既然燕柏昂找到了能有把握的专家,为什么他不告诉燕一谢?而是先找到自己。 姜宁意识到今天这一场谈话的来意,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你们燕总,总不能是打算用这一点要挟我吧?” “您比想象的聪明。”黑西装下属意外地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愤怒的血液涌上脑门:“那是他儿子!你们燕总却拿事关治疗他腿疾这么重要的事情,来威胁他身边的人离开他?!”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黑西装下属看着她:“燕少不肯随燕总回去的话,他对燕总而言就只是一个手握百分之八股份的股东,甚至对燕总有威胁。燕总有什么道理给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提供救助?” “但只要燕少肯随燕总回去,我们找到的专家就会立刻对他进行手术准备。” 燕柏昂逼迫燕一谢跟他回去,是想带回去一个听从自己的傀儡。但姜宁知道,上辈子最终上位的是燕一谢。 姜宁深吸了口气:“如果我拒绝怎么办?” 黑西装下属耸了耸肩膀,说:“那很简单,燕总也不会为难你们,你可以继续和燕少在这里生活下去。” 姜宁蹙了蹙眉。 果然还有下文。 黑西装下属道:“但同时,不愿回归家族的燕少,就没有权利享有家族提供的任何帮助。毕竟脱离家族的他没有了任何价值,一辈子成为残废,也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无耻。”姜宁攥住了拳,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骂出更难听的词汇。 黑西装下属并不生气,反而扯了扯嘴角,道:“其实燕家对嫁进来的女人没有太大要求,少爷的母亲也并非什么资本名流,而是上世纪明星出身。姜宁,你没必要在这个当口执着于和少爷在一起。” 黑西装男人微微探身,递给姜宁一张名片。 姜宁没接,他放在桌面,姜宁扫了眼,见此人是燕氏旗下一家重要子公司的总经理,名叫陈森。 陈森接着道:“你何不在当下配合燕总,找个办法让燕少回到燕家呢。那样的话对你反而更有利,几年后你可能就是燕氏继承人的未婚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当下为了感激你,燕总还会支付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和你家人过上好日子。” 姜宁冷冷道:“既然你跟了燕总多年,就应该知道燕一谢是个固执的人,他不愿意回到燕家,和我没关系,我劝不动他。而且我尊重他的选择,也不打算劝。” “谁让你‘劝’了?”陈森失笑道:“既然是交易,必定是双方都有获得才行。” “你和燕少得到了治疗机会,治疗之后,一走了之回国怎么办?谁来赔燕总一个继承人?燕总岂不是鸡飞蛋打?” “我们和你做的交易,是需要你把燕少‘逼’回燕家。” 陈森定定看着姜宁:“燕总需要你和燕少分手,你主动分手。” “如果不是你主动分手,他即便被带到了国外,也会想方设法回来。” 姜宁气笑了:“为了把他带回去,你们还真是大费周章。” 陈森耸了耸肩膀,道:“也不怕告诉你,现在燕总正处于危机当中,燕氏内部八年一度的投举即将开始,他需要一个得到燕氏认可的继承人站在他身后。现在燕少为了你,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就休怪燕总不择手段了。” 姜宁冷静了会儿,决定不按对方给她设下的套子钻。 谈判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暴露自己在乎什么。 她往沙发上一靠,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威胁不到我。我根本不在乎燕一谢的腿是否残疾。” 陈森盯着她,缓缓皱起眉。 姜宁冷笑道:“我逼他回到燕家,未来能不能和他复合都不好说,更别说嫁入豪门了,你所说的嫁入燕家只是空头支票。” “但是相反,我现在牢牢把握住他,让他留在我身边,他目前的身家便已经足够让我挥霍了。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一张空头支票丢掉眼下的利益?” 陈森脸色沉下来:“你这样可是会害他成为一辈子的残疾。成年之后,治愈概率便越来越小。他的腿拖不得。”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姜宁面无表情道。 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竟然真的唬住了陈森。 对方疑惑地拧起眉,从查到的资料上来看,这小姑娘应该对燕少是真心的,昨晚的那笔钱也没能让她离开——但难道,她还真的只是为了钱才待在燕少身边?昨晚的举动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姜宁拎起书包,径直朝门口走去。 陈森惊住了,竟没有阻止。 姜宁就这样离开了这栋私人酒店。 肖秘书开着一辆车在外面等着,见姜宁过来,连忙下车给姜宁拉开了车门。肖秘书的的态度有点模糊,他仿佛想提前施以姜宁小恩小惠,好在未来燕一谢做主燕氏的时候,得到一些好处。 看来他是将赌注压在燕一谢这边的。 姜宁在与陈森谈话的时候,态度冷淡,像是只把燕一谢当成金主。 但一旦离开了那间房间,她心中就涌出无尽的担忧。 她现在该怎么办?假如她真的拒绝陈森所说的要求,燕柏昂真的会冷血到不管燕一谢死活吗? 姜宁指尖快将掌心掐出血来。 不,她不能答应燕柏昂的条件,她和燕一谢一路走到这里,已经极为不容易,她绝不轻易松手。她不敢想象,自己在此时松手,燕一谢会是什么反应,他肯定会恨死她。 一定有其他办法。 燕柏昂找到的那位专家,为了用来要挟她和燕一谢,肯定不会轻易让他们知道专家是谁,在哪里。 他们想要靠自己寻找,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来看,燕一谢的腿也拖不了了。 那么,是否能演一出戏,先假装答应,在知道专家是谁后,再脱离燕柏昂的要挟? 66、第 66 章 “我们可以假分手吗?” 姜宁不希望有任何狗血的误会。来到学校后, 她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燕一谢讲了。 “他竟然派人去找你。”燕一谢脸色十分难看,抓住姜宁冰凉的手, 将她袖子往上提,在她身上没有看见任何不该有的伤痕,脸色才稍霁:“不行,以后还是我去接你,我会让人换几辆车,不让你妈妈发现被跟踪。” 姜宁还是执着于“假分手”的法子, 赶紧摇头:“不要,你一定不能再来找我, 被你父亲发现就完了。我们得维持‘分手’的状态,直到你随他出国,正式开始治疗……” 说了半天,一抬头,燕一谢却不发一言,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姜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忙问:“……怎么?” 燕一谢故意道:“你该不会是借着‘假分手’真离开吧。” 如果假分手期间要装作关系冻结,不能联系,不能见面, 不能打电话, 谁知道等他从国外回来,姜宁会不会早就把他忘了。 姜宁扶额:“这都什么时候了, 说正事,不要乱吃莫名其妙的你臆想中的醋!” 姜宁发现燕一谢对燕柏昂找到了可以治疗他腿的专家这件事, 并不是很感兴趣,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的起伏。 燕一谢抚了抚她发顶,道:“我对我这位父亲再了解不过, 他八成是骗你的。陈森是他手底下出谋划策的一个下属,知道怎样才能达到目的。他嘴里的事情,没一句是真的。” 姜宁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根本没找到所谓的专家?” “真假参半。”燕一谢漫不经心道:“可能的确找到了那么个能进行手术的人,但百分之三十的治愈率绝对不可能,百分之五都不可能。” 他这些年又不是没有派人到处搜寻过,爷爷给他留下来的人这些年也只做这一件事。他们寻找的力度并不比燕柏昂小,没有道理燕柏昂能找到,而他找不到。 姜宁道:“但是说不好,这次真的能治好你的腿呢。” 燕一谢没吭声。 他认为几乎不可能,但姜宁在听到燕柏昂寻来了专家时,那么激动,他不忍心打消她的希冀。 何况要告诉姜宁自己的腿治愈率非常低,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刺伤自尊心、极难启齿的事。 姜宁有些急切地拽住燕一谢衣角:“你信我这一回好不好,我觉得你父亲这次找来的专家,肯定能起到作用。” 燕一谢微微蹙起眉:“为什么……” 姜宁央求道:“求你,相信我的直觉。” 燕一谢盯着姜宁看了半晌。 四目相对。 燕一谢到底耐不住她的缠磨,叹了口气,应道:“好。” 姜宁心中松了口气,道:“那你要配合我。” “配合什么?假分手?”燕一谢没想到她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上面,快气笑了,拧眉道:“其他的都可以配合,这一点不可以。” 姜宁怒道:“你刚才还说你会配合。我合理怀疑以后成立家庭后你也不会听老婆的话。” 燕一谢听见“成立家庭”四个字,内心有几分躁动,喉结情不自禁动了动。 他语气不由自主软了几分,道:“倒也不是不配合你,只是你不了解燕柏昂,他比你想象的绝对要有洞察力得多,我们很难瞒过去,到时候恐怕会弄巧成拙。再者,一旦一开始就被威胁上,后面我们会很被动。” 姜宁一时语塞。 她承认假装分手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而且燕一谢性格锋芒毕露,恐怕最厌恶被威胁,受到控制。 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燕一谢道:“这样,我会让爷爷留下的人暗中查一下他和陈森的行踪、通话记录,虽然会多耗费一些时间,但一定可以查出来他最近和哪些专家有所联络。” 姜宁思忖了下:“也只有这样了。” 虽然费力气了些,但这样的确也是另一种办法,比顺着燕柏昂假分手要好得多。 姜宁一心只想着赶紧找到上辈子治好燕一谢的那位医生,听见燕一谢有办法,心中大石终于稍稍落地。 燕一谢虽然心中并不觉得燕柏昂用以作诱饵的那位专家能起到多少作用,但他愿意为姜宁做的这个梦大费周章一番。 对他而言,现在世界上会在乎他腿是否好起来的,恐怕就只有姜宁一个人了。 他久病沉疴的路上忽然多出姜宁的挂怀,就像阴暗潮湿的天空照进来些许光亮,使他目光久久落在姜宁脸上,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有的时候无法想象,如果三年半前,他没有遇到姜宁,他的人生会变成怎么样。 姜宁和燕一谢约好,由他来寻找那位医生,而她不要再理会燕柏昂那边的废话。 陈森那边可能是被燕一谢警告过,之后便不敢再接近姜宁。 这天放学后,姜宁在燕一谢的别墅与陈森擦肩而过。陈森看姜宁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大约是觉得她竟然没受到威胁,还将此事一转身就告诉了燕一谢,看来是真如她所说,她根本不在乎燕一谢是否终生残疾。 姜宁则根本不管陈森怎么想。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和燕一谢能够在一起,已经经历了太多。那些毫无意义的狗血误会,能省则省。 虽然前路雾霭笼罩,看不清终点,但是只要两个人始终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终会走过去的吧。 只是,虽然这么想,但姜宁这几天心跳总是快得有些发慌。 她眼皮一直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这几天她趁着下课后去小卖部买零食的功夫,忍不住在校门口逗留几圈,试图回想起上辈子燕一谢到底是哪一天出国的。 多转几圈,她也勉强想起来了点当时的场景。 当时校门旁边的栅栏处,好像是开了点迎春花的,她脑海的景象里,那辆黑色的车子帕加尼压过了墙角的花。 然后当时小卖部正举行为期三天的买一送一活动。 这一点她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她平时不爱凑热闹,不经常下楼,那天之所以会在课间下楼,和其他同学一起目送黑色车子离开,是因为有朋友拉着她去买零食,那天正是活动的第一天。 而现在—— 姜宁绕着校门旁边的栅栏院墙走了一圈,没看见哪里绽放了迎春花。 说明还没到上辈子的那个时间,姜宁稍稍松了口气。 …… 又进行了一次校考,转眼到了周末,姜宁换了衣服出门,去医院替郑若楠取体检报告。 这几年在她的叮嘱下,郑若楠每隔三个月就去体检一次,这周郑若楠和两个经理去外地出差去了,姜宁觉得在周末还麻烦助理不太好,便自告奋勇替她去取。 姜宁从窗口处取了报告正出来,忽然身后有个不确定的声音叫住了她:“姜……小同学?” 姜宁回过头去,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欧阳博。 欧阳博正不确定地看着她,不确定前面高挑白皙的少女是否就是三年前的小丫头。 时隔三年,欧阳博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止如此,他看起来春风满面,反而没有三年前胡子拉碴那么憔悴了。 “是我。”姜宁顿时笑起来,转身走到他面前:“您怎么会在这儿?” “来医院做个检查。”欧阳博惊叹道:“天,你这小姑娘长高了好多,也漂亮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也为难您还记得。”姜宁笑道。 这辈子她不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和欧阳博便也没什么交集了,也就小时候莽撞地寻到他家里去的那一面之缘。 欧阳博心说,这哪能不记得,当时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简直让人印象深刻。 “什么检查?您还健康吧?”姜宁关切地问。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欧阳博已经学术有成,去国外深造去了,在各大峰会上已经初步小有名气了。怎么会仍在海市? “不是我检查。”欧阳博笑笑:“是我爱人,她怀孕了,陪她来做常规检查。” 姜宁一愣:“你居然再婚了?” 欧阳博一头雾水地看着姜宁,有些奇怪于她的反应,好笑道:“怎么,长大了就可以不用尊称了?不叫欧阳老师了?老师我都三十好几了,怎么不能再婚?” 姜宁如遭雷劈。 怎么会这样? 上辈子欧阳博和前妻离婚后,为了给住进重症监护室的儿子提供医药费,身兼数职,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没心思找新的人。后来也是为了赚更多钱,拼命发表论文,事业才一路走高。 姜宁印象里这位老友根本就没再婚过——直到自己去世前,他还是单身教授的形象。 但现在怎么回事?他不仅再婚,连第二胎都有了? 那么事业呢?该不会上辈子成为国际知名教授的命运也被改变了吧? 姜宁非常艰难地问:“那朝朝呢?” 朝朝是欧阳博生病的大儿子,欧阳朝。 欧阳博倒也没纳闷姜宁会知道他儿子的名字,他只以为小姑娘三年前在医疗费用单上看到过,记性好一直记着,心里还有几分感动,道:“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母亲,她帮了我的忙之后,我的压力就减轻了很多,朝朝现在也没彻底好起来,但状况比三年前好很多了。” “我现在还是在老地方教书,我爱人是公立医院的护士。” 姜宁明白了,当年自己让郑若楠帮欧阳博减轻了压力。欧阳博没有压得他喘不过来的经济压力后,就没有拼命发表论文,自然也就没有了后来出国进修的事儿。 而且他还在郑若楠安排的医院,认识了现在的妻子…… “……” 姜宁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改变姜帆和郑若楠的命运也就罢了。 她从没想过——从没想过自己仅仅只是插手了一件事,甚至还算不上插手,只是请欧阳博帮她一个忙,就无意中彻底改变了欧阳博的命运,让他的人生走上了截然相反的另一条路。 姜宁看着欧阳博,脸色慢慢地发起白来。 她不知道,要是欧阳博知道自己改变了他的人生,会不会怪她。 欧阳博见小姑娘脸色有点难看,忙问:“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有点站不稳。” “没事。”姜宁喃喃道。 姜宁想起来很多年前看的那部电影《蝴蝶效应》,主人公在每一次时光穿梭中,但凡改变了一点点细节,最终都会走向不同的结局。 ——哪怕只是改变了一支笔的摆放位置。 就像是一条溪流,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投了一枚小石子,它就不再是原来的溪流。 冥冥之中,你得到了命运的馈赠,就必将被命运夺走什么。 她忽然想到,那位医生的成功概率本就不大,上辈子燕一谢的腿疾治疗成功,可能是那百分之一的幸运。 而这辈子,即便找到了那位医生,可却遇不到那百分之一的幸运怎么办? 而且,上辈子是被动出国,这辈子是主动找人为他治疗。上辈子是封闭治疗,这辈子在一年半的治疗过程中,燕一谢肯定会因为有了牵挂,为她多次回国。 ——这一切都和上辈子截然不同。 一个微小的螺丝钉的摆放都会影响结局。更别说这么多的不同。 怎么办? …… 姜宁太阳穴和心脏突突直跳。 如果这辈子会让少年失去康复的机会,姜宁甚至宁愿三年前在海边自己没有冲上去叫住他。 欧阳博说:“不行,你脸色不对,是不是低血糖?路上会出事,我扶你过去坐一会儿,还是送你回家?” 姜宁勉强回过神来,摆了摆手,刚要说话,手机铃声就忽然响了起来。 严大航在那边道:“姜宁,你不是让我帮你盯着点儿看校园里的迎春花开了没有?开了,昨晚下了场雨,我刚来学校打篮球,就见校门口那一块儿的开了。黄色的,你是需要采几株还是怎么?” 姜宁前几天让他帮忙盯着点儿,严大航就觉得莫名其妙,想要迎春花去花店买不就行了?还非得盯着校门口的。 但是女孩子么,可能比较文艺,这些有什么寓意,他一个直男也不懂。 姜宁心跳快从喉咙那里跳出来,她艰难地问:“那小卖部呢,你帮我去看看……算了,我现在自己过去。”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匆匆与欧阳博告别,冲出医院,跳上出租车。 三十分钟后。 姜宁冲到学校,看见小卖部的阿姨正在板子上写,买一送一活动,后天开始。 今天周六,后天是周一。 刺目的阳光落在那块和印象里一模一样的小木板上,姜宁仿佛看到被自己改变的命运跳出来向自己张牙舞爪。 燕一谢上辈子的离开日期,原来就是后天。 姜宁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这一瞬她意识到,和燕柏昂的威胁无关,和任何事情都无关。 她必须在后天让燕一谢像上辈子那样离开、回到他的家族去、继承他的家业、治疗他的腿疾。 等不及燕一谢派的人调查到燕柏昂接触的专家是谁了。 即便现在就调查到,也没什么用,因为和上辈子不一样,谁能确保这样做不会落入那百分之九十九惨遭失败的结局? 她现在已经改变了太多,已经没办法将事情彻底拨回上辈子的轨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事件发生的条件尽量接近上辈子——逼燕一谢在后天离开、帕加尼、黑色西装雪白衬衣,封闭治疗,不要回来见她。 然后祈祷。 祈祷这一次命运也会落到那百分之一。 祈祷命运会眷顾她的少年。 67、第 67 章 这一天傍晚, 姜宁打了一通电话给陈森,约定了一些事情。 然后, 她对燕一谢提出想去游乐场玩。 节假日游乐园总是人山人海,燕一谢从来不去这些地方,除了对那些无聊的娱乐项目不感兴趣之外,也不想被那些小孩子指着问家长“那位哥哥为什么坐在轮椅上”。 但他和姜宁相识这么久以来,相处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在别墅,或是车内, 日复一日单调敝零的场景,他有时候担心姜宁会对此感到厌倦。 因此他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让游乐场驱散游客,在天黑下来之后,包了整座游乐场。 燕一谢让整座游乐场为姜宁熄灭了灯光。 两人从车上下来,踏入其中。 处于漆黑当中的游乐园有几分神秘感,像是月光下安静的城堡。两人像是误入深海的两尾私奔的鱼,前往未知的迷途。 当姜宁推着燕一谢的轮椅走到半山腰的交叉路口时, 倏然,漫山遍野的霓虹灯光猛然亮起,整个游乐场被细碎的灯饰点缀着, 令人炫目。 在这时, 两人头顶忽然炸开了第一朵五光十色的烟花。 紧接着,是第二朵。 第三朵。 …… 那些烟花宛如永远不会眠休一般, 在夜空中绽开一束又一束,火星带着冷却了的温度, 从藏青色的夜空划下无数道弧线,耀眼闪烁地降落在两人周围。 姜宁纤细的手指落在少年的轮椅靠背上,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仰头看去, 喉咙发紧。 她知道,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焰火同时拂亮燕一谢英俊雪白的面庞。 他认真而安静地看着那些闪烁的烟花。 烟火在他漆黑漂亮的眼睛跳跃燃烧,让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心里有几分不好意思,用这样的手段讨女孩子欢心,真是老套。他扭寸头去看姜宁,想辩解点什么,视线落在姜宁脸上后,却不由得怔了一下。 “怎么哭了?” 姜宁眼角有泪光在闪烁。 他不说姜宁还没察觉,她赶紧抬手欲要擦拭自己的眼睛,少年却握住她的手,用拇指在她眼角揉了揉,蹙起眉:“是不是什么掉进眼睛里了。” 姜宁怕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正常,只闷声点点头。 “寸来。”燕一谢拉着她靠近。 姜宁半俯身下来,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少年用手指揉着她的眼角,轻柔地给她眼睛吹了吹气。 姜宁看着他,眼睫一颤,心口也狠狠地颤了颤。 那个总是浑身是刺的少年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事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用温柔得不像话的眼神注视她的。岁月就这样不着痕迹地流逝在了夏天的蝉鸣和冬天的雪里,为什么不知不觉就到了必须分别的时候? 燕一谢轻声问:“有没有弄出来?” 姜宁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 时间所剩无几,姜宁本想在游乐场对燕一谢说出口,但望着这漫天的烟花,她却又喉咙像是缀了铅块,什么也说不出来。 燕一谢看出来姜宁情绪不高,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姜宁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便等待着姜宁主动开口。 游乐场外是海边,出来之后,姜宁仍不想回家。 现在的燕一谢十分迁就她,让管家开车,载着两人沿海兜风。 微冷的海风吹拂,不知不觉车子就开到了两人第一次遇见的那条海边公路上。 姜宁降下车窗,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终于开口了:“可不可以去海滩走走?” “好。”燕一谢没有犹豫。 他让管家把车停在远处,自己则由姜宁推着,来到了海边。 姜宁找了一块干净的细沙,沉默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燕一谢问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母亲的体检报告有什么问题?” 燕一谢警告寸陈森后,陈森不敢再接近姜宁。燕一谢知道姜宁今天白天去了一趟医院替郑若楠取体检报告,见姜宁是这个反应,他心中也难免担心。 海风吹拂着姜宁的长发。 姜宁仍是半天没说话,她感到不只是心脏,就连全身,都像是被一只大手缓缓攥紧,叫她骨头缝都疼,海风仿佛穿寸她的心里,吹不到实处。 这种感觉像是凌迟。 她非常非常努力地让自己定下神来。 姜宁,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倘若他因为你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你这辈子都不会饶恕自己。 燕一谢见姜宁久不吭声,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他握住姜宁的肩膀,试图让她相信自己,无论遇到什么都可以对自己说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 很突兀的一句。 “我想分手。” 姜宁的声音飘散在海风里,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燕一谢表情一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接着,姜宁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又说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这一遍燕一谢听清了。 他盯着姜宁,瞳孔在刹那间猛缩,没有吭声。是在开玩笑吗? 可这种事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 燕一谢收回了手,不确定地瞪着姜宁,心跳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惶急,血液直直往头顶上窜。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海面波涛汹涌。 燕一谢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下颌线顿时收紧,咬紧了牙关。 空气一时死寂。 接着他又听到了姜宁道:“分手吧。” 第三遍。 燕一谢这一回终于确认自己没听错,姜宁也不是开玩笑。 哪有人将一句玩笑话说三遍。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总觉得这段时间的幸福来得太寸虚幻,他心中总在患得患失有一天姜宁会离开,这一瞬他所做的噩梦终于成了现实,他竟然没有寸多惊愕,而仅仅只是预料当中的如坠冰窖。 就像是,一直惶恐着会被打回地狱,而那一天真的毫无征兆地就来了。 燕一谢脸色渐渐变得很难看,眼底几乎有几分凶狠。 “原因。”他牙关蹦出两个字。 姜宁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心没肺点:“高三一毕业就分手的情侣那么多,还能有什么原因。” 燕一谢攥住轮椅扶手的指骨用力发白。 他不信。 是的,姜宁没有道理忽然要分手。 她明明答应他,明明答应他,会陪他一起走下去……明明是她亲口告诉他,不想做亲人,也不想做朋友,想和他成为恋人……现在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燕一谢十分艰难地开口问:“是不是,燕柏昂又威胁你了?” 是的,一定是。 少年忽然反应寸来什么,语气凶狠中带着惶急:“姜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他——” 可姜宁打断了他,语气带着几分应付的烦躁:“没有威胁。” “你还不明白吗?我累了。” 燕一谢浑身一僵。 姜宁垂着眼看着地面:“就是很累,这一切都让我很疲惫……我妈妈根本不同意,我夹在你们之间,只会左右为难,每次因为你对我妈妈撒谎,我都很心累。如果未来注定不能在一起,现在又何必继续下去?在你和家人之间我肯定选择家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但她没有办法。 她必须逼他离开。 姜宁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还有,我都知道了,学校里的人都说我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遭到这种侮辱,要是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出现这些事……” 燕一谢盯着姜宁,感到难以呼吸。 他从没想寸姜宁会这样想。不,他有想寸——他这段时日以来闻风色变最担心的事情不就是这个吗? 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担心姜宁会感到累。 他可以堵住别人的嘴,他可以想办法应付姜宁的母亲,他可以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但他控制不住姜宁的心。 这三个字像是刺一样,一直都扎在燕一谢心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地/雷就会爆炸,直到此时此刻,这根刺变成匕首捅进来,他就算提前做好了准备,仍是被刺到一片血肉模糊。 他的一切努力还是没有用吗? 燕一谢竭力让自己冷静一点,他哑声道:“姜宁,我知道你很为难,我都知道,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快让这一切结束,你能不能再……” 还是不行,这样他不会离开,必须让他恨自己。 姜宁掏出来那张卡,扔回他怀里,打断他:“这张卡还你,那三千万就不还你,就当做分手费,你这样的人,分手也会很大方吧。” 燕一谢整个人僵住,缓缓抬起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姜宁。 姜宁:“……毕竟我可是花了三年的时间来陪你,也是一千多个日夜的青春了,值得三千万。” 燕一谢表情逐渐难看起来,沉声道:“姜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宁攥住自己发抖的手,挤出一个笑:“我很清楚啊,我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喜欢你的时候是真的喜欢,但是累也是真的累。” “和你在一起,还将承受多大的压力,你想必也清楚。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燕一谢心里仿佛被一把匕首反复剜寸,连皮带筋都一阵锐利的刺痛。 “燕一谢,出国去吧。”姜宁深吸一口气:“你根本没办法保护我,我也不想你因为我放弃继承人,那样会让我觉得很有负担。” 燕一谢努力为姜宁找借口:“所以,你是想逼我出国治疗,才这样说,我们不是说好了……” 姜宁用近乎冷血的口吻道:“不是因为这个!” 燕一谢不管不顾,一把攥住姜宁的手,力道之大让姜宁骨节生疼,他死死盯着姜宁,固执道:“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去,但你和我一起。” 他像是将姜宁的手嵌入掌心一般,姜宁根本没办法抽开:“我没法和你一起。” “那我便留下来。” 姜宁咬咬牙,怒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要你了。” 燕一谢呼吸粗重,那么一瞬间,血液冲上他的头顶,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他快要冷静不下来。 他死死攥着轮椅扶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姜宁是有原因的,唯有如此,他感觉他才可以在刺骨的话语中幸存下来。 “原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少年竭力想冷静,但声音已经有些不易察觉的抖了。 姜宁指尖掐住掌心,逼迫自己不要流泪,也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她一根一根手指头掰开燕一谢的手,竭力以最冷静的口吻,说出最无情的话语:“我今天在游乐园就一直在思考。我可能就是三分钟热度,冷静下来后,觉得和你在一起太难了,我对你的喜欢,好像不足以支撑我走那么远的路。” “我对你的喜欢,和对许鸣翊的喜欢没什么不同。” “所以,我不想坚持了,抱歉。” 夜风呼嚎。 仿佛在呜咽。 海面杀昂波涛汹涌,不停拍打着岸边。 许久。 燕一谢眼底的绝望、不甘、刺痛和无措,褪得一干二净,又或者,是被少年的自尊心包裹住,藏进深渊。 他额发被海风吹得狂舞,他发红的眼圈盯向姜宁,表情逐渐变得高深莫测。 “是因为许鸣翊?”燕一谢声音嘶哑。 在海水拍打的冲刷下,甚至带着几分冷意:“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在戏弄我吗?” 姜宁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是。” 如果这么以为,能让他回到上辈子的命运线的话。 一片死寂。 全世界仿佛都静止在此刻,燕一谢眸子漆黑冰冷一片。 “我先回去了。”姜宁同样浑身冰凉,她再也待不下去,没办法顶着燕一谢绝望的眼神继续待下去。 她匆匆转身,而少年坐在轮椅上,仍在原地,像是一座被抛弃的雕塑。 姜宁一转寸身,眼泪便流了下来,直到离开燕一谢视野后才抬手擦了擦。 …… 车子跟上姜宁的时候,姜宁一无所觉。 许鸣翊拎着药出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姜宁,郑若楠带着姜宁和姜帆搬家后,姜宁已经很久没回寸这里了。 月光下,姜宁脸上全是泪水。许鸣翊从没见寸姜宁哭成这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他心中一紧,快步走寸去:“怎么了?” 跟着姜宁的车子于是缓缓停在了不远处,再也没跟上来。 车内的人像是被冰霜冻结。 那一刹,燕一谢看着车窗外不远处的两个人,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两人重逢谈笑,而他只能坐在轮椅上,远远看着,像个小丑一样。 这段时日,他始终在想的是如何消除一切障碍,和她永远在一起,而原来,她一直在想的却是如何放弃他、在何时放弃他。 最诛心的事情莫寸于如此。 68、第 68 章 那天晚上姜宁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像是陷入了自我保护机制,浑浑噩噩, 脑子一片空白。 幸好郑若楠出差在外不在家,而姜帆一向粗枝大叶,见她进家门的时候脸色惨白,只以为她感冒了,迅速给她冲了一杯感冒药。 姜宁没多说,抖着手灌了感冒药,疲惫地踹掉鞋子, 躺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姐, 我就在外面, 有事叫我。”姜帆摸了摸她额头,摸到的却不是滚烫, 而是一片彻骨的冰凉。 姜宁强撑着点了点头。 姜帆没能察觉到异样,一个大直男除了“多喝热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挠了挠头, 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 房间内陷入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姜宁手脚冰凉, 难受地蜷缩起来,像只虾米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不断从眼角淌下,盐分令她的眼尾火辣辣的疼,头疼欲裂,倒真像经历着一场重感冒。 …… 姜宁翻来覆去地做着噩梦。 一时是燕一谢没能如她所愿出国, 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多年以后,当他得知她是影响了他命运的那只蝴蝶翅膀, 他用最冰冷的眼神睨着她,说宁愿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她。 一时又是燕一谢终于在四月一日那天和上辈子一样乘坐那辆车离开,但在他离开的时候,她没控制住自己,冲过去拦了他,仅仅是拦下了一分钟,最终便让他落入了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悲惨结局。 一时是他们根本没分手,海边说的那些胡话才是一场噩梦,时间线还停留在她表白的那一天。燕一谢躺在病床上,俊俏面容冷漠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他握着她的手,两人静静对视,最后她控制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在他被窝里抱着他胳膊睡着了。 一时又是少年不愿意分手,在春寒料峭的夜里,等了她一整夜,身上缓缓凝结了一层冰霜,他在楼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抬着头,用那样绝望的眼神看向她。 这些破碎的梦颠三倒四,姜宁太阳穴突突地跳,四肢百骸一阵阵绞痛,却被拖缠住,无法醒来。 …… 当终于从不断沉沦下陷的梦境中挣脱出来时,姜宁出了一身冷汗。 整张床单都是湿透的。 她像是一尾搁浅的鱼一般,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已经凌晨了,姜宁看向窗户,拉着的窗帘透进来一丝微弱灰暗的亮光。她在极度混乱中居然倒也睡着了几个小时。 姜宁撑着额头坐起来,擦掉眼角干涸的泪痕,呆望着墙壁,试图捋清楚思路。 现在根本没有回头路。 燕一谢从小到大,已经因为双腿残疾吃过那么多苦。原本该是多么天之骄子、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却从此不得不囿于轮椅,承受无处不在的别人的异样目光。家族放弃他,没有人爱他。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中绝望,他漆黑额发上滚落下来的汗水无人在意。 所有人看到他,第一眼看见的永远不是他的身家背景,也不是他英俊的外貌和卓越的天份,而是他残疾的双腿。 不应该是这样。 姜宁心里发苦。 他应该拥有所有最好的东西,站上最顶峰的位置,变得耀目夺目,承接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在曾经的海边小镇的那群人之间,成为口耳相传的传奇。 ——这是他上辈子的命运。 而自己不能把这些给毁了。 自己既然已经联络好了陈森,让他准备好所有出国事宜,像上辈子那样,让燕一谢在固定的时间,以相同的形式离开,自己就不能后悔,不能功亏一篑。 不剩多少时间了。 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要下定决心,不能再见燕一谢。 打起精神来,姜宁。 姜宁对自己道。 可即便再怎么说服自己要用理智克服情感,她心中还是阵阵抽痛,且不知这种痛楚要何时才能结束。她将脑袋埋进膝盖,抱着膝盖,又死寂地坐了会儿。 黑暗忽然令人感到害怕,她喉咙干燥得像是快烧起来。 姜宁手脚发软地爬下床,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冻的矿泉水。 她靠在冰箱上,拧开矿泉水瓶,仰头一口灌下。 快要窒息的感觉终于稍稍缓解。 姜宁抱着矿泉水瓶往房间回走。 她看了眼微微泄露出灰暗天光的窗帘,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走过去,拉开窗帘,然后朝楼下看了眼。 只这一眼,姜宁僵在原地,矿泉水砸在地上。 她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不是做梦。 楼下果真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坐着轮椅的少年戴着围巾,身上披了一层冰霜,漆黑的发丝仿佛凝固着。 和梦里不一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成了一个小黑点,姜宁看不清他的面容,更加不清楚他的眼神,只觉得难以呼吸。 而就在这时,像是有所感觉一般,燕一谢忽然抬起头,朝窗口这边看来。 姜宁手足无措,慌忙将窗帘拉上,靠着墙壁滑下去,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姜宁不敢再看,就这样在地板上一直坐着,直到微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 这漫长的一夜过去。 天终于彻底亮了。 往日姜宁为了避开小区里上班的人的视线,不让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燕一谢,六点半便会下楼跳上燕一谢的车,偶尔慢了,最迟七点也会下楼,而今晨她却磨蹭着,直到八点也没下去。 燕一谢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她无声的拒绝,当八点多,姜宁再度鼓起勇气,去阳台边上,往下看时,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终于消失在了原地。 姜宁不知道自己以这种状态能否去上学。 她向班主任请了一天假。 车内。 手机震动,终于稍稍打破凝结了一夜的冰霜。 燕一谢枯坐了一夜,面上没有血色,他死死盯着响起来的手机,神情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两人又吵架了,但是以前可从来没吵这么凶过,少爷一声不吭地在楼下等了一夜。 他迟疑地看了眼燕一谢,低声道:“少爷,手机……” 燕一谢像是一块没有表情的雕塑,这时眼睫才轻轻颤了一下。 他像是等待被判死刑的病人,终于伸手接了起来。 “燕少。”那边道。 “说。”燕一谢沉声道。 那边踌躇了下,而后道:“查出来了,这几天姜宁并没有见任何人,陈森和您父亲的确都没再去找过她,除此之外,她母亲和她弟弟也没有任何受过威胁的迹象。她和平日唯一不同的活动轨迹,就是去了一趟医院,但我们盘问了体检负责任,对方说姜宁母亲的体检报告也没有任何健康隐患……对了,姜宁在医院还见到了一个人。” 燕一谢屏住呼吸:“继续。” “这人名叫欧阳博,大学老师,陪新婚妻子去孕检,应该是姜宁母亲的一个老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姜宁遇见他,从医院监控来看,就是普通寒暄了几句。” “……这样查下来,的确是没有任何人威胁过姜宁的……” 这人话音落下,只听见那边似是窒住,片刻后,嘟嘟声传来,燕少把电话挂了。 燕一谢死死攥着手机,指骨用力泛青,像是要把手机给捏碎。 他的脸色原本就难看,此时更加的惨白,整个人身上有种濒临崩溃的破碎感。 所以姜宁说的是真的…… 不是因为威胁,也不是因为别的。 就只是……她的喜欢很浅,这点喜欢不足以让她陪他走下去。 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给他希望,又何必给他承诺。 先给他一根救命的绳子,将他从深渊里拽出来,再松开手,看着他重重跌下去,很好玩吗。 倘若不是曾那么竭尽全力地想要攥住姜宁的手一同走下去,被给了希望,燕一谢此时也不会那么绝望。 他觉得他像是一个十足的丑角,人家不过三分钟热度的开个玩笑,他却以为会是一生一世,幻想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还在电话里反复央求她再坚持一段时间。 也是,他可是双腿残废啊。 这个世界上谁会真心实意地想要和他走下去。 这几年像是大梦一场。姜宁已经给他足够多,当他还是那个坐在别墅二楼轮椅上阴郁古怪的少年时,他曾疑惑过,他那样恶劣,姜宁为什么哪怕被他浑身的刺伤害到,却还是愿意陪在他身边,现在看来,他是不是早已过度消耗了他的幸运,所以现在到了结束的时候。 燕一谢垂着头,盯着自己残废的双腿。 管家欲言又止。 他低哑出声:“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当车内终于只剩下少年一个人时,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和崩溃的迹象,可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缓缓猩红。 他像是重新坠回深渊一般,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 姜宁那一天没去上学,第二天也没去,第三天还是没去。 她关掉手机,请了三天的假。 每一天傍晚,黑色的车就会出现在楼下,直到次日天亮才离开,姜宁明知如此——即便不知道,姜帆也将话带给她了,她却仍是一次都没下过楼。 燕一谢不愿意接受现实,仍在等她。 姜宁不知道自尊心那么强的少年是怎样在楼下等待一宿又一宿的,明明知道她放弃他了,她不要他了,他还是放下所有的锋芒,固执地希望她会回心转意。 有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姜宁听着瓢泼的雨声,彻夜难眠。 燕一谢日复一日地来楼下等人,姜帆当然也看出了端倪,给姜宁塞了一把伞,让她赶紧下去给人送去,但姜宁却将房门反锁,逃避地躲进了被窝。姜帆都开始搞不懂,明明姐姐是最喜欢燕哥的人,为什么一旦心狠起来,会狠到这种程度。他都愧疚到不知所措,忙不迭拿着伞跑下楼,劝燕一谢还是先回去。 姜帆承诺道:“哥,你等下去也不是回事,我姐一旦想开了,我立马和你说。” 但姜帆并没想到,他没等到帮助姜宁和燕一谢和好的机会。 第四天姜宁终于打起精神去了学校,然而旁边的座位却空荡荡。 管家打来几通电话,求姜宁去看一看燕一谢。 “你不能这样,姜宁。”管家哽咽着说:“少爷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他淋了雨,有点发烧,把我关在外面,不肯吃药。他虽然语气冷漠地说再也不想见到你,但我知道他还是想等你来的,你能不能来一趟,哪怕是骗他几天,让他把药吃了……” 姜宁伏在桌面上,感到那把匕首反复捅进自己的心脏,她一声不吭地听着,可到底是没有去。 当燕一谢终于康复,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两人已有许久没见过面,少年再度来到学校,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年,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得不正常,衬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发的死气沉沉,光仿佛照不到里面。 姜宁照常读书,写作业,考试,但依然避开他。 那段时间姜宁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校园里的迎春花接连绽放,开春了,天气转暖,而深冬一直挂在树梢上的枯萎憔悴的树叶却纷纷被风吹得凋落。 天空仍然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太多春的迹象,反而到处都是一片毫无生机。 燕一谢少年人的自尊心在姜宁一天一天的逃避中被践踏,他的心也逐渐凋敝零落。 …… 姜宁向班主任申请了调换座位,不再和他有任何接触,在走廊远远看见,也掉头就走。 班上最先发现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是许鸣翊,许鸣翊想起那天他在海边见到姜宁一边哭一边往回走,那天姜宁可能没察觉,但他发现了,一直有辆黑色的车子跟在后面,直到将姜宁送回家。 如今成熟了许多,许鸣翊想姜宁或许想找人倾诉一番,他尝试作为朋友找姜宁谈一谈。 但姜宁并不愿意和他多谈。 她和燕一谢之间的事,每一点每一滴对她而言,都像是珍藏在盒子里的宝贝,她连拿出来反复擦拭都小心翼翼,更别说和别人提及。 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枯萎的树木长出新的叶子,黄色的落叶被清洁工扫进垃圾堆扔掉。学校里不再只是灰色,而多了树木花朵的颜色。 可对于有的人而言,真正的春天始终没来临。 四月一日那一天,姜宁如愿以偿,在人群里,目送了燕一谢的离开。 那一天,燕一谢衬衣笔挺,面庞英俊雪白,神情冷漠,坐上车内时,燕柏昂打来电话。 “欢迎重回家族,儿子,希望合作愉快。” 燕柏昂语气愉悦,然而少年攥着手机,神情却称得上阴鸷冰冷:“你最好不要后悔你的欢迎。” 车子和姜宁擦肩而过。 少年低垂着漆黑鸦羽的眼睫,虽然竭力不想让自己再去看姜宁,但仍是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冰冷的视线一直死死钉在了姜宁身上。 人群中,两人四目相对。 黑色的帕加尼不经意压过了校门口的迎春花。 那一天,姜宁到底是没有追过来。她到底是放开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重逢,病娇燕总硬上弓。 榴莲在这,已经跪好了orz 69、第 69 章 (三年后) “这些人是不是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不就是有人开一辆玛莎送你回学校嘛, 论坛上又出现帖子说你傍大款了,长得漂亮就是原罪吗?!”下铺的杨茵茵翻着手机骂道。 顿了顿, 她探出一颗脑袋,瞅了躺在上铺闭着眼的姜宁一眼,用打探的语气:“不过……开车的那个真的是你弟弟吗?那你家……” 姜宁上午刚从设计院实习回来,累得够呛,手指都没力气抬一下,根本不想吭声。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径直戴上降噪耳机, 翻了个身背对着杨茵茵。 “……好吧, 你继续睡。”杨茵茵只能道。 从下铺的视角能看见一抹白皙纤细的天鹅颈和修长挺拔的脊背,隔着一层乳白蚊帐, 都让人惊觉漂亮。 杨茵茵有些嫉妒地盯着姜宁凹下去的那一小截细腰看了会儿,缩回脑袋, 翻了个白眼。 假清高, 多问几句就不耐烦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公主脾气。 虽然心中不屑, 但傍晚姜宁从床上下来时, 杨茵茵还是热切地拿着自己选出来的几张美甲图片凑到姜宁身边:“姜宁,你帮我看看, 哪张比较接近你指甲的颜色。” 其他室友嘲讽地看了一眼杨茵茵。 杨茵茵却不以为意。 她需要和姜宁维系好关系。 虽然姜宁为人冷冷淡淡, 但是非常大方, 待在她身边经常能沾到一点美女的光。 各种戏剧的票、演唱会、辩论赛入门券,经常姜宁并不想要,就有各大院系的人给她送过来。姜宁不感兴趣的话,这些机会大多都落在了其他三个室友,尤其是杨茵茵手中。 姜宁刚进大学的时候就成为了校内知名人物, 军训的时候各院的男生借着搬矿泉水的机会,蜂拥跑到她们建筑设计系的方队偷看姜宁。 往届的校花大多都是在中秋晚会或者校庆上表演了什么节目,才在校内一炮而红,但这一次,建筑系的新生姜宁什么也没做,光靠美貌就直接取代了上一届校花。 直到现在她们大三了,也没人能把姜宁比下去。 已经毕业了的校草陆修然一开始没见过姜宁本人,在论坛上看见有人说建筑学院的姜宁可以直接出道当明星,颜值身材完全不输各路冷艳大明星,他还不信,以为是姜宁这人买的水军。 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在送师宴上见了姜宁一面,目光都怔了,从此便成为了追姜宁追得最疯狂的一位。 可即便是陆修然这样的条件,姜宁也不曾给他任何机会。 有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姜宁连陆修然也拒绝,便扒出了她虽然看着穿的都是一些基础款,可包包和鞋子经常都是几万块的名牌,还经常被一辆玛莎拉蒂送回学校……便开始有人怀疑姜宁拒绝陆修然,是否因为傍了大款。 姜宁解释过送她回来的是姜帆,她弟弟。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学校里那么多人,根本解释不过来。她也就懒得搭理这些流言蜚语了。 姜宁看了杨茵茵递过来的图片一眼,随手一指:“这张,色号应该是一样的。” 寝室里另一人正打游戏,闻言,“噗”地一声笑道:“人家是冷白皮,大美女涂什么都好看,死亡粉都可以直接上手,我劝杨茵茵你还是不要效仿。” 杨茵茵瞪向那女生:“就你话多。” 姜宁被吵得头疼,走到自己书桌前,将一摞资料和几本书囫囵塞进包,拿起一把伞,离开了寝室。 上大学那年,郑若楠给她和姜帆在京市买了房子,但她最近学校和设计院两地跑,中午午休这么点时间没工夫回去,只能就近回寝室休息一会儿。 谁知这一下午戴上降噪耳机也能听见杨茵茵的喋喋不休,还不如绕远路回公寓里去睡觉。 傍晚,天色黑下来,林荫道上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天气却仍然炎热。 姜宁穿着白色无袖T和牛仔热裤,戴着白色的耳机,莹白的脖颈上挂了些汗水。虽然穿得无比简单,但路上仍是频频有人回头。 她听着草丛里的蝉鸣,抱着书走到一盏路灯下面,抬起头看向那盏形状有些相似的路灯,不由自主地微微出神。 三年了。 时间过得很快。 当时燕一谢离开后,姜宁按部就班地参加了高考。 郑若楠只不过出了一趟差回来,女儿就和那少年分手了,她感到诧异无比。而她很快发现,她倒更宁愿姜宁没有分手——因为姜宁的状态很糟糕。 糟糕到两个月内感冒了七八次,几乎是刚痊愈,一吹风便又开始发烧。 郑若楠不得不将公司业务转交给副总经理,亲自照顾了姜宁整整两个月,一直到高考。 郑若楠原本还担心姜宁的高考会因为这件事而失利,但好在姜宁还比较争气,虽然高考前一天还在低烧,但高考还是正常发挥,考上了国内的2。 姜宁其实很清醒,高考之前并没有浑浑噩噩,反而异常努力地刷题。只是可能由于情绪不高,身体抵抗力变得很低,于是才反反复复地流感。 高考之后,她蒙着被子在房间里大睡三天,睡到郑若楠都担心她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非拉着她去体检,她才出了房门。 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她收到了一份海外匿名寄过来的礼物。 里面是三把钥匙,和三张用雪白卡片书写的地址。 其中两把是海边城市燕一谢曾经提及的那两套,最后一把是她考上的大学附近最贵的楼盘的一套复式。 当时在海边,虽然她将卡还给了他,但他还是将该给她的东西还了回来。 姜宁不知道自己是该悲还是该喜。 喜的是他知道自己考上了哪一所大学,悲的是她翻遍快递,也没见到只言片语。 姜宁将钥匙封存了起来,房子却没踏进过一步。她怕回忆席卷得太突然,让她猝不及防。 之后的事情像是走马灯一般,姜宁都没太大的印象了,那阵子她睡眠状态不太好,大多数时间都开着空调在家里睡觉。毕业晚会她都没去。许鸣翊等人考上了哪里,还是郑若楠在她耳边唠叨了不下十次,她才记住。 许鸣翊同她一样,考上了2,不过是对面那一所。虽然离得很近,但这三年来两人却没见过面。 至于自己上辈子的心结,钟从霜,姜宁便更不关心她去了哪里。 ——事实上,姜宁和高中同学都斩断了联系。 倒不是姜宁有意为之,而是那一阵子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同学聚会邀请她,她也没去,后来上了大学后换了联系方式,有她联系方式的人就更加不多了,只剩下严大航等几个人。 上大学之后姜宁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 大二跟着导师一块儿完成了研究项目,大三上学期开始在设计院学习,虽然实习工资不多,但她喜欢这种忙碌,能让她不要陷入到过于空荡荡的情绪当中去。 大约一年前,姜宁拜托去了德国当交流生的朋友打听燕一谢的消息。 她不确定他的手术是否成功、是否已经能顺利站起来、是否已经继承家业,而且也不知道,自己重新开始接触他,是否会影响他的命运线。她只是没忍住。 打听一下,不去接触,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但是这辈子不再踏入娱乐圈的姜宁,生活环境单纯,却也没了上辈子的人脉,能拜托的人不多。于是最后,她的朋友什么也没打听到。 ……倒也在姜宁的意料之中。 燕家本来就神秘莫测,不经常出现在新闻上,不是普通人可以打听得到的。 …… 就这样,一转眼,已经是三年后的夏天。 这几年,姜宁无数次想过,再度重逢,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无论他信或不信,她一定会找机会解释清楚当年逼他离开的原因。 但是她想,他当时用那样彻骨寒冷的眼神看着她,定然是恨透了她,恐怕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最在意的,还是燕一谢和上辈子一样在既定的时间出国后,最终手术是否成功,他的双腿有没有恢复。 假如恢复了,她想,就算他一辈子都恨着自己,也没关系。 但是一千多个日夜了,远方再也没传来故人的消息。 姜宁不知道自己和燕一谢还有没有未来。 …… 一阵手机震动打破姜宁的思绪,她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接起来:“师兄。” 电话那边走到走廊上,匆匆道:“姜宁,你人在哪儿?” “学校。”姜宁正朝着教学楼那边走:“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带着图纸来半岛饭店一趟?拜托拜托。” 姜宁道:“什么事?你先说清楚,我晚上还有课。” 叶昌急道:“你知道咱导师前几天说过的那个剧院设计的项目吧,就是还让你帮忙画过草图的那个,本来导师都不抱希望了,结果下午赶飞机,却刚好遇到对方的项目负责人,一起吃起饭来了。这会儿饭局还没结束呢,对方临时表示很感兴趣,我也在场,实在抽不开身。你能不能把我们的图纸赶紧送过来?” 叶昌是姜宁直系的师兄,帮过姜宁不少忙,设计院的实习也是他帮忙介绍的。 他这阵子和导师一块儿正在进行一个剧院建筑的项目,由于信任姜宁,所以图纸给姜宁看过。这会儿他也没办法让别人帮忙送过去,以免泄露资料。 姜宁只得翘掉晚上的辅修课。 她快步朝校门口走,边走边道:“好,你跟我说一下放哪儿了,我去取一下。” “哎,谢谢谢谢。”叶昌连声感谢。 姜宁打车去设计院取来了图纸,又让司机开到半岛饭店去。 她发了条微信,叶昌匆匆从饭店里赶出来接应。 饭店门口,夜色中。 叶昌一出来就见到年轻女孩靠在外面的墙上,左脚抵墙,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手机光照亮她如画的眉目。 她听见喊声,收起手机,朝他看来。 即便已经认识姜宁三年了,但每次见到叶昌都会被惊艳一下。 只可惜这位师妹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追求她的人比比皆是,根本轮不到自己。 而且,她为人冷淡,如果不是自己较为普通,且没有表露出追求之意的话,她恐怕也不会和自己成为朋友。 叶昌心中苦笑。 他收敛了思绪,赶紧快步走过去:“真是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姜宁直起身,将图纸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应了声:“你看一下有没有拿错。” 叶昌翻了翻手里的图纸,确认一张不少,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就往里走:“我还得给导师送过去,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姜宁的‘不用’还没说完,这人已经急匆匆地跑进了饭店里面。 “……” 姜宁索性没等他回,转身朝外面的十字路口走去,准备叫辆车回公寓。 这会儿课已经上了一大半,即便要点名,也早就点了,再回学校也来不及,干脆回去睡个好觉。 正在姜宁沿着酒店的外墙走时,迎面缓缓驶来一辆国内罕见的车。 半岛酒店安保严格,车子要想开进来,需要在前方做不少登记,姜宁方才步行过来,保安都盘问清楚了原因,让她登记了姓名电话,才放她进来。 可这辆车却像是来头极大一般,保安问都没问,便直接放行了。 姜宁看着前边两个穿制服的保安赶紧走出亭岗,朝这边半鞠躬,心中觉得奇怪,不由得多看了那车子一眼。 这一看,姜宁莫名呼吸有些不顺畅。 夜色很深,什么也看不清。 但她感觉像是对上了车内的一双眼似的。 某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席卷而来,弥漫到四肢百骸。 姜宁当场愣住,脚步顿在原地。 还没来得及塞回包里的剩下的白纸资料从她手里掉了下去。 风一吹,四散开来,她忙七手八脚弯下腰去捡。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车子已经滑了过去。 姜宁索性不去捡了,带着一种莫名的心情,直起身朝那辆车看过去。 那辆车已经转了弯,驶入地下停车场。 在经过半岛饭店前方时,饭店上方强烈的灯光如银河幕布一般打下来,使得车子被强光照亮。 姜宁下意识跟过去几步,踮起脚朝那边张望。 于是那一瞬,她看清了车内年轻男人的轮廓——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像巧夺天工的雕塑,隔着一层厚厚的车玻璃看不真切,侧脸的鼻梁挺拔,眉目深邃,散发着几分阴沉的气息。 姜宁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只是转瞬即逝的功夫,她并没看清。 但是在理智做出决定之前,她的情感已经迫使她快步追了上去。 只是她刚追到半岛饭店门口,就被一只手拽了回来。 叶昌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怎么了?朝地下停车场跑什么?我没开车,出去的路在那边。” 姜宁被这么一拦,已经跟丢,也没看见那辆车子是去了哪一层的停车场。 她急急地喘了口气,想甩脱叶昌的手,没能甩掉。 ……是不是只是看错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燕一谢刚好出现在这里?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他应当还没回国才是。 姜宁心中复杂难辨,到底停住了脚步。 叶昌走过去把被风吹散的稿子捡起来,一看,才发现只是打印剩下的白纸。他递给姜宁,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宁又朝着那边看了眼,没做声,转过身跟着叶昌往马路那边走。 可就在这时,十分突兀的,那辆车又从地下停车场退了出来。 然后在半岛饭店门口停住。 姜宁听见动静,下意识回过头去。 后门被打开,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高大,英挺,肤色雪白,穿着深色的西装,俊美的五官给人以强烈的不可直视的压迫感。 姜宁呼吸刹那窒住。 而年轻男人下了车,神情淡漠,余光都没朝这边看一眼,径直拾阶而上,朝饭店里走去。 叶昌都看得愣住,再一看身边,哪里还有姜宁的影子? 姜宁已经把包往他怀里一丢,跟着对方追了过去。 叶昌抱着女式包:“……?” 车内的司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七天前燕少回国,除了去公司和私人医院,就是让他开车跟着那个女大学生。他还以为燕少看上了人家,可燕少又一直是只让他跟着,神情冰冷地从车上远远看着对方,却并不下去。 ……看那眼神,难道是仇人? 司机这样想着。 包括方才,看见那女孩资料散落一地,燕少也面无表情地让他别停。 可是吧,他没有停,继续开了过去,燕少从后视镜看见那女孩没追上来,目光又有些阴沉。 紧接着饭店里出来一个男人,熟稔地抓住那女生的手,燕少猛地脸色一变,让他退回去。 ……紧接着燕少就装作有事去饭店的样子,目不斜视地下了车。 要知道燕少明明不是要去饭店,而是要从饭店底下的停车场通过去,抄近路去对面街道的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司机:我怀疑燕少在钓人家,但我没有证据。 师兄:qaq姜宁原来根本就不高冷,只是她暖的不是你我。 70、第 70 章 姜宁追进饭店, 燕一谢竟一下子走得没影。她在大厅转了一圈,急急地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她穿得委实是随意了些,其他人出入这种场合谁不是精致小礼服?导致前台和保安虽然在看到她漂亮的脸蛋时愣了一下,但依然过来拦她:“请问找谁?” 姜宁提了口气, 正要说刚才进来的人, 便见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 她想也没想,抬步便要追上去。 保安再一次拦住她, 这回看她的眼神有些警惕:“小姐, 左边是区,只接待有高额会费存储的会员。” 姜宁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乱如焚, 生怕人海茫茫再也遇不见了。她冷静了下,把电话给导师打了过去。 幸好导师还在和剧院负责人谈生意, 让姜宁将手机给前台,说就是他请来的人, 只是忘了带邀请函。 前台和保安反复确认过之后, 这才放姜宁上去。 这么一折腾,人已经彻底跟丢了。 姜宁不知道燕一谢上了几楼, 前台出于保护客人的隐私,也不会说出来。 她只得一层一层地找上去。 这个过程当中她的心一直突突直跳。既害怕相遇,又害怕就此错过、无法相遇。既想见到他, 亲口对他解释, 又怕即便解释了, 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姜宁就这么怀揣着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情,上了五楼。 半岛饭店以装潢闻名,每一间包厢都设计成了小岛, 与中央花园之间用弯弯曲曲的长廊相连,保证了绝对的私密性,便于各界显赫谈生意。 姜宁自然无法推开一扇扇包厢的门,去看人是否在里面,那样做的话只怕一早便被服务员赶了出去。她只能在每一层楼的中央花园驻足。 大约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寻了半小时后,姜宁仍是没见到燕一谢的半片衣角。 她不由得怀疑方才在饭店外,是否只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姜宁开始思考要不要想办法去调一下饭店的监控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句英文:“那女孩是谁?” 姜宁下意识抬起头。 约十步开外,一名西装革履的西方男人从一间包厢出来,正朝自己看来,眼神着迷。 而他身边的年轻男人背对着自己,身材和气质出类拔萃,比西方男人更胜一筹,灯光笼在他漆黑的发顶,染上几分冷淡的色彩。 他单手抄进裤兜,转过身来。 姜宁脚步顿时扎在了原地。 但他眉骨一片阴翳。 他神情淡漠,又有几分阴沉,浅浅扫了姜宁一眼,便移开视线。 燕一谢道:“不认识。” “……?” 姜宁全身僵硬起来。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燕一谢的双腿上。方才在饭店外,燕一谢大步流星转眼没影,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如今他的双腿到底恢复了几分。虽然能走路了,但是不是还是有些隐疾,与常人不同? 但很明显,燕一谢看她的眼神很陌生。 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陌生而不带感情色彩的眼神再一次提醒了姜宁,现在她和他之间,可不是能热情寒暄,提及往事的关系。 尽管被否定了关系,感到难堪,姜宁还是主动走了过去,有些干涩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燕一谢分明听到了她的话,可眼睫都没抬一下。 旁边的西方男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要是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古怪氛围,才有鬼了。他用蹩脚中文,好奇地问:“这位小姐似乎认识你。” 燕一谢皱眉道:“恐怕是认错了人。” 姜宁:“……” 说完他接过从包厢里出来的服务员手里递过来的深色外套,不冷不热地道:“我先走一步。” 姜宁好不容易见到他的人,联系方式也没要到一个,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见面,急忙问:“你要去哪儿?” 燕一谢用那种冷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位小姐随便见到一个人都会问别人去哪儿吗?” 姜宁生怕他误会,赶紧道:“不是——” 话还没说完,被燕一谢冷声打断:“不用解释,和我无关。” 西装男人又看了眼燕一谢,见燕一谢脸上的冷漠不似作伪,难道真不认识这女孩?既然这样,他上手应该没什么关系。 “这女孩很漂亮。”西装男人视线一直黏在姜宁的脸上,换回英文,对燕一谢兴致盎然地低声说道:“燕少要是不感兴趣,我便追了。” 燕一谢眼底的阴翳一闪而逝。 然而当姜宁看向他时,他眼里的阴沉又仿佛只是姜宁的错觉,变成了神色漠然的冷淡。 姜宁被他的冷漠一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哪门子的腿部手术能导致失忆? 但这三年燕一谢身上发生了什么姜宁全然不知,燕家能是什么好待的龙潭虎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意料之外的事? 姜宁这边还在心里胡思乱想。 燕一谢则一声不吭,拎着外套转身就走。 走开十几步身后还没听见人跟上来,燕一谢的脸色开始变得奇差无比。 这时姜宁才回过神来,燕一谢腿长,步子迈得很大,姜宁怕再一次跟丢,连忙小碎步跟上。 燕一谢没回头,听见运动鞋小跑在地板上的声音,心中冷笑,脸色却是稍缓。 西方男人心里有些可惜,中国美女很多,但漂亮成这样的,还是他几个月来头一次见到,要是这漂亮女孩不只跟着燕少跑,他说不定还能有机会。 他忍不住跟了姜宁几步,探究地问:“燕少说不认识你,你却认识他,能否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姜宁盯着燕一谢的背影,唯恐跟丢,哪里有心思回答他的八卦?反正燕一谢也听不见,姜宁随口敷衍道:“未婚妻。” “……” 西装男人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赶紧背贴墙离她三丈远。 告辞,要真是燕少以前的未婚妻的话,他去招惹,还不知道会怎么死。 已经踏进了电梯的燕一谢脸上结了一层冰霜,听见后面这么一句,几乎气笑了,她当年说分手的那些话他还刻入骨髓,时时拿出来警戒自己不可再追溺往事,可她究竟怎么做到这样毫不避讳的? 若不是知道姜宁最会给人温暖又将人抛弃,他只怕还要以为她现在追过来,是想再续前缘。 刚才有那个外国男人在场,姜宁也没办法对燕一谢解释什么。 她眼睁睁地见着他进了电梯,顿时脚下生风地冲过去,心想,不管怎么样地址和手机号得要到其中一个,不然按照燕一谢现在对她的排斥状态,如果不是这次偶遇,她可能再也遇不到他了。 电梯门即将合上之前,姜宁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 电梯门于是感应到,又重新打开了一下。 高大俊美的男人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眉眼间明显有不悦,仿佛姜宁耽误了他时间。 姜宁挪到他身边,离他不远的位置,小声道:“电梯不是你的,我一道下去没问题吧。” 燕一谢眼皮子也不掀,像是懒得理她。 高档饭店的电梯空间极大,可即便如此,姜宁还是有一种逼仄感,大约是因为身边的人冷若冰霜的气场。 她悄悄抬起眼睛,打量着和自己同处一空间却让人感觉十分遥远的男人。 和当年的少年比起来,现在的燕一谢身上迫人的气场更加强烈了,他眉眼冷冷地站在那里,便让人感到像是和冰块共处一室,冻得无法呼吸。 姜宁很想问这几年过得好吗,但问不出口。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眼看着电梯就要在一楼停下来,她终于鼓足勇气,主动开了口:“能不能给我一个你的手机号?” 燕一谢看也不看她,冷笑,讥讽:“怎么,时隔三年,姜小姐又想再骗我一次?” 姜宁愕然抬眼:“你刚才还说不认识我,我还以为你失忆了!” 燕一谢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时电梯门开,他毫不犹疑地拎着外套大步流星朝外走。 姜宁短时间内连连碰壁,倒也没气馁,快步跟上去,像极了私生饭。 托燕一谢的福,出去的时候保安还以为她和燕一谢是一道的,没再盘查她,前台和保安一路半鞠躬,送走了燕一谢。 姜宁眼看着燕一谢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心中一边欣慰他的腿像是至少已经好了百分之九十,一边又有些难过,现在自己很想知道他的腿的情况,可他却不会搭理自己。 那辆黑色车子还在饭店外等候,燕一谢脚步不曾停,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姜宁既没能要到手机号码,也没能借此机会解释清楚,心中焦灼,忍不住小跑起来。但当她冲出饭店,车子却在她面前疾驰而去。 姜宁眼睁睁看着车子眨眼钻入地下停车场没影了,心中忍不住骂了句杀千刀的,腿一好就走这么快? 那边叶昌一直在饭店门口等姜宁,见姜宁出来,他连忙从出租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姜宁,这边!” 姜宁长腿笔直,快步朝他走过去。 夜色中,姜宁的皮肤白到发光,她目不斜视地上了车。 叶昌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心跳得飞快,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送你的机会……”叶昌将她的包递给她,道。 大学这几年谁追姜宁都追不到,姜宁不给任何人机会,包括方才,她虽然愿意帮他的忙,但却不肯让他送她回去。 谁料话音刚落,姜宁便对司机道:“跟上前面那辆车,快!” 叶昌:“……” 姜宁长得漂亮,司机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哪里有摄像机,要随机找路人拍一出英勇抢回钱包的戏码,顿时想也不想,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而等车子跟着前面那辆豪车在一家装潢出众的六星级酒店的停车场停下来时,司机和叶昌都有点风中凌乱。 ……原来就只是跟人啊。 叶昌看着前面那辆国内屈指可数的豪车,开始怀疑姜宁之前被包的传闻会不会是真的,这怎么看也不会是普通富二代能开的车。而且姜宁还一副急匆匆捉奸的样子。 “你先回去,回头再解释。”姜宁来不及多说,推开车门冲进酒店。 叶昌:“……” 这一次比较顺利,姜宁在酒店房间门口追上了燕一谢。 这家酒店一层楼就只有一间总统套房,她说出楼层之后,前台见她长得好看,气质出众,还以为她是和先前上去的英俊男人一起的,没多想便让她上了电梯。 “你还没把手机号给我。”姜宁跟上燕一谢,执着道。 燕一谢看到了姜宁,掏房卡开门的手一顿,蹙眉:“你怎么上来的?” 还没等姜宁说话,他眉梢一抬:“三年不见,看来你又有了新男友。” 姜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看见了等在出租车的叶昌,她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人姓叶名昌,是我直系的师兄,今晚他和导师在见一个剧院项目的对接方,让我来送一份文件……” 燕一谢把该听的都听了,才面无表情地打断:“你没必要向我解释,和我没关系。” 姜宁语塞。 “滴”的一声,燕一谢手中的房卡已经将门打开。 他的手握住了门把手。 姜宁心头一跳,怕他开了房门,进去了便再也不出来,及时移了一步,背紧贴着房门,挡在了房门前:“先别进去。”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得极近。 燕一谢右手握门把手,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姜宁,从走廊远处看来,他几乎像是用右手将姜宁圈在了身体和门板之间。 年轻男人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在侵略姜宁,姜宁看着他,呼吸开始错乱,不受支配了。 他低眸死死盯着姜宁,像是盯着什么毒药,漆黑的眸子里有几分高深莫测,光照不进来,叫人无法辨别究竟是复仇的神采还是重逢的冷意。 “说吧,你这一次又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沉得不像话,隐约还可以听出来几分咬牙切齿。 姜宁:“我——” “又想三分钟热度把当年的事情重复一遍?” 姜宁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你听我解释,你不能不听我解释,就给我判了死刑。” 燕一谢冷笑,目光如一把凛冽的刀,慢慢割过姜宁的眉梢,割过姜宁的眼睛,在她嘴唇停下。 他直起身子,放开握住门把的手,冷冷道:“那好,你解释。” 他离姜宁远了几寸,那种压迫人的感觉稍稍淡了点。 姜宁微松了口气,道:“我说我能预知未来你信吗?就在你出国的半个月之前,我得知我像是蝴蝶效应的那只蝴蝶,会改变你的命运,你本来可以康复的双腿可能会因为我,而失去康复的机会。为了能让你像上辈……像我预知的梦里那样,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条件下出国,我不得不……” 姜宁言辞恳切,本来以为可以说清楚,可谁知燕一谢却面色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姜宁:“……” 燕一谢快气疯了。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在姜宁说可以解释的时候,心脏猛然攥紧,还以为她当年真的有什么苦衷。 谁知她竟然拿这样一番荒谬的胡话来敷衍自己。 “你是不是,”燕一谢恨意凛然地盯着姜宁,俊脸逼近,捏住她下巴,一字一顿道,“觉得我是可以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傻子?” 姜宁被捏成了嘟嘟嘴:………………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的通常三万字内会出现,比如说表白预警,狗血预警,好提前提醒大家,剧情进行到哪儿了。所以读者老爷们别急,豪那个强夺三万字就会出现。 该写的都会写,但是需要一层一层铺垫。 然后,最近在外旅游,只能保持日更。我会尽量加更,但只能说尽量,没法做出承诺。 大概24号之后时间就多了,会努力码字。 除此之外就是,文案里的燕如顾的剧情我打算放番外,不是虐的那种,而是婚后吃醋的搞笑剧情。提前说一下。 71、第 71 章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话, 你自己会信吗?!”燕一谢怒意磅礴,神情阴冷,看姜宁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凌迟。 刚出国那段时间,他每一天都在等着姜宁拨通他的电话, 告诉他, 她是有苦衷的,即便那个时候她说执意分手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恐怕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的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回去找她。 可是, 两年了,六百多个日夜过去,那通电话却从来没响起来过。别说向他解释了, 连问候都不曾有一句。 他再怎么头脑发热,两年过去, 也该清醒了。 于是第三年的第一天,他亲手将电话卡折断扔进了垃圾桶。 再度重逢, 哪怕她编一个好一点的理由来骗他, 让他花些时间去调查也好,结果她却编出一个什么预知未来的鬼话! 难不成他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就真的把他当笑话吗?! 他冰得像鬼一样的修长手指死死扣住姜宁的下巴。 姜宁感觉凉意穿透自己的脸颊,忍不住发出一个单音节:“唔。” 燕一谢视线落到她雪白下颌的浅浅红痕上,像是醒过来一般, 手指猛然一颤, 到底是神情阴鸷地放开了她。 姜宁心中一阵无力。 这的确就是最真实的理由, 但无论她在什么时机说出来,燕一谢都不会信。 也是,世界上除了经历者本人,谁会相信重生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呢。 换了她, 她也不会信。 可她等了他三年,她无论如何不想就这样失去他。姜宁心如刀割,还是试图解释:“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燕一谢已经不愿听了。 他逐渐平静下来,眸子里的恨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平静。 他视线从姜宁脸上移开,盯着被姜宁挡住的门,薄唇轻启,语气冰冷:“让开。” 姜宁看着他漠然的侧脸,指尖不由得一抖。 三年时光的鸿沟真实地显现了出来,雪夜那晚温柔的少年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眼前的人气场强大,变得极为陌生。 这三年,她不知道燕一谢在哪里,在经历什么,活成什么样。 可是想想也知道,他必定极为艰难,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应付家族中的人。 她很想问一问,知道他所有的情况,以填补这三年空缺的时光,但燕一谢好像已经不喜欢她了,他不给她机会。 六年前姜宁拥有无限的勇气,是因为知道上辈子的燕一谢喜欢她。 但现在姜宁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因为愧疚,勇气已经摇摇欲坠泄了一半,面对上燕一谢森然的眼神,又泄了剩下的四分之一。 姜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那你先休息。”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燕一谢一眼,才垂下头,挪了挪步,从门板面前让开。 燕一谢见她这样,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戾气来。 她似乎也变了很多,没有当年那般死缠烂打了,为什么,不是千方百计找借口向他解释的吗,为什么才找了一个理由就放弃了呢?难道是三年后,戏弄他的兴致都没有了? 姜宁让开了,乖乖站在一边。却见燕一谢脸色又变得极为难看。 姜宁:……? 怎么了?是让开的姿势有问题吗? 嫌她太慢?还是嫌她仍堵门这儿? 于是姜宁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 ……却见燕一谢脸色更阴晴不定了。 燕一谢也意识到了,即便时隔三年,再见到姜宁,他还是无法自控。 这样不行,他不可以再一次被她轻而易举地蛊惑。 燕一谢回过头去,定了定神,重新握住门把,冷着脸推门进去。 一堵厚厚的门板将两人隔开,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 酒店装修很豪华,走廊灯光柔和不刺眼,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 姜宁视线落在紧紧关闭的酒店房门上,发了会儿呆。 她知道以燕一谢的脾气,今晚应该是不会开门了。她在这里等下去也没什么用。 但偏偏她不想就这样离开。 可能是久别重逢,舍不得,也可能是怕一旦这样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肯定不想见到她,以后说不定还会避开她。要不是今晚偶遇,紧追上来,姜宁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遇见他。 姜宁怀着复杂的心情,在门外靠着墙壁坐下来。 她将包扔在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有几条叶昌和导师的电话和语言,她将语言转换成文字看了下,转换不清楚的就戴上耳机,听清后挨条回复。 还有几条来自设计院和社团的信息,以及一条来自室友杨茵茵的消息,问她今晚回不回去。 姜宁这三年来活得有点单调,设计院、教学楼、寝室、公寓四点一线,也很少在意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包括杨茵茵的一些小手段,她全都看在眼里,只是没心思计较。 但今夜之后,她心中最大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落地,终于提起了点儿兴致,给这些人一条一条地回了过去。 最后她放下手机,单手抱着膝盖,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燕一谢看起来讨厌她,但她心中其实多少安宁下来了点儿。 这几年她最担心的事情其实就是即便那么做了也没用,担心燕一谢的命运会被她彻底改写。 但幸好,这一次命运终究眷顾了他。 姜宁还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只是今晚寥寥几语,全都没来得及问。 以后慢慢来吧。 可是,以后……他们还能有以后吗? 姜宁其实,不敢确定。 但是她总不能就这样放弃。 ……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燕一谢穿着白色浴袍,微湿的黑发朝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眉眼如墨描,深邃锐利,精致的面容冷得像是雕塑,视线落在门板上。 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姜宁好像还没走。 从门板缝隙透进来的灯影小小一团,燕一谢盯着那团影子,心中的怒火像是被纯净的冰块中和,终于稍稍缓解。 他的腿有康复迹象是在第一年零八个月的时候。 刚出国进行治疗的时候,他并不抱着任何希望,只觉得百分之一的康复概率完全就是个笑话。燕柏昂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他想要一个健全的继承人,来巩固他的地位,至于手术失败,自己的状况会不会变得更糟糕,燕柏昂恐怕并不在意。 但最后燕一谢还是签了字,哪怕冒着巨大的手术风险。 并非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而是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地想要重新站起来。 当时少年处于绝望当中,只能将姜宁的抛弃归咎于自己残废的双腿,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熬过无数个漫长的冬夜。 他想,假如自己双腿康复,或许没了姜宁母亲的阻碍,没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和异样目光,姜宁当时可能就不会觉得累,或许就不会放开自己的手。 后来腿终于好了,他又卷入了燕家内部的争斗当中,虎狼环饲,凶险万分,一年多无法抽身。现在算是在燕氏内部站稳了脚跟,什么蒋京,什么陈森,还有他的父亲,再也没什么办法拦他,他才回到国内。 姜宁大约以为这是一次偶然的重逢,但她不知道他已知道她的行踪许久,甚至亲眼见到了叫做陆修然的送花去她实习的设计院。 燕一谢到底想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但是方才姜宁将那个答案给了他,他却又感到被愚弄,愤怒无比。 燕一谢闭了闭眼,捏了捏满是燥意的眉心。 他摸出手机,对还把车子停在酒店楼下的司机打电话:“先不要离开,等一个人,把她送回去。” 又拨了酒店的内线电话,让他们调整一下电梯的设置,放姜宁不用刷卡直接下电梯。 司机和酒店经理连忙应了。 燕一谢关了手机,起身,走过去猛地拉开门,打算让姜宁离开。 可开了门后他神情滞住。 猛然探出头去。 走廊空荡荡,哪里看得见人影? 姜宁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莫名的,燕一谢心口那股郁气迅疾地堵了回来,一张俊脸阴云密布。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在门外留了不到三分钟? 也是,不过一个旧情人而已,追着他跑还不如另寻新欢。 燕一谢重重关上了门,眉宇间阴翳实在挥散不开。 他快步走过去,把内线电话又拨了过去,沉声问:“跟在我后面上来的姜小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堂经理愣了一下,道:“她没离开,就是方才下来要了热水袋。” 燕一谢看了眼墙壁上的温度计,这几日京市格外热,室外温度已经三十九,酒店内部开了冷气,但在炎热的夏天,怎么也不至于要热水袋。 他正狐疑地挂了电话,房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姜宁,姜宁去而复返。 燕一谢心情好像又没那么糟糕了。 …… 半分钟后,燕一谢面无表情打开门,低眸看向门外的人,冷着脸问:“你怎么还没走?” 就这么会儿功夫,姜宁白净的额头上挂满晶莹的汗珠,脸颊两边的发丝湿透,脸上有着病态的红晕,嘴唇毫无血色。 即便不伸手触碰她的额头,也能感觉到她的额头有滚烫的热气散发出来。 姜宁抱着包,抬头看他,可怜兮兮地示弱:“我……可能在追你的时候吹了风,现在有点感冒。” 燕一谢:“……” 要不是无意中知道姜宁找前台借了热水袋,他可能真要以为她额头上的不正常热度是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正常人怎么做得出来大夏天的把热水袋捂头上装病的事?! 但姜宁从小就不是正常人。 燕一谢抱臂看她,毫不留情:“别碰瓷,你感冒关我什么事?” 姜宁见他根本不关心自己是否感冒,难免失落,尝试套近乎拉近距离:“对了,奶黄包和周管家怎么样了?” 燕一谢面如冰霜:“关你什么事?” 姜宁套近乎失败,只得把话题绕回到感冒发烧上,不然再过会儿她怕自己额头的温度都被空调吹没了,被看出来,就该在燕一谢面前社会性死亡了。 “我们的确是分手了。”姜宁缓缓地说。 燕一谢心中一刺,嘲讽地看着姜宁。 姜宁接着道:“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青梅竹马……” 燕一谢漠然道:“你单方面认为。” “那就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姜宁举起自动关机的手机给他看:“我手机好像没电了,现在出去也打不到车,你的司机也早就离开了吧。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 燕一谢斩钉截铁:“不能。” 姜宁:“……” 要是三年前的姜宁,六年前的姜宁,大约会厚着脸皮直接装作气若游丝往燕一谢怀里倒,逼到他抱住自己为止。 但现在的姜宁却失了那股莽撞劲儿。 她慢慢垂下头,虽然想竭力装作没事的样子,但垂下来的眼睫仍是有些无措。 灯光落在她脸颊上,两缕发丝被冷空调吹动,令她看起来像是被赶出家门的雪白小猫。 燕一谢盯着她,更加的心烦意乱。 分明对她这个人再了解不过,知道她大多数这样的时候都是装出来的,一旦自己上钩,不知道何时又会被她推下深渊。 可是这一瞬,他还是可恨的心软了。 燕一谢攥了攥指骨,青筋隐隐跳了跳。 他忽然让了让。 两人一个人站在光亮的走廊上,一个站在全暗的房间内。燕一谢这么一让,半个身子隐没在了黑暗当中,姜宁发怔地抬起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燕一谢脸色不大好看,抬手就要关门:“不进来就出去。” “进进进。”姜宁连忙抱着包走进了房间。 一进来她便道:“你怎么不开灯?” 说完后想起两人现在不是可以随便说话的关系,她迅速噤声。 一团乌漆墨黑中,姜宁连燕一谢的背影也看不清,决定人在屋檐下,先讨好一番,她道:“不开灯也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太亮!你先睡,没事,我可以睡地上打地铺!” 燕一谢到底开了个台灯,回过身,冷笑:“我没有虐待人的习惯,天亮了你就给我离开。” 姜宁终于看清他脸上冰冷的神色,微惊:“……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和你睡一张床?!!” 燕一谢:“……” 这是总统套房,主卧里还有房间,不止一张床,燕一谢根本没那个意思。 但不知怎么此时见到姜宁倒吸一口冷气的神色,他心情极度不悦。 他眉宇阴沉起来,冷冷道:“你去里面的房间,别吵我。” “……哦。”姜宁这下不吃惊了,但漂亮的脸上的失望一览无余。 就差没写着“好想睡一张床啊好想睡一张床啊”了。 燕一谢:“……?” 这是想吃回头草还是又在设计勾引他?他竟然分不清。 72、第 72 章 两人就这样一个里间一个外间地睡下, 里外都有浴室,导致姜宁洗完澡换上浴袍擦着头发出来,发现里外间的推拉门已经被燕一谢关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儿缝隙。 像是在防狼一样。 而她, 就是那只需要被防的狼。 姜宁对着厚厚的门板, 怨念万分。 ……什么辣鸡酒店设计,这和睡两间房有什么区别?! 推拉门的隔音性还无比好, 姜宁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半点外面的动静都听不到。一扇门将两个人分开成两片天地, 姜宁怀疑半夜或者明天一早燕一谢径直离开,自己都发现不了。 她无语凝噎了会儿, 忍不住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屏住呼吸将门拉开一条小小的缝, 小心翼翼探出去一颗偷窥的脑袋。 燕一谢还未休息, 正坐在书桌后处理事情,落地窗外是遥远的万家灯火, 衬得他雪白的面容无比冷淡,漆黑的眼里是姜宁三年前未曾见过的锐利。 他听到动静,忽然掀起眸子,朝姜宁看了一眼, 皱起眉:“干什么?” 姜宁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 道:“才十一点多。” 意思是还没到她的睡觉时间,她能不能在外间待一会儿, 如果可以和他聊聊就更好了。 落在燕一谢耳中却有些刺耳。 当年还在高中的时候, 姜宁总是睡得很早,如果两个人开着语音的话,通常十点多她就会上床睡下。 但时间过去了三年, 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陌生。 燕一谢转开眸子继续盯着电脑,看也不看她,冷笑:“三年了,我怎么知道你现在的作息?” “……”姜宁一时语塞,又没话找话地问:“你在干什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燕一谢头也不抬,道:“托你的福,回去当了继承人,除了事情有点多之外,其他还不错。” 姜宁:“…………” 也许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吧!竟然连尬聊都没办法顺利聊上两句! 或许是见姜宁僵硬地杵在那里,却没了声,燕一谢极为难得地再度抬头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对上他的视线,忙不迭站好,期盼地看着他,等待他说点什么。 谁料他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不是发烧了吗?十分钟就好了?” 姜宁:“………………” 这讪姜宁是搭不下去了,她尬笑道:“可能是洗了个澡出了点汗,这会儿感觉要好多了……” 说完又觉得不妥,自己要是说已经好了,燕一谢下一句会不会就是‘好了?那好,你可以走了’? 她又赶紧摸了摸额头,找补道:“但也没好多少!还是很没有力气,一旦出去,肯定会晕倒在路边!” 晕倒在路边会不会太夸张?姜宁忙道:“主要是你别看现在夏天很热,但天气预报说明天暴雨,今晚肯定会降温,好不容易停止了出汗,一出去被冷风一吹,肯定会加重。” ……不对,这样说话怎么那么像微博上的绿茶发言?姜宁又赶紧急匆匆地加上一句:“当然,我没有我身体虚弱到那种地步的程度,我就是……” 燕一谢停下手中的工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姜宁:“……” “……那你好好休息,不要太晚了。”姜宁识趣地重新把门拉上。 不过这一次拉上门,姜宁特意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缝隙不大,但要是姜宁睡在床的另一头的话,稍微够着点头就可以看到外间的人。 姜宁偷偷摸摸这么做了之后,以为燕一谢没发现,欣喜雀跃地往里走。 谁知没走两步,传来燕一谢冷冰冰的声音:“门关上。” 姜宁唇角的笑容凝固住了:“……”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一个人晚上睡有些害怕……”姜宁对外面说道,说完后没听到燕一谢吭声,她又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心里话:“而且,好不容易重逢,我很想你……想多看看你。” 这话是真的。 可燕一谢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姜宁,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相信你的任何话吗?” 姜宁沉默了。 片刻后,她到底是垂着脑袋走过去将那一道小小的缝隙关上了。 这下,燕一谢这边终于清净了起来,再听不到姜宁那边任何动静。 可被搅乱的湖水已经泛起了涟漪,无论怎么按捺,涟漪还是在心中一圈一圈地散开,让人眉心生出几分燥意。 这一晚很漫长。 姜宁蜷缩进薄薄的被子里,连日的设计院的实习让她倍感劳累,有些支撑不住眼皮。但她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睡死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外面房间的人就已然离开。 她用手指撑了撑自己的眼皮,努力想让自己不要睡着。 姜宁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主意,燕一谢不愿告诉自己他的联系方式,自己能不能偷偷拿他的手机给自己打个电话,这样不就能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吗? 虽然这样干有失品格,但姜宁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总比从此失联在茫茫人海中的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光着脚,朝推拉门那边小步挪动。 走到推拉门后,先趴在地上透过门缝朝外面看了眼,凌晨三点,外面没有任何灯光,燕一谢应该已经睡了。 再缓慢地去打开推拉门。 推动推拉门的时候,搭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音并不大,可在寂静的深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姜宁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 但外面却没任何讽刺性的话语传来,她睁开眼一看,那张大床上的人似乎并没被吵醒。 姜宁松了口气,再度借着窗帘处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缓慢地在黑暗中移动。 终于,她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燕一谢的床边。 她先盯着燕一谢看了会儿。月光下,他英俊的面容即便睡着了也和白日一样显得不近人情,眉心微微拧着,唇角不悦地成一条直线,好像在睡梦中也不太开心。 姜宁有一种伸手替他将眉心熨平的冲动,但还好理智尚存,并没那么做。 姜宁视线四处逡巡,寻找他的手机。 床头柜边没有,书桌上也没有……姜宁看到,他的手机就在他的枕头边上。 姜宁心中一喜,轻手轻脚但行动极快地移动到了燕一谢床头的另一侧,俯身去拿他的手机。 但就在这时,睡梦中的俊美男人却忽然翻了个身。 他左手刚好搭在了枕头边,落在了手机上。 姜宁:“……” 姜宁伸出手,在他紧紧闭着的眼睛上方晃了晃,纤细五指的影子落在他脸上。 而他一动不动,鸦羽般的睫毛连轻颤都没有,看起来并没醒。 姜宁稍稍放下了心,轻手轻脚去抽他的手机。 谁知这时,燕一谢又忽然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识地将手机握拢了。 “……!”姜宁心惊肉跳,血液窜上大脑,立即原地蹲了下来。 醒了吗?醒了吧! 这是醒了吧! ……又过了片刻。 空气中仍是一片静谧。 姜宁只听得到自己因为做贼心虚跳得极快的心脏。 她深吸了口气,没听到任何声音,这才敢慢慢探出脑袋,去看燕一谢醒了没有。 这么一看。 便对上了一双英俊逼人的眼。 燕一谢撑着枕头半坐起来,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姜宁魂飞魄散,一屁股朝后摔在了地毯上。 也顾不上解释了,连跑带蹦逃窜回了房间里。 “哐当!”推拉门被她猛地关上。 燕一谢盯着门那边,缓缓地拧起眉,不知道姜宁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事实上,这一整晚他没有一秒睡着过,她就在房间里面,他睡得着才怪。他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想一些事情罢了。 她拉开推拉门,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的时候,他便听见了,只是不动声色想看看她干什么。 谁知她去拿他的手机。 姜宁不缺钱,总不至于是想拿他的手机去清空购物车。燕一谢只能认为她是想看看他手机里有没有其他女人的联系方式或是记录。 真是见鬼。 燕一谢竟然搞不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当初不要他的是她,现在再一次靠近他、装作关心他的又是她。 …… 天很快就亮了。 两人都没睡好,燕一谢还要更差些,他离开的时候眼下青黑,一脸阴霾,楼下试图和他打招呼的酒店经理直接识趣地闭上了嘴。 姜宁则勉强睡着了几个小时。 她醒过来的时候有那么片刻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哪里,长发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才猛然想起来昨夜的事,顿时便穿上衣服拉开门冲出去。 结果,果然在意料之中,外面空荡荡,人已经离开了。酒店甚至来做过保洁,白色的大床和大理石书桌都已经被收拾整理过,没有半分温度残留。 姜宁趿拉着拖鞋立在原地,心中有片刻的失落。 她换好衣服,收拾了东西,打算也就此离开,忽然瞥见外间玄关处的鞋柜上方放了两件东西。 她心中一跳,还以为燕一谢留了联系方式。 谁知却是手机充电器和一些现金。 嫖资? 姜宁翻了翻现金底下,发现有一张纸条,穿透纸张遒劲有力的字写着冷冰冰的三个字:打车费。 姜宁:“……” 还不如嫖资呢。这样好歹关系近一点。 姜宁想了想,把充电器和现金收下了,下了楼。虽然依然不知道燕一谢的联系方式,但她记住了昨晚那辆车的车牌号。还有这处酒店,他应该是常住。自己明天过来看看,他可能还在呢。 这样想着,姜宁觉得也不是全无进展,心中松快很多。 她背着包经过前台,忍不住凑过去,让前台转达给燕一谢一句“谢谢收留”。 随后给前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前台,如果燕先生有什么话的话,请及时转达自己。 前台应该是有燕一谢司机的联系方式的,可以传到燕一谢耳中。 姜宁还有课,不能久待。 而中午她就收到了前台回复的讯息。 “燕先生说:不用谢,如您所说,只不过对往日的朋友帮一个举手之劳罢了,让您不要多想。” 即便前台贴心地把“你”改成了“您”,但依然掩饰不住燕一谢的冷冰冰。 姜宁虽然心中有所失落,但知道这大约是场长久战,也没放弃。再接再厉地让前台帮忙转达:“帮我问问燕先生明天是否有空,为了感激,我想请他吃饭。” 前台:“好的。” 过了一会儿,前台:“燕先生说明天没空。” 姜宁又问:“后天呢?” 前台:“后天也没空。” 姜宁锲而不舍:“大大后天呢?” 前台:“大大后天也没空。” 姜宁:“……下个月呢?” 前台:“下个月也没空。” 课上,姜宁盯着满是拒绝话语的手机屏幕皱起眉。 正在讲课的教授似乎看了她一眼,她迅速收起了手机。 虽然大学课堂上不太讲究玩手机,大家睡觉的都在睡觉、打游戏的都在打游戏,但姜宁的毕业论文选了这位教授的课题,她一向专心,教授对她印象也比较好。她不想丢了自己的印象分,接下来两节课便没再分心。 而那边,会议室内。 众人只见燕少的司机打来电话时,燕少拧起眉头嫌烦。 可整整两小时过去,没再见到司机给他打来电话,他却不止是心烦意乱,而是脸色直接阴霾密布了。 “……” 这是干什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和司机搞什么暧昧。 最后一节课上,姜宁牛仔裙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掏出来低着头看了一眼。 前台居然破天荒地主动问了她一句:“不知您问这么多是想干什么?” 这是前台问的还是燕一谢问的? 姜宁一时分辨不出来。 她觉得燕一谢应该不会主动问自己问题。这应该是那位前台小哥问的。 于是姜宁快速按键打字:“追他啊。” “谢谢兄弟,事成之后,请你吃饭。” …… 会议室内,温度好像又没那么低了。 73、第 73 章 寝室四个人中, 除了杨茵茵表里不一之外,另外两人与姜宁关系其实都还算不错。 另外两人很快发现了姜宁的变化。 这三年来,为了躲避过多的追求者,姜宁基本上都是素面朝天, 穿着简单, 长发从不多加打理,不是清汤寡水地扎马尾, 就是绕成一个丸子头。 如果说这三年来姜宁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冷美人的话, 那么今天她整个人陡然灵动很多, 仿佛遇到了什么让人越挫越勇的喜事。 出门之前卷了一下头发, 黑色长发犹如海藻,戴上了摇曳生姿的耳环和项链, 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明艳生动, 再压上一顶鸭舌帽,走在路上完全就是女明星, 不仅论坛上又多了几张偷拍的图,教室里的同学就没有一个不情不自禁盯着她看的。 大家不禁感叹人和人之间果然有壁, 姜宁的长相就和大家不是一个次元,更别说身材了,高颅顶,直角肩,纤腰长腿,现在直接参加女团选秀也可以直接出道。 但姜宁明显不是打扮给学校里这些人看的。 就在学校众人猜她为什么会忽然有所变化之时,上完必须要上的专业课后,她就拜托孟欣帮她把课本带回宿舍,自己则直接飞奔离开了学校。 寝室里感到无比诧异。 “她怎么忽然打扮起来了?是接到了模特的工作还是打算回一趟海市?” “姜宁没工夫去接外活儿吧,设计院的实习都让她忙得够呛了, 而且她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至于回老家……以前学期期末回去的时候,也没见她精心打扮啊。” “有看上的帅哥了?” 孟欣和左书瑶相视一笑,都笑起来。 两人虽然八卦,但并没什么恶意。 杨茵茵则一副不知道当不当说,纠结的样子,吞吞吐吐道:“但我刚刚看见姜宁订车,目的地是英卓酒店……那家酒店不是会员制,非常贵吗?据说二三十万一晚,即便是普通富二代也消费不起吧。姜宁去那种酒店干什么?” 孟欣正给新买的游戏键盘拆封,看杨茵茵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烦:“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你有本事当着姜宁的面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茵茵道:“我是担心她误入歧途。” “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期末该不会又要挂科吧!”孟欣毫不犹豫地怼了回来。 “……” 杨茵茵见寝室里另外两人各忙各的,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不禁觉得有点没意思,拎起桌上的包,就去了隔壁寝室。 其实不用杨茵茵再去找隔壁寝室散播一回,就已经有很多谣言传姜宁傍大款了。 有一部分人嫉妒她漂亮又阔绰,但一想,这大款么,肯定不能是什么又高又帅的公子哥了,年轻的富二代通常花着家里的钱,很少有这种资本的,那么必定是又矮又肥的糟老头子。 想到姜宁的男朋友可能是那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那部分人心理才平衡了起来,甚至还有假惺惺为建筑系系花感到可惜的。 杨茵茵也就在隔壁寝室,聚众为姜宁感到可惜的时候,才能找回些许的心理平衡。 当然,这些暗流涌动都潜藏于私底下,尚未传到姜宁耳中。 姜宁路上兴冲冲补了两次妆,匆匆抵达酒店的时候,却被告知燕一谢已经退了房。 姜宁彻底傻了眼,忽然感觉自己化妆化了个寂寞,她连忙追问:“他不是这里的客户吗?难道不应该是长住客户,才会成为你们的?” 前台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礼却无可奉告的样子:“女士,这是客人的隐私,我们没办法告诉您。” 姜宁急道:“那我能知道他先前在这里住了多久,什么时候入住,以后哪天还会来吗?” 前台:“客人的隐私没办法告诉您呢女士。” 姜宁:“我能知道他的其他地址吗?或者你把他司机的手机号码给我也可以。” 前台仿佛变成了复读机,一直重复同一句话:“客人的隐私没办法告诉您呢女士。” 姜宁:“…………” 姜宁从酒店出来,果然如昨晚的天气预报一般,外面天色黑下来,下了暴雨。 她撑开伞,拽掉领口的项链和耳垂上的耳环,随手扔回包里,看着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豆大的雨点,心情也是湿漉漉的。 翌日姜宁又去了一趟酒店,但依然没见到燕一谢。学校没课,姜宁不想回公寓一个人待着,便去了设计院。 叶昌知道像姜宁这样漂亮的人总不缺乏几段情史,倒是非常识趣地没有问那天晚上的事情,而是兴奋地告诉姜宁剧院设计的项目已经签合同了,导师问她有没有兴趣一同参与。 姜宁打算提前完成毕业论文。虽然计划呈交的毕设是旧工业建筑更新改造设计,和这个项目完全无关,但她想着可以增加履历,便进了导师办公室,对导师说自己资历浅薄,可很愿意搭把手,好学习一些经验。 导师欣然拍了拍她的肩。 项目小组成员很快定下来。 图纸还需要完善,项目组七八个人分工,姜宁和叶昌是一所学校,又是直系师兄妹,两人自然成了一组,负责进行流线深入调研。 这期间除了需要对工程位置进行人流量和道路线分析之外,还需要飞南京一趟,对另一所已经完工的剧院进行对比参考。 于是周末,姜宁和叶昌往返了一趟南京。 这期间她一直联络酒店的前台,试图继续联系上燕一谢,然而酒店前台却告知她,燕一谢的司机再没回信息过来。 她还让人帮自己查了那天晚上那辆车的车牌号,只是京市车子这么多,一时半晌也查不出个结果。 姜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燕一谢的联系方式。 那天留她一晚,对于他而言,好像真的就只是收留一个过去的故人。 燕一谢回国之后,遇到她恐怕只是巧合。 他可能根本就不想见到她,或者说,憎恶见到她。 她现在这样死缠烂打,对他来说会不会只是令人心烦的打扰? 姜宁不敢确定。 这次重逢,她已失去了过往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要是燕一谢永远都不原谅,她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这样,眨眼便是一周后。 下了几场暴雨后,炎热的温度逐渐好转,像是即将进入初秋,终于没那么热了。 燕一谢刚下飞机。 三天前他做了最后一场全封闭性麻醉手术,将左腿膝盖里的仿生骨基质取了出来,德国的医生叮嘱他,今后他虽然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但还是需要多加注意,一些剧烈刺激的项目注定与他终生无缘。 除此之外,今后的阴雨天,他的骨头都会隐隐作疼。 手术完后,并未完全恢复,燕一谢便已让私人飞机在停机坪等候。 医生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急着回国,这三年期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像是急着回国去见一个对他来说是执念般的人,又像是急着去解决一桩未解决的事情。 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拦不住他,到底由他去了。 “上次那个司机呢?”燕一谢坐在车子后座,盯着新面孔,表情有点不悦。 这回开车的是个年轻人,他诚惶诚恐地道:“燕少,那是我父亲,最近老家摆酒席,他向公司请假回去吃喜酒去了,暂时由我来接任,我开车技术也不错……” “没问这个。”燕一谢打断了他。 年轻人赶紧闭上了嘴巴。 车子经过科技园的时候,燕一谢忽然不冷不热地道:“你有弟弟妹妹正在读大学吗,我可以允许你绕远路,去大学探望一下他们,找个地方停车就行了。” 年轻司机更加惊吓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父亲交班的时候可没说这位年轻老板这么好相处。必定是试探自己。司机连忙诚惶诚恐地道:“我是独生子,没有弟弟妹妹。” 燕一谢:“朋友呢?” “也没有朋友在这附近。”司机迅速表忠心:“燕少放心,我的职责就是开车送您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您不需要用车的时候,我绝不会私下用车!开老板的豪车泡妞的事情,绝不会在我小孙身上发生!” 燕一谢:“……” 司机反应过来:“还是您想去见什么人?” “我看起来是想见什么人的样子吗。”燕一谢阴测测道:“继续往前开。” 小孙:“……” 燕一谢看向窗外,过了会儿,又像是漫不经心似的,随口问道:“你父亲……这几天,没什么话要传吗?” 小孙有些不解,匆匆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自己不懂的指令吗?可想半天也没想到父亲向自己交接时叮嘱了什么,便只好道:“没,没。” “没人让他转达什么话给我吗?” 小孙:“……” “一句也没有?” 小孙道:“……没吧。”父亲只是个司机,难不成还有人让他给生意牵线? 后座英俊逼人的青年面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他抿起薄唇,不再说话,脸上神情风雨欲来。 “……” 小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惊胆战开着车,越发的小心翼翼了。 车子开进燕一谢的私人住宅,这里傍山而依,安静隐私,有湖有桥,不远处还有个高尔夫球场。 但小孙察觉燕少回到这里,却显得并不是很愉悦。 四周万籁俱寂,岗亭处的保镖也像是怕吵到车内的人似的,只是鞠躬,并不发出半点声音。只有车子压过柏油路面,会发出些许声音。 司机小孙从后视镜小心地看了燕一谢一眼。 年轻的男人面庞过分英俊,脸上没什么表情,沉沉的黑眸却像是陷入了什么往事。 “燕先生是不是嫌太安静了?”小孙试图苟住这份岌岌可危的工作。 燕一谢抬眸看了新司机一眼。 他被猜中了心事。 从前燕一谢坐着轮椅,厌恶一切陌生人,性格阴郁,只喜欢独处。最好更阑人静,只能偶尔听见几片落叶掉下来的声音。 但人的习惯似乎是会变的。 现在的他,觉得这空旷的别墅有点太安静了。管家一年前得了孙子,回去抱孙子去了,如今便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地住在这样大的地方,空荡到寂寞。 他的整个少年时期,没有哪一幕不与姜宁有关。 姜宁像一团火扑面而来。硬生生地改变了他的习惯。 那一句“你家阴森森的,不太喜欢,想要充满生活气息的房子”被他记了这么多年,刻进骨头里、渗入髓里,生生变成了他关于未来的构想,他的憧憬。 他再见到路上有霸凌,他会让司机停下来出手相助,他再见到可怜的人,也会成立慈善机构略尽绵薄之力。 他变得不再是六年前海边的那个少年。 可改变他的人,却半途弃他而去。 燕一谢是在恨姜宁。 恨她没想好以后,便没心没肺地靠近他。也恨她三分钟热度,半途而废,出尔反尔。 最恨的是,她没那么喜欢他。 当时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分手,现在亦是如此。 她与他重逢,追上来,千方百计想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可是要不到,也就罢了。她对别人说要追他,暂且不论是什么目的,可短信才发了一天,就消失了踪影。 他早该知道她的秉性,上当受骗一次还不够吗?难不成还想再一次重蹈覆辙?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燕一谢一阵刺痛,感到心烦意乱。 他闭了闭眼,索性不再去想。 回到私人别墅后,他果真不习惯。翌日晚上,他独自驾车,去了市中心的另一处住所。 …… 让人将从国外定制的家具送来,又是两天。 燕一谢开车路过设计院与姜宁大学数次,但只是神情莫测地盯着看了会儿,便寒着脸驾车离开。姜宁将他抛诸脑后、与别人谈笑风生的场面他全然不想看见,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弄得很狼狈。 这期间姜宁始终没再传来音讯。 燕一谢逐渐死心。 看来,这一次所谓的“要追他”也是个恶劣的玩笑了。 这夜又是暴雨,滂沱大雨在城中肆虐,全国各处出现了几处橙色预警。 白天时并没下雨,管家离开后,也不会有人提醒燕一谢天气,燕一谢未曾料到晚上会突临大雨,独自驾车从机场回来,一路上左腿腿骨剧烈疼痛。 缓缓将车开进停车场停下时,他脸色已经苍白,握住方向盘的指骨隐隐约约露出青筋。 他拔了车钥匙,熄火,在驾驶座上静坐了会儿,粗暴地吞了止疼药,试图等待骨头里尖锐的疼痛缓解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神经终于被稍稍麻痹,燕一谢这才拿着手机和车钥匙欲要上楼。 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燕一谢皱眉看了眼,接通。 那边司机小孙满头大汗:“抱歉抱歉,实在抱歉,老板,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耽误您事情了。这两天您说不需要我开车,我便回了一趟老家,这才发现……” 隐隐作疼的腿骨让燕一谢十分不耐烦:“说重点。” 小孙连忙道:“是是是,重点就是,我父亲手机坏了,这段时间短信都没收到,今天我赶紧拿到维修店去,花了一千多块,才……” 燕一谢脸色黑如锅底:“重点。” “才恢复了讯息。”小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丢了这份工作:“我现在就转发给您!” 燕一谢直接挂了电话,下车进电梯。 电梯里。 小孙按照时间顺序,将这些时日没能收到的短信一次性发了过来。 燕一谢的收件箱很快99+。 从那天酒店分开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有一大堆讯息。 姜宁问他从酒店退房后住哪里了,是不是在市里买了房,如果自己要去找他的话,应该去哪里找。她不想像这三年一样,联系不上他。 姜宁还问他的腿的情况如何,在酒店那晚她一直开不了口问,但她其实很担心,真的非常非常担心,非常非常想知道。 姜宁问他要怎样做才可以原谅她,她想重新开始,她问还有这个可能吗。她又说,即便没有这个可能,她也不会放弃。 她说她这一次不会辜负他。 五天前她说她得去南京一趟,参与一个建筑项目设计,但是去了南京也会继续给他发消息。她说,燕一谢你不知道吧?我现在是设计研究所的实习生了,居然从事了当初高三想也没想过的行业。 三天前她告诉他,她从南京回来了,是乘坐高铁回来的,在南京吃了鸭血粉丝。 她还说,一直给他的司机发消息,她很不好意思,她现在脸皮没有当年那么厚。 …… 原来姜宁这一次没有半途而废。 燕一谢一条一条翻下去。 最后一条信息是十秒前。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到这行字,燕一谢眼皮猛然一跳。 正在此时,电梯门开,燕一谢走出电梯。 没走两步,他脚步豁然顿住。 走廊上的白炽灯耀眼惨白,与他相隔十来米的距离,一个熟悉的人影拿着手机和充电宝抱膝坐在那里,不停摩挲光溜溜的手臂。 外面是暴风雨,像天河决了堤,雨点大而猛烈,砸在玻璃隔音窗上。 闪电猛然照亮夜幕。 似乎是意识到电梯动静,姜宁抬起头来,脸上妆花了。见到是他,她立刻站了起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 这刹那燕一谢竟生出一种自甘沉沦的错觉。 或许这次,姜宁是认真的呢。 他漆黑眸子黑沉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着外套的手指却不易察觉地缩了缩。 74、第 74 章 燕一谢缓缓皱起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着这话, 却像是没看到姜宁一般,走过去开门,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场。 姜宁只觉他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极具压迫性, 赶紧侧了侧身, 让开位置,道:“你总是很挑剔, 肯定不会住太差的地方, 市中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并不多, 于是我圈出了几个区域, 让朋友帮我查了查那辆车的车牌号是否出没在这几个地方。然后你又不喜欢头顶有人,大概率就是住在顶楼复式……” 姜宁越说声音越小, 越说越心虚……因为燕一谢侧眸盯向她发顶, 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她了解他,如同了解她自己, 知道他的喜好和习惯早已被她改变,所以可以将他吃得死死的。 姜宁看着燕一谢英俊的眉眼下一片阴翳, 赶紧转移话题:“我不是故意装可怜选择在这种暴风雨天气来找你,白天的时候明明还没下雨的,谁知道到了傍晚忽然变天……” 说完姜宁再一次摩挲了下自己冰凉的手臂:“我打车来的,但是忘了带伞,衣服湿了好多……好冷。” 燕一谢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被雨水涸湿的裙角,微微皱了皱眉:“从几点开始在这里的?” “……”姜宁本想夸张一点说自己从六点就开始等在这里了,等到半夜,足足等了五六个小时,但一想这种高档小区又不是没有监控,到时候被燕一谢发现她在博取同情, 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她老老实实道:“晚上八点过来的。” 燕一谢盯着她。 不停划破夜幕的刺眼闪电下,他漆黑的眸子显得阴晴不定。 姜宁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抬头,对上他的眸子。 四目相对。燕一谢的目光宛如一把冰凉的钩子,像是想要划开姜宁的心脏和五脏六腑,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凉得姜宁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姜宁赶紧抱着胳膊垂下头去,闷闷道:“不止冷,脚也麻了。” 一缕些微凌乱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在她素白的脸蛋旁,挡住灯光。灯影落在上面,显得她脸更小更白了。 她就是在装可怜。 燕一谢确凿无疑。 她是不是以为这一招屡试不爽? 燕一谢心中烦乱,却拿她没办法。 发顶半天没吭声,姜宁还以为燕一谢已经抛下她进门去了,心中一紧,正要抬起头,一件带着熟悉的男性荷尔蒙味道的西装外套却扑面盖了下来。 她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脑袋和肩膀裹在这种多见不见的好闻气味中,却令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姜宁七手八脚将西装外套摘了下来,喜滋滋地披在身上。 燕一谢的外套很大,下摆几乎垂在她大腿处。 两只袖子空荡荡的。 姜宁左右摆了摆,袖子也随之疯狂甩动,她眼底笑意盎然,下意识就喊:“燕一谢,你看我——” 燕一谢同样下意识蹙眉回头。 然而姜宁还未说完,话语同笑容便一道戛然而止。 她猛地想起,现在两个人早已不是过去那种可以嬉戏开玩笑的关系。 燕一谢看了她一眼,显然是与她想到了一块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姜宁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松弛片刻,以免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禁忌。 燕一谢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去。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冷着脸在玄关处换了鞋,一路灯光应声而亮。 姜宁仍站在门外,紧紧将他的西装外套抱在怀里。 燕一谢没说话,她也不知道他让不让她进去。但是他进屋之后,将室内温度升高,便径直去了浴室,随后水流自上而下冲刷流淌的声音传来——复式公寓的门仍开着。 姜宁不知道他的门是不是给自己留着的,不敢确定。可不经过允许便擅自闯入,总归不太好。 她站在门口鼓起勇气,大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浴室里的水流声停止了。 姜宁又问了一遍:“我可不可以进来?” 燕一谢缓缓穿上浴袍,不知怎么心中十分不痛快,冷声道:“你想冒着橙色预警的暴雨出去拦车也行,我不会拦你。” 姜宁忽略燕一谢冷飕飕的语气,心中一喜,顿时三下五除二跟进了门,并将身后的门关上。 她鞋子上还有泥泞,只能先脱掉,可打开鞋柜后,她发现鞋柜里空荡荡的,全是一些未拆封的杂物,并没有自己能穿的女士拖鞋。 姜宁一方面窃喜燕一谢这几年应该是一个异性也没接触过,一方面有些犯愁自己要穿什么。 燕一谢从浴室出来时,便见到姜宁赤着脚站在玄关那里踌躇。 她披着他的西装外套,踩在他挑选的瓷砖上。 她里面穿着的是无袖短裙,西装外套那样拢着,两条光洁的长腿简直像是裸着,什么也没穿。 大而空荡荡的西装外套与她纤细的腿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冷静的黑,一个近乎透明的白。 瓷砖上,大约是冻得一哆嗦,她莹白圆润、微微泛红的脚趾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听见动静,她回过头来看他,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散乱脸侧,神情略带无辜。 燕一谢:“……” 燕一谢火冒三丈:“姜宁,你是不是故意的?” 装可怜这一招用完,开始想尽办法用别的招数了吗? 她什么时候这么会耍勾引的手段了?这么熟练,这三年对别人用过吗? 姜宁有点茫然:“什么故意的?” 燕一谢寒着脸没吭声,走过来取出一双新的男士拖鞋,重重扔在她脚底板旁。 姜宁忙不迭穿上。 而燕一谢已经黑着脸转身离开了。 姜宁:“……” 有的时候她真的怀疑男人也会来大姨夫,会在大姨夫那几天变得特别莫名其妙。 燕一谢擦着头发朝书房走去,姜宁抱着他的外套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燕一谢打开书房的门进去,脚步猛然停下。姜宁来不及刹车,额头登时一下子撞在年轻男人结实精悍的后背上。 她捂着额头抬起头。 燕一谢转过身来,姜宁几乎被笼罩他高大的身影内,他抱起手臂,冷淡地自上而下看着她:“有几间其他的客房,你随便挑一间,客房里有浴室,别来吵我。” 姜宁小鸡啄米点头:“嗯嗯。” 燕一谢道:“看在过去算是朋友的份上,再收留你一晚,事不过三,没有下一次。” 姜宁忙道:“好。” 燕一谢盯着她:“明天一早你就离开。” 姜宁露出笑容:“没问题。” 燕一谢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缓缓皱起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抵达家门口之前的十秒钟前,她还在短信里可怜兮兮地问他,是不是不要她了。可为什么现在他让她翌日一早就离开,她答应得这么毫不犹豫? 有时候燕一谢真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是全天下最难懂的人,既分不清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什么时候给糖什么时候喂他毒药,也分不清她是不是在靠近他的时候,就已经漫不经心地计划好了要离开。 燕一谢居高临下,神情高深莫测地盯着姜宁。 这种不是想剖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装着什么,就是想拿根铁链子把她拴起来的眼神,又来了,姜宁再一次头皮发麻。 求生欲迫使她赶紧打破了僵硬的氛围:“你吃晚饭了吗?我可以给你下碗面,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口味是……” 燕一谢并不接她这话,而是盯着她,缓缓道:“姜宁,有没有人说过你应该进娱乐圈去演戏?” 姜宁:?他怎么知道她上辈子的职业? 姜宁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而燕一谢并不答话,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真是一个会演戏的女人,不怎么爱一个人,也能把爱演得入木三分。 年少时期的他被骗过一次,再来一次,竟然又无法控制地深陷其中。明明应该将她赶走,不要信她短信里的那些鬼话,但却再一次没能做到。 燕一谢进了书房,姜宁则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两次了,她软磨硬泡地跟着燕一谢进了他的家门,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仍然很遥远。 除了当年她说分手狠狠刺伤他以外,横隔在他们之间的还有这三年的时光。 这三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不知道这三年里燕一谢的口味是否有变化,燕一谢也猜忌她这三年是否喜欢过别人。 姜宁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去将西装外套挂起来,收拾了间房间出来。 燕一谢看起来像是刚搬进这套房子不久,虽然一切物品都有崭新的放在储藏室的柜子里,但却都还没拆封。 次卧的床垫包装都没撕。 于是姜宁为了给自己收拾出睡觉的地方,颇费了些功夫。等把床和被子都准备好后,她才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姜宁吹干长发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 她换上男士浴袍,提起过长的衣摆,打开门探出头去,想看看燕一谢的主卧在哪间房。 但客厅一片漆黑,其他房间都是黑的,唯有书房还透着光亮。 还在工作? 因为燕一谢一直没说,姜宁不太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腿疾恢复了后,是否有什么后遗症,但是想来,休息太少肯定也会影响身体。 何况今天在电梯口见到他时,姜宁便见到他脸色有些过于白。只是姜宁也不好问,怕被他讥讽虚情假意。 姜宁忍不住轻手轻脚朝书房走去。 她走到书房门口,小心翼翼推开打开书房的门。 幸好燕一谢没有在自己家里还把房门锁上的习惯,她一推就开了。 落地窗旁的大理石桌上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手机丢在一边,但不见人。 姜宁把脑袋又探进去多一点,就见到对面的长沙发上,燕一谢似乎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却睡着了。 他漆黑的短发没时间吹干,此时还微湿,更加衬得他英俊惊人的面容雪白,他微微拧着眉,有种薄凉的锐利感。 沙发旁的落地灯开着,孤零零的灯光披在他身上,拖在地上的,也是一圈孤单的影子。 姜宁看着,心中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她没忍住,像小时候在少年身边躺下一样,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冷漠的年轻男人身边坐下了。 一会儿就好。 姜宁心想。 她顺着燕一谢躺倒的方向,尽可能轻地躺下来,小心翼翼地挪动,蜷缩进他怀里。 熟悉的安全感又来了。 一瞬间,姜宁盯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冬日飘雪的午后,壁炉在燃烧,奶黄包趴在一旁。 这是重逢这么久以来,姜宁最满足的一刻,她心中简直想要喟叹。她将脑袋枕在掌心,侧着身,一瞬不瞬地看着燕一谢,目光毫不掩饰眷恋地勾勒他的五官。 而就在这时,燕一谢冷不防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姜宁:“……” 姜宁:“我说是梦游,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想写到扯证,没写到,那就明早写到吧。 75、第 75 章 不出姜宁所料, 她像猫一样被燕一谢拎着后脖颈拎回了房间。 姜宁开始怀疑每次燕一谢闭上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其实他夜里根本就很难眠。 她不知道他这种情况多久了,回到自己床上后,她缩进被子里, 开始在网上乱七八糟地搜索帮助睡眠的办法。 姜宁想要下单褪黑素, 但她看见书房的书架上已经有了一瓶外国牌子的,说明褪黑素对燕一谢早就没什么用。 姜宁开始百度其他办法…… 就这样, 查着查着, 她就握着手机睡着了。 翌日燕一谢打开房门的时候, 整个复式公寓一片寂静。 姜宁已经离开。 她倒是守时, 让她一早离开,她就真的“一大清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西装外套被挂了起来, 拖鞋和浴袍被整理过放回原来的位置, 没有留下半点她存在过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她没有来过一样。 高挑修长的身影手抄在裤兜里, 立在她的房间门口许久,垂下的漆黑眼睫盖住了眸中复杂的情绪。片刻后, 他对正驾车匆匆将早餐送过来的司机冷冷道:“不用来了。” 人都已经毫不留恋地走了。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燕一谢又把电话拨了回去:“把你父亲的手机连同电话卡一起给我送过来,去财务那边领钱买最新款。” 小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还没等他说话,燕少又把电话挂了。 这桩差事,真是不容易啊。 小孙把豪车停在路边,吃着城里东南西北买来的一大堆各色早餐,如是感叹。 燕一谢拿到了前任司机的手机。他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情,竟一直将这只手机带在身上。 这只手机一亮,他既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又实在忍不住想去看一眼是否那个人发来了什么。 看到她发来的信息过于简短, 心情不太好。 大半天都没收到一条,心情则更差。 若是屏幕亮了起来,却是这只手机的其他联系人打来的电话,他脸色便会直接黑如锅底。 公司里的人这几日时不时见到燕少总是掏出一只字比人脸大的老古董手机来,眉目阴沉地扫一眼。 ……天降太子爷用的手机真是别具一格呢。 然而接下来几天,姜宁发过来的信息却少了非常多。 似乎是觉得信息都石沉大海,反正她让司机转告给燕一谢的那些话,燕一谢也不会理会她,于是她便开始敷衍起来。只发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燕少近一周的行程”、“请叮嘱他按时吃饭”之类的简短讯息。 燕一谢的心情也因此而飘忽不定起来。 而今天,从早晨到现在,一条都没收到。 燕一谢隐隐开始觉得不对劲,自己竟然再一次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越想越觉得姜宁是个没有心的人,指不定又等什么时候对自己腻味了,便又会说出那些无情的话。 燕一谢的心中像是筑起密不透风的冰墙,这三年来,每过一分一秒,冰墙便会厚几分。 他回国之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可以在再度见到姜宁的时候狠下心来。但万万没想到,姜宁这枚凿入他心中的钉子从未拔/出来过,只需稍微碰一碰,他拼命筑起来的冰墙便已出现蜘蛛状裂缝。 他只怕这样下去,自己会万劫不复。 冷静下来后,燕一谢索性将那只手机丢进抽屉锁了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就在燕一谢一整天没收到姜宁发来的信息时。这天傍晚他驾车回到家,一直出国在外的邻居家的大门却打开着,几个搬家工人搬着行李箱进进出出。 燕一谢心中不悦。 肖慎给他处理住处时,分明告诉他,隔壁的住户已经常年在美国定居,三年内都不会回来。 住这样的公寓就是有这样的问题,会有邻居,而燕一谢恰恰是排斥与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类型。 他盯着进进出出的人,开始思忖是否需要将隔壁这一套也买下来。 搬家工人本来就急着搬完这一趟收工去吃饭,见到隔壁的高大男人阴沉着一张脸,面如寒霜,顿时搬得更快了。 正要开门,隔壁房子里忽然传来一道熟悉而愉悦的声音:“放在这里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收拾。” 门打开,姜宁探出头,见到正要按密码的燕一谢,喜上眉梢:“你回来了?” 燕一谢:“……” 燕一谢蹙起眉:“新搬过来的是你?” 姜宁:“……是我。” 燕一谢漆黑的眸子牢牢盯着姜宁,仿佛试图搞清楚她在想什么。 姜宁白皙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眼神,露出一个标准小羊羔笑容。 这里几百平的复式公寓比她想象中还要贵很多,她原本计划是一次性租一年,但万万没想到那么贵,最后她咬咬牙,先租了三个月,和还在国外的房东讨价还价,押一付三。 忽然搬到对方家隔壁,成为邻居这种事,实在是有些痴汉。 姜宁不敢去看燕一谢的脸色,想都不必想,肯定很难看,明明千方百计想甩开她,可偏偏她非要黏上来…… 他不会一怒之下搬家吧?! 想到这里,姜宁忙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吵你,我很安静,平时不会放太嘈杂的音乐,作息也比较健康,也不会有事没事过去敲门——” 话还没说完,叶昌从她身后出来:“姜宁,你和谁说话?” 燕一谢看见两人从同一间屋子出来,听见叶昌熟稔的语气,脸色陡然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 叶昌也看到了燕一谢,一怔之下便认出来了是那天晚上让姜宁追着跑的人。 那晚夜色浓重,而且燕一谢大步流星走得太快,他其实辨认不太清楚。但叶昌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只因这年轻男人身上的气质和俊美的面容实在人中之龙,让人想忘记都难。 叶昌凭男性直觉就感觉对面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狠角色,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姜宁面前:“你和姜宁认识?你是……?” 燕一谢见叶昌护住姜宁的姿态,心情更加不妙。他松散地不冷不热抱臂靠在门框上,姿态未变,眉梢却微微蹙起,气场尽数外放,极具压迫性。 叶昌先自报家门道:“我叫叶昌,是姜宁同系师兄。” 燕一谢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眼叶昌,语气散淡:“哦,是吗。” “那么你是姜宁的……?” “她说她要追我。” 姜宁在叶昌心中完全就是高冷女神,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去追别人?叶昌感到恼怒无比:“这种话你怎么能乱说?别以为仗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好身家就——” 燕一谢轻飘飘地看向姜宁。 姜宁已经说了请了搬家公司不需要帮忙,叶昌还是非得跟着来,不止如此,搬了一趟还砸了脚……刚才姜宁转医药费给叶昌,叶昌又不要,姜宁只觉棘手…… 她连忙把叶昌拨开,说:“是的,我在追他。” 叶昌:“………………” 作者有话要说:  2更,还有第三更orz 76、第 76 章 把叶昌赶走, 燕一谢心情舒畅不少,堵在心中的那口气稍散。 不管姜宁这一次是为什么目的来接近他,至少在她心中,他比那什么师兄要重要得多。 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竟和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争风吃醋, 燕一谢脸色又不虞起来。 姜宁送走了叶昌, 回过头来见燕一谢仍站在门口,抱臂冷淡地盯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脸上一片阴翳, 神情又是一阵变幻莫测。 姜宁忙道:“我之前住的地方打算重新装修, 得找个新的地方住,所以我才……” 这借口实在不怎么妙。 找了借口和没找借口简直没什么区别。 姜宁索性罐子一摔, 直话直说:“我想见到你, 你不肯见我,我只好搬到你家旁边天天烦你了。” 她这样的话说得多了, 宛如狼来了一般,燕一谢只当是耳旁风, 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姜宁又说:“现在七点多了,你吃晚饭没有?如果还没吃,我能不能请你吃饭?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 “姜宁。”燕一谢漆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讥讽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发一堆短信,请吃顿饭、示示好,我又会像当年那样对你死心塌地,被你拿捏在手心里?” 重逢之后燕一谢说话一直夹枪带棒,姜宁都已经习惯了。他肯理她, 总比装作不认识她,把她拒之门外的好。 “一堆短信?”姜宁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燕一谢:“……” 姜宁眨巴眨巴眼睛凑过去,体温快要侵染到燕一谢身上:“你都看过了?你怎么不回我?那你愿意一起吃饭吗?你什么时候有空?你——” 姜宁连番发问,回答她的却是“砰”的一声,燕一谢转身进去,门在她面前关上。 姜宁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得摸了摸鼻尖,回去继续收拾东西。 虽然燕一谢仍是冷漠以待,但他似乎没有因为她搬到这里来,就要搬走的意思。姜宁稍稍放下了心。 就这样,姜宁死乞白赖地在燕一谢家旁边住了下来。 虽然住到了一层楼,看起来近在咫尺,但两人其实很难遇见。 姜宁早课比较多,通常一大清早就得离开,待她离开后,燕一谢才会驱车离开小区。晚上姜宁倒是回来得比较早,可是经常她熬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对面还没传来开门的声音。 不过,虽然不怎么能遇到人,但至少知道他就在对面,没有消失,这多少让姜宁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 又过了几天,燕一谢发现对面房子安静了下来。这段时间虽然不怎么能见到姜宁的人,但是每天她都会想办法在他面前制造出一些存在感。然而今天,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就跑路了? 燕一谢竭力让自己不要去关注姜宁的行踪,如果不想重蹈覆辙的话,最好是离她远远的。但是接连两天,姜宁都没有像前几日那样过来敲门,送东送西,他的心情又开始变得非常糟糕…… 燕一谢揉了揉眉心,拿起外套,打算出门。 他这边门一打开,那边的门也刚好被推开,一个穿球衣的身影拎着垃圾袋出来。 姜帆视线落在燕一谢身上,猛然一顿:“姐夫?” 燕一谢:“……”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时隔三年,再见故人,姜帆有种如隔经年的恍惚感。 三分钟后两人在燕一谢家坐了下来。 燕一谢和姜宁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他对姜帆并没有什么恨意。他随手倒了杯茶,往姜帆面前一推:“什么时候过来的?” 姜帆只顾着盯着燕一谢看去了。 三年前燕哥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无暇的五官便让人不容忽视。 三年不见,他腿居然好了,现在高大的身形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矜贵的气场上更是添了几分凌厉,让人莫名感觉压力山大。 听见燕一谢在问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早上过来的,我姐回老家去了,让我帮她打扫一下卫生,燕哥,你腿怎么……” 燕一谢无意就此事多谈,只淡淡道:“说来话长。” 姜帆便也不敢多问。 他不知道当年姜宁和燕一谢为什么会分开,但是知道是自己姐姐提的分手,燕一谢是被甩的那个后,姜帆莫名心虚。 他就说姜宁三分钟热度吧……好端端的要去追人家,追到了之后又忽然在高考之前把人给甩了。这换了谁不得记恨一辈子啊? 姜帆捧着茶,小心翼翼瞧了眼燕一谢的神情,说:“姜宁上周说要搬家,我还以为她又看上了谁呢,这么积极主动,结果原来是燕哥你回国了……” “又?”燕一谢不动声色地问,脸色难以掩饰地变得有几分难看。 姜帆:“……” 本来是打算拍马屁,结果不小心拍在了马腿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这么多年也就喜欢过你,没有别人。” 燕一谢弹了一下杯沿,冷笑一下:“许鸣翊不算人吗?” 气氛再一次僵硬起来。 姜帆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姐她高考之前那段时间也非常难受。” 理智上姜帆站燕一谢,可情感上姜帆是姜宁的弟弟,肯定要疯狂为姜宁说好话。 他道:“当时她一直反复发烧,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后来高考之后身体才渐渐恢复了,可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燕一谢缓缓地皱起眉来:“姜宁没有说过这件事。” 他让人调查过这三年姜宁的经历,呈递上来的报告里,也没提过姜宁生过大病。 “燕哥,没骗你,你知道我打小撒谎会脸红。”姜帆如实道:“我姐当然不会说了,那都过去了,她不想再提起当时的事情。当时我和我妈的确差点都以为我姐高考要失利了,幸好……” “我说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我觉得我姐姐对你是认真的。” “认真?”燕一谢讥笑一声,不置可否。 姜帆挠了挠头,不敢再吭声了。 燕一谢则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茶杯里悬浮的茶叶,漆黑的眼眸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如果姜帆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他无法理解姜宁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她真的没心没肺,对当时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在玩弄他之后,她又怎么会这样? 若说是装出来的,可当时他已经出国,她有什么装的必要? 还是说仅仅是因为愧疚,才低烧不断? 送走姜帆之后,燕一谢起身,神色阴郁不定,打了通电话。 “帮我订张明早的机票。” 窗帘半拉,他站在落地窗边,眺向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和亮起来的万家灯火,眸色晦暗复杂。 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却没继续抽,修长指间明灭。 片刻后他掐灭了烟,拿起外套出门,把方才那个电话号码重新拨过去:“换成今晚的航班。” 他得去弄清楚一件事情。 不是明天,而是现在。 三年了,他片刻都等不及。 77、第 77 章 燕一谢没有想过自己会故地重游。 这座城市对他而言, 既是得到救赎的地方,也是重新被打回深渊的地方。 当他再度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座海边城市变化极大。 已经九月底,海市刚下过两场雨, 夜间气温降了下来, 霓虹灯闪烁显得有些萧条。肖慎当年押对了宝,现在在为燕一谢做事, 燕一谢刚出机场, 他便让司机开着车过来接人。 燕一谢一袭黑色风衣,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命司机先行离开,他独自驱车目的地。 他去了学校, 也去了姜宁先前在胡同那一片的家, 最后没什么表情地将车子开上了山。 这几年随着海市的发展,政府提议过将这片山变成旅游景点, 但被燕一谢拒绝了。 他干脆将这片地买了下来,在山脚下圈出了私人禁地的范围, 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还让管家帮他找了人,定时上山清理,以免整座山变成野草疯长的荒山。 但即便有人打理,也难免显得荒芜。 开车上山的道路上,缺了几块,柏油路面出现了几条裂缝,看起来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下了暴雨,将路冲刷出了一些塌陷。 朝远处看去,芦苇几乎有一人高,完全看不清那条溪流在什么方向。 狭小的小道两沿, 零星还有几盏灯泡亮着,但是上面积满了灰尘。燕一谢雇来的人至少已三个月没来擦拭。 燕一谢开着车,碾过路面上的杂草,一路驱车来到别墅的院前。 他刚将车子停下,便察觉有人已经来过。 雕花栅栏院门被推开过,地上有三十六码的脚印,院子里的玛格丽特在这个季节刚好绽放,正野性生长,有人修剪过枝叶,然后长时间地在院中树下驻足。 燕一谢去到她驻足过的位置,一抬起头,发现正好看见的是二楼自己的房间。 “……”燕一谢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皱起眉,心情复杂起来。 姜宁这是在干什么? 故地重游,然后怀念年少时期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要不是姜帆的确少说谎,燕一谢几乎要以为这又是姜宁的一个手段,利用姜帆把自己诓骗过来,然后演一段深情给自己看。 待他陷进去,她便又能为所欲为。 燕一谢找到姜宁的时候,姜宁正在溪边发呆。 姜宁随手抄起手边的一块石子,朝溪中砸过去,但溪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后,又有另一块石子砸了进去。 力道比她的要大,漂的距离也比她的要远。 姜宁立即回头,见到燕一谢不远不近地站在芦苇中,正弯腰拾起第二块石子,只有远处的路灯传来漂浮朦胧的灯光,他腿长,立在那边身形高大,落在地上的影子也相当修长。 姜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燕一谢一身风衣,侧脸漠然,将手中第二块石子抛入了水中。他看了她一眼,因为逆着光,眼神有些难辨:“有些东西回来取一趟。” 姜宁心中一喜,朝他走过去:“好巧,我也是学校需要一些资料,回家取一趟,你哪天回京市?我们是不是可以一块儿回去?” 燕一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冷冷瞧着姜宁:“为什么来这里?” 姜宁愣了一下,她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取资料。” 燕一谢:“我不是问你这个。” 姜宁旋即反应过来,对于两个人而言,那栋别墅,这片小溪,都有太多回忆,她回到这里来,看起来就像是旧情难忘,沉溺于过去的缅怀。 可她的确是在缅怀,没什么好否认的。 她有时候会想,当时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要是她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就好了,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姜宁沉默了半晌,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我就是想吃回头草,怎么,不行吗?” 燕一谢:“……” 燕一谢咬了咬后牙根,俊脸上浮现一层薄怒。 他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是希望姜宁和他一样,对当年分手的事情耿耿于怀的。他希望姜宁没有忘记过他,他的独占欲希望姜宁只喜欢过他一个,他希望姜宁和他一样不顾一切地想要挽回这段关系。 但是姜宁每次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他又半个字,都、不、信。 她惯会摆布人心。 他根本分不清她是在演戏还是在说真心话——她有片刻的真心吗?! 他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以再一次对她建立任何信任。 燕一谢深吸了口气,竭力把心头的怒意按捺下去,他盯着姜宁,冷声问:“姜帆说你……生病了一个多月,怎么回事?” 当时的事情姜宁都有些不记得了,只感觉像走马灯一样,高考快就结束了,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然后一转眼,已经大学军训了。 此刻燕一谢问起来,姜宁也有些恍惚,想了想,道:“不知道,那段时间抵抗力可能有些下降,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姜宁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子弯起来,看着燕一谢,像只偷腥的猫:“你是在关心我?” 燕一谢冷冷道:“我没有。” 姜宁不信,嘴角仍扬起来。 燕一谢冷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只是不甘心你没有得到任何报复而已。” 姜宁:“……” 见姜宁垂下眼眸,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燕一谢心中一刺,忽然又有些后悔口不择言。 他蹙了蹙眉,决定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晚上天黑,待在这附近危险,他承认他是因为担心姜宁才上的山。 “走吧,下山。”燕一谢心烦意乱地转过身。 姜宁却忍不住叫住了他:“燕一谢。” 燕一谢没有回过身,脚步却到底顿住了。 他的背影高大,给姜宁极其凛冽的冷漠疏离感。 以至于姜宁张了张嘴巴,鼓起了一番勇气,才开口道:“当时,对不起。” 燕一谢没吭声。 姜宁道:“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的,我……” 山风裹挟着咸湿的海风吹来,拂动两人的衣角。 万籁俱寂。 燕一谢忽然回过身来,盯着她:“那么我问你,你现在找上门来,搬家,再一次靠近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姜宁道:“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燕一谢眸色晦暗,死死盯着她,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逆着光,他英俊的眉眼令人看不清:“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原谅你呢?” 他的表情逐渐阴骘起来:“你是不是道歉完就算了?” 她再一次接近他,只是为了那一点愧疚? 姜宁忙道:“当然不是,为了道歉,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燕一谢忽然冷冷反问。 姜宁笃定地点点头:“是的,什么都可以。” 说完姜宁看着燕一谢,有点忐忑不安。 她这么说,他不会真让她去非洲去喂蚊子吧。 以燕一谢睚眦必报的性格,姜宁怀疑自己这种欺骗他感情的,他的报复是喂蚊子都算轻了。 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可能更想用刀子把自己的心脏剜出来。 燕一谢定定看着她,表情晦暗,像是在沉思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光影变得古怪,他忽然道:“那走吧。” 姜宁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问:“去哪儿?” 燕一谢森然道:“去拿你的护照。” 姜宁悚然一惊:“拿护照干什么?” 真要逼她去非洲喂蚊子? 燕一谢从牙关吐出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去结婚。” 姜宁:“…………………………” 姜宁:? 燕一谢想得清楚。 虽然他无比痛恨自己这一点,但他的确忘不了姜宁,或者说,这三年来没有哪一分哪一秒他放下过她。 即便是自甘沉沦,他也要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他不再去思考这一次她又来接近他身边,到底是图谋什么。 他只愿她图谋一辈子。 他所担心的无非是再一次重蹈当年的覆辙,姜宁又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待他深陷进去,便将他踹下万丈深渊,然后逃之夭夭。 但是只要他不给她逃走的机会,那么即便是跌下万丈深渊,他也要伸出一只血手,把她拉下去。 他要和她结婚,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逼着她只能看他,只能听他的声音,只能待在他身边。 那么即便他得不到她全部的心,他也可以得到她的人。 这一刹,姜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三个字宛如石破天惊,劈在她的天灵盖上。 她缓缓睁大了眼睛。 她心脏急速跳起来,耳膜听不见风刮来的声音。 燕一谢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宁,唯恐放过姜宁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此刻见到姜宁如此震惊,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他心中宛如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俯下身,恨意森然地逼近姜宁,冷然道:“怎么,不愿意?方才还说为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宁,你从来都是这么毫无信用可言的吗……” 话没说完,被姜宁打断。 姜宁眼睛睁得更大了:“和你结婚?真的可以吗?还有这种好事?” 燕一谢:“……?” 78、第 78 章 燕一谢一路飙车带姜宁抵达机场, 姜宁在副驾驶座上身体用力贴着后背,手指死死攥着安全带,感觉魂都要飞没了。 她本想开口和燕一谢说不用把车开这么快, 车窗关这么紧,她完全是插翅难逃。 但是见到燕一谢英俊铁青的侧脸和紧紧抿着的唇, 她又识趣地闭嘴了。 多说多错, 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他们抵达机场的时候,航空公司已经紧急开辟了一条航线。姜宁原本以为要先回取护照, 结果已经有人急匆匆地从京市把她的护照取来, 在国外出发安检处恭谨地等着了。 她:“……” 燕一谢拿过文件, 脚步不曾停留。他一言不发, 大步流星向前,姜宁裹着外套小跑才能跟得上。 待飞机落地荷兰,已经翌日下午两点。 两人都是一夜未眠,也没换衣服。 拍登记照的时候燕一谢眸光冰冷, 眼底充斥红血丝, 姜宁也好不到哪里去, 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紧紧闭着嘴巴不敢说话。 摄影师开始怀疑两人不是来结婚的, 而是来离婚的, 或者要么就是这位女士被这位男士给绑架了。 登记结婚后又立刻去了当地中驻使馆,加急办理完使馆认证。 这样这桩婚姻在国内也会触发法律效应。 …… 从庞大的异国建筑物出来时,阳光正刺眼,落在姜宁脸颊上,姜宁不由得用手里的资料袋遮了遮阳光。 外面是绿色树木茂密的林荫大道,红色的中国国旗高高飘扬,四周停满了车子, 有些散步的情侣正拿着冰激凌从远处街道走过。 几乎是两天一夜没睡觉,姜宁感到一阵恍恍惚惚。 她和燕一谢…… 就这样结了婚? 虽然事情的走向让姜宁始料未及,但事情的结果却的确令姜宁满心欢喜。 她不清楚燕一谢突然提出结婚的协议是为什么。 可能是作为燕家继承人需要一个妻子,觉得她是就近选择,比较方便。 也可能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报复当年她的抛弃,觉得这样就可以慢慢折磨她。 很可能两者都有,毕竟燕家继承人的妻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无论如何,一纸婚姻,就将两人的余生都绑在了一起。 这意味着,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消弭这三年的隔阂。 燕一谢取了自己的那部分文件,放进资料袋里,从姜宁身后的大使馆走出来。他身上仍是昨晚那一身黑色风衣,因为一夜未眠,显得略有些皱。但尽管如此,还是显得他身形修长倜傥。 姜宁回过头去看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终于成为了将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丈夫。 燕一谢迎着光,微微眯了眯眼,也盯了姜宁一眼,冷冷道:“站在这里惆怅这么久?后悔了?” 姜宁:“???” 说什么呢,是不是眼瘸?她后悔?她明明就差没笑出猪叫! 姜宁:“……我不后悔。” 燕一谢掸了掸手里的结婚证,嗤笑一声:“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宁:“……说了不后悔!” 燕一谢冷笑一声,明显并没信她,走过去拉开车门,漆黑略显倦怠的眉眼看她一眼,示意她上来。 姜宁觉得自己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怨念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燕一谢身边,上了车。 燕一谢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精神紧绷,脸色雪白,神情阴翳,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现在登记结婚结束,他紧紧绷住的那根弦,终于看起来像是松弛了些许。 姜宁抱着自己外套小步跑过来时,他定定地看着姜宁,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在姜宁上车的时候,他掌心下意识在车顶挡了一下。 姜宁怔愣一下,也意识到这一点。 重逢以来,燕一谢一直凌厉阴鸷,戾气十足,但随着一张结婚证将两人的余生绑在一起后,他的戾气好像终于被驱散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方才拍登记照时,摄影师让他稍稍笑一下,他还是冷冰冰的一张脸,看起来满脸不耐烦,但其实他还是全程无比配合。 ……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终于恶狠狠地把什么抢回了洞中,没那么有攻击性了。 燕一谢上了车,见姜宁目光一直跟着他,都忘了系安全带。 “发什么呆?”他皱了皱眉,俯身过来,修长手指拽过安全带,“啪嗒”一下给姜宁系上了。 燕一谢坐回原位,一声不吭地点火启动引擎。 姜宁看着他英俊冷漠的侧脸,心中忽然有了个猜测。 她舔了舔嘴唇,对着他道:“谢谢老公。” “……” “唰——”的一声车子差点打滑撞上旁边的绿化带。 “……”燕一谢漆黑眼睫一抖,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扭过头来瞪了姜宁一眼。 姜宁倒是对他开车的技术很放心,淡定地抱紧自己的小外套,问:“不是这样叫吗?但是既然已经结婚了,就该这样叫啊。” 燕一谢喉结动了动,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随你。” 姜宁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的脸色,见他俊脸居然没和当年年少时一样红起来,不由得有点可惜,砸吧了下嘴巴,复读机一样道:“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燕一谢:“…………” 燕一谢耳根到底还是不易察觉地发红,不知道是不是怒的。 他彻底无法淡定了。 他把车子缓缓驶上主道,蹙起眉瞪向姜宁:“姜宁,你不必这么装模作样,表现得和我结了婚很开心一样!” 姜宁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就是很开心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心?” 燕一谢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面色却沉下来,冷笑:“是在开心计划着怎么离婚吧?” 姜宁:“……” 姜宁忍不住道:“我发誓,能和你结婚,我真的很开心,我脑子里哪怕一瞬间离婚的念头都没有,可惜我不能拆开脑子给你看,不然我真要让你看看我的脑电波,里面绝对没有‘离婚’二字。我为什么要离婚?打死我也不离婚。” 燕一谢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半是讥讽半是刺痛的自嘲:“你当年也这么说的。” 姜宁:“…………” 苍天啊,有过作案前科的人是不是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得不到信任了?! 姜宁靠回椅背上,一时之间不知道三年前积下的伤害要如何消弭,种下的心结要如何解开。 她说她下半辈子都会好好待在他身边,可是现在的燕一谢认定了她是“渣女”,她说一百遍一万遍他也不会信半个字。 是不是只有下半辈子靠做的,他才会相信? 头顶“渣女”二字的姜宁坐在副驾驶座上缓缓地抽气。 车子正驶向机场。 除了来时的一夜飙车,重逢以来,姜宁还极少与燕一谢这么共处同一空间过。她两只手放在外套下面,紧紧攥着结婚证,暂时不去思考怎么对郑若楠交代,心中满是新婚的喜悦。 姜宁不知道要不要度蜜月,但是看燕一谢仍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对她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应该是没有任何要度蜜月的计划。 算了,不度就不度吧,刚好自己南京那个项目也还没完成,正是紧要关头,也抽不开身。 这样想着,姜宁侧头去看燕一谢,问:“那我现在是不是要搬去和你一起住?” 有询问就说明有犹豫,燕一谢心中有些不快,绷着一张冷漠的侧脸,看也没看姜宁:“你想搬就搬,不想就不想,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姜宁还生怕他说只是结个婚走个形式而已,其他一切事情按照以前那样原封不动。听他这么说,姜宁便赶紧道:“那我想搬。” 燕一谢方才一瞬间阴霾密布的心情好像又稍稍愉快了点。 从荷兰回国,又是十几小时的飞机旅程。 和去登记结婚之前的紧张心情不同,姜宁现在也紧张,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 已经进入了一段婚姻,可是她还毫无经验,……接下来搬到一起是不是就要同居了?还有,既然已经结了婚,之后发生关系是不是就是合法的了?今晚会睡在一起吗? 姜宁乱七八糟一阵胡思乱想,由于两天一夜没合眼的缘故,她的体力也已经到极限了。在飞机上,眼皮终于控制不住地慢慢沉重起来。 她脑袋一歪,靠着脖枕睡着了。 燕一谢垂下深邃眼眸,注视着旁边那颗时不时一点一点的脑袋,神情复杂。 姜宁喊的那声老公还历历在耳。 这一回,他有点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了,为什么他提出结婚,她还真的答应? 国内对于结过婚这种事情还是有点在意,也就是说,一旦与他成为合法夫妻,她就真的几乎没有机会再逃离他了。 难道真的会有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戏弄另一个人吗? 还是因为自己继承了燕家,她对这一点感兴趣? 又或者,至少此时此刻,她对他是有半点真心的……? 燕一谢分不清。 他这一刻也懒得去分清。 他抬手将姜宁的脑袋轻轻揽到自己的肩膀上,用一种绝对占有欲的姿态,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抚了一下。 总之,这一次,就算她不爱他,她也逃不掉。 …… 姜宁醒来后,飞机已经降落,她和燕一谢去酒店吃饭洗澡换了身衣服。 燕一谢让人送来的衣服是新买的,但倒是十分符合她的尺码。 姜宁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眉飞色舞,重逢以来她和燕一谢接触不多,但是难道在飞机上,趁着她不注意,燕一谢搂过她的腰? 燕一谢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一抬眸便看见姜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从换衣服的房间里出来。 燕一谢蹙了蹙眉:“你笑什么?” 姜宁连忙敛了敛笑容,道:“我得去设计院一趟,今天下午有个会,我差点忘了。” 燕一谢原计划等姜宁休息好,便带她搬家,听见姜宁有其他事,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来,道:“折腾了两天,你需要先休息一下。” 姜宁收拾了下自己的包,走到玄关处换鞋,用一副打工人的语气道:“我也想,但这个项目我全程参与,半途而废总归不好。” 燕一谢面色冷冷的,语气幽幽的:“当年你可不知道半途而废不好。” 姜宁差点闪了腰,自知提起这件事,必定是她理亏,只好讪笑。 燕一谢思考了下,站起身来,拿起车钥匙,迈开长腿朝她走来:“我送你过去。” 他走得极快,一眨眼进了电梯。 姜宁忙跟上。 姜宁刚想应好,随即想起设计院不少女生,燕一谢这样的出现在那里,必定是明星一样的存在,只怕会引起众人的围观。 想着想着她心中有些酸溜溜,道:“你还是别去了吧,我打车去就行,实在不行,你让你随便哪个司机送我一下。” 燕一谢却脸色有点黑,闷不做声地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又怎么? 燕一谢大步流星,很快打开车门,姜宁见他的司机小孙也没来,只好上去。 上去之后,姜宁还在试图劝说:“那你把我放在设计院路口对面就行了。” 燕一谢一踩油门,车子直接飙了出去。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他冷冷地问,抓起姜宁的手,冰冷漆黑侧眸看她一眼:“还是你不想让叶昌看见这个?” 又关叶昌什么事?姜宁正这样想着,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看了眼指尖。 姜宁呼吸刹那加快,心中是惊喜的震惊:“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她右手无名指上,赫然是一圈与她的手指严丝合缝的钻戒。 在阳光下,闪耀着漂亮动人的光泽,熠熠生辉。 79、第 79 章 燕一谢将车子停在设计院外的停车场上, 执意要跟姜宁进去拜访她的导师。 设计院是凭刷卡进入。 虽然推拉门不高,燕一谢西装裤包裹下的腿笔直修长,长腿一迈就进去了, 但姜宁依然把他拉到刷卡处,对门卫说自己要带个家属进去。 解释了半天后, 昏昏欲睡的门卫才把燕一谢放进去。 听到“家属”一词, 燕一谢不着痕迹地看了姜宁一眼,却见姜宁介绍得不假思索, 他的脸色便不动声色地霁了一些。 设计院有几栋主建筑, 食堂却只有一处, 这会儿正是快要下午两点的时间, 许多员工同事正三三两两从食堂往外走。 林荫道上的人不能说非常多,但绝对也不少。 ……燕一谢从年少时期起,便接受各种目光的洗礼,他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 几乎是下至三岁小姑娘, 上至扫地的六十岁阿姨, 所有异性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脸上——只不过与年少时期的惊愕、恐惧、怜悯不同,这一回是纯粹的惊艳。 设计院大多数人都是苦行僧, 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身材高大, 面容冷淡,五官英俊得不像话,气质矜贵的年轻男人? 要不是他身边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个姜宁,设计院的院花,此时此刻绝对有人顶着他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来搭讪。 姜宁就知道会这样,不由得扶额,默默叹了口气。 燕一谢瞥了姜宁一眼, 皱起眉。 什么意思?叹什么气? 当年他有腿疾的时候,她嫌弃他还算是有理由,可是现在他行走已与常人无异,身世容貌也并不差,她竟还觉得他丑媳妇见不得人? 燕一谢越想表情越难看,又是连连冷笑:“那我走?” 姜宁:“……” 三年过去,姜宁发现燕一谢委实变了许多。 他在姜宁面前是一个样子,推开姜宁办公室的门之前抬手理了理西装银质袖扣,进去之后又是另一个样子。 他年轻英俊,漆眉深目,风度翩翩,游刃有余,递给姜宁导师一张名片,邀请导师来参加数月之后的结婚宴。一眨眼的功夫就拢获了办公室的同事们的人心。 所有人听到姜宁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了的消息,都异常吃惊。 他们一直在想姜宁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的归宿会是什么,现在看到燕一谢,心中都冒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果然,嫁的人外形走出去众星拱月不说,身家背景只怕也深不可测。 最关键的是还姓“燕”。 京市姓燕的可不多,了解一点内幕的人已经赶紧放下茶杯,急匆匆走过来攀谈,心里想的是,哪怕和“燕”沾上一丁点关系,姜宁从此之后恐怕都和他们不再是同一阶层的人了,晚巴结不如早巴结。 燕一谢十指交握牵着姜宁的手,两枚戒指相抵,这么来了一回,叫设计院所有人知道,名花有主。 无论现在他与姜宁之间关系进行到哪一步,当年的那根刺有没有拔除,这都只是他和姜宁之间的事,不容外人置喙。 尽管他恨姜宁当年的抛弃与无情,可他心中很清楚,从始至终,她都是他要护在羽翼下的人。 他来这么一趟,不只是要断绝掉姜宁所有不管烂不烂的桃花,还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姜宁与燕家有关。 许多人远远见了人群中的燕一谢一眼,便自知无论如何比不过,只能知难而退。 叶昌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虽说他之前也没指望过姜宁看上他……但暗恋心事总是诗,他心中难免会生出许多悸动……然而现在,燕一谢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他送燕一谢和姜宁出去时,心情苦闷,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前几天,不是还在追么?” 怎么进展这么快? 前几天姜宁还说在追这男人,一眨眼就结婚了? 燕一谢看他一眼,故意在他面前摩挲了一下姜宁戴着婚戒的手指,说:“我定力不够,被追上了。” 叶昌:“……” 姜宁:“…………” 叶昌闷着头回去了,姜宁继续把燕一谢送出设计院外。 虽然燕一谢可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才一直牵着她的手。但她心里还是有点飘飘然。 不管怎样,比起刚重逢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恨意满目,现在燕一谢与她之间的关系多少缓和了那么一点。 姜宁心里甜津津,抬头问:“还有婚宴?” 她的意思是她有点受宠若惊。 她以为按照燕一谢现在对她不冷不热、高深莫测的态度,领个结婚证可能都只是为了方便报复。既然是为了报复,当然不可能有婚宴。 可落在燕一谢耳中,却又是另一种意思。 他放开姜宁的手,盯向她的漆黑眼眸宛如带着剜人的钩子,冷笑道:“怎么,愿意领结婚证是因为只不过一张证书而已,无关紧要。等到了昭告亲戚朋友,就不愿意了?” 姜宁:“……”叫你多问。 姜宁忙抓住他冰凉的手,抓手似乎还不够,姜宁顿住脚步,直接抱住他的腰。 燕一谢身形一僵。 姜宁仰头道:“老公,我愿意的。” ……燕一谢又有点不淡定了。 他蹙眉垂眼定定地盯着姜宁乌黑漂亮的眼珠,目光从她的眼睛慢吞吞地剜到她那张惯会撒谎骗人的嘴巴。 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推开姜宁,似乎是想分辨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到底是又一次欺骗还是虚情假意。 就在这时,从对面楼栋迎面走出来一个身形昳丽的女人。 她见到树荫底下的二人,面露喜色,脚步一转,踩着高跟鞋匆匆朝这边走过来,方才在楼里没遇见,她急着过来打招呼。 这人叫姚晓畅,在设计院风评不怎么好,平时最经常做的就是用各种手段钓富二代上钩。 姜宁当然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但她和燕一谢毕竟分别了三年,此时隔阂还未消。她之所以不想让燕一谢来设计院,就是怕燕一谢被这女人看上。 姜宁一看到她,条件反射地松开燕一谢的腰,抬起手,挡住他的那张俊脸。 燕一谢:? 燕一谢下意识朝着姜宁看向的方向扫了一眼。 姜宁已经踮起脚,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扭了回来。 燕一谢:? “走吧走吧,你在飞机上也没睡,不是得休息一下么?而且你下午也有事。” 姜宁攥住他手腕,急匆匆地拉着他离开。 姜宁一直送燕一谢到设计院的门口,目送他打开车门,长腿跨进驾驶座。 燕一谢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燕一谢也反应过来了,方才姜宁急着催他离开,是在想什么。 他降下车窗,树荫底下,漆黑深眸定定看着姜宁,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不让我来是因为担心别人觊觎我?” “是啊。”姜宁回答得很坦诚。 燕一谢问:“……怎么不早说?” 他还以为姜宁是不想公开,或是觉得他见不得人。为此心情阴郁了一路。 姜宁简直想要仰天长叹,无语哽咽了一下,道:“我说了你又不信。” “……”燕一谢手搭在方向盘上,任由引擎嗡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老实说,这一瞬燕一谢仍不是很相信姜宁是真的为他吃醋。 他跌入深渊太久了,现在她再一次伸出的救命稻草,哪怕看起来的确是真情实感,他都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害怕重蹈覆辙,害怕甚至比三年前摔得更惨。 但是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即便是骗人的柔情蜜意,他心头都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 阳光从细碎的树叶之间洒下来,落在燕一谢英俊逼人的眉宇之间。 他眉宇之间的阴郁戾气这一瞬看起来又消融了稍许。 四目相对,姜宁也看着他,心中是得而复失的满足。 三年了,三年的思念在此刻化作实质。虽然他人还在自己眼前,但自己已经开始想他。 姜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亦非一日之功,两人之间的隔阂,还有这三年的分别制造出的鸿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彻底化解的。 但是只要两人还在同一片屋檐下,就迟早会有一天,一切都会回到当年的模样。 刚重逢时,姜宁甚至以为这辈子会彻底失去他,而现在,虽然他看自己的眼神仍有犹疑,但已经比她预想的最糟糕结果好太多了。 姜宁想到这些,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老公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见,么么哒。” 燕一谢:“……” 燕一谢喉结动了动,本想说点什么,却刹那被哑了声。 他一方面恼怒姜宁明明对自己未必有多少感情,却还能和当年一样,面不改色地一口一个“老公”,把自己玩的团团转。另一方面却又无法抑制地深陷下去,冰冷的俊脸竟然隐隐发红。 他浑身僵硬,头顶仿佛冒烟,忽然戴上墨镜,脚下一踩刹车,车子直接在姜宁面前冲了出去。 姜宁目送车子消失在长长的林荫道上,这才转身,准备进去,参加一刻钟后即将开始的会议。 可就在此时,轮胎停下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扬长而去的车子却又忽然倒退回来,在她面前刹住车。 姜宁:? 她转过身去,不知道燕一谢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怎么了?” 燕一谢降下车窗,看向她,他墨镜未摘,还是微微僵硬的模样。 盯着她看了会儿后,他对她冷声道:“既然已经结婚了,以后搬家这种事,或者需要帮忙的其他事,只能找我,免得给别人可趁之机,让别人以为自己有机会。” 姜宁眨巴眨巴眼睛,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燕一谢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怎么有些恼羞成怒,说道:“我倒不是吃醋,也不是在意你喜欢谁、接近谁,只是我们既然结了婚,就是利益共同体,我需要为我的名声着想,你知道吧?” 姜宁面不改色地笑道:“知道了亲亲老公。” 燕一谢:“……………………” 他面上一层薄怒,俊脸却克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他终于待不住,一踩刹车,车子飙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我就要摩拳擦掌通宵写到我想写的地方。不知道二更三更几点更了。 大家先睡,明天来看。 80、第 80 章 姜宁在设计院开完了会, 打算先去学校收拾东西。 即将大四,除了部分不得不上的专业课,她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 因此学校里的东西也不多, 粗略收拾一下就可以搬去燕一谢的住所了。 姜宁之前嫌寝室吵, 不爱多待, 只是有时候上完课后需要就近休息,她去寝室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的。 可现在既然要和燕一谢“婚后同居”了, 她希望能尽可能多地增加两人的见面时间,自然是打算今后休息时间都回“家”去。 她抱着一沓资料从设计院出来, 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立即驱过来一辆车,豪华车型在阳光下相当惹眼。 姜宁脚步顿了一下,她认识这辆车, 正是那天在半岛饭店她追的那辆。 一个寸头、五官标准的年轻人慌不择路从车上跳下来,过来躬身替姜宁拉开车门:“燕先生让我送您, 我以后就专门跟着您了。” 姜宁认出了他:“小孙?” 小孙有点儿惊喜, 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看来燕少向您提过我。” 姜宁:“……嗯。” 她没好意思说燕一谢从来不记人名的,从年少时期起便是如此, 姜宁知道他回国之后常用的司机姓孙,还是在酒店处看了登记。 由于身份特殊, 燕家的人出门在外,很少泄露行踪。这可能就是一年前姜宁拜托德国的朋友去查燕一谢的情况, 却一无所获的原因。 既然燕一谢让小孙从此之后专门送她,姜宁就不矫情地推三阻四了。 结婚证都领了, 再去分你我似乎有些不妥。而且重逢后燕一谢性情比年少时期更加阴晴不定,古怪难懂,她要是拒绝,他难免又以为她计划着离开他…… 姜宁这样想着, 直接上了车。 设计院大门口一时又是许多道羡慕的目光。 车子飞驰,姜宁靠在后座上,看着手上的戒指,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她心中虽然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但更多的是满心期许。 方才开会的时候,她虽然将接下来的项目要点一字不漏的记下了笔记,但心情却已经飞出了不知多远。 ……今晚搬完家后她睡在哪儿?燕一谢几点回家?她不太会做饭,但今晚作为婚姻开始的第一天,她要不要亲手下厨一次?实在不行,还是出去吃吧,不知道会不会有烛光晚餐……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现在隔阂未消,燕一谢每次看她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她心脏剜出来,哪儿来的烛光晚餐? 那么今晚……会发生什么? 午后灿烂的艳阳透过车窗,折射在姜宁漂亮的面庞上,姜宁的心情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医院表白之前的那般忐忑。 她看向窗外车水马龙,心中犹如吊了一桶七上八下的水,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这种紧张,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曼妙”的紧张。 这一边会议室里,燕一谢也并未平静到哪里去。 他换了身西装,裤线烫得笔直,贴合他挺拔的身躯,漆黑的发整齐地往后梳,他抬着眸,坐在长长会议桌的主位,一声不吭盯着上前陈述跨国并购案的下属。 下属一边给各位股东演示,一边悄悄抹了把冷汗,不知怎么,燕少今天面色倒是不阴沉了,可格外严肃。 他对上燕少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时,有种站在万丈高空的错觉,总感觉下一秒会被冻住,微微战栗。 他本来认为自己的方案万无一失,可此时自信全无。 好不容易陈述完毕,他匆匆走下去,和其他股东一道等待燕少发表意见。可燕一谢却……他仍还在沉沉地、死死地盯着那块玻璃。 众人:“……”难不成不是在针对谁,只是在发呆? 燕一谢蹙着眉,的确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他迫使姜宁与他结了婚,可接下来,应当怎么做,他却并未想好。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姜宁是真心实意与他结婚,真心实意爱他,可她要是完全没有心,难不成他还能婚内强迫她? 除去在飞机上的时间,今天是正式结婚的第一天。 无论如何,应当一起吃一顿晚饭。 燕一谢思忖片刻,会议结束后,对助理道:“晚上还有什么行程?” 坐在他身边的助理忙道:“您父亲昨日回国,今晚在山塘那边的旧宅举行了一场慈善晚宴,一周前便给您发了请柬。” 燕一谢想也没想,抓起外套起身:“不去,给我另外在风景好一点的高厦餐厅订一桌。” “有什么要求吗?”助理问。 “芝士西松露……”燕一谢一开口,陡然发现三年过去,自己竟然将姜宁的喜好还记得如此之牢,简直宛如烙印一般印刻在脑海里,面色不由得有点沉郁。 助理:“……” 助理视线扫过燕少手指上多出来的戒指,心中自然有数,不动声色地问:“需要安排玫瑰或者小提琴吗?” “随便。”燕一谢道。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忽然脚步微顿,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如果非要安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提前通知餐厅,让他们就说是店庆活动。” 助理:“……”你们有钱人处对象都这么复杂? 姜宁从上铺抱着自己的几张碟片爬下来,收拾完东西,与孟欣说了声,便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寝室内忍不住讨论起方才她手上那枚戒指。 左书瑶从上铺探出头,好奇地问:“这是订婚了还是结婚了?” 孟欣打着游戏道:“应该是被求婚了吧,戒指戴无名指呢。刚才不好意思问她戒指是哪个设计师设计的,也太漂亮了,估计很贵。” 说不羡慕是假的,姜宁长得好看,注定与众不同。 但有些事情,羡慕也羡慕不来。 譬如说,姜宁这一年来学校、设计院、公寓三点一线,日复一日地画图,还未出学校,导师便已经非常器重她,带着她参与不少项目,其中所要吃的苦,也不是她们能吃得了的。 杨茵茵心中酸意冲天,忍不住挤声八卦:“她不会真的要和传说的那种老头子结婚吧?那也太惨了。” 孟欣和左书瑶:“……” 又来了。 说姜宁傍上了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富老头的言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近来流言蜚语越来越甚嚣尘上,都快传到了导师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都没搭理。 杨茵茵见两人都不理会自己,心中愈发不痛快,有种自己在寝室被孤立了的感觉。 她盯着姜宁的床铺看了许久,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打开了班级群聊,找到上一级的师兄,给对方发消息:“师兄,过几天不是杨老师欢送会吗?我们为了表示诚意,得让欢送会热闹起来啊。但我们院人这么少,更别说还有很多人去别的城市实习了,怎么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我提议让参加欢送会的人,有对象的都带自己对象来参加,增添互动氛围,怎么样?” 姜宁收到了班级群的消息,粗略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她和燕一谢现在的关系还得用“如履薄冰”来形容,这种带对象参加聚会的事,她觉得燕一谢肯定不会参与。 小孙帮姜宁把她抱过来的资料放在后备箱里,打开车门,让姜宁上车。 姜宁上车后,掏出手机,欲要给燕一谢发短信,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打出“你晚上回来吗,几点回来?”这一行字时,姜宁心中一阵恍惚,竟有种真的已经和燕一谢进入婚姻生活的错觉,喉间不自觉滋生出几分甜。 但随即想起什么,她又迅速将这条未发出去的短信逐字删除。 她得先问一下小孙,如果燕一谢晚上有事,那么自己噼里啪啦地发一通短信去打搅,就显得很不“温柔体贴”了。 “你知道燕一谢今晚的行程吗?”姜宁抬起头。 小孙快速答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燕少父亲昨天回的国,他好像一周之前就给燕少发了请柬,让燕少过去参加什么什么会,对,一场慈善会。” 他回过头看了姜宁一眼,见姜宁手机还停留在短信页面,便好心道:“您是想和燕少一起吃饭吗?不如明天吧,我记得他明晚可以空出时间来。今晚他可能没空。” “……好。”姜宁悻悻道。 姜宁忙了一下午,这会儿肚子也饿了,等燕一谢去完慈善会回来,不知道会晚上几点。 她要是一直等着,反而像苦情戏一样,姜宁不是会饿着自己的性格。 她便道:“那你前面随便开到一家餐厅,把我放下,我先吃个晚饭。” 小孙点点头:“没问题。” 吃完饭,姜宁回到燕一谢家门口。 她先前搬家的时候,东西已经收拾过一轮,还有许多东西装箱未来得及拆开,因此这次搬家快捷得多,只需要将生活用品转移到隔壁的房子里去就行。 只是燕一谢家需要密码。 姜宁打算先试一下能否打开,不行再问燕一谢。 她俯下身,先输入了燕一谢的生日,密码锁却滴滴滴三声,显示密码错误。 紧接着她又输入了燕一谢的手机后六位。 仍然是滴滴滴。 姜宁皱了皱眉,不知怎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冒出个念头。 她再一次垂下眸,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滴——” 门开了。 姜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四五更,我先修下文再发嗷。 81、第 81 章 姜宁曾经想过, 再度重逢,燕一谢会恨她,会不理她, 会对她冷漠以待, 但唯独没想过, 他会森然地抓着她去荷兰领取结婚证,会一声不吭地往她手指上套上婚戒, 会早已将门的密码设置成她的生日。 燕一谢为什么会将密码设置成她的生日,在设下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是出于习惯?还是出于警告他自己切不可再次掉入她的陷阱?又或者是潜意识里希望有一天, 她能再一次踏入他的那道门? 姜宁不得而知。 姜宁只觉心中微微酸涩。 这三年来,她虽然能对燕一谢所经历的事情、所辗转反侧的所思所想,换位思考地猜到一点, 但她毕竟无法真的感同身受。 她觉得这三年难熬。但他只会比她更绝望更痛苦。 小孙搬着行李箱出来,便见燕少家门大开, 姜宁站在玄关处微微失神, 他忍不住提醒道:“姜小姐。” 姜宁这才回过神来。 她笑着接过行李,道:“辛苦了, 你帮我放在玄关处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收拾。” 小孙听父亲说过, 燕一谢性情古怪,喜欢独居, 就算姜宁不说,他也不敢轻易踏进这扇门, 于是憨笑着将行李一箱一箱地给姜宁放在了玄关处。 小孙走后,姜宁开始安排自己的行李。 她怀揣着对新的生活的希望,喜滋滋地将自己的咖啡杯放在餐桌上,将自己的拖鞋摆在燕一谢的旁边。然后进了书房, 把自己带来的书也整整齐齐摆在书柜空余的地方。 方才回来的路上,姜宁还买了花瓶和一些晒干的满天星,她将满天星插进去,把花瓶摆在茶几上。 这房子偌大而冷清,原本只有黑白灰三色,此时花一摆上,顿时稍稍多了一些生机。 做完这一切,接下来就是自己的衣物了。 姜宁先推开主卧,探进去一颗脑袋瞅了瞅。 主卧很大,里面的浴室和衣帽间也非常大,装修更偏向于酒店大理石设计,玻璃陈列表躺着一排排的表。 现在燕一谢不在,姜宁觉得自己要是擅自把自己的东西放进主卧,好像有点太臭不要脸了些。 而且她不知道燕一谢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对自己隔阂未消,自己直接登堂入室,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些? 等下他又以为自己另有所图。 这样想着,姜宁就先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上次睡过一晚的房间。 这房间虽然没有主卧大,但是也应有尽有。 姜宁洗了个澡,换上浴袍,稍稍休息了下,才哼着歌心情极好地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往衣帽间里挂。 这时电话响了。 姜宁擦了擦手,走过去,从床上拿起手机,往右一划接了起来。 “是我。”燕一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低磁。 姜宁抱着手机嘿嘿笑:“我知道。” 燕一谢:“……” 重逢以来,两人几乎就没怎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手机号码还是在结婚登记之后,在飞机上交换的。 年少时期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煲电话粥,燕一谢给姜宁念《傲慢与偏见》,少年干净 的嗓音温柔低沉,小雪纷纷扬扬,整个世界一片静谧。 而现在,却是时隔三年后的第一次打电话。两人脑海中都掠过几幕闪回,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燕一谢顿了顿,语气多少有些不自然:“你饿了吗?” 姜宁以为他晚上有事,却惦记着自己吃饭没有,想着刚结婚,还是得扮演一下善解人意的新婚妻子,便赶紧道:“不用管我,我吃过了。” 燕一谢:“……” 姜宁察觉那边心情变得古怪起来,问:“怎么了?” “没事。”燕一谢看了眼即将到达的餐厅,蹙了蹙眉,索性转了方向盘,掉头,淡淡地说:“我就是打电话说一声,我晚上有事,也没办法回去吃饭。” 姜宁早就知道他有事,也并不意外,决定继续乖巧懂事,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没关系,你忙。” 燕一谢:“……” 不知道是不是姜宁的错觉,她感觉电话那边气压更低了。 她思忖了下哪里出了问题,但一时没思忖出来,于是道:“我在收拾东西,已经快收拾好了,晚上我会等你回来。” 燕一谢听到这句“我等你”,脸色终于稍缓。 一顿晚饭而已,没吃成也罢。 来日方长。 燕一谢虽不知姜宁在想什么,这一次在图谋什么,但是三年了,他终于再一次从电话里听到了她的声音,听到了一句他睡梦中无数次渴求的“我等你”。 这片刻的温情让他沉溺,像是解药般,让他能稍稍从当年的痛楚中解脱出来。 他侧头,望向外面的车水马龙,夕阳正从遥远的天际降落,暖橘色的余晖照在他雪白的脸上。 他沉默无声地攥紧了方向盘,看着沿路街道的烟火气息。 这一瞬他竟有些自欺欺人地想要放下当年的那些纠葛,想要尝试着……冒着万劫不复的风险,再相信姜宁一次了。 …… 燕一谢回来的时候,姜宁果真在家等他。 电视开着,她抱着两份资料,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穿着藏青色的长袖睡衣,露出来的手腕脚踝白得像羊乳,发丝凌乱地披在脸颊上,纤长的眼睫紧紧阖着。 燕一谢在玄关处定住脚步,灯光从他高大的背影上落下来。 他注视着那边。 有那么片刻,他以为这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定了定心神,放下车钥匙,在玄关处换了鞋,他注意到她又买了两双拖鞋,是情侣的,一灰一粉,一大一小。 他走进去,发现家中角摆了花,抱枕也变得比平日更加散乱了。 ……是多了有人的气息。 燕一谢环顾着这一切,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姜宁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身上盖着腰的毛毯落了下来。燕一谢走过去,拿开她手里的资料,弯腰捡起毛毯,重新盖在了她身上。 “别在这里睡。”他一只手托住她脖颈,一只手捞起她的膝盖弯,正要打横将她抱起来,姜宁也眼皮沉重地醒了几分。她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 这两天在飞机上奔波,姜宁一直没休息好,此时实在是浑身沉甸甸的,眼睛都很难睁开。 她含混不清地道:“你回来了,我回房间睡。” 说着她下意识地搂住燕一谢脖颈。 燕一谢心头像是触电一般,从脖颈到脊背痒了一下。他咬了咬牙,盯了怀里的她一眼,眼神无意识地变得有些晦暗,暗含一种危险的侵略性。 他抱起姜宁,大步朝房间走去。 然后就听姜宁半梦半醒地道:“你是不是走错了……这边。” 姜宁朦胧地指着旁边那间房。 燕一谢:“……” 燕一谢只有脚步一拐,把她送到了客房的床上。 待给她盖好被子后,燕一谢直起身,才发现姜宁所说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到了这间客房。 衣服她已经整整齐齐地挂上了壁橱,牙刷洗面奶等物也喜滋滋地摆在了客房的小浴室内。 燕一谢:“…………” 什么意思?嘴上对他喊老公,心里把他当室友? 82、第 82 章 姜宁对燕一谢危险的眼神一无所觉, 翻了个身,十分没有睡相地继续呼呼大睡。 燕一谢盯了姜宁一会儿,用冰凉的手指将她散乱的发丝拨到她的耳后, 指尖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侧轻抚了一下。 姜宁被冻得一哆嗦, 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燕一谢蹙了蹙眉, 这才收回手。 他又在她床边立了许久,给她把被子掖了掖, 这才转身离开。 幸好燕一谢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具壳子,他也并没那么急着让这桩婚姻尽快变成实质, 姜宁想睡哪间房就随便她好了。 只是姜宁直接将所有的衣物搬到了客房,像是从一开始便没打算与他长久,仿佛签下这纸婚约只是玩玩, 随时可以反悔一般,多少令他心中再次警铃大作。 或许是当年的那颗雷埋得太深, 以至于他对她的信任风雨飘摇。如今半点风吹草动, 都让他心神不宁。 回到自己房间后,燕一谢思考片刻, 将电话拨打给了婚庆公司:“我要尽快。” 姜宁一夜酣眠,早上起来甚至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拦腰, 却发现燕一谢已经走了,让小孙给她送来早餐。 “……走了?” 姜宁怨念万分。 她睡着的时候他还未回, 她醒来之前他又已经走了,他怎么早出晚归这么忙? 而这样的早出晚归, 持续了三天。 燕一谢其实很忙,事务繁多。虽然已经在燕氏内部站稳脚跟,但是他到底年轻,不服燕柏昂的人, 同样也不服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燕氏的继承人。 最近燕柏昂又刚回国,他虽然不想见到燕柏昂,但自从三年前他们站到了同一条船上,有些情报还是需要互通一二。 而姜宁自己也忙。 去结婚的那两天她向学校和设计院都请了假,项目小组因为她落下了一些进度,她现在也忙着赶进度。 一眨眼到了周五,姜宁还没能找到机会与燕一谢共处一下。 上一级的师兄给她发来信息,问她欢送会费用交了没有。 姜宁才想起来今晚是杨老师的欢送会。 这位杨老师是建筑系大一大二时的辅导员,去年因为一些病痛,休了病假一年,今年再次回到学校时,精力不济,便主动辞去辅导员的工作,调任去图书馆。就等于说以后与建筑系两个班的学生没什么交集了。因此两个班的班干部想着为她举行一场欢送仪式。 于情于理,姜宁是需要去的,大一的时候,杨老师给她提供过不少帮助。 姜宁便爽快地在参加名单上签了名,并交了费用。 这师兄又问:“之前在班群艾特大家过。因为现在快大四,很多人在外地,赶不回来,咱们怕参加的人少了,气氛不够活跃,所以如果有男女朋友,是可以带过来的。你看看你要带吗?” 姜宁道:“我?算了吧。” 燕一谢即便愿意来,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会把人吓到。 而且最近他也很忙,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姜宁也心疼。 杨茵茵和另外几个女生就站在这师兄旁边,听见姜宁拒绝,忙戳了戳这师兄,拿眼神示意他再强调一下必须带对象过来。 这师兄也听说过学校里一些不着调的流言蜚语,说什么姜宁之所以有钱花,是因为她男朋友是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 这几个女生匆匆跑过来,让他催姜宁带对象过来,就是想看姜宁笑话呢。 这师兄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他下意识是站在姜宁那一边的,毕竟姜宁漂亮,但耐不住杨茵茵和这几个女生软磨硬泡。 于是顿了顿,又对姜宁道:“能带来就带来吧,不是早就听说你交了男朋友吗?总不能毕业了还不让大家见一面吧。” 姜宁敷衍道:“那我问问吧。” 她挂了电话,随即翻到燕一谢的电话。 她正犹豫要不要拨过去,谁知指尖还没按下去,那边便拨过来了。 燕一谢语气没什么波澜:“你一直占线。” 领证之后的这段时间,两人虽然早出晚归,见面时间不多,但是关系似乎稍稍有所和缓,至少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于是两人保持着每天打一通电话的频率,有时是姜宁打过去,燕一谢也打过来过几次,倒也不会说太久,就是互相知会一下回家的时间。 姜宁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仍然有一块冰,虽然仍有时寒风刺骨,但这块冰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缓慢的速度消融。 姜宁解释道:“学校里的同学给我打电话,一位大一大二时期的辅导员调任,打算给她办欢送会,让我带对象去。” 姜宁说完觉得这话好像充满了暗示,于是又道:“当然,我已经推辞掉了,你不用耗费时间去掺和我们这些事。” 谁料燕一谢语气凉飕飕:“怎么,你又觉得我见不得人?” 姜宁:“……” “谁说你见不得人了?谁说的,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姜宁说得真心实意:“我这不是怕你被女同学围住。” 燕一谢冷笑:“这个借口在设计院那天已经用过了,何况你们系,如果我没记错,男女比例是八比一。” “……”姜宁叹了口气,道:“我就是见你最近忙,想让你多休息休息。” 燕一谢不以为然:“这个借口不错,第一次用。” 姜宁:“……” 意识到冷嘲热讽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斗嘴,姜宁忍不住莞尔。她道:“那你来吧。” 电话那边燕一谢再一次皱眉:“来,吧,这么勉强?” 姜宁呆住,欲哭无泪:“那你来!求你来!” 燕一谢这才道:“我去了你定然玩不好。让小孙先送你过去吃晚饭,我晚上有一个会,你那边结束后我过去接你。” “好。”姜宁懂了,燕一谢今晚的确有事,但他又不甘心不在姜宁的学校露一面,好叫姜宁学校的那些追求者也退散。于是千方百计挤出时间来。 挂掉电话,燕一谢视线重新落回电脑网页的那些帖子上面,神色阴霾密布:“谁散布的这些谣言?” “比较活跃的有几个人,都是姜小姐的同学,但是最开始发帖的,如果没查错的话,应当是姜小姐的一个姓杨的室友。” 燕一谢不虞道:“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底下的人道:“先前就是零星几句,大多数都被版主直接删掉了。也就是最近几天,这种言论才多起来。可能是和姜小姐手上戴的那枚戒指,还有最近您让孙章去接送她的那辆车有关。” “去处理一下。”燕一谢道:“我不想再看到这种造谣。” 那边杨茵茵还在兴致冲冲地匿名发帖,说今晚建筑系系花姜宁可能带她的神秘男友来,押定离手,看到底是老头富一代,还是矮挫富二代,结果一眨眼帖子就404了,她的号也直接被删了。 倘若严大航在这里的话,就会很有先见之明地劝告杨茵茵不要玩火自焚,再折腾下去,可能就要把自己的前途折腾没了。 可惜严大航不在。 杨茵茵也只以为是网络又不好,暴躁地骂了一句网络,抱着笔记本去图书馆了。 晚上的欢送会很是热闹。 姜宁大学这几年由于心不在焉、没有把心思放在人际关系上的缘故,结交到的好朋友并不多,没有像高中时期那样深交。 但由于她漂亮,大方,她人缘还是非常不错,陆续有人过来找她敬酒攀谈。 姜宁去找杨老师说欢送词,杨老师喝茶,她为了表示尊重,不得不喝酒,又喝了一小杯。 姜宁酒量其实不怎么样,尤其是ktv里音乐吵闹,灯光炫目,没一会儿,她觉得有点晕眩。 于是她回到孟欣旁边坐下,开始给燕一谢发短信。 包厢的门一推开,忽然有人起哄,有人笑道:“姜宁,你看谁来了。” 姜宁还以为是燕一谢,一抬头,却见来人是陆修然。 姜宁顿时皱眉。 陆修然是校草,也是这几年追姜宁追得攻势最猛的一位。有他排队在前,许多追姜宁的人都望而却步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的确也为姜宁挡了大部分麻烦。 但是这人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上个月他还在往设计院送花,且极其自恋地对姜宁设计院的同事说一定会追到姜宁。 不知道他和多少人说过这种话,导致学校里的人经常将姜宁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一见到两人就起哄。 ……总之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姜宁交友有原则,杨茵茵和陆修然这样的人,她直接避而远之,顶多碍于同在一个寝室的情面,敷衍两句。孟欣和叶昌这样比较诚恳的人,她才会交往得深一点。 陆修然一进来,看见姜宁,眼睛一亮,直接想走到这边来。 这时姜宁电话也响了,嘈杂声中,燕一谢问她包厢号码。 “306。”姜宁说道,随即便往包厢门口走。 先前吃饭的时候,众人一直没见姜宁所说的对象来,还以为对方不来了。 这使得杨茵茵等人更加确信,姜宁那所谓的男朋友、未婚夫必定拿不出手。 这短短的时间内,姜宁又没办法雇一个,所以姜宁才一直敷衍了事。 谁知这时候饭局快散,姜宁还真一副有人来接她的模样,大家顿时被吊足了胃口,全都伸长了脖子,想去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有人低声对杨茵茵道:“你说的真的假的?真的是那种老头子——” 还没说完,包厢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来的人身形高挑,年轻,逆着光,轮廓俊美得不像话,眉眼如墨描,深邃而气质矜贵。 隐约具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冷郁的攻击性。 剪裁精致的西装长裤贴合着他挺拔的身躯,他腕上戴着名表,令坐在靠近门口看清楚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姜宁绊了一下。 英挺的年轻男人一把扶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重写了一段,于是耽搁了,揪头发。 下面两章昨天半夜写好了,但是因为这章的顺序改动,也要修改一下。继续揪头发。 我看我还是先去睡一觉再爬起来修吧,不然怕会猝死。 83、第 83 章 男人眉眼冷酷凛冽, 带走了姜宁。 包厢门关上,光影暗下来。 包厢内先是陷入了一片呼吸可闻的死寂,只余靡靡情歌的MV歌曲在播放。流动的荧光光影照在每一张错愕的脸上。随后才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陡然沸腾起来。 “到底谁他妈说姜宁的男朋友是啤酒肚老头的, 我他妈都信了。” “那真的是她男朋友吗。” “好帅啊……而且看起来好有钱……”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完全看不上陆修然这种级别的了……” 大家看向陆修然。 陆修然拿着酒杯, 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 杨茵茵旁边的女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去看杨茵茵手中的手机:“怎么样, 拍到了吗?” 几人提前带了相机,就等着姜宁的神秘男友现身, 拍下来好放到论坛上去供大家嘲讽。 结果万万没想到,根本就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现身的男人俊美无俦不说,身上还带着一股神秘气息, 这叫她们惊愕之际,居然一个都没记住要举起手机拍照。 只有杨茵茵勉强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但无比模糊的背影也能看出来对方身材高大, 气质卓越。 杨茵茵把手机递过去, 脸色无比地难看。 她还不大死心,问:“这人是不是姜宁雇来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啊。” “想什么呢, 那也要能雇得来,我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应该和‘燕’姓有关。” 有人不解地问:“这个姓氏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上面那人没好气地道:“我爸年会的时候冲过去给这个姓氏的人的司机开车门。” 方才灯光昏暗,大家没看清楚说话的是谁, 此时灯光重新转回了五彩荧光灯,大家才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肖羽。 学校里很有名的纨绔富二代。 顷刻间, 包厢里又没人说话了。 大家纷纷开始反思往日有没有得罪过姜宁,往后又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和她成为朋友。 只有杨茵茵想到那些莫名404的帖子,突然脊背一阵发凉。 …… 晚上吃饭的时候人很多,又不停有人说祝词, 姜宁根本就没吃几口,出了包厢后,感觉酒精的刺激感朝着喉咙而来。 她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把包丢给燕一谢,冲去了洗手间。 燕一谢不便进去,抱臂靠在栏杆上,垂着眼睛,耐心等她。 这一晚还有别的系聚餐,时不时有三两个人从别的包厢走出来,视线都忍不住落在了女士洗手间外年轻男人高大的身影上。 经过他面前时,更是忍不住直接盯着他那张五官英俊精致的脸看。 燕一谢被盯着看得直接冷了脸。 几个女生被帅气的美色晃了一下眼,又被他吓了一跳,等走到拐角的台阶处,才小声道:“那是谁?” “听建筑系的人说,是姜宁的对象。” “……建筑系的姜宁?我知道,长得很好看的那位,但是她的男朋友不是陆修然吗?都传了三年了。” “谁知道呢,新换了个吧。” “慕了。” 包厢内音乐嘈杂,音响震天,但走廊外还算是清净。这些八卦一字不漏落入了燕一谢耳中。 燕一谢:“……” 燕一谢冷静地盯着方才306的方向,缓缓拧起眉头。 陆修然这号人他是知道的。 但是根据调查呈上来的报告,这人和姜宁之间的关系始终止步于这人追姜宁,而姜宁从未给过好脸色,所以他并未将这号人放在心上过。 甚至还不如打一通电话就能让姜宁过去送资料的叶昌让他吃昧。 但是这些私底下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只是听到这一句。 方才上来接姜宁之前,一路上他便听了数回陆修然与姜宁的名字被放在一起谈论,站在306包厢外推门进去之前,他还听见里面气氛热闹,在拿两人起哄。 姜宁吐完之后,反而觉得脑袋更加晕乎乎了,可能是酒精彻底开始发酵,起作用,她从洗手间扶着墙出来,便见燕一谢臭着一张俊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姜宁:“……” 酒壮人胆,姜宁挪过去,一脑袋撞上他温热的胸膛,额头抵在他干净的衬衣上,两只手不老实地抱住他的腰,顷刻间将他的衬衣蹂/躏得一副被玷污过的模样,喃喃道:“你来了。” 燕一谢见她喝得面色潮红,第一反应却是抱住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行为,脸色这才好看不少。 他低头,轻拍了下姜宁的脸颊,冷冷道:“回家了。” 姜宁小鸡啄米点头:“嗯嗯回。” 燕一谢于是去拉开她死死圈住自己腰的双手:“你这样吊在我身上,怎么下楼?” 姜宁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腰,抱怨说:“感觉有点没力气。” 燕一谢蹙眉:“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空腹喝?” 姜宁不想听他教育,赶紧抬手揉了下自己的额头,先发制人地用撒娇打断他:“别骂了别骂了,你越骂我我越头疼。” 燕一谢:“……” 姜宁穿了高跟鞋,走得不稳。眼看着又要被横在地上的垃圾桶绊一下,燕一谢从后方一把捞起她的腰。 燕一谢有点无奈地走到她前面,半蹲下:“上来。” 姜宁看着他黑漆漆的英俊后脑勺,宽阔的肩膀,虽然脑子被酒精侵蚀,但依然惦记着他腿是做过手术的,自己的重量压上去,不会有事吗? 她晕乎乎地道:“这不好吧?” 落在燕一谢耳中又是另一层意思。 已经结了婚,她还怕在她学校里的同学面前表现出和一个陌生男人过于亲昵? 怪不得她的同学要么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要么以为自己是什么肥肠大耳的老头,要么就是以为她和陆修然才是男女朋友。 燕一谢回过头去盯她一眼,咬牙冷笑:“你上不上来?不上来小心把你丢去喂鱼。” “……”真他妈凶。 姜宁只有踹了高跟鞋,攀上燕一谢的后背。 燕一谢拎起她的高跟鞋,背着她下楼。 没走几步,感觉到姜宁在他背上扭来扭去,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要是吐在我身上,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话音刚落,姜宁:“呕——” 燕一谢:“……” 这怪不得姜宁。 刚才在包厢里还好,一旦吐过之后,胃里那点食物就空了,于是酒精更加让她犯晕。 要是走在平地上,也许她还能坚持不吐,但是趴在燕一谢的背上,他朝着楼道往下走,一上一下,她的胃里便又开始翻搅起来了。 来来去去的服务生之前还是朝燕一谢和姜宁这一对俊男美女的脸看。 现在则是朝着燕一谢被吐过的衬衣胸口看了。 姜宁心中有点怕燕一谢真的说到做到,把她丢这里,双手下意识将他脖颈圈得更紧。 谁知燕一谢却同时也将她的腿抓更紧了。 他铁青着脸色背着她出了大厅。 小孙一直在外边等着,见到燕少亲自背着姜宁出来,姜宁还吐了他一身,心中悚然一惊,赶紧迎上去:“我来吧,您上车换身衣服。” 谁料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姜宁的一根头发,燕一谢就瞪了他一眼,背着姜宁避开了他的手。 小孙:“……” 既然背得这么享受,还脸色难看个什么啊! 这个时间点晚高峰期还没结束,车子在路上会堵车,于是燕一谢并未带姜宁回家,而是先带她去了附近的酒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姜宁吐过两轮后,酒精彻底上头,在路上醉得人事不知,依稀听见燕一谢说什么等她醒了再算陆修然的账,她也没能清醒一点。 但可能是知道燕一谢就在身边,心中是有安全感的,于是索性枕着他大腿兜头昏睡过去。 直到被放在了直径两米的白色大理石浴缸里,温热的水顺着脖颈流淌下来,她才朦胧地睁开眼睛。 燕一谢那张英挺的俊脸近在咫尺。 大约是第一次见她喝醉,联想到之前分开的三年,她这副模样不知道还有没有给别人看了去,他脸色很不好看。 他轻轻拧了下姜宁的脸,道:“姜宁,睁睁眼,醒酒药马上就来了,吃完药你自己洗个澡再睡。” 喝醉了的姜宁睁着一双不甚清醒的眼睛看着燕一谢。 燕一谢额发被淋浴的水打湿,挂着水珠。 漆黑短发盖住白皙的额头。 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的攻击性,多了几分柔和与年少时的味道。 模糊之中,姜宁脑子像断了片一样,她怔怔地看着他,以为是三年前的雪夜,他们还未分别,他还是那个为她变得温柔起来的少年。 她……很想他。 姜宁眼圈渐渐发红,觉得很委屈:“为什么要我自己洗澡?你就不能,帮我洗吗?” 接着她伸出双手,搂住他脖颈。 燕一谢猝不及防被她湿透的身体贴上来,感觉到她温热起伏的曲线,呼吸一窒。 他攥住她的手腕,非常艰难地侧头,看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让他帮她洗?她确定? “知道。”姜宁小声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燕一谢喉咙发紧,问:“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这种话吗?” “你不是我男朋友吗?”姜宁小声在他耳边喃喃,还往他耳廓哈气,像是故意引诱他。 燕一谢差点镇定不起来。 可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男朋友?” 他们不是已经结了婚吗,戒指还戴在她手上,之前是老公,现在怎么又退一步变成男朋友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姜宁的双手从自己脖颈上拽下来,攥着她的手腕,盯着她,不确定地问:“你说的男朋友是谁?” 他循循善诱:“是我吗?” 姜宁的手腕被他攥得很疼。 她试图抽出去,他却一寸不松。 姜宁视线落在他脸上,瞳孔微微扩散,像是想看清他。 尽管和三年前的人很像,五官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却变得更加凌厉冷酷了。 这样面对面的时候,姜宁有种被远山上冰冻三尺的雪笼罩着的感觉,浑身微微的发寒。 三年前的少年不会给姜宁这种感觉。 “……不是你,”姜宁下意识道:“……你好凶。” 燕一谢的脸色顷刻间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她让她的“男朋友”给她洗澡,看她的身体。 而她所说的“男朋友”,不是他。 “那是谁?” 是陆修然吗? 晚上那些八卦还历历在耳。 燕一谢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他咬牙切齿:“是一个看起来像蠢货一样的家伙?” 姜宁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燕一谢:“……” 姜宁对他嘘了一下,小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燕一谢一刹那简直气得快要发疯,怒火从胸腔中点燃,焚烧至五脏六腑,他听见姜宁说另一个人,大脑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顷刻间崩断,整个人的气压变得无比阴郁。 姜宁竟然还软绵绵的地倒在浴缸里,拿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殊不知他现在想和她同归于尽。 酒店房间温度极低。 浴室灯光将燕一谢的背影投在姜宁身上,阴鸷万分,完全笼罩住了姜宁。 “他就那么好?”燕一谢的声音冷到发抖。 姜宁脑海里满是雪夜里她听着少年的声音入睡的场景,不知不觉竟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冲面前的冷面男人嘿嘿笑道:“他全世界第一好。” 燕一谢:“………………” …… 空气忽然死寂阴沉下来。 水龙头缓缓淌水的声音也没了。 燕一谢眼眶猩红,死死盯着姜宁,若不是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几乎要将姜宁的手腕攥断。 他真是自取其辱,竟然在这里听姜宁酒后吐真言。 难道她和陆修然真的有过一段吗? 那些他不以为然的闲言碎语竟然是真的? 她竟然爱过别人。 尽管知道当年是她说的分手,所以这三年里,没理由她会等着自己。 但燕一谢依然没有做好得知这个事实的准备。 此时此刻,他感觉像是被一把匕首当胸捅进来,搅得心里一片麻木。 他直起身,本就雪白的俊脸上,此时更是冷得一点颜色也没有。 …… 怪不得姜宁想也没想,直接搬到了隔壁房间。 她根本没想过要履行夫妻义务。 她虽然可以和他结婚,可以搬来和他一起住,但却抗拒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是因为她其实心中并不爱他。 燕一谢一方面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那晚在溪边半威胁半逼迫地向姜宁提出结婚的事,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纵然姜宁是虚情假意,他都执意要重蹈覆辙。 但另一方面,意识到姜宁果然没有多喜欢他,结婚以来,因为每天的那一通电话,因为茶几上的那一瓶满天星,他心中好不容易才死灰复燃的那点火星,又顷刻间被浇得透心凉。 “姜宁,你可真是……” 燕一谢咬牙,缓缓道:“知道怎么往人心里插一刀。” 光是想到姜宁这三年喜欢过别人,这样亲昵地对待过别人,他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 不知过了多久。 他叫来酒店女服务生,让对方帮姜宁洗了澡,把姜宁抱到床上后,转身离开了酒店。 这一夜格外的长。 翌日,姜宁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她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捶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再一次对自己的酒量有了清醒的认知。 以后坚决半滴不沾了。 她坐在床上恍惚了半晌,见到床头柜边放着矿泉水和醒酒药,便吞了一颗,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裹着浴袍,赤着脚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燕一谢的身影。也没看到他换下来的脏衬衣。 难道他昨晚并没在这里睡? 姜宁隐约感觉昨晚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的头很疼,记忆只持续到自己吐了燕一谢一身,被他脸色铁青地放上车……这之后就变得很模糊了。 她刷完牙洗完脸,到处找了找,从浴室里脱下来的脏衣服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打开手机,刚要给燕一谢把电话打过去,酒店房间门铃响了。 是小孙送来午餐。 姜宁正好肚子饿得咕咕叫,让他进来,把午餐在桌上摊开,掀开盖子,便开始吃了起来。 小孙在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一脸便秘不知道当不当说的表情。 “怎么了?”姜宁一头雾水。 小孙这才道:“感觉老板走的时候表情很可怕,您昨晚赶他走了吗?” 姜宁喝了口粥,嘟囔道:“谁敢赶他走啊,我拦着他不让他走还来不及……” 姜宁本来不以为意,以为燕一谢是因为公司发生了事才急匆匆离开,而且重逢以来,他脸色就没好看过,应该和自己没太大关系。 可随即她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 姜宁猛然顿住:“等一下。” 小孙问:“怎,怎么了?” …… 醉酒后在浴缸里发生的事,像是走马灯一样窜入姜宁脑海里。 “………………” 她拿着筷子的手,忽然微微的颤抖。 姜宁顾不上和小孙说什么,立即掏出手机,要给燕一谢打过去。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也同时亮了起来。 她手一滑,接通了。姜宁心情有点急躁,说:“什么事?” 打电话来的是昨天组织欢送会的师兄,他显然也很急,电话一通便开门见山地问:“姜宁,是不是因为你?陆修然本来是去英国进修,但是今天他的通知下来,变成了去非洲。” 姜宁:“……?” 这师兄旁边一个不明所以,以为姜宁和陆修然是一对的女生惊讶的声音飘过来:“什么情况?这是有谁看上了姜宁,打算豪取强夺?” 姜宁:“…………” 豪取强夺?还有这种好事? 84、第 84 章 师兄在那边请求姜宁:“这个通知来得莫名其妙的, 肯定不是那么回事,肖羽说可能是得罪了你男朋友。陆修然他一向顺风顺水的,哪受得了这个啊, 他自己抹不开面子求你, 我这个师兄只好求你了。” “大家都是同学, 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陆修然也只是追你, 并没做错什么……” 姜宁忍不住道:“敢情那些谣言不是陆修然散布出去的?如果不是他说的,为什么总有流言蜚语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师兄哑口无言。 陆修然追姜宁很久没追上, 难免有点没面子。因此嘴上没把门,有时候就故意说一些暧昧的话,让大家误以为他和姜宁已经在一起了, 或是在一起过。 一来是为了面子,二来是为了让大家起哄, 在起哄的氛围中, 女生通常更容易答应。 谁知周围的人越是起哄,姜宁越是对陆修然避而远之。 师兄只好更加放低姿态, 道:“姜宁,让陆修然给你道歉, 好不好?你能不能也帮忙解决一下这件事?要是真的去非洲,陆修然那细皮嫩肉的, 说不定就没命回来了。” “还不确定是不是我那位做的呢,他一向善良, 做不出来这种事,可能就是陆修然得罪了什么上层,被取消了去英国进修的机会。”姜宁道。 师兄:“……” 善良?那可真是情人眼里出雷锋啊。 师兄忍不住求道:“这种关键时候,姑奶奶你别这样, 这份人情不算陆修然的,算我求你的行不行?” 姜宁这才道:“我尽量帮忙。但是你得让陆修然出国之前,去一个一个解释清楚。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让他挨个去辟谣,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过,我见都没见过他几次。” 师兄忙一口应下来:“好。” 姜宁挂了电话,看着一片狼藉还未收拾过的浴室,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醉酒之后的一些破碎的场景,眼前顿时一黑。 她觉得燕一谢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得赶紧解释清楚,本来关系就岌岌可危。 她让小孙先出去,然后关上门,拢着浴袍在床上坐下来,深吸了口气,把电话给燕一谢打了过去。 电话那边一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姜宁屏住呼吸。 就在她几乎以为燕一谢不会接了的时候,手机里的“嘟”声短暂地停了一下,终于被接通了。 那边传来嗡鸣的声音,燕一谢像是要登机。 姜宁忙问:“你去哪儿?” 燕一谢冷冷道:“有点事情,三天后回。” 姜宁心中一松,正要开口,但紧接着,燕一谢的声音却将她冻得一个哆嗦:“怎么,打电话来为你旧情难忘的‘男朋友’来求情?” 隔着电线,燕一谢的语气格外低沉阴鸷,隐约能听出几分深入骨髓的痛恨。 “男朋友”三个字是被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刚重逢的时候。 领证之后这段时间燕一谢身上消融了一点戾气仿佛只是姜宁的错觉。 姜宁扶额,有点欲哭无泪,道:“你听我解释。” “哦,又是解释。”燕一谢的语气极度不信任,有种“我看你这次又怎么编”的意味。 姜宁赶紧道:“我昨晚醉得不轻,脑子都有点混乱了,我说的男朋友,是指年少时期的你,绝对不是什么陆修然。” “很好的解释。”燕一谢语气森然:“你竟为了陆修然求情这么苦心孤诣,这种谎话都能信口拈来,你是觉得我会蠢到再次上当受骗?” 说着燕一谢语气不禁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自嘲。 他都感觉自己极度卑微。 三年前,是她说的分手,无论他怎么请求也不回头。 三年后,他以为能用一纸婚姻将她绑在他身边,但是她醉酒之后居然在他面前心心念念都是另一人,夸另一个男人“全世界第一好”,还让他不要说那个人。 他竟然连提起那个人都不配吗? 虽然停机坪那边风很大,姜宁几乎能听到风卷起燕一谢黑色的长风衣猎猎作响的声音,但不知怎么,在这样的噪音下,她仍是听到了他语气中的几分心灰意冷的意味。 姜宁真是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妈的,为什么。 她心中一急,脱口而出:“要不要拿个测谎仪,看我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燕一谢:“……” 燕一谢也被姜宁的脑回路弄得愣了一下。 姜宁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她和燕一谢重逢以来,最大的根结不在于她没解释,也不在于燕一谢的冷漠与恨意,而在于不信任——经历过当年的事情后,燕一谢对她的信任已经变成冰片一样薄弱。 一点点的摇晃,都能让两人努力重新建立起来的温情瞬间崩坍。 但她如果能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见电话那边犹疑地沉默,姜宁道:“我等你回来,三天后,你可以带个测谎仪回来。” 谁料燕一谢冷然道:“就今天,你在原地等我。” 说完燕一谢挂了电话。 乌云从天际卷过来,将整座城市压得很低,马上要下雨,长着络腮胡的金发外国机长过来问他现在飞不飞,现在不飞,再过一小时遇上寒流,便飞不了了。 燕一谢捏着手机,看着来时的方向,脸色晦暗复杂。 测谎仪。 也亏姜宁想得出来。 但是姜宁为什么会主动提出测谎,难道她真的有些话是说的真的吗? 燕一谢盯着通话记录,神色有些阴郁不定。 片刻后,他给肖慎打去电话,让他代为处理德国那边的事。 挂了电话后燕一谢直接转身往回走。 狂风鼓起他的黑风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快。 …… 燕一谢让姜宁在酒店等他,姜宁便哪儿也没去,她继续吃完了中饭,叫了客房服务,让人把酒店房间清洁了一番,然后就趴在床上抱着脑袋。 等待的时间非常煎熬。 大约一小时后,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姜宁忙跳下床,顾不上穿拖鞋,赤着脚跑过去开门。 燕一谢走了进来,视线瞥了一眼她赤着的脚,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幸好酒店地上铺着地毯。 他随手丢了外套,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上,高大的身影往沙发上一坐,也不开口,冷冰冰地盯着姜宁。 姜宁关上门,跑过去在他身上扒拉了会儿,问:“测谎仪呢?” 燕一谢气笑了:“你还真让我带测谎仪过来?你把自己当成被刑讯的犯人了?” 他心中的确不相信姜宁,甚至也有用测谎仪看一看她真心的冲动。 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姜宁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一根刺,他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楚,如果他想和姜宁继续走下去,他便不能也在姜宁喉间埋下一块鲠。 姜宁道:“不这样你又不相信我。” 燕一谢只是盯着她,漆黑眼眸深不见底,情绪复杂难辨,英挺的眉梢紧紧蹙着,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的真伪。 姜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出轨被抓到的妻子——但问题是,她从来也没出过轨啊。 姜宁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微信。 她在微信记录里搜索“陆修然”、“修”、“然”几个关键词,递到燕一谢面前:“你看,这是三年我和别人的聊天记录,提到陆修然的次数根本就屈指可数,而且每次提起来,我也是表达被缠得不耐烦。别说是喜欢了,我根本对他没有半点好感。” “我记得的全都是你的事,根本没关心过任何和陆修然相关的事。别人传什么流言蜚语,那是陆修然在造谣。” 姜宁一边说,还一边机智地捧高踩低,表达出燕一谢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意思。 果不其然,燕一谢难看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 他阴晴不定地看了姜宁半晌,问:“你昨晚醉酒后,说的真的是我?” “当然是你,还能有别人不成?!”姜宁答得飞快,跨坐上燕一谢的怀里,两只胳膊主动攀上燕一谢的脖颈:“老公我爱你,只爱你一个。” 燕一谢眼睫一颤,浑身不自觉地僵硬得像根木头,只是面上不显分毫,仍是冷冷冰冰。 姜宁和陆修然没关系,他相信,毕竟调查显示,姜宁的确与陆修然没什么交往。 但是她说她爱他,这样的话她满嘴跑火车说过太多了,说完之后还不是转眼将他当成什么垃圾一样抛弃。 他要是真的相信,便是蠢了。 见燕一谢无动于衷,姜宁又尝试借这个机会解释:“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三年前我提出分手,解释起来真的很复杂。你知道一个姓欧阳的老师吗……所以我才……” 姜宁又把重逢那天,自己因为能预知,为了燕一谢的腿,才逼他分手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结果燕一谢的脸色还是异常冷酷,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着她,脸上讥讽地写着“你当我是傻子吗?” 姜宁:“……” 姜宁两度解释都直接宣告放弃。 她对上燕一谢的眼神,忽然意识到,症结原来可能不在于当年的分手,而在于,燕一谢认为她不爱他。 即便喜欢,也是三分钟热度,半途而废,随时可以离他而去。 姜宁心中忽然一片酸涩,她两条胳膊将燕一谢的脖颈缠得更紧了些,脑袋凑了过去,尝试着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燕一谢没有抗拒,但也没动,只是抬起眼,蹙眉盯着她。 他风尘仆仆地回来,英挺的额头一片冰凉。而姜宁的额头温热柔软,她贴上去,温度迅速蔓延到他干燥的肌肤上。 “我一直都喜欢你。”姜宁直视着他,眼睛望进他漆黑复杂的瞳孔里。 她试图让他相信自己,于是拿出了最诚恳的语气,最坚定的神色。 她本来想着当年的隔阂可以慢慢化解,凝结成冰的心可以慢慢去消融,但这次事情让姜宁意识到,有些刺,必须尽早拔除。否则让它存留的时间多一秒,便让两人越难回到从前。 三年了,姜宁不想再错过,一分一秒她都不想再拖延下去。 燕一谢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缩。 但他已不再是当年因情窦初开而方寸大乱的那个少年,纵然他呼吸微乱,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他抱臂冷笑:“上上句说的不是只喜欢我一个吗?” “对对对,只你一个。”姜宁忙道。 燕一谢盯着她反问:“许鸣翊不算人?” 姜宁:“………………” 这让她怎么答?万万没想到三年后的燕一谢已经有了免疫,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空气于是安静了半晌。 房间隔音好,连外面噼里啪啦的大雨也听不见。 燕一谢的目光如冷刀,慢慢从姜宁的五官上剜下,见她吃瘪,他心情却不知怎么也变得阴郁起来。 固然知道此事翻旧账不好,但是想到她年少时期是真的对许鸣翊有过好感,他心中便一片阴霾,全是妒意。 燕一谢阴郁地盯着姜宁:“不说话吗?” 姜宁反应过来,说得真心实意:“无论如何,六年前,三年前,现在,未来,我都只爱你一个人。” 燕一谢心中能有多信呢。 大约还不及外面下的暴雨中的一颗水珠多。 她与他领了结婚证,但是却从未想过要与他睡在一张床上,直接就搬着东西去了客房。 她嘴上说着爱他,可她想过与他共度一生吗? 她现在的爱,是不是又是他全身心投入百分之百,而她随时可以抽离? 昏暗的光线从落地窗处照进来。 燕一谢漆黑眸光定定地看着姜宁的眼睛。 姜宁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姜宁正要开口,却见燕一谢拍了拍旁边的床,冷笑道:“想证明你爱我?到床上来证明。” 姜宁:“……” 燕一谢见姜宁这副神情,心中陡然一冷,便知道自己是自取其辱。 她竟又是在骗他。 一次又一次,她还要骗他多少次。 这一瞬,燕一谢看姜宁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凌迟。 他清醒过来,豁然将姜宁从身上掀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修长指骨攥紧用力发青,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就知道。”燕一谢高大身影立在窗边,整间屋子竟然顷刻间变得极暗,透不进光来。 他胸腔嗡鸣,难以喘息,咬牙道:“你可以走了……” 话没说完。 腰间忽然一凉。 熨烫得笔直的西装裤的皮腰带被姜宁抽走了。 姜宁兴致勃勃地踮脚凑到他身前,一下子解开了他的两颗衬衣扣。 燕一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 躺平。 85、第 85 章 燕一谢脸上的表情有点石化。 …… 姜宁把窗帘一拉, 然后回过身来,顷刻间就把他身上白衬衣的扣子都给解开了。 解扣子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但胜在出其不意和心潮澎湃。 于是速度堪称三下五除二。 她踮着脚, 摩拳擦掌地继续把他衬衣往两边褪, 因为赤着脚站立不稳, 一不小心扑进他赤/裸的精悍结实的胸膛里。 这么一拉一扯,燕一谢的衬衣登时被撕开一大片, 露出他肩膀处白皙的肌肉。 他右肩上还残留着一些当年烫伤后的痕迹。 如今虽已经彻底痊愈,却仍留下了一小块无关紧要的疤痕, 看起来像锋利的刀锋。 “能不能弯个腰。”姜宁攀住他肩膀,心中半是眷恋半是心疼,踮脚轻轻吻了一下那处的疤痕。 她轻而浅的呼吸像是稍纵即逝的蝴蝶, 在燕一谢宽阔的肩膀上一触即分,却顷刻间滚烫起他全身的血液。 站立在原地的高大男人登时浑身僵硬得像一块雕塑。 他缓缓垂眼, 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心中的疑问有如一个硕大的问号。 姜宁就这么一下子把燕一谢的上半身给扒光了,她将白衬衣随手一扬, 丢到了地毯上,然后仰起脸看着燕一谢, 咳了一声,问:“你要帮我脱衣服吗, 还是我自己来?” “……” 燕一谢一瞬间有种自己走错了片场的感觉。 在他的预料里,姜宁会抗拒, 会逃避,甚至宁死不从都是有可能的,但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姜宁只好自己动手。 她低下头,开始狗狗祟祟地解自己浴袍的腰带。 她浴袍系得也不是很紧, 一拉就拽开了。 腰带一解,洁白的浴袍登时从她光滑的身体上滑下来了一半。 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抱着手臂,缩着肩膀,抬手解开自己盘起来的头发,黑色长发顷刻间犹如瀑布一般散下来,落在她光洁的肩膀上,更是衬托得她皮肤犹如羊脂玉一般。 轻轻一掐,便会泛红。 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刺激的事,姜宁脸上开始发热。 她抬眼看向燕一谢,刚要说点什么,结果这男人拧着眉头,捡起半落的浴袍就给她披了回去。 姜宁:“……” 你他妈的。 既然要追求刺激,怎么不贯彻到底? 燕一谢觉得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视线在姜宁半掩的白皙锁骨上轻轻掠过,像是被灼了一下,眼皮子不由自主狠狠一跳,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他的大手并不敢在姜宁肩头多做停留,用浴袍胡乱给她拢住,便匆匆松开了手。 他别开视线,俊脸上浮现出一层薄怒:“不要随便脱衣服!” “……是你刚才说去床上证明,怎么我想证明,你又不肯。” 姜宁一抬手又把浴袍给脱了。 燕一谢:“……” 姜宁心里着急,忽然不顾一切地踮起脚去吻他,她的唇轻轻辗转在他的唇角。 燕一谢浑身越来越僵硬。 姜宁一双眼眸认认真真望着他,试图让他看进自己心里。 唇分时刻,她轻轻呢喃:“在一起吧,真正的。” …… 这句话像是什么引信一般,将燕一谢心中压抑了三年的火山彻底点燃。 他等了她那么久,等到所有的欲念已经结成一张阴暗的网,恨不得将她藏在无人可见的角落。 他的情感积压在冰山之下,却烧得让他自己快要窒息。 现在他为什么不能拥有她?为什么不能做点什么,永远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他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见。 整个世界仿佛变得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都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抬起有力的手,托住姜宁的后脑勺,死死地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里逐渐被晦暗的占有欲给侵染。 燕一谢将姜宁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去。 柔软的床因为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而深深陷下去。 说不紧张是假的,姜宁喉间爬上酥痒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慌张,但她身体却并未后退。 “你不后悔?”燕一谢的声音哑沉得不像话。 他半跪在床上,压下去,几乎是逼视着姜宁,与她鼻尖相抵,嘴唇只有半寸的距离。 他眼中压抑的情绪…………充斥着占有、欲望、隐忍、还有包裹着恨意的疯狂的爱。 回答他的是 “……” 燕一谢一僵,随即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彻底崩断。 他俯下身去,狠狠地吻住姜宁的唇。 唇齿撕咬,抵死纠缠。 …… 今天全城暴雨,雷声和狂风不停拍打在玻璃窗上,乌云将整座城市倾轧得昏天黑地。 远方的海浪起伏,一次又一次,不知道终点和结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天光彻底昏暗下来,可能到了晚上。 暴风雨就这么停了。 窗外暂时陷入了一片宁静。 姜宁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酸软,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弹。 她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在抬手去擦之前,已经覆上来一个吻,将她的眼泪轻轻吻去。 燕一谢漆黑的眼隐隐发红,吻上姜宁的耳垂。 他竟终于得到了她。 如果说先前燕一谢内心深处从未相信过姜宁喜欢他的话,那么现在盘桓在他心头三年的心魔,终于被解开几分。 姜宁累得说不上话,但还是勉强朝他怀里滚了滚,小声说:“难受,不想来了,酸,想洗澡。” “好。”燕一谢紧紧拥着她,像是拥着什么珍宝。 他垂下眸,眸子的戾气仿佛化解了许多,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仍不确定,但死死守着不肯撒手。 餍足之余,不稳定的情绪也安定了不少。 他伸手拨开姜宁耳畔湿漉漉的碎发,低声道:“我抱你去洗澡。” 姜宁生无可恋地道:“我连抬起手抱住你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燕一谢抚了抚她的脸颊:“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用浴巾裹住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把她抱到浴室里,清理了一番,又自己洗了个澡。 两人终于浑身干爽起来。 姜宁心满意足地看着他,道:“还不想睡觉。” 燕一谢于是把姜宁放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随机放了个电影。 他穿着浴袍,身形格外高大,湿透的漆黑短发朝后梳,露出英挺的额头,还有些微水珠往下淌。 姜宁抱着毛毯,蜷缩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燕一谢放好电影,回过头来,便刚好对上姜宁缱绻的视线。 昏暗朦胧的光影里,四目相对。 这一瞬,恍惚之间,燕一谢有种回到了三年前的错觉。 这几年的分合纠缠,仿佛被拉远。 “一年前我其实拜托人找过你。”姜宁看着他,忽然道。 之前姜宁就打算说,但是不知道说出来有没有用。 而现在既然两个人已经将生米煮成熟饭,燕一谢应该多少相信了她几分吧。 “但是没找到。”姜宁抱着自己的膝盖瞅着他,有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怨念。 燕一谢从没想过姜宁会主动找自己。 他以为当年她执意要分手,就再也不要自己了。那个时候她明明那样果决,纵然他在她家楼下一直等,她也不肯见他一面。 但假如姜宁说的真的全都是真的。 她是为了他的腿,才逼他走。 她找过他。 她和他分手之后,也大病一个月。 她爱着他。 假如姜宁说的全都是真的,似乎也全都解释得通。 更重要的是,这一瞬,燕一谢自欺欺人地想要相信姜宁的话。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让心中的那根刺稍稍软化,不再那么煎熬痛楚。 他盯着姜宁,喉咙紧了紧:“你说的是真的……” “你过来,我们慢慢说。”姜宁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燕一谢再也忍不住,大步流星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从后将姜宁一把拽入怀中。 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抵在了姜宁肩膀上,两只大手用力地圈住姜宁的身体,仿佛生怕她跑掉。 “然后呢?”他哑声问。 他还想知道更多姜宁拜托人找自己的细节。 像是嘴巴里很苦涩,急切地想要得到更多的糖一般。 86、第 86 章 “如果你现在去查的话, 应该可以查得到。”姜宁慢慢地说:“大约一年半前我们学校有个去德国的交换生,我拜托他查过所有你可能在的医院。” 她往燕一谢怀里缩了缩,两人干燥躯体相抵, 让她有种久违的安全感:“当时我想, 如果你的腿在没有被我影响的情况下, 已经有所恢复的话,我一定不远万里去找你……” 燕一谢更加用力地圈住了她, 那力道像是想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令姜宁感到些微的疼痛。 但她知道年轻的爱人已经处于绝望中太久了。 因此她并未挣扎, 而是任由他这样像是野兽确认所属领地般的禁锢。 “可是什么也没查到,那时候我情绪低落了很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姜宁说着, 心情有些复杂:“所以一个月前,在半岛饭店再次见到你的时候, 我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追上去。” 燕一谢感受着她的体温被自己牢牢困在怀里, 心中才稍稍踏实几分。 他哑声道:“你说的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转移到英国了。那段时间腿已经恢复了大半, 没有再频繁做手术,我开始接手一些家里的事业。” 关于燕家的那些事情, 他则不愿意再谈,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只想与姜宁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姜宁侧头看着将下颌抵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急切地问:“那么你的腿呢?彻底好了吗?” “……你是在关心我吗?”燕一谢微微抬起头, 望进姜宁的眼睛里。 姜宁怔了一下。 燕一谢俊脸上的冷淡面具已经摘下,出现了几分三年前少年时期才会有的那种执拗的神情,他看着姜宁,低哑的语气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回答我。” “当然了。”姜宁于是道:“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燕一谢发红的眼睛深深望着她, 像是在确认她说的话……确认她没有从他怀里突然消失,确认她眼中的温情是真情实意……他脸上才出现几分微弱的满足。 像是跋涉太久的困苦的旅人,终于得到了一杯解渴的水。 他拿来毛毯将两个人罩住,让姜宁的体温更加被包裹住,全都属于他一个人,随后才哑声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你可以看见,行走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听见他的回答,姜宁心中却并没松快多少,仍是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她轻声问:“但是阴雨天会疼,是不是?” 她看见他进酒店,弯腰换鞋的时候,眉梢分明皱了一下。 没听见耳畔的人回答,姜宁有点着急,转过身子,想要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燕一谢却以为她要走,呼吸一窒,圈住她的胳膊又更加用力,将她的肩膀狠狠扣进自己怀里。 姜宁不敢再动弹,小声解释:“……我只是想换个姿势。” 燕一谢顿了一下,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钳制住她的手臂稍稍松开些许:“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姜宁摇摇头:“不疼。” “我也是。”他垂眸看着她:“阴雨天是有点问题,但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姜宁心里不信,知道这只是安慰,却又无可奈何,现在燕一谢的腿已经能够站立,能够行走,已经恢复了百分之九十,已经比最坏的结果好太多了。 她又问:“那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燕一谢沉默了下,才缓缓道:“我信。” 说实话,他此时此刻仍然未能完全相信姜宁真的从始至终都爱着他。当年的抛弃在他心中划下一道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口子,令他三年来都生活在暗不见天日的深渊中,要想彻底修复,一时之间不是什么易事。 但他想要去相信,他想要再一次让姜宁进入他的生命。 或者说,他屈服于此时此刻的温暖。 姜宁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忍不住问:“你不去查查我说的话?” 燕一谢的确决定暗暗去查一下姜宁所说的那位交换生,但此时这种和解的氛围当中,说这个并不合适,他对姜宁道:“无论查不查,我都相信你。” 姜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肯定一出酒店的门就要去查。” 燕一谢:“……” 姜宁忍不住扶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中暗暗吐槽燕一谢像个疑心病很重的丈夫。 但她心中也知道现在的燕一谢极度患得患失,安全感为零,也是三年前自己的离开才导致的这一切,便也没在意这个。 “怎么不继续说话?”燕一谢见姜宁不吭声,以为她生气了,心中有些不安,不由得更加拼命地拥住她,两只抱住她的胳膊像囚禁她的烙铁。 姜宁低声道:“三年前那个时候,我以为,如果是因为我,你的腿永远都不会再好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这三年,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对燕一谢解释的机会了。 甚至刚重逢的时候,她也不确定,是否能有一天,两个人能面对面地再度旧事重提,将所有隔阂都解开。 燕一谢漆黑眼睫轻轻一颤,呼吸微微粗重。 姜宁的每一句诉说爱意,于他而言都像是雪中送炭的火,一丝一丝地驱散这三年来积攒在他心中的寒冷。 “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姜宁轻声问:“我想知道。” 燕一谢哑声道:“一开始我并没信,我以为你被威胁了。” 姜宁心中满是愧疚:“说分手的时候,我并没被你父亲威胁。” “是啊,所以我才更加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在学校里,在你家楼下,整整半个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燕一谢淡淡道。 他竭力用平静的语气叙述这些,尽管那段时间对他而言,完全是一段噩梦。 “后来我想,或许的确是我的腿的原因,让你很累。” 所以这三年来,他在治疗的时候,无数次摔得体无完肤,丧失尊严,但他依然咬牙切齿地爬起来,无论多少次手术,也一声不吭。只因他心底埋藏着一把痛苦的火,希望有朝一日回到她面前,不再以坐轮椅的残缺样子。 “再度重逢的时候,你身边没有许鸣翊,也没有任何人。” “我其实,很开心。” 承认吧,那时他心底便不只是恨,而还有一丝丝的死灰复燃了。 重逢以后的这段时日,他想让她回来,想让她爱他,却又不得其法,只能徒劳深陷其中,苦苦挣扎。 身边人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往事、别人的爱而不得,可姜宁却感到难以呼吸。 她心疼地想要转过身子,认真地端详一下如今变得锋利冷漠的男人。 但燕一谢却不让她转过身,他从后拥着她,将猩红的眼睛埋进她的颈窝。像是觉得有点丢脸,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睛,他始终不肯抬头。 于是姜宁便任由他这样抱着,只是抬手,轻轻攀住他扣在自己身上的手。 燕一谢修长指骨微微一动,便强势地与她十指交缠。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纠缠拥抱,静静坐着。 窗外的暴雨已经宁静了下来,是个全城积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一个轻浅一个粗重。 投影仪浅淡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 电影好像已经放完了,但没人去结束它。 “那这三年……你怎么过来的呢?”姜宁声音不知不觉也变得有些哑,轻柔而低,透着几分难过。 燕一谢的脑袋埋在她颈窝,深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以此给自己一些真实感。 “很累,姜宁。” 他的声音磁浓而沉。 姜宁心口被攥紧。 “想你,恨你,试图忘掉,但是忘不掉。从来没觉得时间那么漫长过,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一切都静悄悄的,两人的心跳逐渐挨到一起。 姜宁的眼圈已经微红了:“是我来迟了。” “我不怪你。”燕一谢已说不出任何怨责的话。 他只希望眼前这一切不是他的一场美梦,只希望这一次姜宁说的话是真实的。 他死命禁锢住姜宁,哑声道:“但是不要再离开我。” “不会了。”姜宁侧过头去,眼睛充斥着酸胀感。 她侧脸贴住他英俊的脸,喃喃道:“我发誓,再也不会。” …… 这一晚两个人说了很多的话,关于过去,关于从前,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关于爱意,关于歉意。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 燕一谢将姜宁紧拥在怀里,哪里也不让她去。 姜宁听着外面的风声,又对燕一谢说了很多的话,说了自己大一的时候是班上唯一没有被晒黑的一个,因为自己动不动请假。 还有每次自己请假的时候,隔壁几个系请假的男生便格外多。 引来了燕一谢一个强制的吻,吻到她喘不上气来,他才酸溜溜地放开她,让她继续讲。 唇分时,姜宁又继续说大二时候的事情,大二实习,有一次坐错了车,期末的时候也怕挂科,熬夜复习好几天,又说起大三的时候经过叶昌介绍,跟着现在的导师进了设计院实习…… 她的大学这三年,没了身边这个人,其实乏善可陈。 但她依然想要将一切都和他分享,用一言一语,来细细填补他们缺失的这三年。 燕一谢听着她讲述,脑海里的那些资料开始鲜活起来,变成了画面。 其实这三年他未曾回国之前,便时常让人跟着她,汇报她的情况。她说的许多事情,他都知道,只是不曾亲自陪伴在她身边。 他腿尚未好的时候,听着派去国内的人呈递资料回来,说她在学校很受欢迎,还没开始军训,只是在学校露了个面便收获情书无数。 怎么说呢,那时候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躲在阴暗处,觊觎她身上光芒的小丑。 他不敢露面。 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再一次站在她面前,再被她冰冷无情的话刺伤一遍,能不能挺过去。 …… 但是现在,他尝试着让自己去相信姜宁所说的那些理由,让自己去相信怀里的这个人不会再放开自己的手。 他心中的那些疤痕,便终于得以一道一道地被抚平。 …… 姜宁和燕一谢说着话,眼皮终于愈渐沉重。 做过之后她全身就已经累得一个细胞都不想动弹了,还能坚持着说这么多的话,完全是因为想要早点和他解释清楚。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终于撑不住,在燕一谢怀里睡了过去。 “睡着了吗?”燕一谢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姜宁没有应答,昏睡得很沉。 燕一谢这才轻轻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到干净的床上去,轻轻放下。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来,拉上辈子将两人盖住。 窗外暴雨过后夜晚泛着寒意,室内却一片温暖。 被窝里两个人干燥的肌肤相贴,残存着温存过后的暖意。 燕一谢抬眸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凌晨三点了。 时间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那三年过得那么慢,那么煎熬,这一夜却又偷偷溜走得那么快。 ………… 姜宁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她闻到了甜羹西米露的味道,鼻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仍被禁锢在一个占有欲十足的怀抱当中,她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不自禁一滚,直接滚进身边的人结实的胸膛里。 燕一谢是不是还没醒……?自己会不会吵醒他……? 这样想着,姜宁揉了揉眼,朝身边的人看去。 结果直接对上他熬红了显得有几分疯狂的一双眼。 姜宁:“…………” 任谁这么一大清早醒来,被这样像是恨不得剥皮拆骨吞入腹中的眼神盯着,都会悚然一惊。 姜宁回过神来,身体微微朝后挪了挪,问:“你没睡着吗?” 燕一谢没答,一把将她软绵绵的身体重新捞了回来,餍足地圈在臂弯里:“早安。” 不是没睡着,而是舍不得睡。 盯着她的睡颜,想着她说的话,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害怕一觉醒来,一切只是自己做的梦。 于是索性睁眼到了现在。 还好,她看起来还是昨天的她,原来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被锁了,为了解锁,几个段落改成了省略号。 就两三个段落,完整版在我微博可以看到。不看也不影响剧情。 87、第 87 章 “好饿。”姜宁摸着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 发了会儿呆。 她这时候才起来昨晚竟然没吃晚饭。 燕一谢深深看着她。 虽然之前就结婚了,但两人之间却始终有隔阂,经过昨晚的解释, 燕一谢此时才感觉自己真正意义上重新拥有了姜宁, 感到心满意足。 他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七八分, 像捞软体虾一样把她捞了起来,语气透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先刷牙。” 姜宁披上浴袍, 踩着拖鞋去洗手间,下地走路姿势便有点不对劲, 虽然防护措施做到了位,燕一谢也足够温柔,但到底年轻气盛, 第一次初尝情滋味攻势有点猛,不止一次, 导致她现在腰酸腿软。 有种来了大姨妈的感觉。 她缓缓蹲下来, 披头散发怨念地回头瞪着燕一谢。 燕一谢一愣,几秒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血液一下子窜得有些快。 他无措了两秒,这才低咳一声, 过来捞起她的膝盖弯,大力起身, 将她抱到了浴室洗手池大玻璃前。 牙膏已经挤好了。 姜宁拿起牙刷和水杯,对着镜子一看, 自己脖颈上一大片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昨晚还没这么多的。 姜宁再一次看向镜子里自己身后的人。 他身材高大,站在姜宁身后扶着姜宁,像是一堵墙, 正拿着橡皮筋,蹙着眉,手法粗糙地试图替姜宁把散乱的头发绑起来。 虽然姜宁什么也没说,但感受到她的视线,燕一谢素来冰天雪地的眼角眉梢已经隐隐红了起来。 姜宁半是调侃半是埋怨:“你很行嘛。” 燕一谢眉角一抽,俊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镇定。 “这样可没办法出门。”姜宁一边刷牙一边瞟向他,故意道:“待会儿你让小孙回家,从我的衣柜里取件高领毛衣送来。” 燕一谢替姜宁弄好了头发,也拿起自己的牙刷和水杯。 现在的他有几分完全迁就姜宁的意思,也没便道:“好。” 可起小孙那副殷勤模样,以及听说要调岗送姜宁时,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又有几分不爽:“酒店下面就是商场,不如待会儿一起去买。” 姜宁问:“那从酒店到商场这段路怎么办?” 燕一谢侧头看她一眼,用拇指揩掉她嘴角的泡沫:“我昨天戴了围巾,你先戴上。” “……也行。”姜宁搞不清楚他又在吃什么莫须有的醋,但是起年少时期连一条毛毛虫他也要吃醋,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起那条被埋在教学楼底下的毛毛虫,姜宁不由得莞尔。 燕一谢看她一眼,蹙眉:“在什么?” “我什么你也要管。”姜宁笑道:“占有欲很强哦。” 燕一谢:“……” 燕一谢搁在一边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姜宁凑过去看了眼。 是一条短信,在屏幕上一闪而逝。 姜宁只捕捉到了尾缀上的几个字,是什么婚庆公司。 她眼睛一亮,吐掉嘴里的泡沫,抬起眼来看燕一谢。 见她看见了,燕一谢也没打算瞒着,道:“我计划了结婚典礼,两场,国外燕家一场,国内回海市一场。” 第一场是为了让燕家人知道她在他这里的地位,第二场是为了让她的亲人知道她嫁给了他。 姜宁微微诧异:“你什么时候联络的婚庆公司?我怎么不知道?” 她刚才瞥了一眼短信,见对方说第一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剩下试婚纱了。 这得多早就开始准备了?而他俩结婚还没到半个月吧。 燕一谢俊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移开镜子里和姜宁对视的视线,沉声道:“我刚回国的那天。” 姜宁:“……” 当时燕一谢其实一切都不确定。 不确定姜宁三年后再遇到他,会否再度走到他身边,更不确定她是否会答应他结婚的要求——与其说是要求,倒不如说是逼迫。说实话,那天在溪边,她忽然说出“还有这种好事”的时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他得很清楚,即便她不爱他,他也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等婚庆公司准备好,我们就举行婚礼,昭告所有人。”燕一谢意味深长地看姜宁一眼:“到时候你跑也跑不掉了。”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无比平静,却让人发寒。 姜宁忙道:“不跑不跑,舍不得跑。” 燕一谢又看了她一眼,到昨晚她说过不止一次爱他,心情这才好得多,眼神不由自主软和下来:“这是你说的。” 姜宁问:“那过段时间是不是要去试婚纱了?” 燕一谢颔首:“过两天我让人拿设计图给你看。” 姜宁心中乐开了花,期待的心情雀跃到快要飞出去。 两人肩并肩刷牙,都穿着洁白的浴袍,腰带往右系,从镜子里看,竟然有几分像是情侣装。 重逢以来,这是真正意义上两人重新在一起的第一天。 姜宁忍不住笑了笑,踮起脚,拿肩膀去撞了撞燕一谢。 燕一谢拿起剃须刀,看着镜子里的她,挑了挑眉,心中也只觉乌云消失,松快许多。 姜宁又问:“那你昨天被我耽误了,没上成飞机,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出差?” “倒也不是被你耽误了。”燕一谢道:“我也弄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的,所以即便你不打那一通电话,我可能也不会上飞机。” 姜宁意识到燕一谢在替自己解围,忍不住笑,又问:“那今天,你还要走吗?正事儿可不能耽误了。” 燕一谢:“……” 姜宁放下水杯和牙刷,一抬起头,对上镜子里燕一谢发黑的俊脸。 她:“……” 燕一谢盯着姜宁,竭力不让自己的语气酸溜溜:“你是有什么事要和别人去做吗?那么希望我出差?” “反正也没去成,不去了。”他道:“交给肖秘书了。” “不出差可太好了。”姜宁抱住他胳膊,使劲儿踮起脚,用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撒娇愈发熟练:“新婚丈夫本来就应该拥有假期。” 燕一谢被“新婚丈夫”这四个字闹得有些不淡定了,他用了很大的耐力,才忍住把姜宁抱起来放在洗手池上吻上去的冲动。 就在燕一谢正打算提出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度蜜月的时候,姜宁忽然一拍脑门,道:“可我好像还有工作。” 燕一谢:“……” 姜宁嘿嘿一笑,又冲他道:“但是我可以把图纸带回来画。” “接下来几天你没有事情的话,我们都可以待在一块儿了。我也不受打扰地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 燕一谢到底没忍住,伸出冰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姜宁的下巴,抬了抬,覆上一个同样冰凉的吻。 这个吻由浅尝辄止逐渐加深,最后变成让姜宁喘不过气来的深吻。 是玫瑰青提牙膏味儿的。 安排好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后,燕一谢直接将手机关了机,他属于燕家了几年,活得像行尸走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希望他的世界里只有姜宁一个人。 姜宁也去发了几条短信,让孟欣帮自己能签到的课签个到,不能代签到的课便帮自己请个假。三年都没请过假的姜宁忽然一请就是好几天,也是惊呆了孟欣,一直问姜宁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直到姜宁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打算和对象度过一个小蜜月,孟欣才一脚踹翻了这碗狗粮。 …… 吃完早饭,时间慢下来。 两人重逢后难得有这么多时间相处,姜宁有点儿兴奋,在小本子上规划了一系列的事情。 她碎碎念道:“待会儿先逛超市买点零食回家,把家里空荡荡的冰箱填满,然后去逛逛家具店,买些新的抱枕回家,下午坐飞机回海市,去见周管家,把奶黄包接回来……见家长稍微往后推一推,因为回去之前还得挑礼物,这次我妈肯定会待见你……” 她把接下来几天规划得满满当当,划上一二三四。燕一谢打完最后一通电话,转过身来看她时,她还蹲在茶几边写,洗干净的脸蛋洁净漂亮,眉飞色舞。 暴雨过后的天空泛青,光线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她白皙眼尾。 燕一谢静静看着,漆黑凛冽的眉目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心中好似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这几年,他所奢望的不过便是这一幕而已。 燕一谢忍不住走过去,把蹲在那里的姜宁抱了起来。 忽然腾空的姜宁:“……” 燕一谢往后一坐,坐在沙发上,将她放在自己大腿上。 姜宁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我还没写完。” 燕一谢从后拥着她,伸长手一够,便把茶几上的纸和笔拿了来,用脚将茶几一勾,把茶几也勾了过来,懒懒道:“这样写。” “太矮了。”姜宁看着只到他膝盖处的茶几。 燕一谢将两只修长漂亮而有力的手摊开在她眼前:“给你垫。” 姜宁:“……” 姜宁忍不住问:“一定要抱着吗?你怎么忽然这么粘人?” 燕一谢的脸色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他可能的确是得了某种臆症,姜宁远离他超过一米,他心中便有些患得患失。与其说粘人,倒不如说他希望姜宁时时刻刻待在自己怀里,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少年时期他便已有这种病症的趋势,而如今分别三年,再度重新在一起,他的病只能变得越来越严重。 姜宁笑道:“粘人精。” 即便被安上这么一个令人脸黑的词汇,燕一谢也没放开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心里理直气壮地,就许姜宁从小对他动手动脚,而不许他表露心思么。 姜宁一边低头,在摊在他手掌上的纸张上继续写计划,一边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遇见我,你让我滚,不要碍事?” 这是要翻旧账了。 燕一谢思忖了下,决定为了家庭幸福着,先骂自己一句,他懒懒支起眼皮:“我那时一定是瞎了。” 不知道这是他未来老婆。 88、第 88 章 早饭过后, 燕一谢陪姜宁去酒店下面的商场买一身衣服换上。两人颜值都很高,俊男美女,一路上回头率无数。燕一谢身材高大, 俊美无俦, 尤其吸引商场里女导购的目光。 姜宁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惊艳注视, 忍不住从旁边的货架上抽来一顶鸭舌帽:“弯腰。” “?”燕一谢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弯腰低头。 姜宁将鸭舌帽压在他头顶, 往下一压,这才心满意足。 “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你。”姜宁非常坦率地道。 燕一谢虽然竭力想让自己面无表情, 但见到姜宁赤/裸裸的占有欲,眼底还是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雨过天晴的笑意。 他牵着姜宁的手,绕着货架转了一圈, 也抽来一顶宽檐帽和脸基尼,直接罩在了姜宁脸上, 将姜宁从发顶到脖颈罩得密不透风。 从六年前起, 他就想这么干了。 尤其是在姜宁被叶昌和陆修然用那样爱慕的视线盯着看的时候。 姜宁:“……” 神经病啊,现在是深秋又不是夏天, 等下路人还以为两个人是来抢劫的。 最后两人各戴了一顶鸭舌帽离开。 燕一谢虽然有点不满姜宁没有戴他取下来的脸基尼,但是见两人戴的鸭舌帽都是同一个品牌, 看起来倒像是情侣款,多少心满意足了点。 “接下来干什么?”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 燕一谢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后备箱。 姜宁走了这么一圈,其实已经有点想回去了。 今天是周末, 外边到处都是人。就算两人都戴了鸭舌帽,可由于气质和身材的缘故,也会时不时有人朝他们打量过来,导致两人不能做出什么亲密行为, 顶多牵个手。 “你昨晚一宿没睡,不觉得累吗?”姜宁暗示性地看向燕一谢。 难道是作为新婚妻子对体力的试探? 燕一谢关上后备箱,看了姜宁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不累,你想干什么我都奉陪。” 姜宁不好意思说自己忽然对那一系列计划不感兴趣,只想回酒店或者回家两个人静静待在一块儿。一说出来显得她满脑子黄色。 她只好装出很开心的样子:“那我们接下来按照计划去逛超市吧。” 燕一谢替她拉开车门:“好,上车。” 姜宁上车后,燕一谢俯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 姜宁乖乖举起双手,等待他系好。 姜宁垂下眼,被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晃了一下神,待“啪嗒”一下,他系好坐回原位后,姜宁才回过神来:“谢谢。” 燕一谢本来正欲启动车子,听见这么一句,忽然动作一顿,转过脸来盯着她,略有不满。 姜宁:“怎么了?” 燕一谢端详着她茫然的五官,不满愈发深刻,幽幽地道:“不是谢谢老公吗?” 姜宁:“……” 姜宁问:“难道以后每次你给我系安全带,我都要这么说?” 燕一谢握着方向盘,并未启动。 他俊脸微红,目视前方:“‘谢谢’两个字可以不说,毕竟已经结婚了,无需太客气,后面两个字揣上。” 顿了顿,燕一谢又面无表情,显得似乎非常勉强,却其实不着痕迹地透着一丝期待,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道:“当然,像那次在荷兰大使馆出来时一样,多叫几次也没关系。” 姜宁:“……”有病啊!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这样子叫一次是情趣,叫多了别人真以为她是复读机。 燕一谢蹙起眉,侧眸瞪她一眼,道:“当时你是怎么说的?‘既然已经结婚了,不就应该这样叫吗?’” 姜宁觉得好笑,道:“那当时是谁满脸不情愿地扔下一句‘随你’的?某人心里明明很期待我这么叫,车子都差点开翻了,还偏偏做出生气的样子。口是心非你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两人忽然开始翻旧账,听见姜宁说的话,燕一谢耳根微微的发红。 他缓缓启动车子,将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 外面阳光照进来后,他忽而道:“那个时候,我的确以为你答应和我结婚是另有所图。” 姜宁转过脸去看他:“你觉得我是图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图钱,有可能是戏弄我,总之……不是图我。”燕一谢语气淡淡地道。 虽然那一章已经翻篇了,他看起来也若无其事,但姜宁仍感觉到了一种压抑在平静语气下的黯然。 即便觉得她是另有所图,觉得她是演戏,可当时的燕一谢还是不顾一切要和她领结婚证。当时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呢,他是不是认命地觉得她不可能真心喜欢他? 姜宁心里忽然揪了起来。 她伸出手去,碰了碰燕一谢握方向盘的手:“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知道吧,即便天天叫三百次老公我也愿意的。” 当复读机就当复读机吧,如果能给他安全感的话。 燕一谢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压下去。 两人体温相抵。 “我知道。”燕一谢摩挲了一下姜宁手掌心的纹路,掀起眼睫,漆黑眉梢挑了挑,神情松快稍许。 他看了姜宁一眼,低声道:“但是姜宁,稍微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自我消化一下。” “在这期间,不要随便对我开‘离开我’、‘分手’、‘离婚’之类的玩笑好么。” “当然不啦!”姜宁立马道:“我有病吗和你开那种玩笑?以后即便是吵架,吵得天翻地覆,我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这辈子都不会了。如果离开你我就——” “我相信你。” 红灯停下,姜宁还没说出口的发誓就被堵住了。 燕一谢抬起手,揉乱姜宁的发顶。 他抬眼望着姜宁,漆黑眼中是风平浪静下汹涌着惊涛骇浪的爱意。 他愿意再相信姜宁一次,这对他而言也是自我救赎。 更重要的是,即便姜宁和他之间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也不会再放姜宁离开。 余生,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两人分开。 市中心的所有大型超市都实在太多人,燕一谢驱车,带着姜宁来到郊外的超市。结果一进去,虽然不至于人挤人,但还是每隔十来米便乌泱泱的几颗脑袋。 两人还没干过逛超市这样普通情侣会做的事,以前少年时期是因为燕一谢坐着轮椅,不方便去很多地方,而重逢之后又是因为隔阂鸿沟未消除,也没什么机会共处。 现在绕路来到一处偏远超市,慢吞吞随着人流往前挪动,买一些零食,虽然是极其平凡的事,但两人倒也觉得兴致盎然。 燕一谢取了一个推车,推在前面。 姜宁被他牵着手,时逛时停。 “有没有以前我从山下给你扛过去的那种糖?就那种缤纷水果的。”姜宁在零食货架找了找。 燕一谢道:“停产了。” 姜宁无比意外:“怎么会停产了?” 燕一谢拿起一包姜宁会喜欢吃的巧克力扔进推车里,道:“大概两年前,温州老板破产了,就把糖厂给卖了,新的生产线里应该是不包含那种糖了。” 姜宁感到有些遗憾,挠了挠头:“早知道以前多囤一点。” 燕一谢瞥了她一眼,难得流露出点笑意:“当时囤了现在也早就过期了,不能吃。” 姜宁忽然抬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燕一谢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道:“碰巧。” 他不会告诉她,这三年里他会做一些看起来十分无聊的事情,比如说试图买下那种缤纷糖的生产线,来打发那漫长得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时间。 年少的时候她将糖砸到他窗户上,他因为并不喜甜,没怎么吃过,可后来当他觉得心里发苦,却已经找不到当年的那种糖了。 好在,糖虽已经停了生产线,她却回到了他身边。 燕一谢收回思绪,道:“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结账,接下来去吃饭。” 他牵着姜宁朝收银台那边走。 姜宁掏出自己早晨兴冲冲写的那一堆计划,看了眼满页纸,只觉得头疼,问:“吃完饭还去家具市场吗?” “你想去的话就去。”燕一谢道。 姜宁趴他身上,仰头看他,委屈巴拉地摇摇头:“老公,腿酸。” 燕一谢思索片刻,道:“那就回家,我抱着你睡觉。” 姜宁陡然兴致勃□□来:“好耶。” 她一笑,燕一谢看着她,有片刻的失神。 89、第 89 章 家里还未收拾出来, 两人在外面吃过饭后,先回到了酒店。 接下来两天,两人还真的哪儿也没去, 什么也没做, 就只是抱着睡觉。 窗帘拉上, 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来打搅, 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宛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他们彼此。 燕一谢将姜宁紧紧圈在怀里, 终于得以入睡了几小时。 只是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眉心仍然是习惯性皱着的。 姜宁依偎在他怀里, 感受着彼此干燥的体温,看着窗帘处透进来的光晕落在他英俊雪白的侧颜和高挺的鼻梁上, 忍不住伸出指尖, 拨开他散乱漆黑的额发,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心。 “别担心啦。”姜宁对他呓语:“我不会走的。” 她这样一遍一遍地对他低语, 终于,燕一谢蹙起的眉心缓缓被熨平。 他长臂捞了捞, 又将姜宁往怀里按了按,按进怀里还不够, 四肢都缠绕上来,身体带有占有欲地压过来, 粗重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像这样感觉人在自己怀里完全跑不掉的时候,他才能勉强睡得安宁。 姜宁稍有挣扎,他便将她禁锢得越紧。 姜宁只好不再动弹, 手臂攀住他的脖颈,凑上去安抚性地亲一亲他冰凉的唇角。 “可以继续睡。”姜宁低声对睡梦中的他道:“醒来的时候我还在。” 兴许是姜宁的低语起了作用,燕一谢竟难得睡了三年来第一个好觉。 头一次没有从噩梦中惊醒,头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 两人醒着的时候便驾车去外面饭店吃好吃的。 或是打开电影,叫客房服务送来餐食。 或是不看电影也不打游戏,放下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事情,就只是姜宁躺在燕一谢怀里聊天,聊少年时期,也聊这三年。 所有的怨懑,所有的涩意,好像就这样慢慢地被驱散。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空荡,也好像逐渐被填满。 …… 燕一谢终于意识到,这三年来,他时常觉得一个人所居住的地方偌大,孤寂得可怕,并非是地方真的空荡,而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姜宁。 对他而言,有姜宁的地方才是家。 从年少时期起,他的喜怒哀乐便只因为姜宁而波动。当姜宁不要他之后,他的世界毁于一旦,感知不到太多外界的变化。如今姜宁重新回到他身边,他才再一次,有了鲜活活着的感觉。 他的占有欲变得极其浓烈,远甚于少年时期。 姜宁洗脸时,他在后面盯着姜宁,会忍不住走过来,从后面将姜宁拥住,高大的身躯的阴影将姜宁完全罩住。 门铃响,小孙把姜宁的手提电脑送过来,姜宁过去开门时,他会迅速站起来,先姜宁一步,把电脑从小孙手里接过来,并把门关上,不让小孙往里面多看。 姜宁趴在书桌上绘图时,他会走过来,半强半哄地把她骗进怀里,抱着她画。她画的时候,他便把玩她的手指或是发丝。 年少时期燕一谢虽然也想一天二十四小时见到姜宁,但碍于脸皮薄,口是心非,性格外冷,往往没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但现在的燕一谢仿佛人设不要了般,干脆木着一张脸,时时刻刻将姜宁困在怀里。 他和姜宁已经浪费了三年,接下来一分一秒他都不想浪费。 令人惋惜的是,两个人总不能一直关起门来过二人世界。 第三天的时候燕一谢关了机的手机刚开机,就差点被肖慎打爆。姜宁将设计稿初稿交了上去,也还得去设计院一趟,听导师的修改意见,设计院和她一组的成员每隔一小时几个连环夺命call。 燕一谢只好带姜宁回去。 下车后,燕一谢牵着姜宁朝电梯走,姜宁晃着他的手,道:“待会儿我就把我的东西搬你房间去。” 燕一谢也正想说这话,听见姜宁主动开口,他心中不由自主霁了几分,面上倒是还要竭力做出没那么急的样子。 他“唔”了一声,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以。” 想起来姜宁在隔壁还租了房子,燕一谢道:“我让人去给你把隔壁的房子退了。” 姜宁讶异:“现在就退?我租了三个月,一个月可要好十几万。” 燕一谢瞟了她一眼,知道她心疼打水漂的钱,便道:“损失的房租我补给你。” 姜宁还是很心疼:“你补给我有什么用?现在你的不就是我的?还是损失了好大一笔钱嘛。” 燕一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莫名其妙便被姜宁这句话取悦到,甚至想听她再说一遍。 他低眸看着姜宁,眼里不自觉多出一些笑意:“嗯,我的全都是你的。” 姜宁:“……” 花钱还这么开心?是不是二百五? 不过房租花了就没办法收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没办法二次租出去补一点损失回来,隔壁的房子只能这么空着。 燕一谢开了门,先去阳台打电话,姜宁则去客房把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一番。 上次搬家有点急促,将东西全都囫囵带了过来。 现在她打算将过多的衣物分成三部分,最喜欢的放进燕一谢房间的衣帽间,其次的仍留在这个房间,还有剩下一部分不会穿的,用不要的箱子装起来,出门的时候捐出去。 燕一谢打完电话,走进来打算帮她,结果就见姜宁蹲在地上,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叠起来往行李箱里放。 燕一谢脸色瞬间一变,疾步走过来攥起她手腕:“你要去哪儿?” 姜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头看他:“这部分东西我打算拉下去捐了。” 燕一谢盯着她,姜宁也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燕一谢脸色终于松了松。 片刻后,他松开姜宁的手腕。 “怎么了?”姜宁揉了揉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 燕一谢意识到自己方才着实犹如惊弓之鸟,见到姜宁收拾行李,就以为她要走。她护照还在床头柜里,她能去哪儿。 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她也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应该给她更多信任才是。 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我去给你倒杯水。” 姜宁放下手中的旧衣物,看着他抬腿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她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到了厨房:“燕一谢,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走吧?这么紧张。” “胡说什么。”燕一谢倒了杯水,高大的背影背对着姜宁,显得有些局促。 倒出来的水倒是自己先喝了一口。 姜宁往前迈了一步,燕一谢一转过身,一垂下眸,便与踮起脚的姜宁近在咫尺,鼻尖极近。 姜宁凑过来,纤长的眼睫在他唇角扫过,又轻又痒。 燕一谢高大的身躯紧绷了下,身后抵在流水台上。 姜宁趁他僵硬的一刹,拽住他衣领将他脖颈拉下,飞快凑到他嘴角亲了一下。 “喝的什么水?”姜宁看着那瓶矿泉水,明知故问地舔了舔嘴角:“有点甜。” 燕一谢曾经痛恨姜宁总是用轻佻的语气逗弄他,将年少时期他的一颗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然而此刻熟悉的姜宁回来了,他却又情不自禁地着了魔。甚至开始感激,兜兜转转,一切可以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他黑了脸:“别闹。” 只是,严肃的语气下,耳根如十七岁般不易察觉的烫。 90、第 90 章 又下了两场雨, 天气终于放晴。 姜宁组里设计方案最终版本通过已经是一周后,结束完这个项目的工作,她有了一段时间的假期, 打算和燕一谢回海市一趟, 去见一见郑若楠。 在这之前, 还得回学校请个假。 她进寝室之后,发现杨茵茵缩在床上一声不吭, 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撩起帘子看她一眼, 又匆匆把帘子放下,表情有点躲闪。 姜宁虽感到有些奇怪,但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上面, 只兀自找孟欣要了请假的这段时间的签到记录。 杨茵茵见姜宁忙完了就走了,心中非常的不是滋味。 上次聚会之前她将谣言散布了出去, 结果来接姜宁的年轻男人英俊贵气, 就连陆修然都被甩出一条街去,这下大家都知道她是因为嫉妒姜宁而散布谣言了。 聚会还没结束, 系里同学看她的眼神就都有点奇怪。 这也就罢了,前几天论坛上还有人扒出了那几个造谣帖的发帖人ip, 其中三个与杨茵茵的ip对应了起来,于是几乎整个系里都知道了此事。 杨茵茵当时与自己的朋友发帖时, 特地换了手机型号,换了国外的ip, 却不知道为什么仍能被查出来。 问过学生会的师兄后,对方提醒杨茵茵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这让杨茵茵想起当天聚会的时候,肖羽说来接姜宁的人好像姓燕。 杨茵茵不禁细思恐极。 她平时虽然爱在背后诋毁人,但一旦大难临头, 整个人瞬间就怂了。这几天不仅寝室的门不敢出,孟欣她们不搭理她,她也不敢像平时那般冷嘲热讽了。 现在事情好像还未闹到辅导员那里,但她心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早知道背后八卦姜宁,会导致这样的下场,她先前绝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方才姜宁进来的时候,她本想上前求饶,可是对上姜宁的眼神,姜宁好像还不知道此事,又一瞬间让她失去了勇气。 杨茵茵心情复杂,又是一通自己吓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边姜宁抱着一摞课本下了寝室楼,迎面遇见两个略有点眼熟的同学。 大学三年多,姜宁与学校里的同学交集来往并不多,这些人她只是混了个脸熟,并不能记清姓名。 这些同学对她也一样,如非必要,连话也不会搭,顶多是路上互相点一下头。 然而此时这两人却快步上前,热心地想要帮她把课本接过去,并热情地问:“姜宁,什么时候请吃饭?” 姜宁一头雾水:“什么饭?” “听说你订婚了。”两人朝姜宁挤挤眼。 原来是结婚的事情传了出去,大约是没传真切,传成了订婚。 毕竟姜宁也才二十一,现在结婚的确太早了些。 姜宁只好笑道:“有空一定请。” 她与这些人是不熟的,甚至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举办婚礼的时候,肯定不会请。 却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忽然这么热情起来,明明往日也在背地里对她十分挑剔,说她称不上校花。 等抱着课本进了教室,这样的情况又来了一拨。 姜宁反应过来,当天聚餐的那么多人,应当是有人认出了燕一谢,现在这些人想着她居然“嫁入豪门”,自然要来巴结。 要知道财富永远比美貌更有吸引力。 姜宁竭力低调,但却比之前还要引人注目。 结束完一天的课程后,她在电话里对燕一谢吐槽此事:“你倒是魅力很大呐,那晚聚餐露了那么会儿面,就不停有人打听你,竟然还有人打听到我面前来了。” 燕一谢握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听出姜宁话里的酸意,饶有兴味道:“那你是怎么回的?” 姜宁抱着课本往楼下走,道:“当然是亮出我的戒指给她们看。” 燕一谢思忖片刻:“你是在提醒我现在的不够闪瞎眼,有些人竟还没注意到,该换更大的?” 姜宁忍不住笑了:“我可没这个意思。” 燕一谢道:“你想请她们吃饭的话,可以请。刚好,把结婚时不想邀请的人,一次性请了。” “才不想无缘无故破这笔财。”姜宁道:“这些人吃我请吃的饭,席间说不定还要盯着我的人看,哪有这么好的事?” 燕一谢听见“我的人”时,愣了愣。 迎面走来一个下属,古怪地偷瞄他一眼。 他眉梢一蹙,把对方瞪了回去,而后绷住了神情,抬起手摸了摸嘴角,竭力不让笑意过于明显。 姜宁难得有点酸溜溜的醋意,燕一谢心情极好,漆黑的眸子犹如乌云后水洗过的天空一般,忍不住在这个话题上同她多说几句:“现在你能知道当年全校有一大半的男生都在给你送情书时,我的心情。” 姜宁莞尔:“我印象里你总在吃醋。” “哦?”燕一谢幽幽道:“那为什么总是我吃醋,你却很少吃醋?” 他想暗示姜宁,自己身边极少莺莺燕燕,但凡飞来一只,也在靠近他十米范围内之前被他亲手掐死。而姜宁身边却总是草长莺飞,前有许鸣翊,后有陆修然。她是不是也应该自觉一点? 姜宁吐槽道:“因为你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丈夫?” 燕一谢:“……”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接下来姜宁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一边朝校门口走,一边与燕一谢通话。 燕一谢则拿了外套,去停车场将车子开出去,把电话转为蓝牙,准备去校门口接她。 早上两人才一起出的门,中午燕一谢又飙车过来找姜宁吃了饭。因此两人仅仅只有四五个小时没见而已。 短短四五个小时内,发生不了什么大事,自然也没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但还是舍不得挂电话。 哪怕说的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尽管如此,两人心中都极为轻快。 刚重逢时,两人尽管面对面注视着彼此,依然感觉彼此之间隔着天堑。 至于刚去荷兰登记结婚那会儿,虽然两人也能在电话里进行简短的沟通,但那个时候到底还有一些隔阂没能完全消融,无法彻底了解对方的心意。 而直到现在,两人终于重新心意相通,隔着一道电话线时,也能感觉到心是贴在一起的。 “你到哪儿了?”姜宁问。 燕一谢看了眼平稳前进的车流,道:“距离你学校还有十分钟。” 姜宁一听,赶紧加快脚步,朝辅导员所在的楼栋大步流星走去:“你开慢点儿,我还得去找辅导员要一张请假条。” “不急。”燕一谢握着方向盘,顿了顿:“我去楼下等你,今晚去吃地方菜,明早去见你母亲,请她把你交给我。” 分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姜宁却听得嘴角翘了起来,笑道:“好。那我先挂电话了。” 燕一谢:“嗯。” 挂掉之前,姜宁冲着电话那边“ua”了一下。 燕一谢:“……” 他搓了搓自己不自觉发红的脸,一打方向盘,挤入转向车流当中,努力继续面无表情地把这车开下去。 校外车辆无法驶入学校,燕一谢找了个地方停车后,便打算进去找姜宁。 姜宁也刚好抱着几本书从校门口出来。 燕一谢打开车门下车。 他身材高大,气质鹤立鸡群,面容英俊,一下车便被许多人围观。 他想起姜宁不喜欢他被人盯着,下意识返身在车内找了下上次买的帽子,但是在车内扫了眼,没看见,大约是落在了家里。 燕一谢只得放弃,大步流星朝姜宁那边走,却见姜宁却没看见他,而是站在另一个人面前,与另一个人说些什么。 大学外人群太多,熙熙攘攘,但燕一谢身高卓越,一眼便看清了姜宁对面的人是谁。 他脚步登时一滞。 姜宁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许鸣翊。 两所大学不远,但三年了,她一直没和他偶遇到过。回海市也一样,只郑若楠和许阿姨还聚在一起,她和许鸣翊则彻底没了联系。 她这才发现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极浅的,倘若一方不朝另一方走去,两个人之间就只能渐行渐远。 许鸣翊显然也是他们大学的风云人物,身边除了几个男生之外,还跟着一个个子娇小的短发女生,看起来与他关系亲密。 许鸣翊见到她,神情有些怔忡:“姜宁,好久不见。” 姜宁倒是大方得多,笑笑:“好久不见。” 许鸣翊视线落在她指间的戒指上,眉心猛然一跳。 “我还有事,先走了。”姜宁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车子:“还有人在等我。” 见许鸣翊没答,她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带子,径直朝燕一谢那边走去。 待她走出数米之后,许鸣翊才猛然回过神来,转身朝她看去,似是话还没说完。 然而他身边的女生拉了他一把,神情十分不满:“那谁?” 他止住了脚步,片刻后,低垂的眉眼有些晦暗,道:“没谁,小时候一个同学。” 姜宁听见了背后这一句,便知道许鸣翊应该也已经彻底放下了年少时的那些事情。 她心中也一松,加快脚步,朝车子那边小跑过去。 姜宁忽然一个急刹车,抬起头。 燕一谢抱着手臂靠在车上,高大的身影引来周围人的注目。 而他旁若无人地凉凉地注视着她:“聊完了?” “……” 燕一谢拉开车门,姜宁一副被捉奸的样子乖巧地跟着他上了车,见他一脸不虞的样子,忙伸出两根手指头:“我就和他说了两句话。” 燕一谢哼了声,倾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了吗?我没那么善妒。” 姜宁一惊:“你怎么知道?” 隔这么远,怎么还能听见她和许鸣翊说话?难不成在她包里放了录音器什么的? 不得不说姜宁还是脑洞太大。 燕一谢瞟了她一眼,道:“你嘴唇动了两次。” 姜宁:“……” 观察这么仔细,恨不得把她脸盯出一个洞来吧,这还敢说自己不善妒?!这比原始住民猫还要善妒了都。 为了让燕一谢安心,姜宁道:“他有女朋友了。” 燕一谢却半点也安心不下来,对着后视镜指指点点:“可他还在朝这边看。” 说完猛地一踩油门,一眨眼把许鸣翊等人甩成了一个小黑点。 姜宁:“……那也不关我的事,我有最爱的老公了。” “少来。” 燕一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俊脸上的紧绷和警惕显而易见消散许多,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 他伸出一只手去抓住姜宁的手,扣住她的手,强势地与她十指相握。 时间的确可以改变许多事。 就像许鸣翊之于姜宁,从青梅竹马,慢慢褪色成记忆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黑点。 而姜宁对于许鸣翊而言,恐怕也亦如是。 姜宁不太确定他是否喜欢过自己,但想来,年少时期或许是有的。 可是这份喜欢,并不足以让他一直等下去。 他会遇见新的人,会对新的人心动,会和新的人玩笑打闹,也会和新的人一起走下去。 这很正常,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这样。 然而,唯独对于燕一谢而言。 姜宁离开后,他的时间就静止了。 分开的这些年,他也遇见了新的人,新的事,但从未抬眼看过任何人和事。 他近乎偏执地守护那唯一一份感情,心里只藏那一个人。 姜宁抬眼,问:“如果,我说如果,当年我真是甩了你,而非有什么苦衷,你会怎么……” 话没说完,燕一谢的一张俊脸已经黑如锅底。 姜宁忙挠了挠他的手心:“如果,我这不是说如果嘛。” “那就去抢回来,关起来。”燕一谢语气冷飕飕,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瞬间觉得他仿佛真的周密计划过,不由得寒毛直竖。 燕一谢道:“总之即便得不到你,也不会有别人。” 姜宁于是确定了。 她想要的可能不只是爱情,还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份偏爱。 而这份偏爱,无论哪辈子,都只有燕一谢会给她。 91、第 91 章 数日后, 燕一谢带姜宁回到海市去。 再次故地重游,他心境又是不同。 上一次来,是处于一种被抛弃的怨懑当中, 带着孤注一掷的心情, 在绝望和死灰复燃中挣扎, 想从那个人身上索求一个结果。 他风尘仆仆,脚步匆匆, 看什么风景都只觉一片荒芜。 而这次,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块拼图终于被填满, 他紧紧扣着姜宁的手,心中变为餍足,终于也有心情放慢脚步看看年少时期与姜宁一道长大的地方。 从机场出来后, 一辆黑色车子缓缓滑行到两人面前,车门在姜宁面前打开, 司机忙下来接过燕一谢手中的行李。 姜宁见司机有点眼熟, 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虽然司机也不帅, 往人群里一扔就没了,但燕一谢心中仍是莫名有点吃味。 他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姜宁的视线, 道:“是周管家的侄子。” 姜宁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得有点像。” “他们一家都在为燕氏工作,不过管家年纪大了, 前两年已经退休了。”燕一谢牵着姜宁的手上车:“上车,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奶黄包。” 姜宁反应过来, 接下来他们是要去见周管家。她跟着燕一谢上车,幽幽地看了燕一谢一眼,控诉道:“我还以为你把它带出了国。” 燕一谢沉默了下,道:“当时实在不方便。” 当时他整个世界一片灰暗, 连自己都自顾不暇。 而且出国之后的那一段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手术室,一旦麻醉起来可能很久才醒。实在没办法照顾好一只猫。 他只能将奶黄包交给了周管家。 腿有好转的那一年,他去看过奶黄包,然而时间隔了太久,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双腿能够站起来,不再坐在轮椅上,沉默寡言的少年变成了面无表情气场冷淡的男人。 兴许是变化太大,奶黄包已经不记得他了,毕竟猫的脑容量就那么大。 他俯下身去的时候,奶黄包咬了他一口。 姜宁听他说到这里,赶紧抓起他两只手看了眼。燕一谢修长右手食指上果然有一道痕迹,不过这都过去半年多了,痕迹已经变得非常浅。 姜宁摩挲了下他的手指:“……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燕一谢睨了姜宁一眼,似笑非笑:“都说猫随主人。” “胡说,我忘性可没那么大。”姜宁拒绝背“薄情寡义”的这口锅,并理直气壮地把锅甩了回去:“而且我把它送给了你,你才是它的主人!” 燕一谢见她仍抓着自己的手,反手握了回去,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宁又问:“那你上次见到它时,它有什么变化吗?有没有照片?” “照片……忘了拍。”燕一谢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你见到就知道了。” 片刻后姜宁终于知道燕一谢古怪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圆滚滚橘色大胖子,说是一头猪冒充了一只猫她也信。奶黄包看起来半点也不认识她,懒懒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后,就翻了个面儿继续摊大饼。 姜宁:“……” 周管家退休后,拿着积蓄在海市附近的小镇买了套宅院,带着老伴过起了退休生活。 他听到院门外有汽车声,连忙迎了出来,见到燕一谢,顿时一喜:“少爷。” 燕一谢对他点了点头,道:“我带她过来看看你。” 她? 管家心中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看向不远处蹲着逗猫的人。 夕阳下,女孩漆黑海藻卷发披肩,穿一身宽松毛衣牛仔裤,伸出一根手指头与胖猫斗智斗勇,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鲜活灵动,不是姜宁是谁。 当年高考之前,管家知道燕一谢是怎样拼了命想和姜宁在一起,他放弃继承权,想尽办法讨好姜宁的母亲,做一切曾经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做不出来的事。 正因如此,姜宁当时的心狠实在出乎他意料。 他随着少爷出国,亲眼见过少爷最困难的那段时日,少爷终日一句话也不说,将自己关在病房,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他心中很难不对姜宁有嗔怪。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三年,最后让少爷执着的人,还是她。 这一瞬,管家有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为什么都那样了,还不放手。 他收回视线,看向燕一谢,叹了口气:“您还真是……” 燕一谢知道管家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当时是一些误会,她并没有对不起我。” 他和姜宁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只是他和她两个人之间的事。 即便是那三年里,他午夜梦回想到她的时候,心中都涌出一片冰凉的恨意,他也从不允许别人说她半分不好。 更何况是现在。她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当年的事情也得到了解答。他更加不容许外人对她评判一个字。 对于他而言,除了姜宁,唯独管家算得上半个亲人。 他更加不希望作为他亲人的管家对姜宁态度有异。 管家神色还是有些纠结。 “我和姜宁一路走来,已经很周折,波折能少则少。”燕一谢低声道:“我希望你用比对我更好的态度待她。” 管家看着燕一谢,半晌,只有点点头。 姜宁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头来,见到周管家,忙站起身:“周叔!” 其实见燕一谢本人已经完全释怀,管家又有什么不好释怀的。 虽然不知道少爷所说的当年的事有误会,到底是什么误会,但是管家决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少爷开心最重要。 他转过头去看姜宁,笑起来,还是当年的口吻:“姜宁小姐,好久不见,你又更漂亮了。” 三年没见,姜宁也很是高兴,小跑过来,欲要和管家来个拥抱。 管家张开手。 两人还没抱上,姜宁就被燕一谢拉开。 燕一谢漆黑眸子盯着姜宁,伸开手臂,凉凉道:“抱我也一样,我可以帮你传达给周叔。” 姜宁:“……”神经病啊。 管家:“……” 管家看着两人,忍不住笑了笑,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也只有在姜宁身边的时候,少爷才是鲜活地活着的。 管家问:“少爷,姜宁,留下来在我这里吃顿晚饭吧?” “不了。”燕一谢道:“我们还有点事要处理。” 难得相聚,听见少爷说马上就要走,管家虽然心中有点失望,但也不能强求。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燕一谢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您。” 燕一谢对姜宁道:“我随周叔去取一下,你等我。” 姜宁忙不迭点头:“去吧,我和奶黄包在这里玩一会儿。” 管家在前面带路,燕一谢随他走出几步。 听见后面逗猫的笑声,燕一谢脚步停顿了一下,情不自禁朝姜宁的方向看了眼。 管家则回过头去看他。 阳光刚好折射下来,照在燕一谢英俊完美的脸庞上,落进他漆黑安静的眼睛里,他看姜宁的目光,里面除了贪恋和深爱,还有几分某种刻入骨髓的东西。 管家不禁暗暗心惊。 当时少爷还是个少年时,他便觉得少爷对姜宁的欲望和欢喜有几分病态,当时以为少爷还小,长大后可能会好些,但谁知隔了三年,这种过度的情感,不减反增。 管家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他敢肯定的是,假如姜宁从此不离开少爷身边,应当会无事发生,可一旦姜宁那边发生什么变数,他不敢确定少爷会做出什么事来。 管家忍不住重重咳了声,道:“您当时让我替您保存,我便用箱子封了起来,现在那些东西都还完好无损呢。” 燕一谢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走吧。” 奶黄包习惯了被管家喂养,无拘无束,并不愿意跟着燕一谢和姜宁当电灯泡。两人只能空手而归。 从管家那里离开,上车的时候燕一谢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 姜宁好奇地探过脑袋:“这是什么?” 燕一谢说:“山上那栋别墅几年没人住,有些东西放着会积满灰尘,我出国后,让管家帮我收拾了起来。” 姜宁顺手将箱子打开,最角落一架竖着放置的无人机映入眼帘。 在当年是最新奇的型号,但是六年过去,这架无人机称得上是古董了。 姜宁惊喜道:“这是你有一次半夜来找我,在山顶上放的无人机其中的一架。” 燕一谢拿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宁一眼:“后来还被你带到了学校去,结果被那些人弄折了翅膀。” 姜宁讪笑着摸了摸鼻尖:“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保不齐她哪天就抽风掏出一只蜘蛛,跳入河中消失不见,吓得他脸色苍白。 然而对于当时的燕一谢而言,姜宁在这世上独一无二。 年少时期的他缺少的并非无关紧要的嘘寒问暖。 关心他、在意他的人,他身边并非没有。 即便没有,他也可以用钱买到。 他缺的恰好是打乱他的世界的人。 那时他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姜宁的不按理出牌,姜宁的闯祸,姜宁的莽撞,恰好如同各色打翻在他身上的颜料,尽管将他弄得十分狼狈,却也强势地往他的世界中泼上了其他鲜明的色彩。 他无法自拔地被她身上的色彩吸引,从此之后,她才会犹如一枚钉子一般,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心中扎得越来越深。 箱子里还整整齐齐排列着两个人一起看过的碟片,上面贴了白色的标记,记着某一年某一月,还有洗干净的便当盒,零星几颗糖,曾经装过萤火虫的玻璃瓶…… 姜宁抱着这些旧物,回忆像是连成线的珠子一般在脑海中涌出。虽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么久,但那些场景仍然在她的记忆中像是珍珠般,熠熠生辉。 燕一谢将箱子收了起来,打算带到新家去,然后在往后的岁月中,创造更多的回忆。 姜宁本来打算带燕一谢去见郑若楠,结果还没抵达姜宁家,郑若楠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和陆叔叔报了旅行团出去玩去了。 “什么陆叔叔?!”姜宁站在家门口,顿时陷入抓狂。 她以为郑若楠应该在家,就没带钥匙。谁知郑若楠一声不吭开始了第二春。 她虽然早就催促郑若楠也去谈个恋爱,但正郑若楠真的有了男朋友,她又有种老妈被抢了的感觉。 她急道:“我上次回来还没听你说!” 燕一谢将礼品放在地上,按住她肩膀,示意她别急。 姜宁用口型示意,能不急吗这是我妈,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燕一谢让她把电话拿远一点,然后低声对她道:“不会被骗,我调查过对方,是一所中学的老师,也是离异状态,为人不错。” 姜宁懵了:“怎么你都知道……” “等我们回来,介绍给你和姜帆认识。”郑若楠在电话那边笑得不亦乐乎:“陆叔叔人很好,你们会接纳他的。” 姜宁急忙把电话拉回耳边,道:“不是,我这次回家,是有正事!我带了个人——” 话还没说完,郑若楠道:“宁宁,我知道你想让我见谁。” 姜宁陡然一怔。 “我见过他了。”郑若楠又道,语气里竟然还含了几分笑意。 姜宁这下彻底愣住了。 她看了身边的燕一谢一眼:“什么时候?” “大约三个月前吧,我公司刚好出了一些问题。”电话那边郑若楠说。 家门口信号不好,姜宁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 这一通电话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 回来的时候姜宁眼圈隐隐发红。 燕一谢单手抄在裤兜,靠在墙上,正给肖慎打电话说什么事。 姜宁从楼道过来,抬头看了燕一谢一眼,神情复杂。 燕一谢立刻挂了电话:“伯母训你了?” “不是。”姜宁摇了摇头。 燕一谢抬手,用拇指揩了下她的眼角。 他浑身有些紧绷,漆黑眼眸低垂,视线紧盯她脸上,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是为什么?” 姜宁将脑袋埋进他的大衣,两只手圈住他结实的腰腹,闷声说:“我和我妈说了我们的事,我妈说她同意了,等她旅游回来,会做一桌子菜给你接风。” 燕一谢僵硬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揉了揉姜宁的发顶,失笑:“这不是好事吗?” “对啊。”姜宁哑声道:“我是太高兴了。” 她想着郑若楠方才的那些话。 三个月前,也就是燕一谢回国之后,自己在半岛饭店遇见他之前——那个时候,他竟然独自来找过自己的母亲。 这三年里郑若楠其实心中也非常不是滋味。 尤其是高考过后,姜宁反复发烧的那一个月。 她当时以为姜宁和燕一谢分手是因为自己。都是自己逼他们分手,姜宁才这般难过。所以她内心也有几分歉疚。早知道那天在单元楼下,就不对姜宁说什么“残疾的恋人没办法给你带来幸福,你迟早会累”的话了,早知道她就该用更温和的方式处理。 这三年里姜宁虽然表面若无其事,但她每次打电话回家,谈及的人的姓名里没有任何一个男孩子,郑若楠便知道,姜宁并未放下。 而当燕一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身形修长,双腿完好时,可想而知,郑若楠内心已经完全松动了。 三年前看起来孤桀高傲的少年三年后凌厉不减,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看起来足以托付。 郑若楠也担心过燕一谢再度回来,是否为了报复。 然而燕一谢说:“我从未想过报复,姜宁对我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的确痛恨她的抛弃,但报复一词,他从未想过。不得不承认,他仍然想要得到她,他仍然喜欢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和她之间总是很多阻碍。 三年前是他的腿疾、她的母亲、他背后的燕家。 现在他腿疾已治愈,和正常人行走无异,燕氏也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希望,至少她的母亲能够不再阻拦。 清除这些障碍后,那么,他唯一要努力得到的,就只剩下她的心意。 “我没告诉他,你这几年还留着以前的旧手机,显然是没忘记他。他帮我解决了公司的周转问题,让我不要告诉你。” “从我这里告辞,回到京市去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忧郁孤独,他大约是以为你根本不喜欢他了。”郑若楠在电话里对姜宁说。 “我对他说,如果我女儿愿意重新和你在一起,那么这一次我也没什么好拦的。” “从某个层面上,我很欣赏他,宁宁,我愿意相信,他能保护好你,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爱你的男人。于是我同意了。” “所以你说你带了一个人回家,我就立刻知道,是他。” …… 姜宁听着郑若楠的话,陡然明白过来,三个月前,自己和燕一谢在半岛饭店的重逢,恐怕并不单单只是一场偶遇,而是一场欲擒故纵。 姜宁一时之间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心酸。 碍于身边男人自尊心极强,姜宁瞅了他一眼,还是打算不揭穿。 从楼上下来,气温又降了几度,初冬即将来临了。 他们还将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无数个美好的瞬间,来覆盖一切过去的不完美。 燕一谢将没能送给丈母娘的礼物递给司机,打算下次见面时再重新买。 “那么,接下来去哪儿?”姜宁晃了晃被他牵着的手。 燕一谢沉吟片刻,问:“既然你母亲不在,那么我们也去度蜜月?” “你想去哪儿?”燕一谢问:“圣托里尼岛?丹麦?马尔代夫?” 姜宁看着他,只觉得心中灌满了糖浆:“去哪儿都好,和你一起就行了。” 虽然知道姜宁总是随口说这种情话,但燕一谢听在耳朵里,不由得还是有些情动。 他漆黑眸子注视着她,在黄昏下,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英俊逼人得令人心猿意马。 他抓紧姜宁的手,道:“那么去度蜜月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姜宁好奇地问:“什么事?” 燕一谢笑了笑,笑容似年少时般,宛如皑皑白雪融化:“先去海边。”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也是三年前告别的地方。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关乎彼此的一幕幕总是那样清晰。 海浪不断拍打着岸边,咸湿的海风拂动着姜宁的卷发。 夕阳将整片大海染成橘红的颜色,天际则是一片绯红。 远处有一些赤着脚的小孩在嬉笑打闹,年龄与初遇时的他们相仿。 燕一谢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姜宁身上。 姜宁拢着他的外套,仰头看他,忍不住笑道:“到底什么事?再不说就天黑了。” “我欠你一个求婚。”燕一谢道。 姜宁愣住。 她看见燕一谢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蓝色锦盒后,弄懂了他是什么意思,一方面想说都老夫老妻结婚一个月了,不用这么仪式感,另一方面又笑得快合不拢嘴。 燕一谢认真地注视着她,英俊面容迎着夕阳,他漆黑眼眸里倒映出的只有她,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看着她,白衬衣一角被海风掀起。 他在她面前缓缓屈膝,并不忌讳受过伤的腿。 惊起远处一片惊艳的震惊。 “有人求婚啦!”有小孩喊。 夕阳西下。 “姜宁。” 燕一谢唤了姜宁的名字。 ——“姜宁,我有说让你扔掉吗?” ——“姜宁,这是芦苇。” ——“姜宁,下来。” ——“姜宁,和你谈恋爱有什么要求吗?” ——“姜宁,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姜宁,不要再离开我。” …… 时光流转,停驻在这一刹那,停在两人眼眸的光华当中。 ——“姜宁,嫁给我,好不好?” “当然好啦,十四岁愿意,十七岁愿意,二十一岁愿意。” “八十三岁也还是愿意。” 她一如少时,咋咋呼呼地冲进他怀里,而这一次他抱住了她,有力的手托住了她,旋转了一个圈。 夕阳绚烂,燕一谢和姜宁的故事永不结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先在这里结束了。 接下来是两个番外。 一个是“重返十七岁”,就是这文还只有六万字打算重写时,说过的宁宁重生到十七岁,燕燕已经喜欢她了的时间线。 由于正文一直都是坐轮椅,再写一次轮椅意义不大。 所以这个番外打算让燕燕不坐轮椅,就是外阴郁内纯情校霸x莽撞鬼马少女。 相当于平行世界吧,介意的记得不要戳开哦。 另一个是小剧场里的“燕如顾”,接正文的时间线,发生时间为婚后两年。不虐,搞笑甜,简单写一写。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