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拆迁队长》 第1节 《拆迁队长》 作者:简梨 第1章 拆迁队入职仪式 宽阔的广场一片寂静,面前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混沌图,代表至高至上的天道。 白衣飘飘的仙人在上面讲话,为这批新入职的新人讲话,或许称不上新入职,这些列在广场上的家伙,都是渴望加入仙人这个团体,正在为之努力奋斗的人。 “还以为死了能摆脱领导长篇大论呢,没想到生死都一样。”旁边有个人?鬼?嘀咕道。 他们这群新人,穿着灰扑扑的新手套装,长长的灰色斗篷,遮头盖脸,没过脚背。他们没有脚,准确的说是没有实体,若没有灰袍斗篷盖出个人形来,与人见飘散的烟并无多大区别。刚刚成为仙人预备役,法术也掌握的不好。经常看见在整齐的队伍里,突然高出一个头,而后又迅速隐没下去。这是没掌握好法术力量的表现,力量忽强忽弱,漂浮在半空中不好参照,像突然冒出来的地鼠,一蹿一蹿的。 蓝生看了说话者,没有开口。她是没胆子开口,听听旁人,开口闭口生前死后,记得那么清晰。自己不行,生前的世界只有大致印象。她能说出大致感觉,可举不出具体例子,犹如隔着一层毛玻璃。和比人差距这么大,蓝生怎么敢开口露怯。 真厉害啊!蓝生默默在心里叹息。 “唉,你叫什么?”可说话人既然在仙人训话的时候开口,又怎么会是个胆小的。他俩排在队末,前面灰扑扑一片影子,想来仙人也看不见他们。 “看你的长袍居然透着一股蓝色,怎么,上头有人?”那人见蓝生不说话,锲而不舍问道。 “嘘,尊重仙人。”事不过三,蓝生被烦得不行,只能小声提醒。 “得了吧,假正经。仙人难道会管我们这些小虾米,你在这儿拍马屁,听不见!”那人十分看不惯蓝生的谄媚行径,虽然队末只有他们两人,也不和她搭话了。 蓝生偏过头,不说话。他想,仙人,传说中的仙人,总该有非同一般的法力,万一让听见了呢?她生前一个人,死后仍旧是孤独的,后面没人撑着,可不得处处小心,时时谨慎。 至于蓝色的袍子…… 蓝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灰色的袍子的确有隐约的蓝色,像染色技术不好,又洗得老旧发白的棉布,邹巴巴、暗淡淡。 大约是生前太喜欢蓝色了,以至于死后统一幻化的袍子,也隐约带出了蓝色。这样老旧的颜色,蓝生仍旧觉得喜欢。 蓝生努力听着,仙人的声音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站在队末的她也听得清清楚楚。经过冗长的训话,仙人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现在,跟着我宣誓,对着天道宣誓。” 所有人都举起了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太阳穴旁边。 蓝生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仪式,她好像见过呢。 面前悬空高挂的混沌图,就是天道的代表。 仙人带着这些么梦想成为仙人的预备役,高声道:“我宣誓,” 广场上的人跟着道:“我宣誓……” “忠于天道,遵守天规,恪尽职守,廉洁奉公。消除结界,顺应天道,为天下太平奋斗终身!” 宣誓完毕,除了心里觉得挺正式的,并没有什么感觉。蓝生觉得不太自在,怎么没别的反应呢?也许真如刚才那人说的,高高在上的仙人,怎么会关注他们小虾米。宣誓过后,没有任何玄幻色彩,和生前人间的宣誓有何不同? 若不是自己还飘着,蓝生以为自己还在人间呢。 宣誓过后,仙人做最后总结陈词:“世界仍有隔膜,望诸君继续努力,消除结界,顺应天道,还天下太平!” 说完,仙风道骨的仙人就消失在光柱中,人群顿时嘈杂起来。 队末靠近出口,蓝生识趣的站到旁边,她不想第一个走出去引人注目。 队伍分成很多小团体,很快其中一个小团体就簇拥着一个人出来了。从死后到入职仙人预备役,不过一天的时间,蓝生还懵懂着,有领导才华的人,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在自己身边。人跟人真是不能比!鬼也一样。 也许是蓝生的蓝色袍子太显眼,即便破旧得像老棉布,依然引起了领头人的注意。 “还没请教贵姓呢?”那人走过来微笑自我介绍,“我叫明勇年。” “免贵姓蓝。” “哦,蓝生!”明勇年热情招呼到。 蓝生吓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真有读心、显名的法术。 “蓝生啊,一个人工作也辛苦,不如我们建立一个工作小组,互帮互助,互通有无。”明勇年环视一周,旁边站着的都是他们“小组”的成员。明勇年自信满满的看着蓝生,盘算着欢迎词。 “不好意思……”蓝生的声音有些害羞拘谨,只这四个字,就表明了蓝生的意思。 明勇年笑容渐退,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了,讥讽道:“明生,别白费口舌了,人家志气大着呢。看看,又是上头有人的。啧啧,投胎讲技术,寻死也讲呢!” “唉,王生,不要这样讲,大家都是同事。有善于团队合作的,也有独行侠,求同存异,求同存异。”明勇年和气劝道。 蓝生心里略松一口气,原来x生是称呼啊。没有读心术,还好,还好。 明勇年来要请蓝生,是为了她与众不同的外袍,不管是上头有人还是实力高强,都值得拉拢。既然蓝生不愿意,那就算了。现在一切都刚开始,规则什么的都需要小心试探,若是允许相互竞争……明勇年笑了笑,和气的带着人走了。 蓝生避过邀请,低头再看自己的袍子。难道专一喜欢一个颜色还有这样的好处?人喜欢一个颜色,也不会衣服全都是这个颜色的。可蓝生不一样,她印象中自己的衣服好像都是蓝色系。蓝色犹如印在灵魂上,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实际,蓝生既没有靠山,自己也不是很有能力,勉强飘得平稳,已经很费力气。 幸亏出了大殿,光线就暗淡了。蓝生浅色暗淡的蓝袍子与周遭灰袍子融为一体,蓝生竖起耳朵,听周围人议论。 “没想到死了还有成仙的机会,早知道我就早点儿死。” “哈哈,是早点不怕死。” “亡者的世界谁知道呢?” “别开心得太早,这就是预备役,也不一定能成仙得道。” “咱们不都上路了嘛?沿着路走就是!” “嘿嘿,不知道了吧。知道真正的仙人管咱们叫什么吗?” “什么?” “拆迁队!” “披个仙人预备役的皮,干的是消除世界隔膜的活儿。万千小世界,自有运行规律,咱们就是强拆,谁有这本事?” “那怎么办?”有人慌了。 “怎么办?不干重新排队投胎去!” “嘿嘿。”问话人不说话了,竞争仙人预备役也费了不少功夫,怎么可能听连句话就放弃,还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什么心思呢! “那你们说干嘛要拆掉小世界隔膜?隔膜就隔膜呗,也不影响什么。” “切,你懂什么。天道在上,自然不允许小世界自成体系,小世界气运全在一个人身上,脱离小世界之后,天道也烦这些气运者。” “天道也太不讲道理了!” “谁说天道是讲道理的,都是暴力机器!” “哎呀,大家也不要灰心,咱们已经是佼佼者啦!普通人死了意识全无,一片混沌,都等着投胎呢。咱们能保持意识,能进预备役,已经是厉害的了。” “是啊,是啊,别灰心。总能混日子。”进了预备役,相当于进了体制,发不了大财,总也饿不死。比投胎强,也许到时候年限到了,给个资历奖、安慰奖呢? 众人议论纷纷的出去,蓝生约莫听了些,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大概了解。有了仙人正面的训话做基础,再结合这些“野史”小道消息,总算明白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蓝生心想,这些人真厉害啊,什么都知道。不像自己,只有朦胧的感觉。他们说普通人意识全无都去投胎了,也许她就是普通人中比较厉害的,矮个子的将军,可和真正厉害的人不能比,站在队伍末,就是一种印证。 如此一想,蓝生更坚定的努力的信念,本来就不如人,再不努力,也许下次就没机会站在一起了。先前不引人注意的想法看来是多余的,自己这种吊车尾,想引人注目都没办法。 走到分配任务的大厅,总算显现出仙人该有的玄幻色彩,瞬间有光点弹射入自己怀中,蓝生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快穿文,欢迎跳坑! 第2章 储君之路1 储君之路。 蓝生依旧盯着这四个字发呆,她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多年了,任务毫无进展。天道给的任务书上,只有这四个字,蓝生能感觉到天道让她帮助胤礽顺利继位。 看看自己这飘忽的身体,谈何容易? 生前一百二十斤,死后灵魂二十一克,脑子轻了装不住事儿。蓝生记不太清楚生前的事情,只有模糊的感觉,感觉事情不太对,新手的第一个任务,会这么难吗? 幸好死后的世界很清晰,在这毫无进展的二十年里,蓝生把最开始仙人的训话和同事的小道消息复习了无数遍。趁着自己意识清醒,记忆力好,努力记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清康熙三十三年,蓝生依旧毫无进展。 “啪!”胤礽把折子摔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端起茶盏押了一口,猛得丢到地上,“冷的?狗奴才也敢怠慢孤?” “殿下恕罪!”一屋子內侍宫女跪了一地,胤礽看着满屋子后脑勺,气闷的挥挥手,让人退下。 重新捡起折子,胤礽又看了一遍,这是报丧的折子。郡君额驸、正白旗汉军都统、福建将军石文炳赴京途中染病身亡。 身为一国太子,一个福建将军的死,不至于让他如此大发雷霆。可石文炳有个要命的姓,瓜尔佳氏。更要命的是,这位石文炳就是自己马上过门嫡福晋的父亲!翻年就要迎娶瓜尔佳氏进宫,在这个档口亲爹死了,瓜尔佳氏是守孝啊,还是不守啊?自己迎娶瓜尔佳氏是为了什么?为她美貌天下无双倾国倾城吗?石文炳一死,儿子就要丁忧守孝,子侄也跑不脱,瓜尔佳氏第三代瞬间去了一多半。 老大早就娶了嫡福晋,孩子都有四个了,虽然总嘲笑他得了四朵金花,可这都是嫡女!嫡女!自己呢?名义上还没有成家呢!没娶嫡妻就是没有成家,没有成家就是没长大,不能立业,就是不能让朝臣信任。 胤礽盼福晋盼得眼睛都绿了,可其他皇子的福晋好挑,他的福晋,是储君之妻,日后的国母,能不慎重吗?皇父挑了这么多年,才挑出四角俱全的瓜尔佳氏,敢说全大清没有比瓜尔佳氏更好的女人了,家世好、品貌佳,可就是运气不好! 为了争皇长孙的名号,好不容易李佳氏抢先诞下一子。可这是庶出,兄弟中还没有人有嫡子。这不废话吗?只有大阿哥一人娶了嫡福晋。胤礽不仅盼福晋,他还盼嫡子!嫡出皇长孙! 结果!福晋没进门先死亲爹,你让她怀是不怀? 胤礽暴躁了! 胤礽真是气得头顶冒烟,自己这是什么运气!难道这真是自己的命?出生时克了额娘,现在还没娶妻,岳父就去了。 正在生气,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跑进来小声说了几句。胤礽叹息一声,换了衣裳,往奉先殿去了。 奉先殿供奉着胤礽的生母,康熙朝的元后赫舍里氏。 到了侧殿,这里供奉着康熙朝的后妃,能让胤礽弯腰屈膝的,还有两位继后,钮祜禄氏、佟佳氏。 胤礽跪在拜垫上,真心实意的祝祷。“额娘啊,你怎么就去了呢?你要是在,儿何至于背上克母的名声,何至于这么辛苦!” 可这石头都会说话的宫闱,即便是这样的祝祷,胤礽也不敢开口,只能默默拜倒。 不久之后,身后响起脚步声,“胤礽~” 胤礽背着身子快速抹了抹眼睛,好似在擦泪。转过身来,拱手道:“阿玛!” 第2节 “唉,怎么来瞧你额娘了。” 胤礽低着头,好似不好意思,重新跪回拜垫,“就是想来看看。” 康熙低叹一声,看了看这熟悉的牌位,心想,若是赫舍里氏还在,那就好了。康熙走到胤礽身边,盘腿坐下。“为石文炳吧。” “嗯。”胤礽闷声应了,半响才道:“阿玛,这人的命数是不是天定的,是儿子命不好,福气薄……” “胡说八道!哪个该死的奴才嚼舌根子。你是大清的皇太子,没有比你命更好的!”康熙勃然大怒,“闽东湿润,丈夫早夭。唉,怪朕,不该让石文炳去福建,七月里不让他去就好了。” “怎么能怪阿玛,谁能料到?石文炳想一鼓作气改好福建兵丁,是勤于王事。阿玛任用他,是看重他的才能,亦是给儿子做脸,儿臣如何不知道。可,可,这可能就是命吧。”胤礽低叹。 物伤其类,想起元后,康熙也难过。可再难过,也不能和眼前的儿子相比。康熙笑骂:“又胡说。你的命好着呢!你额娘也盼着你好!礼部出了条陈,大婚仪定在明年五月初八,全年最好的日子。” “阿玛,怎么能称大婚仪!” 大婚仪是皇帝娶皇后的专有名词,会典里明文规定的。皇子成婚用婚仪,皇帝成婚有大婚仪,皇太子夹在中间,他算哪一头的?可巧大清开国这么多年,就没有太子成婚的先例,祖宗家法里没有,现在制定的,就是日后的祖宗家法。礼部为此吵成一团,头冠上缀几颗东珠都能扯出长篇大论来,国人最重象征意义。 “怎么不能称,朕说能就能!”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肩膀,“就这么定了。你再陪陪你额娘。” 说完康熙给赫舍里氏上了香,缓缓出了奉先殿。 胤礽恭敬送走皇父,真正松了口气。把怨怼变成了伤心,不是生气人脉少了,而是勾起思念亡母之心。还好,还好。 康熙坐在乾清宫里,也轻轻叹气。看着龙案上的折子,都是为皇太子婚仪吵架的,每句话后面都有一张面孔,站老大的,站老二的,拉偏架的。索额图已经为胤礽制定了最高规格的皇太子仪典,现在娶妻,再高一点,也没什么。这是赫舍里氏拼死生下的孩子啊! 康熙忘了刚刚接到东宫奏报时的愤怒,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 蓝生飘在空中,太子、康熙两边看,才勉强看明白。这些年在宫里,她是开了金手指的,前朝、后宫,任何隐秘都在她眼里。可她往往等到事情发身后才想明白,和这些人精子不能比。君权高度集中,人治的巅峰,对人心的揣摩度量,不是她一个只有模糊感觉的新鬼能够明白的。 所以,想什么呢?就自己这水平,下场撑不过三个回合,该怎么完成任务?不说心性,只看本事,瞧自己这阿飘的样子,跳出去装神弄鬼吗?死得更快!这二十多年积攒的能量,只够击碎小世界屏障一次,时机在哪儿?蓝生依旧没有找到。 蓝生又看着储君之路四个字发呆,没办法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胤礽以为大婚已经够倒霉了,事实上还有更倒霉的。 皇太子大婚称得上国之大典,不仅礼部,整个朝廷都搅进去了。大婚要去奉先殿拜敬先祖,礼部尚书沙穆哈奏请,奉先殿仪注将皇太子拜褥置于槛内。康熙怒革其职。 “蠢货!”胤礽也生气,奉先殿拜褥能置于槛内的只有皇帝,胤礽高兴朝上有人为自己说话,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弄巧成拙了不是?可皇父把沙哈穆革职,胤礽又忍不住担忧,皇父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指使的?天地良心,这些日子胤礽比大家闺秀还安分,就盼着能顺利把福晋娶进宫。 这些办不好事情的奴才,简直拖累主子! 可这事儿还没法解释,难道让胤礽跑去和康熙辩白不是他指使的吗?怎么辩?此地无银三百两! 瞧这难的!胤礽头发直掉,多亏留的是金钱鼠尾,不然都要秃了。 胤礽只能加倍孝顺体贴,盼着皇父忘了这一茬,体谅事实,真不关他的事儿! 盼了这么久,忍了这么多,终于盼到福晋进门。从升舆的消息传来,太子就忍不住紧张,终于成亲了! 过了金水桥,抬进毓庆宫。胤礽满怀期待的挑起盖头,看到的却是一张端庄的脸,心情瞬间就不美好了。不是嫌弃太子妃长得不好看,事实上谁家嫡福晋把好看当标准,嫡福晋是用来管事的,是与夫齐的,好看的是妾。 胤礽心情低落的是瓜尔佳氏的态度,对,就是这种笑容,犹如尺子量出来的。在宫里,他已经看了太多女眷恭敬而疏离的礼貌态度,他想要的是至亲夫妻,不是泥塑木胎太子妃! 礼官指挥着走过仪程,有资格又能入毓庆宫喜房的不多,能在这个时候开口的只有大福晋。偏偏大阿哥和胤礽关系不好已是人尽皆知,大福晋也不好打趣太过。宗室有头有脸的福晋们表达过祝福,转到开宴的地方。皇太子大婚,必须是严肃活泼,喜庆中带着庄严。 胤礽挑了盖头,出去敬酒。皇父、兄弟、岳家、宗室……等到忙完了,脚都软了。结婚是个体力活,诚不欺我。 第一天晚上不可能有什么洞房花烛夜,歇一歇就要起来给祖宗敬香,拜见皇父、皇太后。那可是要正品大装的,胤礽无比庆幸自己是男人,看瓜尔佳氏的头冠就有三层,花盆底八寸、朝珠三匝、东珠耳环三对,还有各种配饰,怪不得要两个侍女扶着呢! 拜过皇帝,再去宁寿宫拜见皇太后,尔后去奉先殿拜见亡母。剩下的后妃,别看平日里也是说得上话,这时候,无人有资格受皇太子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收藏哦~ 第3章 储君之路2 五月的天气,在这密不透风的紫禁城里,胤礽热得湿透里衣。回到毓庆宫,胤礽道:“福晋辛苦了,先更衣吧。” “妾身不辛苦,先伺候殿下更衣。”瓜尔佳氏即便额头汗湿,依旧保持着端庄有礼大方得体,微微福身,就要来帮胤礽解扣子。 胤礽皱眉,避开瓜尔佳氏,又是这种态度。在毓庆宫,他们不仅是皇太子和福晋,更是夫妻,这种表面功夫做来干什么? 瓜尔佳氏见胤礽皱眉,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让她瞬间反应过来。双手伸出去给侍女,侍女马上帮她取下护甲,好似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一点儿都不尴尬。 胤礽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子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给了台阶福晋不下,胤礽不可能再三给面子。奴才们簇拥这胤礽往里间洗漱。 等胤礽走了,瓜尔佳氏才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嬷嬷、丫鬟们伺候着褪下礼服、首饰。即便只有自己在,一想到太子就在里间,瓜尔佳氏就忍不住打直脊背,再累也不敢放松。 晚上有大宴,歇一会儿,又要出去忙碌。 新婚的夫妻,真正肌肤相亲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胤礽自然早有经验,他已有二子二女,虽然女儿都夭折了,可儿子都站着。还有好几个侍妾,胤礽在这方面不可能委屈。 瓜尔佳氏则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矜持而克制。 胤礽对福晋的期待、怜惜,在这三天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再有石文炳去世、沙穆哈撤职等等事情干扰,洞房花烛夜草草了事,胤礽叫水洗漱。看着附近双手交叉与腹部,再标准不过的睡姿,只感觉自己和一具木偶睡在一起。 等到快睡着的时候,忽听得福晋放松的长出一口气,瞬间火冒三丈。 忍住!忍住! 胤礽在被子下狠掐自己,这是嫡福晋,不是侍妾小猫小狗!可胤礽心里过不去,心想,你瞧不上孤,孤难道是死贴着你! 忙完国礼,才到家礼。 瓜尔佳氏被彩舆抬进宫的时候两位李佳氏都跪在道旁恭迎。可太子带着太子妃迤逦而过,把她们都当背景了,现在正式拜见,两位也十分忐忑。 两位李佳氏,暂称大李佳氏和小李佳氏吧。大李佳氏生了胤礽现有的两个儿子,其中还有皇长孙,三十年十二月生人,虚岁六岁了,正等着给嫡母见礼。次子是三十三年七月生的,现在虚岁三岁,由奶嬷嬷抱着,恭敬肃立一旁。小李佳氏生了两个女儿,可惜都夭折了。 除了这两个,还有林氏、唐氏、程氏、王氏等诸多侍妾。胤礽十分满意,看,侍妾多,没有失了东宫储君的面子。但都没有名分,连儿子都没有取名,十分给嫡福晋留面子。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胤礽十分自得。 先是两个儿子拜见,瓜尔佳氏温和叫起,赏了他们。又把大儿子拢到身边,慈爱问他:早上吃了什么?吃得可好?衣裳可满意?嬷嬷宫人照顾的好吗?一派慈母心肠。问完了大儿子,又问小儿子的嬷嬷,还是一样的话,早上吃了什么?吃得可好?……多加了一句,奶水可够? 问过了儿子,才让妾室拜见。大李佳氏打头,恭敬跪下磕头,都盼着东宫女主人是个好相处的,从今往后都在这尊大佛手里讨生活了。 胤礽全程围观,看瓜尔佳氏对待庶子妾室的态度,觉得她太过宽和了。可想着她初来乍到,胤礽宁愿她是害羞,也不愿把她想成泥塑木胎、表面功夫。胤礽注意着自己的态度,不让自己破坏嫡福晋在后宅的权威,妾室也老实。妻妾天壤之别,又是东宫这天下目光聚集的地方,稍微行差踏错,即是灭顶之灾。后宅同样如此,谁也不敢放肆。 婚礼正常举行,见礼过后,毓庆宫迅速进入平稳时期。蓝生看着,觉得哪里不对,太和平了些!可她已经被无数次打脸教训,再不敢妄加揣测。 大婚过后,胤礽就正式成年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更多了。皇父愿意给成人的儿子更多历练的机会,朝臣除了天然支持嫡子的清流,又多了很多认为太子“应该”立业的朝臣。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胤礽还是不太满意他的嫡福晋。 钦天监测好了日子,六月初七正式册封太子妃。太子妃拥有比亲王更高等级的礼仪,这也是胤礽地位的体现。胤礽怀着对福晋的爱护之心,向她讲解册封大典上的注意事项。 “是。” “是。殿下教训的是。” “是。臣妾谨遵。” 胤礽看着瓜尔佳氏一张严肃恭谨的脸,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自己真是来解说册封大典的吗?他能比礼部官员更清楚?他是来联络感情的,他娶的是妻子,不是佛像! 胤礽说不下去了,愤愤甩袖而出。天子骄子的胤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胤礽忍不住想,瓜尔佳氏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不然怎么是这种态度?孤有什么不好,凭什么瞧不上孤? 气不平啊!胤礽出了门,胸中那一把火烧的贼旺,顺手取了马鞭,疾步向前。 突然前面一对太监抱着绿菊走了过来,胤礽举得这绿菊简直是对自己的嘲讽,忍不住举起马鞭。 见着太子殿下怒气冲冲的过来,一对太监也是茫然,可生存的本能让他们迅速跪倒磕头。 胤礽不想找借口问话,他只想鞭挞发泄。 对!就是现在!蓝生突然觉得她终于等到了时机!蓝生迅速把体内的力量凝结于手中,一个光球迅速形成,砰!狠狠撞击在胤礽身上。 胤礽突然冷静下来,感觉往日模糊的东西瞬间清晰了,恍如撤下了薄纱屏风,突然清明起来。 “往哪儿送的?” “回太子殿下,送往延禧宫。”回话的太监心想,要是能过了这一关,一定去佛堂拜一拜,这运气哦。 “哦,汗阿玛赏给惠妃娘娘的?” 太监能说不是吗?只能硬着头皮回:“是。” 太监已经闭上眼睛等死,等着太子殿下发怒了,殿下手中的鞭子不是摆设。可今天殿下心情太好了还是怎么的,居然没追究他们。 胤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冷静的转身回了毓庆宫,回到嫡福晋殿内。 瓜尔佳氏正委屈呢,说得好好的,太子怎么突然间走了?还那么生气,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可自己已经这么恭谨贤惠,慈和宽仁,宫中太后、汗阿玛,甚至各宫妃嫔,谁能说出自己不好的地方来?太子究竟哪里不满意,这般拂袖而去,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瓜尔佳氏再忍不住眼泪,哭道:“奶娘,我做错了什么?” “我的娘娘啊……”奶娘能说什么,她说太子不好那是妄议储君,可她也舍不得说自己主子的不好啊。 奶娘告诫一番,打发了伺候的人,只留两个心腹宫女,让瓜尔佳氏哭出来,发泄发泄。 胤礽回来的时候,瓜尔佳氏正哭呢! 胤礽突如其来的出现,惊得几人不知如何是好。 “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瓜尔佳氏奶娘迎上来,准备卖卖老脸。 “退下!”胤礽冷着脸,奶娘不敢违背储君的命令,提溜着一个老心退下。 瓜尔佳氏已经擦干眼泪,恢复从容,挺直脊背,福身为礼,问道:“殿下何来?” 胤礽坐在椅子上,怔怔盯着瓜尔佳氏,突然问道:“你不想嫁进宫来?” 什么? 瓜尔佳氏一惊,立刻跪在地上,这是什么罪名?她怎么担得起,瓜尔佳氏一族也担不起! “殿下何出此言?”瓜尔佳氏惊惧问道,还有她不曾察觉的愤怒。这是对她的侮辱,对瓜尔佳氏一族教养的侮辱! 愤怒就好啊,有怒气证明不是真的。胤礽庆幸自己回来了,决定把事情问清楚。“那你这几天怎么是这个态度?” “妾身对上恭谨,对下慈爱,哪里不对?”瓜尔佳氏也迷糊了,看样子太子不是故意找茬,那是自己哪儿做得不对吗? “那对孤呢?恭敬过头了吧?” “殿下是一国储君……” “孤娶得不是庙里的泥塑木胎!” “嬷嬷说太子妃要端庄!” 好的,明白了,两人都是受最顶尖教育出身的人,几句话的功夫就明白了误会在哪里。 胤礽扶起太子妃,两人对坐,胤礽问道:“哪个嬷嬷说的?” “大婚前,宫中派出的礼仪嬷嬷,四位,都这样说。”瓜尔佳氏紧张得拽紧帕子,她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第3节 “查一查吧。”胤礽叹息,他母后早逝,皇父又立了两任皇后,都没多长时间就去了。宫中将近十年时间由四妃打理。平时她们自然各自为政,可在对付太子上,倒是众志成城。“汗阿玛说了,等你册封,后宫由你掌管。” “是。”瓜尔佳氏应了,这也是应有之义。天下谁家就没有姨娘掌家的道理,满人三妻四妾,可入关了就要遵照汉人的礼法行事,尊重嫡妻。这么说吧,宫中名正言顺,有资格掌管后宫的只有三种身份,太后、皇后、太子妃。可天家是最不讲道理的,这“应有之义”也让瓜尔佳氏看到了汗阿玛对太子的重视。 就算是旁人设计,也是自己出了纰漏。瓜尔佳氏重新跪下请罪,“都是妾身的错。” “起来吧,吃一堑长一智。”胤礽扶起她。 “孤是太子,更是你的丈夫。你先前那般态度,孤以为自己入不了你的眼呢。可孤信瓜尔佳氏的教养,更信汗阿玛。汗阿玛为孤挑选福晋花了多少心力,孤不信汗阿玛会错待孤。幸亏孤忍住怒气回来问你。”胤礽叹息,“至亲至疏夫妻,你我要做前者啊!” “是,殿……夫君。”瓜尔佳氏红着脸,把自己的手放到胤礽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收藏啊~ 第4章 储君之路3 “岂有此理!”康熙狠拍御案,还是气不过,把茶盏都扫到了上。 乾清宫的奴才跪了一地,不敢高声喘气。太子把人打发了才和瓜尔佳氏说话,可他们的谈话一晚上之后,依旧传到了康熙的御案上。康熙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国之储君,天下除了自己,还有谁比他更贵重!可居然有人敢误导太子妃,破坏天家和谐。若是胤礽没有反应过来,岂不认为自己这个汗阿玛为他挑了有问题的福晋。小人!小人!离间天家父子! 幸亏胤礽诚孝,康熙看着折子上那句“信汗阿玛”心中温暖,这才是自己的儿子啊!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就没有活过五十的,他已经是知天命之年,能在有生之年解决了葛尔丹,给胤礽留下河清海晏的江山。胤礽再把江山传给嫡子,江山传承有序,大清的天下就稳了。若是有人敢破坏这安稳,坏了满人的江山,这罪人,十恶不赦的罪人! “查!”康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寒冷入骨。太子是自己的心血所在,是国家未来所在,太子嫡子是未来的未来,谁都不许破坏! 皇帝想查什么,没有能阻拦的,很快前因后果就摆在了康熙的御案上。这件事情,四妃插手,其他嫔位也少不得顺水推舟、推波助澜。自己吃点新鲜水果都紧着太子,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太子居然受了这么多委屈吗?康熙瞬间慈父之心爆棚,下旨,让太子妃接掌后宫事务,又令贵妃和四妃教权。当然,贵妃就占个名义,谁不知道她不掌宫权。 原本康熙可没想四妃交出权利,都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也想给她们留份脸面。可这些人不给自己做脸啊! 康熙怒中下了决定,后宫闻风而动。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储君的地位,这不仅仅是用金黄色,太子妃的礼仪比亲王高出一截的表面功夫。康熙传达的态度是,众人该像对他一样对待储君。没看到吗,威风赫赫的四妃在太子妃面前,不过庶母,没有受礼的资格、没有管家的权力。 这一巴掌打得狠,把争锋相对的大阿哥,暗暗别苗头的三阿哥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众皇子都是在皇父的呵护中长大,而今迎面而来一巴掌,被打得有些懵。 胤礽躲在被窝里偷笑,他想起那天和瓜尔佳氏在床榻上的谈话。胤礽何尝不知毓庆宫有探子,他这些话就是说给探子听的,真话都在榻上耳语里。 “你说,孤凭什么做这个太子?”胤礽在耳边问瓜尔佳氏。 “殿下乃元后嫡子,聪慧有加,允文允武,治国有方……”瓜尔佳氏张口就能说出一大段溢美之词。六岁出阁读书,皇太子的教育集天下之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弓马骑射、治国理政,甚至西洋学问,太子所学无所不包、无所不精。即便是异母兄弟们,也不得不赞一句:殿下之才,令人望而生畏。 “呵呵,只对了四个字——元后嫡子。”胤礽从没有这么深刻的剖析过自己,“孤尚在襁褓便被立为太子,一个婴儿看得出聪慧、文武双全来?孤做太子,是额娘的遗泽,是礼法,是天时地利人和。所以,要把这份天赐机缘传下去。福晋,给孤生个嫡子吧。” 太子抚摸着太子妃的小腹轻叹,太子妃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孤还担心你因不能为岳父守孝难过……” “从来卑不动尊……”太子妃马上辩白。 “礼法不束缚人心,孝不在表面。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生个嫡子吧。”胤礽轻叹,“为你、为孤、为岳父、为瓜尔佳氏。” 太子夫妻交心,真是天大的好事。 至此,后宫在太子妃手中,内务府在太子奶兄凌普手中,太子协调好两人关系,后院无忧矣。 康熙的重心却不再后宫是非上,葛尔丹才是帝王的心腹大患。朝堂上早就议定了,翻年之后,帝王亲征葛尔丹。 在出征之前的新年大宴上,太子给皇父送上了最好的贺礼。“汗阿玛,太子妃有孕了。” “好!好!好!”康熙大喜,连饮三大杯,太好了!后继有人!这是上天赐给大清的吉兆,在他即将出征葛尔丹的时刻。 大阿哥胤褆不屑的撇撇嘴,若论重嫡出,谁又比他更重呢?在嫡福晋生产之前,他根本没让侧室有孕。胤褆一向瞧不上太子,胤礽就是凭嫡出之身登上太子位的,可他是最不重嫡出的。太子妃未过门,就生了两个儿子。以往看太子根本不尊重自己这个长兄,胤褆心想,他倒要看看,日后他怎么处理嫡子和庶长子的关系。 皇太后亦是大喜,赐下许多礼物,源源不断抬入毓庆宫。后宫诸妃无不顺应潮流,一时间送礼的人塞满了毓庆宫。 未出正月,康熙就带着诸位皇子、大臣,亲征葛尔丹,由太子监国,总理国事。 瓜尔佳氏有些不安,三巨头此次看中她这一胎,若是女儿……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瓜尔佳氏不敢找太子诉说担忧,前朝已经够太子忙了,何必让他为女人家的小心思再劳神。太子处理朝政终究不如康熙那般自如,尤其在太子重新审视自己之后,更加小心谨慎了。看清楚自己和太子妃应有的位置,由此及彼、举一反三,太子对自己的定位更清晰了。朝臣上的折子都快马加鞭送去给皇父批阅,即便是请安折子,也把名录理出来,让皇父过目。这样的小心谨慎被康熙骂过两次,可胤礽依旧不改,康熙也没再多说。 胤礽把瓜尔佳氏代入自己额娘,若是额娘在的时候,汗阿玛能多些关爱,想必不会是而今这般结果。宫中自有人注意这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很快就报到太子这里来了。 夫妻俩的谈话还是在床榻上,这里安全又私密。 “胎像可好?” “挺好的,太后娘娘慈爱,诸位母妃关心,宫务也由几位嬷嬷分担着,并不使人劳累。”瓜尔佳氏轻声道,她不是不放权的人,虽然把权利交给奴才也不还给四妃令人诟病,可她宁愿要诟病,也不放弃安全。 “那为何这般愁眉苦脸。” 瓜尔佳氏斟酌半响,终于说出了口:“万一是女儿……” “安心。孤为何在你过门之前有子,不仅是为了皇长孙的名头,更是为你着想。女子产育就是去鬼门关过一趟啊,额娘就是……男女孤都疼爱,是儿子更好。万一是闺女,我们夫妻早有了儿子,满人最重姑奶奶。就是生产有个万一,孤也保你,宗妇,国母啊!”宗妇死不起啊!她是用来生孩子的吗?她的职责是管理家务,与丈夫齐平,庶子也是她的儿子。胤礽为此愤愤不平多年,他想试试相反的选择。若是保大人,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瓜尔佳氏没想到丈夫如此体贴自己,感动万分,心中更坚定了要给他生个嫡子。庶出怎能与嫡出相比,大阿哥胤褆再能干,在太子跟前依旧要打拱作揖。 亲征葛尔丹一事在军事上十分顺利,噶尔丹之妻阿努可敦等被击毙,最后,噶尔丹只带了几十名骑兵脱逃。清军大胜,这是在皇帝的指挥下取得的胜利,更令人鼓舞振奋。 可在宫中,欢欣鼓舞的背后,并不全然是高兴。 索额图进言,“殿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二十九年已经错过了一次,如今不能再错过了。”康熙二十九年,在第一次征伐葛尔丹的时候,康熙患病,若是此时卡死粮草,康熙必死无疑。国朝理所当然交到太子手中,大阿哥即便再有战功又能如何,三阿哥在文人中的名声难道能让清流冒天下之大不韪支持庶子、反对嫡子?一切的大好形势都因胤礽的软弱、念及父子之情而断送,这是最后的机会。 “叔祖父,不是错过,是不能再错了。”胤礽自那天突然起清明,就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深刻准确的剖析。 索额图劝不了,悻悻而退。 康熙三十五年六月,帝王班师回朝。胤礽兴冲冲给皇父送上贺礼:“瓜尔佳氏诞下小阿哥!” “大善!这是首功!” 一身疲累的康熙顾不得辛苦,执意先去毓庆宫看过孙儿,他甚至想不起来让人把孩子抱到乾清宫,那是他的孙子,嫡孙,国朝的未来。 一同回来的胤褆、胤祉等人漠然对视,胤褆更是嘀咕:“咱们风里来雨里去,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功劳,倒不如他生孩子的功劳大。” 胤祉没说什么,他在想世上是不是很有天命这回事儿。大福晋和他的福晋也怀孕了,大福晋不好说,都生了四个闺女了,可她的福晋娘家是出了名的多子多福。胤祉何尝没想过福晋在太子妃之前诞下儿子,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长孙。现在好了,不论嫡庶,皇长孙都在毓庆宫。看皇父的态度,这位新生儿的分量,比所有孙辈加起来都重。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收藏啊,文章收藏来一个,作者收藏来一个! 第5章 储君之路4 新生儿已经褪去了皱巴巴的红皮肤和黄乎乎的丑相,漏出如白面馒头般的面庞和藕节般的胳膊。康熙抱着孩子,喜不自胜。这是大清的传承,满人的未来! 太子妃还在月内,向来重规矩的康熙,居然隔着门窗,道了句辛苦。太子妃在房内叩首谢恩,陪同坐月子的石文炳夫人西鲁特氏也喜极而泣。终于否极泰来了,生了嫡子,太子妃的位置稳了,连带给太子殿下增加了砝码,这功劳可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圣裁的!阿弥陀佛,终于转运了。从石文炳去世就提着的一颗老心,终于放下了。 太子得了嫡子,这是天大的好事。满月礼,大办!抓周,大办! 期间,大福晋终于在生下四朵金花之后,九月挣命一般剩下大阿哥的第一个儿子。十一月,三阿哥福晋也生下了嫡出长子。三十六年三月,四阿哥嫡福晋诞下嫡出长子。 康熙大喜,认为这是太子开的好头,才让嫡出子嗣如此频繁的到来。而这些孩子的到来都没有得到名字,康熙说了要亲自斟酌取名,他们的阿玛也只能等着皇父的圣谕。 等到三十六年,太子嫡子抓周之后,康熙才批发一般给现有的孙子都取了名字。 首先是太子妃瓜尔佳氏所出嫡子、大清朝的嫡出皇长孙,取名弘昊,皇孙泛日字辈,没有比昊更好的字了。太子的庶出长子被取名弘晗,也是难的的好名字,虚岁八岁的他,眼看就要进上书房了,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大阿哥嫡子被取名弘昱,三阿哥嫡子被取名弘春,四阿哥嫡子被取名弘晖。剩下的人,没有资格让一国皇帝赐名。没见太子的庶出二子也没得到这个荣耀,康熙让胤礽自己取名。胤礽给二儿子取名弘皙,虽不如皇帝赐名尊贵,但太子赐名,也是荣耀。 康熙三十六年,除了弘昊满周岁之外,最大的喜事是葛尔丹败亡,大清皇帝圣明烛照,臣民一心,护卫了边疆安宁,阻止了准噶尔的东进,又将喀尔喀蒙古并入版图,是足以列入史书流芳千古的武功。 在这个档口,趁着皇父心情好,胤礽上了一道谁都没有想到的折子——令索额图至仕。 折子写的四骈八文,历数索额图擒鳌拜、讨三番的功劳,从赫舍里氏祖上的功劳说起,索额图是根正苗红,忠君爱国,而今年老体衰,疾病缠身,劳苦功高,大打感情牌。若非最后点出主体请求致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索额图表功呢! “这就是前些日子,你和索额图不欢而散?”康熙指了指折子,皱眉问道。 “求阿玛允准。”胤礽也没指望瞒过。 “为何?”康熙不解,这又是闹哪一出,即便索额图近些年有些过分了,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康熙仍旧决定用他。怎么太子反倒拖自己人下水,这不科学。“朕要听实话!” 胤礽苦笑,“阿玛,让索额图致仕吧,好歹保全了他。” “放肆,朕难道是刻薄寡恩之人!”康熙怒了,一拍桌子,本就清场过的乾清宫更是鸦雀无声,殿内只有梁九功一人伺候,现在他也低低俯身在地,不敢抬头。 只有太子安稳如初,慢慢走到康熙面前,跪在他脚下,轻声道:“阿玛,让人退下吧。” 康熙还待说什么,敏感得察觉到太子好似在哭,身子微微颤动,这是竭力隐忍的表现。夏天袍服轻薄,很快就察觉到了湿意。 康熙一挥手,梁九功求之不得,如蒙大赦一般快步离开,殿内只剩至尊父子二人。 没了外人在,胤礽不再忍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太子真情流露,康熙心有所感,不再佯装愤怒。轻叹:“保成啊,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阿玛,保成苦啊!”胤礽抽泣着,“阿玛,案牍劳形不苦,劳心劳力不苦,苦的是左右为难。叔公从小照料我长大,是亲近之人;入朝之后,屡有帮扶,信之爱之。除阿玛之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康熙轻笑,“那还让他致仕?” “可渐渐的,叔公就用‘为我好’的名义联络朝臣,我也觉得是一片好心,一国太子在朝中怎能没有拥护。然后,就有人冒着索额图的名义,勒索臣下,我听说了,虽生气,可也觉得难免树大有枯枝,大面上肯定是好的。再等等,就有人冒着太子的名义,与诸兄弟相争。朝上为反对而反对,大有党争之势。第一次见这情景,我吓得夜不能寐,叔公说这是成事必须经历的。可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怎么就到了这争锋相对的地步!” “索额图所图越来越深,求汗阿玛看在赫舍里氏百年清名和他一生劳苦的份上,准他致仕吧。”胤礽拜倒,身子颤抖,好似再也承受不住。 康熙大恸,把胤礽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这孩子,心里委屈,怎么不和阿玛说。”胤礽的话真情实意,都是干货,可康熙仍旧听出了其中引而不发的含义。索额图冒用太子名义结党营私,挑动皇子争斗,甚至离间天家父子。这样的罪名,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可索额图真这样做了。 康熙念索额图这些年的功劳,可更心爱子。瞧瞧索额图,都把太子逼到什么地步了?如太子所说,最苦的是内心。索额图自然是为了太子好的,康熙也必须承认。可在这份好里夹了私货,令太子背负罪名,这就不行! “保成怕。” 胤礽没说自己怕什么,康熙却脑补出胤礽两面为难的景象。胤礽是被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于国事朝政上精明,在这些私事上却单纯如孩子,再不懂复杂人心算计。康熙忍不住心疼太子,若是他早些察觉,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索额图、明珠针锋相对,已成党争之势。更可恶的是拿皇子挡在前面,把自己勾心斗角说成夺嫡争位,可恶!天家从来太平,都是自己亲手教养的孩子,康熙自然信自己的儿子! 原本康熙想,既然党争已经起来了,不如借此机会磨砺太子,有自己这个皇父看着,总不会让孩子吃亏,让事态不可控制。现在,看着太子哭得红肿的眼睛和鼻头,康熙开始思考另一条路。 “真舍得让索额图致仕?”康熙问道。 “求汗阿玛成全。”胤礽规矩跪下,以儿臣的身份和皇父对话。 “让朕考虑考虑。”康熙点头,扶起胤礽,话题到此结束。 宣人进来伺候胤礽整理仪容,康熙又和胤礽说了许多朝政上的事情,批折子到下午,一同用膳。等到胤礽走的时候,康熙漫不经心的笑道:“多亏你没信索额图。” “疏不间亲。”胤礽也好似随口一句。 等胤礽走了,康熙坐在炕上微笑。梁九功拿了靠垫过来,轻声道:“主子爷,靠着舒服些。” 康熙倚在软垫上,长叹一声:“舒服啊……” 梁九功露出谦卑的微笑,立在一旁不说话。 舒服啊!胤礽说了那么多,可只最后一句“疏不间亲”最让康熙心里熨帖,不愧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 康熙思考起索额图致仕的连锁反应,近几年胤褆和太子相争,渐成水火之势,都是这些奴才撺掇的。太子不愧是他教养的,心胸宽广,愿意率先退一步,有人君心胸!不能辜负这份心意啊!谁都不能! 胤礽回来毓庆宫,去太子妃殿内看孩子。弘晗在前殿写功课,他已经入了上书房,跟着年纪小的叔叔们一起读书。李佳氏从来没有教养孩子的权利,太子妃未过门时,弘晗是教养嬷嬷照顾着长大。现在瓜尔佳氏主持中馈,李佳氏反而一天能见着儿子一面,说上几句亲近话,甚为感激。 第4节 胤礽指点了弘晗的功课,又问:“弘皙呢?” “嫡额娘给二弟启蒙呢。” 胤礽让弘晗继续写功课,转身去了里面。瓜尔佳氏正在教弘皙描红,弘皙个头小小的,胳膊又胖,抓不好笔,急得满头大汗。 “阿玛!”弘皙见胤礽来了,惊喜叫了一声,扔下笔就要过来请安。 “坐着,继续写你的!”胤礽轻斥一声,小算盘没打响的弘皙,只能继续和毛笔奋斗。 看着弘皙这般小儿情态,胤礽就知道太子妃没有委屈他。宫中多的是“懂事”的孩子,孩子比谁都会察言观色,能不懂事,定是娇惯出来的。 胤礽握着弘皙的手,教他写了几个大字。看他有模有样,对瓜尔佳氏笑道:“你教得很好。” “妾身分内之事,不敢居功。”瓜尔佳氏笑着福身,并不十分标准。 太子就爱这份亲热劲儿,问道:“弘昊呢?” “里面睡着呢。” “孤去瞧瞧。” 瓜尔佳氏跟着进去,小声道:“可不敢闹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多睡些,免得晚上闹腾。” 胤礽看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嫡子,自己走的这条路,全都寄托在他身上了。胤礽怔怔看着孩子,看得瓜尔佳氏都有些嘀咕,“可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好好教养弘昊,过段日子,孤送他去乾清宫。”胤礽在瓜尔佳氏耳边轻声道。 瓜尔佳氏捂着嘴,不让惊呼声出口。既觉骄傲,又满是担忧。送到乾清宫由皇帝教养,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说句犯忌讳的话,等太子登基,就算万一不满弘昊,也不能推翻“先帝”的教养,这对弘昊而言,对她而言是何等的大好事。可作为母亲,瓜尔佳氏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乾清宫是好待的吗?全国最顶尖的人精子荟萃的地方,一举一动都有人放大了看,丝毫心思都瞒不过这些老狐狸的眼睛。弘昊才满周岁,就注定过这样的日子吗? 强大的定力让瓜尔佳氏瞬间反应过来,坚定道:“听您的。” 太子揽了瓜尔佳氏的胳膊,叹道:“从今往后,和孤一起做孝顺的儿子儿媳。把后宫撑起来,是儿媳,更是太子妃。” “是!”瓜尔佳氏更坚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收藏,来一发~ 第6章 储君之路5 康熙很快就做了决定,连着几天小朝会天天表扬、赞美索额图,众人摸不着头脑,只以为是太子有了嫡子,皇帝爱屋及乌,对太子母族也要施恩。 大阿哥尤其不忿,征讨葛尔丹养好的伤又隐隐作痛,生个儿子,比他们上战场的功劳都大,汗阿玛也太偏心了! 等到大朝会,索尔图出人意表的上了致仕折子,更出人意料的是,皇帝当场准了。索尔图已是世袭一等公,改为世袭三代始降,又恩荫了两个儿子做一等侍卫,俱有爵位。女婿的职位也升了,女儿的诰命自然随之增长。满门荣耀,恩遇甚隆。 可朝臣都被炸懵了?怎么说的?连三请三辞都没有,皇帝就这么同意了?这是看重索尔图,还是不喜他。可这么隆重的待遇,说是不喜,那众人都抢着要这份不喜。 康熙端坐御位,把底下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道:“索尔图劳苦功劳,朕舍不得啊!连番驳你的致仕折子,奈何……”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索尔图当场跪倒痛哭:“主子爷,奴才舍不得您啊……” 君臣抱头痛哭,一派相得之象,旁边臣子奴才也跟着抹眼泪,必须是感动的。 只有明珠是真哭啊!该死的老东西,要致仕了怎么不提前打招呼,这是要坑死自己啊!明珠泪流满面,大阿哥占着长子的名分和太子相争,自己仗着大阿哥的名义和索额图抗衡,现在索额图突然致仕,把他闪在半空中,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让他怎么办? 不致仕?朝堂上明珠一人独大,想想都觉得危险。致仕?皇帝问你,是不是朕德行有亏,以致大学士接连离朕而去?要怎么回答?明珠只要一想想,脑袋就疼得不行。而以明珠对皇帝的了解,这么大决定之下,是方略性调整,以后有得罪受了。 旁人都有演戏给君父看的意思,只有明珠一人真情实感失声痛哭:索额图,老混蛋啊,你可坑死我了! 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觉得明相与索相真是君子,即便政见不同,可私交甚好,瞧瞧索相致仕明相不舍的样子,真令人感动! 太子也十分不舍,但仍旧打起精神上劝皇父,下抚忠臣,这才是一国太子的风度。 大阿哥胤褆在心里咆哮:胤礽是撞克了吧?鬼附身都没有这么可怕!难道前些日子毓庆宫传出太子和索额图的争执就为了这事儿?还有乾清宫有消息传来,汗阿玛挥退下人,连梁九功都没留下,和太子密谈。现在想想,除了这事儿,还能是什么原因。 可现在想明白有什么用?重要的是如何应对。一向自持才华的胤褆左右看看,引为臂膀的明珠正痛哭流涕,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到话说。 这场君臣相得、相拥而泣的大戏轰轰烈烈落幕,索尔图功成名就,刚好在征讨葛尔丹胜利的档口退下,完美谢幕。 隔天,虚岁三岁的太子嫡子弘昊就被抱到了乾清宫,康熙亲自教养,走当初太子的旧例。 太子的旧例是什么?那是国之储君的待遇,难道皇商有立太孙的意思?“好圣孙”可不是说说而已。与此同时,朝政更倚重太子了,请安折子上开始出现太子的笔迹,很多大事上,也是按照太子的意思在办。朝臣们心想,皇上已经在培养第三代了,怪不得让索额图致仕呢! 大阿哥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盏,“这奸猾似鬼的东西!”舍了儿子和叔公,反倒得了汗阿玛看中。把自己和明珠闪在半空,如今明珠真是动辄得咎,可真上折子致仕,当初预想的那一幕真的出现了。重臣好端端接连致仕,是看不起皇帝怎么的?明珠只能含着黄连继续干老黄牛的活儿,还时不时被挑刺,苦啊! 看事态发展,这样绝妙的主意不是索额图这个老奸鬼想出来的。明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太子是怎么灵光一闪想出这么个好点子的? 太子是怎么想的?读史可以使人明智啊! 太子坐在书房,慢慢展开书桌上的一本折子,这本折子里写的全是日字旁的字。当初弘昊出生,他在书房写了一夜的名字,虽然都没用上,但也是父子情深,传为佳话。旁人不知道的是,在写这份名单之前,太子在写明史。 前明被大清所灭,他的一切向来受到批判,胤礽学富五车,熟悉经史,明史更是学习的重点。可小时候学、长大了读,他从没把自己的处境和历史联系起来,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谁肯承认自己是这历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朵浪花呢? 及至前些日子突然清明,他才慢慢把古人说的“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带入自己的生活。 太子是什么,太子是把双刃剑。 从古至今,倒在太子位上的贤明太子难道还少吗?不必一一列举额,国贰、储副,终究不是人君。可太子仍旧是众皇子追逐的目标,他仍旧分割君臣的线。胤礽读明史,读到了朱允炆这位建文帝、好圣孙,皇位为明成祖所夺。也读到了明仁宗朱高炽,铁血勇武如明成祖,硬生生抢回了天下,可他再不满儿子文弱,看在宣宗这位好圣孙的面子上,不也让皇位顺利在嫡长一脉传承。圣孙的作用,因人而异。还有万历皇帝,朝臣拿着嫡长子继承制做挡箭牌,皇帝再不满太子人选,几十年不上朝,依旧改变不了。太子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那是祭拜天地宗庙之后,立下的储君人选,天然就比其他皇子高出一截。 胤礽想到自己的处境,他的兄弟们都是皇父花尽心思教养长大的,他敢说人人有才华、个个有能力,而且都望着太子之位。在这群狼环视的环境中,他该怎样保全自己。 胤礽想到了两条,一是好圣孙,弘昊的出生,让这条荆棘之路瞬间名正言顺。二是保全。不是保全自己,而是保全其他兄弟。胤礽要让皇父看到,除了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其他兄弟上位,其他人都逃不过一死。如此一来,兄弟们再能干,都不是错处,反而是助力。 胤礽高高在上惯了,并不觉得和那些母族卑贱的兄弟有什么手足情。可皇父不一样,做阿玛的,自然希望自己的继承人照顾其他儿子。 胤礽抚摸着这章写满名字的名单,心中嗤笑,不过是读史而已,也要树个靶子。皇太子的日子过成这样,何其可笑。 胤礽想到了很多,想到小时候皇姆妈说的“忍”;想到了汗阿玛曾经牵着他的手走过大街小巷,告诉他这天下早晚是要交给他的;想到了索额图致仕之前说的,“奴才退了,殿下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更想到了这些年皇父的猜忌,从康熙二十九年之后,皇父不经意间对自己的防备,那些奴才微妙的态度……许多画面犹如走马灯一边从眼前闪过,胤礽啪地一声合上折子:定了路,就走下去。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这是别人的日子,蓝生依旧静静的看着,犹如前二十年一般,不再有任何动作。 康熙三十七年,分封诸皇子,这是皇帝对诸位皇子从征战场、协理国家的奖励,也是对太子的磨砺。 在分封之时,出了了两件大事。 其一,胤礽建议破格加封皇十子胤。 “保成啊,朕的意思,你难道不清楚,封爵至老八止,都是立过功的,把老十拎出来是什么意思?”康熙不信胤礽看不出他磨砺的意思,难道还有人怕磨刀石不够锋利? “汗阿玛,有功自然是当赏的,可封老十不为赏功,乃酬其出身。孝昭皇后未有子嗣,温僖贵妃也只他一子,钮祜禄氏乃大族,给老十爵位,也是爱屋及乌的意思。汗阿玛以为如何?” 不如何,一样的爵位,生出了两种意思。旁人得了是赏功劳,老十得了是赏出身,这不仅仅是关爱弟弟或者关注老十,这是变相证明,出身的重要。出身这东西没法儿改,而大清朝凭借出身立身的是谁——首推皇太子胤礽。 可康熙是高兴的,不仅高兴,更有些惊喜的意思在。胤礽终于学会的四两拨千斤,只给老十一个爵位,轻松化解了诸位兄弟封爵带来的影响。不仅卖了老十人情,还巩固了自己的位置。甚至还有些分化老八、老九、老十的意味,这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手段,妙啊! 胤礽看着康熙的笑脸,如常带着小儿女情态的问道:“阿玛,准不准?” 康熙斜看他一眼,笑道,“准!你来拟旨。” 不说胤接到圣旨时候犹如见鬼的表情,就是老八的神色也有些不对。诸位皇子中,出身最差的就是他,而他也是最在乎血脉言论的。 不等老八说话,老九就跳起来了,“汗阿玛什么意思?为什么偏偏漏了我!” 是的,康熙原本打算封爵到老八止,可太子提出了老十出身尊贵,可不就把老九剩下了。 打听清楚是太子从中出力,老八闭上眼睛,轻叹道:“太子这一耳光抽得太狠了!”抽他一个左耳光,再努力又如何,出身是早就定了的,努力无用。抽老九一个右耳光,老十出身尊贵,难道他就差了吗?甚至连宫里的宜妃娘娘都受闲话。再给他们一巴掌狠的,即便他们兄弟联合起来,老八又隐隐藏在老大胤褆屁股后面,可太子想抽耳光的时候,一样抽! 老十不敢说话,他再抱怨,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只能一遍遍表白,自己绝不会被太子蛊惑,他可没忘了太子目中无人,让他们下跪请安的模样。可看老九的表情,显然还是心生疙瘩。 老九说了句大实话,“哪里是太子,这耳光是汗阿玛抽的。” 封爵不止打了老八、老九、老十的脸面,连老四胤禛也没跑掉。胤礽既然拿出身说事儿,老四是跑不掉的。他的生母德妃有宠、养母孝懿皇后尊贵,论出身他也是尊贵的。康熙准备压一压,但胤礽说了,也就从善如流拟定他为郡王爵位。 可惜就在颁旨之前出了一件大事,胤禛的的格格冲撞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收藏! 第7章 储君之路6 你说一个皇子的格格,内眷,和太子殿下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就冲撞了呢! 这话说来复杂,蓝生并不是寸步不离跟在太子身边的。近些日子,蓝生大多数时间跟在皇帝身边,想趁着自己还有记忆力,多学一点儿。虽说不知会不会结束一个世界,记忆又模糊了,但有个模糊的感觉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啊。跟着康熙学习,那是多么好的机会。 胤礽刚还和康熙说朝政上的事情呢。 “阿玛,儿刚把喀尔喀蒙古王公给打了。”胤礽手中拿着嵌宝的马鞭,大步走进乾清宫,顺手把马鞭扔给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恭敬躬身双手捧着,看着上面还有血迹,这可是蒙古王公的血啊!自开国以来,蒙古就是大清的“友好肱骨”,太子殿下把人打了,还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道皇上会如何震怒。一想到此,小太监的腰弯得更低了。 果然,康熙一听,脸色便沉下来了,冷声挥退了伺候诸人。 等人走了,康熙才露出微笑:“怎么跑去打人了?” “那些个贱皮子,既不记仇也不记恩,只看拳头和金子罢了。阿玛给了多少恩遇,都以为是理所当然呢!抽一顿就知道了,我大清铁骑既然能打得葛尔丹,也能打得他们!”胤礽十分傲气,康熙三征葛尔丹才让喀尔喀蒙古并入大清版图,可这新加入的成员,总要摆摆谱,掂一掂新主子的分量。康熙为着大局着想,也不计较他们无礼,胤礽可忍不住。 “大不了,汗阿玛斥责儿臣就是,难道还不能安抚那些王公。”胤礽满不在乎道。 “你啊!”康熙笑骂一句,“有谁值得朕斥责太子!” 正好,康熙也未那些桀骜不驯的王公头疼。大清对蒙古的政策一向是表面优抚,暗中拆分削弱。如今让他们见一见太子的威风也好,别以为大清只有恩,没有威。 胤礽厚脸皮一笑,“就知道汗阿玛舍不得。” “去吧,去吧,多大的人了,还做小儿女情态。”康熙笑着赶走了胤礽,胤礽走得时候也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是受了皇帝斥责,还是天生威严,旁人都得在心里叹,到底是太子殿下,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敬畏。 蓝生也敬畏的看着康熙父子,无需言语他们对朝政是如此默契。胤礽走后,康熙愉快的调整了对喀尔喀王公的态度,自然是朝着对大清朝有利的一方调整。 蓝生偷学经验的时候,突然有小內侍来报:“回皇上,四阿哥一名格格在御花园冲撞太子殿下……四阿哥也在。” 蓝生摸不着头脑,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扯到一起了。还有这小内侍禀报的水平,这是谁的人啊,瞧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康熙勃然大怒,冲撞太子?谁敢!别说一个小小的格格,就是四妃偶尔遇上太子,也得行礼。康熙怒而令人摆驾,自己亲自去看。 蓝生早在听到小内侍禀告的瞬间飘飞远去。 御花园内,胤礽端坐在凉亭里,据说冲撞他的格格被堵嘴押着跪在地上,胤禛也跪在一旁,急红了脸,“殿下恕罪。” 胤礽轻敲着桌子,好笑得瞥了他一眼,“老四啊老四,孤以往倒没瞧出来,你是个人物。” “殿下容禀,此女乃母妃今日赐下的格格,臣弟……臣弟……”胤禛也不知这话该怎么说,难道要把黑锅推给母妃吗?这样不仅不能解决问题,更白担一个不孝的罪名。 “那孤去问德妃?”胤礽好笑得瞥了他一眼。 所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格格究竟干了什么蠢事儿? 这格格如胤禛所说,乃是德妃宫中宫女,生得一副好相貌。胤禛后院中只有两个儿子,德妃为子嗣计,赏个包衣出身的格格给他绵延子嗣。人漂亮,没有委屈儿子;出身不高,没有委屈媳妇儿,可以说是考虑周详、慈母心肠。 可谁也不知道这个格格白长一张聪明面皮啊!赶巧,今日太子鞭挞蒙古王公,后宫前朝都对此事议论纷纷,德妃的永和宫自然也有人跟风说几句俏皮话。若是以往,前朝出了什么大事儿,这位格格也是没资格没渠道知道的。瞧这寸劲儿,她偏就知晓了,而更巧的是今日四福晋身体不适没有来,德妃想着儿子来和媳妇来没多大区别,直接把人给了。 第5节 待行到御花园,碰上刚从乾清宫出来的太子。胤禛自然恭敬行礼,带着一串奴才也各自行礼。这格格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人低头垂目,不敢冒犯,就她一人大胆,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容颜。 太子身边的內侍也不吃素的,当即呵斥:“好个不懂规矩的,怎敢直视殿下!” “太子殿下宽仁,奴婢不过是敬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说完仍旧不低头,兴致勃勃的看着。 这时候不磕头请罪,还说什么废话,胤禛觉得自家母妃可能和自己有仇,赏自己这么个不着调的格格。 “殿下慈悲为怀,可不能让小人蛊惑,坏了名声。”这傻格格还喋喋不休的说着,胤禛已经跪下了。 “堵嘴,拖下去!”胤禛在她说出什么更不靠谱的之前怒喝。 “是吗?难得一个宫女有这般见解。”太子抚摸着鞭子上镶嵌的红宝石,笑意盈盈道。 “太子殿下恕罪,这宫女犯了病,求殿下开恩,允臣弟处置了她。” 那格格看太子殿下笑着,自觉没什么大事儿。心想,原来胤禛在这个时候是这样惧怕太子啊。 太子正要给皇父树立有爱兄弟的形象,胤禛都跪地求情了,他也勉为其难答应了。“孤给你这个面子。来人,堵嘴,杖杀。” “谢殿下!”胤禛是真感激,在没招来更多人之前先把祸源灭了,若是传到康熙耳中,胤禛乃至德妃都讨不了好。 那格格一脸莫名,不就看一眼吗?怎么还招来杀身之祸,杖杀她知道是什么。 “怪不得敢鞭笞王公,早晚会被废的。”那格格躲着被捂嘴,挣扎着说道。 跪在地上的胤禛眼前一黑,这是要坑死永和宫一系的节奏啊,是谁?到底是谁算计他! 不幸听到这句话的奴才都跪了一地,捂嘴的內侍更恨自己手慢了一步,当即大力一折,那宫女两条腿被踢断萎靡在地,內侍眼疾手快的堵上她嘴。 不怪內侍疏忽,主子下令,奴才谁敢反抗,不爱惜自己,难道也不怕连累家里人吗? 刚刚威风呵斥的太子开路太监也后悔,早知道是个混不吝,就不该为了显威风和她正面冲突,日后找个机会怎么就不能收拾了她。现在好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出,他们这些听到的奴才也有罪,难道要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陪葬吗?冤啊! 胤礽笑得更开心了,“看来有许多人替孤操心呢。来人,去请汗阿玛。” “殿下,殿下,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容禀,太子哥哥容禀。”胤禛顾不得什么风度,跪求太子殿下开恩,这要是捅到康熙面前,他就完了,永和宫一系也完了! 胤礽没理他,早在这里发生冲突的时候,就有小内侍去禀告了。 蓝生来到时候,正好看见那位倒在地上的格格,身体与灵魂不匹配,而且灵魂十分不稳定,大约是刚来没多久。蓝生自我检讨,难道是她击碎世界屏障带来的后遗症?可这都三年过去了,现在后遗症才来,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儿太长了? 蓝生来了没多久,就听到御鞭开道的声音,康熙来了。 康熙在路上听了禀告,怒气更甚,大步而来,路过胤禛的时候,更是一脚踹过去,“朕倒不知,你有如此心志!” “冤枉,冤枉,求汗阿玛明察,求汗阿玛明察。”这种天降陷阱真是让人说不出的苦啊,胤禛真想晕过去算了。 “保成啊,你受委屈了。”一国太子,就是多看一眼都是冒犯,居然有人敢口出废立,这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往日只以为皇子相争,争的不过是他这个皇父的垂青,而今看来,心都大了。 “阿玛,问问清楚,勿枉勿纵。”胤礽可不想就这么结束,他早给了台阶,胤禛抓不住,那就趁机把事情闹大吧。 “就你好心。”康熙只知他的太子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依然顾忌着兄弟情分,依然记得公平公正,这才是储君该有的品格。 “来人,拖下去,交慎刑司严审,彻查!” 康熙怒中下令,蓝生看见那位格格本就不契合的灵魂更飘忽了。 “招德妃乾清宫问话。”康熙冷声道,看了一眼挣扎不止的格格,满脸嫌弃道:“这个,查清楚,夷族。” 飘忽的灵魂干脆离体了,刚来的灵魂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多看了一眼,多说了一句,何至于引来如此大祸。原身的家族因她覆灭,她的到来有什么意义? 在康熙等人看来,就是这个胆大包天的格格终于怕了,身子萎靡在地,不再挣扎。押着她的太监敏感的察觉到不对,试探过鼻息、颈脉之后,跪地请罪,“回皇上,这人惊惧而亡了。” “查!”康熙更愤怒了。宫中自戕是大罪,更何况在君前。以为人死了就查不出来吗?太过蔑视刑部、大理寺了!“挫骨扬灰,不得下葬。夷族,三族夺旗人身份,发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蓝生看见那飘在半空中不稳定的灵魂,彻底消散了。消散之前,还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难道成为灵魂状态可以相互看见吗? 原来,这就是大不敬,阖家举族的罪孽。蓝生不开心,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郁闷。天道给她的任务不就是帮助胤礽夺得皇位,让世界符合纲常伦理,成为“本该”成为的模样。 可从未有人思考过纲常伦理就是正确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当初发错了,今天一起放出来。这章当做是26日更新,明天就没有了哦~ 第8章 储君之路-完 人死了,事情还要继续查下去,身死事消?不存在的。 康熙下令彻查,这位犯傻的格格王佳氏乃是下五旗包衣,祖上是汉人,八岁通过包衣旗选使女入宫,到如今十五岁,已经七年了,算是宫里的老资格。查过王佳氏家族,普通的内务府包衣人家,有些小偷小摸欺上瞒下的罪行,但没有也不敢犯大错,不可能是家族灌输给他的观念。再查永和宫德妃,王佳氏在宫中表现与其他宫女没有不同,若硬要说出点什么来,大约就是容貌姣好,不然也不会让那个德妃赏给儿子做妾。不是德妃给王佳氏灌输的太子会被废的观念。又查了胤禛,他那儿也是一片太平,御花园冲突那天,的确是胤禛第一次和王佳氏接触,就那么两炷香的功夫,从永和宫到御花园的路上,一直有奴才跟着,不可能是胤禛的影响。 那还会是谁呢?无人指使,难道这位王佳氏突然痰迷心窍吗?这么天衣无缝的神仙局,幕后之人隐藏得干干净净,仿佛就是王佳氏一人的过错,可太子不信,康熙也不信。 康熙又查了后宫诸人,查出争宠陷害一类乌七八糟的事情,可仍旧不知道这位王佳氏是通过什么渠道,认为太子会被废。还有那句“鞭挞王公”,这事儿倒是真的,也未禁言,后宫确实有知道。可众人都不知内情,知道表面消息的人只会说太子脾气不好,或者皇上圣宠太子,怎么就能得出太子会被废的结论呢? 难道有人想以此事做文章?谁会这么关心前朝后宫?胤礽以为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兄弟,康熙觉得可能是贼心不死的前明逆贼。 查不出来,康熙更加愤怒,没有人可以在宫里做这些手脚。若要做出什么事儿,从前朝入手是最方便快捷的,后宫关注的力度小很多。正常人家,谁不是倾尽全力培养儿子,女儿次之,不能选秀只能做宫女的女儿再次之。能把手伸到后宫宫女身上,期间下的功夫不是一般深。 永和宫是康熙常去的地方,王佳氏在出事之前也曾做到二等宫女,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个居心叵测之人曾经离自己这么近,康熙就不寒而栗。 “德妃御下不严,心怀怨愤,降位为嫔。胤禛冲撞太子,此次封爵,就不封他了。”康熙想了想,对胤礽道。处置奴才可以不要证据,可处理儿子妃妾不行,都是几十年的老人,总要给他们一些脸面。 “阿玛给儿做脸,儿岂能不知。只是这事没查出证据,就这么处置了,恐德妃老四不服。” “还敢不服!”康熙怒道。 “是儿子不会说话。这事儿闹大了,虽然禁口了,但总有人循着蛛丝马迹。这背后指使之人还藏在暗处,若是此时光明正大的处置了,反而让他们缩回去。不若就让背后的人以为汗阿玛顾念骨肉之情,不忍处置,放长线钓大鱼。” “你真舍得?”康熙问道,这事儿伤的是胤礽的面子。 “有何舍不得?难道汗阿玛真会废了儿臣吗?” “胡说~” “这不是了。说句实话,老四向来恭顺,并非大逆不道之人。从后宫女眷入手,这手段怎瞧着都小家子气,像是女眷手段。儿想,要么是有女眷陷害,要么是白莲教一类出手。白莲教可有圣女一说。”胤礽煞有其事的分析道。 “逆贼亡我大清之心不死啊!”康熙叹道,满人统治最大的缺憾就是人少。当年战争的创伤太大了,又有民族隔阂,这些年康熙竭尽全力宣扬满汉一家亲,可仍旧不能弥补。“朕派人盯着,你安心。” “儿臣自然是安心的。” 封爵的旨意如常,老四得了贝勒爵位,和之前谣传的郡王不同。可大家也知道好似老四的内眷冲撞了太子,太子在皇上心里向来是宝贝蛋,丢了爵位不稀奇。之前的御花园事件禁口及时,事态在可控范围内,除了康熙和太子,无人知晓内情。 哦,也有人,太子妃。 床榻上,太子妃问道:“就这么算了?事出在永和宫,德妃脱不了干系。”太子妃也是女人,知道从一个包衣宫女成为四妃之一,不是容易的事情,生怕胤礽小瞧了女人。 “还能如何?如汗阿玛所言,降位、降爵?那毕竟是跟了他几十年的女人,了解汗阿玛之深,非一般人所能比拟,早晚升上来。又没有证据,到时候倒打一耙说是毓庆宫陷害,深宫内帷的事情,想辩白都无处使力。如今永和宫一系明面上没受什么委屈,汗阿玛派人亲自盯着。后宫的事情你清楚,只要如实报上去,汗阿玛对永和宫的眷顾早晚不在,没瞧见这些日子汗阿玛都不爱入后宫了吗?去也只去以往不得宠的小答应常在处。” 后宫不太平,往日康熙恐怕也知道,可终究没有亲眼所见那么触目惊心。在他面前恭顺娇俏的女人,暗地里的手段,让人吃惊。即便只是争宠的小手段,不知道的时候是情趣,知道了就是算计。 胤礽此举,暗中消灭了多少潜在敌人。 胤礽早就细细分析了,自己的敌人有三,其一是诸位兄弟。皇位承袭自汗阿玛,能是他这个太子,也能是别的皇子。满人自太/祖努尔哈赤起事至今,就没有所谓嫡长子继承,这是入关才有的讲究。历代皇帝都不是嫡子,没有这个传统,嫡长子就没有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声望和威名。 其二,是后宫诸人。太子登基,后宫诸人就是太妃,谁不想当今好好活着,或者自己的儿子上位。都是满洲大族出身,谁有肯甘心匍匐于赫舍里氏之下。 其三,乃是汗阿玛。 其余人都不是问题。朝政他是自小学习协理的,朝臣也不会反对名正言顺的太子。说句大实话,即便是皇子外家,谁又会压着全族冒险呢?满人人少,即便他上位,最多闲置不用,满人可经不起九族、三族的诛灭。没有性命之忧,忍一忍又如何? 到目前为止,胤礽已经借康熙的手打压了后妃和兄弟,至于他本人…… 胤礽又在书房练字,不写别的,抄经书,还是孝经。谁说打败敌人就一定要正面相抗,思他所思,想他所想,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也是胜利。 刚刚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胤礽痛苦万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视若神明的君父,原来是可以算计的。到如今,胤礽已经能够平静的抄写经书,一笔一划,看不出半点戾气,全是祥和孝顺之心。 待到弘昊出阁读书,康熙下旨封弘昊为皇太孙,太子的地位进一步稳固。 早在弘昊的待遇比照太子当初的时候,前朝后宫就有心里准备,可册封太孙的旨意一出来,众人还是惊了一跳。 蹦跶得最欢的胤褆都焉了许久,再也兴不起相争的念头。即便斗赢了太子,还有太孙在,继承权仍旧排在诸位皇子之前。 后宫中还发生过两起与当初王佳氏相似的神仙局。一为八贝勒,一为四贝勒,两位被这神仙局坑得够苦,一举一动都被康熙和太子监视着,都觉得他们手眼通天,不然怎么能在防备森严的后宫,在次之再次之的宫女身上做文章。 蓝生静静得看着事态发展,她只在康熙三十五年击碎过一次世界屏障,事情就朝着她有利的方向发展。胤礽的地位越稳固,她的力量就越强大,现在她有足够的力量击碎世界屏障,做更多事情。可看了康熙和胤礽对所谓“神仙局”态度,蓝生也不敢贸然动作。万一再引来其他不稳定灵魂,难保不会危及自己。 康熙五十五年,年迈的帝王身体抱恙,右手已经不能执笔。若是胤礽不曾改变,不曾以退为进,不曾看清自己,没有继承人的帝王宁愿让臣下模仿字迹代笔,也不肯向来势汹汹的儿子们示弱。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精心教养的继承人,甚至第三代继承人也在他手中成长。荣耀、威名、成就感,都不需要帝位来证明。 康熙有心在御极之时,再现尧舜之贤,再证天下清明,再申满人统治的威望。 禅位! 胤礽站在所有兄弟朝臣之前,第一个跪地哭求,求君父不要抛弃他们。反应过来的朝臣一个比一个激动,嚎啕大哭,涕泪横流。致仕在家、身上只有虚职、难得上朝的索额图哭得最惨。主子爷啊,您终于想明白了,谢天谢地,索额图没白退啊! 在大朝会上,康熙扔下这么一枚炸/弹,就施施然退朝了。 经过三辞三让,康熙退位为太上皇,胤礽终于在康熙五十五年登基为帝,次年改元承乾。追封赫舍里氏为皇太后,册封太子妃瓜尔佳氏为太子妃,皇太孙弘昊为太子。康熙后宫均升一级,俱为太妃。 承乾帝的后宫很简单,和康熙帝的后宫比起来,基本是小猫两三只。生育过皇长子、皇次子的大李佳氏封妃、生育了皇五女的小李佳氏也封妃,这是生育过的两位妃嫔,她们在东宫的时候,只是庶福晋,连正经玉牒都没有上。其他妾室更不必说,家世好的封了嫔,不好的就是贵人。人数少的可怜的后宫,连争宠的心思都没有。 贵妇们如何不知道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娘娘名义上贤惠,实际是个有手段的。可皇长子、皇次子都由她教养长大,谁也挑不出刺来。承乾帝乃是嫡子出身,更重嫡妻嫡子,那些偏宠妾室的官员也好好收拾了自己,往正室房中多去几趟。 瓜尔佳氏不安,问道:“马上就是秀女大挑之年,宫中多进几个人吧。” “好人家都给弘昊、弘晗他们兄弟留着,我这里选几个家世低微的,有那么个意思就是。”承乾帝过得辛苦,便不愿自己儿子再陷入兄弟过多、年龄过近、竞争太过激烈的旧路。“都老夫老妻了,弘昊他们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瓜尔佳氏含笑应了,有夫君如此,幸甚。 蓝生在承乾帝登基后离开。离开之前,她又见到了一个灵魂与此世不吻合的少妇,她是雍郡王的侧福晋佟佳氏,无人的时候,骂道:“该死的瓜尔佳氏,都是穿越者,凭什么把路都堵死了。胤禛怎么还是郡王,肯定是她搞鬼!”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啊,你值得拥有! 第9章 恶毒大小姐1 再次回到任务大厅的时候,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经过一世的锻炼,蓝生的身体凝实不少,若说原先是毛玻璃,现在就是贴了防窥视膜的玻璃。懂行人能看得出是新鬼,不知道的人只以为身体太差,暗骂一句病痨鬼罢了。 让蓝生欣慰的不是身体的改变,而是她在第一世的记忆没有减退,她学到的那些东西,仍旧是自己的。 蓝生在小隔间得到了自己第一世的评价,优。 不过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蓝生半点没感到骄傲,只觉得忧心忡忡。在她生前浅薄的印象中,若是一个班级有四十个人,三十五个是优。第一世任务就如此复杂,若非抓准时机、机缘巧合,蓝生都没把握能活下来。这么多同事办到了,果然就算是鬼界仍旧人才济济。 蓝生拉低兜帽,遮住自己,快步走向任务申领处,资质不如别人,更要努力啊。 蓝生刚走,坐在里面的地府小吏就开始闲聊。 “呵呵,这届的新鬼不行啊,才第一个任务就刷下去一多半。” 第6节 “瞧这大厅里挤得,还是多,咱们这儿冷冷清清才正常。” “等着吧,最多再三个任务。” “哎,听说这次新鬼还是有很多资质好的,这次得优的足足有十个呢!还有能量只用了百分之一就完成任务的,知道是谁吗?” “上哪儿知道去,说是为了保护人权,资料不公开。去他/妈的人权,都是鬼了,还讲什么人权。能得优的,日后肯定能成一方大佬,就是现在花点儿功夫,谁又打探不出来,防我们有什么用,有本事防他们去啊!” “哎哎哎,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又不和那些大佬比,咱们就是混时间。等过了一百年,资历够了,去兑点福禄寿喜,下辈子投身个好人家,咱们也尝尝赢在起跑线上的滋味儿。” “唉,说的是呢。不然我来这儿干什么!” ———————— 八十年代,香港。 郭琦芬和几个朋友在茶餐厅喝茶,她出身优渥,父亲经营着船运公司,早已跻身富豪家庭。不能和那些大家族、上排行榜的人家比,但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人好了。郭琦芬是个知足的,不和那百分之十的人精子比,现在她嫁了有能力的丈夫,家庭幸福。以前有父亲撑腰,日后有丈夫保障,再生个儿子好好教养,一辈子就完美了。 “喏,阿芬,你看,那不是马锦涛吗?”突然郭琦芬的闺蜜杨葵指着包厢外靠窗边的一桌客人道。她们几个朋友坐在包厢内,包厢玻璃是单项的,她们能看到外面的场景,外面看不到里面。 郭琦芬定睛一看,果然是她的新婚丈夫马锦涛。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两人动作亲密,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关系。 郭琦芬气道胸脯上下起伏,该死的马锦涛。早听说他在大陆有女人,没想到居然敢带到香港来,她都还没怀孕,外面的女人就有了,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郭琦芬的朋友里也有不怀好意的人,怪里怪气道:“阿芬,不过一个下贱女人,可不值得生气。男人嘛,哪儿有不偷腥的,肯回家就好。” “阿芬,话可不是这样说。马锦涛一个大陆穷小子,要不是娶了你,哪儿来的今天,你可不能便宜他,踹了他找个更好的,咱们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陆仔,穷酸仔!” 郭琦芬黑着一张脸,砰得一声踢开凳子就往外走。 她闺蜜杨葵赶紧跑过去拉住,把她拉到包厢走廊外,小声道:“阿芬,你可想清楚,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是忍是闹,都是大事,你要想清楚。” 蓝生来得正是时候,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十分熟练的把能量凝结成光球,砸在郭琦芬身上,果然砸碎了小世界壁垒。 杨葵担忧的看着郭琦芬,郭琦芬是个多么好强要脸面的人呢,新婚丈夫这么打她的脸,她怎么能忍住。可杨葵也清楚郭氏船业的情况,郭琦芬就不是有经营天赋的人,现在有郭伯伯撑着,日后还不是看马锦涛的。 要是离婚赶走了马锦涛,日后郭氏船业怎么办?郭伯伯只有阿芬一个女儿,日后找的女婿不一定就比马锦涛好,还不如拿捏住他的把柄,日后好说话。可,可也太委屈阿芬了,堂堂大小姐嫁给一个大陆穷酸仔,死仔还不知道珍惜。现在已经看出是个垃圾,万一以后掌权了,变本加厉亏待阿芬怎么办? 郭琦芬愣了一下,微笑着对杨葵道:“谢了,阿葵,我知道怎么办。” “阿芬,你没事儿吧?”杨葵不明所以,以她对郭琦芬的了解,这时候不是冲出去大闹,就是砸东西发脾气,怎么还笑起来了,难道是怒极反笑? 郭琦芬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我知你的情,放心吧。” 郭琦芬大步走出去,反省自己也是傻了,事情发生的一瞬间居然想着用离婚做威胁,保护婚姻家庭,反正马锦涛一个穷小子,不敢真离婚。多亏阿葵劝了她一句,让她有时间想明白,这样的男人,就算不离婚又如何,私生子比婚生子都大,又能指望他以后为郭氏船业尽心尽力吗?说不得以后只有马氏。 郭琦芬路过包厢,在贴膜接缝出看到了贴在玻璃上的衣服和皮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的那群朋友,肯定趴在玻璃上看热闹呢。 包厢内的人被郭琦芬一个眼神瞪回神,尴尬得坐直身子对视一眼,讪讪道:“看看而已。” 郭琦芬没管那些,和杨葵一起大步走到马锦涛和郑丽玲面前。 “老公,这是谁?”郭琦芬大声道,她打定主意要闹大,自然不怕别人围观。 这个时候的香港,名义上还是一夫一妻,可实际操作上,三妻四妾的可不少,男人把几个老婆养在同一栋房子里的都有。可毕竟不受法律保护,而捉奸、打小三从来都是热闹事儿,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眼光都移了过来。 “阿芬,你怎么来了。” “我和闺蜜在里面喝茶。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给你回答我了。这个女人是谁?该不会是你做好人好事,随手帮助的孕妇吧。” 马锦涛看了一眼周围隐约有围过来倾向的人,起身拉着郭琦芬的手臂,小声道:“别让外人看见笑话,我们回去再说。” 郭琦芬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为什么回去再说,见不得人的又不是我。说,她是谁?” 郑丽玲扶着肚子站起来,一脸温婉小声唤道:“老公。” “老公?”郭琦芬声调拔高,“马锦涛,咱们才办婚礼没半年,你哪儿来怀孕不止六个月的老婆?你这是重婚罪,等着坐牢吧!” “阿芬,你别闹。”马锦涛看了一眼周围围过来的人,笑道:“家务事,家务事,大家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散什么啊,刚好做个见证。我堂堂郭氏船业的大小姐,嫁给你一个穷小子,难道委屈了你?你是犯了重婚罪,还是出轨,都给我说清楚!” 郑丽玲拉了拉马锦涛的袖子,马锦涛条件反射的扶着她,郑丽玲小声道:“姐姐,我可以解释的。” “别啊,我爸就我一个女儿,我没姐妹!” “阿芬,丽玲都服软了……”叫一声姐姐,不就是尊郭琦芬做大妇,承认自己外室的身份了吗? “我稀罕?” 郑丽玲也委屈,她和马锦涛是一个村子出生、青梅竹马长大的,本来就有婚约,可马锦涛到香港来挣钱。为了事业,才不得不受委屈,和这个富家女结婚。他们才是原配,是这个富家女横插一手,破坏他们的关系。 “我和涛哥青梅竹马,本来就有婚约。要不是你拿伯父的病做威胁,涛哥为了借钱给伯父治病,怎么会和你结婚。”郑丽玲上前一步道。 “快退。”郭琦芬拉着杨葵退到一边。 杨葵会意大声道:“她一个小三,凭什么让她啊!” “怀着孕呢!外面的女人心狠手辣,什么手段没有,万一自导自演一出流产,往我们身上栽怎么办?”郭琦芬斜眼看郑丽玲,一脸鄙视。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郑丽玲紧紧拽着马锦涛的手,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行了,你也闹够了,回家吧。”马锦涛脸色沉得能滴水。这是高档查餐厅,在这儿喝下午茶的都是上流人士,说不定就有合作对象,让人知道他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怎么放心和他合作。再有香港小报,狗仔无孔不入,再不走,明天的头条就有了。 “呵呵,现在当妓/女,也要编个大家闺秀落难风尘的借口。你们青梅竹马有婚约,那结婚去啊,跑香港来干什么?马锦涛,你在公司做管理,真要给亲爹治病,预支工资不行吗?贷款不行吗?结婚是我拿枪指着你脑袋结的,当天的报纸上你笑得比谁都开心,也是我逼你的?做□□还要立牌坊!” “你胡说,涛哥才不是这样的人!”郑丽玲大受打击,跌坐在沙发椅上。 “阿芬,别闹了,丽玲怀着孕呢!” “死人仔,现在还护着外面贱女人。端我郭家的碗,还敢嫌我郭家的饭馊!”郭琦芬冷哼一声,环视一周,大声道:“早知道你和外面女人不清不楚,我堂堂郭氏大小姐,难道会扒着你一个穷小子。骗婚还敢和我大小声,等着离婚吧!” “诸位也看见了,刚好给我郭琦芬做个见证。结婚了就要有契约精神,不是我郭琦芬仗势欺人,是马锦涛道德败坏。” 如今说结婚,可不是威胁,也不是以退为进,郭琦芬想明白了,这样的男人,不能要。 马锦涛脸色暗沉,他不在乎郭琦芬闹一闹,可说“契约精神”就不妥了。做生意的谁不讲究个诚信,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西方人讲究契约精神,东方人讲究诚信为本,若是失了这一条,做生意就难了。本来是家事、男女私事,可让她设么一说,倒成了人品问题。 这是郑丽玲捂着肚子呻/吟,她已经显怀,被那句“做□□还要立牌坊”气得动了胎气。 “涛哥,涛哥。” 马锦涛顾不得解释,赶紧抱着郑丽玲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啊。那个年代香港人歧视内地人,婚姻关系混乱是客观现实。 ———————— 这是法证先锋背景,有人看出来吗?马帼英的父亲、母亲和大妈。 第10章 恶毒大小姐2 “爹地,我和马锦涛闹翻了,我要离婚!”郭琦芬怒气冲冲的回到家里。 老郭看女儿神色,以为她受欺负了,原来是和丈夫吵架啊。老郭没当回事儿,抖开报纸,继续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道:“要爹地给你出气不?找人打一顿?”打过就算了,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合,尤其是年轻小夫妻,吵得天翻地覆,还不是和好如初。 “不用了,离婚的档口,别生事。” “真要离婚?怎么想的?”老郭取下老花镜,严肃看着女儿。 “真离。”郭琦芬也严肃点头,“他在外面有女人了,肚子都大起来,可能两三个月就要生了,我可不做这现成的妈。” “男人难免三妻四妾,不过现在法律不允许,他又靠着我郭家,不如拿捏住把柄,让他签保证书,以后不能把财产留给私生子。” “爹地!不行!那个女人是他在大陆的青梅竹马,今天一起他还护着那个贱人呢!哪儿还敢想什么以后?” “你不是早知道他在大陆有女人吗?”当初都不介意,现在怎么反而在乎了。 “哼!我以为他是个懂规矩的,男人嘛,有个把红颜知己算什么,和我结婚了,端郭家的饭碗,自然知道讨好谁。可我今天看他,根本把自己当王子了,以为富家大小姐、小家碧玉都非他不可呢!”郭琦芬嗤笑一声,“什么东西!” “男人花心一点儿,可能力、人品没问题,就是好仔!”老郭还是劝和不劝分。 “爹地!你就答应嘛~难道马郭琦芬好听吗?我只想叫郭琦芬!”道理讲不通,郭琦芬还能撒娇啊! “你什么时候改过姓,就欺负他一个大陆仔,不懂香港法律。”香港法律承袭清朝法律,又吸收英国法典,规定女人结婚了必须冠夫姓,不能拥有自己的姓氏。而大陆法律则规定,夫妻双方都有保留姓氏的权利。 “爹地,您可不是古板人,怎么今天总围着他说话。你可是我爹地!”郭琦芬跺脚道,香港新版婚姻家庭法1971年才颁布实施,到如今不过十多年的时间。很多人仍旧习惯旧式婚姻,能兼祧、能纳妾,对男人约束力很小。更何况有钱就学坏,在商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尤其在香港这个自由港。 可老郭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是旧式家庭出身,可他只有原配一个妻子,只有郭琦芬一个孩子,没有纳妾,没有过继,就这么守着妻女过活。郭琦芬从小在父亲的熏陶、娇宠下长大,不觉得父亲会瞧不起女人,不重视家庭。什么男女关系混乱不是人品能力问题,这就是道德败坏! “阿芬,你要想清楚,这不是小事。不仅仅是你婚姻的小事,关系着公司。” 郭琦芬大惊,“这才几年,他已经进入决策层了吗?我要是离婚对家里生意有影响?”早知道父亲同意这桩婚事是看在马锦涛能力的份上,可没想到他这么能干! “那倒没有,我还活着,他自然翻不起风浪。可是阿芬啊,你是我老来女,我身子也不好,能坚持多久呢?公司早晚是年轻人的天下,可这个年轻人不是你。你大学毕业到时候,我也让给你进公司锻炼过,要是你有能力,我又何必找个女婿交托家业。马锦涛一个大陆仔,在香港无根基,能力出众可也重情,你抓住他把柄,日后好拿捏啊。别因为他和旧情人藕断丝连就小瞧他,多少大陆仔来了香港抛弃妻子,他能念旧情,已经很好啦。” 锣鼓听响,说话听音。郭琦芬听明白了,爸爸的每一种考虑都是保障自己日后生活。她就说嘛,这才是他爹地! “爹地的话我明白,可是,第一,马锦涛靠不住。这不是我赌气,您可以打听打听今天餐厅的事情,马锦涛被我当场堵住,想的是息事宁人,把我当傻子哄呢。见哄不住就帮着那个女人,我走的时候,他抱着那个女人去医院了。就他这态度,以后不可能对我好。说不定见你去了,我失了靠山,又羞辱过他,变本加厉的还回来。第二,我郭琦芬也是有心气的,这样的男人不想要。就是我不擅长经营公司,我宁愿把公司卖给外人,也不愿意便宜了小人!” 郭琦芬跪坐在地摊上,依偎着爹地,撒娇道:“爹地,都是我没用,不能保存你的心血。” 老郭摩挲着郭琦芬的头顶,叹道:“傻孩子,爹地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想好了,就离婚吧。郭氏既然保不住,就由我来拆分出售。”按照郭琦芬所说,在马锦涛手里,也不一定能保存郭氏船业。 老郭也不是香港原住民,香港是个移民城市,各种信仰、风俗、习惯汇聚成的国际大都市。实力鱼龙混杂,光有钱不一定能保证平安舒心的生活。老郭盘算着,该给郭琦芬留下怎样的保障。 第二天早上,老郭父女两个正在吃早餐,忙了一夜的马锦涛回来了。 “爸爸,阿芬。”马锦涛就像没事儿人一样,拉开凳子坐下。大约是看老郭父女俩面色实在不好,他也知道这事儿是他不地道,低头致歉:“阿芬,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生气。我和郑丽玲认识在先,我也有责任负责她的生活。你放心,她日后绝不到你眼前来。爸爸,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请您原谅。” “我该谢你重情重义?”老郭嗤笑一声,把手中报纸摔到他面前来,头条正是昨天餐厅的事儿。“大陆仔忘恩负义,郭氏大小姐当场捉奸。”“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郭氏大小姐语出惊人”“盘点那些嫁入豪门的奇男子”“郭氏船业或迎来大调整”。老郭连夜给各大报社打电话,人情没白费。 马锦涛越看脸色越黑,急忙道:“爸爸,您别信这些小报信口开河,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阿芬,我们正经原配夫妻,我分得清轻重。” “得了,你的原配是那青梅竹马,找她去,郭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郭琦芬冷笑道,“王妈,把马锦涛的东西收拾收拾,放在门廊上。你最好下午之前收走,不然垃圾车来收走了,可不怪我。” 马锦涛没理会郭琦芬,只和老郭低头,哀求道:“这次是我做错了,爸爸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可千万请您别说这样绝情的话,都是一家人,我听了伤心。” “别叫我爸爸,到此为止吧。今早有董事会,正好决定你的去留。”老郭言下之意,是要把他踢出公司了。郭氏船业冠了老郭的姓氏,自然是家族产业,最大的股东是他,他说了算。 “爸爸!”马锦涛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这是真要离婚啊。在家乡,离婚的女人受人唾骂白眼,受无数歧视,别说男人只是出轨,就是打骂老婆,也是能忍则忍。香港果然太开放了,居然这么点儿小事就要离婚。 老郭没心思听他胡搅蛮缠,放下筷子,接过王妈递过来的西装外套,就要往外走。“你在不在,不影响辞退。” “爸爸!”马锦涛瞬间下定决心,扑过去跪在地上,拉着老郭,哀求道:“爸爸,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和外面女人断了联系,以后一心一意守着阿芬。阿芬,你快帮我求求情,一夜夫妻百夜恩,咱们是夫妻啊!” “马上就不是了。”郭琦芬擦擦嘴,“王妈,赶紧收拾东西,别耽误马先生行程。” 郭琦芬走到老郭跟前,挽着爸爸的手,施施然走了。 跪在地上的马锦涛萎靡在地,拳头攥得紧紧的,义愤填膺、怒火中烧,他已经放弃尊严,向条狗一样哀求郭家父女了,他们怎么还是不放过他!马锦涛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成功,只有功成名就,才能将这些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第7节 “姑爷?”王妈在一旁小声唤道,这么短的时间,她还没改过称呼来。 马锦涛恶狠狠看了一眼王妈,只觉得一个佣人都在笑话他。马锦涛迅速走了,他要到公司去,他在公司好几年了,能力好、升得快,也不是没有一点儿人脉,他不信董事会股东会这么辞退他。 王妈拍着胸口,后怕道:“瞧那眼睛红的咧,离婚好,离婚好。” 车上,郭琦芬问老郭,“爸,真就这么辞了他,对公司没影响吗?” “快刀斩乱麻,不能给他串联的时间。”马锦涛的确有能力,加上他刻意提拔,在公司的话语权越来越重。老郭只庆幸他决定做得早,若是再等几年,他心力交瘁,不能掌控公司的时候,辞退一个能带领公司,给股东们赚钱的总经理就难了。 “幸亏当初没给马锦涛股份。”郭琦芬后怕道。 “现在知道怕了。你们女生外向,刚结婚就想奉送股份,当初难着还怪爸爸呢,现在知道了。这世上很多感情都让容易变质,可钱财不会。晤学着咧~” “知道了,爹地,这不是有你吗?”郭琦芬抱着老郭手臂撒娇。 这事儿其实很常见、也很好解决,她最大的短处在于没能力,撑不起郭氏船业这个传统的男人行业。先天条件再好,也经不住她没能力,只能便宜外人。 可就是不甘心啊! 郭琦芬后悔以前仗着家世不好好读书,书到用时方恨少! 第11章 恶毒大小姐3 任何决定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老郭是最股东,其他董事也要问一句为什么。马锦涛这几年在公司做得不错,有能力,为人也谦和,又娶了老郭的女儿,怎么看都有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意思。现在突然间辞退他,不仅仅是辞退一个员工,这是更换继承人。郭琦芬的水平大家都清楚,踢走了马锦涛,谁来带领公司?不能耽误他们赚钱啊! “郭老哥,你给我们这些老伙计个准话儿,真要辞啊。难道是为侄女的婚事?”刘董事真切问道,在他们这一辈人看来,男人三妻四妾眠花宿柳都不是大事,只要事业有成,荫蔽妻儿就是了。 “阿芬,你去给爸爸和叔叔伯伯们泡茶。”老郭先把郭琦芬打发出去,才道:“阿芬不在这儿,我也直言不讳了。怎能专为她一人,不顾公司、不顾大家伙儿的生计。唉,事情你们在报纸上也看到了,丢人啊!今天早上,远航贸易的陈总就打电话给我,既是慰问也是的担忧。阿芬有句话说得对,结婚和签合同一样,他在婚事里不懂规矩,在商场上能多懂规矩。” “我怕养出白眼狼啊!我郭某自认待他仁至义尽,我还活着就这么磋磨我的女儿,要是我哪天闭眼走了……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啊,人品如此可见一斑。”老郭的意思很明确,男女关系混乱不算人品问题,那忘恩负义呢?他也是从这个年代走过来的,深知他同辈人思想之固执,也不想和他们讲什么父女感情,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 “陈总也这样说?”刘董事叹道,远航贸易是他们最大的合作伙伴,连合作伙伴都不放心,那马锦涛的能力和人品,也该再次评估。 “是啊,就是陈总他们几位老总的关心,才让我最终下定决心啊。”老郭扯了莫须有的老总做挡箭牌,表明的自己一定要把马锦涛提出郭氏船业的决心。 “那以后只能郭大哥辛苦了,我们都仰仗您呢。”又有董事开口了。 老郭摆摆手,叹道:“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占着位置做什么,世界该是他们年轻人的了。” 看着诸位董事提心吊胆的模样,老郭神神叨叨押了一口茶,慢慢悠悠道:“阿芬……没这个能力,我把股份折给我们几家晚辈,烦请看在郭某这张老脸上,日后多照顾阿芬啊。” 董事们喜出望外,这是要把郭氏船业改姓的节奏啊。香港既前沿又守旧,很多家族企业,是不允许外姓人插手的。 这……这可真是天降馅饼啊! 原本有人腹诽老郭太过溺爱女儿,为了她带累公司。现在什么都不说了,喜出望外的奉承道:“郭老哥,你就是太谦虚,瞧你这身强体壮的,再干三十年也不成问题啊!” “就是,就是,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老郭摇头摆手,一副决心已定的模样,“诸位爱护,郭某谢过啦。不过郭某主意已定,今天有几位股东没到,大家相互通知通知,我也准备准备,下个月初一的董事会上,我就把股份让出来。” 轰——简直是热油锅里进了水,董事们心潮澎湃,顾不得什么马锦涛、牛锦涛,甚至有董事快人一步的想到,马锦涛在公司担任管理职务,现在突然被解雇,会不会出卖公司机密。要预防啊,现在郭氏船业不仅仅是“郭氏”的,那是他们的! 辞退马锦涛的决定就这样做下了,公司高层的心思都在下个月董事会上,一个大陆穷仔,谁管他? 倒是公司里不明真相的员工绷紧了皮,这就是郭氏大小姐的力量,还真以为外面养女人是小事儿呢,一不小心饭碗都砸了。结婚又怎样,还不是离了。这事儿侧面证明了郭氏大小姐的能耐,和郭总护犊子的本事。 和董事们吃过午饭联络感情,回到郭宅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王妈迎上来,接过老郭的西装外套挂好,道:“先生、小姐回来了,晚上煮了甜汤,先生来一碗解解酒?” “嗯,王妈的手艺最好了,给我也来一碗。”郭琦芬喜笑颜开,一点儿也看不出刚离婚女人的颓废样儿来,问道,“马锦涛走人了吧?” “走了,听大小姐的,东西也全部带走了。”王妈也有些唏嘘,你说好好的一桩婚事,又是高攀。马锦涛不说温柔体贴,反倒让外面女人勾了魂,现在好了,工作丢了,连容身之所都没有。 老郭坐到餐桌旁,笑道:“幸亏你们结婚不久,财产也没什么纠葛。我明天派人给他送离婚协议书去,他要是识趣,就知道该怎么做。倒是你,怎么打算的。” “爹地,我想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敢和您说。我在船运上没天赋,往日精力都在吃喝玩乐上,要做一番事业,我打算从最熟悉的行当入手。” “嗯?开餐厅、酒吧?” “不是,拍电影!” “怎么想到拍电影了,那可不是好入门的。邵氏、金公主、嘉禾三家基本瓜分了市场,前两年又出了德宝和新宝,不是你玩得起的。现在政局不稳定,邵氏这样的龙头都减少拍片,出租电影院,你低谷期一头撞进去,也不怕沉船。”拍电影是对电影、电视、选美等娱乐行业的统称,但在老郭看来,他的宝贝女儿若要进入这个行业,不可能从演员、导演、甚至制片出道,他们是生意人,不是艺人。可生意人要挤进去有多难? “我还担心爹地不让我去了。”郭琦芬撒娇道,这时候电影行业暴利又混乱,很多男星女星都通过三/级/片出道成名,港姐、亚姐也不例外,郭琦芬还担心爹地觉得不正派,不让她接触。 “别给我灌迷魂汤,说点儿实在的。说不清楚,我宁愿你去开餐厅!”老郭也不是好糊弄的,“阿芬啊,对我们家你可要有准确定位,郭氏船业看着家大业大,可也不是顶级人家,真要一头扎进去,想退就退步出来了。” “就是潘叔叔给我的启示啊,他能组建德宝院线,我为什么不能?爹地,我对拍电影是真有兴趣,以前也去片场看过,每年最常打发时间的地方不就是电影院吗?” “又哄我咧,你去片场不是看小白脸去了吗?” “爹地!” “好了,好了,撒娇没用。你真想去,做个企划出来,我看了觉得行,再说其他。” 不等郭琦芬说什么,老郭就挥手让她赶紧走。老郭心里盘算着,今天把消息都放出去了,董事们肯定也在思考什么样的筹码才能打动他。若是阿芬真有这个本事,让她进影视圈闯一闯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先留点钱出来建个信托基金,有个万一阿芬也有退路。最好建在海外,避开英国和大陆。现在两边谈判正紧张,拿不准啊! 郭琦芬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她明白自己正站在分水岭上,日后是做个信托宝贝混吃等死,还是做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就看这一个月了。 郭琦芬废寝忘食,几乎是通宵达旦、焚膏继晷的工作着。联系了以往玩乐中结实的闺中密友、富家太太,和以前说过话的电影行业的人,自己认为能拉拢的都打了电话,又亲自拜访。 一个星期后,把一叠两寸厚的资料拍在老郭桌子前。“这是我半辈子的成果。” 老郭好笑,小年轻才动不动就爱说半辈子、一辈子,他们年轻人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是说拍电影吗?怎么又要做唱片了。” “爹地,拍电影要求太高,人才、人脉,我都不具备。我仔细考察了市场,觉得还是唱片市场适合入手,买一家小公司开始练手。至于电影,我不参与前期制作,只要把握住发行这条线,赚钱还是很容易的,而且单纯。”郭琦芬指着资料上的分析道,“陈荣美其他产业亏空,想要卖一部分新宝院线的股份,我觉得这正是我入手的好机会。陈总现在要钱,我们家马上就有流动资金了不是?你和陈家伯伯叔叔们关系也好,拉个线也好坐下来谈。” 香港做生意有这样的传统,虽然大家都是有头有脸,基本在报纸上都认全了的人物。可真要坐下来商量,需要有个有分量的中间人说和。可在陈、郭两家之间不存在,虽然远航贸易的陈家和新宝的陈家不是同一家,但一个姓氏,在香港、台湾这些地方,总能七拐八拐扯上关系,中间人都省了,也有初步信任基础。 “让爹地好好看看。”老郭还没仔细看,但一瞧这厚度,就知道郭琦芬没有偷懒,“看来以往是爹地耽误了你,你的天分不再船运上。” 郭家父女经过仔细商议,半年时间内把郭氏船业的股份全转出去,只留了百分之五做个小股东,拿分红不参与经营。折卖股份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有无数人情、人脉,通过商场朋友的牵线,成功购买了新宝一部分股份。 郭琦芬把兴趣变成职业,更合适兴致勃勃,每天精神昂扬的为自己的事业奋斗。 至于马锦涛?辞退的时候不必他出面,离开郭家也无需他决定,离婚之后,郭家变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因蓝生打破世界隔膜而来的马帼英,看着每天陪在母亲和自己身边的父亲,高兴又不解。这个时候正是大妈怀弟弟的时候,听说上辈子父亲几乎一整年没出现,现在怎么一直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干了见蠢事儿,这周没有榜单了,亲亲们要多收藏啊! 第12章 恶毒大小姐-完 马帼英快满周岁的时候才知道怎么回事儿,毕竟谁也不会和一个婴儿说什么。而她的母亲这辈子居然也有工作,在楼下的超市做收银员,生活圈子宽广之后,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总是拉着自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马帼英知道事情原委,还是马锦涛在醉酒之下发脾气透露的。 马锦涛有能力,这并不是奉承。在这个年代,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到香港来,又能进入大公司,娶老板的女儿,他本就是一个能力非凡的人。可再能力非凡的人也需要一个平台,也需要伯乐,不然怀才不遇是怎么来的。 离开郭氏船业之后,马锦涛在船运这行的名声也坏了,郭氏家大业大,行内人看在郭总的面子上,不给他难堪已经是厚道人了。奋斗多年,一遭打回原形,坚强如马锦涛也有些气馁。马锦涛很快振作起来,离开船运业,应聘上了一家零售公司,专门跑业务。也就是因为此,他才有机会把郑丽玲介绍到楼下的超市做收银员。 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凭马锦涛现在的工资,养不活一家三口。从郭家离开之后,马锦涛只有自己积攒的工资,当初为了表示风骨品格,他没拿郭家的股份,也从不收受手下礼金,毕竟日后郭氏船业都是他的,左手倒右手没意思。导致现在经济拮据,需要老婆出来工作。 马锦涛在跑业务的时候,非常偶然的听到有人议论郭琦芬。 “郭家大小姐前些日子不是兴致冲冲的进军电影业吗?怎么突然间偃旗息鼓了?” “嘘~给你说个小道消息,你别说出去啊。郭大小姐打胎了,在家坐小月呢!” “什——” 说话人惊呼声没出口,就被捂住嘴巴。“要死啦,都说了不要宣扬,狗仔神出鬼没的什么不知道,他们都没报道,这是郭家打过招呼呢?现在郭大小姐进驻新宝,以后和狗仔打交道的时间多着呢,谁不卖这面子!” “我的天,果然豪门肮脏~” “想哪儿去了,那是她前夫的,就是那个大陆仔。听说都能看出是个男胎了,你说那个大路穷仔是不是有毛病,放着大小姐不要,要外面也女人。” “你懂什么,咱们香港的大小姐是大陆土包子能高攀的吗?” 两个女人估计在片场上工,小道消息信手拈来,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然后笑成一团。 马锦涛听到这消息万分后悔,她觉得自己倒不是后悔离开郭氏,而是可惜儿子。郑丽玲怀孕的时候没养好,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可惜生得是个女儿。若是他没离开,他就有儿子了。 马锦涛为此伤心不已,买醉一场,嚎啕大哭。 马帼英这才知道,原来这辈子大妈干脆利落的离婚了,弟弟马国宏也不复存在。想想以往受到的欺凌,想到最后化干戈为玉帛的不甘,马帼英也是感慨万千。马帼英猜想,她能重生,会不会大妈也是重生的。 很想弄清楚这些问题,可马帼英只是个周岁婴儿,哪里有途径知道这些。 幸好家里两个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都比较关注郭琦芬的消息。马帼英渐渐知道大妈收购唱片公司,推出了许多受欢迎的新人。知道她参股新宝院线,股份越来越多。也知道她投资失败,亏了许多钱,卖了家中老宅破釜沉舟发行唱片。更知道她绝处逢生东山再起,香港大街小巷播放的流行歌曲,很多都是她的公司出品的,而她也越来越成为狗仔追逐大家焦点。 不能再叫大妈了,这辈子她已经和他们一家没有关系。看她的投资轨迹,不像是重生的。上辈子听说大妈曾经拿离婚当威胁过,可能是她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威胁变成了真的。 马帼英上辈子对大妈一家十分忍耐,源于私生子身份的自卑。可如今,家庭生活的拮据,让她意识到可能上辈子的忍耐还不够偿还。 没办法像上辈子一样学习马术、学习多国外语、轻松出国留学,幸亏马帼英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这些东西都信手拈来,给外人数造了一个天才的形象。即便家庭条件不太好,也通过奖学金和助学金成功考上大学,留学英国。 马帼英做了几十年警察,这辈子还是干了老本行。即便是重生的人,能让自己各方面更优秀、在警队升职更快,可终究人的天赋有限。她在断案推力上能力出众,可一点儿也没有商业天赋。上辈子也没为钱财担忧过,连彩票号码都记不住。 金融危机的时候,提醒父亲要小心谨慎,可再多她也不知道。上辈子她在英国留学,她知道的仅仅是大众知道的,而且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 这辈子父亲还是在股市中亏损一大笔,虽然有她提醒及时止损,但原本中等规模蒸蒸日上的公司变成的小公司,不温不火的过着。 郑丽玲重新过上了家庭主妇的生活,这辈子一样以女儿为傲。 马帼英上班回来,见母亲一个人在沙发上哭泣,这样的情景她上辈子见得多,这辈子反而没怎么见过。 “妈咪,怎么了?有事我帮你解决啊。”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好好工作。女人在警队里不容易,你是最年轻的督查,日后可是要做警司的人。”郑丽玲擦干眼泪道。 “妈咪啊,和我说吧,你不说我更担心。” “你爸在外面有女人了,儿子只比你小三岁,肯定是当年做生意发了之后养的。我就说他当初怎么总是不着家,还总和我说生意忙。”郑丽玲哭得委屈,“我们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又一起从内地来了香港,一辈子风风雨雨走过来,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对得起我为他付出的吗?对得起你吗?” 马帼英听了不知如何感想,这辈子她从私生女变成了婚生女,可她的父亲仍旧没摆脱婚内出轨的命运。 马锦涛只觉得自己有苦衷,“阿英做了警察,我的生意总要有个继承人吧?生个儿子才能把家业传下去,你放心,外面的女人不会进门,我心里最看重的还是你们母女。” “二十年前你就知道阿英要做警察啦!”郑丽玲已经不会被这样浅显的谎言哄骗,“好色还有找借口。” “我要是贪恋美色,当初就不会把你接到香港来。这么多年我也只有她一个女人,不过是为了孩子,人家别的大妇还把孩子接到家里来养呢,你怎么看不开?” “爸,妈咪头疼病犯了,你少说两句吧。”马帼英听不下去了,原来角色颠倒,是这样的感受。 第8节 马锦涛叹道:“阿英,你放心,爸爸会给你留傍身钱财的。”说完推门出去,不用说,肯定是去“迫不得已”“只是为了儿子”养的女人那里。 马帼英看她妈哭得难受,心里叹息,大妈……郭琦芬的选择是对的,当初他们针锋相对和何其愚蠢。 郑丽玲拉着女儿的受哭泣,“阿英,你要争气啊,妈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 蓝生此次仍旧一击而中,花最少的能量,最大限度的改变世界轨迹。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的,但看给出的考评又是优,想必天道也认可这样的方式。 蓝生再次回到任务大厅的时候,大厅已经从超市大减价抢购变成了奢侈品店,少数几个人在咨询问题。 大家都这么能干吗?这么快就办完了第二个任务,自己又落后了?蓝生不自信得猜测,轻叹,怎么都这么优秀。 又拿到优的评价,蓝生更坚信了优是给绝大多数人的鼓励奖。 领到第三个任务,刚出了小隔间,就有人叫住了她:“蓝生,等一等。” 蓝生回头,原来是明勇年在叫她。就是那个灵魂非常优秀的人,在一堆新鬼中,很快确立领导地位,拉起小团体的那个人。 蓝生自己已经十分节约能量,把大部分能量转化为自身力量,可她现在也不过看起来像个平常人罢了,连脚都没有幻化出来。可生明勇年已经脚踏实地的站在地上,蓝生羡慕的看了一眼,做鬼飘久了,都忘了站着的滋味儿了。 明勇年自豪的挺了挺胸脯,他也注意到了蓝生的眼光。 “明生,有事吗?” “同事见面打个招呼而已,蓝生,你可真厉害啊,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 “哪里,哪里,不如你。”蓝生知道这时应该商业互吹,可连着两世没有说话,她不太习惯语言表达。 “蓝生,你现在有团队吗?如果没有……” “啊~明生,时间到了,我先走了。”蓝生无礼打断谈话,跳入虚无之中。蓝生心想,不愧是当领导的,做完任务就在那儿等着,是不是每个拆迁队员他都拉拢了一遍,连自己这种垫底的都不放过。 “明生,怎么样?”蓝生刚走,旁边就有人过来追问。 “滑不溜手,没搭上话儿,跑了。” “那怎么办,她分数那么高,万一让她翻盘……” “哼!既然是第二名,就永远只能做第二名!”明勇年冷哼道。 “是,是,那我们快去做任务吧,别让她抢先了。” 第13章 迷途知返1 高档餐厅,一对光鲜亮丽男女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面前还摆着一个小蛋糕,女孩儿闭着眼睛许愿,今天显然是她的生日。男人也是一脸感动,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许完愿,两人交手握着,空气里都是甜蜜气息。 突然,一个年龄稍大的靓丽美人突然冲过来,一巴掌散向那个女孩儿,骂道:“贱人!” 多么熟悉的场景,蓝生一来又是这种修罗场。上次遇到,蓝生很欣慰,这才是新手任务该有的难度。这次遇到蓝生皱眉,三个人都不是纯洁无暇,想用最少的能量达到最大的效果,这颗光球应该往谁身上砸? 典型的原配殴打小三现场,不管在什么地方在,这样热闹总是引人围观。 若是没有蓝生,原配林静雅会囿于现实,困于感情,每天奔波在拆散丈夫和情人的路上,今天会是她“打小三专业户”的开局之战。两家份属联姻,本该分量想当,林静雅为了股份、为了家里的生意,心有不甘不愿离婚。虽然闹得沸沸扬扬,总有外人用“真崩了就该离婚”、“家事不为外人所知”这样的言辞来解释两家的关系,勉强维持着两家合作。夫妻两人貌合神离,有些时候连表面功夫也做不好,不知这样的夫妻关系维持来做什么。 若是没有蓝生,这也将是渣男王佶的开始。今天老婆闹一闹就罢了,虽然失了面子,可不伤筋动骨,对自己毫无影响。他明白了,老婆是不可能和他离婚的,只要他还有钱,扑上来的女人会源源不断。自此,成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典型。 小三严书亦呢?名声都背了,不敲一笔再走,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蓝生是为瞬间急转,手头光球一抖,就砸在了小三严书亦身上。 前一秒还在甜蜜许愿,下一秒便被打了,严书亦瞬间一懵。可看到林静雅的时候,她就知道原因了,心思一转,定下计来。 严书亦愤怒道:“你是谁?凭什么打人?服务员,服务员,你们餐厅怎么回事儿?什么客人!什么素质!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呵,贼喊做贼,你一个小三哪儿来的底气报警。你不怕丢人,我还觉得没面子。”林静雅高声讽刺道:“都来看看,这年头小三都这么嚣张了!” “胡说八道!我才是佶哥的正牌女友?你谁啊你!”严书亦理直气壮问道。 林静雅好笑得看着王佶,“怎么?不介绍一下?” 真是修罗场啊!王佶心恨自己怎么就把约会定在了这里,硬着头皮站起来,小声唤林静雅,“老婆~”哀求之意溢于言表,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严书亦可不体谅这番苦心,高声道:“老婆?谁是你老婆?上一分钟你还这么叫我呢?” 严书亦瞬间红了眼眶,急切得从小蛋糕里扒出一个戒指拍在桌上。“王佶!你好样的!今天准备了戒指求婚,你就是这么求的?老娘不告你个重婚罪,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严书亦实在气不过,把剩下的蛋糕拍在王佶脸上,又泼了他一杯酒。 “这位太太,”严书亦抹了抹眼泪,努力打直脊背,维持尊严,微微低头致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结婚了,对不起伤害到你。王佶追我的时候手上没戴戒指,也从没说过自己结婚了。确定恋爱关系之后,每天老婆老婆的喊,今天还准备了接旨求婚,我以为……我以为……” 严书亦说到这里哽咽得说不下去。围观的人和林静雅也明白了,严书亦这是莫名其妙被小三啊!王佶也是,什么都不说,让人家女孩儿白背了名声。 林静雅原本怒气冲冲,可看严书亦眼睛红成一片,脸上也有伤,觉得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原本的怒气都冲着王佶去了,在他们圈子里,养小三的也不是没有,可谁像他这么没品,连实话都不说。 王佶一边打理自己,一边理亏,他想说严书亦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他的确没有正式交待过自己的身份,平日里称呼老婆不是显得亲密吗?现在大街上不认识都能喊亲爱的。 “我们……我只收过他一条铂金项链算贵重物品,我折钱给你。”看她想拒绝,严书亦对林静雅道:“这是你们夫妻财产,你该收的。” 严书亦回身拿了提包,翻出名片,诚恳道:“这位太太,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想打离婚官司,或者想做仲裁,我愿意当证人。他给我发的微信之类我都留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你要告他重婚我也愿意做证人!” “你个王八蛋!”林静雅端起桌上剩下的酒泼在王佶身上,王佶刚刚打理得能见人,又被迎头浇了一脸。 林静雅气不过,一脚踹在王佶身上,高跟鞋在他脚面上一跺。 “这种没品的男人,老娘又不是垃圾回收站!”林静雅捉小三的愤怒都变成了大家小姐的傲气,王佶这种包养都不愿意付出金钱的垃圾,她看一眼都嫌弃。看人家严书亦,一个被小三的,都有这样的骨气,她身家优渥、受过高等教育难道还不如她了? “是我太冲动了,对不住妹子。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你这种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没有社会经验,最容易被这种渣男骗了。”林静雅挽着严书亦的手,把她往外面引。 “老婆~”王佶在后面喊。 “谁是你老婆!”两个女人同时回头怒吼,话刚出口,严书亦脸色更难看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回这话名不正言不顺吧。 林静雅见了,更觉得这个女孩儿人品可贵。嗤笑道:“等着离婚吧!” 说完挽着严书亦,头也不回了走了。还能听到她和严书亦相互介绍的声音,“我叫林静雅,你叫什么名字?今天真是对不起……” 主角退场,围观的人才议论开来,今天这场热闹真没白看,值回票价。 林静雅的几个朋友则面面相觑,问道:“阿雅是不是忘了我们存在啦?” “哈哈哈哈……我还是头回见到捉奸现场,原配和小三手挽手走了,留下渣男原地风化!”林静雅一个闺蜜哈哈大笑。 “早该如此了,那些男人,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呢,谁都围着他转!” 离得远一些的看到,也有闺蜜劝道:“看见了吧,人家这才叫潇洒。今天这女孩儿最冤枉,可瞧她处理的态度,比那些为了钱的女人强出一百倍,比你这种明知道男人出轨还想挽留的强出五十倍!” 餐厅的趣事,也风速在朋友圈疯传,王佶的人品被板上钉钉杵了戳。林静雅和严书亦的潇洒、理智也被许多人看好。本来就是,现在社会昌明,男女平等。那些用男权社会、女性弱势为借口把女性放在弱势地位的人本就是一叶障目、以偏概全。偏偏还有女人认同这样的观点,以为自己低到尘埃里就能开出花儿来。低到尘埃里只能让人践踏,还被人嫌弃脏了鞋。 严书亦被林静雅带到医院,一个女人的一巴掌能有多严重,伤得最重的是“脸面”。医生只让回去拿冰袋冷敷,药都没浪费一瓶。 严书亦自己知道自己事儿,她开始的确不知道王佶的身份,可后来王佶带她到公司旁边吃饭,她在厕所听说了王佶的身份,也去确认了。当时虚荣心作祟,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堵一口气,总觉得王佶没有亲口说,她就不算犯错一般。 今天被人打在脸上,严书亦才恍然大悟,就算自己掩耳盗铃学鸵鸟,知情人骂自己的时候和今天被打脸有何区别。 严书亦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也有过虚荣梦。如今坐在林静雅的车上,空调冷风让人更冷静了。 “林姐,我刚毕业,没什么钱,也没脸为这事儿向家里开口。王佶送我的东西,我去卖了,值多少我都给你,剩下的,我过段时间再给你,我……” “小严,你可真逗。王佶送了你就收下,虽不能补偿你受的委屈,可也不能白受委屈啊!”林静雅十分大度,王佶的经济情况她清楚,也送不出豪车、别墅来,除此之外,名牌包、金银首饰,价值并不足以让她动容。 严书亦揪着包带,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声道:“谢谢林姐,我会辞职,去深圳沿海那边闯闯。”言下之意是不会在这个城市碍眼。 “没事儿,为个渣男不值得。” “我把联系方式给您,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严书亦勉强保持尊严交待清楚,在街边下了车。 林静雅也知道双方关系尴尬,并不强求送她回去。从后视镜里看到渐渐缩小的女孩儿,躲在巷子里肩膀不停抖动,隐约有哭声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预备,唱! 今天是蠢作者生日,留言都送红包哦~ 第14章 迷途知返2 “听说你今天在餐厅大展神威?”林静雅刚到家,密友的电话就过来了。 “天,这速度,流言比刘翔快!” “别避重就轻啊,不怪流言快,谁家原配抓小三,最后和小三亲亲热热走了,你不火谁火?” “我火了?”林静雅皱眉,“难道有人拍视频传网上去了?” “嗯,对啊,怎样,也尝尝做网红的滋味儿!” “帮个忙,不要让人推送。唉,你也是知道的,那小姑娘刚出校门,啥也不懂被骗了,真红了,也是污点。”林静雅知道在这个信息社会,压下视频不让上传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无人恶意推送,保持在小范围之内肯定没问题。 “那小姑娘真这么好?”密友不信,“才两个小时就让你围着她说话,你别让人骗了。” 林静雅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悠闲道:“骗了又怎样,能骗我说明人家知错能改,年轻人总有犯错的权利。不过,我还是倾向她没骗我。人啊,总要积极一点,向上向善不是?” 说完林静雅哈哈大笑起来,她从没这么积极响应国家号召。 “懒得理你!”密友也不多说,反正这事儿李静雅吃不了亏,爱怎么处理都随她心意。 “我谢她,不管她是迷途知返还是恶意蒙骗,是谢她三观端正。你知道吗?在发现王佶出轨的那一刻我有多愤怒,可愤怒过后我也要想处理方法。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怎么办,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只能维持下去,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可不是。” “可那个小姑娘就这么把蛋糕拍在王佶脸上了,痛快啊!我从没觉得这么痛快过,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得罪了王佶工作保不住,生活成问题,她都敢豁出去,我怕什么呢?” “拥有得多就怕失去。” “理论正确,可我现在不那么怕了。我林家也不比王家差,凭什么我委曲求全。退一步说,我离婚了,凭我爸和王伯伯的交情,两家合作不一定吹。再退一万步说,真吹了,难道天底下就王家一家做生意?”林静雅笑道,“我算是明白了,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响叮当,人家真正的富豪重视家庭、忠诚婚姻,认为稳定的家庭关系是成功的保障。普通人家柴米油盐相濡以沫,夫妻犹如双手,水乳交融。像我们这种中间阶层,好处没学到,坏毛病一堆。” “谁说不是呢?”密友轻叹,“你想明白就好。” 林静雅已经下定决定和王佶离婚,出轨是由头,从这个由头看出的问题才是重点。 这些都不管严书亦的事儿了。严书亦回所在公司递了辞呈,很快就批准了。一个城市发生的事情,又有身边人介入,餐厅的视频很快在当地朋友圈传开了,严书亦的同事们也大多同情她。 辞职很简单,严书亦入职没满三个月,担任得又是最简单的文员工作,简单交接一下,就离开了。 出租屋内,严书亦三个月前刚从学校搬出来,本来就只租了三个月。王佶曾说过要送她公寓,让她住更好的地方,现在都不必了。还剩几天的房租也不要了,和房东说一声,拉着两个行李箱,背上大背包,严书亦往机场走去,直飞深圳。 行程中疯狂投简历,刚出校门,这些东西常备,面试技巧也十分熟悉。到了深圳,找了家青旅,放下行李就去面世。 严书亦学得是很大众化的秘书专业,考过秘书三级资格证。秘书这样的专业,大众又私密。大众在于很多事情,好像经过一定培训就能做,专业性并不强。私密在于秘书能接触的东西太多了,不是亲近人,谁愿意让一个新人接触,尤其在企业。 不上本专业,不知道里面的门道。严书亦在四年前也不知道秘书居然还有资格证,从五级到一级,一级最高。不过现在还没开放一级的考试,最高就二级。而已严书亦目前的条件,只能申报三级。 这些职业技能鉴定,在政府部门作用大,但在企业——实力说话。 第9节 这样的专业不好找工作,严书亦的学校也不是名校,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只有她的容貌。是个漂亮小姑娘,又是来应聘秘书的,总有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她。 而严书亦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潜规则,她已经打湿了鞋,不愿意再在河边走,下次就该掉进去了。 奔波了一个星期,仍旧没找到满意的工作。这天,严书亦又接到了面试电话,去一家主营家具的公司。 照例面试过后,主考官当场宣布:“明天来报道吧。” “好的,谢谢老师们。”严书亦心里十分惊讶,面上也只表现为眼睛睁大了些,这对刚出校门的学生而言,已经是情绪管理到位了。 主考官是为女士,看她这样更满意了,微微点头离开。 严书亦心想,可能主考官说会女性,给自己找秘书,找个女孩儿子比较方便。 上班第一天,直接空降到大boss的秘书团里。公司老总有一个秘书团,一共五位秘书,分工负责各个方面。现在很多分公司的老总都是秘书团出身,所以,这里被戏称为翰林院。和古代进士们做翰林早晚要入内阁一样,在秘书团做事,不出差错,就当等着高升吧。 这样平地飞升的事儿,总让人揣测。 “常总。”严书亦恭敬的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坐,小严啊,知道为什么当场定下你吗?”常总是位中年女性,身材平凡、相貌平凡,既不想电视剧里的女强人那样咄咄逼人,也不像新闻里的女富豪那样气势汹汹,平凡如同每个中年女人该有的模样。 “不知道。”严书亦十分老实。 常总一笑,把手机递给严书亦,上面有一段非常眼熟的视频,正式她和林静雅、王佶在餐厅那一段。 “我欣赏你,美貌变现很容易,尤其是对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而言,你有骨气、有手段,处变不惊。都是女人,投我眼缘,我想拉你一把。” “谢谢常总赏识,我一定努力工作,尽快成长,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好姑娘,出去工作吧。” 严书亦出了总裁办公室才长出一口气,她喜欢这位老总,把话说在明处,自己也知道努力的方向。 果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抢,幸亏自己迷途知返。 “白组长,我叫严书亦,今天刚来报到。”严书亦走到秘书租白组长面前自我介绍,虽然白组长早就知道她了。 “嗯,我们这边一共有五位秘书,分工相对固定,待会儿我带你去认识一下。你先负责文秘和常总在公司的日常这块儿,我把具体任务清单发到你邮箱,可以吗?”白组长十分客气问道。 “听您安排。” 白组长一笑,带着“背景未知”的严书亦开始熟悉同事和工作。 严书亦的工作很简单,最耗费时间的是阅读邮件。公司的情况严书亦两眼一抹黑,通过邮件分类、摘要尽快熟悉。平时,还需要给常总送饮料、订餐、取衣服之类的小事。再有是办公室的杂务,帮忙打印校对、分发通知之类。 秘书团的工作就是这样,杂乱、繁琐,时刻看着都在忙,可若说做了什么大事,也是说不出来的。 严书亦勤恳又本分,看了一天的邮件,仍旧没看完。这些邮件积累了一个星期,白组长的要求是三天之类做完。 下班了,严书亦准时跟着下班。到了新租好的地方,马上给家里打了电话,通报辞职到深圳再找工作的事情。 “你这孩子,主意也太大了。辞职、去深圳,这样的大事都不和家里商量一下。” “妈,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吗?我现在很好,有新的住处,也找到了新工作,老板、同事都很好。” “你长大了,自己拿主意就好。”电话旁一直竖着耳朵听的严爸爸及时接口。“工作上的事情顺利吗?你今天第一天上班。” “挺好的。我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来了,反正是阅读邮件,哪儿都能做。” “我跟你说,领导规定什么时候做完就什么时候做完,千万别为了挣表现,下班了就该休息。这回你飞快做完了,下回就该安排更多更难的给你做。”严妈妈提点道。 “别听你妈的,年轻人拼一拼不是坏事儿。老板又不是傻,努力不努力看得出来。既然去了大城市,就是想闯出一片天地,没有不努力就能成功的。”严爸爸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嗯,我听爸爸的。”今天素昧平生常总的赏识让她意识到,所谓道德、品行是有用的,不会无用,只是现在还没用到。 “这就对了。小时候爸爸总教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努力工作就不怕老板看不见,积极向上就不怕同事使绊子。” “嗯,我听爸爸的。” 爸爸从小就教育持身中正,若是让他知道女儿曾经想过走捷径,爸爸该多伤心啊。那是对他多年教育的否认,是摔碎他捧在手心的美玉。 第15章 迷途知返-完 上班兢兢业业,下班经常加班,从不把工作拖到第二天,这是何等的敬业精神。如今多少企业员工浑水摸鱼,上班打王者荣耀,下班看综艺电视。严书亦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很快就从一众新员工中脱颖而出,在秘书团站稳脚跟。 认真工作说来简单,可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私人时间就大量减少,吃饭不是同事聚餐联络感情,就是应酬客户,有时周末连自己做饭的闲情逸致都没有,节奏太快,压力太大。 “女孩子的青春就这么几年,你也该准备谈男朋友了。”严书亦妈妈最近在电话里反复叮嘱。 “哎,我的亲妈啊,大学的时候你让我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毕业就分手的恋爱不尊重,现在刚毕业你马上让我找个能步入婚姻殿堂的,您也太高看我了。” “别拿网上的段子忽悠你妈,准备谈和马上有是一回事儿吗?不许避重就轻!” “好了,好了,你们母女也是。小亦正是拼事业的时候,让她先认真工作一段时间,有合适的男朋友就谈一谈,不合适也不强求。” “还是我爸通情达理。” “知道你们父女一条心,我就是那老古董!” 严妈妈好笑的按断通话键,以示抗议。 “老严,你可懂点事儿吧,下回不许给我拆台。什么拼事业,男人能和女人一样吗?男人只有成功,那四十岁也是正当壮年。可你见过哪个女人四十岁在婚姻市场常走俏吗?” “嗯,市场,秤斤论两的买卖,有钱就行,管什么年龄。” “非和我犟嘴是不是?结婚大多数是凑合过日子,哪儿有那么多真爱。你也要为闺女想想,万一她遇不上所谓真爱,你就让她孤独终老,或者让那些歪瓜裂枣来挑啊!” “就爱瞎操心,小亦那么漂亮,现在又进了大公司,前程不差,等她再工作几年,有了一定社会地位和人脉,潜在对象条件更好。按照你的观点,婚姻市场对比条件,现在小亦能找什么好人家?凭美貌进去,日后老了怎么办?凭人格魅力吸引人,你也要给她散发魅力的时间啊!”严爸爸最了解妻子,连消带打,三两句就解决了严妈妈的思想问题。 严妈妈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些理论,但还是嘴硬心软得嘀咕两句:“那也该打算了,上花轿现扎耳洞怎么来得及?” 严书亦知道严爸爸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简直兴奋,不用再听妈妈唠叨了。心里知道是为了自己好,可这些无用的唠叨,真的太消磨心志了。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该结婚生子,这是社会共识,不论男女。 而背离社会大多数,是要受到排挤和非议的。 公司刚从猎头公司挖了一位副总回来,听说在美国很有名气,刚好姓符。典型的美式作风,热情开朗、能力不凡,且还保持着绅士风度。长得好,又擅长锻炼保养,一时之间,公司都在传说,来了一位帅大叔。 好看的人谁看着都养眼,可符总来了不久,公司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这位符总在男女关系上也保持着相当开放的作风。只要和他关系“亲密”的,在升职和薪水上总有提升。 做企业的,人人都是野心家。在职场上,用自己认为合理的价码换取利益,也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这原本和严书亦没关系,她又不是风纪监察,可符总小瞧了“漂亮女人”。 上周,和符总一起去出差的女同事回来,马上调到了另一组当小组长。这周再出差的时候,有打算的女职员,明示暗示自己想和符总一起出差。 几个人一起表示,符总也有些吃不消,顺手点了严书亦。 严书亦是大boss秘书团的,身份合适,能力合适,长得漂亮是锦上添花。只是在这些女职员眼中总有惊叹和轻蔑,惊叹好几个人抢的香饽饽就这么落在了严书亦怀里,轻蔑严书亦假清高,平时看着不争不抢,一到关时刻就露了马脚。 “谢谢符总赏识,只是我是常总的秘书,总要先和常总报告一声。”公司并没有几个老总的秘书相互借用的先例。 “当然。”符总耸肩。 一件小时而已,常总听了头都没抬就同意了。 严书亦虽早知道符总生活作风不好,可能力真的很强。和客户交流起来人,让人如沐春风,说话总是恰到好处,轻易让客服放下戒备。谈起利益的时候,又锱铢必较,让人又爱又恨,跟着他,总能学到很多。 晚上,住在酒店。 刚洗漱完毕,严书亦的电话就响了,“小严,我忘带笔记本电源了,还要工作,真没办法,能借用你的吗?” 严书亦一愣,顺手打开了电话录音功能。“符总,我让前台送一个上来吧,他们应该有备用了。” “不用啦,既然你有,就不用浪费公司资源再买一个,我借用一下就好,麻烦你帮我送到房间好不好?” 严书亦思考了几秒,顺从道:“好的,请您稍等。” 严书亦换了衣服,披散的头发也重新绾上去,除了没化妆,和白天没有区别。 符总只披着一件浴袍就过来开门,看严书亦的打扮有些惊讶,但也只以为是顾忌面子罢了。 “符总,你要的电源。这么晚了,你还要工作,真是辛苦。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您也早点休息吧。” “睡不着啊,要不小严陪我聊会儿天。”说话中,符总接过电源,手覆在严书亦手背上。 “符总,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你接好电源。” “小严,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可爱哦~”符总摩挲了一下严书亦的手背。 “符总,公司禁止办公室恋爱。您再这样,我要举报您性骚扰了。” 符总风流一笑,“虽然你是常总的秘书,但也只是秘书。小严,你要是愿意,可以做我的助力,我保证三年之内让你升上分公司经理。” “谢谢您的好意,我想要的东西喜欢自己拿。”严书亦把电源塞进他怀里,转身走了。 符总估计还顾忌着所谓绅士风度,没有强迫。 回到公司之后,严书亦马上向公司举报了符总。有电话录音,还有录像,符总威逼利诱,破坏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爱的规则。 常总反应也很迅速,掌握情况之后,马上和符总谈了离职。出差一趟,扳倒了一位副总,公司对严书亦的评价两极分化。说她正能量的有,说她清高不合群的有。但这事儿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同事们都下意识不会带到严书亦跟前。 为什么这样做?常总也问了这样的问题。 当然是看懂了您的暗示啊!实话严书亦是不会说的。 “遵守公司规定,是我该做的。”严书亦笑了。 “是啊,禁止办公室恋情,其实是保护属下啊,可惜有些女孩儿不明白。你持身正,又有一股侠气,我很喜欢。” 严书亦腼腆笑了笑,她知道自己“钓鱼执法”没瞒过常总,常总估计也早就知道符总的行为,他的存在何尝不是另一场钓鱼执法。严书亦在保全自身之余,还侠肝义胆,为公司清除了破坏规则的人。这样风清气正、能力卓越的属下,人人都爱。 可常总没做出什么奖赏,好像这次谈话没有发生过一般。 严书亦工作上了正轨,已经是三年后了。 “小严,阳城分公司经理辞职,你有意愿去锻炼一下吗?”常总笑问,“你大学就是在阳城读的吧,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严书亦恭敬不失亲近的笑道:“谢谢常总栽培,我会努力的。”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听说,老板身边的秘书团是个镀金圈,进来几年,放出去就是一方大员。可三年也是前无古人的快速度,看,不需要任何不靠谱的捷径和承诺,靠自己努力也能实现。 “当初招你的时候你就这么说,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常总也高兴,严书亦这个年龄比她女儿还小,看小姑娘这么上进,且努力对了方向,自己这个伯乐也与有荣焉。 看啊,回报来得这么快,没有无用的坚持。再次回到阳城的时候,严书亦已经是阳城分公司的经理了,而时间只过去了三年而已。 日新月异的三年,阳城基建速度太快,没有导航,都快找不到路了。 可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学校后面的小巷子依旧藏着无数小吃店,味美价廉。 “还能在阳城见面,真是缘分。”坐在餐桌对面都是林静雅,当初抓奸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 “是啊,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严书亦和李静雅是在路上碰到了,有这样的经历十分神奇,两人惺惺相惜,顺便找了家甜品店聊天。 “挺好的。”林静雅一扬眉,毫无保留的把近况说了一遍。“你刚走,我就和王佶离婚了,家里生意也没受影响。我已经再婚了,是我大学同学,搞研究的。” 第10节 看林静雅一脸幸福,就知道这次婚姻不错,能让人满脸笑容的婚姻,总不会差的。 “嗯,恭喜你。我也挺好的。” “知道,高升了嘛,你没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两人惺惺相惜,可再见也谈不了什么亲密话题。重新确立的朋友关系,平静分开。 林静雅偶然和朋友说起这事儿,她朋友八卦道:“我知道,听我老公说过严书亦,小小年纪,手腕不凡,能力强,阳城的生意大有起色。现在都夸常总慧眼识人,王佶有眼无珠呢。对了,我听说她还没谈男朋友,你说,她不会还惦记着王佶吧?” 林静雅无语的看了一眼猥琐的朋友,叹道:“早叫你少看些脑残电视剧,做久了家庭主妇,脑子都不好使了。” 以严书亦如今的地位和水准,只要她愿意,什么人找不着。王佶?哼,不特意想想,都想不起来这是谁了吧? 第16章 牧马人1 做完这三个任务,蓝生终于能幻化出双腿,踏实得走在地上了。这种熟悉的感觉让蓝生热泪盈眶,即便她此时并不能流下眼泪。 虽然比别人迟了很多,但终究能脚踏实地了。 蓝生一边感慨改变,一边钦佩同事的能干,上次来的时候,明勇年已经能够幻化双腿。可刚进大厅就看见墙壁上挂着两个硕大的红字“通报”。 “兹有新魂明勇年……违反天规、滥用职权……削仙人之骨……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儿?上次来明勇年还是一众新人中佼佼者,怎么突然间就成了通报批评的对象了?而且魂飞魄散,这是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了吧? 蓝生悚然而惊,他对身处的组织总有说不出的亲近,她下意识认为这是一个十分宽容、松散的组织,能照顾新人心理,给大多数人“优秀”的组织,总不会太坏。 如今打破了一贯想法,蓝生不知该怪组织太严苛,还是明勇年太出格。 且通报上的罪名也太笼统了,如今的大厅入目一片空荡荡,比雪后的大地还要白茫茫,想打听都找不到人。 “请问是蓝生吗?”突然有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一位身着仙袍的小吏,蓝生刚见了冷酷的魂飞魄散,即便他如此礼貌,蓝生还是忍不住心惊。相互行礼致意后,蓝生顺从得跟着他到了一间小屋。 “仙长安好。”蓝生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典型的中式客厅,十分古早味,仙人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 “坐。”仙人长袖一挥,蓝生情不自禁盘坐在他对面。 “恭喜你,经过前三个小世界的训练,现在,你已正式成为执行者的一员。从下个小世界开始,你有权利灵活运用规则,做得更好。” “多谢仙长。” “嗯,去吧。”仙人十分高冷,并不多说什么,挥袖又让蓝生退出来了。 蓝生一头雾水,仙人说的好些她都没想明白。 “蓝生?” “是,我是。” 一个和她穿着同样款式衣袍的年轻男子站在蓝生左后方,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这一幕太熟悉了,上次明勇年就是这样的,可如今他已经消散在天地间。蓝生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是蒙鸿雁,你可以叫我鸿生,听着和蓝生是一样的呢!” 蓝生更觉得头疼了,难道所有主动搭话的人,都是同一种性格吗? 蓝生决定主动出击,“你知道明生明勇年吗?” 蒙鸿雁嗤笑一声,“头一个被打散魂魄的人,怎么不知道?带累他一起的人,都被剔除仙骨。他也是自作聪明,以为无人知晓呢?别说他那错漏百出的草台班子,巡检处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咱们拆迁队……咳咳,执行者们向来独立办事,可也要接受检查制约不是?” “是啊。”蓝生轻叹,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仍旧镇定道:“明生上次和我说过话,是个很好的人呢!” “噗嗤……”蒙鸿雁又笑了,“蓝生你也太心软了,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啊?明勇年在新手期未过,灵力不稳的时候就强行代替原住民,就为了抢那点儿能量。天道连小世界原住民都不能容忍,更何况他这种掠夺气运的。小世界都让他搅和得险些坍塌,那能是什么好人?” 有了蒙鸿雁的提醒,蓝生马上想到了仙人第一次讲话时候说过的规则,在新手期未满的时候,他们是不能代替原住民生活的,简称不能附身。 言下之意是现在可以了?怪不得刚刚仙人说可以“灵活”。 “是吗?我的任务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蓝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挥手划开一个空间,又利落得跳进去了。 蒙鸿雁摸着下巴嘀咕,“果然是蓝生,实力强不说,还这么滑不留手的。半天都没套出句实话,把饵吞了就跑,真是太奸诈了!” 蓝生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坚信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她本不是圆滑的性子,更不是交际能手,只能闷头做事,只盼保持中游水准,不至于落下太多。 这次的任务,不是一个光球砸碎世界壁垒就能解决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受不了,长生天的恩德,拜托您了!照顾我阿妈和弟弟,对不起,对不起,谢谢您,谢谢您!”身着中学校服的小姑娘泪流满面,急切想脱离。 “你……咳咳,逃避责任,灵魂会受损,下辈子会很难。”蓝生很久没说话,险些找不回声音。 “下辈子我肯定早就适应了,现在拜托您。”这个小姑娘还是想离开,且意愿十分区强烈,已达到附身标准,现实中肉身更是不住抽搐。 “我答应你。”话音未落,校服小姑娘的灵魂就以光速急射而去。蓝生蒙头一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是奥登格日勒.郭尔罗斯。 “阿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郭乐同学,在你怎么样,能说话吗?哪里不舒服?”这是老师温和中带着急切的呼唤。 汉名郭乐,蒙古名奥登格日勒.郭尔罗斯的小姑娘,揪着校服下摆,坚强得睁开眼睛。 “老师……”未语泪先流。 “郭乐,老师先送你去医院吧。”老师在心里叹息,可怜的郭乐。 “不了,我没有不舒服,我要回家,老师,我要回家。”郭乐泪流满面的请求,年轻女老师也狠不下心拒绝。 “郭乐,人死不能复生,你爸爸在天上看着你呢!他肯定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快乐!” “嗯。” “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能行。” “你才多大,行什么行。好了,听老师的,你先休息一会儿,老师走的时候来叫你。”老师温和又不容置疑的做了决定,轻声道:“韩慧,你是郭乐的好朋友,要好好安慰她知道吗?” 趴在床边的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老师,我会安慰乐乐的。” 老师走出校医室的小房间,拉了校医问道:“怎么样,郭乐身体没问题吧?要不要送医院。” “我看了,就是伤心过度休克,醒过来就好,身体没问题。不过心理嘛……有条件去大医院看看也好。” “唉。”老师轻叹一声,条件,她的父亲刚刚去世,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哪儿有这个条件。也不知家里具体情况,可惜了郭乐啊。多么优秀的小姑娘,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又能歌善舞的。她是蒙古族,若是按照这个势头下去,高考的时候还能加分,考去大城市,就脱离了辛苦的牧民生活,多少人都盼着啊。 小隔间里,郭乐也完全接受了记忆,因身体孱弱,额头又开始冒汗。 韩慧掏出手帕,小心给郭乐擦汗,语带哭腔道:“乐乐,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女孩儿的誓言,天真的浪漫。 “嗯,谢谢。” 郭乐没多说什么,闭着眼睛休息。 很快,老师就准备好,安排韩慧回教室上课,带着郭乐赶车往市医院。老师当然不会听郭乐的,才上初一的小姑娘,她说要回家,老师认为该去医院,何况她的母亲也在那里。郭乐的母亲接到丈夫遇难的消息,从马背上跌落,送到了鄂尔多斯市医院,正在接受治疗。 弥漫着消毒水的病房内,两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儿趴在床前流泪,见郭乐来了,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阿姐!” 病床上的女人昏睡着,左腿打着石膏掉在栏杆上,她的身形是典型的蒙古女人,健壮得有些肥胖,脸上是烈日晒出的黄褐色,风雪吹出的红血丝。 “别哭,别哭,阿姐在呢,阿姐在呢!”郭乐拍着两个弟弟的背,拿过床头挂着的病例。 左腿的小腿骨被马蹄它碎了,最良好的预估是不用截肢,但也不能干重活,肯定会跛足。 怪不得这个小姑娘受不了,哭喊着去轮回。一个平凡的、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没有毅力和决心,这很正常。 “你们吃饭了没有?阿妈吃饭了没有?” “嗝——还没!”阿古拉哭得打嗝。 “你们俩去食堂吃饭,再给阿妈带点儿,清汤面条或者白粥都行。”郭乐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放在阿古拉手上,阿古拉和阿古达尔手牵着手跑出病房。 “对不起,吵到你们了。”郭乐欠身给同病房的人道歉。这是一个三人病房,墙角和过道上摆着许多杂物行礼,都是探病、守床的人带来的东西。 “你这小姑娘,太客气了!”靠近床边的一个大娘笑道:“甭哭,没事儿,草原上哪天不被蹄子踩几回,养好就行!” “就是,就是,肯定能养好!”另一位大娘也附和道。这是骨科医院,进这个病房的人都有着类似的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的悲哀啊,又要开始裸/奔啦…… 第17章 牧马人2 以目标任务的身体过目标任务希望有的生活,能依仗的只有那袭空荡荡的灵魂,再无帮助。蓝生能听到郭乐的呼唤,自然因为她也是一个大气运者。只要熬过了艰难困苦,光明的未来等着她。这话等同于废话,任何人都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阿妈躺在病床上,两个弟弟还不懂事,郭乐急切想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父亲的赔偿金,盘算着这样的日子,还能支持多久? 可没有人会告诉她,老师直接把她送到医院来,郭乐就明白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是不被人倚重的。 郭妈妈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的就是女儿的头顶,想必是哭累了,靠在床边睡着了。微微转头,一张简易行军床靠在她的病床边,阿古拉和阿古达尔相拥而眠。 郭妈妈试探着移动身体,不知她的腿伤到什么地步了。 “阿妈,你醒了?”郭妈妈一动,郭乐就醒了。麻利从床头柜的热水瓶中倒出热水,先用棉签给郭妈妈滋润嘴唇,再拿吸管让她慢慢喝水。“阿妈,你睡了一天了,今天是六月二号。医生说你的腿需要静养休息,只要好好休养,以后正常生活没有问题。我和阿古拉他们都请假了,等到期末的时候回去考试,你放心。” 郭妈妈有些怔仲,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女儿就瞬间长大了。说话做事有条不紊,还有这稳重的气质……郭妈妈脑洞再大也想不到郭乐换了个人,只以为灾难催人成长,想想她累得只能睡在床边,郭妈妈心里一阵酸涩。 “阿妈好着呢,你别怕。”郭妈妈温柔抚摸着郭乐的脸庞,把耳边碎发别在她耳后。 “我去叫医生。”郭乐起身,小心穿过犹如路障的各类杂物和小床,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郭妈妈这才意识到,她们刚才说话声音很小,自己是病重虚弱,郭乐就是有意为之了。 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面面俱到? 值班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过来了,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又给郭妈妈换了吊瓶。“家属看着些,要完了去医护台喊。唉,算了,一瓶大概一个半小时,我按着时间来。” 即便是见惯了生老病死的护士,也觉得这家人不容易,就这些还没她胸口高的小孩子,怎么能照顾好病人。 “谢谢姐姐,姐姐白天已经够辛苦了,我睡过一阵儿,现在一点都不困,我看着阿妈就好。”郭乐赶紧表态。 “嗯,真乖,有事儿来护士台叫姐姐。”护士小姐姐开心的回去了,心里想着自己更要尽心才好。 “格日勒,睡吧,阿妈自己看着,阿妈睡了一天,现在不困了。”郭妈妈习惯性叫郭乐的蒙古名。 “阿妈,手机呢,我设个闹钟,到时候就醒了。”郭乐找出手机,设了一小时的闹钟。问过郭妈妈需不需要上厕所之类琐事之后,倒在床边,瞬间入睡。 郭妈妈没来得及叫女儿上/床和她一起休息,床边就响起了绵密均匀的呼吸声。这秒睡的姿态,也不知白天受了多少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郭妈妈一想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了。 闹钟在耳边震动,郭乐瞬间清醒过来,“阿妈,完了吗?” 第11节 “还没呢。”女儿睡意朦胧就惦记着自己,郭妈妈暗笑自己杞人忧天,女儿还是那个女儿,灾难总让人面目全非,这很正常。 剩下的液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输完,郭乐不敢再睡,拿着床头的病例打发时间。她已经看过一次,如今再反复的看,即便不理解某些专有名词,依旧把病例备下来了。 一晚上就这样隔一会儿睡一个小时,隔一会儿睡一个小时,护士小姐姐最后都放心了,直夸郭乐有孝心、有毅力。 早上众人都醒了,郭乐指挥着阿古拉和阿古达尔把行军床收起来,床品收在袋子里,塞到病床下面的隔板上。郭乐先带两个弟弟去食堂吃饭,医院的食堂味道清淡,但分量足、营养好。郭乐把平时不吃的肥肉和肉汤都吃干净了,现在这是需要体力的时候。 阿古拉点了一碗拉面,可吃了大半就吃不下了。郭乐没说什么,只等他确定吃不下的时候,接过碗呼呼吃完。 “姐……”阿古拉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郭乐原来很讲究,一举一动都朝着“城里人”的方向努力,而体面人是不吃剩饭的。 “怎么了?” “姐,咱家真的没钱了吗?”阿古拉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阿爸不在了,阿妈病着,你说呢?” 阿古拉坐立不安的摩擦着椅子,阿爸的离开、阿妈病倒,他也伤心哭过,可总觉得隔着什么,没有切身体会。他的生活还是一样的,阿古拉甚至为能不去学校上课有些暗暗高兴。现在看着向来讲究到了洁癖的姐姐吃他剩下的面条,阿古拉才对生活骤变有了体会。 阿古达尔左右看看,又看着自己同样分量的面条,其实使劲儿压一压,还是能吃完的。阿古达尔努力把面条都塞进自己嘴里,看郭乐居然连汤都喝了,迟疑得看着自己的面碗,自己也要喝吗?可真的装不下了啊! “阿古达尔,吃不完就放着。” 阿古达尔如闻法旨,立马放下碗筷。 给阿妈打包了早饭,进了病房,郭妈妈笑了笑,却打发她出去。 郭乐看她情不自禁磨蹭着身体,顺水推舟让两个弟弟出去玩儿,又从床底摸出尿盆,“阿妈,我帮你。” 郭妈妈震惊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护士姐姐了。” 郭乐举着盆儿坚持,郭妈妈只能示意她把帘子拉上,方便在尿盆里。 郭乐本想忍住的,可她身体素质不支持,早饭本就吃得过饱,忍到厕所,终究是吐了。 生活就是这么恶心肮脏,小郭乐梦想中穿着干净漂亮衣裳,坐在宽敞明亮教室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郭家一家四口,就这么住在医院里。医院也十分通情达理,也许是这几个孩子太可怜了,都没有驱赶他们。同病房的人也很友好,不嫌弃郭乐一家。 郭妈妈也渐渐习惯了女儿的懂事,医院里是没有秘密的。郭妈妈总能听到病友们对郭乐的形容,孝顺、懂事、聪明、乖巧。郭乐曾经在厕所呕吐痛哭,郭妈妈也知道。 在医院住了十多天,牧场和政府的人一起来送赔偿金。郭乐爸爸是为牧场表演准备的时候摔死的,当时引发了马匹狂奔,一同丧命受伤的还有好几人。政府也介入了,牧场赔偿的钱挺多,远远超出标准。 郭乐此时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看着阿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能多哭出一分钱来。政府的人跟着,一是见证,二是安抚,三是维稳。出了人命,谁都不敢轻忽。 等人走了,郭妈妈才擦干眼泪,吩咐郭乐去借轮椅。健壮的蒙古女人早就明白,汉子死了,生活仍旧要继续,没有精力悲伤。 郭妈妈的腿已经能支持她坐在轮椅上活动了。郭乐推着她去了银行,坐在轮椅上够不着atm机,最后还是郭乐操作的。 “格日勒,你回去上课,阿妈已经和医生说好了,转回县医院,阿妈明天就带着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回去了。”郭妈妈习惯性的安排郭乐的生活。 可郭乐再也不是从前的她了,郭乐扭着衣摆,迟疑了半响,才道:“阿妈,我想休学……不是不读书!我找老师问过了,可以把学籍挂靠在学校,每年照常交钱、期末去考试,平时在家自学。学费现在一点儿都不贵,还有补贴,花不了多少钱。以前也有人是这样的,阿妈,我……” “不行!”郭妈妈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把女儿从村子里送到市上读书,容易吗?中间跳过了镇上的中学、县里的中学,那是金钱和期盼堆积出来的。“钱的事儿不用你小孩子家家操心,安心去上课!” “你阿爸最希望你能考出去,现在你不听话了吗?” “阿妈,我不是小孩子了。阿爸走了,家里的牲口怎么办,你又不能走,阿古拉他们还小,只能我去。我不是冲动,什么都不懂胡乱冲撞,我真的想好的。阿妈,你让我试试,如果我能保持成绩和往常一样,你就让我在家自学吧。” 也许是这些日子的懂事明理给了郭妈妈自信,经不住郭乐时刻讲事实摆道理,郭妈妈最后还是决定让她试一试。当然,郭妈妈没抱太大希望。若是人人都能自学成才,他们费这么大劲儿把孩子送到市上学校做什么,教育资源不是说说而已。 郭乐得了批准,马上回学校把书本之类的东西收了回来,顺便把所有手续都办了,住校用的生活用品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等到同学们下课回寝室的时候,郭乐已经和阿妈弟弟汇合,坐上了回县城的汽车。 老师们了解郭乐的情况,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临走的时候班主任还叮嘱郭乐:“乐乐,回家也不能放弃学习,知识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 “谢谢老师,我会的。” 期末考试还有十几天,郭乐却坚持回县城安顿好阿妈和弟弟再返回市上考试。 把阿古拉和阿古达尔重新送进小学,看着阿妈在县医院安顿好,郭乐才坐上汽车回学校参加考试。辽阔的蒙古草原在这时显现出弊端,太大了,班车一坐就是十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明后两天蠢作者研究生期末考试,所以……你懂哒~ 对不起大家,挨个么么哒! ↑咦,还是押运的! 第18章 牧马人3 天空泛出鱼肚白,草原上的帐篷就有动静了。郭乐的帐篷透光性很好,无需照明,就着半亮的天光,她已经起床。 郭乐先去郭妈妈的大帐篷里巡视一遍,郭妈妈不顾反对,一定要住到草原上,看着家里的牛群、羊群和马匹。草原上的夏天非常湿润,郭妈妈伤了腿,不能大意。帐篷里烧着火,昨晚上烧的木头还有小小的火子。郭乐捡了两块牛粪丢上去,等到火子把牛粪点着,燃烧干净,郭妈妈也就起来了,顺带能用火子余温烧热的水洗漱。 去阿古拉和阿古达尔两个弟弟的帐篷如法炮制,看家人都好好的,郭乐放心去羊圈。 这里称之为“圈”,不如说是用铁丝网,粗粗围起来的一片小草场。 羊是最多的,以前养的是山羊,现在更多的是肉羊,牛是架子牛,还有马。马是最少的,可这是最得郭乐心的。郭乐先把马牵出来,忽得翻身上马,围着铁丝网转一圈,确定没有横冲直撞的蛮牛或者调皮的小羊钻出铁丝网,才施施然打开门,打着呼号,驱赶牲畜群。 头羊和头牛走在最前面,脖颈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听话的牛羊跟着一路走,顺带啃食路边的青草。也有不听话的小家伙,骑在马背上的郭乐这就派上了用武之地。手上拎着绳子甩成圈,嘴里不断呼号着,威胁这这些小家伙,再不跟上队伍,鞭子就要落到身上了。 前后来回不断奔跑,这些牛羊和熊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把这边的牛羊敢进队伍,那边的牛羊又掉队了。 一路走,牛羊群中夹杂这十几匹马,鬃毛剪得整整齐齐,皮毛也梳洗得干干净净,郭乐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马匹的喜爱。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在自家草场上安顿下来。夏季青草肥美,是长膘最重要的时候。如今山羊已经不那么受市场欢迎了,肉羊才是主打产品。当然,架子牛也毫不逊色。郭乐在心里盘算着今年能出栏的牲畜数量,计算着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是不是该添补小牛小羊了。 到了草场,郭乐把雨靴脱下,换上布靴子。草原天气早晚温差大,早上露水尤其重,不穿雨鞋,很可能一脚踩进青草覆盖的水档子。现在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露水很快蒸发,天气也热了起来。 郭乐把厚重的外袍搭在马身上,又取下马奶酒、奶糕和饽饽,吃了早饭。怪不得蒙古人酒量好呢?不用酒水御寒,在这放眼望去只有蓝天白云青草牛羊的草场上,真有事儿,人影子都没一个。 休息一会儿,郭乐从另一匹驽马身上取下机器,夏季,不仅是牲畜长膘,人也得割草,未雨绸缪,为冬天储存草料。 郭乐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已经不再感到疼痛,老茧终于长出了。 重新作为人活着,虽然不能有任何神异之处,可记忆已经是最大的金手指。曾经见过康熙教育诸位皇子,那些一辈子和马打交道、经验丰富的谙达们是怎样教授皇子龙孙的。也曾随着龙驾在草原上看过万马奔腾,围观过比武炫技。如今人们更依赖科技,怎能与以来畜力的人比较技巧。 把这些技巧用在自己身上,足以受用无穷。 牲畜慢悠悠散步到草场各方,郭乐挑了一出茂盛的青草,电锯轰鸣,青草如同风吹麦浪,顺从得低下头。 割草、晾晒、打捆,完成了预计中的工作,郭乐开始吃午饭。然后是重复劳动,预计着时间,赶在天黑之前,把牛羊马匹赶进圈里。 “阿妈,你怎么又把羊圈扫了,不是说我回来扫吗?”郭乐掀开帐篷,人未至,先闻声。 郭妈妈笑了笑,“不是我扫的,阿古拉和阿古达尔扫的。” “阿姐~”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喊到,快速往里面挪,把位置让给郭乐。 “能干了!”郭乐微笑着摸两个小家伙的头儿,现在他们就像羊圈里的小羊,郭乐总情不自禁带入长辈的角色。郭乐不再说什么,先喝一碗浓浓的奶茶,一整天了,她就没让热食入口。 郭妈妈就这么欣慰得笑着,格日勒长大了,在没有父母庇护的地方,飞快长大了。格日勒现在一顿能吃一个成年男人的量,可她仍旧只见长高,不见长胖。格日勒说这是青春期发育,郭妈妈却知道这是消耗太多了,营养跟不上。格日勒现在能一个人放牧、一个人割草,一个人制服横冲直撞的山羊。若是有不听话老牛硬顶,格日勒能骑在马上,用绳子套着牛脖子,在旷野上狂奔,来来回回消耗老牛的体力。那是体力、技巧和智慧的完美结合,郭妈妈仿佛看到了丈夫再世时候的身影。 每每一想到这些,郭妈妈就忍不住眼眶湿润,是她没用,才让生活的重担压在了格日勒身上。 “阿妈,今天腿痛过吗?”郭乐随口问道。 “没有,再过几天就去医院复查,这回去了就不用去了。” “哦,听医生的,我陪你一起去。”郭乐怕郭妈妈急着回来帮忙,不听医嘱,坚持拆线。 “不用,我自己……阿古拉陪着就行。” “是啊,是啊,我和阿古达尔陪阿妈去,阿姐你就放心吧!”阿古拉赶紧表态。 一家人说说笑笑把事情定了,郭乐吃过饭,又去巡视了一遍牲畜,才放心回了帐篷。先去找阿古拉嘱咐,交待他一定照顾好郭妈妈。 郭妈妈的帐篷还亮着灯,听见响动,赶紧招呼,“格日勒,你进来。” 郭乐进去,把炉火拨得旺一些,又加了两块小柴进去。草原上烧柴也不容易,平日做饭都是烧牛粪和灌木的,可晚上谁有功夫一遍一遍起来加,只有柴耐烧。郭乐有些怔仲,远离城市文明的结果,煤炭太不方便运输了。 “阿妈!”郭乐依偎过去。 “格日勒,我的格日勒,阿妈要给你样东西。”郭妈妈从枕头下取出一本暗红色的存折本,又看了看里面的金额,沉重得交到郭乐手里。 “阿妈,做什么?钱你拿着……” “格日勒,现在是你当家了,别怪阿妈心狠!”草原上女人当家早,可谁也没有十三岁就扛起一家生计的。当家了,能支配家里的所有收入支出,可也要扛起生计,每天牧马放羊,绞尽脑汁和收牲畜的人周旋。这都是当家人的责任。 “阿妈……” “阿妈对不起你,你是好样的,比阿妈强。阿妈腿好了,给你打下手。”郭妈妈观察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格日勒能干,不仅仅在于能牧马放羊,这是草原上的人耳濡目染,谁都会的。可她能和牲畜商人打交道,她能准确把握政府的倡导,减少山羊,增加肉羊。上个月家里卖了大量山羊,按照肉羊的价格预估,今年家里收入居然能和丈夫在的时候齐平,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劝不住郭妈妈,郭乐只能收下。 最开始,老师能不理会郭乐的哭求,到现在,郭妈妈主动把家庭财政大权交到她手上,责任并不仅仅看年龄。 郭乐摩挲着存折,也许郭妈妈是看到了她卖牛羊时候的不方便,和别人做生意,干脆果决,把握时机是很重要的因素,存折在她手里,能做的就更多了。 初二开学的时候,郭乐依旧去学校里打了忽悠,挂靠学籍,期末参考,平日里都在草原上。 “郭乐,你是个好苗子,上学期那么突然仍旧考了第一名,要坚持啊。”班主任语重心长道:“要不老师和你妈妈说一说,咬咬牙坚持,等你读出来,就好了。” “谢谢老师!没事儿,我在家里也没放松学习,这学期再考个第一名?您就放心吧。”郭乐熟稔得开起玩笑,把这个话题茬开了。 飞快办好手续,郭乐出了校门,去市区采购东西。在茫茫草原上跑这么远进城一趟,真的不容易啊。 听到消息的韩慧蹬蹬蹬跑到办公室,“老师,郭乐呢?”问完才觉得自己不礼貌,退出去太突兀,站着又尴尬,只能手足无措得揪着校服下摆。 “是韩慧啊,郭乐已经走了。” “哦,谢谢老师!”韩慧蒙头喊了一句,又蹬蹬蹬跑远。 办公室的老师们有感,议论纷纷。 “现在小孩子的友谊也是深厚,我还以为没人记得郭乐了呢!” “小孩子记性大忘性也大,郭乐要真不读书了,过两年谁还记得她。” “可惜了,是个好苗子,还以为我们学校终于能出个北/大/清/华呢!” “你也想的太远了,那是高中才考虑的事情。咱们交的是义务教育,尽义务就行了嘛~” “就是,就是,女孩子后劲不足的,上了高中男孩子懂事了,更聪明,很快就追上来啦!现在操心也是白操心。” 班主任老师,一个温温柔柔的女老师,忍不住呛声怼了一句:“您可真是真知灼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续上了…… 第12节 第19章 牧马人4 赶在国庆之前做了新袍子,十几匹马也刷得干干净净,每逢假期,草原总会吸引很多人来。尽管这里没有景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见不得人家深度游啊? 骑马、篝火这些总是必不可少的,旅游人的钱最好赚。 还遇上了以为大草原是空调房的傻子,穿着轻纱薄衣深入草原,郭乐捡了两个回来,救命之恩没法以身相许,只能重金酬谢。阿古拉和阿古达尔见了,天天骑着马出去溜达,也盼着捡两个“城里傻子”。 把最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现给观光客,生活不都是那样风光的。 “乐乐!” 郭乐突然听到一声呼喊,会这么叫她的人不多。 回头一看,果然是学校里的同学,她最好的朋友韩慧,还有两个男生,班长和学习委员。 “乐乐……”韩慧有些迟疑,不确定这就是郭乐。可他们刚和郭乐妈妈说过话,这应该是郭乐。 韩慧和班长面面相觑,这次探望,是他们两人极力坚持的,可郭乐已经不是他们印象中的郭乐了。 郭乐该是什么样子?在韩慧心里,郭乐该是那个皮肤白皙柔嫩、学习成绩优异的小姑娘,她还会唱蒙古长调,会跳舞,运动会的时候能展示许多人都不会的骑马。真是高贵又神秘,被众多人仰望的女神。 现在的郭乐呢?穿着灰扑扑的蒙古袍,原本黑亮的头发被裹在头巾里,手上抱着一大捆干草。脚下踩着黑胶雨靴,拿上面好像还沾着……牛粪? 班长也难以置信,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把这次探望定位为关怀骤逢灾难的女神。可女神如天鹅般的脖颈已经围上了粗黑围巾,白皙面庞已经吹成了高原红。不,不,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女神。 “韩慧,班长、学委,你们来了,快里面坐。”郭乐招呼一声,“我把东西放好就来!” 郭乐妈妈见韩慧他们进来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也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从白天鹅变成大白鹅的。“我家格日勒真是聪明又能干,最近太辛苦她了。等过两年,她还要回去读书呢!” “嗯?嗯,是啊,是啊。” 郭妈妈和韩慧他们几个小孩子,牛头不对马嘴的闲聊。不一会郭乐就进来了,脱了干活用的脏衣裳、脏鞋,可里面穿的也只是家常袍子。 “格日勒,你朋友来,去换身衣裳。”郭妈妈一个成年人,如何不知道小孩子的友谊,很多时候受不住视觉冲击。 平日干活的蒙古袍多是暗色调的,这才耐脏,郭乐为了迎接(赚钱的)节日,做了好多鲜亮的蒙古袍。 “不用啦,阿妈,韩慧他们又不是外人。”郭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拉着韩慧坐在一旁,又招呼他们吃零食。草原上的奶糕、奶茶、风干牛羊肉,花样不多,但货真价实。郭乐拉着韩慧问学校里的事情,韩慧却颇有些坐立不安。 “等会你们留下吃饭啊,我杀一头小羊,咱们可以吃烤全羊!”这几乎是最高礼节了。 “不用了,不用来,我们坐班车来的。师傅说五点来接我们,来不及了。”原本他们还觉得千里迢迢跑一趟只待两个小时划不来,可现在却有些迫不及待想走。 “这样啊,那我给你们带点儿零食,谢谢你们来看我。”郭乐赶紧忙着给他们装东西,无视了郭妈妈的眼色和时不时的提点。 一会儿,韩慧别扭的过来小声问道:“郭乐,你家厕所在哪里?不是我,不是我,班长想上厕所!” 十几岁的小姑娘,最是面皮薄,连连摆手示意不是自己问的。 “哦,没有厕所,走远一点就是,出门向南走几百米,下风口没水源,带上纸就行。” “哦,哦!”韩慧慌张得走开。 过了很久,郭乐才听见班长和学委在帐篷外的小声谈话。 “我们走吧。” “嗯,快走。” “我觉得自己身上全是牛屎味儿。” “我屁股都让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又痒又痛!” “师傅怎么还不来,你有他电话吗?催催!” “对了,韩慧呢?别把她丢了,都是她坚持要来。” “在小河边哭呢,这里居然连厕所都没有!” 两人议论着,就是不进来。在一个交通靠牛马、吃饭看天时的地方,似乎完全脱离现代文明,对十几岁小孩子的冲击不亚于彗星撞地球。原本高贵神秘的马术,变成了放马的生活技能,难以接受。 “来了,来了,我看见车了。”班长突然高声呼喊,学委赶紧给韩慧打电话。 郭乐给他们装了几代零食,送他们上车。 “巴图大叔,都是我同学,麻烦您了。”郭乐说得是蒙古语,她听着蒙古语和满语过了几十年,这些语言很熟悉。 “好嘞,格日勒就放心吧!” 送走了同学,郭妈妈恨铁不成钢的问道:“你怎么不换衣服,红色绣白花边的那件,游客都夸你漂亮,还有湖蓝色那件,和草原的天空一样漂亮……” “阿妈!好了,人都走啦!” “我看你就是诚心的!”郭妈妈没有说明白,可她们俩都心知肚明。以郭乐的能耐,若想留下他们,怎么会办不到。郭妈妈叹气,若是格日勒现在仍旧是穿得干净漂亮坐在窗明几净教室里学习的小姑娘,友谊就不会这样轻易断裂。 “都怪阿妈,你要是没回来就好了。”郭妈妈突然有些沮丧。 “阿妈,我自己不想的。不怪你,也不怪我的同学,我故意的。”郭乐为韩慧他们的情义感动,十几岁的小孩子,千里迢迢坐车穿越草原,只为了两小时。可郭乐知道她们日后不会有交集了,不太懂事的年纪,要打消他们的念头太容易。不必挑明,打破他们心中幻想,下次绝不会再来,连巴图大叔都是格日勒打电话催的。 不能怪阿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能苛责同学,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做得够好了。 送走了突然到访的同学们,地广人稀的草原上,只剩郭乐和妈妈了。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被送到县城的小学读书,寄宿。他们的成绩不像郭乐一样开挂,只好以勤补拙。 读完初二上学期,郭乐申请跳级道初三下学期学习。肉羊越养越多,郭乐还找到了一群野马,想要套得马王,这需要大量的时间。郭乐给自己预备了两年,她没有太多功夫应付学校。 学校从漫不经心到喜出望外,市中学已经很久没有跳级学生了。 在郭乐不知道的时候,她又成了风云人物。只有到过郭乐那厕所都没有的家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能把同学们口中的厉害人物,和那个脚上站着牛粪的人合二为一。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下去。郭妈妈的腿不再适合湿冷的草原,郭乐盘算着,再卖两年牲畜,她就能支持在县城里生活了。房子已经买好,铺子也看好了买家。郭妈妈可以到县上陪着阿古拉和阿古达尔,自己也能顺从她的心愿,去“高等”大学看一看。 这年的冬天的风雪早早侵袭草原,一早一晚尤其寒冷,圈里搭了简易的棚子为牛羊马匹遮蔽风雪,每天放养的时间也集中在中午那一小段,平时都喂夏天储存下来的青饲料。夏天放牧的时候走那么远十分明智,冬天就吃蒙古包附近、没有被啃完的草皮。 突然,郭乐听到风声中夹杂着狼嚎,还有人呼喊的声音。 谁?什么人惊动了狼群?狼从来不到她家草场来的,什么吸引或激怒了狼群,居然引得它们跑了过来。 “阿妈,有人,我出去看看!” “这么大雪……” “我也去!” “我也去!”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异口同声道,郭乐自然要劝。可若是劝得住,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本该在县城里过冬,若不是心疼她、忧心她,不会回到草原来。 郭妈妈也认为两个男孩儿跟着有帮助,阿古拉他们继承了蒙古人健壮的身材,今年刚上初中,两个男孩的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了,除了瘦弱单薄一些。郭妈妈看了看郭乐,她的身体也十分单薄,即便每天吃着成年男人的分量,光长个子不长肉,终究是消耗得太厉害。三个孩子的身体,已经成了郭妈妈的心病。 扭不过家里人,郭乐只能同意了。换了厚袍子,裹了军大衣。郭乐不仅带上了长刀、绳子、套马索,还带着自制“火枪”,侥幸没被查到的遗珠。 骑着马,带着牧羊犬,郭家姐弟飞奔向狼嚎声传来的地方。 长生天啊! 在漫天风雪中,一群狼围着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男人,他们手上拿着火把,前后左右晃动,威胁着狼群不敢攻击。可这样的虚张声势支持不了多久,其中有个男人的手臂已经见血,在这样的天气中,没有狼,他们也坚持不住。 远远还能看见翻到的越野车和摩托车。 “阿姐,怎么办?”阿古拉问道。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狼咬死,可这么一大群,目测有二三十只,怎么干得过?狼是最记仇的,不一次性杀光它们,被记恨上了,家里的羊群牛群怎么办? 郭乐胯下的野马王喷着粗气,蹄子不停刨动,仿佛迫不及待。 第20章 牧马人5 “阿姐,怎么办?” 怎么办?救人是一定要救的,可是怎么救? “你们两个左右包抄,我去把人拎出来。枪给你——阿古拉,不要说了,救人如救火!”郭乐直接下命令,论体能、论技巧,只是她最适合深入狼群救人的那个。 郭乐他们头顶带有电筒的帽子,在这雪夜犹如一束光照进狼群。 是光,希望的光,活命的光。两个被围的人马上高喊“help!help!”得,看来是两个外国男人。 郭乐站在外围开枪,吸引狼群的注意力,打死两只之后,狼群就围上来了。近战,这样的土法火/枪是不如长刀的。郭乐左手一甩,火/枪砸在一头狼身上,打得它一个趔趄。右手一抽,长刀出鞘,反手砍在跳起来撕咬她腿部的公狼身上。 鲜血瞬间飚了出来,那浓厚的血腥味,比郭乐曾经整个人特意沐浴在猎场鲜血中更鲜明。活人的身体感官就是这样敏锐! 胯/下野马王左右突进,在没有遇到郭乐之前,它也许带领着马群进行过无数次这样的战斗。野马王丝毫不畏惧狼嚎、撕咬,直冲冲冲那两人去了。 跟着郭乐的还有一匹马,既然在帐篷里就听到了狼嚎、人声,郭乐走的时候额外带了一匹马,准备拉东西。 “get on!”干脆简洁,直接命令。 那两个人也顾不得什么,相互帮助着、动作麻利得爬上马背。郭乐抽出另一把短些的腰刀扔给坐在后面那个人。一匹马驮着他们俩,前面有火把开路,后面挥舞着腰刀,又有郭乐保护,很快就从狼群中杀出去了。 郭乐不走,郭乐就站在狼群里,为他们断后,也为自己消除后患!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已经从左右包抄过来,三个人密切配合着,直杀得浑身湿透,下摆上鲜血不停往下滴。 不要仁慈,不要心软,必须斩草除根!这就是草原的生存法则! 直至斩/杀最后一头狼,郭乐和两个弟弟才哒哒得跑到两个被救的人身边。 被救的人也是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就他们的人身形并不高大,即便裹着臃肿的棉衣皮裘,依然能看出少年人的身形。 “仁慈的上帝,感谢你们,勇敢热心的……”画还没说完,郭乐的长刀已经横在他面前。这是一把需要双手使用的长刀,现在郭乐单手举着,依旧稳如磐石。刚刚杀狼沾染的鲜血,顺着光滑的刀身慢慢往下滑,凝聚成血珠,从刀尖滴落。 在滴落的那一瞬间,月光反射着血光,刀身的冷芒反射着郭乐比刀锋还冷厉的眼神。被刀指着的两个男人马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即便在这样的危机场景下,刚刚说话的男人仍旧回想着血珠滴下的那一幕,那是任何电影场景都不能比拟的暴力美学。 没开口说话的那个男人伤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也高高举着,深怕这三个字沐浴着鲜血的人,如同斩杀狼群一般,顺手把他们也给宰了。在这茫茫雪原中,甚至无需加害,只要视而不见,他们俩就得命陨今晚。 “我可以解释,我叫阿尔维.达莱客,一个英国人,一个导演,导演!我不是坏人,我是来采风的!” “你们带来了狼群!”郭乐恶狠狠道。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好奇得看了一眼,阿姐的英文原来这么好吗?对哦,阿姐每年考试都是第一名,还跳过级,若不是家里耽误,肯定早上大学了。嗯,发生在阿姐身上,什么都不奇怪。 “不,不,是狼群攻击了我们……” “说实话!草原上的生灵恪守法则,绝不会无故攻击!”郭乐没有耐心,长刀又往前递了一寸。 那个男人吓得一个退步跌坐在雪地上,高举双手大喊:“等等,等等,上帝,上帝,我能解释的!” 那个男人脱下面罩,露出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好似这样显得他更有诚意。机关/枪一般哆哆哆把起因经过说清楚了。 这两个人是英国的导演,来草原采风,他们想拍一步关于狼的纪录片。他们准备了越野车、摩托车,充足的食物和燃料,还找了一个熟悉地形风俗的向导。既然要拍摄狼,自然要深入狼群,这两个人作死踏入了狼群地盘,留下生活痕迹。那个向导估计也是半瓶子水,居然没看出来。他们“幸运”得碰到一只从狼群跑出来的小狼,拿着人类食物喂食逗弄。 第13节 在人类眼里是友好,在狼群眼里是挑衅。 “真的,狼群一来,那个人就跑了,怪不得他坚持骑马呢!我们的越野车翻了,摩托来不及加油,若不是有火把,我们就被狼吃了!” 另一个手受伤的男人在一旁补充附和,指着上帝发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郭乐示意他们起来,用蒙语和两个弟弟交待一句。 突然,两个外国人听见了一阵悠扬开阔的长调,在这雪夜屠狼之后,他们需要歌唱庆祝吗?两个外国人不明白。 长调开阔绵长,穿透力强,郭乐和阿古拉他们在找那个向导。在危险的雪夜,郭乐不能拿自己和弟弟们冒险,可那个向导肯定是蒙古人,既然是族人,那就是亲人。在草原上生活这么久,这样的观念已经成了郭乐的坚守。 他们杀狼的动静这么大,若是那个人能听到,和他们一起回去,至少能避免被深雪覆盖,捡回一条命。方圆十公里之内,除了他们的蒙古包,再无人烟。 女性的声音更尖利,郭乐坚持呼唤着那个有可能在附近的人。阿古达尔下马检查那个人受伤的手臂,他们处理得很及时,在旷野上没有条件,只能暂时止血。 “阿姐,我们得走了!”阿古拉小声劝道。雪又大了,他们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人再等下去。 “好,我们走……等等,马蹄声!”郭乐侧耳倾听,似乎有人疾驰而来。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安静等着,虽然他们没有听到,但他们相信阿姐。 从一个雪丘后面,绕出单人单骑,用蒙古语呼喊着:“长生天在上,我的兄弟!” 果然是那个向导,跑近后减缓速度,举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 两个被他坑的倒霉鬼很是愤怒,尤其是手受伤的那人,冲着想上前理论,被另一人拉住了。现在他们三人都等待着突然出现的三人救命,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 果然是油嘴滑舌,那向导又拉关系又说渊源,巧舌如簧得辩解他的不得已。 郭乐很快判定这个家伙肯定躲在雪丘后面偷看,等到他们安全了,又听到蒙古长调,初步判定没有危险,才会跑出来叫“长生天”。 别说废话,阿古拉和阿古达尔领头,郭乐垫后,一群人打马往蒙古包飞奔,再不走,大雪就要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儿短小…… 第21章 牧马人6 一路疾驰回了帐篷,郭妈妈早已准备好了热水。 郭乐摘下帽子,脱掉湿冷冻硬的大衣,摘掉已经撕破的手套。 “上帝啊,我的上帝啊!你是战争女神,你一定是战争女神!”阿尔维惊叫起来,等郭家姐弟脱掉防护,他才看出来救他们的都是少年。甚至还有一个是身材单薄的少女,不知道她那瘦弱的身躯,怎么能蕴藏那样强大的力量! “我们蒙古人可不信你的神。”向导打趣道,也跟着脱了湿透的外套。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成吉思汗的后人,黄金血脉对不对?我了解蒙古的文化。”阿尔维不理会那个坑了他们的向导,热情的执着的赞美着郭乐。 “去洗澡。”郭乐丢下一句,就回去换衣服了。 郭妈妈上前挡住喋喋不休的阿尔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洗澡,洗澡!”常年放牧的大妈,足以放到一个成年男人。阿尔维被郭妈妈拎小鸡一样拖走,识趣地闭嘴了。 郭乐换了干净衣服,拿这毛巾擦头发,靠在熏炉旁边,多亏今冬柴火充足,不然连熏头发的条件都没有。 “高贵的女神,我的朋友亚伦发烧了,他需要去医院。你一定有办法对吗?请你再对我们伸出友谊的手吧?” “别对我用咏叹调。”郭乐皱眉,“最近的县医院六十公里,大雪。” 谁愿意在这个天气出门,那是拿命搏,出门也不一定能赶上去医院。 阿尔维这才真的发愁,也不装“傻大个”外国佬,糊弄不知事的“乡下土妞”。 那怎么办? “嘿,你信蒙药吗?在这片神秘又神奇的土地,长生天保佑着我们,长生天是最伟大的……”向导见缝插针的游说。 跌进同一个坑两次的傻瓜还是比较少见的,至少阿尔维不是。阿尔维看都不看他,心里默默盘算着还有什么办法。 “我说,外国佬,死马当活马医呗~” 郭乐一个眼刀甩过去,向导安静如鸡。见识了郭乐在雪夜杀狼的场景,他有心理阴影。甭看郭乐现在再怎么温和无害,一个眼刀也能让他心一紧。 “我去看看吧。”郭乐轻叹一声。让歪嘴和尚念错了经文,好东西都败坏了。 郭乐一看,惊了,“是咬伤?” “不确定,我已经尽可能挤出污染血液了,我需要帮助。”阿尔维灰头土脸道,亚伦的大伤口很齐整,小伤口又像是咬伤。可能是划伤又撕裂,也可能是刀伤再咬伤,当时那么混乱,亚伦自己也不记得了。万一是咬伤,才真要命。 “阿古拉!去兑水,3%-5%肥皂水,装干净水壶里,快去。” 向导也紧张起来,问道:“能确定是咬伤吗?”这是按对付狂犬病的法子在搞啊! “什么?你们说什么?”因郭乐用的是蒙语,阿尔维紧张地追问。 郭乐又重复了一遍,叹息道:“不能排除,只能都做。”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阿尔维完全赞同。阿尔维不是全无准备进的草原,亚伦刚受伤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做了急救护理。等阿古拉带来了肥皂水,阿尔维仔细给亚伦清洗伤口,可亚伦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郭乐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又让阿古拉带向导去休息。 向导十分顺从跟着走,离了郭乐的视线便开始套近乎。阿古拉在外人面前向来沉默寡言,又有阿姐事先交待,更如蚌壳一般,怎么问都不开口。向导自讨没趣,心里知道这个半大蒙古少年也不可小觑。 等把人都安顿好了,郭乐才重新掀开帘子进来。 阿尔维侧身擦干眼泪,哽咽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parlez - vous franais ” “是的,我会,我会说法语。”阿尔维惊讶极了,起身把郭乐迎到床边。 谢天谢地,作为郭琦芬的时候,学过法语,而一个记忆力颇佳的灵魂,已经是想象不到的金手指。 “你们有抗生素吗?” “我们的行礼落进湖里了。”狼群追来的时候,越野车翻了,一切都倾倒进那小湖泊了。 “我也没有,他需要狂犬疫苗。” “是的,是的,难道你有?”阿尔维惊喜得望着她。 “在我们国家,疫苗不允许私人持有,这是犯法。” 阿尔维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你愿意接受神秘的蒙药吗?我们当地人的方法。” 阿尔维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好朋友,狠狠抹了把脸道:“虽然向导是个混蛋,但他有句话是对的,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郭乐点头,有决断就好。他们能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冒险,郭乐对其能力、心性已有判断,误入狼群地盘实在是个大减分项。如今一试探,幸好是个脑子清楚的。 郭乐回去准备,从怀里掏出标准包装的狂犬疫苗来,还是英文标识。 “你……你有……”阿尔维惊得不清。 “当地人的土办法,你愿意接受的,对吗?” “是的,是的,我愿意,我会保密的,我会保密的。”阿尔维会意,点头如捣蒜,做拉拉链动作,指着上帝发誓自己一定会守口如瓶。 郭乐顺利给亚伦打了疫苗,又当着阿尔维的面把包装、瓶子扔进火盆烧化。走的时候连火盆一起带走了,防范戒备得理所当然。 最难的部分过去了,郭乐又给了一些常用退烧药。往好的地方想,也不一定是狂犬病,这么大雪,感冒发烧也很正常啊。 第二天,郭乐送阿尔维一行去医院。在这茫茫雪原中,没有参照物辨别方向,太容易迷失丧命。郭乐自家是有越野车的,从积灰的杂物棚子里翻出来,灌上汽油,修整半天才勉强能开动。这是郭爸爸在世时候买的,好几年没用过了。 郭妈妈连夜赶制了特制的衣裳,亚伦伤了的手不确定是否狂犬病,不能包扎,可这天气不包扎要冻死。只能把袖子做成两节,坐在有暖气的汽车里,不至于太遭罪。 郭乐、阿尔维和向导轮流着开车,郭乐的表现让人没法把她当成过一个未成年小女孩儿。 到了县城,阿尔维把亚伦交给医生护士,走了几步,又回头鞠躬,“谢谢!谢谢!”这个大导演,自诩的文艺工作者,却连一句像样的感激话都说不出。 见到了现代文明,重新走入文明秩序,阿尔维才放下心来。 向导也笑着和郭乐告别,交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和气分别。 “走吧,去街上,补充点东西。”郭乐一拍阿古拉的肩膀,跳上车。 阿古拉很困惑,磨皮擦痒了半天,才问道:“阿姐,我不明白。” “嗯?” “我知道阿姐心善,救那两个外国人我也愿意。阿姐豪爽,对人最讲义气。可,可那个向导,咱们干嘛救他!”阿古拉在外面最听姐姐的话,有什么不明白也只是私下问,明面上一切以阿姐的指示为最高领导。那个向导油嘴滑舌,不是好人,坑了外人,败坏蒙古人的名声,对他们也是不尽不实,按阿古拉的想法,就不该救他! “当然是咱们善良大度,乐于助人啊!”郭乐轻笑一声,“狼已经被他们引过来了,不杀会吃家里的羊。躲在暗处的狼才是最可怕的,引出来,把恩情做在明处,也是给狼套绳子的方法之一。” 阿古拉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心,风雪那么大,咱们假装听不见就是。”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郭乐停下,遇到红灯了。 “阿姐,你要成佛啊,瞧这觉悟!” “嘭嘭!”给这淘小子两个毛栗子,连阿姐都敢打趣了。“不是成佛成圣,基本的人性,做人的底线。阿姐广结善缘,等以后有人能顺手帮我们一把就谢天谢地了。” “不帮也没事儿,帮别人我心里也高兴!”阿古拉昂首挺胸,“其实我就是说说,心疼阿姐辛苦,不是真不想就他们。” 我当然知道!郭乐在心里道,阿古拉是最豪爽义气的蒙古汉子,心胸和草原一样辽阔、和蓝天一样宽广。郭爸爸郭妈妈教育得很好,郭乐不能揽工,他是这片天地与和睦家庭的结晶。 “哼!说好话也没用!家里游戏已经够多了,你不许再买!” “嘿嘿嘿!”阿古拉装傻。 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郭乐以为会在多年以后的回忆录里出现。是的,回忆录,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埋没在这片草原上,总有一天她会走出去,成为别人口中的传奇。只是初来乍到,一个十几岁小姑娘操作余地太小,这几年是蛰伏、积蓄,不是认命。 可机遇来的这样快,快得让郭乐措手不及。 第二年开春,本该不会再碰面的阿尔维和亚伦,找到了郭乐。 亚伦热情谢过了郭乐的救命之恩,才开口说了正事。 “我们本来想拍摄关于狼的纪录片,可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发现任何凶狠、英勇的狼都引不起我的兴趣了,至少现在不能。或者说我的脑海里全是你,你不仅仅是战争女神,更是我的灵感缪斯。亚伦接了一步关于女战士的剧本,可我们一致觉得,没有什么能掩盖你那天的风采。”阿尔维手舞足蹈的讲述着。 “对,对,我对成吉思汗一直很有兴趣,他建立了横跨欧亚非的帝国,那样伟大,蒙古人的铁骑曾经多么威武。世界在他的脚下,天空之下都是他的传说。你也是他的子民,你也一定为他骄傲。我知道,你们称呼自己为黄金血脉,以继承他的血脉为荣,对不对?” “所以,你有兴趣演电影吗?做女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是如此之早,鼓掌! 第22章 牧马人7 当然没兴趣!——郭乐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了文件上的报酬,嗯?嗯?“我考虑考虑。” 第14节 “当然,当然。”阿尔维十分好说话,“或许你可以征求一下你妈妈的意见。” 阿尔维冲郭妈妈一笑,家长大多数希望孩子成名成家,有什么比做电影明星风容易成名的呢?接触过童星的阿尔维如是想道。 “希望你国际著名导演的光环也能照亮这里。”满怀希望的看着郭妈妈和郭乐进帐篷商量,亚伦玩笑道。 “哦,抱歉,这儿不信上帝。” “再见,你这个渎神者,代表上帝消灭你——嘭嘭!” “那我祈祷编剧大神能让你的光辉洒到这里。” “哼哼~”好吧,论口才,亚伦从没赢过,耸肩跑去帮忙搬牧草,他对养马很感兴趣,才不是讨好呢! 和阿尔维他们想的正相反,郭乐把文件拿去给郭妈妈解释,郭妈妈却反对她进入这个复杂的圈子。“格日勒,你从小就聪明,可有些地方,只有聪明是不够的,还要人情世故,还要许多东西。要拿这么高的报酬,需要付出等量的或者更高的代价。我们只是普通牧民,没有依仗,很多时候受歧视。不要只看钱多,我们现在也不那么缺钱是不是?” 在郭妈妈朴素的观念里,好人家的孩子谁会去那样复杂的圈子,甚至连国内都不是,直接走上国际。 “阿妈,你的腿下雨下雪就疼,不能再住在帐篷里了,我们必须搬到县上去。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初中可以在县上读,高中最好去市里。我们现在的钱,还不够。” “都是阿妈连累你,要是你阿爸还在……” “阿妈!我从没有怪谁,你也不要自责!”郭乐忍不住高声,郭妈妈什么都好,就这自怨自艾的小缺点,时不时冒头。“按部就班,还需要两年,能在县里置办下生活的资本。我们去县上生活,我就去上大学,等到阿古拉和阿古达尔上高中的时候,我能够在市里买房。到时候把县里的房子、铺子租出去,基本生活保障就有了。” “能提前两年,不好吗?我能早点上大学,你能早点保养腿,阿古拉他们能早点接受更好大家教育。阿古拉还小,正是接受能力最强的时候,他们值得更好的。” 一番话说得郭妈妈沉默,郭妈妈一直都知道格日勒为家里牺牲良多,可她不知道牺牲到这个地步。以格日勒的水准,早就能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可她依旧留在这里了,为了谁? 巨大的愧疚感压得郭妈妈喘不过气来,可她还是担心那复杂的圈子,格日勒再聪明也是小孩子,怎么能和那些常年混迹其中的人精子比。 “阿妈,有了这笔钱,你能去县里生活。靠公路的地方开一个卖特产的铺子,游客的钱很好赚。要是不高兴开铺子,租出去也够生活。你方便去医院复查,不用每天忍着痛。医生不是说了,只要好好保养,你的腿能够恢复正常。现在有条件,为什么不去呢?” 郭妈妈又看了看上面的金额,的确诱人。可…… “别可了,就这样决定吧。阿妈不是说家里我当家吗?”郭乐微笑着说出斩钉截铁的话,定了! 郭乐心里拿定主意,开始网上查阿尔维他们,能够撑起一个剧组,不该是无名无姓之人。没想到“姓名”这样硕大,他们自己就堪比明星。 “我阿妈不同意,她不希望我进入这样复杂的圈子。”郭乐开始是这样说的。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阿妈不会考虑这么久。”阿古拉在亚伦孜孜不倦的套话下,无意中吐露了一些。 “不瞒你说,若无意外这就是个一锤子买卖,阿妈希望我上大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平凡的度过一生,这些人脉资源对我都没用啊!” “再加钱?可,可我只是毫无名气的素人啊。”郭乐表示啥花言巧语都不如钱好使,一听加钱,装模作样矜持一下,就同意了。 曾经做过半辈子娱乐圈生意,香港又沿袭英国法律,类似合同见得太多。阿尔维对“缪斯”不算太渣,修改了几处含糊的地方,郭乐爽快签约。 拿着合同的阿尔维和亚伦面面相觑,“我觉得我们被骗了。”看郭乐这样娴熟修改合同的精英范儿,就不可能为长辈的意见左右。 “女主角本该像狼,又狡猾又凶狠!”说道凶狠的时候,阿尔维忍不住心疼一下,那是在预算之外的资金,能做个好的特效镜头了! 一事不烦二主,阿尔维干脆把外景搬到了郭乐家草场来拍。当地政府也非常重视这些能拉动当地名气和旅游业的活动,恁是大开绿灯,随他们取景。 郭乐觉得自己还能再赚一笔,租草地、租蒙古包、租马匹、租驯马师、聘做饭的厨娘、聘采购人员、聘向导……一家人都投入剧组,在这几百人的剧组中,也只能淹没在人群中。 郭乐能做出很多炫酷动作,原本需要威压的地方都节约了。动作指导都忍不住感叹,“我知道,中国功夫,李小龙,啊哈——” 接了阿尔维的活儿,郭乐就趁着春季高价卖了大半牛羊,剩下的都租给剧组当背景。阿古拉和阿古达尔负责放牧、配合剧组驱赶这些动物演员。 在草原上取景三个月,郭乐又跟着辗转各地,直到秋天都过完了,才回到草原上。 然后开始联系买家,把剩下的牛羊马匹都卖了,草场租给别人。只剩野马王,这是郭乐耗费两年时间,耐心等着,斗智斗勇才拿下的骏马,实在不舍得让它在草原蒙尘。 郭乐趁着去英国拍戏的功夫,认识了一位慷慨识货的马场主,为野马王找到了归宿。 趁着冬季闲暇,搬到县上,理顺生活。郭妈妈的特产铺子开起来了,还教会她开网店,蹭人家拍电影的设备拍出来的“广告”视频,不要太高大上。阿古拉和阿古达尔也能安心上学了,想必养上几年,发干发黄的皮肤终究会水嫩起来。 忙完这一切,郭乐终于能和学校申请跳级,在今年夏天参加高考。 市上中学已经把郭乐作为杀手锏,知道她家经济条件终于好转,忍不住念佛,谢天谢地,终于能安心念书了。自学都能达到次次年级第一,再点拨一下考试技巧,今年他们学校要火啊! 学校生活客气又疏远,高三学生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做卷子都来不及。郭乐原本的同学还在为中考奋斗,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后期制作如此耗费时间,等到郭乐主演的电影上映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京大学生了。作为女主角,郭乐也要跟着四处宣传。她从礼貌性获得提问的展示背景,到争相提问的女主角,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四处展示电影中的武打技巧,让功夫再一次成为热门词汇。 而这部影片最终活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也在欧洲各大电影节上大放异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女孩儿,突然就成了娱乐圈头条。 人人都在找这个女孩儿,蒙古那边出来的消息,说她今年考上了大学。各大影视高校都默默查了今年的心生录取名单,没有啊!难道哪个老朋友还有捂着消息搞波大的,向来脑洞大开的招生老师们,还朝同行发火的边缘试探。 最后郭乐的同学在围脖踢爆了她的所在,人们才找到这位“神秘”女主角。 幸好大学管理严格,非开放时间,谢绝参观,能拿到采访资格的,都不是野鸡媒体。 郭乐请几位到了空教室,就这么以校园为背景,简陋的采访起来。 “请问你作为第一位国内奥斯卡影后有什么样的感受?”媒体总是不吝啬搞噱头博眼球。 “影后?不,不,我只是作为演员参与了一步优秀影片,一切荣耀归功于阿尔维导演团队,今年的奥斯卡影后只有安妮小姐。” “为什么没有报考影视高校,你以后准备在娱乐圈发展吗?” “我对职业的规划暂时没有演员,至于学校,任何国人对京大都有情怀吧?” 简单答复了外界猜测最多的两个问题,剩下的就是趣味性花边新闻了。融洽交谈,相互尊重,郭乐也明确表达了不想进入娱乐圈的意思,她选择的专业甚至是枯燥的政治学,于谁都没有侵犯利益,在媒体报道中,反而一片高光赞誉。 莫名出了一个土生土长国人参与道奥斯卡获奖影片中,一直在寻求国际认可的国人突然高潮了,媒体也大肆报道这样的内容。 可能在京大上学的人,谁不是优秀的?大多数人应该都上过报纸吧。在校园里,最受瞩目的,是学术成果突出的,京大人文气息浓郁,外界的纷扰未曾打扰平静的校园生活。 进入现代文明秩序,许多手段才有了用武之地。郭乐能流利使用汉、蒙、满、英、法五种语言,她对今年的经济发展还记忆犹新,她曾经“看会”的琴棋书画,也终于有了实战的机会。 一直以来为钱所困的境地终于得到好转。 在外界的喧嚣渐渐淡化之后,阿尔维又打电话过来,“亲爱的,有一个非常棒的中国女侠形象,你愿意出演吗?” 已经有钱的郭乐,怎么会被再次吸引,斩钉截铁拒绝了。 “为什么?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真正的理由。”怎样劝说都不松口,国际大导演也是有脾气的。 “我不和违反承诺的人合作。”郭乐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依然早早到了,早几分钟也是早,不接受反驳~~~~~ 第23章 牧马人8 “哦,宝贝,你不会真的像宣传那样不想进入娱乐圈吧?”阿尔维声音轻快如同一只百灵鸟,“亲爱的,那是宣传策略,你知道吗?你的起点如此之高,在你的国家,你已经站在顶端啦。欧洲才是你的未来,而我愿意为你推开未来这扇门。” “亚伦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郭乐轻声道,并不像阿尔维那样能言善辩、语出连珠。 “嗯,嗯……” “我今年十六岁,在法律上已经是完全民事刑事责任人。” 和一个明白人说话,找借口是没用的,阿尔维轻声道:“我很抱歉。” “没关系,也许上帝为我们安排的相遇只有这短短一瞬。” 挂了电话,郭乐回过头看着阿古拉,“这下放心了吧。” 阿古拉扭扭捏捏道:“阿姐,我不是想管你,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可那外国佬没把我们当自己人,不能信。” “知道,知道,只有我家阿古拉最为我着想了。” 疫苗不能被私人持有,这违背了法律,即便郭乐的初衷是治病救人,可依然冒犯法律尊严。最初,郭乐就和阿尔维有言在先,这件事知晓范围就在他们两人。可阿古拉居然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呢?他听到了阿尔维和亚伦的感叹。 阿尔维为什么要告诉亚伦,死里逃生的亚伦一定要追根究底吗?他们还感叹过多少次,会不会再有某个“阿古拉”听去,成为中伤郭乐的把柄?阿尔维没有保密意识、没有保密能力吗? 都不是,作为一个成功人士,阿尔维深知保密、承诺的重要性,只是没放在心上罢了。 是的,没放在心上,就如阿古拉所说,没当自己人。他不为郭乐的安危着想,他以恩人伯乐自居,他甚至连为合作伙伴保守秘密的情操都没有。 这样的人还能继续合作吗? 郭乐再也不想接触他,可作为成年人,凡事留一线,大家都习惯的不把话说死,心里明白,点到为止就好。 “既然来了就别忙着回去,我带你玩儿一圈。”暑假郭乐没回去,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分前后两段过来玩儿。 “嗯,我听阿姐的。”阿古拉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阿古拉惊得夜夜睡不着觉,威胁着要告诉阿妈,其实把秘密死死藏在心里,谁都没说。他比阿尔维明白,秘密只是有一个人知道才叫秘密,现在知道的人已经太多了。他比阿尔维更关心郭乐,他盼着郭乐真的长乐无忧,不被坏事困扰。 郭妈妈的铺子开始稳定盈利,足以负担自己和两个儿子的生活。郭乐是不必她操心的,很早以前,就是郭乐养家。郭乐寄回家的钱也开始稳定,不必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像她小时候一样,兼顾学业赚钱,为生计忧心。 郭乐在大学主修中国古代史,又报了政治学系的中国政治,横跨人文学部和社会科学部,都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系统学习的课程。 二十岁的那年六月毕业,离开大学校园之后,郭乐进了剧组。不是作为演员,而是作为原著作者和编剧。郭乐总觉得经历的那么多,想写出来与世人分享,也许某句漫不经心的话会让她疑惑顿开,再有感悟。 大一时候就写好了,经过了几年的发酵,终于为第一部作品找了好买家,能够尽量呈现脑海中的故事。 在剧组里也学到很多,尽管郭乐真实在某个世界待过,但她真不如指导老师专业。 新片上映的时候,郭乐又一次火了。郭乐以为那个最佳影片就是昙花一现,可在这几年并没有新的昙花开放,这盘陈饭也还能炒。 “没有一个人能出道两次。” “美女加才女,问你气不气?” “京大才女最新力作。” 媒体还是往常的调调,可这些高调的宣传,终于引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蓝生,好久不见。” 郭乐是她的汉名,格日勒是她的蒙古名,蓝生是不会被呼唤的。郭乐在小区门口碰见了不可能出现的人——蒙鸿雁。他是谁?他们有着同样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世界。 “进来坐吧。”郭乐稳定心神,领他进了小区,在家里招待了他。 “没想到我们居然能见面。”蒙鸿雁温柔和缓的笑着,轻轻靠在沙发上。“我的服务对象希望功成名就,为众人羡慕,你呢?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郭乐点头,郭妈妈名下有县城的房子、铺子,阿古拉和阿古达尔也上了大学,有了房产傍身,她的责任已经尽够了。 “我现在也叫蒙鸿雁,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著名的互联网新贵,开创全息技术第一人,正在将智能手机逐步改变为智脑,人们总赞誉他为“科幻第一人”。他的存在,仿佛要为人类开创新时代,不是一个科学家,而是一个商人,令人难以置信。 在漫长的历史中,总有英雄人物以一己之力推动行业进步、社会发展,如同璀璨的星星,郭乐从没设想过这颗星星不一样。 “蓝生,你还是这么沉默寡言。其实你不必这么防备,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蒙鸿雁轻笑道:“只有我们才是同类,不是吗?” “你身体不好。”郭乐也同样轻声道,仿佛不带一丝烟火气。 “是啊。”蒙鸿雁苦笑,“你还是这么敏锐,一针见血。” “我有心脏病,现在的医学无法治疗,无论我再怎样努力推动医学技术进步,也等不到能够治好的那一天。并不是这句身体本身的毛病,是我灵力控制不够精细,毁坏了最精密的身体。所以,我来了。”虽然只是第二次接触,但对蓝生,蒙鸿雁闻名已久,他知道对这种人只能大打直球。拐弯抹角没用,实话实话还有一线希望。谁让自己是求人的那个呢?认出蓝生的一瞬间,蒙鸿雁欣喜若狂,蓝生是怎样控制灵力的,居然能让身体这样契合。 第15节 蒙鸿雁为此特意找了蓝生演过的电影,连幕后花絮都通过关系拿到了。那些高难度没有借助威亚,身体协调性这样好,如同土生土长的本时空人类一样,这该是怎样精准的控制能力。 “你想我做什么?”郭乐问道。 “指导我锻炼灵力。”蒙鸿雁干脆道。 郭乐也不明白,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如同呼吸一样平常,她一直以为困扰自己的不会是灵力控制这样的技术流,而是经过这么多世界,清晰的记忆、充沛的情感,这些才是扰乱思绪的元凶。 “我想想。”郭乐没办法一口应承,虽然他们有渊源,可终究是竞争对手。 送走了蒙鸿雁,郭乐打开电脑搜索。她只关心自己所在的领域,对着这些出名的商人、红人,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比冷漠,谁有她冷漠。 敲下回车键,跳出千万条词条,看来蒙鸿雁是真的很红火。年轻、帅气、才华、财富,足以让世人赞叹崇拜,他已经完成任务。即便身体不好被披露,可这样的“小”毛病,不能影响人们对他的追捧。 仔细看这些报道,排除媒体的溢美夸赞之词,再把推测想像打六折,大约还是能看出蒙鸿雁的性格。 作为行业顶尖人物,坐拥财富却过着一般人的生活。平时最大的爱好是做慈善,媒体总说这与他从小被人遗弃,出生孤儿院有关。一个名人,他的隐私不是他自己的,蒙鸿雁的生平早就被扒得干干净净,包括他的生父生母,他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心脏病,网友们都推测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那场大雪毁掉了他的健康。 这样的新贵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 “郭乐啊,你太不小心了,怎么让人把消息捅出去了。”郭乐正在浏览蒙鸿雁的生平,突然接到了导演的电话。一起合作了一部现象级的作品,两人关系十分融洽。 “什么?” “你和蒙鸿雁的照片被登出来了,你还不知道呢?” 蒙鸿雁从她家里走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吧?郭乐点到新闻频道,果然看到了几张偷拍的照片,郭乐和蒙鸿雁在小区门口见面,两人一起进楼的照片,蒙鸿雁出来的时间,甚至拍到了他带笑的脸。 乍然相逢,郭乐虽未表现出来,但心神震动,根本没关注身旁动静,怎么就被拍下来了。 “您误会了,我和蒙鸿雁是旧识,不是报道的那样。”媒体报道向来夸大,见面这一会儿,恨不得编排出什么了不得的新闻。 “要注意公关啊,需要我介绍几个团队给你认识不?”导演没诈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顺势转到其他话题。 “不用了,我不是公众人物,八卦谈几天就淡了。”郭乐心想当初影片获奖还不是炒得沸沸扬扬,几年过去,又有谁提呢? 郭乐全没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按部就班出门,刚走出小区门口,被埋伏在门口的媒体堵个正着。 “郭小姐,请问你和蒙鸿雁是什么关系?” “蒙鸿雁说非常欣赏你,你有他不能及的才华是什么意思?” “你们有合作的意向吗?是什么层面的合作?” “蒙先生说你们是旧识,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通过怎样的事情认识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迟到了,但还是抬头挺胸,骄傲! 第24章 牧马人9 郭乐在人群冲过来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疾步退到小区门口,在众多话筒的遮掩下,反手一刷磁卡,轻巧一退,再快手把门关上。那些人只能隔着铁门拍些资料,业主回到小区,保安也能名正言顺发挥作用。 郭乐走出了记者视线,才给蒙鸿雁打电话,“你坑我?” “误会,误会。我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身边没有人,追也追不到。你知道我身体不好,感官能力下降,真不是有意的。”蒙鸿雁连连摇头苦笑,真诚的态度通过电话线传过来。 “记者嘴里的欣赏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公司有早餐会的传统,在会上大家都会闲聊,说点乱七八糟的,无关保密。科技公司嘛,氛围宽松,我哪儿知道当天有人直播,给捅出去了。”蒙鸿雁这次真是躺着中枪,这种高科技公司,经常是老总亲自代言,老总的出名程度堪比明星。直播原本是宣传他们公司宽松舒适工作范围,凸显管理层亲民的,他自恃无不可告人之事,也想着给管理层打个预防针,谁知这么寸。 “自己解决。”郭乐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被记者堵在家里,郭乐生气一会儿,也调节过来了,心平气和做自己的事情。 结果王导又打电话过来了,就是那个他们刚刚合作过的导演。“哎呀,你没关机啊。老高想找你,结果打不通你电话。他看了你《大小姐》的小说,想改编成电影,让我给介绍介绍呢。” “赶上热门了,真有神通广大的找到我号码,干脆设置了陌生号码拒接,误中副車。”郭乐已经调整过来了,十分高兴得问道:“是我想象中的那个高导演吗?” “哈哈哈,难道你还是他粉丝,就是那个高导演。”王导哈哈大笑,“怎么样,能出来不?” “能啊,时间地点您定。我也能说一句看着您二位的作品长大的,也给我一个追星的机会?”郭乐玩笑道。 “成,咱先碰个面,有意向再找律师谈。” 郭乐的《大小姐》是结合她两世经历的作品,真正的富家小姐没有傻子,家境贫寒的少女通过奋斗也能成为大小姐。靠真本事走向成功,靠好人品赢得赞誉。不论家庭境遇、男女性别,只有努力奋斗才能赢得荣光。 《大小姐》中,挥金如土不事生产的富家子女终究会家业落败,仪仗美貌心机上位的女人男人,终究会跌下云层。 现在女权势头高涨,观众也厌恶傻白甜女主的套路,《大小姐》的推出很成功,可高导能看中这部作品,郭乐还是很高兴。 郭乐理解中文字作品范围还是小众,以为在小众范内内爆了,也比不上登大银幕的影响力。 事实不是这样的啊!而今文字作品的受众有多广,影响力有多大,郭乐不是不知道。可她已经习惯了媒体的高调,总是砍半价看待。 高导和王导两个是多年老朋友,圈子就这么大,脾气相投的人才能走到一起。近些年风气越来越乱,好像有点钱都能捣鼓出一部东西圈钱,可这两位是真把电影电视当成“事业”来做的,幸亏国家规范引导,行业自律重现,好东西终重新发光。 “喲,我早到了?”高导推开包厢门,看只有王导在,挑眉一问。 “我定早了时间,先和你这老家伙叙叙旧。”王导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可不是郭乐摆架子。 “你呀!”高导嗔怪一声,道:“有什么要交待的,又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年轻才女?” “我说老高,你受什么刺激了,刺猬似的。我就知道你这毛病,才提前一个小时把你约出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理解,可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王导摇头,老高前些年就是被个“年少成名”给坑了。这回一开始电话打不通印象就不好,再加上美女、才女的加成,印象更差了。 高导闭目一会儿,调整过来,苦笑道:“老了,老了,也会被情绪左右了。还是老家伙知道我,承你情。” “你少喝两口,免得嫂子又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王导倒茶,笑道:“郭乐啊,和以往的编剧还真不一样。” “怎么说?”高导感兴趣问道,他们做几十年导演,什么编剧没接触过。 “你也看了我拍的,知道剧本不错吧。” “是,很好。”虽然是电视剧,但依旧能看出精心打磨的台词和严密的逻辑,是非常优秀的编剧功力。所以高导才通过这不电视剧,找到了郭乐,发现了她另一部适合搬上大银幕的作品。 “名校出身,年轻漂亮,这样的人该有点儿傲气吧?”王导又道。 “是,该有。”别说年少成名,即使他们这些老家伙,说道自己的专业也是两眼放光、信心十足,专业人士谁不骄傲? “可她偏不是!到剧组一点儿架子没有,我想改剧本,说出个道理来,她心平气和就接受了。组里什么都肯学,和谁都聊得来,我副导演是礼仪指导都说她对历史的了解不弱于他。我化妆组的头儿见了多少人精子,也能为她说两句好话。”王导笑道,“这样的人,按说是长袖善舞的吧?” “可她又不是。除了学东西的时候积极,其他时候也没见她套近乎、攀交情。她是什么都入门快,跳级上名校,估计还真是传说中过目不忘那种人。而且会好几种语言,总有人唱高调说语言是工具,可谁又真掌握这么多工具了?真是个厉害人啊!也有人夸她啊,然后她全不当一回事儿,只当人家客气呢,还发明了一个词——商业互吹。” “你若见了就知道,是非常厉害而不自知的人。也不知她成长在什么环境,好像她觉得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比她厉害一样。而且是理所当然的,常常看不到自己的长处。有时候都觉得她过分谦虚了,可她找的那些参照物……得,估计是把目标定得太高了吧。” “咱们要是年轻时候能像她这样知道人外有人,估计还得更上一层楼。” 王导开始也吃惊,后来想想,现在大多数精英都出自名校,大约她是生活环境就是被厉害人物包围,才养成这样的性格。想想最近的新闻,同样二十几岁,蒙鸿雁已经是登上富豪排行榜的人了,他们是旧识,若是都以这样的人为参照,郭乐的谦虚就有了解释。 高导展眉,“那可真要见识见识。” 郭乐提前十五分钟到场,却发现两位先来了,十分不好意思致歉。两位导演却十分随和,并不介意。说起《大小姐》,郭乐简单阐述了创作思路,又说了一些拍摄想法。 “郭小姐,冒昧想请,你愿意做这部电影的编剧吗?” 郭乐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我在王导组里偷师,本想自己搬上银幕的。”她已经把剧本写好了,还分了电视剧剧本和电影剧本。 “好,郭小姐信我老高,我回去马上看。” 初次洽谈十分愉悦,基本达成合作意向。即便高导演看不上她的剧本,大约也会买下电影版权。 等郭乐走了,高导才道:“难道这小姑娘准备当导演?”若是这样,她在剧组里的行为就有解释了。圈子里不乏演员或者编剧最后走上导演道路的,绝大多数人在这条路上打磨二十年。国内的电影、电视剧是导演中心制,导演才是最核心的创作者。 “不知道,再看吧。”以郭乐的能力,若是真想做导演,未必不能成功。 关于未来职业,郭乐并没有太大想法,一切凭借兴趣而来。如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真都能随心所欲,无论成功与否,想必家人都会为她骄傲。 “你有兴趣来我公司上班吗?”蒙鸿雁也瞧上了郭乐的未来职业生涯。 “嗯?” “你去过星际时代吗?科技发展足以改天换地,可你到了新的世界就会发现天地依然在,只是换了名称。无论科技怎样进步,总有桎梏。在星际时代,人类也有敌人,自然、星球也有固定承受能力。现在,我想推动这个位面的科技进步,且这个位面人文氛围浓郁,总有智者能看到科技毫无节制的危害。我想试一试。”和同类说话,蒙鸿雁不需要过渡修饰。 “总有机会去的。”郭乐漫不经心,因地制宜、因势利导,既然这不是星际位面,她又何必生造一个出来。 “我等着你感兴趣的那一天,公司总有你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周末就掉链子,骄傲……不起来了…… 第25章 牧马人10 感情这种东西,摸不着看不见,绯闻传了一段时间,当事人不回应,很快就淡下去了。 年底,郭乐作为主创人员,带着《大小姐》参加了电影节。 “你当初还说不进娱乐圈,现在被我抓住了吧?”阿尔维西装革履端着酒杯笑道,在电影节开幕前的酒会上,电影主创团队都抓紧时间公关。 “是不做为演员进入娱乐圈,我现在是编剧。” “好吧,好吧,你总有你的理由。”阿尔维耸肩。各国的行情都差不多,只是有些是制片人中心制,有些事导演中心制,有些是编剧中心制,从台前转幕后,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的积累,甚至很多演员舍不得放弃台前的荣光,身兼数职。 阿尔维感叹,他和郭乐的矛盾,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不讲信用。而是郭乐想要话语权,而阿尔维只希望她是站在聚光灯下的美丽花瓶。 “我帮你引见一下吧。”阿尔维笑道,既然已经成长起来了,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谢谢!”郭乐在这样的场合天然比别人多了语言的优势,以前没有机会,现在能用自己的身体发出众人皆闻的声音,郭乐兴奋极了,忍不住学习更多种类的语言,让更多人有机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晚上,回到酒店,蒙鸿雁的电话准时响了起来。 寒暄过后,蒙鸿雁又讲起了他在星际时代的见闻。 “上次说了首都星,那里的技术太先进,一觉醒来翻天覆地,完全是另一个体系。还是在偏远星球能看到科技发展的轨迹,能看到地球的影子。当初我就是从偏远星球开始学习,从繁荣的首都道偏远的不毛之地,除了荣誉,什么都没有,多少人笑我傻。” “重点,重点。” “别急啊,任何电影感情线、故事线才是主线不是吗?也许你的科幻电影需要我这样一个巧妙的切入点,一个穿越地球人的视角。ok ,ok,重点,重点。先说基础设施方面吧。偏远星在通讯基础设施上仍旧依赖发射塔,和现在地球的先进科技一样,只是有所改良。交通上开发空中交通,我正在绘制一份交通图,包括行车路线、交通法规、交通工具和各类车祸现场,用在公司的新游戏上。那些公路特别有意思,修在半空中规范行车路线,类似没有桥墩的高架桥或者肉眼能见的飞机航线。” “要开发飞车游戏?” “准确的说是飞艇。”蒙鸿雁笑道:“在飞艇飞过的两边,都是真实的场景,或者他会出车祸,一拥而上的救援队也要真实。还有终点炫酷登场的颁奖嘉宾,一切都有着让人战栗的真实感。我的任务是把他们还原出来!真怀念记忆能灌输的时候啊,要是我能把记忆灌输给你,就不用讲这么多了。” “现在也不用。” “过河拆桥没这么快吧?不用采风啦,有哪个科幻作家能有我这样真实的经历?” “脑洞拥有一切。”郭乐嗤笑。 “你总知道怎么打击我,要是我身体好,真想直接飞过去打死你。” “欢迎之至。” 第16节 “我暂时过不来,让图纸先过来吧。亲爱的,注意保密。” 啪,郭乐直接把电话挂断了,不理会他故作亲密。不得不说,经历多就是有好处,让世人赞叹不已的杰出设计,大多是拿来主义。 郭乐细细看了一小部分交通图,蜿蜒纵横的线路,甚至能给现实中解决交通问题提供方案。只看了一小部分,郭乐就觉得身体达到上线。忍不住给蒙鸿雁发了“量力而行”的消息。再是拿来主义,想把生活过的痕迹完全复制出来也是大工程,他的身体很大程度是因此损坏的。 听蒙鸿雁讲去过的地方只是消遣,郭乐的正业是公关电影节。 当今全球趋势的女权主义抬头,歌颂独立、自主,一向是电影节评委热爱的人性话题。更何况在票房上也不差,国内今年典型的小成本影片大爆。导演、编剧、演员都被吹上了天,因为这是网络小说原著改编,又催生了ip热。 《大小姐》大获成功,高导拿了金贝壳,女主角拿了银贝壳,郭乐也混了个最佳编剧。从礼堂走出来的那一个,无数媒体围了上来,高导喜笑颜开,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发言。 “郭乐小姐,请问继承亿万财产是什么感觉?” “请问你和蒙鸿雁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把联盟科技的股份留给你?” “请问接下来联盟科技会有什么动作,计划今年推出的游戏会跳票吗?” “请问以后技术问题能保障吗?蒙鸿雁先生是首席cto,他入院之后,谁来接手他的工作。联盟是否面临没落?” 啥?啥?这都是啥? 一群人围上来并不是为了《大小姐》喜获成功,有一个更爆炸性的新闻冲击着全球媒体。早就说过,蒙鸿雁的联盟科技是全球瞩目的科技公司,除了电影媒体之外,蜂拥而至的还有许多科技界媒体。 郭乐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电影《大小姐》的媒体见面会现场,请不要提无关的问题……” “男友病危,你为什么没有守在国内,反而忙着工作,你们感情不好吗?” “蒙鸿雁先生公正过的遗嘱有效吗?你是否承认是他的第一继承人?” “郭小姐,郭小姐,请你发表一下看法!” 郭乐给了高导和女主角一个抱歉的眼神,这两人也被震傻了,示意她自便。 郭乐挥手让保安维持秩序,高声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会在右侧小会议室接受媒体访问。” 幸亏是在电影节上,主办方早就做好了准备,保安西装革履遮不住喷张的肌肉,训练有素的把人分流,郭乐得以顺利到了室内接受采访。 趁机上网看了新闻,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蒙鸿雁今早心脏病发作送入了抢救室,众人手足无措之际,律师提出了要郭乐到场。 为什么?这是守在病房门口的众人心声。 “蒙鸿雁先生已经立下公证后遗嘱,若是他不幸病故,所有不动产捐给联盟孤儿基金会,联盟科技的股份转让给郭乐女士。” “什么鬼?郭乐是谁?”有人知道和蒙鸿雁传过一阵绯闻的郭乐,也有埋头写代码,连郭乐是谁都不知道的程序猿。 “蒙先生的遗嘱已经公证过了。”律师淡定重申,也就是说蒙鸿雁有个万一,联盟科技可就要换头了。 这就是刚刚礼堂门口闹剧的原因,神通广大的记者甚至从公证中心扒出了遗嘱公证的时间,就在媒体披露两人绯闻的同一天。 整个互联网商界都震动了,瞧瞧,男女感情、年轻漂亮、年少有为,还有这样庞大的财产,爆点元素都有了,这样轰动的新闻,谁不好奇?消息迅速扩散开来,门户网站点击成几何倍数增长,新闻很快在全球发酵。 “妈/的,坑我!”即便是好涵养如郭乐,也忍不住骂娘。 胡乱应付过媒体,郭乐坐最近的航班飞回国内。躲着无处不在的记者和守在医院周围的科技宅,悄悄进入医院。 守在手术室门口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大家面面相觑,郭乐点头示意,安静坐在一旁。 有无数蒙鸿雁的崇拜者聚集在医院门口,大多都是科技宅,他们狂热喜爱联盟科技的产品,听说蒙鸿雁的病情后,泪流满面的围在医院门口。加油声声震云霄,医院、联盟科技的人出去劝都没用,一波喊累了另一波上,还是这么扰民。 律师走过来,从公文包取出厚厚一叠文件,这是财产继承文件。 “郭小姐,您先签一下。” “不用,那祸害且得活着呢!”被坑得这么惨,郭乐怎么可能签继承文件。 守在医院的都是联盟科技的高层,他们大多有公司股份,比谁都清楚联盟的核心就是蒙鸿雁,不论他高超的技术,还是他无与伦比的想象力。听到郭乐这么说,眉头都不自然的皱了皱,可能够继承蒙鸿雁所有股份,很明显他们才是更亲密的,很多话不好说,疏不间亲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郭乐刚到没多久,漫长的手术终于结束了。医生疲惫得走出来,众人赶忙迎上去。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例行问这么一句。冲在最前面的公司高层不得不停下追问,让郭乐走道前面。 “我是,医生,他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病人求生意志很强。但以后一定要好好休养,他的身体经不起高强度的工作。”医生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蒙鸿雁的身份他们清楚。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先推去加护病房,24小时之后可以探望。”医生交待清楚,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去休息。 联盟公司的对外发言人如释重负的看着郭乐,征求她的意见,“外面还有很多媒体和支持者等着,郭小姐,你看,是不是出去说两句?” 第26章 牧马人11 郭乐摇头,“这是联盟科技的事儿。” “蒙先生已经把股份转让给你了。”发言人强调。 “没有‘已经’,是转让了,但我没接手,他还活着。”郭乐说完,转身离开。 发言人难以置信,知道联盟科技是什么规模吗?市值多少?拥护者多少?只看外面围着的粉丝和媒体就知道,不过老总生病,轰轰烈烈,如同伟人入院一般。当然,在粉丝眼里,蒙鸿雁就是最伟大的人。 发言人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人能推开送上门的肥肉,乡下人分家三五亩水田还让亲兄弟打成烂羊头,这可是价值过千亿的庞然大物啊! 发言人只能带着震惊和遗憾出去了,他绝对相信蒙鸿雁的眼光,既然蒙鸿雁说郭乐有不逊于他的能力,作为公司一员,眼看着大boss要倒了,他也无比期望有人能扛鼎。和发言人一样心思的人挺多,他们默默盘算着怎样“考验”一下郭乐的能力,不能让裙带关系毁了联盟科技。没想到郭乐比想象中还要傲气,根本不屑踏入联盟。 联盟科技的人不禁反问,难道现在联盟科技已经落伍了吗?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们? 媒体没等到郭乐露面,追问发言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所有媒体都一拥而上堵郭乐去了,谁都没采访到郭乐,若是自己创了第一,不说滚滚而来的金钱利益,在圈子里的声誉也会大涨。 王导演就苦逼了,他正和郭乐合作一部电视剧,郭乐这次是作为导演助理加入的。王导演觉得这是“屈居”,可看郭乐进来很快熟悉全组工作,又跟在制片人后面学经验。王导摸摸双层下巴,心道,可能他和制片人关系好才是郭乐进来的原因。偷师,谁不愿意一次性偷个够! “我说,要不你出去露个面?”王导休息的时候,跑到郭乐身边闲聊。剧组外面全是记者,从开始的泱泱大军到现在的游击队,总之没有完全退散。 “早晚会自己退的。”本来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上赶着发表“感言”,只会让关系越来越深,郭乐尝试着沉默政策。她不接受、不解释、不反驳,蒙鸿雁没办法再死死缠着她。 “我也好奇呢?”王导玩笑道,试探着以不冒犯的方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和王导没什么不能说的。伟人曾经说过,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我们知道什么是错的。对我而言,暂时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但我清楚知道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 “英俊、多金、痴情,这都不能打动你?” 郭乐摇头轻笑,本不想回答,可看着慢慢接近的场务工作人员,她有印象,是亲联盟科技的记者。电光火石之间,郭乐改了主意,也许适当透露一些消息给蒙鸿雁,他能明白道德绑架、娱乐操控没用,对他们而言,什么能够绑架自己呢? “我很漂亮,上过大银幕的漂亮,我难道挣钱不多吗?至于痴情,喜欢的才叫痴情,不喜欢是骚扰。这世上,除了心甘情愿,我不接受任何绑架。” “郎心如铁啊!看来咱们蒙先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王导哈哈大笑。不是俊男美女就理所当然在一起,不是看起来痴情就能得到回报。 郭乐在毕业后第五年,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执掌导筒。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领先一大截,她从改编自己原创作品的剧组开始接触,国内、国外比较有名的剧组她都待过。自认学到了东西,才开始自己创作。 在这五年里,她也从不曾默默无闻。不提她发明了许多利于剧组拍摄的工具,许多都申报了发明专利,只说从不曾消散绯闻,就足以让她热度经久不退。 蒙鸿雁执意让两个人绑在一起,毫不顾忌郭乐明里暗里的态度。郭乐无法,想着先礼后兵,约他出来谈一谈。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郭乐的话听着毫无威胁力,像小女儿撒娇。但蒙鸿雁知道,他们这样的人,生气了,真的是反目成仇。 蒙鸿雁举手投降,“别吓我,我心脏不好。” “活该!心眼儿多的呗!” 吐槽让气氛陡然一松,蒙鸿雁才进入正题道:“联盟科技蒸蒸日上,我给你的又不是烂尾楼,你这么抗拒干什么?” “我喜欢吃梨子,不喜欢苹果,天下第一好吃的苹果对我来说也没有吸引力。” “敷衍,以你的能力,大可以梨子苹果一起吃,你要是愿意还有香蕉菠萝呢!” “是啊,可我不愿意。我的意愿才是重点,懂吗?” “那你怎样才能愿意接受联盟科技。” “怎么样都不愿意。”郭乐斩钉截铁道。 “心脏病可能真要犯了。”蒙鸿雁捂着胸口装虚弱,“真的不能接受吗?看在我们是旧识的份儿上。” 蒙鸿雁依旧谨慎,即便两人单独相处,也从不说引人怀疑的话。 “把手给我。” 郭乐轻轻把手搭在蒙鸿雁的手腕上,静默诊脉。他的心脏病是外来灵魂冲击和灵力使用不当造成的,若是蒙鸿雁再继续保持这样强度的工作……“还有二十年。” “我的主治医生比你乐观多了,他让我放弃工作,好好修养,保证我活到八十岁。”蒙鸿雁嗤笑一声,“像待宰的肥猪一样,那还是让我只活二十年吧。” “看在旧识的份儿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少点儿心眼,说不定能多活几年。” “你不能帮我?” “瞧瞧,终于说实话了吧?帮你?我又自己的事业,为何要屈居人下?”郭乐笑了,接受联盟科技,不管做得好不好,终归会沾染蒙鸿雁的影响。 蒙鸿雁不说话。 “收起那些无用功,你知道的,这是最后一次。”对待同类,郭乐是有感情的,所以才放任他这几年的舆论逼迫。若是惹她生气,即便是蒙鸿雁和联盟科技这样的庞然大物,她也能掀翻。 放完狠话,郭乐施施然告辞。当然,她不认为那是开战宣言,只是实话实说。 “怎么样,她有可能接手吗?”郭乐走后,从二楼走下一群人,西装革履,都是精英心理分析师。 心理师团队商议了一会儿,组长摇头道:“郭乐小姐意志之坚定,我们没有找到破绽。”虽然不明白为何两人为了接手斗智斗勇,可心理师团队还是十分敬业。真的无法带入啊,别人是拼命往自己怀里扒拉,他们是拼命往对方身上推,难以理解,这可是联盟科技啊! “我猜到了,不愧是……蓝生啊。” “您说什么?”蒙鸿雁最后三个字说得太轻,心理师没有听清。 “没什么。谢谢你们。” “很遗憾没能帮上忙。”心理师致歉,他们很少遇上这样的盔甲式人物,心理堡垒坚强无比。别说平常游说,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洗/脑间/谍也不一定能拿下。 蒙鸿雁希望依靠科学、科技、团队之类的力量,试图在大名鼎鼎的蓝生身上撕开破绽。事实证明不能,但仍旧在预料之中。 蒙鸿雁停止了媒体宣传,不再拿郭乐做文章,郭乐认为这是自己的警告起作用了。 可蒙鸿雁也一直没有结婚。他有心脏病没错,可这又不是不能结婚的病。说句难听的,以他的身份财力,只拥有血脉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一天不结婚,大众就一天不能把他和郭乐分开看待。是,碍于郭乐的警告,蒙鸿雁不再玩儿痴情梗,可大众媒体不信啊。 关于两人感情的猜疑,仍旧时不时冒头,没有大新闻的时候,再炒陈饭盘点一下。 郭乐四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演了。数什么八代九代导演没用,有人总能撕开论资排辈的圈子,以惊艳的姿态,屹立于顶峰。郭乐的导演作品,在国际上也是大名鼎鼎,她的才华早已被世人认可。作为本职,她以女性独有的细腻和理性,导演出诸多经典影片。作为电影人,她积极改进电影技术,荣获多项国际专利。她甚至精通多国语言,真正把语言作为工具使用,且使用得非常好。 等到郭乐一步步成长起来,世人不得不承认,她无需依靠旁人的影响力,自己就是令人瞩目的参天大树。 郭乐以为这个世界会这样结束,没想到蒙鸿雁比她预料得还要早离开。 为了推出惊才绝艳的仿生智脑,蒙鸿雁先生劳累过度,心脏病发身亡。无数人为之哭泣,在哭声中另一个爆炸性消息令哭声为之一默。蒙鸿雁先生把名下所有联盟科技股份转让给郭乐女士,和多年前媒体披露的公证遗嘱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蒙鸿雁痴心未改。媒体、粉丝为之癫狂,把他列为最痴情的人之一,恨不得替郭乐手下这份一往情深。可到现在,他们已经不敢逼迫郭乐了。郭乐俨然是另一尊庞然大物,作为普通人,大人物的世界是他们不能想、不敢想的。 第17节 “临死还摆我一道,果然是蒙鸿雁。”郭乐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倒数第二章,明天这个故事就完了。记得期待大起底哦! 第27章 牧马人-完 股份怎么办?接手是不可能的,脑洞大的人极有可能将联盟科技当做“爱情结晶”,一想到这,郭乐就恶心得受不了。 不必郭乐表态,很快就有人上门游说。 郭乐曾经说过不想要股份,尽管上门游说的人以为这是面子话,但上门一趟又不出什么亏。郭乐是搞艺术的,听说这行都清高,万一面子抹不过去呢?那可是价值千亿的股份,股价蹭蹭蹭上涨! “我还在考虑,股份我不会持有,但联盟科技已经损失了蒙鸿雁,经不起恶意拆卖,我也不想毁了它。”郭乐是这样表态的。 什么叫大喜过望,来游说的人都没想到有这种天降馅饼的好事儿。一个劲儿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是。那您要想卖股份,可头一个想着我啊。您放心,我的出价保证是最高的!” 郭乐不愿意持有股份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商场上造成地震般的影响。 公司高层马上组队来刷。“蒙先生去世对我们是巨大的损失,股民都不看好联盟的未来,我们费劲心血还稳定股价。联盟科技是蒙先生的心血,蒙先生宁愿劳累过度也要保证联盟……唉,都是他的心血。”有高层声泪俱下大打感情牌,说起蒙鸿雁,又说起蒙鸿雁的痴情,企图唤起郭乐的同情。 “是啊,所以我不愿恶意拆卖,还在考虑。”郭乐云淡风轻道。 高层也有些傻眼,不是虚晃一枪,是真要卖啊!确定了这个事实,高层按耐不住眼色乱飞,这和想象中不一样,怎么办?怎么办?最好能由他们回购股票,不然不能保证联盟科技所属。 若是这样,那相互之间就是竞争对手了!脑子转得飞快的高层已经明白了处境,开始针对郭乐提出条件,试图巨额资金,想想就令人眩晕的巨额资金吸引郭乐的注意力。 一群高层来拜访,本来是试探郭乐态度。现在的状态,谁也不能安静私密的说点只适合两个人听的“秘密”。众人默契的告辞,言笑晏晏的分开,一脱离众人视线,飞快给背后智囊团打电话。想!快想办法!怎么才能打动郭乐! 这样的大消息是瞒不住的,联盟科技高层的动作并不隐秘,都是人精子,谁都知道郭乐的态度了。在忙中争夺股份的同时,仍旧不忘感叹一句:真稳得住啊! 无需再强调联盟科技的分量,两人没有结婚,也没有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准确说来,就是蒙鸿雁单恋。以前还以为是郭乐故意吊着,蒙鸿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看不清楚女人的手段。没想到郭乐是真不喜欢啊,送上门的股票都不愿意要。 金钱、权势、感情,都不能打动这位铁石心肠的女人,该怎么办? “阿乐啊,你可坑死我了,神通广大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王导演哭笑不得给郭乐打电话,他也是快七十的人了,在导演行当里却不是年龄最大的,依旧忙碌在片场。结果蒙鸿雁一去,他们这些和郭乐关系近的人都受到“热烈追捧”。 “您不是想过审吗?让他们想办法去。”郭乐轻笑,王导拍了一部反应社会矛盾的影片,一直被卡着,只因过审的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纠葛,郭乐还没清高到不屑用蒙鸿雁带来的好处。 “真的?多谢你!多谢你!”王导喜出望外,那些找来的人,当下可比他费力追求的人脉有用多了! “多年老朋友,说这些就见外了。当初是您引我进了圈子,我一直记着这份儿情。”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都是你自己努力,自己努力。”巨大的诱惑在面前,修养如王导都忍不住把这些套话说得快些,想更早听到那个能“请求”别人帮忙过审影片的信息。 “呵……”郭乐轻笑,“您可以告诉他们我的明确态度,我非常讨厌蒙鸿雁临终摆了一道。像多年前告诉您的,喜欢的叫浪漫,不喜欢了叫骚扰。我郭乐不缺名不缺利,怎会瞧得上这些。” “啊?哦,好,好,多谢,多谢!” 有了郭乐明确的态度,那些人就知道朝哪个方向努力,这也是郭乐的目的之一。 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逻辑上终于讲得通了。听到消息的众人摇头,女人心啊,当真是捉摸不透。铁石心肠啊,几十年都捂不热! 最终,郭乐把蒙鸿雁遗留的股份拆分为三份,一份给了联盟高层中对蒙鸿雁理念认可程度最深的。蒙鸿雁对未来、对科技的理解是经历了真实世界检验的,放在现在的环境中有争议,等到以后时间会证明这些理念的正确性。蒙鸿雁可恶,可此世界民众无辜,能不走的弯路就不要走。 一份交给了国家,国家原本就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有监管的责任义务,现在有了股份,更加名正言顺的介入其中,也未联盟科技的股份多元化贡献力量。 最后一份给了想进军科技领域的其他投资人,而投资人给予郭乐无数金钱。 这些股份,除了换回令人眩晕的巨额金钱之外,还给郭乐带来无数人脉资源。有国家的情分、政策倾斜,有联盟高层的好感,有交换回的电影公司股份、人脉。 收到的钱,郭乐成立了联盟创业基金会,奖励在高科技领域创业的年轻人。和蒙鸿雁身前成立的孤儿基金会一起,成为蒙鸿雁除联盟科技意外,留给世人的第三大重要遗产。 外界对股份的处理一直猜测不断,等到尘埃落定,无数金融专家、情感专家、自媒体拼命发表看法,什么说法都有。但有一点事肯定的,郭乐真不喜欢蒙鸿雁。 当然,绝大多数人是不理解郭乐想法的。从她改进电影后期技术来看,蒙鸿雁生前说“不亚于我的才华”是肯定的,能一手创立自己的电影帝国,管理上的才能更是毋庸置疑。有技术、有能力,为什么不接受联盟科技呢? 亲密的人也问过郭乐,郭乐随意口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留给我,但想不让他的目的得逞。” 郭乐一直没明白蒙鸿雁的意图,就为了恶心她吗?看着不像。 等到晚年的时候,有人提出要为郭乐拍一部自传电影。郭乐同意了,与其把镜头交给别人,不如自己说出真相。 自传电影里,蒙鸿雁也要占据一席之地。郭乐把最真是的态度表现出来,即便蒙鸿雁足够优秀、足够痴情,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郭乐从未因为舆论逼迫、道德绑架而妥协,她始终只做自己。 不管那些纷扰,郭乐这个简单的名字,终究在人类电影上占据着重要位置。她的存在,更提醒、激励、鼓舞着无数女性,坚持自我,独立自主。 功过任由评说,她终究是传奇。 过完这辛苦的一身,如同之前所预料,很辛苦。不是灵力控制不准,而是那些复杂的情绪蜂拥而入,让刚刚抛弃“郭乐”,恢复本来姓名的蓝生有些难受。 蓝生查阅了此生的成绩,度过试用期之后,成绩不再用优良中差表示,有了确切分数。蓝生查了自己和蒙鸿雁的成绩,基本持平,蓝生略高。这不科学,蒙鸿雁灵力运用不纯熟,不该有这么高的分数。 蓝生问仙吏,“两个执行者会经常在同一位面遇到吗?” “怎么可能,有一只蝴蝶就足够掀起一场风暴,相遇的机会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转正第一次就遇到,希望少之又少的情况不会再碰上。 “灵力运用不纯熟,导致原住民身体病变怎么办?” “别担心,只要你取得原住民的原谅,会轻判的。不过三世之类不允许直接投射原住民身体,成绩也要相应减少。” “有些疲惫呢。好不容易到达顶峰,又要执行下一个任务。” “你们新人就是矫情,以后多了就习惯了。实在不行在任务世界多待一会儿,走上顶峰之后,影响力越大,对自己越有好处,对评分也有好处呢!” “谢谢您,您这么慷慨,总为我答疑解惑。”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不知为什么,问的人少。”仙吏微笑,送走蓝生。 “哎,我怎么感觉那人穿得是蓝袍?”仙吏转身有些疑惑,能问这些的都是刚刚转正的信任,他们该穿灰袍的。难道是上头派人突击检查,怪不得问这么详细,肯定是检查工作态度的!仙吏昂首挺胸,觉得自己表现优异,更扬起大大的笑容,决心更好为新人服务。 偶尔有新人跳出混沌光圈,一进大厅就看到仙吏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一紧,佯装淡定行礼致意,飞快逃开。天啦,幸亏跑得快,不知又要算计什么! 蓝生站在人物机前,她还有一次查询的机会,新人转正,每个世界完成之后有三次查询机会。蓝生已经查了自己和蒙鸿雁的此世成绩,还有一次机会…… “蒙鸿雁,拉通排名第三十九名。” 蒙鸿雁活着时候拼命想转让股份,是为了拉免费劳工。临死又摆了一道,是为了人造传奇、典故,提高影响力。 功力高深若此,也仅仅排在三十九名。蓝生有些担心,那自己该排到什么地方去了? 蓝生心急得跳入下一个世界,更要努力才行啊! 等到这一批新人再次进入新世界,仙人查看成绩单,指着蒙鸿雁的名字道:“可惜了,好不容易爬上来,灵力运用不纯熟,原始成绩再好也被罚没了。可惜,可惜。” “也是他遇到对手了,蓝生技高一筹,在位面世界影响力更大。瞧瞧,遥遥领先。” 第28章 空间 妙用1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是他说过一辈子保护我的,他说过的!”披头散发的宿主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对我?难道权势真的就这么重要吗?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哈哈哈!就算他把我送去研究院又怎么样?他们研究不出来!研究不出来!空间是神仙用的!神仙用的!你知道最后怎么了吗?我自爆了!哈哈哈,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研究所、秦家统统完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不是欺负我一个孤女无权无势吗?我真盼着秦家有人没死绝,尝一尝从孤儿院挣扎出来的滋味儿!” 怨恨、癫狂、疯笑,一个人神志不清却还记得自己大仇,可以想见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这样一个癫狂的生魂,放任她去投胎,下辈子极有可能出现心理疾病,再痛苦一生。 蓝生手中凝结着光球,轻轻砸在她身上。第一世砸出的、改变世界的那个光球也就这样了,蓝生心中喟叹,有些可惜呢。 光球是最好镇静剂,癫狂的宿主渐渐冷静下来,抱头痛哭,开始检讨自己:“我是个蠢女人,没有能力,护不住空间。更是个傻女人,居然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连孤儿院一同长大的朋友,都会为了利益背叛,世上哪儿还有真心可言,不过看诱惑够不够罢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蓝生轻声问道。 “我怎么会那么傻呢?以为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会因为爱情娶我,去他/妈的爱情,他肯定早就看出了端倪,他知道我有空间,都是谋算,都是阴谋!灰姑娘的故事从来都是骗人的,我当初怎么不明白,让所谓爱情蒙了眼呢?” 蓝生不置可否,不需要宿主再详细解说自己的经历,蓝生知道。蓝生只是不忍宿主再这么癫狂下去,唉,也是个倒霉鬼。 “咳咳!”抽泣几声,宿主终于整理好思绪,冷静下来,详细讲了自己的经历。宿主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作为女性,在那些重男轻女的年代,这很正常。一路跌跌撞撞长大,宿主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在古玩市场无意中买下一枚小坠子,那是“神仙用品”空间。空间里有一口灵泉,用灵泉做出来的饭菜特别好吃,用灵泉养出来的花草特别漂亮,灵泉甚至有强身健体、治病救人的功效。 就这样,宿主走上了人生巅峰。她越来越漂亮,她养出的极品兰花在博览会上获得晋江,她随手在路边救的老人位高权重。她的生活富裕起来,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开了一家花店,在全市鼎鼎有名。有钱、有闲、漂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被鲜花围绕着,还有一个英俊的追求者,典型的小女人式梦想。不可谓不幸福,不可谓不浪漫。 然后顺理成章结婚,王子和灰姑娘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 到此为止都是些小言宠文套路,唯一的遗憾是宿主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可丈夫和婆家人从来不催促,反而多加安慰,这是典型的幸福生活啊。 一夕之间,美梦破碎。宿主被送进的研究所,原来丈夫娶她是因为看出了她身怀异宝。随手救老人是算计、空间出品的兰花全部被收购,那个小花店里里外外都没研究过几遍,宿主自从暴露之后,时刻都生活在监视中。 当然不可能有孩子,生怕药物无用,秦家采取的是物理伤害,就怕她怀上孩子。 “我们秦家,怎么可能要一个怪物。” 因这一句话,宿主疯了,自爆,然后就是现在。 “我要秦家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宿主嘶吼,而后又平静下来,“好好过日子,离那些人渣远些,我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太蠢了。” 蓝生看了看时间,听宿主说得太多了,再不走,遗弃在孤儿院的身体就要冻僵了。 蓝生划开混沌,纵身跳了进去。 小小的身体被裹在襁褓中,面巾特意被掀开,风雪吹在婴儿娇嫩的脸上,如同刀割。 蓝生感知能力岂是婴儿可比,远处树后一个女人嘀咕,“怎么还不哭!怎么还不哭!” “哇——”蓝生放声啼哭,门卫室内烤火的保安跑出来抱起她,“唉,作孽啊!又是哪家狠心的爹妈!” ————————— 蓝生按部就班的成长,孤儿院的生活乏善可陈。十六岁具有民事行为能力之后,蓝生买了自己的房子,在孤儿院生活的人,太渴望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蓝生如今在研究所工作,医药制造方向,很受导师器重。 在实验室泡了一天,蓝生打开手机,微信群里有早上发来的消息,相约聚会。 孤儿院出身的人,很有同理心,很容易走到一起。宿主原来说的“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人也会背叛”,没被放在心上。蓝生坚信自己和宿主不同。 刚打开门,砰砰砰,礼花响了起来。 “生日快乐!”灯光亮了,冯春捧着蛋糕,李小满和李秋分丢下礼花棒,和李惊蛰一起簇拥着过来,齐唱生日快乐歌。 “你们怎么来了?”蓝生笑问。 “别问了,别问了,先吹蜡烛!”众人欢呼着吹了蜡烛,他们是不习惯玩儿蛋糕战的。小时候物资紧张,长大了也爱惜食物、怕弄脏衣物,安静坐着吃东西。 孤儿院的院长姓李,捡到的孩子都跟她姓,除非遗弃的时候有姓名,如冯春,或者自己主意大,非要改名字如蓝生。剩下的都按照二十四节气、二十四星宿、八骏图之类的命名。李小满和李秋分当年和蓝生一个寝室,本来一间小房子只能住两人,可当时孤儿院房间少,人太多,他们的房间更大些,就住了三个人。 冯春和李惊蛰也是同一间寝室的室友。五个人就这样相互扶持这长大,成了好朋友。李小满和李秋分有蓝生房子的钥匙,她们住在一起。。 “我就喜欢这样吃饭,好像原来的火塘啊!”李小满舒服地呻/吟,懒洋洋靠在椅子上。 众人围坐在桌边吃火锅,在冬日里再舒服不过了。 第18节 “蓝生,我上个月去英国拍戏,给你带了一套红宝石项链,当做生日礼物了啊!”李惊蛰笑道,他从小长得漂亮,后来进入演艺圈,已经是一位家喻户晓的明星。从孤儿到明星,其中艰苦,不必赘言。 “蓝生又不喜欢这些花哨东西,你就不能送点儿别的。”李小满打趣。 “我有什么办法,拍卖会上这个最贵。我又不是什么富豪,都是明星慈善拍卖会,好东西有限,贵的就是好的。”李惊蛰满不在乎道,说着和他贵气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大实话,太接地气的。“以后不喜欢就卖了换钱啊!现在货币贬值知道吗?不动产才是保值手段!” “当明星就是容易出名,我还在给人家打杂呢,你已经成名大把搂钱。”李秋分叹气,她是做服装设计师的,这行不太容易。 “没事儿,我不经常穿你做的衣服吗?等我名气再大点儿,肯定能把你带火!” “我谢谢你呢!”李秋分翻白眼,等着他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秋分已经和好几位名媛联系好了,请她们“代言”才是真的。 “冯春,你呢?” “我一切正常,按部就班,没啥特别的。”冯春有些沉默寡言。 “说说,说说,你那小破公司还是咱们投的钱呢。老子把棺材本都给你了,快,给股东大人说清楚!” “呸呸呸,乌鸦嘴!”李小满笑骂。 冯春做游戏工作室,钱是他们几个老朋友凑的。都是一块脚踢南山敬老院,拳打北海幼儿园练出来的,在蓝生的引导下,她身边的人都是足够优秀,德才兼备的人物。 “都是我们在说,蓝生,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研究院,日复一日,比冯春写代码还枯燥,没什么说的。” “大家都吃好了,那我要宣布一个消息。”李小满正襟危坐,脸上笑容也渐渐收起来。 大家也放下筷子,听她说话。 “我考了公务员,在贵州山区,明天的飞机。”李小满停顿了一下,看大家的态度,“我总要走自己的路的,我想清楚了。” 他们关系很好,可性格都是这样独立自主的。即便李小满从没透露过,但总能猜个七七八八。李小满做了决定,大家都支持。 “可你才二十岁。”李小满大学毕业比寻常人小两岁,他们这些人,谁又不是外人眼中的天才? “蓝生十六岁就买了房子,给我们准备好了后路,我怕什么,大不了回来啃她。”李小满自觉幽默笑了起来。 第29章 空间妙用2 “其实……”冯春把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才慢悠悠道:“我要出国了,去美国,进修一年。” “是吗?哈哈哈,你们难道是约好的吗?”李惊蛰尬笑,已经撑不起刚刚故意露出的笑脸。他们这样出身的人,都相对淡漠,本不该为最平常的离别伤感,可相依为命多年,他们从来没分开过。说是朋友,胜似亲人。 “我们拍张照吧。”蓝生提议。 李惊蛰一向人来疯,赶紧去拿三脚架:“我的手机刚换的,有美颜效果哦!” 咔擦~时间定格在那年夏天,还不是著名科学家的蓝生面前放的是一碗火锅粉,科技界大佬冯春还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国际巨星李惊蛰和他的设计师夫人此时不知有没有确定关系,最后是李小满。很多媒体上,她的私人照片是不见诸媒体的,这张照片发表的很多年间都会把她裁去。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她的照片才让大众熟知。 李小满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只怪蓝生天天泡实验室,没发现这些端倪。第二天,李小满把钥匙还给蓝生,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离开了。 送走了李小满和冯春,李惊蛰和李秋分也有工作,又剩下蓝生一个人。幸好,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生活。 昨天已经过了生日,蓝生这才想起来,收拾一下去古玩街。 那枚小玉坠还在那个地摊上,时间不对,这枚玉坠还是归蓝生所有,难道真的有命运一说吗? 蓝生买下玉坠,又在街角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去医院看望自己的老师。 回到研究所后,蓝生和上级申请,要改换研究组。 主管有些头大,竭力保持着温和微笑问道:“怎么想起换组了?邱院士带队,多好的机会啊。大师们总有自己独树一帜的秘方,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学会的。” 主管也是学医药生物出生,不过长处在管理而不再研究。在研究所,搞技术的瞧不上搞管理的,只觉得研究人就该凭手上本事吃饭,管理那是“当官”的,虚伪。管理人员私下鄙夷研究人员,明明一个小技巧就更好的事情,非要死磕,搞研究的再怎么腹诽,管理层工资就是要高些。 可这些隐秘的鄙视链在真正的大牛面前是不成立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怕的技术能让任何小心思不复存在。蓝生正在朝着这条路发展,她的技术比研究所大多数人都要好,更可怕的是她才刚成年。这么年轻,那往后还有至少五十年的黄金时间! 所以研究所里上到所长下到研究员,都在有意思的锻炼、保护蓝生。邱院试的实验已经做了五年多,很快就能出成果。蓝生进所之后也一直跟着,若是能等到研究成果出来,这就是了不起的资历。 “我今天去看了老师,关于老师的项目,我有灵感。”蓝生板着脸道。 “辛老的项目啊,那个项目已经暂时搁浅了,只有两个研究院昨日常维护记录。”辛老也是领国务院津贴的老院士,蓝生是他一手教导提拔的关门弟子。若是蓝生想要继承老师的衣钵,主管无话可我说。可主管也是科班出身,不能和研究人员比,可也不是不懂行。辛老之所以住院,很重要的原因不就是项目出不来成果,焦急无望吗? “蓝生啊,我知道你和辛老师徒情深,可研究不能感情用事啊……” “我有灵感!已经有了!”蓝生打断他。 主管沉吟了一下,反复确认:“真的有灵感了?决定了?” “决定了!我现在有资格成为项目主管吗?我来主持老师的项目!” 主管已经习惯了研究人员直来直往、一点儿不懂交际技巧的性格,但他更清楚蓝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大家从小就背着一句名言长大,“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可挂在学校墙上的格言没把说话人的后一句写出来,“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至关重要。” 主管很快就下了决定,调蓝生主持辛老遗留的项目。 单纯的研究人员也生活在大环境中,研究所为此议论纷纷,自毁前途可不常见。蓝生亲自和邱院试解释过,可邱院士还是大发雷霆,不是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而是——“你这是浪费!你一身天赋,经得起几年折腾!我们这些老家伙能护你多久?你要想当主管,我的项目给你管,你给我回来!” 不仅是浪费时间,项目失败对研究人员的心性也是重大折磨,很多人失败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 “邱老师,我真的有灵感、有想法,老师的项目其实已经很成熟了,找到了关键点,很快就能出成果。” “辛老头是你老师,我就不是了?你要是固执己见,以后出不来成果,我是不会要你的,知不知道?”邱院士恨不得把后路堵死,让蓝生迷途知返。 “谢谢邱老师。”蓝生微微鞠躬,脸上还是一片坚定。邱院士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辛老的项目出不来成果,邱老师还愿意带她一程。 这些院士啊,就是这么可爱。 蓝生主持了新实验,研究所也没有额外拨人过来,还是原来的两个维护人员。既然做维护人员,就说明他们在科研创新上有短板。蓝生不在乎,只要能熟练操作就好。真正的创新有她,维护人员只需要做重复试验和数据记录就好。 蓝生拿出那个坠子,用最严谨的科研手段研究。先取除一些所谓灵泉来分析成分,若是能把灵泉的成分分析透彻,知道是什么导致饭菜可口、花草茂盛、伤口愈合,她就能开发出药效显著的新药来。 辛老的思路在病毒变异上,灵泉是病毒的克星,可把灵泉加入,观察反应过程,也收获颇丰。顽强的病毒都是目前难以克服的疾病障碍,既然灵泉能消灭它们,那灵泉中的提取成分,一定能治疗现有的绝症。 一年,仅仅一年,蓝生主持的项目就出了成果。比邱院士那临近成功的项目,更早成功。 圈子里都轰动了,研究所生死时速跑临床试验手续,现在只在实验室培养皿里的成功已经引发医药圈震动,若是能经过临床试验,这将是国家层面的医药水平进步。 “蓝生,你别催,已经在跑手续了。你也休息休息,听说你是日以继夜的泡在实验室,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注意锻炼啊。”所长也对蓝生温言细语,有句话说的是对的,技术宅横扫一切。研究所说到底还是看成果的,甭管那些小九九,蓝生出成果是铁一样的事实,值得这样对待。 “我能等,可老师等不了了。” 唉,所长也叹气。他明白,蓝生之所以半路接了这个面临停摆,谁都不看好的项目,就是为了她的老师,辛院士。这个项目还剩两个研究院维护,就是看辛老的面子,类似临终关怀。不想在他生前刺激他,等辛老走了,第一时间结束。是蓝生让这个项目起死回生,科学实验上,有太多的奇迹,可大多数人都走在规划好的康庄大道上,很少有人愿意自己开辟新航路。 “我尽快。” 所长动用关系,玩命似的跑手续,蓝生则得到一段假期,她已经闭关一年了。 蓝生刚“获得自由”,就被医药公司代表缠住了。 蓝生的成果已经发表,医药圈的震动不仅仅局限在国内。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最好的医药公司还在国外。甚至以为国内医药体制的局限,很多刚完成的新药、最贴近实际、贴近病情的新药是不能进入国内市场的。 “艾德蒙先生,您再跟着我,我就要报警了。我说的很清楚,我是国家供养人员,我的成果首先提供给我的祖国,不可能授权给你。法律、合同、道德、情感,哪一样允许我这样做呢?” 艾德蒙是大中华区的负责人,由他亲自来游说,可见这项成果的轰动效应。 艾德蒙看出蓝生的抗拒,耸肩寒暄两句,笑着离开了。 送走了艾德蒙,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蓝小姐,鄙姓秦,秦昊,非常高兴认识你。”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出现在蓝生面前,自我介绍也是一家医药公司的老总。 “秦先生,不必说了,我没有授权成果的意愿。” 秦昊露出迷人的微笑,“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授权来了。只是心里敬仰,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人为国争光。我们做医药的,也常年受人歧视,别人拿着授权专利吃肉,我们承包最苦最累的制造,却汤都喝不上。” “嗯,共同努力,共同进步。”秦昊摆出“一家人”的态度,蓝生就不能像对艾德蒙那样直接。 “是啊,也是蓝小姐高才大义。艾德蒙他们提供的条件肯定更好,让人躺着吃三辈子都用不完的钱,可您还是坚持把授权给国家,真是了不起!”秦昊真诚得不得了,仿佛发自内心的佩服赞叹。 “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顿饭,谢谢您给我们这些医药公司出气,我也与有荣焉!”当一个英俊、潇洒、多金的男人,提出这样符合你心意的要求,又切中蓝生爱国这一萌点,蓝生无法拒绝。 吃过饭之后,蓝生回家,短信提醒叮得一声响了。她非工资卡的那张银行卡里,突然多出了五百万。蓝生咻得一声跳起来,太恶毒了! 第30章 空间妙用3 “对,蒋组长,我给朋友打电话确定没人给我打钱之后马上通知您了。”蓝生给研究所的纪检组长打电话,凡是沾公的单位,都设置有这个岗位。而凡是沾公的人,莫名其妙多出那么多钱,还在研究成果刚出来的时候,不是找死吗? “嗯,我会和所长汇报的。那我明天正常上班,我只是有些担心,他们怎么知道我行踪的?”蓝生迟疑道。 先给所里的领导打了预防针,蓝生第二天带着所有证据去了研究所,说明情况。 “对,我下班之后正常回家,半路碰到了艾德蒙,开始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后来他百般游说,我就开始怀疑,这是录音。”蓝生把录音交给所里,继续道:“艾德蒙很和气,我拒绝后很快就离开了,然后我又遇上了秦昊。” “秦昊打感情牌,我敷衍着,他暗示我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回家之后我就收到了短信提示卡里多出五百万。我都不敢和所里联系,辛亏家里还有一个老人机。当时安宽带,我们那小区电信有活动,我懒得换现有号码,因此有两个号码,这才敢联系你们,我都怕电话被监听了。今早出门的时候,我先观察过,楼下有不熟悉的面孔,保安也说突然之间多了很多陌生人。” 所长和纪检组长对视一眼,都赶到事情棘手,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这是窃取国家机密。 “确定是陌生人吗?” “确定,我记忆力很好,所长知道的,见过的人,我不会忘。”蓝生肯定道。 “你有怀疑对象吗?”所长问道。 “我昨天之接触过艾德蒙和秦昊,也许是他们,也许是还隐藏在幕后的人。”蓝生也不把话说死。 “好,我们了解了,会马上通知相关部门。这几天你先不回家,就住在所里,统一口径,你是来做实验的。”所长安排道。 蓝生非常愉快的接受了所里的安排,她工作的部门,平时和一般机关单位公司差不多,可真遇到事儿了,有关部门的反应比蓝生想像得快很多。 先查蓝生,从她的通话记录、生活作息查起,确定蓝生是没有问题的。从银行打款迅速追出线索,是艾德蒙的公司控制下的皮包公司。不过三天,案情基本水落石出。艾德蒙公司推出一个替死鬼,行贿罪几年牢狱之灾,有钱能使鬼推磨。 秦昊也是无事惹得一身臊,他出身根正苗红,按理说不该卷入这样的纷争中,可谁让他莫名奇妙跑出来呢?秦家老爷子也跳着脚骂:“外国佬不懂,你也不懂?不知道避嫌,反跑去挖墙脚,你对得起姓秦吗?” 秦昊很无辜,他能反驳吗?他不过想套近乎,绝大多数女人看在他家世、钱财和英俊面孔的份儿上,从不会拒绝他。 蓝生也在最初时候紧张了一下,尔后留淡定了。恶意行贿,不过打个时间差,若是当事人没有很快反应过来,日后就说不清楚了。在私人公司,老板猜忌,人心难测。拿公家钱的研究员,纪委、法院只认既成事实。也就说没有当场退还或者立即通知纪委,认定即便事后说明,受贿也是既定事实。 随时保持警惕,才是自我保护良方。 有这么个小插曲,蓝生也懒得回家了。好朋友各奔东西,她住家里和住研究所没什么不同。 蓝生淡定翻过这页,领导可不过去。 所长跑去哭诉,“我们科学家单纯啊!一心扑在实验室里,哪儿玩得转人心算计。几十年前,放弃高官厚禄,冒着生命危险回国建设祖国,心里就只有国家富强。上一代科学家是我的老师,老师们受了怎样的苦,吃了什么亏才把科学基础打下。我没本事,干不了研究,只能培养下一代。蓝生使我们下一代中的佼佼者,眼前的病毒疫苗就是证明。领导啊!三代人,兢兢业业、流血流泪才有如今的局面。外国人咱不说了,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怎么自家人也来拆台?领导,要加强保护啊。新时代,竞争争的是科技进步、是人才啊!” 领导也郁闷,把事情报上去,让上面安排和秦家老爷子谈话。都是解放战争扛过枪、抗美援朝过过江的老人,国家从不怀疑他们的忠诚。可树大有枯枝,难免子孙不孝啊! 秦昊为此损失了多少,就不是蓝生关心的了。 第19节 反正回不去,蓝生干脆专心等着临床试验。等新药上市,蓝生才重新呼吸研究所外空气。 “蓝生,你空吗?我想来找你。”刚出门,李惊蛰就打电话过来了。一向精力充沛的哈士奇语气都焉巴了,仿佛能透过电话线看到他搭拢的耳朵。 “介绍我认识你女朋友吗?”上次联系,李惊蛰就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儿了,不过听这个语气,难道是分手了? “见面说吧。”李惊蛰有气无力道。 李惊蛰约在一间甜品店包间,空气里弥漫着甜品的香甜滋味儿,装修也是一个劲儿的浪漫,店里坐的大多是情侣。 蓝生可能和这样的私密包间很有缘分,也有可能是全世界人民都是一个思维套路。 李惊蛰是明星,进了包间才敢把口罩和鸭舌帽摘下。 “那个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儿。”李惊蛰指着外面穿着店员制服的女孩子道。 “嗯,挺可爱的,怎么了?”透过包厢玻璃,能看到那个小姑娘甜美的笑容,卷发、酒窝、小个子,典型的可爱型小美女。 “我们谈恋爱快三个月了……也许,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恋爱。”李惊蛰烦躁得搅动着咖啡,皱眉道:“我向她表白,她没有接受,可也没有拒绝,我想这即便不是确定关系,但我追求者的身份应该是定了的吧。可我发现她和另外的男人走的很近……” “求全责备了啊!李惊蛰,你也说了你就是个追求者,人家姑娘怎么不能有另外的追求者了?” “我是这样的人吗?”李惊蛰喊冤,“我是担心,那个男人一看就是财大气粗位高权重,我是担心甜甜受伤!” “她叫甜甜,听适合的。”的确是个甜妞~“就允许你一个大明星喜欢甜品店店员,不允许其他人喜欢啊?别告诉我你还是门当户对的追捧着,你不是一向认定,真爱无界限吗?” “咸吃萝卜淡操心,就这点破事儿我先走了。”蓝生态度冷淡,作势要走。 李惊蛰赶紧投降,都是一块长大知根知底的朋友,谁不知道谁啊?蓝生虽然年纪小,可一直是他们的主心骨,既然叫她出来,就是要请她拿主意。 李惊蛰狠狠心,连自己那隐秘的小心思都剖析了个清楚。 “我认识甜甜是在孤儿院,她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儿。善良在功利社会里都快变成愚蠢的代名词了,可我们这些从孤儿院出来的人才知道。在这个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的社会,善良是多么了不起的坚持。甜甜在孤儿院做义工,细心又体贴,大家都喜欢她……我也喜欢。” “熟悉之后,我向她表白了,她可能顾忌我演员的身份,不太能接受。可我不在乎啊,我肯定能打动她。果然,后来她态度软化,慢慢接受我。我们一起做义工,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场,我觉得应该算男女朋友了吧。没想到我去拍戏两个月之后回来,她身边有了别人。” 李惊蛰停下,蓝生会意问道:“你觉得她脚踏两只船?” “不,我看得出甜甜对那个男人的抗拒,甜甜对他可没有好态度。”李惊蛰解释一句,又不说了。 蓝生耐心等着,李惊蛰调整好情绪,苦笑问道:“蓝生,你说什么才是喜欢。喜欢在我看来就是尊重,是想她所想、乐她所乐。她不喜欢发展太快我可以等,她不喜欢我做演员,我可以慢慢转为幕后。可为什么,她说的和做的不一样?” “昨天,我来找她,恰巧碰上那个男人强吻她,我急忙下车救她。结果……开始是反抗,很快就乐在其中了。我不敢想,不敢看,只敢偷偷摸摸坐在这里,问问你的看法。” 蓝生内心翻白眼,要是换个人,蓝生都以为李惊蛰是喜欢自己了。 “我又没谈过恋爱,我怎么知道?” “经验不足,智商凑;情商不够,智商补。”李惊蛰厚颜无耻道,从小到大,就没有蓝生解决不了的。 “感情的事情,最终还是靠自己,你先和那位甜甜开诚布公谈一谈。也许不用我说,你自己就有答案了。” “我试试。”李惊蛰摩挲着口罩道。正在热播的古装轻喜剧中,他扮演的男二号大爆了,若是在此时闹出什么新闻,对他的事业影响很大。 李惊蛰还没下定决心,突然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进甜品店。 “我去,又是他!” 蓝生一瞧,得,还是个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例行跳票,对自己绝望了…… 蠢作者身边有个例子,受贿,过了几个月担心又把钱退了。结果被查出来,开除,移交司法,判刑。事情是行贿方捅出来的。蠢作者就想,该怎么保护自己啊?现在怎么这么可怕? 第31章 空间妙用-完 瞧瞧走进来的,不是秦昊又是谁呢? 李惊蛰见蓝生表情,问道:“认识?” “秦昊,一面之缘,红三代,经营着几家大公司。” “被赶出来的边缘人群?”不怪李惊蛰有此疑问。如同秦家这般,不论是薪火相传、子孙相继的壮志豪情,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功利思想,真正的家族核心都应该在体制内。瞧着同样年龄的同辈,在体制内的肯定不如经营产业过的滋润,可实际上,谁更受重视,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 “不知道,不关心,不过问。”蓝生淡定道,“你和情敌比谁尾巴毛更漂亮?” 李惊蛰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道:“你说的对,重点是甜甜喜欢谁。” 外面的场景,秦昊和甜甜正在说话,甜甜的态度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半推半就、欲语还休。 秦昊大约是有事儿,只闲谈两句就离开了。 李惊蛰坐到另外一张空桌上,按铃叫来的服务员,来的当然是离得最近的甜甜。 “你怎么来了?”甜甜端着手为难问道。 “坐。” “我们店里有规定……” “顾客请你坐下。”李惊蛰加重语气,甜甜为难坐下。 大包厢里有好几个卡座,用绿植隔开,蓝生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谈话。 “甜甜,我们是男女朋友吗?”李惊蛰开门见山问道。 “这……我……惊蛰哥,等我下班了再谈可以吗?” “我下午的飞机,抓紧时间,我们以后有更多机会私下谈,或者不用再见面。”李惊蛰寸步不让。谈的好是男女朋友,谈得不好,既为陌路。 “惊蛰哥,你很好,可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对不起。”甜甜语带哭腔道。 蓝生暗自点头,李惊蛰的眼光不算太差,至少是个能承担肯坦言的女孩儿,不是旁人腹诽的绿茶白莲。 “谁是对的人?秦昊吗?” 甜甜蓦然捂住嘴,惊道:“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时候?” “甜甜,我不明白,秦昊强迫你,限制你,我处处尊重你,怎么反而他是对的人。我捧在手心的人在别人那里,只是用手段压制逗弄的小丑吗?” “我不是,秦昊他更不是这样的人!”甜甜有些生气,顾忌着工作场所,压低声音道:“他对我很好,我喜欢他为我做主。惊蛰哥,是我不对,不该拖着你,你既然知道了,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我说这些话你肯定以为我实在诋毁他,可秦昊一个混商场的,天生的野心家,他对你没那么深的感情,你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知道是诋毁就别说了……”甜甜忍无可忍,突然起身冲了出去。 李惊蛰彭得一声砸在桌子上,低吼:“我不甘心!” 蓝生非常有先见之明,早就点了一杯冰水,手指轻轻一点,把冰水送到他面前,冷声道:“喝!” 透心凉的冰水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清凉直冲脑门,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冷静了吗?” “冷静了!可我还是想不通!甜甜也是孤儿,后来被领养了,我们更有共同语言。我们曾经那么合拍,秦昊霸道、独断,甚至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甜甜为什么会喜欢她?” “一样米养百样人,孤儿院出身,有我们这样靠自己的,也有喜欢别人做自己主的。” “那不是做主,那是霸道,是独裁,是不尊重。” “像不像你刚刚主演的那部电视剧,男主角当然应该霸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而尊重、温柔都是配角的。” 李惊蛰犹如被人戳破保护膜一般,突然泄气了。 “果然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她拒绝我的一瞬间,我突然戾气横生,有种不计代价与之作对的冲动。现在想想,可不是和电视剧里的男配一样吗?编剧对我好点儿,能寿终正寝;编剧狠点,我就沦为男女男主爱情的垫脚石了。”李惊蛰长叹一声,“幸亏你点醒了我。” 李惊蛰转着水杯,玩笑道:“以后要多喝冰水。” “你的选择。”李惊蛰的反应太大了,事情可能远不止他说的那样,可有什么关系呢?蓝生相信她,帮助他,这就是朋友。 李惊蛰微微一愣,知道没有瞒过蓝生,耸肩道:“我送去你出去。” “别了,大明星,我可不想引起拥堵。” 李惊蛰在后面结账,他没有告诉蓝生,秦昊有软禁行为。最开始甜甜发短信求救,李惊蛰远在外地拍戏,只能报警处理。可警方的反馈是误会,甜甜亲自说明是情侣闹矛盾,警方批评教育就算了。甜甜事后也只说是误会,可李惊蛰知道不是。 凡赐总总,不必一一列举。侵犯自由、独立的人格,在李惊蛰看来是犯罪,而在甜甜看来是情趣。这才是两人分道扬镳的根本原因。可是不甘心啊,所以才请蓝生出来,借她的慧眼看一看,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李惊蛰带上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出了甜品店。他想通了,如此也好。难道尊重不好,强迫才是正道?这样不自尊不自爱,配不上我的喜欢。 灵泉空间的妙用,不仅仅是点醒恋爱脑。短短五年时间,蓝生根据对空间灵泉的分析,研制出了好几种新药。 辛老安详的闭上眼睛,他的学生证明了,他的理念没有错。 冯春进修回来,把游戏公司发扬光大,有些时候搞不定代码,他也回请蓝生帮忙。以至于业界流传着,冯春公司背后有大神。 李小满从县政府起步,一年试用期转正后,升副科下派乡镇,短短五年时间,就成为了副县长。她管理的乡镇,通过民俗旅游、特色绣花织布吸引世界目光,经济发展迅速,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这期间有某知名游戏公司在此取景做背景,有知名服装设计师在此采风,有著名影视明星开直播,说喜欢这里的风景,粉丝因此蜂拥而至。 在李小满副县级任命下达之前,冯春把她的股份换了套房子。“我们五个说好的,在北京有你的家。” 李秋分也从蓝生的房子里搬出来了,她得老师的青眼赏识,已经能够自主独立设计。她把股份卖回给冯春,钱全部投入工作室,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品牌,李秋分誓做民族服装设计第一人。 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不包括眼前拦路的秦昊。 蓝生坐着研究所配的车下班,自从上次皮包公司拉拢陷害之后,有关部门加强了对科研人员的保护。相比起官员、商人,科研人员在某个层面上,是最能影响当今国力、竞争力的人。可惜保护一直有疏漏,好在现在已经补上了。 司机一脚急刹,看着眼前围上来的车辆,着急道:“蓝院士,您放心,已经通知所里了。我先下去挡挡,您别怕。” 秦昊已经从后排车上施施然走下来,蓝生淡定道:“没关系,我下去看看。” “危险!”司机不肯开门。 “我认识的,斡旋一下,不然两个人都有危险。” 说通了司机,蓝生开门下车。 “请蓝小姐一趟不容易,我只能出此下策,请您不要见怪。”秦昊微微一笑,风度翩翩道。 “秦先生找我什么事儿?” “我和蓝小姐有误会,我是正经商人,蓝小姐的研究成果既然能授权给企业,我的公司国内一流,何不强强联手呢?”秦昊有说这话的底气,他的公司有背景、有手段、有业绩、有渠道,一直在申请和国字号研究所联手。可最近几年的瞩目成果都是从蓝生手里出来的,她抗拒,起了联动效应,其他研究所也不愿看在秦老的面子上给他项目。 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蓝生是典型的科研人员,平时除了家里、演技做两点一线。她不肯授权,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又碍于秦昊背景不好明说。。做科研的才是一个村儿的,同等条件下,当然不会选村里人不看好的。 “没兴趣。秦先生,请你让开,你的行为违反交通法规。”更威胁国家科研人员人身安全,这不是个小罪名。 “蓝小姐,误会,误会。难道是为了李惊蛰和宁甜吗?男欢女爱各凭本事,你被朋友骗了!” 蓝生不耐烦挥手,“不授权给你,是因为我讨厌你。” 秦昊帅气耸肩,面色无辜,瞧瞧自己,肩宽腿长、英俊潇洒,难道还有女人不喜欢吗? “我哪里惹蓝小姐讨厌了?” 第20节 “不是蓝小姐,是蓝院士。” 秦昊微微一笑,肯说话就好,只要开口,就有突破口。 秦昊还准备再接再厉,突然电话想了,一看来电显示,赶紧接了。秦昊脸色越来越难看,挂了电话之后,皮笑肉不笑道:“蓝院士好本事。” 秦昊一挥手,拦着的车马上让开。蓝生重新回到车里,司机道:“怕他们狗急跳墙,先通知了秦老,事后再追究,您安全就好,安全就好。” 司机看蓝生安全,一溜烟离开了是非之地。 总不能放任秦昊这样一次又一次放肆,蓝生揉揉眉心。能做出当街堵人的事儿来,对法律的敬畏也有限。 蓝生回家坐在电脑前,她该为自己的安全操操心了。 秦昊进监狱的时候,秦老还在加护病房。国法的威严在于,不管你是谁的子孙,没有法外容情。秦老气急而去,没来得及对组织提任何要求。秦家措手不及,一步错步步错,终究湮灭在茫茫人群中。 蓝生就研究着空间,等她能复制空间灵泉的时候,终于能把空间公开了。不仅仅是生物制药,任何有机科学都能从灵泉活得灵感。 李小满最终成为了女性登顶第一人,在她的支持下,蓝生的灵泉系列试验把国家科技水平推进了五十年不止。 当蓝生功成名就的时候,那个仿佛取之不竭的灵泉坠子终于经受不住碎裂成无数片,消散于空气中。蓝生心想,空间的作用,可不是开家花店,让自己变得更漂亮。 只是,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宿主还有什么要求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例行偷懒,唉,装死不成啊~~~ 第32章 峨眉秀色1 重回混沌大厅,蓝生查了一下自己的分数,也许是对待宿主的怜悯之心起了作用,也许是顺其自然解决宿主心魔的功劳,此次任务,分数很好。 其他与蓝生无关,她不想再探听任何人,顺手划开混沌光圈,跳了进去。 太累了,两世为人,蓝生也想休息一下。 塞北,万梅山庄。 孙秀青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泪顺着脸颊没入枕头,悄无声息。 怎么会这样?三天前,她还是峨眉高足、江湖新秀,三英四秀在江湖上薄有名声。她有一个令人尊敬、敬畏的师父,一群相亲相爱的师兄弟姐妹。她还幸运的遇见了一见钟情的人,西门吹雪!不管他是大名鼎鼎的剑客,还是一钱不闻的穷小子,她都喜欢,她就是喜欢这个人啊。 谁知,刹那之间,天地轮转。心上人杀了师父、师兄,这是何等人间悲剧。有暗器袭来的一瞬间,孙秀青下意识帮西门吹雪挡着,以心上人的武功,他当然不需要。可孙秀青想,即便不需要,她也要做。若是能就此去了,未尝不是福气。 再次醒来,孙秀青是茫然的,她欣喜于心上人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冷清,他肯定是喜欢她的,不然不能千里奔袭救她。她是恨的,何必救她,就让她这么去了,好过在心上人和师父之间左右为难。 所以,她又去找死了。孙秀青在西门吹雪面前拔剑,不能死在暗器之下,死在心上人手中,也是好的。 可是,她又再次醒来的。躺在万梅山庄松软舒适的床上,孙秀青只觉得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为什么救我,让我去了不好吗?两次求死而不得,孙秀青泪如雨下,闭目装死,实不知如何是好。 “吱呀——”门开了,一位白衣侍女捧着托盘进来,温柔放下药盏,轻轻拿帕子给孙秀青擦拭眼泪。 “姑娘,您醒了,喝药吧。” 孙秀青无奈睁眼,面对现实。 “姑娘,您慢慢喝,婢子还备了蜜饯,喝完压一压,保证不苦。”侍女是如此温柔,不像塞北江湖山庄的婢子,彷如那江南三月的新柳,温温柔、暖融融。 孙秀青一气饮下,还有什么比心里更苦呢? “姑娘,这是庄主特意为您备的蜜饯呢~不坏药效,又甜蜜可口。”侍女轻笑,“婢子还是头一回见我家庄主抱着一位姑娘进来。江湖人都说庄主是剑神,我家庄主啊,几近于一把剑,现在神剑找到自己的剑鞘了。” 侍女言语行动,无一不在表明自家庄主对孙秀青的看重、爱护。 “我想歇歇了。”孙秀青低声道。 “是,婢子扶您躺下。”侍女又温柔小意扶她躺下,“姑娘,您安心歇着。江湖人刀剑里往来,风霜催人老。庄主常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独孤先生与庄主比剑,势均力敌,为求心中正道而死,死而无憾矣。” 孙秀青闭目,不再说话。是啊,这是江湖规矩。可规矩是管不了人心的,旁人这样,孙秀青不仅不会伤心,反而会赞一句。可那是师父!孙秀青乃是孤儿,由师父所救、由师父养大,师父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传艺之恩,难道只用江湖大义就能概括吗? 可是……可是,杀他的人是西门吹雪啊,那个旷如远山、浩如烟海的孤高男子,她的心上人啊。心十几年未曾跳的这么厉害,仿佛冥冥中有神明指引,这就是此生归宿。 头疼,孙秀青侧着身子,遮挡住照在自己脸上的亮光。黑暗里,枕头又晕开一大片。 蓝生打定主意,这就是个度假世界。聚集了一个大大的光球,狠狠砸在床上。孙秀青资质当有提升,若能堪破情关,前途不可限量。 一夜过去,孙秀青醒了,她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孙秀青。 孙秀青走出房门,细细打量着万梅山庄的景色,仿佛要把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带路的侍女有求必应,看她喜欢山庄景色,柔声细语为她介绍。 “前面就是梅林了,庄主每日在此练剑,婢子们不可入内。” 孙秀青站在这里,已经能感受到冲天剑气。缕缕暗香,随着剑气四散开来。 孙秀青走近,看见一位剑客,白衣、乌发、长剑、冷光,还有一片红梅。原来万梅山庄,不仅仅是白色。庄主着白、侍女着白,连房屋摆设也是暗色冷光,清冷得彷如塞北的积雪、天边的冷月。可有这一片红梅,万梅山庄就再不一样了。 听闻西门吹雪每次诛杀奸邪之人,总会吹落长剑上的血滴,若是血滴也如这红梅一般耀眼,不难想像绝代剑客的风采。 更近了,孙秀青能看见西门吹雪长剑挥出的残影,还有他额头上的汗滴。即便是闻名江湖的剑客,他的剑,而是在汗水中练就的。 这片梅林,无人敢来。从没有人打扰西门吹雪练剑,即便厚脸皮如陆小凤,也自觉遵守着,不会偷看别人的剑招。 “你来了?”西门吹雪停下,清冷问道。 “我来了。”孙秀青走近,从怀中取除帕子,为心上人擦汗。 不必说什么,只这一个动作,西门吹雪就知道孙秀青的决定了。很高兴,这是和练成一招剑式、诛杀一个恶人所不能比拟的高兴。西门吹雪很高兴她想清楚了,独孤一鹤与他比武,不过是江湖切磋。在独孤一鹤成名的过程中,有无数人倒在他剑下,西门吹雪的成名之路同样如此。在当今世上,还有人堪与自己比肩。西门吹雪清楚知道,自己日后的路也将延续这样,也许是他站着,也许是他倒下。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江湖啊!催人老、多霜雪,所以及时行乐,顺心而为。人都是独立的人,没有人能为别人负担什么。 西门吹雪很高兴。 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既然顺心顺意,决定在一起,西门吹雪理所当然吩咐老管家准备婚礼。 孙秀青没有说话,如同世上万千含羞的新娘一般。孙秀青拉着西门吹雪走遍万梅山庄,看红梅、看积雪,参观剑室,静坐看他练剑。 这很奇怪,孙秀青有无数时间熟悉这座山庄,以后她就是山庄的女主人。为什么这么着急?可她是那样的雀跃,那样的高兴,西门吹雪不忍扶她之意,体贴陪她。 晚上,西门吹雪沐浴过后,正在擦拭长剑。这是日常保养,更是与长剑交流,他清楚知道长剑每一处纹路,当长剑刺入敌人身体的时候,他不用眼睛都能感受到利器破空的美妙滋味。 “咚咚咚……”门响了。门外是一身新衣的孙秀青,她红着脸,手紧张得揪着衣裳飘带,可她没有后退一步。这就是孙秀青,敢爱敢恨的女人。 欢喜、震惊、犹豫,西门吹雪保证,从未有一刻心中盈满这么多情绪。 “不请我进去吗?”孙秀青大胆道。 西门吹雪让开路,即便是绝代剑客,面对喜欢的姑娘,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不知手脚该放何处。幸亏西门吹雪强大的自制能力起作用了,无人能看出他的羞涩与紧张。 这一夜不必多说,早间,西门吹雪甚至错过了练剑的时辰。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身边无人,西门吹雪扶额,以他的功力,居然没有察觉,当真是…… 西门吹雪满心温柔的理了理被子,虽然于礼法不和,可江湖儿女,要礼法做什么,他们很快就会成亲,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来人,请夫人用早膳。”西门吹雪朗声道,“夫人”二字在吐露于唇齿间居然如此美妙,他从未如此期待早餐。 门口候着的人,有人去客房请孙秀青。大概是害羞了,返回客房歇息。有什么区别呢?她本身就住在主院里,那是给未来主母准备的房间。 侍女鱼贯而入为他穿戴梳洗,今天的琉璃镜更清晰,照出西门吹雪脸上莹润的光。 突然,侍女小跑着过来,甚至用上了轻功,猛得拜倒在地:“庄主,夫人不在,只留下书信一封。”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这篇文章收藏辣么少,亲亲们,要多收藏啊! 第33章 峨眉秀色2 着素粉绢衣,持三尺宝剑,这些都是从峨眉带出来的。即便衣服上有万梅山庄的冷香,寒风一吹,也消散得干干净净。 山下,孙秀青去当铺,用一支赤金嵌绿宝花簪换了马匹和银两盘缠,一路疾驰,往蜀中而去。 “大师姐。”孙秀青进门,抱拳行礼。 “毒解了吗?回来就好!”马秀真关切问道。 “解了。”向来敢爱敢恨的孙秀青瞬间哽咽,只有相伴十几年,一同长大的姐妹才会这样关心她。 “回来就好,师父也盼着你回来呢。”马秀真一身素服,指着停灵尚未入葬的棺材道。 “徒儿不孝!”孙秀青扑在棺前,抚棺痛哭!师父!要是您还在就好了,峨眉好好的,您老人家好好的,师兄们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哭过这场,就把眼泪擦干,峨眉还要我们师兄弟姐妹撑起来。别让人看轻了峨眉,看轻了师父!”马秀真是大师姐,向来稳得住。 孙秀青擦干眼泪,少女时期,她对严肃的大师姐敬畏有加,事到临头才知道,有个能顶事的人多么重要。如今苏少英师兄已死,张英风、严人英两位师兄游历江湖,想为师父和师兄报仇。师姐叶秀珠和师妹石秀云业已身亡,三英四秀瞬间去了一半。他们是前掌门独孤一鹤的嫡传嫡子,若是他们不立起来,首先就压服不住峨眉内部众人,何谈光大峨眉,不令师父他老人家蒙羞? 马秀真拉着孙秀青的手,同到一旁坐下,柔声道:“师妹,而今峨眉风雨飘摇,门下弟子心志不艰者,已有投奔他门的想法。峨眉没有长老,我们理事顺利一些,可也失了长辈扶持指导、震慑门人。我和两位师兄商议了,师兄们不愿回峨眉,在江湖上继续闯荡,弘扬峨眉门风,伺机为师父、师兄报仇,门内由我暂代。” “愿听大师姐吩咐!”孙秀青朗声道。 马秀真拍拍她的手,叹道:“当此之时,我们兄弟姐妹更要团结一心,不坠峨眉威名。可惜,峨眉始终没有一个武功可震慑武林之人。” 独孤一鹤在死前,是江湖上武功可堪称顶的六人之一,在武林顶顶有名,自创刀剑双杀四十九式,名扬江湖。与峨眉悠久历史交相辉映,这才有了峨眉派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三英四秀可称少侠,终究沾个少字,武功在同辈中出彩,侠名却多有峨眉和独孤一鹤的护持。如今三英四秀去了一半,剩下的人武功在江湖中二流而已。 “大师姐,您放心主持门中事务,我这就闭关练功。经此一事,自觉大有收获,我努力练功,师姐不必担心……” “好,大师姐等着你就是。”马秀真微微一笑,她却不认为孙秀青能有多大的长进。怪不得以往师父在时,更看重三位师兄呢?古人都说,士之耽兮,尤可脱矣,女之耽兮,不可脱矣。女子一旦陷入情爱,太容易迷失了。石秀云师妹死在花满楼怀中,是恶人暗算。叶秀珠师妹为虎作伥,被霍青天暗算,逝者已矣,不必多说。孙师妹……算了,能回来就好,往事何必追究! 马秀真确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性子,这才当得好大师姐。既然孙秀青这么说,马秀真就一力扛起门中事务,让她安心闭关练功。 “后山清净,如今少有人去,你自择一间静室练功就好。” 有这样的师姐,夫复何求? 孙秀青来不及修整,换了一身孝服,往后山而去。 从小生长在峨眉却从未仔细看过它,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峨眉天下秀,师父为师姐妹们取名,就爱这一秀字。等到去了塞北,见识了千里冰封、朔风浩荡,才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上是何等粗狂高远之景。 孙秀青在翩翩细雪中,突然看见了师父的身影,师父在演练刀剑双杀四十九式。刀法大开大阖、刚烈沉猛,峨眉剑法灵秀清奇,两者不正如这南北风景,一旷远,一灵秀。 孙秀青情不自禁跟着舞动起来,飘若惊鸿,婉若游龙,一招一式,既是对当年所学的深层感悟,更有自己的想法在其中。孙秀青可谓得天独厚,她是当今武林武功顶尖之人独孤一鹤的嫡传弟子,底子牢,心法妙。及至见识了西门吹雪的剑,更感受到了顶尖剑法的威力。有名师、有奇遇,如今奋发练武,大成之日可期。 马秀真安排了门中弟子送饭,日日见孙秀青闻鸡起舞,在朔风冰雪中演练峨眉剑招。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同样的峨眉剑招,在孙秀青手中可灵巧、可威猛,去如滔滔大河奔流不息,收如闺中秀女,婉转含蓄、轻灵秀美。当真是,当真是——厉害! 送饭弟子把消息传出去,峨眉下层弟子顿时为之轰动。有信的,也有不信的,纷纷抢了送饭的差事,想眼见为实。 越是后面去的人,越是觉得前面的弟子没有眼光,这样的剑法,和掌门在的时候也差不多啊,光厉害二字怎足以形容。峨眉后继有人,光复有望,那就不走了吧!中下层弟子因孙秀青武功大涨,浮动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孙秀青可不知道这些,她甚至连送饭的人换了都不知道,只一心沉迷练剑。入了境界方知,练功的妙处。 最近几日,孙秀青总觉得身体跟不上思维,举剑想刺三分,却总要偏上半厘。孙秀青以为是自己懈怠了,加倍用功,却事倍功半。峨眉佛医素来有名,习武之人更是半个大夫,手在脉象上一搭,孙秀青叹息。 “师妹,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素来冷静自持的马秀真少有这般喜形于色的时候,在中下层弟子中流传的事情,终于传到了马秀真耳朵里。当时马秀真就说了三个好字!太好了,峨眉如今就缺一个武功能震慑群雄之人,孙秀青有此成就,当真是师父在天之灵保佑,天不绝峨眉。 第21节 马秀真拉着她说了许多欢喜的话,对她寄以厚望,保证,“师姐看着门内事,你安心练武就好!” 孙秀青沉默了,犹豫了,师姐这般高兴,若是此时把这件事告诉她,好吗? 犹豫了半天,孙秀青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马秀真亦娴熟医理,最简单的滑脉把得出。 “师妹?是谁欺负了你!你怎么不说!就算师父去了,我峨眉也不是任人欺凌的!”马秀真猛得抓起剑,就要去找人拼命,“谁,西门吹雪?陆小凤?还是花满楼?” 四个师姐妹一同长大,有什么小女儿心思相互心知肚明。马秀真虽然口里列了一堆人,可心里大约已经明白是谁了? “师姐,不要去,我自愿的。是我不自爱,师姐不要去!”即便是江湖儿女,说到这事儿,孙秀青也忍不住泪湿眼眶。 “是西门吹雪对不对?他怎么说?就这么白白欺负你吗?”马秀真气不打一处来,峨眉好不容易看到了光复的希望,师妹怎么这般糊涂! “师姐,我喜欢他,不管他是大名鼎鼎的西门吹雪,还是一钱不值的臭小子,我都喜欢他!可是他杀了师父和师兄啊!那是师父和师兄啊!”孙秀青崩溃大喊,在心里想的再明白,旁人一碰触,仍旧钻心得疼。“我不能辜负师父的养育之恩,却贪心这段感情。我把我的爱给你,剩下的,就只有恨了!” 马秀真已经冷静下来,抚摸着她的头顶,叹道:“傻姑娘,师父在的时候,就说你敢爱敢恨,可爱恨又哪里是这么好区分的。”马秀真早已决意出家,一辈子没沾染过情爱,却也见识过太多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情爱。 “你准备怎么办?”马秀真轻声问道。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孙秀青斩钉截铁道。 “江湖儿女虽不讲究贞洁,可你是女子,还是吃亏。峨眉不缺他一口饭吃,可要待遇多好,不可能的。”马秀真如今是最有希望继任掌门的人,两位师兄在江湖闯荡,可为长老。既然马秀真都答应了,孙秀青若想让儿女陪在身边,顺势应下即可。 “不,把孩子送到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的儿女,该跟着父亲长大!”孙秀青却早有决断。 “都听你的。你闭关吧,刚好门下弟子都知道你武功大进,此时闭关,顺理成章。” “师姐……”孙秀青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痛哭,最开始的时候,孙秀青以为她这样喜欢上杀师仇人的逆徒,不配被峨眉接受。后来她以为,怀孕的她会让师姐为难,会被赶下山去。可是啊,这是峨眉啊,这是她的家。不论她做错什么,家人都会包容她。 “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吗?孕期哭多了,小心日后孩子是个小哭包。”马秀真难得玩笑一句。随即送孙秀青往后山闭关,着手安排稳婆等生产事宜。 峨眉后山清净,风景绝佳,孙秀青身子笨重,不宜动武,却不妨碍她参悟武功心法。腹中胎儿体谅她不易,十分乖巧。 峨眉山岁月静好,却挡不住江湖腥风血雨。“紫金之巅,一剑西来。”这句话瞬间传遍江湖,江湖上最有名的两位剑客要比武了。 可是,后来又传出西门吹雪改了时间,叶孤城随即改了地点。时间推迟到一个月后,地点变成了紫禁之巅。 西门吹雪为什么要改时间?对于绝代剑客来说,比武才是该是他一生所向。 传闻即将进行生死比斗的西门吹雪出现在峨眉后山,孙秀青腹围膨胀,行动不便,却不改温婉柔和,轻声道:“你来了。” “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收藏! 第34章 峨眉秀色3 孙秀青把西门吹雪让进屋子,静坐无言。峨眉后山的闭关之所清净为要,本就简陋,因这怀孕之故,增加了几个色彩明快的软枕和一盆炭火。与万门山庄之豪奢不能比,西门吹雪家世不明,但从平日起居坐卧就能窥一斑而见全豹。 “你还好吗?”西门吹雪轻声问道,面对怀了自己孩子,又爱慕自己的女人,很少有男人能硬着心肠。 “我很好。”孙秀青抚摸着肚子,叹道:“你不好。” “听闻你要和叶城主比剑。” “是。” “你会赢的。” “是。” 简单交谈过后,两人同时沉默了。西门吹雪是开心的,他的朋友如陆小凤等人,对他和宿命对手的相逢,都是大惊失色。总试图劝阻他,虽然他们都知道劝阻无用。在来之前,西门吹雪很担心,担心孙秀青问他,她和孩子能不能阻止他的脚步。幸好,孙秀青是知他的。 西门吹雪也是担心的,担心孙秀青有孕在身,却得到自己生死比斗的消息难过,也担心自己。西门吹雪修的是无情剑道,心中有情,出剑就慢了。高手相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叶孤城年长于他,经验、内力本优于他,若是自己心中再有情爱拖累,此战,必输无疑。 久久沉默之后,孙秀青轻声道:“你若胜了,孩子将在万梅山庄长大。你若败了,我……为你收敛骸骨。我总是盼着你赢的。” “必当全力以赴。”为自己,为她,也为孩子。 叙过闲话,刚刚还脉脉温情,瞬间孙秀青就变了脸色。“走吧,峨眉不欢迎你。我不仅仅是你孩子的母亲,更是峨眉弟子。” 西门吹雪又沉默了。奇怪,以往沉默,孙秀青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相知相许,不必明言,满心甜蜜。如今的沉默,更像粘稠的浆糊,糊住心口,有汹涌澎湃的感情和话语,都找不到出口。 如此啊,那就走吧。 西门吹雪走到门口,从怀中取除一直簪子放在桌上。“若我赢了……” 后面的话不必说出去,孙秀青已经侧过身去。西门吹雪沉默远走,轻功绝顶的他,甚至听不到雪地跋涉的声音。不必说,不必问,西门吹雪已经猜到了孙秀青离开的原因,也知道她不会再回来,如今不过再次证实罢了。这对相爱的中人间,夹杂着杀师杀兄之仇。 等到屋外只有朔风冷雪之声,孙秀青才转过身来,走到门前,拿起那只簪子。赤金镶绿宝花簪,华贵、精美,切合孙秀青的名字。这样的妙物,不是素以简朴、清修闻名的峨眉能有的。这是西门吹雪从库中特意找出的,乃二人定情信物。在决意离开之后,这只簪子已经抵押给当铺。当初为表决绝之心的信物,而今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孙秀青泪眼朦胧,放声痛哭。 人活在这世间,怎么这样难,这样难! 素来清净的峨眉后山,今日并不清净。门外的陆小凤摸着鼻子,尴尬得进退两难。 “尊驾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孙秀青武功今非昔比,陆小凤进退之间漏了破绽,孙秀青瞬间发现,语气并不客气。 “……”陆小凤一拱手,才发现称呼就被难住了,只得朗声道:“在下陆小凤,打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孙秀青站在屋内,也不请他进来,冷淡道:“陆大侠。” “别别别,叫什么大侠啊,一听就浑身不舒服,叫陆三蛋、陆小鸡都比这好听啊!”陆小凤幽默风趣,又颇有盛名,别的侠女姑娘听了这话,即便心里生气,也该忍俊不禁了。 孙秀青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看着他,眸光都未有一个闪动。 以致素来吊儿郎当的陆小凤也不得不正色对待,文雅起来:“今日冒昧打扰,是为了西门吹雪。” “你有所不知,西门吹雪已和叶孤城相约紫禁之巅比武。西门吹雪的剑的杀/人的剑,有去无回,从不落空。叶城主天外飞仙、一剑西来,出剑必然见血。两者本该王不见王,如今比剑,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我知西门吹雪内心之坚,坚比磐石,非人力所能扭转。那为何不增加他的胜算呢?”陆小凤摸摸鼻子,好似无奈承认自己的小心思似的,“枉我陆小凤自认洒脱,如今也犯了帮亲不帮理的毛病。若是两位绝代剑客都能保存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非要有一人陨落,西门吹雪与我关系近,我总希望是他活着。” “孙姑娘,如今你和孩子已经成了西门吹雪的羁绊。方才在屋外听见……咳咳,你对西门吹雪也不是无情,为何不安安他的心呢?” 陆小凤的口才名不虚传,可今日的孙秀青早已非吴下阿蒙。 “陆大侠说完了,就请回吧。”孙秀青不为所动,作势关门。 “你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吗?西门吹雪为你推迟了比武日期,他待你之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小凤!你太放肆了,你还记得这是哪里吗?峨眉山!我师父是怎么死的?若非你引出金鹏王朝旧事,我师父怎么会死?真相早已大白于天下,我师父并未背叛旧主。是你色令智昏,中计追查。既然揽事,又不能明察秋毫,致使霍天青暗算我师父,若非如此,我师父何以倒在西门吹雪剑下。我今日种种为难,通通拜你所赐!” “陆小凤是侠探,是江湖闻名的大侠,我孙秀青敬你侠名,以礼相待,不是怕了你。我与西门吹雪之间,何时轮到你插嘴!哈!这就是陆小凤,只顾着自己的名声、潇洒和风度,什么时候管过为你的盛名铺路的凡夫俗子。” “滚吧!” 孙秀青怒气冲冲的甩上门,没给闻名江湖的陆小凤半点儿面子。 陆小凤犹如掉进河里的落汤鸡,搭拢着一身鸡毛,狼狈后退。不远处隐在梅花树下的花满楼静静微笑,叹道:“素来无往不利的陆小凤也有吃瘪的时候。” “花满楼啊,你说我当真错了吗?独孤掌门确实不曾背叛小王子,是小王子被中原繁华消弭心志,是霍休野心太大……” “难得你也有想不通的时候。因果循环,此事确实是霍休一党阴谋,可独孤掌门亦有责任。他是金鹏王朝旧臣,昔日承了恩惠,今朝承担后果,没有你也会卷入其中。独孤掌门若能在和霍天青比武之后言明,以西门吹雪之磊落,定不会乘人之危。若是独孤掌门内力充盈,以他之经验,收放自如,两人未必有一者必须死。唉,也不会有孙姑娘今日为难。” 花满楼拍着陆小凤的肩膀道:“孕妇脾气不好,你多担待吧。” “我就不明白了。独孤掌门是独孤掌门,孙秀青是孙秀青,既然喜欢,为何不在一起。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洒脱自如,即便独孤掌门在世,也乐见孙秀青嫁入万梅山庄。”陆小凤耸肩道。江湖上有多少一见钟情、一剑泯恩仇、一笑置之。长辈的恩怨,何时会遗祸晚辈,但凡遵守江湖道义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所以你不是孙姑娘,独孤掌门若是在世就好了。”花满楼倒是可以理解,江湖人自我、独立,素来凭心意办事。喜欢就在该在一起,这是江湖浪子陆小凤的思维,别的爱恨情仇都无关紧要。可花门楼是官宦豪商之家出身,从小也是受传统儒家教育长大。天地君亲师,独孤掌门的重要,是父、是师,孙姑娘如何割舍得下。 “走吧,走吧,西门吹雪不是在山下落脚了吗?我再去劝劝。”虽知无用,但还是要去唠叨几句,陆小凤叹道:“难道我水平退步了,自贬成那样,孙姑娘还是无动于衷?” “是退步了。”温柔可亲花满楼也有恶趣味的时候,“陆小凤不行,试试落汤鸡?” “花满楼!你学坏了!”陆小凤哇哇大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花门楼微微一笑,提气飘过积雪,往山下而去。 两人笑闹着下山,虽都没有明言,但他们都清楚,孙秀青已不是往日那个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如今她的修为、她的心性,假以时日,峨眉将再出一位高手,也不知是否会再掀江湖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啊,小可爱们! 第35章 峨眉秀色4 西门吹雪就住在峨眉山下的小院中,而今的峨眉代掌门马秀真虽然没有明说,可终究是不欢迎他们的。为着所谓名门气度不得不接待他们,可怜香惜玉如陆小凤、温柔体贴如花满楼,怎么会为难临危受命的马秀真。 陆小凤在院中饮酒,这只落汤鸡,什么时候都不忘喝酒。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峨眉山大雪纷飞,这山脚下,倒是山花烂漫。”陆小凤随手在院中折一朵花儿把玩。 花满楼不赞同瞪他一眼,花儿好端端的开在枝头,为何折下。可了陆小凤心情烦闷,花满楼只能假装自己真是个瞎子。 “西门吹雪还不动身,不过推迟一月而已,从蜀中至京都,快马七日,还要留出静养的时间……唉,我对西门吹雪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陆小凤叹道。 “西门庄主如今心不静,早早启程,未见得有用。既然在此地他能心神安宁,就让他在这里吧。”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花满楼的话有道理,可又忍不住一声长叹,“得得得,我们喝酒去,眼不见心不烦!” 西门吹雪就在屋内擦拭长剑,如陆小凤所预料的,他的心不静,从下山那天开始,就不静。可孙秀青不愿他上山,峨眉也加派了人手守卫,拦不住他,可发现他不难。既然答应了,西门吹雪不屑暗中行事,即便心绪不宁,也强自按捺。 远远的,西门吹雪听到有人提气轻飘入院。西门吹雪仿佛毫无知觉,仍旧擦拭着长剑,只因他知道,只要长剑在手,不论什么人、多少人,西门吹雪无惧! 下山的是马秀真,衣裳上尚有水汽。峨眉的飞雪在下山的途中化作露珠,沾湿了她的衣裳。孙秀青有孕一事,从头到尾只有她知晓。即便是在外游历的两位师兄,也未曾告知。 所以,当孙秀青生产的事情,只有马秀真亲自下山通知。 “师妹为你诞下了孩子……” 话音未落,西门吹雪已经急射而出,如流星、如寒光。西门吹雪自七岁识剑之后,从未觉得自己的手不稳,如今却抖得几乎握不住剑。可他终究紧握长剑,纵身而出。这就是西门吹雪,任何时候,都不能、不会放下剑。 峨眉后山,木屋外。 一向勇往直前的西门吹雪迟疑了,他想推门进去,婴儿的啼哭声在召唤他,那是仿佛嵌入血脉的召唤。可他却有些胆怯,很可笑是不是,一个大男人,剑神、西门吹雪,胆怯了。 他突然想起医书上的话,妇人生产,最忌受寒,他一身寒气是否会冲撞?婴儿娇嫩,极易受惊,他满身杀气,花满楼不愿直面,是否会吓到孩子。患得患失之间,孙秀青的声音响了起来。 “进来吧~”屋内孙秀青轻声唤道,“在外间熏炉上烤干衣服……窗边有热水。” 孙秀青一步步指挥着他把自己打理干净,终于能进去了。 屋中没有血腥气,只有淡淡的奶香味儿和奶腥味儿,温暖的空气一下子扑面而来,让人沉醉。 西门吹雪心兀得往下沉,这不是刚刚生产的场面,他竟然没在生产的时候等在屋外,他们之间,竟然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了吗? “过来,你瞧,他是你的儿子。”孙秀青招手呼唤,西门吹雪愣愣走到床前。 低头一瞧,还在刚刚还在嚎啕的孩子,如今却闭着眼睛睡得香甜。脸上还有未褪净的淡黄色,可在西门吹雪眼中,比任何孩子都好看。 第22节 “我的儿子。”西门吹雪轻轻用手抚摸他的脸颊,胸中那股热气终于有了散发了机会。 半响,西门吹雪才伸出手,淡淡道:“诊脉。”他医术绝佳,不放心想要亲自看诊。妇人生产后要坐月子,是不能下床的。可如今孙秀青衣着得体站在地上,即便屋中温暖如春,西门吹雪也不放心。 孙秀青从善如流,伸出手让他细细看诊。 “我会送补品上山,还有万梅山庄的药泉,服之有益。”西门吹雪轻声道,幸好江湖人士身体健壮,诞育孩子未伤根基。 西门吹雪在为妻儿费心,孙秀青的思绪却早已不在这儿。 “我总听他们说,有了妻儿,你的剑就慢了,是吗?西门吹雪,你的剑慢了吗?” “未曾慢过。”西门吹雪冷声道。 “是啊,我也觉得何曾慢过。”这话听起来好像在讽刺西门吹雪慢待妻儿,孙秀青轻轻一笑,“世上的剑有千百种,只因你和叶城主都是清冷孤高之人,你们走到了最前面,天下人就以为剑道都该是这样。” “我觉得不是,至少我的剑不是。自离开万梅山庄后,终于领悟了师父曾经的教诲,我想练给你看。” “不必。”西门吹雪见过创始人独孤一鹤的剑,见过传人新秀苏少英的剑,为什么还要让妻子冒着风雪,拖着生产不久的身子为他演练呢? 孙秀青微微一笑,提起而走。西门吹雪一个闪神,居然未曾拦住。 今日的峨眉山,天气晴朗。山顶有薄薄的积雪,青松苍翠的绿意都不能完全覆盖。 红衣、长剑,孙秀青从房中出来,就脱了那身烟火气。长剑在手,她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只是一个剑客,她终于成了一个剑客。 孙秀青闭目提气,把她领悟到的刀剑双杀四十九式演练了一遍,还有她曾经学过的峨眉剑招。剑招在江湖上并不是秘密,与人对敌,总要显露,关键在于心法和领悟。 是一流的剑法,西门吹雪很高兴,孙秀青终于做到了一个江湖人的“本分”,武功才是立身江湖的根本。可即便是一流的剑法,也不需要她此时演练。 孙秀青仿佛与他心有灵犀,知道他的想法,寒光一闪,提剑刺了过来。 西门吹雪疾步后退,避这一剑锋芒,这不是峨眉剑法,也不是刀剑双杀四十九式。孙秀青欺身而上,长剑仿若一张剑网,密密得、狠狠得,笼罩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先凭借身法躲避,躲不开了,这才用剑鞘与之对战,他不愿与妻子刀剑相向。再后来,孙秀青逼得西门吹雪不得不长剑出鞘,与之对敌。 “如何?”孙秀青冷声问道,她毕竟刚生产过,力气不济,停了下来。 西门吹雪沉吟半响,吐出四个字:“可堪一战!” “我等着,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还有对手未曾挑战,不要先倒下了。”孙秀青收起长剑,边走边道:“你的剑道是诚,是纯,我的剑道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我出剑之前,想着要光大峨眉、想着要守护孩子,想的太多,可出剑的时候,不曾慢过一分、不曾偏过一瞬。” 话说完,孙秀青也走进了屋子,顺手把门关上。 西门吹雪在湿冷的后山站了一会儿,提气下山,往京城赶去。 孙秀青在屋内换下沾雪的衣裳,窝进温暖的被我。习武之人就是方便,内力一转,手脚暖和,未曾受寒。 孙秀青静静看着孩子,勾着嘴角微笑,她的孩子啊。可孩子脸上突然有了水滴,孙秀青摸摸脸,原来是自己在哭吗? “真是没出息,能做的都做了,月内怎么能哭。” 陆小凤喝了一顿酒回来,却发现西门吹雪不见了。上山并未见到孙秀青,马秀真代掌门也闭口不言。陆小凤只能和花满楼连夜赶路,往京城而去。 京城已经为这两大绝世剑客比武闹翻了天,赌/场每天流水高得下人。为了银子,有人装神弄鬼,有人开始杀人。 即便往蜀中一趟,陆小凤也没错过发挥的舞台。 及至紫禁之巅,一场江湖盛世变成了鬼蜮阴谋,孤高的天外飞仙堕入红尘。最后一瞬间,叶孤城的剑停了、偏了,他把自己的身体送到西门吹雪剑前。剑仙终究还是不甘的,歉意的,把宿命的对手拉到这污糟的尘世中。若是要死,叶孤城宁愿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武林势大,帝王宽容,一场比武,剑仙和剑神再次扬名。西门吹雪带走了叶孤城的尸身,在他看来,除了他,无人有资格埋葬一位剑仙。 江湖传言,经过此次巅峰比武,西门吹雪真的封神了。再无人间七情六欲干扰,专心闭关,求证大道。 无人知道,万梅山庄新添了一位少主。 江湖人只知道,峨眉出了一位剑道大家,曾经的三英四秀之一孙秀青。三英四秀中,三英尽去,只剩掌门马秀真、长老孙秀青。 峨眉长老孙秀青,比照江湖排名,一一挑战成名前辈,来势汹汹、前途无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如此之早,值得表扬。 值得收藏,对不对啊,小可爱? 第36章 峨眉秀色5 从亲近的巴山剑派开始,孙秀青的表弟拜入巴山剑派门下,又同是蜀中名门剑派,上门讨教,顺理成章。 巴山剑派和峨眉向来交好,并不忌讳孙秀青比他们强,青黄不接的峨眉有了武功扛鼎之人,关心亲近的人都与有荣焉。 其他人可不像巴山剑派这样宽容,江湖少浪子大名宿,任何成名武功高手的背后都有势力,门派、家族、亲友,都依靠着这位武功高手坐镇,谋夺利益,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挑了面子,失了尊严。 一路走来,孙秀青见识了江湖百态。这是独孤一鹤在的时候,从未见识过的。当年是名门之后、江湖新人,只需见见表面风光就好。而今身体力行,感触更深。 行至江南海沙帮,孙秀青照样送上拜贴。 海沙帮原本是海运、河运船夫力工抱团求生,历经几代,出了如今帮主海大富这样的武功高手,才一跃晋升江湖大派。在这样的传统男人行业,看不起女人是正常。可江湖只以武功论高低,不看男女。 接到拜贴,海大富召集心腹商议,怎么才能赢?他们必须赢,江南河运海运利益庞大人员驳杂,若是海大富一朝败落,甚至殒命,其他帮派肯定如闻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一拥而上,把海沙帮吞得干干净净。原本海沙帮的兄弟们,又怎么落个好。 “帮主,咱们怎么办?这孙秀青一路踢馆,还没遇上硬茬子呢!” “不必着急,不是约了一个月之后吗?还来得及想办法!”海大富轻轻扣着椅子扶手,神色凝重。 孙秀青弃了初出江湖时候的华美衣衫,换了道袍,一路低调而来。 在上月比武中,她又有收获,正当独自参悟。租了一处临河的院子,静静等待比武之期到来。她刚安顿下不久,就有人来敲门,沉默寡言的送上一封书信。 孙秀青习以为常接过,这几年在江湖游历,西门吹雪早已传信让万梅山庄名下产业随她调用。孙秀青又岂是贪图享受之人,峨眉别的没有,门风不缺斤少两。后来,西门吹雪只让手下人传信过来,未有他一字一句,都是负责照顾她儿子西门王的侍女写的。 西门王,王孙知不知? 孙秀青不知,她已有了自己的追求。 过了几天,隔壁传来搬家的声响,孙秀青皱眉,难道西门吹雪已经霸道到这个地步,非在她隔壁租一间院子。西门吹雪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难道下面人办事自作主张? 尔后,隔壁院子经常出来呻/吟之声,痛苦哀嚎,且是个女人。 这日孙秀青出门回来,只见两家共同的院墙被打破,一男一女正在争吵。或者说那个女人歇斯底里咆哮,男人正在规劝她。 “玉娘,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趁着海沙帮没发现,赶紧走吧!” “我不走,我不走,我这样干脆死了算了。”玉娘疯狂摇头,半张脸缠了白布,阴冷恐怖。 “海沙帮?”孙秀青轻声道。 “谁?!” 孙秀青突然出声惊动了他们,“站在我的院子里,问主人是谁?” 那男人见孙秀青道袍长剑,便知有师承来历,不敢无礼,拱手道:“在下海沙帮堂主海威,见过前辈……” 弯腰作揖下去,他旁边的女人却迫不及待冲过来,“既然听见了,就不能留!” 她又岂是孙秀青的对手,长剑不必出鞘,三招之内,那女人就重重跌落在地。海威连连呼和都喊不住,这位玉娘“锲而不舍”总是找打。 孙秀青念在同是女人的份儿上多有留手,也经不住她执意找死。拔剑指着她道:“若再纠缠,刀剑无眼。” 玉娘发狠,脚下一跺借力,飞身扑上,手中银光闪过,有暗器! 孙秀青侧身闪过就要下狠手,却见她弃了暗器,直冲冲往剑上扑。这可真是找死啊! 孙秀青的武功渐入化境,怎会让她得逞,一脚踹出老远。刚见面就下狠手,打不过就寻/死,性情怎么如此极端?孙秀青皱眉。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多谢前辈!”海威终于找到机会把玉娘按住。 “你这又是何苦?”海威叹道。 “我这样还不如死了!” 现在她死不死,不是自己说了算的。甚至海威的性命,也在这位江湖高手一念之间。江湖中人有快意恩仇的,就有心狠手辣的。他们闯入别人的院子在先,挑衅动手在后,而且是这样一位武功高手。海威简直欲哭无泪。特意挑了民房,怎么会碰见高手? 海威恭敬禀告前因后果,“前辈恕罪,我俩乃是海沙帮中人,无意冒犯前辈。海沙帮在此地略有薄名,还请前辈赐下名号,或移步帮内,好让海威赔罪。” 孙秀青不理会他借势,问道:“她怎么回事?” 海威有些尴尬,还是如实说了,甚至颇有渲染,想让这位女性高手心软。“前辈有所不知,玉娘乃是我妹妹,因和帮里又来矛盾,才搬出来。她一个弱女子,我实在不放心……” “何必虚言矫饰,什么帮里矛盾,是亲爹!”玉娘不怕被人扣帽子,将死之人怕什么!“我是海沙帮帮主海大富的女儿,海大富当初娶我娘的时候说的好听,借着外租家的名声洗白,而今却不善待我娘。凭什么?海大富不教我高深武功,我就偷学。没有秘籍我就委身帮众高层,总能学到。我早晚要被推出去拉拢他的兄弟,现在不过早一步罢了。” “是我学艺不精,让人抓了把柄,怨天尤人无用,该有什么我受着就是!” 海威在一旁补充,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女人在帮内挣扎求上游的心酸史。 “你呢?”孙秀青问道,听则意思海威应该是玉娘同父异母的兄弟? “回前辈,帮主乃是海威义父。义母幼年对海威疼爱有加,理当照拂妹妹。”海威为难,他不能说义父的不是,可这样不全是玉娘的错,道:“玉娘也不容易,江湖女子都不容易。” “能为江湖女人发一声叹的,想必是个好的。”孙秀青心想,便饶他们这一次。 玉娘冷静下来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过后把自己的经历一一讲述。“他们说我水性杨花,我干脆就如了他们的意。不过是为了秘籍心法,若是海大富肯教我,对我有半分父女之情,我何至于此。早晚都要让他送出去当人情,何必现在捞些好处!” “何不另拜门派?” “名门大派哪儿那么容易进?就是进了,和海沙帮有什么区别?还不是高深武功紧着男弟子,女人只配下脚料。” 孙秀青心有所感,她从未如此感激过师父。师父身前,对他们几个嫡传弟子一视同仁,并不挑剔性别。可世情不因师父公正而改变,马秀真大师姐一直在峨眉主持门派事务,理所当然该是掌门。可在严人英师兄、张英风师兄在世的时候,即便他们游历在外,马秀真也只能是代掌门。 峨眉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派,尚且有如此风气,可见女人在江湖上地位之低下。江湖女子,要么靠美貌出名,什么四美八艳,要么靠狠毒出名,像红鞋子、公孙兰。不是女人天生能力不够,是她们得到的机会太少、引导太少。 如今峨眉大师姐当家,也许该改一改这风气了! 孙秀青见玉娘资质颇高,心性有可调/教之处,笑道:“你武功如何,让我瞧瞧?” 锣鼓听响,说话听音。玉娘大喜过望,连忙演练了一遍自己会的功夫。她学的驳杂又浅显,始终未入流。 孙秀青笑道:“你我相见也算有缘,我有一式剑法教给你。”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玉娘赶紧打蛇随上棍。 “我不收徒,你也够不着我派收徒的资质。难得缘分,我不占你便宜,你也用一门本事换。” 玉娘喃呢,“我没有本事。” “你们江南女儿水性好,不若教我泅水?等我成了弄潮儿,就教你剑法。” 玉娘大喜过望,狠狠点头,深怕慢了前辈反悔。 等到入水教学,玉娘才知前辈本就会水。也许不如江南生长在河道里的儿女娴熟,可也不是旱鸭子。玉娘这才知道前辈的好心。瞧,这世上也有好人。 玉娘冷厉尖锐的性子为此都改了几分。 大约真是与海沙帮有缘,海大富应了挑战,把比武地点定在一艘船上。海大富是这么想的,孙秀青蜀中峨眉山上的人,何曾见过江河湖海,船上不稳定,赢她的机会大。若是到了危急时刻,掀翻船跳到水里,也能保命。而山上来的旱鸭子,武功肯定大打折扣。一人定时间,一人定地点,这是挑战的规矩。孙秀青名门正派,素有名声,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他的比武地点。 第23节 海大富的女儿教给了孙秀青一身泅水的好本事,海大富作茧自缚,终究死于孙秀青剑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八月有个九天的假期,不知道去哪儿,小可爱们帮我出出主意? 第37章 峨眉秀色6 “你已有三年不曾回山过年了吧,今年好不容易回来,怎不多待几天。”峨眉掌门马秀真温和问道。做了几年代掌门,又做了几年掌门,尤其是峨眉这样的名门大派,马秀真历练得老成持重,风采过人。 “掌门~”孙秀青放下收拾了一半的包袱,微笑行礼。“终究未到极致,还需历练。” “如今江湖人人都赞峨眉剑法,是你为峨眉扬了名声。你一一挑战过去,江湖上还有多少敌手?就是师父在的时候,也终究是名列六大高手之一而已。”言下之意是够了,如今孙秀青的名声足已支撑峨眉。江湖门派,只要有一个顶尖战力,足以傲视江湖。 “江湖还有许多我未请教过的长辈,又能人辈出,不敢懈怠。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还有……西门吹雪。”当年的六大高手,独孤一鹤、霍休、叶孤城都死了。 马秀真闻言沉默,半响才道:“大悲禅师佛法精深为人宽厚,少林与峨眉在佛法上也多切磋,你若上门请教,必不至出错。武当亦是名门正派,木道人自称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剑第三,如此豁达之人想来不至于为难小辈。” 然后马秀真就不说话了,为难的是谁,不言而喻。 “大师姐,放心吧,我早就放下了。”孙秀青微笑用了往日称呼,如今她是峨眉立身江湖的重要保证,怎敢不珍重自身。 “那你还月月收到万梅山庄来信。” “那是王儿。我与西门吹雪有缘无分,孩子何辜?反过来说,即便有孩子,我们还是走到了陌路,当真是没有缘分。天意如此,我已放下,大师姐不必担忧。”孙秀青自己看得很清楚。 “你心里有数就好。”马秀真长叹一声,“你这几年陆续送回来的孩子有好几个资质出众的,我让他们先在外门学着基础功夫,你不若挑几个收入门下,亲自教导。” “暂且不必,等我历练完了再说。大师姐有瞧得上的,尽管收入门墙。不过还得再考察,你的弟子,日后是要继任峨眉掌门的,心性比武功更重要。”孙秀青笑道。 马秀真哈哈大笑,道:“那你可要多挑些根骨出众的送回来,好苗子我都给你留着!” “大师姐说笑了,就是没有习武天赋的,你不也留下了,这才是峨眉门风。能学些外门功夫强身健体也好,实在不是习武之才,在峨眉山脚下耕种,也受我峨眉庇佑,不枉救他们一场。” “你近一年送回来的多是女孩儿,难不成咱们峨眉还要改成女子门派不成?” “若单做女子门派反而狭隘。咱们峨眉想来包容并蓄,峨眉乃佛教圣地,师父他老人家身前却是道教玄真观观主。男弟子收得,女弟子也收得。” “那你呢?我瞧你这几年多着道袍,难道?” “瞒不过大师姐,道袍行走江湖方便是其一,我此生也不愿再有男女之念,出家好。”孙秀青玩笑道:“可惜受不住佛家日日食素,否则就入金顶受戒。” 俩师姐妹玩笑一阵,终究还是挡不住孙秀青继续前进的脚步。 正月十五,孙秀青至少林,拜访大悲禅师。大悲禅师慈悲为怀,与孙秀青比过一场。全程不带一丝烟火气,指点颇多。 孙秀青再三谢过,送上峨眉的典藏佛家经典,告辞而去。 二月初十,苏秀清找上了木道人。 木道人洒脱极了,笑道:“老道已经等孙道友多时了!”两人比剑,木道人剑式圆融、剑意雄浑,又有武当太极借力打力之妙。孙秀青峨眉剑法空灵,兼有刀法大开大合刚猛之力,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最终,木道人已半招之差落败。 木道人哈哈大笑,“哈哈哈,江湖人才辈出,老道欣喜不已!” “前辈过谦了,是你让着晚辈。”这不是谦虚,孙秀青没有说假话。她很奇怪,江湖人大多争强好胜的性子,不然怎么会有人为了个名头生死相搏,可木道人出招却留有余地。有些招式,明明还能有变招,木道人都起式了,却又不用,这才败落。孙秀青想不明白。 木道人却不会让孙秀青再琢磨这些,笑道:“孙道友虽在剑法上赢了我,下棋和喝酒可比不过。” 两人饮酒对弈,大笑结束这场比武,传扬出去,成了武林一段佳话。 万梅山庄,后院。 满园的梅花暗香扑鼻,腊梅、白梅已谢,红梅正开得热烈。 陆小凤抱着酒坛子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她已经挑战过大悲禅师和木道人,下一个肯定是你?怎么办?要不你闭关躲躲?” “为何要躲?”西门吹雪淡定问道。 陆小凤跳起来,惊道:“你们比剑,让西门王怎么办?难道等他长大了,你们活下来的那个要告诉他,是你爹杀了你娘,还是你娘杀了你爹?” 西门吹雪起身,望着远处的烈烈红梅,静默不语。 “所以啊,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练剑的,什么都比不上剑法重要。”陆小凤仰头灌了一大口,衣襟上全是酒,叹道:“她这几年武功已入化境,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西门吹雪,你可不要大意。” 看友人不理自己,陆小凤摸摸鼻子,自认倒霉道:“算了,还是我去劝劝她。嗯,最近江湖上有用剑的新秀,我给她找个对手。” 陆小凤心里哀叹,自己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典范,你说这俩夫妻……唉! “不必,拜贴已至。”西门吹雪随手一扔,陆小凤闪身退开,拿酒坛子卸去拜贴上的力道,最后灵犀一指轻松接住。 陆小凤囧得嘴角抽抽,主母回来,还需要拜贴吗? 大约、可能……不需要吧。 孙秀青刚到大门口,看门的赶紧请她进来。管家快步迎出来,一边着人通知西门吹雪,一边派人去把西门王请来。 “夫人,您先去梳洗休息,还是先等庄主和少庄主过来。” “管家不必忙碌,我先等王儿。”孙秀青对万梅山庄很熟悉,且她不避讳这熟悉。到了她这个地步,外人的言语议论不能令她动容分毫。 西门王四岁了,笑闹着跑出来,活泼得爬上孙秀青的膝盖。西门吹雪冷清、孙秀青常年不在,也不知西门王怎么养成了这么个性格。 “娘,你来看我了?你都多久没来啦!” “是娘不是,下回早些来看你。” “没关系,没关系。”西门王人小鬼大道:“等我长大了,就不必娘奔波,我会去峨眉看娘亲的!” 话音未落,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就走了进来。 “你来了。” “我来了。” 两人打过招呼,再找不到话说。 尴尬得陆小凤只能逗西门王耍宝,总算把这气氛缓和了。 孙秀青在万梅山庄住下,每日在梅园练剑,照顾西门王、陪他一起玩儿,或给他进行简单的剑术启蒙。在万梅山庄生活,少不得要遇上庄主大人,俩人也不可以避开,遇到了也要说一些剑法上的见解。 若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这分明就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完美的三口之家。万梅山庄仆从对孙秀青尊重有加、体贴照顾,完全是对待主母的态度。 陆小凤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不必担心西门王的教养重任落在他身上,不需要托孤给他。陆小凤笑着离开,只觉得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 可到了江南才听到峨眉长老孙秀青和万梅山庄西门吹雪比武的消息,惊得酒都喷出来了。 到了约定比武日子,孙秀青如往常一般,早起练剑,陪西门王用了早膳,才施施然进了梅林。 西门吹雪还是老样子,比武前三天,总要斋戒沐浴。他闭关也是如此,万梅山庄的下人并未引起警惕。只有老管家一人惴惴不安,他太明白他们庄主了。 “此战,为证心中大道。”西门吹雪抽出长剑。 “为证剑道。”孙秀青亦拔剑出鞘。 后院只有他们两人,远远的,孙秀青能听到西门王嬉闹的声音,庄中侍女正在陪他玩乐。园中地势开阔,直连后山,漫山满园的红梅,就这么热烈的开着,如火如荼。待会儿鲜血滴落的颜色,想来也一样美妙。 渐渐的嬉笑声、冷梅香、天空、大地,什么都不存在了。两个人眼中只有对方,是对手、是知己,曾是夫妻。 西门吹雪白衣、乌发、长剑,静静得立在那里。可周身气势已外化成风,飘落的花瓣不敢近身。 孙秀青素服道袍,秋水冷剑泛着寒光,亦在蓄势。 两人都是当今武林绝顶高手,剑道大家,都有着丰富的比武经验。两个人都等,等出手的时机。 忽然,风停了。 这就在这瞬间,两个人同时出剑了。快,太快了,别说剑招,人影都看不清。只见两团白色冷风在一片红梅背景上须臾上下,来回穿梭。忽而碰撞,忽而散开,白影中有冷光闪现,花瓣在枝头再也待不住,为这冷厉剑气所蛰伏,纷纷落下来,随剑式飞舞。 终于,静了。 两个人如同比剑之前立在原地,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插入孙秀青的右肩,孙秀青的秋水剑寒光入体亦插在西门吹雪肩头。 “平手。”西门吹雪冷静的报出结果,心中却情绪翻涌,找到对手的热血彭拜、遇到知己的惺惺相惜,甚至还有对往日时光的追忆。 相比而言,孙秀青就冷静的多。她只是静静抽出长剑回鞘,道:“孙秀青一生,不弱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我就是那个食言而肥的大骗子。 理不直气不壮的小声逼逼…… 第38章 番外-王孙归不归? “诸位客官请了,今儿个,老汉给大家伙儿说一说江湖侠客的故事!”酒楼里高台上,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你可拉倒吧,来来回回就那些故事,我都听厌了。”有茶客半是起哄、半是抬杠,引得众人纷纷回嘴,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哟,既然这么说,那今天还非说一出新鲜又精彩的不可。诸位放心,今天咱不说陆小凤浪迹天涯的故事,也不说剑神西门吹雪白日飞升,更不说峨眉长老孙秀青救助孤寡,咱呀说新鲜的……” 王孙坐在二楼,笑盈盈得看着对面的陆叔叔。陆小凤撇撇嘴,摸了摸他的宝贝胡子,如今陆小凤已经不穿那大红披风。这么多年过去,模仿当年陆小凤装扮的人太多,假李鬼多了真李逵反而不显眼了。 “瞧,我们都过时了,我倒要听听哪个江湖大侠最‘新鲜’。” “陆叔叔,您放心,您一点儿不过时。瞧您的样子,最多而立,一路走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是我哥哥呢?” “是啊,襁褓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你占我便宜呢!” “哪儿能,哪儿能,要不这样,不管说书先生说谁,我都出去和他辩一辩,江湖上谁还比陆叔叔更有威望名气!”王孙这油嘴滑舌的模样,倒有几分他陆叔叔的真传。 楼下说书先生再一拍桌,朗声道:“就说一月前,王孙公子单枪匹马挑了洞庭水寨救人无数的事迹!” “好!”楼下轰然叫好。 楼上,王孙一口茶水喷了一桌子。 陆小凤拍着桌子大笑道:“去吧,去辩,我等着看。”看什么?看戏! 王孙挤过来道:“陆叔叔,自家人说话,怎么能较真儿呢?您可肯定不会和我计较的是不是?”说完还调皮眨眨眼,这不要脸皮的劲儿,不像高冷孤高的西门吹雪,也不像温柔慈和的孙秀青,倒像了陆小凤三分。 陆小凤哀嚎一声,遮着脸道:“你从哪儿学的啊?难道是我带坏了你?怪不得西门要把你敢赶出来,罪过,罪过!”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谁说父子就该一样?我要是像我爹,天天喝白开水,谁陪你喝酒啊!” “你也不喝酒啊!”陆小凤吐槽道。 “这不是要去见我娘了吗?嘿嘿~”王孙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摇了起来,靠在窗边,一副风流倜傥的潇洒做派,引得楼下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捂嘴直笑。王孙是个不害羞的,时不时给姐姐妹妹们挥手,更逗得人家羞红脸。 楼下说书先生刚起了个头,就有人问道:“王孙公子,难道是哪家王侯贵胄,怎么闯荡江湖来啦?” “哈哈哈哈……”大堂一片哄笑声,那人便知自己问错了。 第24节 “王孙公子,姓王名孙,公子是咱们江湖人对他的尊称。只因王孙公子相貌俊美、风度翩翩、出手豪爽、器宇不凡,这样的人称一声公子,道一声王孙又有何不可呢?”说书先生笑道:“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当然,王孙公子的名字也没取错。至于为何取这么个名字,他亲口说了,家母姓孙。瞧瞧,果真是严父慈母举案齐眉之家,才能养出王公子这般人物!” 陆小凤在楼上撇嘴,还这般人物?母亲姓孙没错,可谁说他爹姓王了?被带沟里还谢他呢! “那日,王孙公子在洞庭湖上赏月,忽闻夜里有人传音,问道:货可来齐了?声音是低沉沙哑,王孙公子心想,何人夜半卖货?这等行迹,可不像渔民。未等公子想通,忽又见岸边树上窜出一个人影儿……” 说书先生神情灵动,说起个十来跌宕起伏、活灵活现,他比当时躲在船下的鱼都知道得清楚。 饶是王孙这般厚脸皮的也听不下去,道:“陆叔叔,咱走吧。” “不走,不走,好不容易看你红脸,怎么也得听回本儿吧?没听先生说了,现在的江湖啊,你可是新鲜人!” 王孙摇着折扇努力驱散脸上的热气,“市井江湖人的话能信什么?前天我听说书先生说剑神白日飞升,那叫一个霞光万丈。难道我在后院剑室见到的不是我爹,是神仙?昨天又说峨眉玄真观出了一群女道士,专门替女子出头,峨眉要改成女子门派。峨眉明明是马麟师兄做少掌门,他也变性了?” 陆小凤险些把酒喷出来,笑骂:“别招我笑!要走自己走,你娘可不待见我,我就不去挨白眼儿了。” “我娘哪儿会呢?” “你给我正经点儿,我就不会了!”陆小凤挥手,赶苍蝇似的把他赶走。随着时间推移,孙秀青慢慢释怀了独孤一鹤的死,对陆小凤也不是那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可惜,等到西门王长大,用她的话说“学了陆小凤一身油腔滑调”。陆小凤躺着中枪,自此再不受待见。 西门王脱身,不理会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褒扬,翻身上马,往峨眉而去。 西门王化名王孙,在江湖闯荡已经五年了,这次上峨眉是参加少掌门马麟的掌门继任大典。 适逢盛事,峨眉张灯结彩,一片忙碌。 西门王熟门熟路的上了山,半路就遇上马麟快步出来迎他。 “马师兄,恭喜恭喜。” “你可算来了,长老等你许久了,我送你过去。”峨眉不止孙秀青一位长老,可不叫姓氏只称长老的,也只有孙秀青了。出身根正苗红,峨眉青黄不接之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又为峨眉发掘培养了众多优秀弟子,长老之位实至名归。 “马师兄别客气,近日人多,你自去招呼就是,小弟自己过去。”西门王在峨眉用的名字依然是王孙,除了马秀真,峨眉无第三人知晓他的身份。不过继任大典过去之后,马秀真掌门应该会把当年往事典故都告诉他。 西门王提气上山,孙秀青的玄真观在二峨山,又名绥山,乃道教名胜,传闻有吕纯阳自此修炼过,当真是胜地。 自在观内,孙秀青一身灰白道袍,头戴玉冠,正在书桌前临字。四十的人了,看着却很年轻。不止是武功的原因,更因周身气质宁和,一看就知是慈悲淡薄的出家人。没见过秋水剑冷芒的人,怎能想像雷霆一击的震撼。 “娘!”西门王推门而入,玄真观内,人人都以为西门王是孙秀青俗家子嗣,还猜测是不是丈夫死了,才想不开出家的。 “来了,过来。”孙秀青微微一笑,招手让他过来。多少恩怨情仇都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当初诞下孩子的酸涩、不平、欢喜,总总情绪都让时间打磨成了从容。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西门王轻声吟诵着孙秀青刚刚提的诗句,笑道:“娘,您真是博学多才,不仅是侠女,更是才女呢!” “后一句怎么不念了?”孙秀青提笔补完,“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嘿嘿,娘~”西门王装傻,他化名王孙,这话不是问他留不留吗? 西门王玩性没过,可不想上峨眉。瞧瞧这清冷的摆设,不是练功,就是诵读道经,衣裳也是黑白灰青暗沉沉的色调,他一点儿都不想待。 “不是我想逼你,瞧。”孙秀青从木盒里取出一张信纸递给他。这个小小的木盒是这些年装与西门吹雪来往信件的,多年过去,依旧连一寸的木盒都没有填满。信中更无不可示人之词句。一向摆在书桌上,门下弟子偶尔见了,还笑问:“师父与剑神时常切磋剑道得失吗?” 往事,终究随风散去,如今一人是万梅山庄人人崇拜剑神,一人是峨眉德高望重的长老。 西门王接过信纸,上面写着一句,“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西门王扶额,难道他爹娘都和王孙杠上了吗?他不想回,哪儿都不想回! “啧啧,我爹还有这么酸的时候?” “情真意切,哪里酸了。我瞧你能浪荡到几时!” 西门王撇嘴,既然这么默契,为何分开?他小时候为此哭了好几场呢! 西门王为了不挨骂,赶紧转移话题,“娘,真让马师兄继任掌门啊。这辈峨眉弟子,武功最高的是您的大弟子莫空萧吧?” “掌门仅有武功好是不够的,如今峨眉四大主峰,都有长老坐镇,武功好的不少,人人都要当掌门去吗?” “只要你说一句话……” “这才更不能说。正因是我的弟子,我才知莫儿性子孤高,若追求武学正道,可成一代大家。若做掌门,应付不了那些人情往来、琐碎杂务,不仅害了自己,更堕了峨眉威名。”峨眉如今很稳定,一心光大峨眉,把峨眉当家的孙秀青十分满意。武当多年前因长老木道人叛教,闹得人心惶惶,门内青黄不接,正该引以为戒。 “您品德高尚,一心为公,谁都竖大拇指。” “我难道是为了大拇指?”孙秀青笑了,话题还是转回来,“你不愿来峨眉,也不愿回山庄。我与他皆用剑,你却挑了折扇做武器,你的归属在哪儿呢?” “娘,您就再容我两年,两年,成不?” “两年,虚指还是实指?”二有虚指之意,意为少。 西门王撑不住,狼狈遁走。 继任大典观礼过后,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西门王飞奔下山。到了半山腰,突然一阵雾气飘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西门王如临大敌,须得后退,折扇在手,蓄势待发。 “好孩子,约好的五年到了。你不回去,老夫只能来接啦!” 西门王看还有说话的余地,嬉皮笑脸道:“好祖父,孙儿还没玩儿够呢!您老人家身强体壮、龙马精神,再干二十年轻轻松松!” “哼!峨眉都有继承人了,老夫岂能输给她,走!”雾中声音听来犹如青年男子说话,可有自称老夫,西门王一个二十来岁年轻人叫他祖父,当真是奇观。 作者有话要说:  如今,我只是50%的骗子了!哼~~~ 第39章 无子的皇后1 蓝生笑看孙秀青如此过完一生,心中安慰。让宿主自行发展,不如投射对蓝生的好处大,但也不是全无作用。首先,节约了能量;其次,调节了心魔;最后,学到了东西。 人最大的好处大约是知足,孙秀青自己,只要光大峨眉就足以快慰平身,更何况她还在江湖鼎鼎有名,可谓喜出望外。可旁人就不一样了,站在局外,见识高远,可也容易迷失。做了高手之一,想做天下第一;成了峨眉掌门,想做武林盟主;做了武林魁首,想与官府朝廷扳手腕;做了皇帝都不满足,是不是发展资本,全民大同? 人之一生何其短暂,做好一件事已是大幸,如何敢奢求件件都好。 蓝生查过此次分数,愉快得投入下一次任务中。 繁复的千足功雕花床,精美的百子千孙刺绣窗幔,蓝生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情不自禁留下来,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引得眼睛刺痛。 “娘娘,您醒了。”旁边大宫女晴空轻柔和缓的呼唤,小心翼翼道:“用点儿粥吧,您已经一天米水未进了。” 见躺在床上的人没反应,大宫女晴空又道:“奴婢用热帕子给您敷一下眼睛可好?” 还是无人答话,蓝生正在接受记忆呢。 蓝氏乃是姑苏名门,家中世代官宦,累世大族,族中教养严格,女子也是熟读经史,聪明贤惠之人。为此,先帝特意点了蓝氏作为太子妃。太子妃温柔贤惠,品貌端庄,又诞下嫡子,早早被封为太孙。蓝氏的路本该一路平坦,谁知,就在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太子夭折。 蓝氏哭得眼睛红肿,恨不得一去了之。既伤心孩子夭亡,又担心日后的路途,再无心气能走下去。逃离的愿望太过强烈,才吸引了蓝生。 蓝生在被子下为自己诊脉,蓝皇后身体在生育嫡子的时候受损,已经不能再有孕,这是身体机能的损害,非调养所能弥补,即便是蓝生也没有办法。如今这具身体是伤心过度、体力不支。也是,熬了这么久,独子还是夭亡了,怎能不伤心伤身。 另一个大宫女晴空也跟着劝,“娘娘,您就看在陛下的份儿上,也要保重自身啊!” “陛下?”蓝生远远听着有人过来,轻声问道。 晴空、晴朗见有效,赶紧劝道:“是啊,娘娘。这几天陛下也熬得眼眶发红,伤心得很。您四年小爷的心和陛下的心是一样的呢?” “是我该死,怎能忘了陛下……”蓝生喃呢道。 皇帝已经制止宫人通报,悄无声息入了内室。 “别哭,当心伤了眼睛。”皇帝接过晴空手里的帕子,轻轻给蓝生擦眼泪。 “陛下!”蓝生惊呼一声,扑到皇帝怀里,嚎啕大哭。 皇帝愣了愣,皇后向来端庄守礼,矜持有节,何曾这般不顾礼仪嚎啕。可听着她声声泣血,又想起那早夭的孩子,皇帝心中的伤心也止不住,眼眶湿润,头抵在皇后颈窝,陪她一起痛哭。 晴空、晴朗一见,赶紧低头退下,把空间留给世界最高贵的夫妻,也是最伤心的夫妻。 痛哭一顿发泄之后,皇帝轻轻擦干眼泪。他是皇帝,即便嫡子夭亡,也只能有限的伤心,缀朝五日之后,明日就要上朝理政,期间也没断了大臣请见。做皇帝,便是哭,也不能在人前哭的。 皇帝与皇后结发夫妻,最肯体谅她,亲手拧了热帕子敷在皇后眼睛上。 蓝生借帕子挡着整理思绪,等帕子稍微凉了,又重新拧过一回,敷在皇帝眼睛上。别人用过的给皇帝用,皇帝还是第一次受这等待遇。可他偏偏不生气,只觉得与皇后共同分担。 热敷过后,蓝生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皇帝的眼睛,道:“看不出了,您明日要接见外臣,不能让他们瞧出来。” 皇帝抓着蓝生的手轻拍,“且止住伤心把,大郎在泉下有知,也会为你忧心。” “我总想,定是我福薄无德,才留不住大郎……” “胡说!”皇帝轻斥一声,“怎么又这般糊涂想法,你是大兴皇后,母仪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就是你。” 看皇后伤心得萎靡不振,皇帝只能拿另外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振作起来吧,朕查着,大郎夭亡,恐有人祸。” “什么?”蓝生悚然,惊坐起来,狠狠拽着皇帝的手问道:“人祸?谁?前朝余孽?藩王作乱?宫人勾结?谁?到底是谁敢害我儿!” 皇帝看皇后危急之时,脱口而出的人选居然没有后宫妃嫔,真是不知喜她坦荡,还是怕她天真。 “是谁还没查出来,朕忙着前朝,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前几日你病得厉害,不忍拿这些腌臜事扰你。” “陛下说的是,我得振作,不能让大郎死得不明不白。”蓝生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忽得敛了衣袖,在床上拜倒,“妾身有罪。” “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皇帝扶着她的胳膊拉她起来。 “妾身沉溺于伤心之中,却忘了陛下。妾身失了儿子,您却不仅失了儿子,更失了国朝储君,你还要处理朝政,还要追查原因……什么都压在您身上,您怎么受得了?” “皇后……”皇帝感慨,除了母后,谁又担忧过他背得重不重,飞得累不累呢? “夫挑千金担,妻背五百斤,妾身自嫁给陛下就是要与您共担风雨的啊。”蓝生抬头,紧紧看着皇帝,轻声道:“就伤心这一晚,过了今晚,我就振作起来,和陛下一起扛,好不好?” “好。”皇帝动容得把皇后拥入怀中,两人如同失去幼崽的母兽,抱团取暖。 第二天一早,送皇帝去前朝之后,蓝生化了一个浓艳的妆容,开始处理后宫事务,追查太子死因。 第40章 无子皇后2(倒v) 太子大丧之后, 皇后第一次接受妃嫔拜见,阖宫不敢怠慢。正三品以上每日来请安,其余人等没旬来请安,如今都整整齐齐来了。且穿着打扮十分注意,不敢冒犯丧子的皇后。 蓝生顶着一脸浓妆出来,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在主位, 接受各宫拜见。 行礼过后, 董贵妃作为众妃之首, 首先替众人表达了对皇后的关心。 “有心了, 起来吧。等忙完了, 本宫再设宴谢你们。”蓝生努力提气, 说话却还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娘娘瞧着已经大好, 妹妹等着娘娘召唤就是。”董贵妃也瞧出皇后想表达自己健康的意思,帮着圆场。 其实大家都是女人, 对妆容打扮何其熟悉。即便皇后浓妆遮盖, 可心明眼亮的人, 谁又看不出?既然是聪明人, 即便看出了,也会装作不知道。 “这些日子宫里忙乱, 你们各自谨守规矩。我这边也不用常来,今日是初三, 等到十五那日再来吧。” “娘娘大度,妾等不敢偷懒,正该日日来拜见才好。”胡婕妤十分谄媚的接口。 蓝生皱眉, 这胡婕妤在东宫原本是宫人,后一招得幸,诞育子嗣,这才做了正九品的奉仪。直到太子登基成了皇帝,她所出的二公子成了二皇子,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提她做了正三品的婕妤。她也没辜负自个的姓氏,当真是糊涂得紧。 “瞧胡婕妤说的,娘娘之命,我等谨遵吩咐就是。”王昭仪笑道,十分捧皇后的场。说了一些保重的话,就作势要退下。 第25节 其余人等也纷纷效仿,由董贵妃带头,一并退下。 退出殿门的时候,有机灵人借着出门的机会,回头张望,果然瞧见皇后斜靠在软垫上,十分疲累的样子。 有一人瞧见了就不是秘密,更何况这么多人亲眼所见。皇后此次召见,目的是为了安抚和震慑,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适得其反,宫妃们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响了。 等人都退出去了,蓝生才直起腰杆,让宫人给她卸妆。大兴乃是初立,她的丈夫也是是跟着先帝四处征战才打下这万里江山。皇帝是个明白人,在朝政上能压服跟随先帝的老臣,又能拉拢各大门阀世家子弟。在后宫中也明白妻贤子孝的道理,对道宫妃很是和蔼,绝没有宠妾灭妻的行为。 只是,男人啊,总以为女人关在四方天里,就是柔顺可爱的小绵羊了。 如今后宫制度乃是先帝所制定,皇后一人,贵、淑、贤、德四妃正一品,以昭仪为首的九嫔正二品,婕妤正三品,美人正四品,才人正五品,宝林正六品,御女正七品,采女正八品。后宫制度简单,妃嫔等级分明。 皇帝宫妃也不多,堪堪二十多人,和先帝比起来,可谓洁身自好的典范。 蓝生这一番作态,让宫中风浪更大。蓝生早就问皇帝要了侍卫,紧守宫门,宫内的太监宫女名义上都在皇后治理下,有正三品以上主位的宫殿可能控制力不足,但各司局的人都归皇后调遣。 不怕她们藏得深,就怕他们不动。 蓝生领导过千人的公司,见识过等级更森严的后宫,初三到十五,十二天的时间,足够她把事情查清楚。 十四这晚,皇帝来蓝生宫中休息。皇帝的主要职责是治理国家,后宫这些妃嫔小事,哪儿有精力分辨,自然由皇后管理。 “陛下,妾身查到结果了。大郎药中加了相克之药,是胡婕妤指使宫人做的。而给她药物的,正是董贵妃。先帝太妃们在其中推波助澜,还查出几个心怀前朝的奴婢,目前尚无碍大局。”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太大。皇帝有些懵。“皇后说什么?慢些,慢些。” 蓝生一项项分说,“妾身先查了大郎的脉案,太医们医术精湛、记录严谨,按照院判推断,大郎的病可在一月之内痊愈。可突然急转直下,太医们措手不及,这才……后来追究原因,一直以为突然发热是宫人照料不周,让大郎吹了冷风。细细审问了当初招看的奴婢,虽惊恐万分,但并未发现有人怠慢。存档的药渣也没问题,妾身便查了这些日子熬过药的宫殿。其余人等都正常,只有胡氏宫中小花园埋着挑拣出来的药渣。” 蓝生让人呈上证据,从太医院的领取药材记录,到熬药的宫人,发现胡氏宫中小花园花朵不正常的太监,再到如何禀告、如何查证,桩桩件件脉络清洗,人证物证俱全。 “胡氏出身不高,向来糊涂,做出这种事儿,妾身不奇怪。可正因出身低微,她哪里知道药材相克这等事情。深查下去,才知背后是董氏教唆。” 皇帝有些糊涂,“董贵妃为什么?” “董氏已有三月身孕。据说家里荐了一位神医进宫,可探出腹中胎儿性别。”只听皇帝称呼,便知他心中偏向。 皇帝沉默,如此,动机也有了。 “还有先帝太妃,林太昭仪乃是董氏姨母,其中还有故秦王生母白太妃的影子。” 蓝生不管皇帝能不能接受,直接把所有证据呈上。剩下就是皇帝的事情了,蓝生若无其事的吩咐宫人呈上晚膳,不再多言。 什么叫皇帝?等他用完晚膳,一切证据的复查就已经完成。即便宫门下钥,手持皇帝御令,便可大开方便之门,悄无声息办完这一切。 蓝生把该说的说了,只能沉默等着结果。皇帝拿到复查结果,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动,沉吟半响道:“你看,该如何处置。” “陛下处置就是。”蓝生把皮球踢回来。 “胡氏大逆不道,贬为庶人,赐死。二郎,二郎……”皇帝轻叹,“二郎过继给秦王吧,秦王战死无嗣,由他承继香火,可慰父皇、二弟在天之灵。”皇帝是以太子之身登上皇位的,可只看二弟的排行、秦王的封号,便能窥见当初的风浪。 “至于董氏,皇后啊,董氏降位采女,着静思宫思过,如何?”皇帝试探着问道,看皇后脸色不低,立马改口道:“干脆赐死算了。董氏辜负朕一片苦心,赐死吧。” 蓝生哭笑不得,叹道:“陛下,您是仁慈明君,十恶不赦的罪人,也不会当即处置孕妇。”忽然话锋一转,“待董氏诞下子嗣,再赐死吧。” 皇帝愣住,他说赐死,不过是以退为进,谁知皇后就这么一步赶上来,让他无处可落脚。 “陛下,大郎是一国储君,国之副贰,该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谋害他?今日是大郎,明朝是谁?这事说起来,罪魁祸首是董氏。胡氏是那钢刀,董氏便是递刀的人。妾身是恨不能将董氏千刀万剐以泄大郎枉死之愤,可董氏终究正位一品,该听她当面分辨才是。” 蓝生回忆了太子身前的孝顺聪慧,又谈到如今世家做大,威胁皇权。皇帝做太子时,心心念念子嗣,可也按捺住,等着正妻诞下子嗣,才让妾室怀孕,在后院上并不糊涂。董贵妃,不仅仅是她一人,背后有世家和皇权的博弈。 董氏这里卡住了,先不说她,蓝生又说道先帝太妃。 “先帝去了未足三年,妾身本想等三年之后,让有子妃嫔入诸王府邸颐养天年,便是公主们,有公主府在,也可奉养母妃。如今,妾身想为大郎祈福,先行实施,陛下以为呢?” “皇后贤惠,此乃德政。” 先帝后宫,诞育过子嗣的都还在宫中,至于那些位分低又没有生育过的妃嫔,早就殉葬了。 帝后都是在宫廷风云中取得胜利的人,很多话不必说明,就知对方心意。让诸王、诸公主奉养母妃,是人人称赞的德政。太妃们出宫,总不能单蹦一个出去吧,伺候惯了的宫人太监总该带上。扫除了他们,宫中人员更加单纯。 “至于那些前朝逆贼,赐死吧。”皇帝区别对待得很明显。 “夜深了,陛下先休息吧。”蓝生温柔一笑,道:“妾去偏殿佛堂诵经,就不陪您了。” 是啊,今日是太子三七,皇后这心,肯定和油煎似的。皇帝轻叹一声,让她自便。 蓝生去了偏殿,把自己的宫人都带走了。皇帝的心腹围绕着他,皇帝有时间空间安静一个人做决定,也有时间安排心腹再次核实验证。 大太监来禀报,说皇后宫中的人,都安静待在后殿,说是奉命静思。 皇帝摇头失笑,“朕的皇后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决定去甘肃西北一线玩儿,到时候给亲们通报哦~ 可关注我的微博:晋江简梨。 第41章 无子皇后3(倒v) 第二天一早, 天刚刚亮,宫门次第开钥。董贵妃刚刚起身,就有人来报:“娘娘,陛下着人来宣旨。” 董贵妃一惊,“本宫还未梳妆呢。” “陛下还未上朝就想着您,梳妆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宫女奉承着, 看董贵妃没有怪罪, 赶紧挥手让宣旨的人进来。 传旨意的太监天生一副笑脸, 恭敬又客气道:“贵妃娘娘, 陛下着您伴驾呢。” “多谢陛下惦记。本宫还未梳妆, 待会儿定按时赴约。”董贵妃也不是低位妃嫔, 对着皇帝说话和普通人家夫妻也没两样。 “贵妃娘娘, 陛下惦记,着您即刻过去, 奴婢就在这等着伺候您呢。” 贵妃眼波一转, 笑道:“知道了, 你且去外面候着。” 太监微微躬身, 就站在门口守着。 贵妃转入内室,脸色微沉, “感觉不对。” “有什么不对,是陛下想着您, 喜欢您,天刚亮就等着了。哼,昨晚歇在皇后宫中有什么用, 陛下还不是最喜欢您……哎呀!”大宫女手上被狠狠一抓,痛得叫出来。 “本宫知道哪里不对了。”董贵妃紧张道:“你去查一查,宫里有什么异常没有。” “娘娘您是说?”大宫女惊惧问道,她也是事件参与人。 “快去!” 大宫女走到门口,却见陛下派来的太监对她微笑,她强自按捺,装作无事人一般,随意在旁边取了个东西拿进来,努力不让他看出端倪。 “娘娘,门口有人守着,怎么办?” “从后面走,跳窗,本宫拖延时间,你快去!”董贵妃心嘭嘭直跳,她向来为自己的智计自豪,本以为不会查道自己身上。果然,宫中藏龙卧虎,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后,居然有这样的功力。 董贵妃焦急得等待着,可派出去的人一直不见踪影。皇帝派来的太监还不停催促,董贵妃知道自己的人肯定被拦下了。 “娘娘,奴婢为您上妆吗?”被董贵妃挥退好几次的宫女战战兢兢问道。 “不必,本宫自己来。”已经预料到了事情,董贵妃马上改变策略。换了一身比较贴身简约的宫装,站着挺身能看见微微隆起的小腹。头上也不带什么繁复装饰,如同去请罪的一般。董贵妃心想,陛下既然让太监来请,不是士兵,想必还有回旋的余地。 今日朝政简单,皇帝下朝的时候,董贵妃已经一身素服跪在殿内。见皇帝进来,立刻拜倒,泣道:“臣妾有罪!” 皇帝不像往常一样扶起她,自顾自坐在上首,问:“何罪之有?” 董贵妃也摸不准皇帝查到哪儿了,含糊道:“臣妾一时糊涂,起了贪念,事后亦后悔不已,求陛下开恩,允臣妾改过自新,再侍奉在陛下身边。” 皇帝没工夫和她兜圈子,示意內侍把查到的东西给她。 董贵妃一看立刻惊呼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臣妾哪儿来的胆子主导此事,臣妾只是害怕,在知道胡氏害人的时候,不敢揭发而已。陛下,定是有人诬陷,臣妾在闺阁时父亲就曾教导修身养性、谨守宫规,董氏一门大儒频出,臣妾深受教导,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是朕查的。”言下之意没有人从中动手脚。 “陛下,您要相信臣妾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 皇帝有些厌烦,喊冤、装相、抬出家族威胁,难道女人的手段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吗?此时,皇帝有些想念皇后了,有事儿说事儿,哭什么。有理有据说清楚,遇事儿能担当,一味慌张哭泣有何用? “你既然喊冤,对着证据一条条驳斥,光喊冤有什么用。” “陛下,臣妾又不是大理寺官员,如何经得起深思熟虑的算计,臣妾一深宫妇人,没见过这么恶毒精深的计谋,辨不出。不若送到大理寺,让官员审判。”董贵妃也懂扬长避短。 “不必。”皇帝刚根本没理这茬儿,问左右道:“太医来了吗?给她诊脉。”内宫阴私怎能让外廷审理。 “陛下!陛下!”董贵妃连呼冤枉,挣扎着要去够皇帝的袍角,可又不敢动作太大,恐伤了腹中龙胎。 太医很快就核查清楚,贵妃有孕三月以上。 “不必叫了,朕也不想听。来人,贵妃董氏心思不正,有违宫规,着降位采女,迁入静思宫。”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日后您就知道,时间会证明的。您瞧瞧膝下,二皇子愚笨、三皇子有疾,为何皇子频频出事,公主就安然无恙?皇后不过是在排除异己。宫中还有几人生育过?您睁开眼睛瞧一瞧啊!臣妾在皇后之前入府,怎么一直没有身孕,都是她暗中下手啊,陛下!” 皇帝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是朕下的手。” “陛下!”董贵妃萎靡在地,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良人啊,对他嘘寒问暖、爱护有加,怎么会对她下手。若是这事儿在世家大族,不让妾室在主母之前有孕是应有之义,可这是在皇家啊。当时秦王虎视眈眈,太子正需要后嗣稳定人心。她出身董氏,门阀高贵,除了一个名分,什么都比太子妃强。为什么?为什么? 皇帝却不再看她,大步走了出去。 等皇帝走后,太监宫人开始催促,“董采女,请吧。” 董贵妃不愧是一手炮制且实施成功太子夭折的人,刚刚面对皇帝心情激愤把控不住,现在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不必你们的脏手碰本宫,本宫自己会走。董家还没有倒,轮不到你等小人踩一脚。”董氏明白过来,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董家还屹立不倒,她就不会有事。她腹中还有孩子,她还有翻身的可能。如今不过蛰伏而已,古有越王卧薪尝胆,她今日也可以。 “陛下来了。”蓝生见皇帝黑着脸过来,温柔问候。 皇帝把一本折子递给她,这是处置董氏嫡支的记录,前朝已经下旨,逮捕抄家的士兵正在董家。 “正该如此。恭喜陛下为大郎报仇,只是陛下脸色不虞,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皇帝冷眼瞧她明知故问,叹道:“可惜董氏一门的人才,都是素有名望之人。” “再有才能名望,不能为陛下有用,留之无用。此次,董氏谋害大郎,若说家族不知情,妾身不信。世家大族,向来骄傲,说什么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陛下可还记得,去年安庆长公主择婿,您的妹妹是何等高贵,王家却宁愿摔断腿也不肯做驸马。安庆那么温柔的孩子让王家伤了心,避入道观,郁郁寡欢。妾身做嫂子的,恨不能另一条腿都给他打断了!” “如今董氏谋害大郎,为的不过是让自己的血脉掺入皇室。嘴上说着高贵,心里却巴不得自家血脉继承帝位。这就是世族,无耻!” “您处置董家,有理有据,合乎律法。明正典刑就是要告诉天下,皇室威严不可冒犯,大郎是太子,是国本,岂是裹挟着世家威望、皇族子嗣、内宫妃嫔就能戕害的!” 皇帝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干脆利落的处置了董家,且未牵连,就是想事情控制在不引起世家警惕的范围内。只是难免不高兴,董氏也曾经娇俏可爱,况且还怀着孩子呢。 “朕又没说什么,反招来你这么一大篇话。” “陛下心里都清楚,妾身不过是无用感慨。如今为大郎上香的时候,可问心无愧矣。” 皇帝拍拍蓝生的手,这是皇后少有表现出攻击性,皇帝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亦包容了。 两人用了午膳,有宫人捧着东西过来请示。 蓝生颔首,道:“对,就知这些,送道静思宫去吧。” 第26节 “什么东西?”皇帝问道。 “孕妇要用的。” “给董氏?”皇帝惊讶。 “静思宫除了她,还有谁呢?”蓝生斜看皇帝一眼,“陛下不必如此惊讶,妾身想向来说到做到、恩怨分明。什么罪也不能立即处置孕妇,更何况她腹中是您的子嗣。妾身还吩咐了宫人紧闭口舌,不许嚼舌根子。不然,董氏知道董家抄家,知道胡氏赐死、二皇子出继,保证立马吓住,孩子都生不出来。她是早晚要赐死的,可孩子无辜。” “你呀,嘴硬心软,就不怕到时候朕赦了她。” 蓝生不怕,董家嫡支已灭,庶枝不昌,皇帝留着董氏做什么,恶心自己吗?。 “陛下难道会为了一个罪人破坏律法权威,饶恕杀子仇人?”蓝生反问。 “罢了,朕辩不过你,后宫交给你,朕放心。” 蓝生道:“先前有不足,才让人钻空子害了大郎,今后定当勤勉谨慎,再不会出这等乱事。” 皇帝扶起行礼的蓝生,紧握她的手,朗声道:“朕信皇后。” 蓝生调皮眨眼,“既然陛下如此信任妾身,妾身就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吧?” “哦?什么好消息?” “魏修仪和吕才人都有孕了,一个一月,一个两月。明年陛下又有子嗣承欢膝下了。” “好,好,赏!” “还用陛下说,早赏了,亦安排太医院看诊,省中殿也加了份例,重点照料。” “真是,怎么不早说?”皇帝嗔怪。 “之前说了,是拿好消息堵陛下的嘴,小道诡计,君子不为。”蓝生骄傲得昂着头。 “朕的皇后啊!”皇帝哈哈大笑,很好,做皇后,就该这样骄傲。 第42章 无子皇后4(倒v) “陛下, 这是怎么 ?”蓝生惊讶问道。在通报声响起的同时,皇帝已经大踏步进来了,满脸怒容。 一屁股狠狠坐在椅子上,皇帝牛饮一杯茶才略消火,气道:“这些个老匹夫,当朕不敢杀人吗?” 蓝生放下手里的花朵, 转到他身后为他按摩太阳穴, 蓝生刚刚在插花呢。 “平心静气, 平心静气, 说了多时候回了, 身体是自个儿的, 旁人哪儿有资格让你损伤自己。”蓝生的宫殿里永远熏着温暖淡泊的香气, 再有蓝生细语劝慰,皇帝慢慢平静下来。 拉着蓝生的手, 让她不要忙碌, 皇帝引她坐下, 叹道:“朕朝上说到要素有名望的人出仕, 那些人推三阻四,踩着朕扬名声呢!” 董氏一族倾覆在眼前, 明正典刑、证据确凿,甚至宫中宽仁为上, 因曹采女有孕,便没有立即处决她。情、理、法,样样都考虑周详, 世家大族也无话可说。但终究没有是傻子,人人都看出来了皇帝对世家的试探。这次拒绝出仕,何尝不是一次反击呢? “不生气,不生气,现在朝中的人不识抬举,还有其他高贤吗?”蓝生小声提醒道。 “或寒门隐士,或前朝旧臣……”这些都不是世家出身,不愿意为世家摇旗呐喊的人。 “对了,前朝旧臣。近日里出了个新闻,陛下可知?”蓝生笑道,“素有医仙之称的卫机卫老来京了。老先生仁心仁术,坊中许多人排着队找他老人家看诊,就是没病也图心安呢!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总觉得没好透,想请卫老进宫瞧一瞧,陛下可允?” 皇帝两眼放光的看着蓝生,看她还是一副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的模样,也不点破,轻笑道:“朕之贤妻也。” 卫机正是前朝旧臣,这个年代,能掌握一手精妙医术的人,多是家学渊源、官宦出身。卫家也是前朝大族,一直没有人出仕,沦为二等世家。只有卫机绝境逢生,闯出一条路来。虽然不是朝中大员,可医仙的名头注定荣耀千古。医术在世人眼里是“贱业”,可出了这么一个德高望重、医术高超的神医,声声拉高了大夫的地位。卫家往年受了所谓世家圈子的排挤迫害,卫机本人也不爱站在世家立场上说话行事。 卫机是出了名的犟脾气,若能请他往宫中一趟,那些还隐逸在山中的前朝隐士们,就能看到新朝皇族的态度。 谈话之间,转瞬须臾,蓝生就想到办法为皇帝分忧,且不居功,皇帝才赞她贤妻呢。 请卫机也简单,派人礼仪周详的去,还带着蓝生手书的一份医书,自然一次就把卫机请进来了。 卫机已是发须皆白的老者,无需避讳,直接为蓝生诊脉。在屏风后面,还藏着好奇卫机的嫔妃们呢。此时宫廷关系并没那么紧张,蓝生的态度也传达出去了,这些妃嫔有兴趣、有胆子凑热闹。 卫机一身灰布棉袍,平淡充容,诊脉过后,道:“皇后娘娘身体受过损伤,已经高人提点,正在好转,无需老朽画蛇添足了。” “老先生自谦了。” 不等蓝生说完客套话,卫机迫不及待问道:“不知皇后娘娘送来的医书是何人所著?” “家中藏书,我手抄一份带入宫中。听闻老先生尝百草、踏河山,见识天下病症,不知您可有著书的想法?” “娘娘慧眼,正因想写下多年心得,才停在京都。”京都有天下最丰富的藏书、最流通的信息、最优秀的人才,这里才是写医书的最佳选择。 “如此大善!那本医书就赠与老先生吧,若老先生想要借阅藏书,可持本宫腰牌,往太学去。”皇后示意旁边捧着托盘的宫女上前一步。 卫机识趣躬身问道:“未知可有能为娘娘分忧的?” “我盼着医书里至少要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日常防疫防病,本宫要刊发天下,指导朝廷各地医署和百姓防治疫病,救济自身。一部分是女科。老先生,女子生来艰难,又有产育一关,向来是儿奔生娘奔死,若能有一步医书指导妇人照料自身,天下该少多少悲剧。这是本宫作为女人的一点儿私心。” “其余部分,自然是老先生私属,您可收徒教授,弘扬医术。”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泽被苍生,老朽愧矣。就依娘娘所言,若医书著成,老朽还动弹得,自当再赴各地,指导防疫。” 医书不比其他,若是有人用他为害,反不好收场。因此涉及更深广的内容,必须考察过人品之后,再有师父系统教学。 卫机应下的,也不仅仅是帮忙,而是接受朝廷招揽,虽然他并未受封一官半职。 两人一个年老成精,一个见多识广,都默契没有说破。 蓝生起身,郑重一礼,道:“本宫代天下人,谢老先生妙手仁心。” “娘娘折煞老夫了。”卫机赶紧还礼。 蓝生也不多作态,反让气氛尴尬,笑道:“宫中女儿多好奇,老先生这般神仙人物,人人都想见识见识呢?不知可否?” 卫机颔首。蓝生拍手,藏在屏风后面的妃嫔就出来凑热闹了,人人都想让卫机诊治一番,没病求个心安。 “别急,别急,备了饭食,一整天都行呢。先让魏修仪、吕才人瞧瞧腹中胎儿,剩下的排着队,一个个来。”蓝生一边安排众人凑热闹,一边招呼宫人上茶点,把一次会诊办成了茶话会。 宫妃们能有什么毛病,一个个养尊处优的,最大的毛病就是动得太少,卫机面对着一屋子花团锦簇,只能建议她们多走动。 等到赐宴,皇帝还来打了一个呼哨,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蓝生递眼色送皇帝出来,皇帝出门后,低声问道:“怎么不让朕多待一会儿。” “昨日爱答不理,今日高攀不起,我的夫君,岂是他们能多瞧的,有眼无珠的东西,哼!” 皇帝哈哈大笑,知道蓝生这是在为自己受了世家慢待生气呢。虽然想办法周全,可心里还是不舒坦。 “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一回,可好?” “瞧在您的面子上,下回再这样,非得想办法扒了他们面皮不可!”再不能像现在这样迂回婉转。蓝生恨恨道。 瞧她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皇帝反而笑起来,这样才好呢!皇帝也觉得受了提醒,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逼迫世家太过,当心狗急跳墙。这是几代人的心血才能造就的,国事啊,就是要穿得住素衣,耐得住寂寞。 当天,医仙卫机入宫为皇后娘娘看诊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甚至宫中的对话都学得活灵活现。天下都知道,卫机老先生正在著书,皇后娘娘仁德,要出私房钱刊发天下。这都是陛下的德政才让百姓有这样的好处,经过前朝的腐朽、乱世的离殇,百姓思安,纷纷赞颂起陛下的仁德来。 卫机私下也道,皇族修身持家,堪称典范。他为多少世家大族、寒门小户的女眷问诊过,只要妻妾多的地方,总少不得暗伤,可宫中妃嫔都没有。这是什么样的概念啊?不仅是皇后这个正妻贤惠,更是皇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开始。 蓝生摊手,有毛病的都趁着董氏的机会一并清理了啊。 也不知私下里的电怎么传到外面去了,在官场、士人中流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了皇帝的品行,引人赞颂、心向往之。 卫机的表态,带动了前朝旧臣、山中隐士,慢慢有人开始试探着出仕。新朝也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礼贤下士,尊重人才。 有了这个引子,人才如水一般涌来。 蓝生也有不解:“不是有科举吗?怎么还要求访隐士贤才?” “如今肯参加科举的世族还是太少,就是参加科举,谁又是一贫如洗呢?”在世家当道的年代,一味抑制世家,求所谓贤才,无异于缘木求鱼。可朝堂不能是世家一家独大。刚刚建/国,边境不宁,武将们保有话语权,皇帝心中坚定出将入相的理念,不能重蹈前朝覆辙,一位重用文人,轻视武将。 可即便在文人中,也不能只有世家,需有庶族、寒门诸多分类流派,以做平衡。 当然,这些就不必和皇后说了。 蓝生却是早知道这些,她知道大势,却不知细节。原来如今的科举制度,尚不能匹敌九品中正制,朝堂的大量职位,仍旧由大大小小的世族占据。 前朝欣欣向荣,后宫也频传捷报。 魏修仪诞下一女,晋位昭容。吕才人诞下一子,晋位美人。吕美人虽不够三品一宫主位,但蓝生仍旧让她自己带孩子。自从出了董氏的前车之鉴,皇帝在位分上,也有所保留。 除了这两人,后宫陆陆续续诞育子嗣,到皇帝三十岁生日的时候,膝下已有十子十二女,堪称枝繁叶茂。 在皇帝三十岁生日大宴的筹备过程中,一位宫女劳累过度,醒来却捂着被子哈哈大笑。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周馨儿终于回来了,是老天见不得我枉死。一介宫女又如何,宫女也不能任由那些贱人践踏。王氏、杨氏,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如此之早,值得表扬! 第43章 无子皇后5(倒v) 周馨儿睁眼, 一个不认识的宫女满目着急的跑过来,见被子颤动,惊喜道:“馨儿,你醒了?太好了,快,我给你带了冰碗回来。” 周馨儿拉下被子, 微笑看着不认识这人, 心中疑惑。看房间她还是做宫女的时候, 可那时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啊? 那个宫女揭开食盒盖子, 端出一碗点缀着水果的冰碗, 笑道:“快吃吧, 你就是太热中暑了, 好好歇着就是,医女已经来看过了。” 医女?周馨儿惊讶, 她是病得有多重, 居然惊动了医女。要知道, 宫中规矩严苛, 宫女病了,是要挪出去以免传染贵人们的。所以很多宫女即便病了, 也是喝碗姜汤熬一熬,谁会没事儿惊动太医院, 去寻什么医女。难道是有人给自己下套?还有冰碗,也不是寻常宫女能吃的,事情怎么瞧怎么诡异。可依周馨儿的多年锻炼的眼力, 居然看不出这个宫女有半分歹意,难道是退步了? “多谢你,我晕了没什么印象……”周馨儿捂着头装失忆。 “你呀,下次不能这么马虎了。多吓人啊!我知道你为了圣人三十大寿忙了这些天,可……” “圣人三十大寿!”周馨儿连忙拉住她惊叹重复,圣人三十大寿的第二日,正是她从一个宫女变成采女、成为人上人的机会!怎么就突然病了,难道还有人和她一样?自己算什么,唐人跌死御花荫,身有仇重返人间? “放心,放心。”那宫女却以为她担心自己的活儿呢,“皇后娘娘慈悲为怀,并不因此责罚,瞧这冰碗,还是娘娘赐下的呢!” “皇后娘娘!”周馨儿惊讶一声高过一声。自从圣人的发妻元后蓝皇后去世之后,圣人再未立后,谁谁居然拔得头筹,成了新后? “馨儿,你今天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平日里你最稳重了。” “刚睡醒,脑子不清楚了。”周馨儿摇头。 “还想骗我,瞧你眼角的红,是不是伤心。快别了,就算最后不能给圣人拜寿,你前面做的事情,娘娘也看在眼里,不会否认你的功劳。你今年升司赞女史没问题的,别担心。” 司赞女史?这是女官名,司赞掌礼仪赞相导引,女史是步入女官行列的一地步。她这时候的理想,原来是做女官吗?可是女官是只有年老德高的老宫女才做的。换句话说,是自持无法从美貌上位,宫外家人不善,只能走女官一条路。期盼着用女官的名号,换一个舒适晚年。 还有,她和这宫女看来是关系真好。宫中没有人这么说话,直白得点出自己哭过,不是关系亲近,谁会这么说。 “嗯,可总不能放心。”周馨儿顺着她的话说。宫中环境宽仁、单纯到什么地步,才养出这么一个问了这么多都没发现不妥的单纯人来,自己居然和这么个人成了“姐妹”,难道是瞧中她傻吗? 在圣人大寿的档口,宫中忙碌,宫女不能陪周馨儿多说话,很快就离开了。 周馨儿这才有机会慢慢探索自己知道的一切。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多了许多年的人生经验,周馨儿自信能走得更好更远。 第27节 三个月之后,已经升了正八品掌事的周馨儿往凤仪宫请安,皇后娘娘召她们为新进宫公主伴读讲解规矩。 周馨儿等人到的时候,凤仪宫一片欢声笑语,上辈子周馨儿从未在宫中见过如此景象。再宽和的主子,也不允许宫女嬉闹,免得堕了自己的威严,更避免吸引陛下。周馨儿知道太多与前世不符的地方,此时不敢多言多言,规矩立在一旁。 这让顶头上司张司赞看了,更觉她沉稳可靠。 不一会儿,凤仪宫大宫女晴朗出来了。笑道:“张司赞,请吧。” “多谢晴朗姑娘,奴婢问娘娘好。” “娘娘好。今日高兴,各家伴读还未入宫,不过今日宫里还有一件喜事,杨司乐今日在凤仪宫中表演。” “果真?” “这还有假,快走两步,我也想多瞧几眼呢!” 瞧,又是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堂堂中宫皇后的大宫女,以前就是各宫主位的大宫女,各尚、局、司都要敬着,如今不仅没有塞银子,说话还这般随意。 周馨儿跟着进了凤仪宫前殿,皇后娘娘高坐在凤椅上,穿着家常衣裳,看着堂下歌舞。上首还有几位宫妃打扮的贵主,周馨儿认识的不多,周遭宫女也都围在一旁。如此没有规矩,也不见人呵斥。 令周馨儿血脉凝固的是在殿中旋转舞动的女人,杨氏!就是这个贱人,上辈子她也是从司乐司出来的,果真又以歌舞魅惑贵人,当真该死! 可周馨儿毕竟不是莽撞之人,看如今的情形就知道,杨氏不是以往的杨氏。 “张司赞,这是何人?”周馨儿小声问道 “杨司乐你都不知道?对了,你入宫的时候,杨司乐不在,你没见过正常。不过大名鼎鼎的杨大娘你总知道吧?”张司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然……不知道!杨氏贱人排行老大,可她这么个贱人,凭什么称一声大娘! “杨大娘歌舞倾城,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声乐教人,歌舞娱人,杨大娘一代大家。去年是往藩国表演去了,听说在藩国,万人空巷,王公贵族、升斗小民,人人争相观看,真是给国朝争光!” ??? 又是瞠目结舌的疑惑和感叹,周馨儿再次发现前世今生大不相同,默默闭嘴。冷静冷静,再看殿中歌舞,少了故作妖媚的勾引,动作舒展爽朗,令人观之神往。若是上辈子杨氏也是这般,肯定更受宠爱吧?今生的杨氏更厉害了,居然能博得女眷的青睐,要知道男人喜欢的,女人多半不喜欢。 歌舞暂歇,阵阵掌声传来。 上首,魏德妃笑道:“杨大娘的舞姿名不虚传,妾等还是沾娘娘的光呢!”魏德妃诞育四公主、五皇子、七皇子,由修仪位分上升起来。 蓝皇后也笑,“我若不请杨大家来,你们就不请了吗?” “要请也是陛下先请,妾等若不沾娘娘的光,哪儿即刻瞧见。”王淑妃打趣道,“妾等可不敢和陛下争。”王淑妃乃是由昭仪位升上来的,她出身尊贵,入宫就是昭仪。膝下也有公主、皇子,不然今日为公主伴读准备礼仪教导一事,她怎么列席。 宫中如今贵妃位出缺,人人都知,陛下是要把贵妃位留给日后储君生母的。如今皇后娘娘也是三十的人了,生育的可能少之又少,又有流言传出,皇后娘娘伤了身体,不能有孕。 所以,如今宫中以淑妃位分最尊贵。 “歌舞也瞧了,热闹也瞧了,还等着请你们用膳呢?”蓝皇后笑骂,围在周边的宫女却不知害怕,在大宫女的领头下,笑嘻嘻下拜道:“多谢娘娘。”说完也不等蓝皇后发号施令,自顾自笑着退下。 周馨儿这几个月都在尚仪局熟悉女官工作,实在不知道如今这宫中宽仁成这样子了?跟着下拜,跟着请安,全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宫女们退了,也暂时轮不到她们拜见,蓝皇后和高位宫妃正在说杨氏的事情,周馨儿恨不得多听一些,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你明年就满二十了,可有什么打算?”蓝皇后问道。 “今年的表演排得密密麻麻,哪儿能预估到明年。”杨氏却一脸茫然,自以为抓住重点,“不过再忙,也不会耽误给娘娘表演。” 王淑妃轻笑,“傻妮子,娘娘是问你,终身大事可有眉目。这里都是自家人,你可别害羞。” “是啊,你想再做一任女官吗?以你出访藩国的功劳,尚仪局的尚宫正当得。若是想嫁人,你这些年所得尽皆带上,本宫还未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娘娘,奴还能跳呢?少说还能跳个十年,奴才不嫁!谁在娘娘跟前嚼舌根子说奴要嫁人啦!娘娘,您可不能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就不要奴了?奴长得不美吗?娘娘不喜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周馨儿简直不明白,上辈子妖媚精明的杨氏,怎么成了这么个傻子?这是什么新招数? 笑声未落,殿外就响起了通报声,“圣人到!” 蓝皇后站起,微微躬身福礼,其余人等,均下跪请安。 周馨儿看着陛下走近,果然还是那般龙姿凤章、威武不凡。却只见陛下扶起蓝皇后,又挥手叫起众人。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皇帝问道。 周馨儿心揪成一团,难道陛下又要注意道杨氏了吗? 只听蓝皇后道:“说杨大娘呢,这个傻妮子,说她婚事呢,你自个问问她说什么傻话了。” 周馨儿简直为蓝皇后担忧,怎么把话头递给杨氏了呢!要谨防她勾引陛下啊! 杨氏却满不在乎道:“陛下,您可得给奴评理。娘娘要让奴嫁人咧,奴才不要。男人有什么好的?娘娘肯定是有新美人了,不然怎么会嫌弃奴呢!” “罢,罢,朕可不上你们的当。给你们评理,最后还都埋怨朕。在你们心里啊,朕是比不上皇后的,可不敢自取其辱。”皇帝摆手不上当。 王淑妃故意道:“人贵自知,陛下得矣。” “瞧瞧你宠的什么人呐,不像话。”皇帝佯怒。 “难道是我一人宠的?”蓝皇后笑问。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蓝皇后笑够了才总结陈词道:“杨大娘爱跳舞就就跳舞,爱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凤仪宫的大门开着,随时都能来。”说完就让司乐坊的人退下。 “陛下来了,也听听家常,今日正巧公主伴读入宫,妾身招司赞局的人过来,准备礼仪引导事宜呢。” 这才轮到张司赞领着她们拜见,周馨儿攥紧拳头,深深拜了下去,这是她的陛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开始存稿,心慌慌~ 第44章 无子皇后6(倒v) 蓝生一眼就看出了周馨儿灵魂和身体不匹配, 但那又如何? 皇帝在前朝忙碌,糟心得很,回了后宫哪儿还有心思听妃嫔们说家常。说着说着,皇帝就开始神游天外,表情飘忽,问话半响不答。 蓝生一看, 挥手让人退下了。 等皇帝反应过来, 殿内已经无外人, 只有一炉清香幽幽。 “怎么都走了?”皇帝问道。 蓝生本在看书, 听他说话, 放下书本, 走到他身旁坐下, 让皇帝把头放在自己腿上,慢慢给他按摩。 “说好不皱眉, 瞧, 都有皱纹了。”蓝生也不答他的话。 “自知容颜衰老, 再不得娘娘的心。”皇帝调笑道。 “不正经!”蓝生笑嗔, “天天说,还怕你烦, 真成唠叨的老太婆啦。” “不听卿卿唠叨几句,心里不踏实呢。”皇帝轻叹, “朝中事啊,唉。你总劝我治大国如烹小鲜,可瞧着文火慢吞吞, 釜里的水总不开,心里也不得劲啊。” “又出什么事儿了?”蓝生随意问道。 “科举。世家还是不愿放下身段,与寒门、庶族一同为朕效力。起兵的关中人也有渐渐报团之势,难啊。这科有位寒门学子应试,被太学学子讥笑做乞丐,那学子气性大,听闻当场吐血呢。” 能读书科举的人,哪有乞丐?这事儿蓝生也听说了,京畿周边地主,家财丰厚,只是祖上从未出过官宦,便被如此讥讽,太学的人嘴也太毒了。 “慢慢来,事缓则圆。”蓝生老调重弹,道:“如今世家还这般骄傲吗?” “如何不是呢?朕有时候真想雷霆手段,分而化之。” “陛下不会的。世家骄傲,可也有国士,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比任何人都爱惜。”蓝生轻笑,皇帝在她面前也不避讳。大肆打压世家,一怕反扑,二担心人才凋零。真想要分化世家,办法多的是。只说世家之中,庶子总比嫡子多,明理的庶子知道自己努力。不懂事的只能瞧见自己处处不如嫡子,却忘了嫡母给父系家族带来的好处。世家大族从外面杀一时半会儿杀不死,里面人自己造反,才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卿卿知我。” “我家中侄儿也读书多年,陛下可愿给他们个机会,为国尽忠。” 皇帝起身愣愣看着皇后,皇后从来不会为娘家求官要官。 “我招娘亲、嫂子进来一趟,也该让孩子们下场历练历练。” 蓝家也是大族,若非累世官宦,何以让先帝聘为太子妃。皇帝感动得轻拍蓝生的手,“有劳卿卿。” 这厢,蓝生为皇帝分忧,那厢,周馨儿也为皇帝担忧着呢。 “张司赞,皇后娘娘怎么让杨……大娘在陛下跟前献舞,若是陛下瞧上,收入内宫怎么办?”周馨儿站在院中树下,四面无人,小声问道。 “怎会?”张司赞原本没放下心上,突然心头一紧,喝道:“你别是有什么糊涂念头吧?我们司局可容不下糊涂种子!” “司赞,你说什么呢!我若是那种人,何必选女官,直接当着宫女,做着美梦就是。” 张司赞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怪我,草木皆兵。不过咱们女子立身艰难,更要自尊自重。” “嬷嬷说的是,馨儿受教了。馨儿以往只是个普通宫女,不懂这里面的忌讳,还望嬷嬷分说分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杨大娘是何等受欢迎,为人又是何等骄傲。宫外多少王公贵族想娶她回家,她放着正妻不做,跑来内宫做小妃嫔,傻了吗?” “娶?司赞说正妻!宫外人不嫌弃她出身司乐吗?” “哼!也就你这些山坳坳里选出来的宫女会有这般腐朽看法,陛下金口玉言声乐教人,皇后娘娘还给前任司乐赐下过封号嫁妆。杨大娘在藩国的时候,可是有藩国王子求婚的,她都没答应。不过是心念故国罢了,否则哪儿轮到的京城的儿郎们。”张司赞说到这些与有荣焉,她们宫里人争气! “我也提醒你一句,为人要有心气!娘娘常说,做人不能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前有杨大娘这般例子,你可知她一场歌舞多少人打赏喝彩,别说多的是人想娶她。就是她一辈子不嫁,在宫中服役,娘娘总不会让她没了依靠。娘娘早就令内府拨了一笔钱财,专宫不愿出宫、宫外无依靠的宫女太监养老。” “再看看那些脑子不清楚的。陛下有两位御女,一位王氏,一位刘氏,都是宫女出身,趁着陛下醉酒爬床。这好几年了,都没升迁。还是娘娘看她们年资久,心软从采女升到了御女。瞧瞧她们,再瞧瞧我们,你说谁好?等过了二十五,便可出宫,自有儿郎可挑。若是在主子面前得用,求个恩典,提早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啊,你要看明白,不可行差踏错,知道吗?” 出宫?养老?婚事?正妻? 一个又一个词直击周馨儿的脑子,都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看周馨儿愣住了,张司赞皱眉道:“皇后娘娘不喜宫女爬床,陛下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你若有糊涂心思,我是第一个饶不得!如今前有女官可升迁,后有内府可养老,身侧还有这么些知己朋友,你若再不知足……” “司赞误会了,我是以往没听人这般细细分说,一时愣住了。娘娘真是慈悲为怀,心下感念而已。” 张司赞笑了,“这还差不多。这是娘娘的恩典,也是陛下的德政。前朝宫女可是终身不许出宫,文人都说白头宫女熬深宫,果然该我们大兴得了天下,前朝就是坏坯子,咱们是赶上好时候了!” “是啊,是啊,有福气,有福气。”周馨儿笑着附和,心中有太多疑问,一时不敢下结论。 等到她见了那两位“鼎鼎大名”的御女,才发现上辈子耀武扬威的王氏不正是王御女吗?自己如今是正八品掌事,可她们也不敢受全礼。因为自己还有大好前程,而她们注定了熬日子。 上辈子,别说有野心的宫人爬床,就是各宫主位也要养些固宠娇媚宫女。人人都想把陛下拉到自己宫里来,哪儿像如今,个个都以陛下身体为要,一心为陛下着想。宫里风清气正,陛下瞧着也年轻许多。 看着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后宫,周馨儿心下叹息,这难道就是有妻子和没有妻子的区别吗?蓝皇后如此贤德,怪不得陛下想了她一辈子,终身再未立后。 呸呸呸!蓝皇后如今好好的,可不能这般想。若是没有蓝皇后,她又如何能当上女官,未来可期?到如今,游到温水里舒服待着,周馨儿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进宫的时候,想得不过是好好当差,给家里多送些银子。万一运气好,等到年老大赦,能出宫养老,何曾想与人争斗厮杀,埋没本心。 如今男女大妨不到闻之色变的地步,皇后乃是当家主母,本有权招亲人进宫。召见当天,皇帝下朝了,还请岳父去看望妻子呢。也就皇后有这个待遇了,无论哪个妃嫔,或高位、或受宠,也不值当皇帝称一声岳父。 蓝国公乃是赫赫战将,一路追随皇室起兵,历经三代帝王,建/国后更是心腹。到凤仪宫的时候,蓝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和几位小公子都在。 蓝国公躬身作揖,还没拜下去,蓝生就叫起了。 “父亲别多礼,都是一家人,快坐吧。我备了父亲喜欢的烈酒,只饮三杯,万一醉了,还有侄儿们送父亲回去。” 第28节 “娘娘玩笑,再烈的酒,老臣也不止三杯的量。”蓝国公笑道。她的女儿,贵为一国皇后,不仅得皇帝敬重喜欢,更是贤名远扬。她是蓝家的骄傲,也是国朝的骄傲。“娘娘刚在说什么,怎么殿中一片欢声笑语。” “娘娘说要给侄儿们上课呢?你也听听。”蓝国公夫人也笑。 “老臣洗耳恭听。”蓝过国公果然笑了。 “说得不好,请父亲指正。”蓝生也毫不怯场。 第45章 无子皇后7(倒v) “贤侄儿感慨, 如今出仕路途之多,我以为然。譬如侄儿们,可荫蔽入仕、可从太学入仕、可从科考入仕,若偏远之地有人擅长技艺,以农工身份为吏,也可抬高门楣。入仕之途如此多, 是陛下仁政, 也是世事变迁的结果。所谓英雄造时势, 时势造英雄, 不外如是。” “远溯先秦, 那时出仕的是公候子弟, 只因文字不普及, 能为官做宰者,只有公候世卿之家。及至两汉, 国家康泰, 以德治国, 读书人大量涌现, 才有举孝廉。茂才、秀才频出,野无遗贤, 才有文景之治、光武中兴。等到后汉倾颓,举秀才, 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是吏治败坏, 又何尝不是国家读书人多了,清醒的人多了,看得远了。” “等到了魏武,乱世打破一切,征战多年,跟随起兵的亲贵把持朝政,朝中多用武将治国,难以维继。为此,陈群等贤臣创九品中正制,选拔贤才,抑制亲贵,门阀渐渐成型。如此,一直到了前朝,朝中职位由世家把持,一味亲清远浊,不思躬身办实事,只知清谈,误国误民。遂有我大兴顺应天命,取而代之。” “纵观历史长河,用什么方式选拔人才,既是英明君主的仁德之政,也是滚滚历史长河必然选择。” 蓝生坐在上首侃侃而谈,以蓝国公为首的蓝家众人坐在两侧,静默无声。 蓝国公看一眼几个瞧他脸色的小辈,严肃道:“娘娘此言,你们有什么看法。” “以往也通读史书,从未从这个角度,如此连贯的想过。娘娘今日教导,高瞻远瞩、振聋发聩,侄儿们铭记于心。”一看就是滑头,只说好的,不说坏的,甚至连自己的看法都没有。 “那今日呢,选拔人才之法到了今日,该如何走?”蓝生并不给他们逃避的机会。 蓝国公轻叹一声,不为难呐呐不敢言的晚辈。“娘娘想劝家里科举出仕。” “正是。父亲可知,如今读书识字的人比前朝多了多少吗?国家承平,那些满腔抱负的年轻人,就因为没有好身世,就要沦为末流,甚至不能施展报复,何其悲哀。于国家,人才流失又是何等可惜。女儿想,若是蓝家是从先秦一直保留族谱的长远世家,能在当时做公卿,等到两汉之时做茂才,到了魏武晋朝为世家,一直不被时代车轮甩下去,该有多好啊。” 言外之意,想要家族源远流长,保证永远不被政治中心排挤出去,就要顺应时代潮流,顺从君主的用人思路。 几位侄儿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接受的教育截然相反,如今人人都盼着能入一流世家,入氏族谱。可你不能说蓝生的话是错的,甚至他们听来,还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之效。 “想做弄潮儿,也得有好水性。前朝啊……”蓝国公叹息,前朝就是因触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才加速倾覆。蓝家若做这领头羊,是福是祸不好说。 “陛下何尝不知前车之鉴,父亲,我对陛下有信心!”蓝生斩钉截铁道。 “如此,让为父再考虑考虑,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看法,随他们吧。”蓝国公又何尝看不出,蓝生一番慷慨激昂、论古说今,激得几个晚辈热血沸腾。“只今日之事,乃我族内私事,尔等切勿外传。” “是。”几个小辈躬身行礼。蓝生的话如今看来还是太超前,一个不好会被世家群起攻之。即便要做,也该让男人们承受压力。 蓝生心里明白,笑着让退下的宫人进来,领家里人到御花园游玩。 蓝国公微微错落蓝皇后半个身子的距离以示君臣之分,轻声道:“娘娘如今在宫中可好?” “好,陛下敬重,顺心顺意。” “如此便好。你母亲忧心子嗣,为父却不以为然。男人娶妻,乃为礼敬宗庙、主持家务、上孝下慈,主母未有子嗣,是憾事。可区区子嗣,有如何能与当家主母比拟,妾室还能生,那也是您的子嗣。” “我知,父亲放心,我只怕坠了蓝氏声誉。” “娘娘如今贤名远播,蓝氏受益良多。太子殿下为小人所害,非娘娘之过。” 蓝生摆手,不愿说这些。 蓝国公叹道:“娘娘如今就很好,陛下乃是明君,跟着陛下走,不会错的。” “嗯。”蓝生颔首,结束这个话题。为家人介绍御花园中风景,等到时辰到了,回凤仪宫举办家宴。 家宴上,皇帝也来了。频频举杯,临了还赐宴给未曾入宫的太夫人,口称“老人家”,这也是皇后这个正妻才能享受的待遇。 等送蓝家人出宫,皇帝才拉着蓝生的手道:“不知卿卿有此等见解,往日未曾请教,罪过,罪过。” “又来招我。和父亲、侄儿们说,自然只能说古今,难道要我说。是啊,我就是偏心自己夫君,想要娘家人帮忙咧。那父亲母亲还不得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生外向。” 皇帝哈哈大笑,“就该偏着自己夫君呢!” “懒得理你,我这是至理名言,才没有私情呢。” “是是是,至理至理,朕的皇后就是至理!”皇帝喜欢这样的皇后,贤惠明理,就是太害羞,不善表功。谁让自己是做夫君的呢,只能包容了。皇后的好,自己记在心中就是。 皇帝当晚自然歇在凤仪宫,夜半口渴醒来,手一搭却未碰到人,猛得惊醒,侧头一看,皇后居然不在身边。 皇帝起身,殿中已经熄灭大部分烛火,只有墙上照明用的留了几盏等。灯火如豆,皇帝顺着出去,宫人也都退下了。皇后就寝,向来不喜宫人在外间值夜,都退出殿外。 皇帝顺着灯光摸到侧殿,在侧间见到了皇后。 侧间是个小佛堂,供奉着仁德太子的灵位,微弱灯火下,皇后脸颊上的泪珠却如此明显。 “卿卿……” “陛下!”蓝皇后惊呼一声,侧身擦干眼泪,才问道:“陛下怎么来了?可是妾身吵醒你了。” 皇帝接过她的帕子,细细为她擦眼泪。手紧紧拽着她,“这么冰,来多久了。” “一会儿。”蓝生手往回缩,皇帝却紧紧拽着不许她逃,问道:“可是岳父岳母说什么了。” 蓝生轻叹一声,靠在他胸前,“是我福薄无德,没能留住大郎,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能给你诞育嫡子。” “不许这样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过失,才让妃妾威胁嫡子。” “不是……关你什么事,是我没管好后宫。” 皇帝轻拍蓝生的后背,又把她按回胸膛,道:“如此,我们都不要自责了,好不好。大郎泉下有知,也怕父母为他如此伤身。” “道理都明白,就是心里忍不住。若是大郎还在,如今也能入朝参政,为陛下分忧了吧。今天那些话,何用我说。他和表兄弟们素来亲近,平日里潜移默化,后辈们自然想为陛下尽忠。不止表兄弟们,朝中青年才俊,都爱以太子为榜样才是。” “唉……”失去了孝顺的儿子,贤德的太子,皇帝何尝不心痛。 蓝生沉默半响,吐出一句大实话,“我想大郎了。” 钢筋铁骨的皇帝险些让这句话逼出眼泪,他平日在朝堂后宫听了多少煽情之语,可今夜在这昏暗佛堂,让一句朴实无华的“我想大郎了”催红了眼眶。 我又何尝不想呢?皇帝心道。 蓝生靠在皇帝胸前,悄无声息的哭泣,那泪水浸湿衣襟。皇帝只觉得冰凉的泪水,直落在心里。 “妾身失态,毁了陛下好好一件衣裳。”蓝生发泄过了,又成了端庄守礼的皇后。 皇帝却不想她这样,低头凑近,看着她道:“朕明日下旨,给太子办祈福法会,可好。” “别,别了!” “不许你推脱,办法会总比你夜半起身祝祷好。看你如此熟练,是不是夜夜如此。” “没有,没有,三五天才来一次。” “好啊,三五天还不够多吗?” “陛下!”蓝生受不住皇帝咄咄逼问,叹道:“您在前朝抑制佛道,妾身在后宫怎能大肆宣扬信佛崇道!” 皇帝大受震动,他记得蓝国公夫人信佛,皇后在闺中就是虔诚信徒。怎么嫁给他,贵为一国之后却连上香求佛都不敢光明正大了。佛道大量占据土地,不事生产、不缴纳赋税,自己下旨多次,又有多少人家听呢?宫中妃嫔为表仁慈,求佛诵经、说道表态的又岂在少数?只有皇后,只有皇后!她的心意,自己甚至过了好多年才知道。 “朕贵为天子,难道给儿子做法事都不成了吗?” “若世间真有佛,佛不缺这场法事。妾真心祈求,佛主总能看到,不是金银珠宝堆出的法会可比拟。” 皇帝叹道:“你在闺中就信佛的。” 蓝生抬头,抚摸着皇帝眼角皱纹,露出一个近乎献祭般的微笑,“陛下就是我的佛。”尔后把头抵在皇帝额头上,静默不语。 第46章 无子皇后8(倒v) 后宫事务繁杂, 且源源不断,并不是处理了某一件事,尔后就高枕无忧。朝廷事又何尝不是如此,皇帝和蓝生颇有同感。 周馨儿很好,她是真正混过后宫的人,对当下社会政治生活了解很深, 不要小瞧这一点, 越是小众的人, 越容易受排挤, 更别说是独一无二了。周馨儿懂, 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比如, 通过皇帝母族说情, 积极想送女入宫中的赵氏。再比如去年春猎,为护卫皇帝落马而亡的侍卫之女高氏。 这都是什么时髦人设?蓝生拿着也犯难。 安仁太后先于先帝去世, 并未享受多少儿子登基带来的荣光。不过皇帝对母族一向优渥, 赵氏乃关中大族, 配当年只是地方将领的先帝足以, 但不能与先帝定鼎天下之后,千挑万选的蓝氏相比。这也无妨, 有皇帝扶持,只要族中弟子争气慢慢总能赶上来。可最近不知是受了什么启发, 赵氏积极运作族中女子进宫。 “准备一下,接赵氏入宫吧。”皇帝用膳的时候随意道。 “是哪位进宫?”赵氏送女入宫,蓝生也知道。联姻是联系两个家族的常见手段, 只是在皇帝身上,要求降低到做妃嫔也可以。 “赵蓉。” “蓉表妹?”蓝生惊讶,“怎么是蓉表妹。我记得当初嫁给陛下,就是小叔叔和蓉表妹做滚床童子。荣表妹也是常年入宫的,这怎么……怎么……”安仁太后身前,对娘家十分照拂,嫡子大婚,没请夫家族中女子担当重任,却请了娘家侄孙女。 “唉,蓉表妹为守孝,错过了花期,舅舅入宫来求,朕总要给表妹一个依靠。”这年头未嫁子女死了都不能葬入祖坟,说句不好听的,死后无依。作为皇帝母族,赵家也不愿意随意打发女子出嫁,平白拉低档次。 “既是蓉表妹,我收拾明光宫出来,以贵妃礼迎进来吧。”蓝生倒是看得开。 “不必,宫里还有什么高位?”皇帝比皇后明白,若真要终身有靠,嫁给谁不行。赵家这些年子弟不争气,尤其是安仁太后去了之后,越发显出颓势。他的年纪,做小表妹父亲都够了,怎知舅家一味送人进来。 “如今正一品只有贵妃位出缺,九嫔中,只有修媛、充仪和充容空缺,婕妤也是一宫主位,按例该有九人,如今只有三人。剩下的位分,不说也罢,都不配不上蓉表妹。陛下,蓉表妹错过花信可怜可悯,您要待她好一些才是。” “你呀,就你好心。”皇帝没好气笑嗔一句,“蓉和容配,就暂定充容位吧。” “不许说情,就这样吧。”皇帝见皇后还要说什么,干脆跳入下一个话题。九嫔乃是正二品高位,一入宫比赵家所有人品级都高,除了承袭承恩公爵位的赵氏家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行,听您的。除了蓉表妹,此次还有其他人内定吗?” “入宫就是赵充容,不许你只宽容仁慈,宽严相济才是后宫之道。”皇帝可比皇后心冷多了。 “是,是,陛下不要恼。是不是后宫近日谁惹您生气了,我叫来痛骂一顿,给您出出气。” “哼,指望你,你待她们比朕还好呢!” “冤枉啊!”蓝生学着戏文叫起冤屈,“陛下是妾的夫君,谁能越过您去。您大人有大量,不与她们一般计较可好。同在潜邸伺候的,都是老相识,理当关照。后面选进来的都是小孩子,若是大郎在,儿媳就是这般年纪,难免心软。妾身是皇后,母仪天下就当照拂她们、教导她们、庇佑她们。” “还是生气,既然你对她们那么好,那把你赔给朕!”皇帝耍赖。 “陛下!这青天白日的!说正事,说正事!”自从上回见蓝生在小佛堂哭泣之后,皇帝对蓝生更亲密了。以往是敬重有加,现在敬重中更带了亲近。 “还有什么正事儿?新人入宫,你看着选就是,朕放心。” “还没说要内定谁呢!” “哦,对了!”皇帝一拍额头,想起来,“还有一个高氏,去年春猎马惊了,高侍卫舍身救驾不治而亡。他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朕不纳进宫来照顾,恐生活无依。” “是,妾身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回来,回来,都有陈例的事儿,你准备什么。今日陪朕看折子,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见着就来气!你在,朕少生气,不就如你所说养生了。” 正直贤惠的皇后斥责,“歪理邪说!”然后取了手上饰品,给皇帝磨墨。 第29节 一直侍奉在旁边的大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充当木头桩子。等帝后说完话了,才默默退下。殿外等候召见的大臣免不得塞点儿东西,套几句近乎,求透露消息:“陛下心情可好。” “皇后娘娘在呢。”大太监施施然道。 得,明白了。皇后娘娘在,陛下就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求见的官员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那要报坏消息的,心里对皇后娘娘谢了又谢。 等见了真人,蓝生才知道宁静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又是两个灵魂与身体不匹配的。眼中全是跃跃欲试,对威严宫廷、帝后高位全无敬畏,肯定不是在当朝混过的。 “恭喜陛下又得美人。”白天挑选完毕,晚上蓝生带着品级册子找皇帝拿主意来了。“此次公选出淑女十二位,除了赵氏位居充容,其他人的位分,陛下怎么看。” “你做主就是,只是高氏,定宝林吧。” “妾身原定的是御女,高侍卫身前也不过七品。不过,既然是为救驾身亡,理应偿以高位,正六品宝林也合适。”蓝生状若无事道。 “高氏生得貌美,又有才气,胆子还挺大。”皇帝提点道。 蓝生笑道,“是啊,这些年读书的女子越来越多,骑马打球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才好。这样的女子才能诞育健康子嗣,为国家教养更多优秀子女。妾身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皇帝恨铁不成钢道:“还高兴呢!高氏没有母亲教导,父亲又不过七品,可你看她通身气度,说是哪家高门大族的小娘子也不为过吧!” “陛下是说高家贪污?不对,这也不是铜臭能堆出来的。高氏身份不对?她是有人特意培养的?”皇后越说越着急,“不行,那她不能入宫。” “镇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有人千方百计送进来了,朕也不怕。朕已经命人去查了,说不定去年春猎,也不是单纯惊马。” “不行!我不同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万乘之区,不许您以身犯险。宫中还有那么多皇子皇女,万一她起了歹心,伤害小郎君、小娘子怎么办?” “卿卿,知道的暗探就是废棋,总比不知道的好。你放心,朕已经让人盯着了,保证出了事儿。” “世事无绝对,您怎知自己的布置没有疏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人隔绝在宫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个什么,您让妾身怎么活。天下万民都指着您呢!您不能任性啊!” 车轱辘话来回说,皇帝也气闷,“什么任性,就这么定了。” “那您不许召她侍寝,在确定安全之前,你不能召她!”皇后静静拽着皇帝的衣袖,倔强抿着嘴,一定让他答应。 “知道了,朕答应你。” 蓝生沉着一张脸出来,加上两人在屋内争执,话音有些高。宫中就有了帝后不和的传言,又是在进新人的档口,极为微妙。 新进宫的赵充容和高宝林听到这个小道消息,都在心里笑了。我就说嘛,世上不可能有不嫉妒的女人,什么贤后,不过是演技高超。遇到我不就露出原形了,看来我真是有女主光环呢。表妹/救命恩人之女什么的,真是女主标配啊! 王淑妃这等老人听说了,却第一时间到凤仪宫看望。 “娘娘,听说陛下惹您生气了?什么事儿,可要妾为您出气!”王淑妃作为看望代表队的领队,第一个发表意见。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不是和她哄皇帝一个套路吗? 蓝生笑骂:“都瞧热闹来了,且不能如你们的意呢。” 魏德妃摊手,“谁让娘娘平日里那么护着陛下,妾和陛下闹脾气您都不乐意呢,巴巴来调解。有您这样的妻子,陛下还不知足,当真可恶!” “天下男人有什么好东西,还以为陛下是好的,让娘娘生气,好的也有限!”吴贤妃一脸生气。 在座的妃嫔是纷纷附和,都围着蓝说话呢! 这可真让刚进宫的赵充容长见识了,难道妻妾真和谐成这样了?新人入宫还未侍寝,只有三品即婕妤以上位分能到凤仪宫请安。此次新人中,除了赵充容,最高位分就是高宝林了。也就是说,只有赵充容有幸见识大兴奇葩后宫。 赵充容以为她们都是演技高超,等到晚间,听说陛下连去了几人宫里都被下钥宫门给拦住了。口口声声说“惹娘娘生气就是惹自己生气。” 皇帝干脆到了新人赵充容的宫里。 看着眼前的明光宫,皇帝又一次感叹皇后心软。明光宫是除了皇后中宫凤仪宫之外,后宫第二好的宫殿,本该留给贵妃。皇后这是觉得充容位分委屈了赵氏,这才在宫殿上有所补偿。 侍寝之后,赵充容把今天在凤仪宫所见所闻当做趣闻讲给皇帝听,笑道:“皇后娘娘脾气真大,后宫这般和谐,都不吃醋的吗?” 皇帝奇怪看了她一眼,甩袖而走。 赵充容愣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刚刚还在缠绵,不是说好今晚留宿明光宫不走的吗? 第47章 无子皇后9(倒v) 赵充容初战折戟沉沙, 一整夜都没睡。她没担心能不能挽回皇帝,笑话,她可是皇帝的亲表妹,又长得这么漂亮,凭她看了那么多宫斗剧,随便施点儿手段, 还怕皇帝不回来吗? 赵充容想了一晚上, 想的是走什么路线问题。明天是正式请安, 是侍寝后第一次, 她该穿的艳丽一点, 表明自己皇帝表妹的身份, 还是穿得素一点, 让后妃们觉得没威胁好?辗转反侧一整晚,最终决定穿得华贵一些。她身份高贵, 又是已九嫔礼接进宫的, 在家时父母都说, 这是绝无仅有的待遇。这么高的位分、这样大的宠爱, 不允许她如此低调。 赵充容穿着银红色衣裳,带着充容采杖到凤仪宫请安, 她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宫妃。 “嫔妾明光宫赵氏给皇后娘娘请安。”赵充容大礼参拜,特意舒展手臂, 让皇后看看自己身上的银红色衣衫,这是最接近正室才能使用的大红色,观察皇后都神色, 就能试探皇后是什么段位。 “好,日后勤勉侍奉陛下,谨守宫规,和睦姐妹就是。起来吧。”蓝皇后温柔叫起,晴朗引赵充容在自己当位置上坐下。 在座宫妃看皇后特意让大宫女晴朗引路,就知道皇后想关照的心思。也不奇怪。刚进宫的时候,谁没受过皇后关照呢? 赵充容请安打断了一下,话题又继续了。 新进万婕妤笑道:“娘娘,采芙阁的莲花都开了,妾江南出身,最喜欢莲花为食了。娘娘今日就允了我好不好?” “宫里事务多……” “不管,不管,娘娘上回应了的。”万婕妤一派娇憨,环视众人道:“众位姐妹都不许抢!” “罢了,说不过你,不过约法三章。你如今有孕,不许下池塘,不许多吃油炸、寒性之物,不许跳舞。你答应了我就去。” 万婕妤低头看了一眼还没显怀的肚子,叹道:“真麻烦。好吧,应了,应了。” 赵充容还是不太习惯这么和谐的氛围,瞧瞧侧身拿帕子挡着,问旁边的梁充媛道:“这是在说什么?” “万婕妤想请娘娘去采芙阁用荷花宴呢。” 赵充容脑筋一转,笑道:“皇后表姐,我在家中也喜欢莲花呢,我能不能去?” 蓝皇后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恰巧,此时宫人通禀,王淑妃到了。 “娘娘恕罪,今日迟了。”王淑妃人未到语先至。 “怎么这么晚才来,就等你了。”蓝生笑问。 “还不是十娘那个疯丫头,不想去上学,折腾了一早上,累得妾呀,头发都乱了。” “可算有人制你了,晴空,去给咱们淑妃娘娘重新上妆。”蓝生玩笑道。 “好呀,那就偏了娘娘好东西了。”王淑妃挑眉一笑,皇后素来大方,凤仪宫储存有各个品级妃嫔饰品、服饰。 蓝皇后看吓唬不住她,笑点两下,让人去搬新进的贡缎来。 赵充容cpu都要烧坏了,王淑妃肯定是宠妃,这就是传说中的请安迟到打脸炫耀啊!不过昨天也没听说皇帝歇在她宫里,她炫耀什么呢?算了,不管,反正是在炫耀,不是炫耀丈夫,就是炫耀儿子!对了,皇后没有子女,王淑妃还说什么十娘,肯定是暗中嘲讽皇后没有子嗣。最后说的那两句赵充容没听懂,不过看皇后最后也没让人真给淑妃重新上妆,还拿出东西来,肯定是皇后输了转移话题。哎呀,看来这后宫,果然就没有得宠的皇后啊!谣言信不得! 蓝生哪里知道几句家常被赵充容脑补成什么样儿了,“江南刚送来的,咱们分一分。” “娘娘,省中殿那边都送了呢。” “他们送的是份例,我送的是礼物,最近好事不断,进了新人、万婕妤有孕,十二郎、十三郎、十四郎、十五郎成童,都是好事情,庆祝一下。” “娘娘又找借口庆祝了。”吴贤妃笑道,宫中没有太后,皇后的份例多,皇帝还时常送。蓝生也不是孤芳自赏的人,常常接着庆祝,找借口给地位嫔妃送东西。“那让赵充容和万婕妤先挑吧。” “还是你大方。”魏德妃玩笑。 “慷娘娘之慨,再大方不过。”吴贤妃笑了,她位分高,又是十二郎的生母,理应第一个挑。可看皇后今日让晴朗引路,投桃报李,尊重皇后,让赵充容先挑。 赵充容自然是不肯出这个头的,推辞道:“嫔妾何德何能,不敢争先。不如,请淑妃娘娘先挑吧。” 赵充容想的很好,她已经够出风头了,再不能打眼。自己和吴贤妃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突然把自己拉出来示众,肯定不怀好意。那就按照位分挑,王淑妃第一个最合适。 在座的人都愣了愣,吴贤妃礼让,你要推辞也该让吴贤妃啊,怎么说到王淑妃了?这公然不接受好意又倒打一耙是什么操作? 赵充容哪里知道,皇帝现在儿子排行到了二十,公主更不必说,赵充容大致了解过,知道高位妃嫔都生育过。至于谁生了谁,根本记不住。皇后说十二郎,她是过耳不闻。 王淑妃捂嘴直笑,打破尴尬气氛道:“娘娘,妾才是您最喜欢的,瞧瞧,有目共睹呢!妾自请分派,娘娘可允?” “允,允,瞧你的。”蓝皇后有什么不允许的。 王淑妃先捧了吴贤妃最喜欢的云纹湖蓝缎子给她,又给万婕妤挑了百子千孙的吉祥图案,接着按照位分,一个个分派下去,跳过了赵充容,最后才给她分。 王淑妃这是提醒赵充容呢,缎子是皇后的赏赐,何时轮到你指派。 “瞧赵充容一身银红,想来是喜欢红色,这白菊红缎就给你吧。”敲打过了,王淑妃也没火上浇油,挑了寓意长寿的菊花纹样出来。 赵充容气得不行,菊花是送给死人的,王淑妃这是在咒自己吗?抬眼看了皇后,皇后什么反应都没有,难道就这么瞧着自己被欺负吗?果然贤惠都是骗人的,感觉到自己的威胁,就有狗腿子冲出来狂吠!至于刚刚的挑衅宠妃怎么变成了皇后狗腿子,这不重要! 赵充容眼里有泪,气冲冲福礼道:“我知道穿红色冒犯了娘娘,可皇后表姐也不能看着淑妃娘娘咒骂我啊!”赵充容再气也没忘了强调自己皇帝表妹的身份。 什……么? 殿中人一脸懵,赵充容这是唱得哪一出? “赵充容,你在说什么?红色怎么就冒犯了?淑妃又怎么咒骂你了?”蓝生一脸不解,真是个傻孩子。此时红色并未有什么特殊含义,婚礼是红男绿女,皇后大礼服是各色都有,最隆重的还是绿色。 蓝生揉了揉额角,挥手让晴朗过去,“赵充容今日身体不适,先带她去后殿休息。”然后不顾赵充容装模作样的挣扎,直接扶下去了。 等人走了,吴贤妃才快人快语道:“赵家这送得什么人啊!莫名其妙!” 王淑妃把手上缎子一摔,怒道:“吃力不讨好,这么个不懂规矩的,昨日惹陛下生气,今日惹您生气。一口一个表姐,什么时候关中赵氏和姑苏蓝氏有亲了?标榜太后同族的身份,也该叫娘娘表嫂才是。” “她有脸叫吗?如此嚣张,娘娘大方给她明光宫住,一直提点她、照顾她的恩情呢?白眼狼,还不如喂狗呢!”魏德妃也加入讨伐队伍。 “娘娘,今日请安路上遇见。妾关心昨夜赵充容是不是惹陛下生气了,若是陛下心情不好,娘娘定对她有抚慰。可赵充容讽刺妾多管闲事,还让妾在来路上行礼一刻钟以示惩戒。”一位美人含泪出来告状,她本想请安之后单独找皇后禀告,可大家都在声讨赵充容,她也忍不住了。 蓝生当真是瞠目结舌,“才几天功夫,她就闯了这么多祸?唉,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先拘在凤仪宫教导一番,再让她出来行走。到底是太后母族,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我代她给诸位致歉,等教明白了,再让她亲自赔罪。” 蓝生又赐下一堆东西给受了委屈的王淑妃、吴贤妃和美人。 “不干娘娘的事,都是赵充容不懂规矩。”众妃嫔又不傻,今天最多让帝后对赵充容不再优容,可终究身份所系,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皇帝晚上过来用膳,安慰道:“赵氏的事情,朕听说了,辛苦卿卿,教不明白算了。” “是我无能。往日什么桀骜贵女、懵懂民女我都能教导,赵充容……一脑子妻妾争宠、争风吃醋的诡秘手段,掰不过来。陛下啊,赵氏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赵充容是嫡幼女,她的存在理当是凌驾于赵氏所有未嫁女之上的,可以骄傲恣意,可以骄纵刁蛮,甚至性情跋扈都正常。如今却是一脑子争风吃醋,她何必自降身份和什么人争宠,她在赵氏天生高人一等。子女是家族的门面,从她的教养就能看出赵氏的状态。 “能送女入宫,你说呢!”皇帝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自己的舅家,谁不盼着好。原本三分厌恶赵氏送嫡女入宫,如今都变成了七分,靠着女人裙带的家族,能有什么出息。 第48章 无子皇后10(倒v) 蓝生也跟着皱眉, 半响道:“不教而诛,君子不为。入宫就是我皇室中人,赵氏教不明白,我试试。” “如此心性,何必费神。”皇帝不乐意,送这么个东西入宫, 他没找赵家问罪已经是看在母后的份上了。 “试试吧。”蓝生长叹, “我已经让晴空和她分说道理, 我去看看。” 第30节 皇帝放下茶盏, “朕陪你。” 蓝生从新把茶盏递给皇帝, “饭后务必待米粒咽下, 再喝茶消食。山楂陈皮调了蜜进去, 养胃,一点儿也不甜。陛下尝尝。”蓝生用实际行动表明, 什么早氏晚氏, 比不上皇帝陛下一根头发。 皇帝心情回暖, 待休息够了, 喝了消食茶,才慢慢走过去。 后殿, 赵充容坐在椅子上,晴空站在她身前三尺, 尽职尽责宣讲宫规。为了赵充容的面子,屋内并为留人。 赵充容侧对着门口,漫不经心听着, 心里盘算着怎么反击。突然,见窗子上映出男子服饰,立刻激动道:“我是陛下的表妹,皇后就让你一个奴才来欺辱我吗?” 晴空满头黑线,冷声道:“充容,您当自称本宫。”在皇帝皇后面前自称妾,面对高位自称阿赵或者位分,面对低位自称本宫,这是基本礼仪。宫女都是良家子当差,不是自己宫中宫人,何以用奴婢呼之。 “本宫还要你一个奴才来教!皇后今日如此欺辱,本宫定禀告表哥,让表哥为本宫做主!” 屋外,蓝生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小声道:“知道你来啦?” 晴空也不是傻子,看赵充容如此作态,转头一看,隔着窗子行礼道:“恭迎陛下。” 蓝生就尴尬了,她刚好站在柱子旁边,挡住了。蓝生挥手,小声道:“我就不进去了。” “何人值得皇后回避!”皇帝还不乐意为个小妾折正妻的面子。 “陛下,看在母后的份儿上,千万和缓些。”蓝生叮嘱一句,躲在柱子后面直挥手,打定主意不露面。 皇帝龙骧虎步跨进后殿,赵充容立刻跪在皇帝脚边哭诉。皇帝也给吓一跳,除了大朝会,谁会莫名其妙行跪礼,此时礼节并未严苛到如此地步。皇帝以为赵充容是知罪了,没想到她一开口就告状:“陛下,您终于来救我了,呜呜呜……” 皇帝满头黑线,就没遇上过这种人,冷脸道:“皇后教你规矩,怎么就说上救了。” “陛下,我知道我一入宫就是高位,一定羡慕嫉妒,可我是您的表妹啊。皇后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才故意为难我。陛下,我真的没有犯宫规,您相信我。”说完欲语还休的看了皇帝一眼。 “咳咳。”皇帝气乐了,内心戏还挺多,是啊,羡慕嫉妒。谁这么不长眼睛,羡慕个傻子。“你怎知有人嫉妒?” “陛下登基以来,从来没有直接进宫就封九嫔的先例,妾谢陛下厚爱。”赵充容羞红一张脸,沉浸在皇帝的“特殊照顾”中。 是啊,皇后是正门抬进来的正宫,如今的高位要么是潜邸侍奉的老人,要么是低位升上来的,这么一算,当真没有直接进宫封九嫔的。 皇帝又问,“那你冒犯皇后……” “陛下,是皇后陷害,请您明察!” “哦?”皇帝不动声色反问。 “从我还没入宫皇后就处处针对,我住在明光宫,却只得充容位分。陛下,我都听说了,是皇后都打压我的位分。姑祖母要是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赵充容灵机一动拉了已逝仁安太后当幌子。 本想装相听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听这话,皇帝再按捺不住,怒道:“不知所谓!厚颜无耻!居心叵测!赵氏因你蒙羞!” “来人啊,传旨,赵氏忤逆犯上、不敬仁安太后,贬为采女,入静思宫思过。”皇帝冲外面喊了一声,听用的太监立马押下赵氏。 “陛下,我是你的表妹啊,我是你的表妹啊……” “堵嘴,朕不想听。”皇帝冷声吩咐道:“把赵氏入宫这几日的表现抄一份给承恩公府,问问承恩公,他是怎么教养的?” 承恩公府天降横祸,赵氏为守孝错过花期,大病一场之后人也开朗许多。家里人怜惜她的遭遇,等到赵氏需要子女入宫时,原本是选旁支,结果赵氏毛遂自荐。承恩公府都绝亏欠了她,等着她为家族争光。哪知在家中乖巧懂事、颇有巧思的孩子,进宫就成了这个样子。 可皇帝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骗他们,承恩公只能认了教养不力的罪名。先去宫中请罪,再去蓝家赔礼。 赵氏的事情,也给宫中嫔妃敲了警钟。后宫氛围轻松、皇后宽仁大度,可后宫仍旧是有规矩法度的地方。谨言慎行,可得高位、可保平安;狂妄无礼,赵氏就是前车之鉴。 宫妃们近日都勤翻宫规守则,一直默默蛰伏的高氏也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感叹,“后宫折损率真高啊。这还是皇帝表妹,宫里人的手段太高明了。”高氏吓得赶紧跟风把宫规读了一遍,深怕犯什么错。 高氏是重点监察对象,新入宫的嫔妃都侍寝完了,高氏仍旧没有面圣的机会。 高氏回想了所有的宫斗小说和宫斗电视剧,安慰自己与众不同都是主角待遇,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个鬼啊,没有侍寝怎么升级?她甚至只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待着,不能去给皇后请安,不能去串门。对,肯定是阴谋,以为这样变相软禁就能打败她。 不可能的,主角是不可能被打打败的。 “伺候高氏的人回禀,她身上常带着食物的香气,是烤制过后的蛋类和奶类芳香。可高氏谨慎,从不让人入寝室伺候,宫女收拾的时候,也没有找到任何食物残渣。”蓝生谨慎给皇帝汇报,“我特意让人装作欺辱新人的样子,克扣她的饭食,却没见她着急。当面抱怨,背后却是安分进食,把送去的饭菜全吃光了。为了验证,特意加了泻药在饭菜里,高氏并未有恙。” “她难不成还有什么神通?” 蓝生轻笑,“陛下说笑了,世上哪儿有神通,不过是障眼法,骗骗山野村夫。什么圆光显字、净瓶出水、五鬼搬运,仗着眼疾手快,蒙骗世人罢了。” “也是,若真有神通,何不救父一命。” “陛下放心,我一直看着呢。” “那就都交给皇后了。”皇帝日理万机,对后宫这么个小嫔妃弄鬼没时间搭理。 等皇帝走了,晴朗才道:“娘娘,这高氏太过诡异,您何不对陛下直说。” “说什么?证明高氏真有神通手段,那她是神仙还是妖怪?一个神仙,凡间怕是后位都配不上她,若是妖怪,那必定有降妖除魔的仙人。求仙问道,秦皇汉武,多少贤明君主倒在这条路上。别弄这些勾引陛下心神,陛下是明君,自当善始善终。”帝王已经站在人的巅峰,若想要保证永久站着,神仙手段随之而来别在皇帝心里播种子。 “奴婢糊涂,还是娘娘英明,一心为陛下着想。” “高氏那边恢复如常,万不可打草惊蛇。”蓝生吩咐道,带着空间还敢如此马虎大意,真当宫里人都是瞎子吗? 不等蓝生想出个妥帖办法处理,高氏忍不住率先出手。同一批进宫的人全部侍寝完毕,有的升位分,有的得赏赐,她却连面都见不上,必须想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兴起,办了宴会,高氏含羞带怯得献上一方帕子,并演唱了帕子上的诗词。“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这首词选的好,大兴才刚刚兴起词这种唱和文体。又是歌咏暮春、闺怨的词,合情合理。 皇帝愣了一下,和皇后对视一眼,笑道:“高宝林好才情。” “陛下也觉得好,当赏。”蓝生笑着让人颁赏,又令歌舞继续,宴会又其乐融融起来。 高宝林自觉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选了一首不那么普遍的诗词,还是惊艳众人,这就是上下五千年文化的积累啊! 宴会散的时候,素有才女支撑的冷婕妤破天荒叫住了高氏。要知道这冷婕妤人如其名,宫中除了帝后,只瞧得上精通诗书经文的才女。 “高宝林一首春词别出心裁、情真意切,本宫十分喜欢。。本宫住在新雨殿,日后有空,可一起来探讨诗词。” 高宝林心中激动,面上却做谦虚状:“不敢当,定当时常向娘娘请教。” “往日未知宫中还有此等才情的妹妹,误矣。不知妹妹词中屏山出自何等典故?” “就是家乡一座不知名的山,让娘娘见笑了。” 一座山?这可解释不通,屏山半掩余香袅,要么是指屋中屏风,要么代指假山,什么家乡不知名的山?不可能!不管代指什么,总要有个典故出处。冷婕妤立刻意识到,也许这首清新隽永的春词,不是她做的。 冷婕妤轻叹:“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这两种香料不知燃着是何等离愁滋味。” “是啊。”高宝林点头。 冷婕妤最后死心,问了个开蒙顽童都知道的,“菱花也是你家乡的花吗?” “是啊,是我家乡独有的,因此有些睹物伤情呢。” 冷婕妤挥手,让跟在后面的采仗跟上来,不发一言,坐上轿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词是明代人寇准的浣溪沙。屏山是指屏风,密约沉沉,离情杳杳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沉甸甸的,难舍离别,两地音书隔绝,和香料没关系。菱花代指镜子。都是比较常见的典故。 第49章 无子皇后11(倒v) “难道是朕误会了?高氏背后的人其实是位怀才不遇的隐士?”皇帝指这帕子上的诗词沉吟。孔子说了诗言志, 词也一样。这首春词虽比拟妇人口吻,但用词清雅、别具一格,不是闺中女儿风气。要么是一位做官被贬的官员,要么是出仕不得路径的隐士。 “这么样的高才隐士,需要让高氏来传消息。”蓝生笑问。 是啊,后宅阴私, 这般手段, 就不可能有才华。即便老天不长眼给了这等人才华, 也是德不配位。 “只是有些词不常见, 恐有什么典故。” “不若让朝中学士瞧一瞧。”蓝生建议道。 皇帝还没点头, 就有宫人来报冷婕妤求见。 蓝生赶紧让人进来。冷婕妤是个爱书、爱诗的人, 最见不得旁人抄袭。开门见山道:“陛下, 娘娘,妾路遇高宝林, 想与之探讨诗词, 哪知她告诉妾菱花是她家乡特有的花!” 皇帝决心推翻自己之前的话, 什么样的瞎子隐士才然高氏这样不通文墨的高氏做信使。 “这等将他人诗词据为己有窃贼, 还请陛下娘娘严惩。” 蓝生赶紧道:“陛下和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 别声张,免得伤了皇家颜面, 我会处理的。” “是,谢娘娘。娘娘一定要严惩这等奸贼!”冷婕妤恨恨告退,枉她还以为是知己, 没想到是小偷! 高氏哪儿知道啊,她的空间就那么大点儿,储存的东西有限。一本诗词汇编,按照“写景” “咏物”“春情”“闺怨”之类关键词分类,没有注释,只有作者和朝代。大兴是什么朝代?高氏怕撞车,只能多估摸一些往明清上靠,生怕前脚说这是自己写的,后脚就有人嘲笑这不是某某某的诗吗? 任何东西的发展都是建立在之前的基础上,明清诗词难出新意,但其中的典故都是前几代文人创造的。提前几百年突然蹦出来,自然画风不对。 穿越者必当一回文抄公,可你也要抄得应景啊。如冷婕妤禀告的,里面的典故你都不清楚,还敢四处宣扬,不是生生把小偷二字顶在头上吗? “不知所谓,皇后看着办吧。”皇帝原本兴致勃勃,结果一天都用来思考高氏背后的目的了。可惜证明是个草包,扫兴得很。 蓝生算是看出来了,不必她如临大敌,这些人不需别人推波助澜,自己就能挖坑把自己埋了。 高宝林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文。没有额外赏赐、没有提高位分品阶,甚至皇帝都没来看她。大宴当晚,皇帝歇在凤仪宫,之后因黄河汛期,朝上着实忙了一阵子,后宫诸人捐首饰援助,无暇光顾后宫。 高宝林这才懂得了上辈子不小心看见过的宫怨诗,一个人,固定的生活,狭窄的生活范围,就这么苦苦熬着,怎能不怨。 寂寞能让人发疯,蓝生再没放松对高氏的监控,知道她在准备了,特意和皇帝提了一声,让皇帝小心。 高氏这次准备得更充分了。她向宫人打听了宫中约定俗成的规矩,知道皇后不管真假,面上十分宽容,并不禁止嫔妃小手段吸引皇帝。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积攒的份例换了上好的布料和胭脂水粉,又让分来伺候她的宫人裁制衣裙,还天天在房中练习歌舞。 皇帝听下面禀告,觉得有趣,特意让人透了消息给高氏,想瞧瞧她准备得怎么样。 傍晚,皇帝从御道上走过,忽闻一阵歌声传来,轻声清脆,又有异域风情。心知肚明的皇帝分花拂柳,慢慢往高氏院中去。 “可怜夭艳正当时,刚被狂风一夜吹。今日流莺来旧处,百般言语泥空枝。 ”高氏这次学聪明了,不敢卖弄,选了一首自己完全看得懂的诗词。皇帝问她时,也只说“听人吟诵过,自怜自身,有感而发。”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皇帝也被这月色歌舞感染,心想,不过一个小女子,在这深宫中,唯一奢望的就是朕的怜惜。皇帝笑着把手覆在高氏手上,牵着她往殿内走。 殿内有高氏早就准备好的小点心和茶水,皇帝见高氏用了,才放松警惕,慢慢跟着吃。过了一会儿,皇帝觉得腹/下发热,看高氏面庞也比平日剔透。 糟了! 皇帝心头一紧,知道自己中计了,可身子有些无力,不太听自己使唤。 “陛下,妾在呢,您来啊。”高氏扶着皇帝往床榻去,跟来的随侍太监宫人听这语调默默低头,假装在门口当柱子。 皇帝抬头,高氏的容颜越发俊美了,挣扎着往桌边一靠,揭开桌上茶壶往自己脸上泼。激灵一下清醒一些,高声喝道:“来人!” “陛下,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大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看皇帝一身狼狈靠在桌边,高氏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帝是什么人,跟着先帝战场拼杀打下江上的人!在战场上,若是让疼痛占据心神,不能集中注意力,早就让敌人斩杀。皇帝脸色不正常潮红,声音沙哑得吩咐道:“通知皇后,请御医。” 大太监都快吓死了,这明摆着是高宝林给陛下下药,在御医没来之前,他甚至不敢安排宫女侍寝。 蓝生早关注着这里,皇帝的消息一传过去,马上带人过来。整理偏殿,扶皇帝过去看诊,封锁现场,派省中殿和内府查验高宝林房中一切。高宝林也被押在偏殿,让御医验看。 御医看了,道:“并非普通□□,夹在茶水点心里的有轻微助兴功效。中和高宝林身上脂粉香味则有魅惑心神之效,恐伤陛下龙体,需发泄出来才好。” 第31节 为方便控制高宝林,她的住处离宫妃门都很远,蓝生还未想出人选,高宝林的宫女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愿为娘娘分忧。” 蓝生一震,叹道:“放心,本宫不会迁怒于你。”蓝生以为这是宫女绝地求生,自发寻找生路。 “不,娘娘,是奴婢仰慕陛下。” “陛下不会欢喜。”蓝生看着床幔内翻滚嘶吼的皇帝。 “奴婢愿意。” 斩钉截铁四个字,蓝生顺了她的意。 第二日,越级晋封这位宫女为御女。 等皇帝清醒了,送去凤仪宫,又装模作样大张旗鼓宣了御医,小朝会也以陛下龙体有恙为由暂停一日。 御医再三诊脉,确定龙体康泰之后,蓝生才让他们退下。 “陛下也太冒险了,吓着我了。”蓝生端了一碗补汤,一勺一勺喂给皇帝。 皇帝不好意思,接过来一口干了。这么大年纪还被个小姑娘算计了,的确没脸见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曾想高氏如此大胆。” “不止胆大心细,还行动果决呢。御医说了,过一晚上,点心啊、脂粉啊,里面的香气都散得干干净净,谁也查不出来。外围那么多人瞧着,尤御女贴身伺候,也没发现异常。” 皇帝侧过脸去不说话,蓝生从善如流不戳他的短处,自知以后要多照顾尤御女一些。叹道:“高氏如此不知敬畏,我做主夺她的位分,让内府有司审理。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陛下可要看看。” 皇帝接过供词,上面说的是高氏如何收集东西,如何用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布局精巧,可惜螺蛳壳里做道场,有这份细致耐心,干什么不好。 “她如何懂这些,招了没有?” “尚未,不过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痛到极致的时候喊得却是吴侬软语。我有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这人根本就不是高氏。” “有理。”都说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用句时髦话说,潜意识。 帝后还在讨论如何深入挖掘高氏背后的人,内府有司前来请罪:“奴婢办事不利,高氏暴毙。” “怎么办事的?不是塞口巾防止咬舌自尽吗?”皇帝怒问。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高氏绑着,奴婢等也察看了,嘴里没有毒囊。可不知为何,高氏高喊一声,我来自现代。话音未落,就没了呼吸。” “去核查。”皇帝挥手,保不准是这些太监办事不力找的借口。去核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医者检查过,的确是暴毙,外表没有致命伤口,仿若心疾发作那般,口唇、指尖发紫。 皇帝自言自语,“现代?这是什么地方?或者是代县,她说反了?” “陛下,人死如灯灭,别废心神了。高氏在内宫的一切都焚烧了吧,谁知有没有毒,一切交给我去办,您好好养着” “听你的。”皇帝十分信任的把事情交给皇后来办。等皇后走了,他才秘密交待大太监,“让仵作验尸。” 仵作验尸是要切割躯体的,一个女子,还做过嫔妃,这种待遇,死后都不得安宁啊。“看什么看,不许让皇后知晓。” 皇后心善,污糟事儿就别报到她跟前了。高氏背后的人没找出来,皇帝始终寝食难安。 这些傻姑娘,只知以天下奉养一人的尊贵荣耀,不知权力顶端刀光剑影,行差踏错,葬送自身。 蓝生心有所感,若不是她第一次任务小心谨慎,未亲身下场,恐怕也是这个结局。人治的巅峰,谁都比你聪明。 第50章 无子皇后12(倒v) “陛下驾到!”外面通禀声还未落下, 皇帝就让人扶进来了。 晴空赶紧扶蓝生起来,“陛下怎么来了?” “躺下,躺下。”皇帝坐在床边,挥手让宫人退开。 “您身子不好,怎么过来了?”蓝生拉着皇帝左右打量,又道:“御医呢?跟没跟来, 叫进来我问问。” “躺下吧, 什么时候了还耗费心神, 瞧你嘴唇都白了。”皇帝轻叹一声, 只觉与皇后同病相怜。 “回禀陛下, 御医说娘娘血不归经, 躺着容易喘不上气, 半躺、靠着才好。”晴空在一旁注解。 “行了,退下吧, 我和陛下说说话。”蓝生挥手, 殿中人就全部退下了, 包括皇帝带来的侍从。 “你还给她们留面子, 气你的时候人家可没想。”皇帝没好气道。 蓝生垂眸,眼泪就下来了。皇帝一看也慌了, 皇后平日里最是宽仁大度,听她说妃嫔不好总会求情, 哪知今天突然泪流满面。 “阿王刚入府的时候,很怕陛下一身沙场血气,我怕您不喜欢她, 日日陪她开解。阿吴性子激烈,总和您拌嘴,哪次不是我调和的。还有阿魏,四夫人中她出身最差,为她做脸,我便是赏赐也注意着次次公平。阿吕、阿梁……她们入宫的时候,我有何尝没有照拂。都说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看不到吗?” 皇后此次生病,明面上是被吴贤妃气得口吐鲜血,实际上是这两年诸子夺嫡带动后宫母妃乱斗,把好好的和谐后宫变成了刀光剑影的战场。 “人固堪愚,天可堪欺,上天看不到,朕这个天子看得到!不孝的东西!逆子!”皇帝怒骂,他和皇后精心教导着每一位皇子,可皇子们长大了,都惦记着他座下龙椅。各有长处的皇子们拉帮结伙,勾连朝臣,将朝政搅得一团乱,更气得皇帝也病了。 皇帝这些日子不适,就是让他们气得。看着皇后一病,皇帝更加生气。皇子们和自己有血缘之亲,自己教导皇子是天生的血脉之情。可皇后作为嫡母,这些年不仅教养皇子皇女,连妃嫔们也一并照拂,他们就没有半点感念吗?这些没良心的东西! “别气,别气。我躺在病床上才想明白,尽人事,听天命。我做了自己该做的,她们不领情,朝着死路上走,天命是拦不住的。”蓝生说长句有些气短,皇帝给他倒了水过来。 “陛下也累了吧,上床躺躺,咱们说说话。” 皇帝就要扬声叫人进来,蓝生却示意他不要。自己慢慢起身,帮皇帝除去外衣,夫妻俩并排靠在大软枕上。 “是不是舒服多了?”蓝生笑问,“我力气不济,回去陛下用帕子热敷面部,再让人按摩一下,会更舒服。” “谁有卿卿的手艺。”皇帝拉着皇后的手不放,在头上做动作,皇帝不放心别人,尤其是在这皇子夺嫡的乱象中。 “快住嘴吧,年过半百的人了,正经些!”蓝生嗔道。 “别说年过半百,就是百岁大寿朕还要扶着卿卿一同去呢。” 蓝生却不说话了,她对日子感到灰心,皇帝何尝不是呢?前些年的父慈子孝、后宫和谐仿佛镜花水月,一遇到皇位争夺,再也不能维持。 沉默半响,蓝生才道:“陛下,我想大郎了。” 大郎?是啊,太子去了已经几十年了,除了他们做父母的,谁还想着他呢?皇帝也想,若是大郎还在就好了。 蓝生说出了他的心愿,“要是大郎还在就好了。大郎是先帝亲封的太孙,是您亲封的太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有了储君,有人压服,皇子们不会乱斗,连带内宫嫔妃公主也卷入这乱流。大郎是您亲手教导的,若他还在,还能为您分忧。瞧,陛下两鬓都有白霜了,国事繁杂、操劳过度,损伤您的身体。民间这个年纪的翁翁,只肖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陛下却还为国事家事烦忧,要是大郎还在就好了。” “是啊,要是大郎还在,就好了。”皇帝低低重复这句,心中悔不当初。若不是他偏宠董氏,让她生了不轨之心,怎会葬送大郎!当年皇后大病,险些跟着去了,若不是卫机出现及时,他如今连说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皇帝这么一想,恨不得把董氏在挖坟鞭尸。自己也忍不住检讨自身,这些日子是不是太过大意,靠女色麻痹自己,有用吗?反而给那些不孝逆子可乘之机! “是我不好,提大郎做什么,白惹陛下伤心。陛下歇歇吧,我陪着您。”蓝生不叫人进来伺候,自己把软枕靠背扔在地上,就这么随性而为。 皇帝不顾礼仪姿态,搂着皇后交颈而卧。 “陛下,我在。” “只要我们俩,只要我们俩。”皇帝低声喃呢。天下之大,只有他们夫妻能抱团取暖。自己这个皇帝,看着花团锦簇,真到了要紧时候,还留在身边的,只有发妻。 妻者,齐也,始终与之并肩,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皇后,唯有皇后。 宽大的凤床上,两人如佝偻的小兽抱团取暖,互舔伤口。 皇帝歇了一觉走出凤仪宫的时候,吴贤妃正跪在宫门口。吴贤妃陪伴皇帝几十年了,这么大年纪,还跪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口,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谁看了不心生悲悯。 吴贤妃看皇帝銮驾过来,脸色更白上一分,心中暗恨旁人算计。若非如此,自己怎会气着皇后,都让她们当枪使了! 吴贤妃期盼的看着皇帝,她已经打好腹稿,不管皇帝什么态度,她都能应对自如。 不想,皇帝的銮驾就这么走过了,仿佛没看到吴贤妃一般。 过了一会儿,晴空走出来,对着萎靡在地的吴贤妃道:“贤妃娘娘请回吧。” “娘娘怎么样,我要见娘娘。” “娘娘有旨,令您回宫。” 晴朗看了她一眼,并不作声,微微福礼,退入宫内,让人关门。 吴贤妃还想追问什么,可看晴朗哭得如烂核桃一般的眼睛,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御医来回进出凤仪宫,后殿的药味都弥漫到宫门口,整个凤仪宫静默哀戚,皇后的情况,恐是真的不好。 吴贤妃让宫人扶起来,低叹一声回自己宫中去了。 被宫女从软轿上扶下来,吴贤妃站都站不住,十二皇子赶紧过来扶着,语带哭腔道:“母妃,母妃可好?儿是暗中过来的,不能露面,苦了母妃。” 吴贤妃摆摆手,示意十二皇子扶她坐下。 “母妃您怎么样,赶紧宣太医。母后也是,怎么不叫您起来呢?就这么让您受人欺辱。” 吴贤妃积了一天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反手给了儿子一巴掌。“那是你母后,怎么说话的!” “母妃,母妃,我是心疼你,为您抱不平啊!” 吴贤妃看着儿子的立刻泛起红肿的脸,眼泪瞬间下来了。“儿啊,不要怨怼娘娘,做人要有良心。这些年,娘娘照拂你我母子多少,你难道不知吗?为了你,我算计娘娘,这是在催为娘的心肝。可有什么办法呢,娘的心只有一颗,为你想,就不能顾全娘娘。已是我忘恩负义,你万不可再怨恨娘娘。” 十二皇子磕头赔罪,道:“儿知道,儿不是有心的,儿以后绝不再犯。” “经此一朝,为娘算是明白了。我们娘俩良心未泯,这才让人当了枪使,她们心机太深,为娘在内宫恐帮不上你什么。你日后行事,当记住今日的教训,万事不可强出头。” “是,儿子谨记。” “看出去吧,当心让人瞧见。” “母妃的膝盖,儿看着上药了才走。”十二皇子是真心疼自己母亲。 “走吧,还嫌罪名不够多吗?” “儿是秘密来的……” “后宫都在娘娘掌控之下,若无她默许,你怎么进的来。出去吧,别再进来,内宫不碍前朝,母妃会好好的。”吴贤妃摆摆手,侧过身去,再不言语。 十二皇子穿着太监衣裳跟着贤妃宫中太监往外走,走到岔路突然看见淑妃的大宫女过来了。十二皇子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后宫石头都会说话,自己这一身打扮若让父皇瞧见,贤妃一系当真要打入尘埃了。 十二皇子后背全是冷汗,怎么也想不出破解的办法,眼看着就要撞上。突然,凤仪宫中晴空出现在这里,拦住了淑妃的宫女,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摆动,十二皇子赶紧走了。 先前还怨怼凤仪宫中一个小丫头都能给母妃脸色看,如今想来,凤仪宫晴字辈宫女名不虚传。人在换,名字没变,这么多年传下来,都得了母后宽仁的影响。 王淑妃听下人禀告,气得一拍桌子,恨道:“皇后又来做好人!” “主子,当心手!”大宫女一边检查淑妃是否受伤,一边劝慰:“娘娘素来是这么个性子,宽仁大度,并非故意针对主子。” “哼!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若真宽仁,怎么不制止诸位皇子争斗,做这些表面把戏!” 大宫女找不出劝慰的词,默默给淑妃的手上药,心说,这连陛下都没办法的事儿,何必苛责娘娘。 魏德妃挥手让报信的小宫女退下,幽幽叹道:“居然没抓住淑妃的把柄,可惜了。”魏德妃出身不显,便没有王淑妃那般傲气。她想的很清楚,竭尽全力帮儿子占据一席之地,即便败了也无妨,皇后慈悲心肠,至少能保全她的性命,不会让人欺辱她。今日再一次验证了,只要她不做大逆之事,还担心什么呢? 第51章 新帝番外(倒v) 朕躺在病床上, 回忆起朕的一生,想给病榻前的人留下锦绣良言。吃力得侧头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母后,又觉得不必,有母后在,不会让朕遗憾离世。 第32节 母后啊,朕的嫡母、恩人、师父, 朕一生转折, 由她而来。 母后出身姑苏蓝氏, 虽不是五性七家顶级阀门, 但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族。被太/祖礼聘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太宗为太子妃。而后太宗登基, 成了皇后。 母后之德行, 天下仰望。侍奉夫君、教养皇嗣、和睦妃嫔, 重新制定宫规,宫女服役到年限出宫, 本朝再无白头宫女之哀叹。拨内府与汤沐邑为宫人养老, 令后宫不再滋生怨气。 总是这么由近及远, 由小及大, 照拂了内宫妃嫔、宫人,又泽被京畿百姓, 乃至天下万民。母后召集皇室、宗室、勋贵大臣夫人,合力办了慈幼所和吾老院, 重新启用前朝废弃的义仓、赈济所、病园,天下鳏寡孤独,何人不受母后慈恩。 以至于朕, 也是如此。 父皇晚年,诸位兄弟夺嫡乱斗。年长的兄长们各据山头,年幼的弟弟们摇旗呐喊,虽父皇和母后一力弹压,可终究没有皇子有能压下所有人的威望。以至刀兵相向,气坏父皇。 有鉴于此,朕这等老实安分的皇子,才脱颖而出,入了父皇的眼。朕现在还清楚记得父皇的话。 “选个年幼些的,由你教导,也知你的恩。”朕知道,父皇对母后一片深情。 “陛下,国家大事怎能因私情耽误。按考校结果来,国赖长君,我信陛下能择出孝顺、贤明的储君。但若是有万一,我也好早日追随陛下。” 真当时站在阶下默默发誓,若自己能成为储君,一定会好好孝顺母后。母后是那样宽和的人,即便是诸位斗败的皇兄、庶母们,都不会说她的坏话。 “胡说,朕要你长命百岁。”当初父皇还幽幽叹息,哀叹:“若是大郎还在就好了。” 最终在母后的坚持下,选定了朕。朕一直在想,母后是这么贤明仁慈,那让父皇和母后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太子兄长,又该是怎样的聪慧英明? 当时,父皇已经疾病缠身,只能抽空指点。是母后手把手教朕辨识世家、朝臣,教导朝政要务。朕的生母不过一介美人,一跃成为贵妃。父皇本不过属意晋封婕妤,仍旧是母后一力举荐,为朕撑腰做脸,才有如此荣耀。 母妃出身庶族,却不比任何望族闺女见识浅,总叮嘱真要记得母后的恩德,多加孝顺。 以往的日子多么欢快啊,可上天为何不给朕多一点时间。朕还有好多国政没有实施,还有好多政令没有推行,还有母后、母妃的恩情没有报答,只留下,只留下…… “母后……”皇帝吃力的呼喊,蓝生一把拉住皇帝的手,这是她的养子,她即将要送走他了。 “母后在,皇帝想说什么?” “太子~”皇帝挥手,让太子上前来,拉住太子稚嫩的小手交托在蓝生手中。“大郎托付给母后了。” 皇帝点头,侍立在从床头哭泣的大太监上前一步宣诏,留下遗旨,由皇太后摄政,四大臣辅政,是有许多交托后事之言。 “皇帝放心,母后会为太子保驾护航的。”蓝生点头。可能真是上天不佑大兴,先帝去了之后,选择储君的时候明明选择了十几岁的少年人。结果当时身体健康的皇帝,坐上龙椅之后很快熬坏了身子,如今太子才五岁,离亲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蓝生不怕,先帝晚年是她辅佐朝政,当今继位也是她从旁协助,刚刚从朝政上退下几年,重新接手,不废多大功夫。 皇帝点头,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只能节约力气,捡最要紧的说。“母妃,你要保重。” 贵太妃闻言,泪如雨下。虽碍于礼制她未能封太后,可太后和皇帝对她的好,并不因分位有所减弱。 “皇后,你秉性温柔,不擅外务,日后听母后的话。” “是,臣妾知道,臣妾遵旨。”皇后二十出头的年纪,哭成一个泪人儿。 皇帝看着皇后泪流满面,心中想起当初立后的场景,他原本属意蓝家的,可母后推了。 “皇帝啊,你知道该如何册立皇后吗?一看家世,二看本人,家世比本人重要。家世要好,可不能再出自五姓七家,前朝后族都在这几家之中。你父皇教导过你,从太/祖立国以来,皇室就致力于削弱世家,集中皇权。这样的削弱悄无声息、细水长流,要你继续下去。所以本宫做了皇后,王氏只能是淑妃。家世恰到好处,还要考虑平衡,皇后不能连续出自同一族,后族膨胀,易生外戚之祸。至于本人,能送到哀家跟前的人选,都是德才兼备的淑女。” 是啊,母后考虑的,是国家、是天下大势,从没以一个后宫妇人的身份考虑问题。世间太多嫡母为庶子聘娶娘家侄女的先例,就是为了拿捏庶子。可母后不是这样的人,皇帝因此选择了如今的皇后。出身庶族,立场天然站在世家对面,为人温柔贤惠,可惜少了一点儿决断。 这在当时是最恰当的选择,可谁能料到上天只给自己这么点儿时间呢?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皇帝早已泪流。蓝生轻轻给他擦脸,温声道:“皇帝,别怕,母后在呢。” 皇帝微微一笑,紧紧握着蓝生和太子的手,闭目而逝。 震天的哭声响了起来,除了蓝生和贵太妃以外,殿中跪倒一片。 历经四代,辅佐三朝,蓝生拉着小皇帝的手,送他上皇帝宝座。龙椅左侧是她的位置,她是太/祖亲册的太子妃、太宗的皇后、高宗的嫡母,祖宗家法钦定的主母。在皇帝幼年时,理所应当代他处理事务。无需像历史上掌权的太后们那样,她的存在理所当然,无需那一道帘。 帘仍旧是限制,是男女大妨的限制,是后宫前朝的区别。蓝生想让这个时空的人们看看,一个皇后的典范是什么样子。 在近五十年的时间内,国家的朝政是蓝生的意志。 “承前启后,开明之治”,蓝生的英名和贤名,清楚得印刻在史书上,成为后世女人追逐的目标,男人推崇的典范。 ———————— 不必查询分数,蓝生你能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凝实。看,扮演一个角色,总要在框架内,限制外。 蓝生自觉进步,并不在混沌空间停留,随手划开一道光幕,跳了进去。 跳下来才隐隐后悔,原来灵魂是不分男女的吗?她居然可以扮演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蠢作者已经飞到大甘肃的土地上了,可以去微博围观哟!微博:晋江简梨是也! 第52章 一家之主1(倒v) 余蓝实乃贫家子弟, 因出生前有游方道士路过,得了余家父母凉水干粮,便道:“此子他日定光耀门楣。”游方道士一句奉承话,余家信以为真,请道长为腹中孩儿取了姓名——余蓝实。 余蓝实出生之后,果然是个儿子, 余家人觉得道长果然有神通, 可不是男儿能光耀门楣吗?农家想要在和平年代打破阶级束缚, 只能想到科举, 于是举家供余蓝实读书。余家这样的农家老实人太不了解游方道士了, 就算是个女儿, 他也能编出一套词来。女儿就不能嫁入高门了吗?女儿有出息巴拉娘家的也常见啊!本朝常有民间采买宫女的, 一朝飞上枝头也不是没有。 余家人不知道,只专专心心供余蓝实读书。读书在这个年代是上层阶级的特权, 为了供余蓝实, 余家从富农变成了贫农, 若余蓝实再不高中, 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蓝生看到这里,觉得很合适, 即便性别错位了一下,逆袭这种事情她拿手。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 余蓝实从小背负着家人的希望,一心向学,终于考取举人!举人, 这是阶级的分界线,从来只通说过穷秀才的,何时听说过穷举人?举人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虽然不能和进士相比,但已经是光耀门楣! 余蓝实虽生在农家,可从没干过农活儿,长得白净俊秀,一身学士长衫更添斯文风度。非常顺理成章的被府城通判大人看中,愿许以爱女。 余蓝实在老家早已娶妻,育有一个女儿。余蓝实在会馆里焦躁的翻身,连着几天睡不着,若是等她考上进士这等事情才来就好了,接受了,有能力处理家里的事情。不接受,也能躲开青眼有加的大人,不至于妨碍前程。可惜只是个举人,上不来下不去,压力大得天天掉头发。 余蓝实求神拜佛的祈祷,谁能帮我度过难关?我不求高官厚禄,只盼家族兴盛,不求儿孙绕膝,只盼奉养长辈尽孝。 所以,蓝生来了。 若是旁人知了,定骂余蓝实胆小懦弱,这么点儿小事就损伤灵魂逃避。可他只是个普通书生啊,到如今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小时候听父母的,长大了听师长的,什么时候自己做主过。家里的妻子是父母做主娶的,还有孩子,要抛妻弃子,良心不安。要拒绝府城的大人……不,不,不,那可是大人物,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前程化为泡影。 没有打破规则的能力,自然只能被限制在方寸之间。局外人站得高看得远,只觉得懦弱到可笑,说不定余蓝实自己能熬过来,十年二十年后回头再看,也觉当年的自己青涩极了。 可惜啊,他没能熬过来,蓝生来了。 余蓝实的一生,恰如那味中药蓝实,味辛,苦寒,无毒。他做坏人心有不安,做好人有心有不甘。 蓝生在会馆的床上醒来,瞧着朦胧的天色,出去洗漱。 同乡的举子姚修见了,笑问:“余兄早啊,可舒服些没有?”余蓝实这几日对外宣称病了。 “好了,多谢关心。”蓝生来了,问题就不是问题,她有一力降十会的能力。 此时交通不便,抱团求生是常态,会馆是最常见的抱团形态。在府城,来自同一州、县的人可称同乡。商人们出资建了会馆,抱团经商,不容易被外地人所欺。可便宜或免费给同乡赶考学子居住,同乡若是高中,他们也跟着沾光。若是到了大比之年,在京城显贵之地一个府的人便要称同乡,甚至南方人、北方人、西南的、沿海的,大致分成几大块,互称贤兄弟、好乡邻。 蓝生盘点了一下身上的银子,只够在会馆做最低消费和回乡的路费。蓝生拉着人打听了一下本地的古玩市场,趁着天色未大亮,匆匆去了。 一身细棉布长衫,心思灵巧的的古玩市场商贩都知道,这是外地来府城赶考的举子了。蓝生从街头到街尾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然后停在一个摆地摊的小商贩面前。 “老爷,您要瞧点儿什么?别看小人的摊子不起眼,东西可不少,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看您就是有学问的人,给同窗乡邻带些古玩回去,也是雅趣不是!”摊主十分热情招呼。 蓝生招手,让摊主附耳过来,小声道:“不买古玩,买仿品。” “老爷,小人可是正经生意人……” 蓝生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道:“我为何在这街上来回几趟,专挑你呢。” 摊主这才明白是遇见懂行的了,可面子不能折啊,叫苦道:“老爷唉,您不知道这行的苦楚,辛辛苦苦淘点儿东西,多半只能赚个跑腿钱,还常让人坑,您说苦不苦?这些东西,可是老师傅做的,精巧得很,再放上个几十年,不也就是古玩了嘛!” “是啊,是啊。”蓝生不甚有诚意的附和道。 “今日我与老爷有缘,您要挑点什么,我给您打对折,权当孝敬您嘞!” 很好,就等这句了。摊主说的比唱得还好听,蓝生挑中他也是因为这摊子绝大多数是仿品,仅有几个真品估计摊主也不知。常来逛古玩市场的还要打趣,“瞧,又守株待兔等冤大头呢。” 蓝生真品仿品混着挑了五件,摊主夸张得惊叹:“这位老爷真是好眼光,瞧瞧,瞧瞧,这可是上等的官窑瓷瓶,您真内行!” 蓝生示意他小声些,指着落款道:“前朝官窑落款怎能不避讳天子。” 摊主一看,可不是吗?这落款冲了前朝那位帝王的名讳,向来是要少写一笔的。心里暗骂那些做东西的人吃白饭,脸上一副我再也不弄鬼的表情,诚恳道:“你真内行!小人敢干欺瞒,再给打个对折抹了零头,这些东西统共作价五两,谢您口下留情,没宣扬开。” 蓝生从袖子里掏出一两银子,道:“不客气。” 摊主讪讪接过,知道最后一个陷阱也被看穿了。连赞了两次内行都是骗外行的,见着银子摊主一耸肩收了,交易就此心照不宣达成。 蓝生拿了东西,出了古玩街,叫了辆马车往最繁华的行业街而去。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身子骨也太差了,逛街都要虚脱。蓝生一脸疲惫得进了当铺,看着更有穷途末路变卖传家宝的意思。把三个真品卖了,银子瞬间翻了几百倍。 在附近吃了一碗薄皮大馅的混沌,转身往衙门去了。 余蓝实只知道要把爱女许配给自己的是通判大人,可通判大人什么背景,爱女是嫡出庶出,通判和知府关系好不好等等一概不知。只听通判一句,“老夫和学政大人乃是同年。”就吓得魂飞魄散。 等到傍晚回会馆的时候,蓝生已经把能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不能当场打听的也安排好了,最多三天必出结果。 姚修在会馆大堂喝茶,见他回来了,迎上来道:“余兄,你可算回来了。” “贤弟等我可有事?”蓝生拱手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找你吃饭没见人,没事,没事。”姚修家里比较宽裕,父亲是个老举人,靠开私塾为生。比蓝生强几倍,已经是乡宦阶层了。可在这偌大的府城,依旧是家世垫底的那种,姚修和余蓝实既是同乡,家境也“一样”不好,颇有话题可说。 姚修的担心不便说出口,只转移话题道:“后日就是鹿鸣宴了,余兄可定好了回去的船?” “还没呢,前些日子埋头苦读,今日才去见识了一下府城繁华,险些忘了这事儿。多亏贤弟提醒我,你定了吗?” “也没,想着和余兄一起呢!” “好啊,你我结伴而来,双双中举,又结伴回乡,也是一桩佳话。”蓝生笑道,二十出头中举,已经是了不得的人才。 姚修也笑弯了嘴角,可不是嘛!虽然他们不是一个县的,可在这府城,也是同乡不是,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同年,这可是要守望相助的啊! “明日我们一同去定回程船只吧,不知有多少同科一同回去。”蓝生记忆中,姚修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果然,消息灵通的姚修一一列举都要一起回去的人呢。大家一同到了州里,再分散到各个县、里。 两人结伴和同乡、同科一起游赏府城繁华,蓝生得了几百两,一下子成了富户,可也崩得住。吃最便宜的素菜、住会馆的几人通铺。幸亏秋闱过后,许多没考中的考生都回去了,通铺变成单间,看在新鲜初露的举人身份上,会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加収钱。 到了第三天,蓝生对姚修道:“今日就不和贤弟一起去了,为兄有些私事。” “嗯?” “去给家里父母祖辈选些特产,好不容易来府城一趟,总得带点儿什么回去孝敬。”蓝生害羞一笑。 “应该的,应该的,余兄自去便是。”姚修一笑,余兄还是这般,他不过一时没接话,又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必解释的。不过也好,这才是端方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封建大家长”的故事,一家之主不仅仅是权威,更是带领家族昌盛的领头羊。以往蓝生要么单打独斗,要么地位高,现在让他试试复杂的人情往来。责任二字是主题~ 第53章 一家之主2(倒v) 第33节 蓝生提了四色礼物, 规规整整到通判大人家里拜访。在偏厅等了小半个时辰,通判大人才姗姗来迟。 “余举人今日来访,所谓何事啊?”通判大人坐在主位,捋着胡子道。 “学生出贡院那日,精神不济险些冲撞了大人府上轿子,幸得大人宽容大量不予计较, 反而延医请药, 学生感激不已。因前些日子名次未出, 不敢登门, 恐污大人清名, 今日特来拜谢。” “余举人客气了。” “明日便是鹿鸣宴, 学生乡野小民, 这些日子来府城见识了一府繁华,都是大人们励精图治、惠及百姓, 学生心中感佩不已。然梁园虽好, 非吾故乡。学生已定了行程, 与同科同乡一同返家。”蓝生顿了顿, 通判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蓝生装作腼腆的样子,脸红道:“学生出来日久, 也想念严父慈母,娇妻爱女, 今日一来拜谢,二来拜别。” 通判把茶盏搁到桌子上,满意得看着面前的乡巴佬书生抖了一下, 故作温和道:“余举人啊,听闻你自幼家贫却敏而好学,这等人物埋没可惜,老夫有心提拔你呢!” 蓝生立刻做出脸红脖子粗,拼命忍耐的模样,却又强自忍耐:“多谢大人美意,学生受之有愧。” “余举人,本官有幸许以爱女,你意下如何。”通判干脆直说了。 “大人,学生已有妻室,自古糟糠之妻不下堂,请恕学生无礼。”蓝生十分诚恳道:“承蒙大人青眼,学生感激不已。然今日学生能为官宦之女抛弃糟糠,焉知他日不会为了其他高门抛弃……还望大人三思。” 一个端正君子,连这时候都不会提及女眷,恐伤他人名声。 通判大人自是不惧,一个吊车尾的举人罢了。当然,这么伤面子的话他不会说,“老夫实不忍心明珠蒙尘啊。” “学生不敢。这些日子与同科贤兄弟一同交流,深感学问不深。幸亏大家不计较,愿意施以援手,这才略有存进。”蓝生明目张胆威胁他,要是敢做什么手脚,一定会联合同科闹事,而同科也愿意帮他。举人已经步入士的阶层,不可随意拿捏。 通判想了想他的背景,又看他从进来到现在的表现。一个人聪明或愚笨都有应对的法子,可就怕这种愣的。俗话说,横得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万一他真拼着功名不要,也要拖自己下水也麻烦。读书人,尤其是年轻的、未经历过官场的年轻人,天真、热情,一腔热血,真闹出来不好收场。 通判觉得回去之后再细查,今日就先放过他了。 “如此,本官也不强求,盼你早日高中,前程似锦。” 蓝生愉快告辞,转去后街找了团头付尾款,再加三日的盯梢生意。团头拍着胸脯保,“城南都是我们兄弟,保证看得死死的。” 团头是此时的乞丐头目,早已不是破衣烂衫当街行乞,团头也穿着棉布衣裳,经济条件比余蓝实还充裕呢。做这行的都懂规矩,他们只盯梢,卖点儿无关大雅的消息,不轻易动手,更不敢向官府中人伸手。可谁让蓝生钱给得丰厚呢,又只要一天之中那些人出入,大致去了哪里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蓝生没指望靠言语能说动一位六品官,能把一个妓/女外室所出的之女嫁给举人,真是又蠢又毒。都说莫欺少年穷,虽然余蓝实中举只是吊车尾,可他才二十出头,算不上神童,至少在年少有为的范围吧。这么看不起农家出身的科举士子,难道他忘了,科举才是寒门最大的进身之阶。 鹿鸣宴上要作诗,蓝生险些扣掉一层脑壳皮。真是,在古代待了好几个任务世界,他的诗最多让人赞一句拙朴,多数时候满是酸腐头巾气。唉,幼年错过了古文启蒙的好时候,思维容易形成定式。别人写出来都懂,鼓掌叫好,让自己写只能硬着头皮上。唉,日后还是走谦谦君子风,只做评委吧。 鹿鸣宴之后启程回乡,住在会馆的只有姚修和蓝生。 “蓝生,你可知道,桃花巷自荐逸事?”蓝生是余蓝实给自己取的字,以他吊车尾的成绩,除了居心不良的通判没人对他青眼相待。启蒙的老师又远在县里,蓝生自力更生自己取了字。 “什么逸事?” “这些日子,诸位贤兄汇集府城,虽还未中进士,但提前榜下捉婿的人可多啦。桃花巷石氏女就挑了林家小公子呢,就是那个被学政大人赞做珠玉在侧的那位林家小公子。听说闹了好大的笑话,那石氏女居然拉着人不放,当真无耻,林家家丁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抢回来。也不知林家小公子高中之后,榜下捉婿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幸亏林家人机灵,不然真让石氏女得逞!哼,当我们外地来的不知道呢,不过一个青楼女子所出,也配得举人老爷吗?” 蓝生瞧他一脸八卦,一副你快来问我的样子,会意笑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听说啊……”姚修凑过来,贼兮兮道:“那石氏女从的是石通判的姓。对,你没听错,那是石通判的外室女。” 说完姚修还摇头晃脑道:“唉,大人们也是,当洁身自好才是,怎能让贱籍女子玷污血脉!” 蓝生也跟着摇头,不反驳他一个巴掌拍不响。 两人雇了马车,从会馆直接到城门口集合。这里有家世、威望十足的同科莫广思作为领头人,安排他们的马车跟在车队后面,一同去码头。 登上大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莫广思又召集大家聚餐。蓝生躲在角落里看着莫广思交际,这位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蓝生现在的身份,在一群举人中间只能是默默围观的。 好在,同是一科出身,不会有人故意为难。蓝生也渐渐放开性子,虽然还在“拘谨端方”的人设内,但好歹温和许多。 到了州里,又雇船到了县里,再雇车到镇上。到了这里,蓝生才享受到一个举人该有的待遇。 小镇上只有他一个举人,富户、乡老已经搭好了彩棚等他,马车没进小镇就有孩童高喊着“举人老爷回来啦!” 蓝生得到提示整理好仪容,到了城门口下车。余蓝实的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和父亲、二叔、三叔、四叔等父辈,还有几位堂弟,余家所有男丁,能来的都来了。 蓝生快步走过来,纳头便拜:“不孝儿给爷爷、父亲、叔叔们磕头了!” “起来,起来,哪里不孝了。我的大孙子最孝顺不过!”余蓝实爷爷哭得老泪纵横,拉起他道:“你现在是文曲星老爷了,可不能随便跪。” “余老太爷,余举人这是孝顺您咧!” 一旁乡老也帮腔道:“是咧,是咧,孝顺,孝顺!” 乡老、富户簇拥着余家人在镇上最好的酒楼用了饭,又说了许多叙情义的话,蓝生也答应把自己做过的笔记无偿捐出来,送给镇上唯一的私塾。他也是在这所私塾启蒙的,他的恩师邓秀才也在宴席上。 人情来往之繁琐,只看蓝生清早到了镇上,晚上擦着黑才到家就知道了。 余家青砖瓦房的房子和柴门茅顶的院墙实在不搭。青砖瓦房是余父这辈置办起来的家业,等到供余蓝实读书,再也没有修缮的能力,院墙只能用柴火。 蓝生进门拜见奶奶、母亲、二婶、三婶、四婶等等一干女眷,又是一通喜极而泣。 最后还是余爷爷发话,“天晚了,都回去歇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是咧,浪费多少灯油哦!”余奶奶说出了心声。 等到一大家子都散了,蓝生才注意到缩在后面的妻子和女儿。 “老大媳妇,服侍老大歇着吧。”余奶奶叮嘱一句,跟在余爷爷身后回屋了。 “相公……” “回吧。”蓝生上前抱起女儿,逗她:“我是爹爹,还记得吗?” 女孩儿看了一眼母亲,怯生生喊:“爹爹~” “哎,好闺女!爹爹中举了,以后给你买花戴,给你置办绸缎压箱底,挑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婿!” 跟在一旁的妻子听他发梦话,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蓝生进屋刚把女儿放下,妻子已经端了热水进来。蓝生赶紧接住,自己揉了帕子擦脸。 “娇娘,过来坐,我给你带了府城的珠花。” 第54章 一家之主3(倒v) “我成日里田间灶头转, 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还要科举,正是花销大的时候。咳,嗯,多谢夫君。”娇娘口不对心的话脱口而出,又马上反应过来,以前丈夫出门可不会给她带什么东西, 且一向说一不二, 自己这么说, 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在抱怨啊? “别担心, 我已经中举, 钱财慢慢会有的。珠花也不贵, 是绸缎做的, 鲜亮。我还给你带了府城新鲜的花样子回来,你若是有空, 照着上面做针线。” “好, 那我瞧瞧。”对美和时尚的追求是印在女人骨子里的, 娇娘围着娇嫩逼真如真花的头饰赞半天, 又翻开那些花样子,忍不住畅想自己做出针线活做出来的样子。 等娇娘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 蓝生已经给女儿洗过脸,抱着昏昏欲睡的她放在床上。 “呀, 怪我。怎么能让夫君做这些,你可是读书人。” “读书人就不能抱一抱女儿了?”蓝生笑道:“这几年我忙着读书,没有闲暇照顾你们母女, 都是你默默支持我。如今举人已经考出来了……” “都是我应该做的,天下女人谁不是这样呢?” “罢了,不说了,天晚了。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呢。”蓝生大致知道娇娘是什么性格了,让女儿躺在中间,风尘仆仆的蓝生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娇娘就起床忙活。烧水、打扫、整理,一家人的早饭都在她肩头。这还是农闲时候,农忙她也要跟着下地。可谁不说她掉进福窝里呢?不说蓝生这个有出息的丈夫,只夫家男丁多,不让媳妇下地就是最和善的农家。 蓝生看着睡着的小女孩儿,小心把她往里面挪,估计掉不下来,才起身往厨房帮忙。 听见响动,家里人都睡不着,慢慢起身。家里出了文曲星,这光宗耀祖的事情,谁不是一晚上和祖宗念叨没睡,纷纷起身。 “哎呦,我的乖孙子,你怎么能下厨房呢?快,快放下!”余奶奶刚进堂屋就看见蓝生端着饭食出来,大吼一声,“老大媳妇,你是死人啦,糟践文曲星这双手。” “奶奶,我常年在外读书,不能孝敬你们。今天做顿饭算什么,你快坐下,马上就能开饭了。” 二叔家的小子道:“读书人不是讲究君子远庖厨吗?” “那是君子不忍杀生所以远庖厨,可不是不许做饭。”蓝生一笑,扶余爷爷上桌。农家没有媳妇不能上桌的风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等到众人放下筷子,蓝生才道:“爷爷,我有事情要说。” “哦,好啊,儿媳妇们把碗筷都撤了。”余爷爷发话,家里就这么点儿地方,能议事的只有宽敞堂屋,这里也是吃饭的地方。 女人们会意都抱着碗筷离开,只有余奶奶陪着余爷爷坐在上首,这是她嫁入余家几十年辛劳应有的待遇。 “孩子们都去玩儿吧!”余奶奶也跟着发话。 “奶奶,让弟弟们都留下吧,我要说的事情和他们有关呢。” 蓝生示意大家等一等,自己去房里提了一个包袱过来放在八仙桌上。扯开包袱皮,嚯,一阵亮光闪过。余爷爷都结巴了,“银子?” “爷爷,三百两,我在府城帮人家掌眼古董赚的。” “什么古董这般值钱?读书人不许经商,对你有妨碍不?”余爷爷关注的重点永远是孙儿。 “爷爷放心,正大光明来的。”蓝生环视一周,道:“这些年,家里为了供我读书,节衣缩食,我心里过意不去,如今好不容易能回馈家里,爷爷就把银子拿着。不管事修缮房子还是置办水田,都是能传子孙的家业。” “好,好,好,我的孙儿最好!”余奶奶拉着蓝生直哭。 “还有一事,明年进京考春闱,我想带二弟和三弟一起去。” “我?我去干什么?”二弟是二叔家的大儿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在乡下是主劳力,他去京城干什么?这春闱一去就是一年。 蓝生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道:“二弟和我差不多大,这些年苦了二弟了。”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不敢相信是同龄人,二弟的手上全是老茧伤口,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劳动人民。 “嘿嘿,种地嘛,正常的。”二弟摸着脑袋直笑。 “我做哥哥的没照顾弟弟,反让弟弟供养我,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以前是家里条件不允许,不能大家一起读书,现在我有能力了,让两个弟弟跟着我去京城长见识。路上我也教他们,争取也能考个功名,咱家这才算起来了。” “不行,大哥,不行的。小时候又不是没有读过,我不是那块料!”二弟连连摆手,小时候他娘也闹着把他送去私塾一年,可他那成绩就是吊车尾。镇上人又瞧不起乡下人,他读了一年就放弃了。 “那是先……咳,方法不对!” “实哥儿啊,读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真要把他俩带去京城?”余爷爷问道。 “爷爷,读书难,也不难。家里我是头一个开路的,披荆斩棘、自己摩挲,难。我已经把路蹚出来了,弟弟们跟着走,就没我这么难了。我总觉得对不住弟弟们,总要试一试。万一真不行,去京城开阔眼界,总能找个营生。” 四叔沉吟了一会儿,为难道:“你三弟一向是个老实头子,也不知有没有读书的命。再说,三百两多,也也支撑不了几年。”读书并不是短时间能见效的。 “四叔,我这次去府城赚的银子有三百二十两,我留二十两做路费,剩下都给家里。我已经是举人,路上无论给旁人抄书、讲解,还是去古玩街掌眼,一个大男人,总能养活自己,不会让弟弟们吃苦。” “嗨,我不是那意思!”三弟是四叔的儿子,他们家兄弟们是一起排行的。 “实哥儿,你有把握吗?”余爷爷敲着旱烟袋问道。 “成不成的,总要试试吧。若是成了,以后弟弟们都比照这个来。现在我考出来了,弟弟们也能减轻点儿负担,重新读书。家里若能再出几个举人进士,我们家就彻底起来了,爷爷,您看呢?” 听到“以后比照”几个字,叔叔们眼睛都亮了,躲在厨房里偷听的婶婶和姊妹们也低声议论着,恨不能代替余爷爷拍板。 余爷爷看着儿孙期盼的眼神,再看看二孙子和三孙子操劳的双手,幽幽一叹,“试试吧。” 厨房里响起压抑的欢呼声,这回不止耳力好的蓝生能听见,堂屋里众人听见了。 第34节 “还有一件事。”蓝生等众人表达够高兴才慢悠悠道。 “实哥儿,你说。”经过银子和读书两件大好事,家里人对蓝生口中的事儿,抱着无比期待。 “我如今考上举人,名下有五百亩地能免税,咱们地是不够的,即便把三百两全用来置地也不够。肯定有人举田产来投,把田放在我名下。这是举人人进项的一部分,可是爷爷,又有多少举人因此剥夺功名、甚至丧命。若是那些品行不好的把地放在我名下,日后出了逼死佃农之类的事情,孙儿的前程就完了。” “是啊,实哥儿老成,这话我也想说。你放心吧,咱们余家就这么几个人,你二爷爷、三爷爷那边也有田产,把他们的收拢收拢。剩下的亩数我也要好好看着,只挑敦厚老实的,不会给你们招祸。” “谢爷爷,家里还是要有您这样的长辈掌舵才行。我在咱们村里、镇上是举人老爷,可在外面我只是吊车尾,一同回来的还有许多才学不凡的同窗,和他们比起来我又算什么呢?县里、州府又有那么多进士老爷,和他们相比,我更是不起眼。” 余爷爷环视一周,严肃道:“就是这个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家里出了举人,可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比以往更谦虚些才行,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说我们老余家得意忘形。咱们祖宗八辈土里刨食的,哪能和那些世世代代为官做宰的比,都警醒着!让我逮着谁出去瞎吹牛、不干好事儿……哼!” 余父、二叔、三叔、四叔都站起来,严肃应下。可那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眉眼都是喜气。 若能说到做到,蓝生再无后顾之忧。蓝生回头,只见四弟眼巴巴的看着他,蓝生笑问:“礼哥儿,你也想去京城吗?” “想!”余树礼脆生应道。余家这一辈泛树字辈,除了蓝生得老道士取名没有按照排行来以外,家里第三代都是按着来的。余爷爷花了五钱银子请老童生取的名字,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目前只排到俭字。 “我开始想的也是一家去一个,可我们都走了田里的活儿就都压在父亲和叔叔们肩上了。爷爷,你觉得呢?”蓝生一眨眼,在座众人都知道他在逗礼哥儿。 余爷爷却严肃道:“你如今中了举人,见识比我们都强,家里是你当家了。” “爷爷,折煞孙儿,家里肯定是您掌舵。 ” “行了,礼哥儿还等你呢。”余爷爷看孙儿处事有理有据,比之前更懂人情世故,起心把家里事情都交给他。看来,以往是埋头苦读没显现这份人情练达,其实心里有数呢! 蓝生笑问:“再有,礼哥儿,你身子骨弱,三婶愿意你去吗?” 三婶怀胎怀得晚,又不小心早产,四弟的排行已经能说明问题。三婶平日里最娇贵这个儿子,和家里闺女一个待遇,除了农忙再不让他下地。 “愿意,愿意!”不知详情三婶隔着厨房门帘子大喊。 第55章 一家之主4(倒v) 如此, 家里的大事总算定了。尔后还有更大的家里事——祭祖。余家是逃荒到这里安家的,如今不过三代,家里祖辈只有余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和世代聚族而居的比起来,人少的可怜,因此, 也格外团结。二爷爷、三爷爷一家第一天体贴没有上门打扰, 让他们一家人叙旧, 等第二天才登门商议祭祖大事。 二爷爷、三爷爷那边已经另起房子, 算是分支了, 可都是实在亲戚。此时未出五服的都能算至亲, 一个姓还要攀个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加上各自嫁娶生子, 余家三房算起来,少少也能凑个五十人了。 村里人都来帮忙, 蹭文曲星的福气。一个举人在村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文曲星要真这么多, 下凡得累死他。 祭祖那天, 县里的乡绅、举人、秀才等等也送了礼,都带了帖子过来。蓝生在村里摆了三天流水席招待亲友邻居, 才抽出空一一上门回访联络感情,又挑了个良辰吉时, 在县里最好的酒楼宴请诸位。 紧接着就是过年了,又是一阵忙碌。 在蓝生回来之后,家里媒婆就没断过, 余家人在婚姻市场上水涨船高。二弟余树仁十七八岁还不成亲,就是等着蓝生秋闱博一把呢!如今家里的男丁是一概不说亲的,余爷爷敏锐的意识到,男丁们的婚事不能在和乡坝里找。 女孩儿们的婚事蓝生也私下和余爷爷、余奶奶商量过。女孩儿嫁出去也是余家人,是要帮扶余家、守望相助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的讲。余爷爷也明白,保证一定给孙女儿们挑合适人家,绝不会卖孙儿。 蓝生又道:“我去京城,若是还有赚钱的机会,也送银子回来,给妹妹们添妆。” “且放心吧,就是早年穷的时候,我们也没把你姑姑光着身子嫁出去。如今你成了举人,镇上好些富户都来结亲呢。”余奶奶与有荣焉道。 “和商人结亲这是还得斟酌,若是有了人选,我先帮妹妹们把关,好不好?”蓝生一个大男人,拉着余奶奶袖子撒娇。 “好,好,怎么不好。天底下还有比我们实哥儿更疼妹妹的吗?事事想在前头。”余奶奶幽幽一叹,“你也别想着他们,自己要抓紧啊。你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膝下还没个儿子。以往是住在县里不和媳妇儿同床,现在要抓紧啊!” 蓝生红了一张脸,呐呐告辞,飞快跑了出去。 余奶奶在背后笑道;“女儿都生了,还害羞咧!” “你呀,瞎操心,实哥儿心里明白着呢!”余爷爷笑嗔。 蓝生回到自己房间,娇娘正在床边做针线,冬日里闲暇,恰巧有府城来的新鲜花样子,娇娘忙着给他做衣裳荷包,女儿小丫在一旁学着打络子。 “怎么又做针线了,我教你的字认全了吗?今日练了吗?”蓝生上前接过针线簸箩,拉她到桌前坐下。 “唉,我一个女人,学认字做什么。”娇娘说到这个就头疼,让她做针线下厨房,甚至下地都没问题,可让她这双大手捉笔杆子,别扭死了! “小丫,你学会了没有?” “爹爹,学会了!”小丫脆生生回答,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小丫对父亲的陌生感完全消除,黏得不行。 “成,爹爹考考你。”蓝生拿出自己抄过的书,翻开指着几个常用字问她。 小丫八九成能答上来,不会的又再教了一遍,这才从荷包里翻出一块麦芽糖,让她出去玩儿。 “轮到你了。”蓝生像考校小丫一样考校娇娘,又让她手指蘸清水在桌上写字,可惜,她字认不全,更写不好。“好不如小丫,羞不羞?” “女儿哪用认字啊?我不学了!”蓝生温和了,娇娘也敢耍耍小脾气。 蓝生拉着她的手,轻叹,“我和你说的,你还是没想明白。这次我去府城,有大人看重我,许以爱女。” “什么?!”娇娘惊呼,情不自禁抓紧蓝生。 “放松,放松,我要是停妻另娶的,还能回来吗?”蓝生柔声道:“你看,戏文上有那么多陈世美,贫寒人家出身高中立刻换妻的不少,我不是那样的人。可夫妻是该并肩而立的,我以后要做官,你就是官夫人。总得管家理事、交际同僚夫人吧。这些事情,都需要你识字。只有识字了,才能更好教养儿女。都说读书明理,老祖宗的话再不会错。” “两个人走到一起,是千年修得共枕眠的缘分,可一个人走的太快太远,另一个人步子不加快,就只能被落下。我日后做了官,你若是不会管家,我要聘一个会管理内宅的姨娘回来。你不会交际,我要聘一个长袖善舞的姨娘回来。她们会生孩子,抢夺咱们儿子日后的财产。你只能缩在内宅,日日以泪洗面。” 蓝生说得这么惨,娇娘却扑哧一声笑,“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胡说,我要是真停妻再娶,你能怎么办?”蓝生无奈叹息,“你呀,怎么还不明白。做人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我万一哪天变心了怎么办?你要是识字懂得多,牢牢掌握着家里财权,我若敢出去花天酒地,你就断了银子,把我赶出去。实在不行,还能和离再嫁,反正你长得漂亮又能干,踹了恶夫还能找更好的。” “呸呸呸,哪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哭笑不得的是娇娘才对,哪儿有当丈夫的教妻子怎样拿捏自己的! “你到底明不明白识字的重要性啊!”蓝生哀叹。 “明白,明白,以后每天抽半个时辰,不,一个时辰识字看书,行了吧。”娇娘也有心气,等我学好了,看那些不要脸的还敢不敢勾引人家夫君! “这还差不多!”蓝生看这办法奏效,施施然出去了,他盼着有一个能并肩而立的妻子。即便不能,至少不会拖他后腿。 过年祭祖更是隆重,余家今年办了两次祭祖,人人都知道,老余家这是要发达了啊! 初五,年都没过完,蓝生就待着二弟余树仁、三弟余树义、四弟余树礼启程。余家人早有送别的经验,可经不住这次是四个孙儿一起走,不仅余爷爷余奶奶不舍,各家父母也紧紧拉着手叮嘱。 “可怜见的,年都没过完呢!冰也没化,你们出去坐得上船嘛?去京城千里迢迢,听说路上有水匪、有盗贼,万一真碰上了,不要舍不得钱财,什么都没你性命重要,知道吗?”三婶拉着礼哥儿叮嘱,眼泪止不住流。 “行了,婆娘家就是眼窝子浅。走吧,走吧,实哥儿有经验呢!”三叔拉了她一把,挥手让孩子们赶紧走。 三婶心说不过去一趟府城,怎么能和京城比。不过在这个小镇上,去府城已经是够吹嘘两三年的谈资了。 “爷爷、奶奶、爹、娘,孩儿拜别。”蓝生深深弯腰作揖。其他三个弟弟有样学样,他们如今也穿着厚实棉布长衫,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蓝生带着弟弟们辗转于马车、客船,到了府城之后,蓝生特意打听了一下石通判家的情况。因有桃色/艳/情在,石通判家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在过年这相聚谈笑的时候,是一桩绝好的谈资。 确定石通判不能对自己的科考生涯造成影响之后,蓝生带着三个弟弟,一路往京城狂奔。越到北方天越冷,运河也都结冰的,只能走陆路。雪上加霜的是礼哥儿的身体,早产体弱、不注重锻炼,再加上突然大强度的行程,很快就病倒了。 礼哥儿在客栈急得直掉眼泪,“大哥,你别管我,先去报到。” “说什么胡话,不过一科,就是错过了,还有下一科呢,什么能比我兄弟更重要。反正我举人也是吊车尾中的,多磨练三年也好。你安安心心养病,放宽心才能早些好起来。”蓝生假托学过医,自己开方抓药,煎了送来。 “怪我!明明身子不好还一定要来,连累大哥……” 蓝生把药碗重重搁在炕桌上,严肃道:“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礼哥儿,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带你们来吗?” 除了拉拔兄弟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我是大哥,往后你们都是我的责任,我会教你们读书,指点你们为人处世。你们觉得大哥有这个资格吧?”得到三只小鹿斑比眼的崇拜和狂点头,蓝生继续道:“可我们会长大,会变老。像爷爷和二爷爷、三爷爷那样,他们是亲兄弟,现在各自有一个大家庭,树大分支。你们都是各小家的长子,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不多学一些,日后怎么办?” “家族领头羊见识不够,整个家族就走下坡路,全子孙不成材,老了还要受人指摘,儿孙也跟着受苦。你们一定不想这样吧?所以,我才带你们出来长见识。若是春闱错过了,我等下一科。咱们兄弟试试在京城能不能立足,若是能,就算日后读书不成,做其他营生也是佼佼者。” 第56章 一家之主5(倒v) 一行人紧赶慢赶, 终于在登记终止第二日赶到,完美错过了这科春闱。 衙门的差役一说错过了,三兄弟立刻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差役看多了这种,科举是何等大事,每年耳提明面的叮嘱, 可总有傻子错过时间。 “多谢差役大哥, 头次赶考没有经验, 见笑了。”蓝生拱手道。 “无事, 无事, 下回可要小心了。”差役觉得这书生心挺大的, 错过春闱居然没有哭。 突然, 阶下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嚎啕声:“都怪我!都怪我!大哥,大哥, 怎么办?错过了!错过了!” “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错过这科等下科, 你可千万别伤心,下科还能考。”差役一听哭声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这才是正常的打开方式嘛~ “我有什么要紧,我有什么要紧!大哥!大哥!” “大哥怎么办?你错过春闱了!我们就不该跟着来!”余树仁狠狠给自己两拳, “来干什么!” 古有范进中举发疯,如今没赶上,估计是半疯。“路上怎么说的?没赶上就没赶上呗, 反正我中举吊车尾,进士也不一定能中……嗯嗯,放开我,行吧,能中,能中。先起来,咱去客栈。” 旁边差役听了余树义的解释,知道面前的举人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弟弟错过春闱,难得对酸腐书生有了好感。在科考路上,一切都要让步。别说兄弟病了,就是自己病得只剩半条命,不进场博一博,也是不甘心的! “起来吧,衙门口咆哮是藐视公堂的大罪,别让你大哥的心白费。”差役温和解释,劝几人赶紧离开。 蓝生给余树仁一个眼色,两人合力扶起礼哥儿,快步离开了。 差役站在大门口咂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找了客栈歇下,蓝生自有一番忙碌不提。礼哥儿瘫在床上,面颊苍白,两眼发愣,呆呆躺着,谁说都没反应。发呆一整天,米水不进。余树仁放下粥碗,出去找到蓝生,小声道:“大哥,怎么办,礼哥儿不肯吃东西。他病还没好,身子弱,这样下去怎么好?” 蓝生避而不答,道:“这院子只租十天,明日你与我一同出去找房子吧。京都居大不易,客栈是住不起了。” 余树仁惭愧,在家里老人叮嘱出来一定照顾好大哥,让他安心科考,结果处处是他照顾弟弟们。“辛苦大哥了。” “不辛苦,你赶紧来帮忙就不辛苦了。”蓝生笑问:“义哥儿呢?” “三弟找人说话去了,大哥不是说官话要多练才好吗?还能顺带打听消息。” “嗯,行,中午我们兄弟去外面吃,京城许多好吃的,不一定要大酒楼,好些百年老年都是小铺子呢。”蓝生愉快做了决定。 “大哥,那四弟……” “他喜欢躺着就躺着吧。” “大哥……要不,你去劝劝……” “你们没劝?”蓝生冷笑一声,“我这个错过科举的不敢伤心,处处照料,他倒矫情起来。要是哭能让考官放进去,我见天守着贡院哭。既然于事无补,不知朝前看。家里父母的希望,我一路的叮咛,都抵不过自己牛心左性。我还管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等心性,如何指望日后做一家之主。幸亏三叔三婶还有七弟,我回头写信让七弟过来吧。” “大哥,四弟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转弯,事情堆到眼下。你别废话了,供他吃供他穿,关键时刻半点儿忙都帮不上,这等废物点心管他做什么。走了!”蓝生放下茶盏作势要走。 房门突然砰得一声砸在墙上,衣衫不振的余树礼从房里旋出来,吼道:“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回去躺着,我们要出去吃饭了,懒得和你纠缠。”蓝生面色冷淡道。 “我也要去!”余树礼抱着蓝生胳膊不松手,大吼:“我也要去!” 蓝生抖抖被震得翁翁响的耳朵,嗤笑道:“多大脸,又让我们等你。” 第35节 “我要去!”余树礼固执,侧头大喊,“二哥,帮我拿外衫!”至于他,就这么紧紧抱着蓝生,不许他趁机偷跑。 蓝生回头眨巴眼睛,余树仁屁颠屁颠跑去拿衣裳和头巾。男人出门简单,余树礼船上衣衫,裹上头巾,跟着出去。 “二哥,二哥,快走,不然跟不上了。”余树礼手忙脚乱的裹头发,跺脚着急怕蓝生不等他。 余树仁敲他一个毛栗子,“傻子!” 走到半路余树礼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吧?是吧,是吧?”然后一双星星眼望着蓝生。 蓝生悄悄戳他额头,笑道:“小傻子,规矩走路,你要变小猴子吗?” 余树礼乖乖走路,这年头在大街上打闹不是感情好见证,而是没规矩的表现。街上除了腰部以下的顽童和吊儿郎当的混混,谁会在街上嬉闹。 蓝生订了一家本帮菜,特色面食,汤水滋补,利于余树礼这个小傻子养病。 吃了饭回来,蓝生安排余树义整理带来的书籍,余树礼看家打点,自己带着余树仁去看房子。 “大哥,你怎么知道四弟会受你激将?”走在路上,余树仁小声问道。 “摸清虚实,对症下药。四弟是三叔和三婶第一个儿子,又因早产身体不好。对长子的倚重、对幼子的疼爱,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以往,家里最忙到时候,三婶也只让他到田里捡稻穗,和姊妹们做一样的事情。四弟抱怨三婶管得严,却忘了从小他只要一撒娇捂胸口,三婶什么都替他办了。” “大哥是说四弟懦弱吗?” “是。所以,想担起责任,自己必须先立起来。就从这回开始吧。” 余树仁点头,想想这一路来的情景。四弟身体不好不是他的错,自责愧疚肯定也是出自真心,可在如此关头,最该伤心的大哥忙前忙后照料他们。兄弟再多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帮不上忙,还只会添乱。余树仁深刻反省,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个“能担责任”的人。 蓝生看和余树仁脸色来回变幻,一耸肩,往城北去了。 在相同的文化背景下,各朝各国都城都是差不多的布局。蓝生大致走了走,确定了此时的物价、流行和讲究,找了家牙行。 蓝生与牙人交谈的过程,余树仁全程哑巴,安安静静看着,期盼能从中学更多。 “大哥,光给牙人的中介费就要十两,听他说城里房子都贵,咱们租得起吗?”出了牙行门,余树仁才小声问道。 “十两是我们租成了之后的价格,如今只给了二两定金,牙行想做生意,肯定按照我们的要求认真找。”蓝生笑道:“刚刚我和他的谈话听懂了吗?” “大致懂。” “他打头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来应考的举子,说明牙人眼睛尖,这样的人不好糊弄。应考举子这时候正该在考号里了,现在还在街上晃荡的,肯定是准备下一科的。我承认了,牙人就知道我们租房子至少以年起步。牙人虽然精明,可我也要表现自己的实力。就是不着痕迹的告诉他,我虽是外乡人,可清楚京城房价行情,更懂房子好坏,他骗不了我。如此牙人才不敢在房子、价钱上做手脚。交谈的时候,看他说话也能大致判断这个人是否奸猾虚妄,若遇到不合心的,怎么才能从他嘴里套更多信息而不交定金也是要注意的。” “一句话就有这么多讲究啊!京城人这么精明,我都不敢和他们说话了。”余树仁又敬畏又心虚。 “还说四弟傻,你更傻。这些东西熟练了,自然而然在脑子里转一圈就出来。旁的不说,只说种庄稼。挖地刨多深,考虑种子发芽更容易顶破土层。一个坑里丟几颗种子,根据种子发芽率来的。间株的时候要估算长大后的高度宽度。说起来这么复杂,你种地的时候每个步骤都在心里默念注意事项吗?” “哪能啊?顺手就种了!” “是啊,顺手,可种出来也不必深思熟虑的差,对不对?这些注意事项已经成为习惯了,自然而然做出来。”蓝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熟能生巧,多练。” 不是蓝生啰嗦,像教小孩儿走路一样手把手教,掰开了、揉碎了讲,实在是偏远地方的人见识有限。余树仁他们,此前的人生都束缚在土地上,镇上都少去。一下子到了天下繁华之首的京城,见着满目绫罗锦绣,羞得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不说清楚,他们怎们快速融入其中。 “走吧。” “大哥,去哪儿?”余树仁紧紧跟上。 “你不是说银子不够用吗?带你赚银子去!” 第57章 一家之主6(倒v) 礼哥儿的毛病是懦弱担不起事儿, 那余树仁就是太自卑了。不是唯唯诺诺、不知手脚如何方那种自卑,而是坚信自己不会读书,成不了大人物的不自信。 “大哥,我太笨了,昨天背下来,今天又忘了。结结巴巴还总掉字, 你教三弟和四弟吧, 他们比我聪明。”余树仁看蓝生叹气, 自我解嘲道:“大哥, 你别担心, 我早知自己没长读书那根筋。小时候也上过私塾, 先生都说朽木难雕。” “二弟, 今天先到这里,你陪我去京郊一趟。”言语的力量有限, 蓝生决定让他亲眼看看普通人是什么水准。 两人雇了马车往城外去, 这些日子, 余树仁还学会了赶马车, 这在乡下已经是“把式”了。大哥还说以后要教自己骑马,骑马啊, 以前想都不敢想,也不知大哥怎么会这么多东西。想想大哥不十分突出的成绩, 肯定是这些小事耽搁了精力。这些本事虽小,在乡下去世能安身立命的本钱。余树仁每每想到自家大哥在读书之余还要想着如何为家里打算,为日后打算, 就忍不住心酸。 蓝生哪儿知道余树仁脑补他是一个小可怜,带着他去京郊蒙学听课。 “先生讲的,你听得懂吗?”蓝生在屋外树荫下问道,透过半开的窗户,屋外他们能清楚听到里面的授课声、朗朗读书声。 “听得懂。”余树仁点头,“先生讲得很好。” “那换你来讲,你讲得出来吗?”蓝生又问。 “我官话不好。” “除开官话呢?” “能!”余树仁斩钉截铁道,他虽然不能和考中举人的大哥相比,但和教授蒙童的童生相比,还是有自信的。 “这是上科得中的秀才。”蓝生施施然道。 余树仁马上反口:“我再听听,秀才老爷肯定有独家秘诀。” 看,一听说身份,就开始迷信权威。 老家给孩子开蒙的都是久考不中的老童生,一辈子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混上。京城奢侈到让秀才来给孩子开蒙,果然是天子脚下。余树仁心里感叹。 蓝生看他钻牛角尖,又带他去了另一家私塾。天将黑才京城,赶着宵禁之前入了坊。 “怎么样,觉得自己和今天见过的人相比如何?”蓝生轻声问道。 “大概,差不太多。”余树仁不敢确定答道。 “是根本一样,你比有些人还厉害一些呢。在京城考秀才,比老家这种学风浓郁的地方要容易一点,可秀才功名却是实打实的。你跟着我读书,我对你从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你说背书背不下来,明明是太紧张。”蓝生背着手望着月亮,幽幽道:“你知道吗?以前有位皇帝,教导皇子是读一百二十遍、写一百二十遍,如此一辈子都不会忘,皇子个个成才。有龙气庇佑的皇家尚且如此努力才能成才,你我这种凡人多背几遍、多写几遍,又算的了什么?” 一百二十遍!皇家! 两个词在余树仁心头撞击,原来自己也不差啊! 等到余树仁致仕养老,在家乡再次与蓝生相逢,他笑道:“大哥肯定又骗我了,我翻遍古书,可没找见哪位帝王有过一百二十遍教子。” 此乃后话。 蓝生兄弟几人最后还是住在了城外,他们在城里没有营生,无需早起往城里赶。城外清净,适合读书,更适合的是价钱。 蓝生找工匠把后院改造成考棚,一切按照最严苛的标准来,代步的驴子就养在考棚旁边。天一热,那滋味绝了。一个月要进考棚一次,三天起步,九天封顶,月月都是春闱。 平时还督促哥仨强身健体,尤其是余树礼,他的胎里是弱了一些。可若是经常做活锻炼着,也不至于弱成这样。 三兄弟无条件接受大哥的教导,以前只知道大哥读书厉害,现在才知道,大哥是个全能王啊。 啥都懂啥都会的大哥接到来信,也忍不住喜笑颜开。 一共两封信,一是老家来的,一是城里新友传来的。 新友传来的是一个绝顶好消息——恩科。陛下五十大寿又逢御极二十年,双喜临门,决定加开恩科。刚刚过去的春闱落榜考生欢呼不已,连那些已经走了的人也被快马叫回来。压着自己等下一科考的也兴高采烈呼朋引伴,赶紧的,来考恩科。 蓝生赌赢了。他没赶上,一是为了联系兄弟感情,二是有五成把握会开恩科。综合自己了解的信息,再想想自己当初掌权时候都想法,这是多么好的施恩天下、引导舆论的方式,怎会错过。 家里来的信主要是担心他和宽慰他。虽然蓝生也托镖局往家里送了银子,可家人不放心,担心他们在外面吃苦,又加了一些银子一起送过来,镖银不知抛费多少。 家里人担心啊,信是在镖局亲自送过来的。余爷爷接到信的时候,一家子围着看。四叔认识一些常用字,一家人围着听他读信。 蓝生的信写的简单,只说自己错过了春闱,但决定在京城等待下一科。几个弟弟长进很大,再等三年,肯定能考个秀才回来。报喜不报忧,并送了银子回来,让家里人别担心。 余树仁他们几个也写信回来,用语就直白很多。把他们一路怎么赶路、怎么打尖详细说了,余树礼在路上生病,导致蓝生没赶上春闱也没隐瞒。并告诉家里人,按照以往的备考经验,举人都是在京城一边读书一边等待的。让家人放心这点倒是几人共同的意思,几个弟弟把蓝生形容成神仙,只说京城只要有本事遍地都是银子,而“大哥是最有本事的!” 怎能不担心,一边读信,女眷们就一边掉眼泪,余爷爷也敲着烟枪道:“苦了孩子们。” 一家人你为我着想,你为我考虑,家里又紧衣缩食寄了银子过来。 翻年,春天,余树义和余树礼突然出现在村里,唬得一家子赶紧从田地里回来,村里人也围着瞧热闹。 余树义、余树礼扑通一声跪在堂屋里,多亏房子刚整修过,不然肯定磕青了膝盖。 余爷爷扶着桌子,颤巍巍问道:“出事儿了?” “爷爷,给您报喜了!大哥考中进士啦!” “啥?”余爷爷脑袋一阵蒙,“老婆子,我做梦呢,义哥儿说啥?” “进士?!”嗝——余奶奶嘎嘣一声晕过去了,周围站着的赶紧去扶。 “说清楚!”余父脸上青筋直冒,咬紧牙关努力挤出一句话来:“再说一遍!” “爷爷、奶奶,大伯……大哥中进士啦!”两人欢欢喜喜再说了一遍。 “大哥说要在京城等着,果然没错!陛下五十圣寿开了恩科,大哥一鼓作气,过了春闱和殿试,中二甲进士,已经是天子门生啦!”余树义笑着解释。 “我们知道消息就快马加鞭敢回来报信啦,报喜的差役肯定也快来了,爷爷,咱们是不是准备准备。” “准备!准备!”余爷爷扶着桌子站起来,喜德腿脚发软,如坠梦中。蓝生中举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狂喜,此时勉励忍住,吩咐道:“老大,你快!” “哎,哎!”余父绞尽脑汁的想,“爹,先去给祖宗上香不?” 得,一家人全乱了。围观的邻居与有荣焉,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进士老爷的邻居啊!他们村的风水从此就改了啊,这是进士老爷家的风水!邻居们欣喜,但还有理智,帮着已经高兴傻了的余家人张罗起流水席来。 还没把宴席铺排开,报喜的差役来了。 虽然已经听过一遍了,但等差役把写着蓝生名次的大红纸送过来,围观的人依旧兴高采烈。给报喜差役送了喜钱,又招呼他们一并上席。村里人七手八脚的帮忙,很快就把摊子撑起来了。 欢欢喜喜忙到晚上,送走了客人们,余爷爷才在堂屋里看着那大红纸傻笑。 二婶这才待着机会问,“你俩怎么回来了?仁哥儿呢?” “二婶,你别担心,我们回来是想考秀才。”余树义侃侃而谈,“大哥给县里的夫子还有当初的同窗都写了信,请故友帮扶我们哥俩,今年我们就能下场了!大哥说二哥还差点儿火候,在京城跟着他再学一阵,等火候到了,直接回来考。” 一家子目瞪口呆的听着两个孩子说天书,“怎么说的,这才一年多功夫,文曲星只往咱家来?祖坟冒青烟啦?” 余树礼心虚的看了一眼他三哥,截头去尾一说,好像真的一样。 余树义理直气壮想,大哥明明说二哥的水平考秀才都够了,平时他的功课比二哥还好,没理由考不上啊!大哥就是太谨慎,等他考上秀才,给大哥一个惊喜! 余树义同学,因材施教了解一下,善意的谎言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到此结束,18号返程,不知能不能赶上更新。 第58章 一家之主7(倒v) 三婶双眼含泪, 抱着礼哥儿几乎要哭出来了,喃呢道:“好,好,我的儿,有出息,有出息!” 看着挺直脊背、信心满满跪在堂中的两兄弟, 众人面面相觑,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只听闻十年寒窗, 要考上进士, 更多的是人胡子一把还入考场。别说进士了, 老童生在各地也不是什么新闻, 怎么他家就出来这样的文曲星, 这正经读书才一年,就放言要入考场的? 可这是进士老爷的断言啊!实哥儿虽是余家人, 可中了进士, 那就是受过文曲星点拨, 面见过皇帝老爷的大人物啊, 他的话怎么会有错! 最后,还是人老成精的余爷爷放话:“老三家的, 收了泪。这事儿谁都别说出去,才告诫你们谦虚些, 又忘了!等义哥儿、礼哥儿考上了,再说出去也是美谈。”万一考不上,也不至于让人笑话。当然, 万一的话就别说出来扫兴了。虽然理智上觉得不可能,可万一呢?他以前何曾想过家里能出一个进士,当初实哥儿考上举人的时候,已经祭告祖宗,烧得祖坟直冒烟啦! 第36节 余爷爷环视一周,众人皆低下头应声。 “好了,起来吧,大喜的日子,高兴!高兴!你俩兄弟先回去换身衣裳!”余爷爷一发话,女眷们就忙碌起来,烧水、找衣裳,还有这憋了满肚子的话,非得找人倾吐倾吐不可。老爷子说不能说出去,可自家人算不得“出去”吧。 两兄弟结伴出来,礼哥儿左右看看,小声问道:“三哥,咱们这么骗爷奶爹娘,不好吧?” “骗?谁骗了?我们回乡报喜,难道不是大哥允许的?”余树义理直气壮问道。 “可……”可也没和大哥说要回来下场啊! “大哥写信给同年故旧关照我们,难道是假的?” “不是,可……”可那是怕家里人身上没功名,不好和乡绅们来往,撑面子而已。 “还是说我们俩的学问比不上二哥?” 从二哥给他们讲的那些来看,若是京郊的秀才只是如此水准,他们还真能考上。二哥最老实绝不会骗他们。不如二哥的京郊秀才能考上,他们比二哥还强,没道理考不上。这个逻辑在礼哥儿心里转悠一圈,总算能勉强说服自己了。 看礼哥儿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义哥儿搂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吧!等我们考上秀才,大哥就算知道了也只会高兴!” 礼哥儿被他三哥说服了,反正已经把话放出去,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如同楚霸王破釜沉舟一般,干了! “这才对嘛!”看着弟弟神色逐渐坚定,义哥儿笑道:“等考上秀才,县里的姑娘还不抢着嫁给我们兄弟,就是州府的老爷,说不定也要许以爱女呢!咱们不怕娶不上佳人!”当初他们等着没娶亲,就是想等大哥搏一搏,顺势抬高家里的地位。可如今他们自己能下场,就不必总依靠大哥,反能与大哥守望相助,壮大余家。他们余家不过四代三房的外乡人,也慢慢在当地扎下根了。 他们的父母也在商议婚事呢!三婶叹道:“前几年,为了供实哥儿读书,家里只够温饱,没闲钱给礼哥儿娶亲,如今有人抱着田产来投,家里逐渐宽裕,孩子们的婚事也要准备起来了。” “你是傻婆娘,当初拖一拖婚事是为了什么?实哥儿的婚事就是结得太早了,不过一乡绅富户,荣耀都是祖上的,现在配做进士夫人不?” “难道你们老余家还要休弃糟糠不成!”三婶横眉倒竖,厉声问道。 “看你,看你,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不就这么一说,别钻字眼儿!想想实哥儿,咱们礼哥儿正是用功的时候,等他考上秀才,又有个做进士的兄长帮扶,什么闺秀娶不来。你现在相看,能有什么好人家?” “勉强算你说得有道理。”三婶一想,可不是嘛,她的儿子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蓝生早说,他的几个弟弟,缺点和有点异样明显,仁哥儿自卑、礼哥儿懦弱,最活泼外向的义哥儿看似没毛病,可这自大狂妄的性子,不知说什么好。这才是蓝生只对仁哥儿进行信心教育的原因,义哥儿哪需要加强信心,他信心快爆棚了! 蓝生也是个自大狂妄的,可他有几世的经验和丰富的见识做后盾,事情总能让他办成。这就不叫自大,这是自信。 老家的欢欣鼓舞自不用提,在京城,蓝生作为新科进士,是有三个月假期的。等过了琼林宴等等一系列庆祝事宜,他才带着仁哥儿回乡。 回乡之后的热闹就别说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哦,没有红旗,只有青烟,余家人兴奋得睡不着,一天三遍得给祖宗上香,放祖宗牌位的小房子上空时不时冒出烟来。周围人的习惯了,对着大惊小怪的外来人道:“别慌,别慌,没起火,给祖宗上香熏得咧!” 蓝生回乡,县里的乡绅同好自然要上门庆贺,又是一番人情往来。人人高兴得嘴角咧到耳朵根,只有义哥儿和礼哥儿惴惴不安,他们不知道考中进士之后还有回乡假啊!若是拆穿了他们的谎言怎么办?虽然义哥儿急中生智,已经编好了圆谎的话,嘱咐了家里人一遍,可他们不确定能否瞒过大哥啊!那可是样样拿手,事事都会的大哥啊! 义哥儿急得抓耳挠头,试探他爹娘,好似无知无觉一般。和礼哥儿接头一对,好似双方父母都不知道,难道就这么简单瞒过去了?这么容易,这不科学! 瞒过去了吗? 余爷爷气得直拍桌子,“这俩狂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爷爷,人不轻狂枉少年,我和他们一般大的时候,比他们还别扭些吧?” 余爷爷微笑,早些年他还为大孙儿担心呢,虽然不知官场是什么样子,可人情交往难不住积年老人,为人处世的道理,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 “让他们试试也好,反正年轻,也耽误不了什么。现在吃亏也是小亏,等以后入了官场,就不会吃亏了。” 听出他言下的意思,余爷爷紧紧拽着他的手问:“咱家还能再出进士?” 蓝生轻叹,决定说实话:“二弟耽误太久,努力一把可得解举人,三弟和四弟我带在身边教,好生用功,运气好的话,咱家还能再出进士。剩下的弟弟们从现在开始学,还早呢,总有能学出来的。” 不过,三甲进士的可能性更大些,启蒙慢了人家一步。有蓝生这个强大外挂,也难以和从小精心教育的精英相比。 “没事儿,没事儿。”余爷爷却十分看得开,“往前数十年,谁能想得到家里能出进士老爷呢?举人也行,举人也能做官老爷!” 对于刚刚从农家进入士绅阶层的余家老说,旁人嫌弃的三甲进士如夫人,他们趋之若鹜,就算是个举人也足以让人欢欣鼓舞。 “爷爷,您可稳住了。别吓着三弟、四弟,让他们自己试试水,对以后好。” 余爷爷一敲烟袋,笑道:“你爷爷还没老糊涂呢,知道,知道!” “您呐,怎么会糊涂?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还等着您帮我把关呢。您这位宝,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心疼我,苦着自己。”蓝生拿出银子道,“可不许再给我寄银钱了,我有进项呢。家里宽裕了,我才放心。” 余爷爷笑呵呵把银子收了,既然是大孙子的孝敬,他就收着,等以后再分给儿孙。 “这回回京还带仁哥儿他们几个吗?”余爷爷问道。 “弟弟们就只带仁哥儿了,我刚刚入官场,还不太熟悉。还有娇娘她们娘俩也要和我一起去京城。按理说,我在外不能尽孝,娇娘在老家替我才好。可官场上有夫人交际一说,我本就是初出茅庐的农家小子,再没内眷帮扶,不太忙的转。” “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家可没那些穷讲究,你们夫妻一起去正好。你也要抓紧些,你都二十多了,还没个儿子在膝下……抓紧啊!” “听爷爷的。”蓝生淡定回应。 余爷爷哈哈一笑,没看到大孙子面红耳赤的模样有些遗憾,唉,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出去玩,累得不行,缺的更新,在这两天会慢慢补上。 回来翻看了亲们的留言,很多都说的有道理,我也进行了反思。其实好多在在文中引而不发,只因后文还有交待。快穿文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篇幅太短,好些没铺排出来,容易产生误会。 今天上班快迟到了,我晚上理清楚思路,再慢慢和亲们说。 第59章 一家之主8(倒v) 一年多没回家, 家里又发生了新变化。屋子重新修葺过,叔伯兄弟们也分院而居。余父余母的居住空间也从一间屋子变成了一个院子,连带着这个小家都受益。 蓝生从余爷爷房里出来,余母早就等在院门口,见他来了,赶紧招呼进来。又是端茶倒水, 又是推让吃食,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蓝生笑着揽过良哥儿, 他是蓝生的亲弟弟, 早年余母因诞育蓝生伤了身体, 良哥儿身为长房的老二, 年纪却比二叔、三叔、四叔家的孩子都小。不过没关系, 反正他们这辈的都是拉通排行。“良哥儿晚上吃得好不?想哥哥没有?” “想了!”良哥嘿嘿一笑,腻在蓝生身旁不走。 蓝生又招手让小丫过来, 她比良哥儿小几岁而已。“小丫想爹得没有?”娇娘笑着推了小丫一把, 小丫哒哒哒跑过来抱住蓝生的腿。 余父余母就他们兄弟两个亲儿子, 连个女儿都没有。一家人都在屋里了, 其乐融融。 “实哥儿,你这回能在家里待多久?等到端午过了再走不?”余母期盼问道。 “你这人, 假期是皇帝老爷给的,哪能实哥儿想多久就多久, 别耽误他!”余父嘴上这样说,眼睛却期盼的看着他,也盼他在家里多留一些时日。 “爹, 娘,儿子不孝,不能在你们膝下尽孝。等家里事忙完了,就要启程回去了,只有三个月的探亲假,路上要多预计些时日,免得赶不上。” “是这个道理,穷家富路,不仅银钱,时间也多富裕着估摸。”余父点头,“你现在是进士老爷了,你爹一辈子就是个种田的,没本事帮你什么。听说官场险恶得紧,你一个人千万小心。咱们不能和那些世代为官做宰的比,不能莽撞。遇到事情不要硬拼,不可和人赌气,真待不住了就回来。咱家现在有田有房,比以往日子好到哪儿去了。回来也好,回来也好。” “别说这些晦气话,我儿是文曲星下凡,肯定能升官发财!”余母笑嗔。 瞧着父母相互嫌弃,蓝生情不自禁弯了嘴角,无论在哪个世界,绝大多数父母都无条件爱着孩子。 “爹娘,你们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绝不惹祸上身。”蓝生笑道。 “实哥儿啊,你这回去京城,带上你弟弟不?”这个弟弟特指良哥儿,“你弟弟也开始读书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日后也同你一样考个进士!” “娘,我这回只带二弟过去,我刚刚进入官场,精力不够,只能带一位弟弟在身边。娇娘也和我一起去,京中女眷的交往,也是给男人的助力咧。”蓝生笑着把娇娘要一起走的事情过了明路。 余母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看了一眼儿媳妇,嘱咐道:“有个人照顾为娘也放心。老大家的,你可要好好服侍实哥儿。”娇娘朗声应下。 “那,真不能带良哥儿吗?”余母期期艾艾问道。 “娘~”蓝生无奈道:“您放心,等我安顿好了,空出时间,就接爷奶、你们和良哥进京。良哥儿在家里也要好好读书,咱家现在条件好了,送到县里去吧,我给老师写信,他肯定愿意收下良哥儿。” “我跟你爹两个烂老农,去京城干什么?没得丢人现眼,不去,不去。”余母嘟囔道,“一个秀才,哪儿有你进士老爷亲自教导好。既然时间不够,那干脆不带老二,带你弟弟去吧。” 蓝生这才明白余母的重点,无奈叹息道:“娘,二弟也是我弟弟。” 蓝生抬手,压下余母的辩解,“娘,我就是一个无根无基的农家子,乍然发达考上了进士,官场上一无亲朋,二无故旧,光溜溜一条。老话说得好,独木难支,没有弟弟们帮扶,以后怎么办?二弟、三弟、四弟,正是顶用的时候,我帮他们就是帮自己。再说,当初家里艰难,弟弟们连娶妻都往后压,咬牙供着我读书,难道我刚出息了,就要忘恩负义不成?当初一家子省吃俭用齐心协力,可没人有怨言。” “你三婶天天骂咧。”余母不服气道。 “三婶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是嘴上说说,实际到了该出力的时候,她又何尝少出半分?”蓝生抚摸着良哥儿的脑袋道:“按娘的说法,弟弟和我才是一母同胞最亲近。这么说,我和娇娘的儿子才是最亲近的,以后我也不管良哥儿只管自己儿子行不行?” “当然……” 不等余母说话,蓝生就道:“当然不行。我和良哥儿留着一样的血,我怎么会不管他们呢?对爷爷而言,爹、二叔、三叔、四叔,相当于我和良哥儿。在我看来,弟弟们都是我的弟弟,都是老余家的血脉。咱们家人本来就不多,在村里也不过四代三房,人这么少还不团结起来?都是一家子兄弟,都是亲弟弟。” “实哥儿说得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就该如此呢!”余父先前也有和余母一样的念头,听蓝生正面反面,条理清晰的讲道理摆事实,很快反应过来。 “爹娘,你们放心,夫子水平很好,给良哥儿开蒙绰绰有余,我不也是夫子教出来的?我把以前用过的旧书留下,良哥儿用我的旧书,若遇到不懂的,还能写信问我咧。”蓝生摩挲这良哥儿的脑袋,轻声问道:“良哥儿说好不好?” “好~”良哥儿轻声回答,又把脑袋埋进赖升怀里,真是个害羞的小男孩儿。 刚修的农家房谈何隔音,即便余母压低了声音,可妯娌们相互间的性情谁不知道,都竖着耳朵听呢。三婶甚至还走到墙根底下,不顾汉子拉扯小心翼翼听完才走。 “你可要点脸面,听墙根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余三叔拉婆娘回了房间,压低声音低吼。 “怕什么?你不说谁知道?哼!我就知道大嫂最小心眼儿,我不过发牢骚,还还惦记着告状呢!” “行了,行了,你们女人就是嘴碎,头发长见识短,还是实哥儿实在。”只要实哥儿实在就行!余三叔明白,现在这个家是实哥儿当家了。 余三婶冷哼一声,才不承认呢! 蓝生在房里说的话,很快就传到了余爷爷耳朵里,余爷爷深吸一口旱烟,幽幽吐出,老橘子皮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这才是一家之主的心胸呢!” 父母兄弟叙过闲话,蓝生带着娇娘和小丫回房间。 “我真要去京城啊?”娇娘把小丫抱在怀起哄她睡觉,小声问蓝生,一脸无措。 “可不是?你不去,儿子怎么办?我可是和爹娘放话,要好好教导儿子的。”蓝生调笑。 “说正经的!”娇娘脸唰得一下红了,嗔怪:“小丫还在呢,说什么胡话。” “周公之礼、圣人之言,书上都有的。我走的时候留下的书背下来没有?肯定没好好看书,不然肯定知道。” “你可别埋汰圣人了!”娇娘正色问道:“我们娘俩去了,你供得起不?听说城里喝水要钱、吃饭要钱,连走路都要交银子。哪儿能和村里比,守着田地,吃好、穿好。” “放心吧,接你们肯定能供你们。我一个大男人,连养家糊口都不能,还做什么一家之主?”蓝生笑着刮她的鼻子,“你安心去,再给我生几个儿子,咱们这小家才算圆满呢。” 娇娘又羞又气,美目一翻,骂道:“不正经!”娇娘心里何尝不着急呢,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年轻媳妇儿,可等二弟三弟他们娶妻,孩子的压力马上就压下来。即便现在,娘家人也常来叮嘱她,抓紧时间生个儿子。戏文上太多抛弃糟糠的例子,娘家人也担心不已,幸好自己的良人不是负心人。 “好,好,说正经的。”蓝生举手投降,问:“你什么时候回娘家,我也去拜谢岳父岳母。” 娇娘的父亲是举人,在县衙谋了县丞的职位,在他们县里算是官宦人家,顶层上流。能把女儿下嫁给一个农家子,也是看中了蓝生的潜力。 “和娘商量过了,明天或者后天吧。” “依你,等你定了我陪你去。把我从京城带回来的土产也包一份给岳父岳母,还有京城的好布料、笔墨纸砚,给大舅子、小舅子他们都带些。” 娇娘脆生应了,看重娘家就是看重她。 忙完了家长里短,蓝生才带着自己的仁哥儿、娇娘和小丫,施施然上船,往京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看了出去玩儿的时候亲们的评论,感谢支持和厚爱。在外面又累又忙,没有及时回复,现在统一说明。提出意见建议的主要有三个观点。 第一,在《无子皇后》中金手指开得太大,细数古往今来的政治家、改革家,从来没有改革一蹴而就,从来没有政治风光霁月,连敌人都称赞,这是玛丽苏。其实,在这个单元中,皇后原本已经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然拥有规则的保护,她只要利用好规则,大道直行,无需阴谋诡计,就能得到想要的。历史上之所以没有这样的人,有身份的没有野心,有野心的是(不好的)身份和境遇催生的,有身份有野心还面对这能力不够的短板。但对兰生而言,几千年见识带来的高瞻远瞩,不必牺牲良心感情,就足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蓝生并未急于求成,她从少妇等到了中老年,等有了足够的威望,对世界有了足够的了解才开始。 第二,《一家之主》中蓝生太自大的,例如旅店留下照看弟弟不去科举这种事情,简直是又当又立、狂妄自大。能办到是自信,不能办到是自大,蓝生有能力办到。我在文中也说,即便真不举行恩科,他有能力等到下一科。而在当时的环境中,几个第一次离家的少年,让他们孤零零在旅店中,基本是放弃了。几兄弟没有能力保全自己,照顾病人。举个更浅显的例子,和朋友约好去吃牛肉面,可他突然改主意说要吃火锅,我并不会生气。因为我对牛肉不过敏,也吃得辣,任何突发情况我都能应付。拥有强大能力的蓝生,面对这些事情和晚饭吃牛肉面还是火锅一样简单。 第37节 第三,《一家之主》中对几兄弟的安排不合理,为什么让他们一起科举考试,考试那么难,他们完全可以做其他行当,支持蓝生啊!还是那句话,科举难,但对于有经验的蓝生而言不难。科举难,对于有名师(蓝生)教导的余家兄弟相当于有人领着上路。在古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既然有能力,为什么让兄弟去从事所谓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科举难,但余家人的要求并不是个个进士及第,能考个举人秀才他们都满足,在小乡村,一个秀才足以安身立命。读书,才是农家子唯一的出路。在封建背景下,就算你是怎样厉害的匠人、科技发明者,都不如功名带来的社会地位。真为兄弟着想,应该领他们走上科举道路。现在不是追求灵魂升华的时候,余家现在最要紧的是取得世俗认可的成功。 其实,这些观点,在文中都有表达,只是有些一笔带过,有些引而不发,快穿文受篇幅限制,很多话没说出来,所以在这里补充说明一下。 小梨子自认逻辑还是没问题的,万一真有问题,就是智商限制了~~~ 欢迎亲们继续提出宝贵意见,我很开心有人留言。不是喜欢,谁会费力气打这么多字?直接弃了不就完了。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第一反应是好开心啊! 第60章 番外-老祖宗(倒v) “喵喵, 喵喵~”阿贞刚从垂花门出来,就听见有人拙劣得学猫叫。阿贞轻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走到花丛旁边,问道:“又怎么了?” 从半人高的花丛里冒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人, 却躲在花丛里, 实在不搭。 “好妹妹, 怎么样?老祖宗今日心情可好?” “老祖宗最是通情达理不过, 你有事说事, 管这些呢?” “好妹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事儿太大, 必须找个老祖宗心情好的时候。事情不成是小,万一气坏了老祖宗是大。” “且放心吧, 老祖宗什么没经历过, 还能让你给吓着了。”阿贞轻哼一声, 转身就走。 那青年从花丛中跳出来, 拉着她往亭子走去。两兄妹笑笑闹闹到了亭子,那青年才正色道:“阿贞, 我想从武,宋世叔已经答应我, 只要我在今年六月之前到边城,他便收我为徒,授我武艺兵法。可我不想一个人偷偷摸摸去, 边关凶险,总要禀明父母长辈。” “二伯三十大板还没打掉你的妄想呢?”阿贞佯装惊奇。 “随意更改那就不叫志向了。”那青年想得非常清楚,“爹娘、爷奶都不同意,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祖宗了。要是他老人家愿意为我说一句,爹娘肯定愿意让我闯荡一番。” “你又凭什么认为老祖宗肯为你说话?”阿贞问道。 “我听小叔说,小叔年轻时候,本在翰林院做庶吉士,那时候老祖宗还在朝中,又有几位爷爷、叔伯帮衬,先做翰林储相,兼任学士,再在各部侍郎的位置上历练历练,等时间到了,自然而然入阁,多么清贵的路子。可小叔就想外放当个治理河道的浊流官,当时气得爷爷、大伯、我爹他们直追着打,还是老祖宗站出来支持,这才有咱家这‘高行清粹’的牌匾。”青年叹息一声,笑道:“小叔能得老祖宗支持,我也抱着希望呢。” “那可不一样,就算是河道官也在文官的行列,咱家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出过武将?”阿贞并非愚昧村妇家里对男女一般教导,甚至因为他们这支,四代以来就她一个女儿,更显金贵。 余家自老祖宗余蓝实开始,族内有三十二进士,举人一百一十位,是有名的诗书之家。老祖宗当年在正三品都察院御史上致仕,十年之后,又临危受命,做了十年阁臣,这才彻底退下。这样的官宦名门,文官世家,怎么会允许子孙走武途。不是心胸狭隘瞧不上武将,是现实不允许家中人文武双全,把持朝中选官。 “总要试一试。”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能开天辟地,不愿意志向为现实折腰。“你快告诉我老祖宗心情可好?老祖宗最疼爱你们这些女孩子。” 阿贞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青年兴高采烈得跳起来,又佯装淡定按捺住,他爹娘难道不知道说服老祖宗是唯一的路吗?早就让人把着院门,不许他进去,青年这才求到了堂妹身上。 阿贞趁着晚膳的功夫,偷偷溜出来,把堂兄带进了老祖宗的院子。老祖宗年纪大了,平日里不与晚辈们一起用饭。余家用晚膳自有规矩,两人装病才未列席。 两兄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老祖宗院子,正在用膳的余家长辈却放下筷子,轻叹道:“听老祖宗的。”他们不愿委屈了孩子的志向,也不愿坏了家族大事。即便在外人看来已是功成名就的余家人,遇到不决之事,仍旧信任老祖宗的判断。 蓝生正坐在摇椅上发呆,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年轻时候锻炼得好,等到年老便佝偻得不那么厉害,即便头发白了,仍旧稳当粘在头皮上,没成一个发秃齿摇的可怜老头。 “老祖宗,阿贞来给您请安啦。”阿贞站在月亮门前,就脆生打招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蓝生侧头看了一眼玄孙和玄孙女,微微一笑,招手道:“阿贞、阿立,过来坐。” 两个晚辈作揖行礼,乖巧依偎在蓝生身旁。 老祖宗身强体健,没有普通老人身上那种老迈腐朽的味道,身上总泛着淡淡的皂角清香,为人又慈祥和蔼,家中晚辈都喜欢在老祖宗身边晃悠。 “正是吃饭的时辰,你们怎么来了?”蓝生轻声问道。 “来给老祖宗请安。”阿立笑着给蓝生捶腿。 蓝生又有什么不知道的,阿立为了去边关的事情在家里闹了好几场,让父母追着打了好几回,他这个隐居深宅的老头子也有所听闻。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蓝生就只当真是来请安的。迷迷糊糊眯着,让阿立捶腿,半点不接茬。 阿立和阿贞趁蓝生闭目养神的功夫,你比我划、挤眉弄眼,好半响才打定主意。在蓝生悠长的呼吸声中,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空子:“老祖宗,阿立有话想说。” “哦,说吧。” 阿立看着老祖宗似笑非笑的面容,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仍旧硬着头皮把想去边关的事情说了。阿贞在一旁严阵以待,若有气着老祖宗的迹象,马上给堂兄一脚让他改口。 蓝生懒洋洋听了,懒洋洋回道:“哦,那就去吧。” “我是真想……啥?老祖宗,您刚说什么?” “想去就去啊?难不成是叶公好龙反悔了。”蓝生慈祥笑道:“我这一辈子从农家子挣扎着走上科举仕途,不就是为了祖孙后代多条路。若是为这所谓家族,连自己都不能实现志向,岂不本末倒置?” 阿立大喜过望,他本以为即便老祖宗再通情达理,也要磨半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阿立喜得原地翻了两个跟斗,单膝跪在老祖宗面前,朗声道:“老祖宗放心,孩儿定当奋勇杀敌、忠君报国,不负我余氏门楣!” 蓝生却没有那么大奢望,抚摸着他的头道:“平安就好。” 年亲时候冲动,年老之后保守,这是人生理心理的客观规律,即便蓝生这样的老妖怪也受到身体机能的影响,思想有微妙变化。 玄孙儿笑着跳着蹦出院子,蓝生估算着天时地利,微微一笑,“是时候了。” 蓝生把自己的三个儿子召集起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树大分支,是时候给你们分家啦。” “父亲!”三个儿子都是耳顺之年的老人了,可父亲健在,他们就还有不得体、能任性的权利。“父亲,可是谁惹您生气了?怎么能分家?” “是啊,是啊,父母在,不分家。”老三连连点头。 蓝生虚压一下,开始讲古:“咱们余家本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往前数三四代,只是土里刨食的农民,自我这辈开始科举入仕,而后才有家族兴旺。等我这一辈都入了学之后,我的爷爷,你们曾祖就主持分家了。第四代已出生、第三代已成家立业,正是该分开的时候。都说远香近臭,咱们一家人守望相助,不在形势上。” “父亲……”几个儿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声声唤着父亲。 “好了,好了,你们也是入过官场的人,知道我是有的放矢。上面不见得喜欢我们余家枝繁叶茂,前些日子我收到一份折子,说咱们余姓占了半部晋绅录。国朝之中,我余家人已占了一成。” 老三脾气火爆道:“咱们家子弟读书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辛苦得来的。旁人不知刻苦,反怪我们家教太好了不成?” 蓝生幽幽一叹,他做皇帝时候,恨不得打散天下宗族,变成小家庭,不能抱团对抗朝廷。可等自己做了一家之主,就忍不住用姓氏和血脉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罢了,不说这些,分家已成定局,你们几兄弟看着分分,趁着我还在,能给你把关。” 蓝生这话说得不详,几个儿子都默然不语。 “早晚的事情,有什么可忌讳的。我一直说,好的主事人不如好的制度,可公正严明的族长不是不重要。树大难免有枯枝,天下宗族对内抱团、对外抗争,总也免不了欺凌弱小。咱们族中有监察、有刑堂、有族老,三角鼎立,比旁的地方强些。可你们也要时刻记着族学教导,血脉之亲、守望相助。” “都别傻站着,是时候了,分吧。”蓝生挥手,定下此事。 他的儿子们都是在官场历练过的人,即便是担任地方官的时候,对地方豪强大族也是讳莫如深。如今换了角度,如何不知道盘根是怎样看他们余家的。不停分家、分支,正是为了把家族体量控制在帝王能容忍的范围内。反正没有分宗,他们余家是天下少有的和睦之家,欺凌孤寡的事情也基本杜绝。团结、向上、抱团、求生,这才是一个家族生生不息的向心力。 几个儿子各有成就、子孙出息,分家的时候并不争抢,你推我让,传为美谈。在地方官的见证下,余家长房又分为三房,支脉蔓延,传承有序。 第61章 慈善之灵1(倒v) 再次回到混沌世界, 蓝生微微拉开遮挡视线的兜帽,再一次细细打量混沌大厅。偌大的厅堂空无一人,不久之前,这里曾摩肩继踵寸步难行,而今穿堂风呼啸而过,没有半分阻碍。 蓝生低头, 看自己如玉石般晶莹的手指, 她的力量又强大了。之前若隐若现感觉到规则, 如今更加清晰。 蓝生没有直接划破混沌进入下一世界, 也没有妄图守株待兔等某个执行者同僚撞上来。蓝生大方走进仙吏们的办公室, 找到标有咨询处的大门。蓝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理直气壮的走进来, 她没有生前记忆, 死后也未接触这些,可这样的行为模式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理所当然知道。 “仙人。”蓝生微微躬身行礼。 “执行者, 你有事吗?”盘腿坐在一旁的仙吏微微一笑, 示意蓝生坐在他对面。 “执行者蓝生, 见过仙人。”蓝生再次行礼,“我已经过八个世界的历练, 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仙人。” 仙吏点头, 示意蓝生继续说下去。 “冒昧相询,不知可否告知评判我等优劣的标准?” 仙吏十分好说话,长袍广袖在空中划过, 两人中间凭空出现了一袭青烟,青烟之上悬浮这一个五边形蛛网分析图。顺时针方向依次写着魂力、愿力、影响力、维护和传承,分别对应着这些任务的作用。蓝生猜测着,充实自己的力量、完成宿主心愿、提高自己的影响力、维持原空间位面稳定和……传承?传承什么? 明白标示出来,蓝生也有许多看不懂。自己的影响力表现在哪里,原空间位面还是执行者中,怎样提高?曾经意外遇到另一个执行者,他许多当时看来不解的行为现在有了解释。难道在那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吗?蓝生再次陷入对自己的不自信中,自己当初只有模糊感觉,可是同僚、竞争对手就能当做标准执行,他们之间的差距有那么大吗? 还有传承,蓝生审视自身,在执行者队伍中只是中下游、吊车尾的水平,能传承什么?还是说执行者本身就是一种传承? 在曾经位面中充当智者,在此时也不过是面对未来茫然无知的普通人。 “还请仙人解惑。”蓝生再次开口。 “能说的都在这里了。” “多谢仙人。蓝生即将开始下一次任务,不知此时可能甄选一二。” “当然可以,你去吧。在大厅外地云镜上,可以选。”仙人再一挥袖,青烟缥缈升空,分析图不见了,仙人也不见了。 蓝生拉上兜帽遮住自己,慢慢踱步到大厅。以前她从未看过云镜,冥冥中仿佛有什么指引着她,随手一挥,就进入了自己想要的世界。如今看着密密麻麻的小窗口,反而不知如何选了。 蓝生控制住自己进入下一人物世界急切的心情,也按捺着选取所谓“顺眼”的窗口,按照顺序,一个个点开观看。 嗯……点不开? 明明意念一转就能点开自己想要的世界,如今居然点不开?蓝生猛然一惊,打起精神,更加慎重选择。云镜上的小窗口旋转起来,那些看着仙气缥缈的世界,蓝生来不及点开就转过去了,好不容易点到某些看着就高大上的世界窗口,可就是点不开。蓝生确定,曾经那些世界并不是“自己的选择”,从源头上就有“把关人”筛选过,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在有限范围内得到有限真相。 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在曾经的任务世界,她也是站在社会顶层的人物,若是最初的选择都有人操控着,那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吗?楚门的世界、皇帝新衣、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蓝生呆立半响,广袖一挥,身上蓝袍忽然变大,仿佛把她罩起来。空气中浮现着刚刚仙人给出的五边形蛛网分析图,再次揣摩那几个词。自己曾经的分数就是按照这个打出来的,可否根据分数补全这个分析表呢? 蓝生不知道自己的衣袍能遮挡多久,混沌大厅不是久留之地。随意在云镜上选了一个窗口世界,反正都是被挑选过的世界,选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蓝生带着满脑袋愁思投胎,因此先前两年,父母总以为他是个小傻子。 蓝生不知道,在她跳出混沌大厅之后,隐匿在云层仙吏正在议论她。 “这一手结界,对灵力的控制十分精妙啊!” “不精妙也走不到今天,他们这一届,他的完成度和分数是最高的吧?” “没想到,这届第一个发现咨询处的居然是她。” “以她的表现,早些发现理所当然吧。” “不,你不知道,优秀的灵魂,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优秀的。他们习惯了以力破巧、碾压一切,昂着头惯了,怎么会低头看咨询处。” 仙吏翻了翻蓝生的历史评分,笑道:“往届的优异者,的确很少作为首批发现者。不过有什么关系,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谁笑到最后仍是未知。” “也是。”另一个仙吏自嘲道:“别看他们现在不起眼,等到日后是要青云直上的供我等仰望的,替他们操心作甚。” “呵呵,这个蓝生的确奇怪。有力量,却不自恃暴力;肯低头,却从来大道直行,很少有强者像她这样,谦逊得不像一个强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仙吏们耸肩相视而笑,隐藏于缥缈白云之后。 第38节 谁知道呢?蓝生把那幅图死死印在脑子里,时刻惦记着,不知谁能为她解惑。排列组合出许多分数组成的形式,仍旧不敢确定自己的表现。 天枫十四郎脚踩木屐咔咔咔走过来,俯身抱起他,叹道:“灵儿,睡醒了吗?走吧,我们去中原,找你母亲。” 蓝生歪头,看了他一眼,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到过多个任务世界,做过蒙古人、满人,再做一次东瀛人,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天枫十四郎腰间□□刚好靠在他小腿上,蓝生不自在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 “走吧。”天枫十四郎低头,牵起另外一个儿子,他背后还背着一个小包袱,慢慢往码头走去。 蓝生心头有事,难免忽略了此生世界。幸好他的生身父亲兵不嫌弃这个仿若智力低下的孩子,把他照顾得很好。 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总是不容易的,两个儿子一个聪慧早熟,一个自闭愚钝,天枫十四郎难免多倚重大儿子。 “真是个小傻子,你怎么会是我弟弟?”小男孩儿把一碗清粥放在小桌上,幽幽叹息。他并不像父亲那样一勺一勺喂给弟弟吃。自从又一次发现不喂弟弟也会吃之后,小男孩就再也没有喂过,反正爹爹不会知道。 天枫十四郎中原此行乃为寻妻,可中原实在太大了,他带着两个孩子奔波劳苦,实在太累了。只能把孩子暂寄农家,独自出行。 蓝生淡定自若,在哥哥看来就是慢半拍的愚钝性子。聪慧的哥哥总是独自一人眺望着远方,盼着父亲归来,心中又忧虑又着急。 突然有一天,天枫十四郎回来了。他不复之前的踌躇满志、满怀憧憬,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蓝生被紧紧搂在怀里,呛人的酒气让他咳嗽。 “父亲?怎么了?”哥哥仰头望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担忧,谁也不忍心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可天枫十四郎却侧过头去,慢慢放开两个儿子,转身去了隔间。 某一天,天枫十四郎牵着打扮一新的哥哥离开,蓝生站在寄养人家的门槛上,默默送他们远行。蓝生以为这是诀别,他已经习惯了被抛弃。若是父母双全、一帆风顺的人生,宿主为何会以珍贵的灵魂做交换,自己如何会出现。 蓝生没想到天枫十四郎还会出现,而且是带着伤出现。 蓝生也被打扮一新,牵着他的手,随他赶路。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某地一个荒凉的土丘上,天枫十四郎把蓝生放在土丘后,轻轻给蓝生理了理碎发,小声道:“孩子,爹爹去了,好好活着。” 说完,天枫十四郎以一个武者的姿态走了出去,腰背挺直、气势外放,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伤。 有另外一位高手出现了,蓝生被这对冲的气势所震慑,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蓝生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慢慢爬到土丘上。 “来吧!”天枫十四郎长刀出鞘,坐在一个大石头上,看着对面走来的男人,只冷冷说了这两个字。 远处走来的却有两人,一人稍稍站在后面,小声道:“帮主,这人也太过狂傲了。” “司徒长老……”被称作帮主的人并未多做评论,他心中其实也是这样想的。这东瀛来的武士太过狂傲,居然连话都懒得说吗? 他本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年轻大侠,心中自有傲气,既然是应邀前来比武,的确不必多说话。 蓝生还太小,又没有修习武艺,他听不到远处的说话声,只有风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偶尔传来,可蓝生能感受到高手相搏的气势。 本以为这样的高手比斗会是一番龙争虎斗,没想到虎头蛇尾,几招之间,天枫十四郎就败落下来,鲜血在空中滑出幅度,他的身体狠狠砸在地上,腾起一阵灰尘。。 蓝生眼睁睁看着他的身父倒下,与他比武的那个男人在他身前蹲下,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就走了过来。 “孩子,你是谁?”那个男人一身潇洒落拓打扮,眼神清明,看面相并非坏人。 蓝生不回答。那男人又道:“他是你爹爹,对吗?” “对。”蓝生轻吐一个字。 那男人又是一声叹息:“你爹爹是一位英雄。他已经去了,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收养你,日后我就是你爹爹。” “你是谁?”蓝生歪着头问。 跟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答道:“此乃我丐帮帮主任慈,小娃儿,还不跪下磕头。” 蓝生无动于衷,朝着天枫十四郎的遗体走去。 “嘿,这臭小子!”司徒长劳横眉倒竖,怒气冲冲。 任慈却拦下他,叹道:“孩子刚失了至亲,别难为他了,他的父亲是个英雄。天枫十四郎先前与人比武,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肯失信也不肯示弱,来赴这必死的约,当真是一位英雄。他死前也不曾后悔,是真正视死如归、追求武道的英雄。我只当他不说话是傲慢,不想,唉,若是早知道……那孩子不愿认我做父亲,也无妨,等带到帮中好好教养长大,也不辜负他父亲一番英雄豪气。” 在任慈的帮助下,蓝生把天枫十四郎的尸身埋在闽南这山清水秀之地。蓝生接过任慈徒手劈开的木桩,从怀中掏出匕首,对着手心就是一划。蘸着鲜血,蓝生在那木桩上写着,家父天枫十四郎之墓,儿蓝生立。 “你叫蓝生?”任慈低头,轻声问道。 “父亲为我取名南宫灵。”蓝生大声回答。天枫十四郎的儿子,自然该叫南宫灵的。 任慈没有说话,只当蓝生是小名。这么一个三头身的孩子,会写字,知道墓碑的格式,已经比多数大字不识的江湖草莽要好了。 任慈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手帕,这是他贤惠的夫人为他准备的。任慈轻轻拉过蓝生的小手,点穴止血,把这方柔软干净的帕子包在蓝生手上。 “孩子,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做你爹爹,抚养你长大,你还有一个温柔的娘亲,你愿意吗?” 蓝生看着这如同宿命一般的走向,以他的思维逻辑,仍然不明白江湖人的脑回路。杀了别人的父亲,就把自己赔上当个便宜爹,这是什么操作? “我愿意。”蓝生点头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任慈的大手中。 “好,好,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儿子南宫灵!”任慈朗声大笑。司徒长老在一旁拱手,笑道:“恭喜帮主,喜得贵子。” 蓝生看着两人货真价实的高兴,心想江湖人果然不拘小节。任慈不介意养大比武对手的孩子,也不介意这个孩子不从自己姓,甚至他真心实意要把自己毕生武功传授给他,把丐帮这个庞然大物交给他。 当然,这些都是太遥远的事情。任慈此时只是高兴自己多了一个义子、多了一个徒弟,在江湖上,这是如同血脉父子一样的亲密联系。任慈弯腰抱起蓝生,掂了掂,朗笑道:“回去要多吃饭,你娘亲会做许多好吃的,你一定喜欢。” 蓝生双手环绕这任慈的脖子,再次为江湖人的不拘小节感到震惊……和欣喜。 蓝生的新娘亲是一位蒙面美人,即便在室内,面对着丈夫,也从不取下面纱。蓝生自从知道这是个江湖世界之后,面对一切都淡定起来,任何奇怪不合理都是可以接受的。蓝生这才知道他的身父天枫十四郎把他们兄弟寄养的这段时间里,接连挑战天下高手,已经闯出偌大的名堂。可惜不知和谁比武受伤,一夕之间落败。江湖人出现得突兀、消失得更突兀,他一个从东瀛来的武者,中原武林人并不关心他的来路和归途。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去了哪里?他的父亲安顿好他了吗?他的生母还在世吗?他们还有重逢的时候吗? 蓝生脑袋里转悠着这些,再回味了一遍委托人宿主的要求:为母亲和哥哥恕罪。 按照这样的要求来推测,他的哥哥和母亲应该还在人世。若是死人,没机会犯错,用不着恕罪。他的哥哥聪慧又早熟,不知他的教导人是什么人。为何会让他走上歧路?蓝生回忆着他漂亮哥哥的面容,并没有明显标志,也不知能否找到他,与之相认。 只是位宿主当真是软弱的人,机会就在眼前,也不知阻止母兄、改变境遇,反而寄托于恕罪。 罢了,委托人怎么要求怎么做。自己都还迷糊着呢,考核标准图还没研究清楚,就先别替旁人操心了。 蓝生按部就班的习武,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小男孩儿,不再动用任何能力,虽然他也动用不了。依据评判标准分析,他最重要的是增强自己的力量、完成宿主的心愿,提高自己的影响力。至少能确定这三个努力方向,如今,正该行动起来。 在以前的人物世界,蓝生一个能量球抛下去,砸醒了一代女侠。蓝生是经历过武侠世界的,这是能修习力量的世界,一通百通。蓝生试着把混沌大厅学到的方法和武功心法结合起来,果然不相容。看来能出现在选项上的内容,都不惧执行者们研究。 蓝生努力了两年,终于放弃,按部就班跟着仁慈习武。 在任慈看来,就是经过两年的努力,量变引起质变,乖儿子、好徒弟南宫灵终于开窍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入v前的最后一章,明天就要倒v啦,大家抓紧时间看! 第62章 慈善之灵2 一艘大船在海上遨游, 它随波漂流,本是不系之舟,而今却渐渐靠近岸边。 宋甜儿在夹板上极目远眺,“侬们歪什莫就来则勒?” “甜儿,打直了舌头说话。咱们快到济南了,你说这话可没人听得懂。”苏蓉蓉娇俏一笑, 捂着嘴假装笑话她。 “侬们早子到黑复侬!”宋甜儿的舌头还是打不直。 “就欺负你, 就欺负你!”苏蓉蓉长袖在她眼前一晃, 逗得宋甜儿跺脚不同意, 追打过来。 站在一旁的楚留香遭了池鱼之殃, 两位娇俏大美人把他当个木桩子, 围着他转圈圈。宋甜儿抓不到苏蓉蓉, 还要踢碍事儿的木桩子一脚,“发哎拨弄侬抓住几!” 楚留香摊手, 这是他能掺和的事情吗?只能高高把手举起, 两不相帮, 只当自己真是个木桩子。 李红袖在船头召唤, “别闹了,我们快靠岸了。” 宋甜儿这才放弃撕烂苏蓉蓉这张打趣她的嘴, 问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这只有红袖才知道啊~”苏蓉蓉笑着走过来。 李红袖一身红衣,长袖翻飞, 白皙莹润的脸庞上挂着亲切笑意,她看了一眼楚留香,漫不经心道:“当然是来寻访知己好友的啊?” 宋甜儿一下子生气了, “子给?累走则非就子给?” 宋甜儿一着急,广东话总是情不自禁就冒出来。 李红袖看楚留香头顶冒汗就觉得有趣,笑道:“是啊,一位大大的知己,楚香帅对他大加推崇哦~听闻他天生一副仁慈心肠,在济南城开办慈爱坊,收容鳏寡孤独贫病无以为生的人,令济南城成为贫民向往的极乐之地。难得这样一位好心肠的人,武功还很好。他擅使手上功夫,分水刺、袖中剑和判官笔都使得好,腿上轻功也是极好,还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已经这样优秀的人了,他还长得十分好,更是出身名门,有一个令人羡慕的身世。这样的人,怎么不令人向往呢?” “真有这么好的人?”宋甜儿歪着头不相信,世上哪儿有这样武功好、心地好、家世好、相貌好的女人! 李红袖冲苏蓉蓉眨眨眼,其实不必眨眼苏蓉蓉也知道该怎么说,一本正经道:“是啊,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嘴角带笑的秒人呢!” 宋甜儿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楚留香,仿佛要瞧一瞧他怎么说。两位姐姐都这样推崇的人,没道理楚留香会不认识。 楚留香点点头,“丐帮帮主南宫灵,的确是一位武功好、心地好、家世好、相貌好的知己!” 南宫灵三字一出,宋甜儿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又笑闹着要去撕两人的嘴,李红袖嘟嘴道:“楚留香也骗了你,你怎么不打他呢?” “当然要打!”宋甜儿转头过来就是两拳。 粉拳落在身上,楚留香哪能躲呢?只能笑着赔罪,即便他是站着躺枪。 笑闹一阵之后,楚留香负手站在船头,附庸风雅的扇子都不摇了,脸色是莫名的凝重。 “他不高兴吗?”宋甜儿小声问道。 “你忘了我们来济南做什么啦?”李红袖轻声道。他们来济南是为了查案,数日前七星夺魂左又铮、西门干手西门千、南海三剑灵鹫子、大漠之王扎木合这四个江湖鼎鼎大名的人物变成浮尸飘到他们的船边。李红袖十分遗憾,这样的英雄人物,第一次见面却已是生死相隔。更奇怪的是,这四个人仿佛是相互比斗,一个人杀死另外人一个人。这不合理,这四个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任何恩怨,甚至向扎木合这样的用刀高手、沙漠之王,远离中原,怎么会和其他三位高手有交集。楚留香和李红袖在几人的尸身上都看出了不妥,楚留香这样急公好义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管。 所以他们到了济南。 即便是来查案的,也不妨碍楚留香先造访好友。 “你们去吧,我留在船上。”李红袖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奔波,更何况她要看着这艘船。这是楚留香和她们的家,是在江湖漂泊许久之后,他们的归处,她要守着这归处。 楚留香点头,带着苏蓉蓉和宋甜儿往济南城走去。 济南是丐帮的大本营,可在街上,却看不到乞丐。宋甜儿一路走来,特意观察着墙根、巷尾和桥洞,果真没有衣衫褴褛的人乞讨。 楚留香看出她的疑惑,笑道:“丐帮虽以丐为名,可也是江湖名门,并非乞丐就能加入。况且,南宫帮主在济南大力推行仁慈之法,济南城鳏寡孤独皆有所养,自然看不到乞丐了。” “这就是书上说的大同世界吗?”宋甜儿喃喃自语。 “当不得姑娘如此夸赞。”一个清朗男声突然在宋甜儿耳边响起,宋甜儿抬头一看,一位潇洒英俊的男子站在她前方。只见他剑眉屋目,长身玉立,身上一袭青袍上,也打两三个补钉。他英俊的脸带笑容但不怒自威,眉目间竞自有一般慑人之力,神情之稳重,也不像是这钟年龄的人所应有的。 楚留香收了扇子,拱手道:“蓝生。” “楚香帅。”蓝生拱手回礼,对两位大美人也十分和气,“想必这两位就是宋甜儿姑娘和苏蓉蓉姑娘吧?果真人美心善,在下南宫灵,欢迎两位来济南城游玩。” “你认识我?”宋甜儿永远这么单纯跳脱。 “当然认识。楚香帅与我说起过宋姑娘。” “他说我什么?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宋甜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刚出现的英俊男子吸引走了。 “他啊~”蓝生笑看楚留香一眼,在他告饶的眼神中轻笑道:“他说宋甜儿姑娘不仅人长的漂亮,还烧得一手好菜。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你还有一颗单纯的心,在这江湖上,像你这样单纯又快活的人,再也找不到啦。” 第39节 宋甜儿得意一笑,任何人被夸奖都是要高兴的,尤其这评价是出自自己视为父兄知己,隐约有淑女之思的男人口中,宋甜儿更高兴了。 “对了,楚留香为什么叫你蓝生啊?你不是丐帮帮主南宫灵吗?”宋甜儿毫无城府问道。 蓝生哈哈一笑,“小名啊。就像楚留香我也叫他香帅一样,总不能叫老臭虫吧?总要给他留点面子对不对?”最后一句蓝生故意装作小声说人坏话的模样,可在场谁又听不到呢? 宋甜儿捂着嘴咯咯直笑,温柔如水的大美人苏蓉蓉也侧身捂嘴、肩膀抖动。楚留香有什么办法,面对友人和红颜知己的调侃,他只能耸肩摊手,任他们去了。 蓝生引他们三人到自己私宅,置办了一桌济南特色菜招待他们。可惜能专心享受美食的只有蓝生和宋甜儿,两人还十分亲密的交流着桌上好菜的做法。 楚留香是个沉得住气的人,酒足饭饱之后,宋甜儿笑道:“吃了南宫帮主一桌好菜,不能不回报,我下厨给大家备些点心茶水。” “多谢甜儿。”一顿饭的功夫,宋姑娘变成了甜儿,可见南宫灵来往交际的手段。 苏蓉蓉也抽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个有话要说的男人。 蓝生端起桌上茶盏,轻抿一口,等着楚留香说话。南宫灵并不知晓此世武林是什么走向,但有上一次武侠世界的经历,大约都是同样的套路吧。在纷纷扰扰的江湖,有人求名、有人求利,也有人求公道、求真相。在蓝生看来,楚留香大约是求真相的。听闻他闯荡江湖这些年,从来不杀人,光凭这一点就值得人敬佩和向往。 楚留香也品了品今年的新茶,他心中有疑惑。南宫灵是丐帮新任帮主,是江湖少侠,可他的一举一动却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好似世家子弟。不是说江湖人不该文雅,只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湖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来这般姿态。 “蓝生,我此次来,是有事请教你。”楚留香笑着说出来意。 蓝生伸手做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数日前,我在海上遇见了一件怪事,四具浮尸飘到我船边,你一定不知道是怎样四个鼎鼎有名的人物。” “我知道。七星夺魂左又铮、西门干手西门千、南海三剑灵鹫子、大漠之王扎木合,的确是大名鼎鼎。”且背后牵扯着各自势力,四个人死在一起,这四个门派不知要碰撞出多少火星。若非楚留香及时干预,这四个门派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楚留香一摸鼻子叹道:“你真是不会听故事。” “可我是真知道啊。”丐帮最强大的就是打探消息、传递消息的能力。虽然济南城在蓝生的推动之下,在街面上已经看不到乞讨之人。可在外面,还有许多无依无靠之人加入丐帮,抱团求生。甚至有些坚持“老传统”的丐帮人,不愿穿着舒适干净的衣服,一定要换上褴褛布衣乞讨,说这样丐帮之名才实至名归。 “那你知道这四人是怎么死的吗?” “听说一些。据说这四人相互死在对方成名绝技之下,是吗?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最有发言权。” “看上去是这样、” “看上去?”蓝生一挑眉,他就说嘛,江湖事什么时候这么简单了。总要有些波澜起伏才对,能用四个江湖名人的性命做开场白,正戏必须更精彩。 “是啊,不知这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我查到一些线索。” “难道这线索与我有关?”蓝生毫不避讳问道。 “准确说来,是与前帮主夫人有关。” “义母?”蓝生皱眉,“我义父义母均已仙逝,总不能是他们杀人吧。” “自然不是,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蓝生。”楚留香说话的时候,一双利眼紧紧盯着蓝生,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你问。” 楚留香出怀中取除一张纸签,上面秀丽温婉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谢君之明珠,还君之尺素,赠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落款只有一个“素”字。 第63章 慈善之灵3 蓝生皱眉, “这确实是我义母的笔迹。”蓝生拿着信纸来回翻看,再次确认:“确实是先母笔迹。” “那四人正是同时收到了这信才赶到,因此丢了性命。”而有能力给分散在四地的四个人送信,让他们同时赶到的并不多,丐帮就是其中一个。 “这不可能。我义母早在一年前就仙逝了,这绝不可能。” 楚留香作出一副认同的样子, 道:“我猜可能是有人模仿先夫人笔迹。” “可我义母二十多年前就归隐了, 她的笔迹从未外泄, 谁又能模仿?若是能凭一封信招徕这四位有名人物, 至少对我义母的笔迹十分熟悉, 模仿的不像又如何取信于人。即便是我这个儿子见了, 也只能说是真迹。” “这就是问题啊。”楚留香幽幽一叹, “蓝生放心,我会查访清楚。” “如此就多谢了。”蓝生以茶代酒谢过楚留香。若是事情与先丐帮夫人有关, 说不得要把丐帮这个庞然大物拉下水。 用过饭后点心, 再次夸过宋甜儿巧手之后, 蓝生送楚留香和他两位红颜知己离开。 回到船上, 李红袖问了今日赴宴情况,道:“若不是秋夫人所为, 还能是谁呢?”先丐帮夫人名秋灵素,乃多年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第一美人。后不知为何退隐江湖, 嫁与丐帮帮主任慈为妻,若非这次四人惨死,谁又知道昔日天下第一美人居然如此低调。 “还不能下定论, 江湖传说已经去世却又活着的人,还少吗?”楚留香摇着扇子道。 “你怀疑南宫灵?”李红袖问道。 “不可能,蓝生那么好,才不可能是凶手!”这个观点宋甜儿第一个不同意,能和他分享美食做法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坏人! “是啊,他这些年收容济南城鳏寡孤独,事事亲力亲为,秉承任老帮主遗风,几十年如一日,我都自愧不如。这样一个大仁大义的仁善之人,我也认为他不会是凶手。”楚留香话锋一转,又道:“可之前查到秋灵素也不是假的,到底是有人栽赃还是凶手,今夜一探便知。” 三位红颜知己听楚留香的话,从来不拖他后腿,乖乖等在船上。 丐帮总舵,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司徒长老坐在南宫灵下手,禀报道:“帮主,今夜刚天黑,楚留香来访,问及帮主身世。” “你告诉他了?”蓝生毫不在意问道。 “是,我告诉他了。”蓝生学名南宫灵,乃是东瀛武士天枫十四郎之子。 “说了就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生父与义父比武切磋、求仁得仁,死时从未后悔。义父收养我、教导我,把一身武艺和丐帮交给我,我也从未愧对义父。楚留香是个不求名利,只求真相的人,告诉他也好,正好借他之手洗清泼在丐帮身上的污水。” 司徒长老却摇摇头,“我知帮主胸怀傥荡,可自古流言猛于虎,那些人把事情往先夫人身上引,图谋不小,恐伤我丐帮名声。” 蓝生低低切切笑了起来,“我是最不在乎名声的。前些年帮内对我资助鳏寡孤独也颇有微词,我何曾在乎过。这些年外界也不是没有人骂我沽名钓誉,我情愿多些人骂我,只盼他们也能沽名钓誉捐写银米,只要能帮人,不管是求名还是真心,我都欢迎。” “帮主!您太宽心了!”司徒长老摇头,这个一辈子在江湖上打滚的老油条,太清楚人心险恶。很多时候,不必你得罪某人,只需他看不顺眼、一念之间取人性命的也不是没有。 “长老,是你多虑了。江湖从来以实力说话,恶贯满盈如大漠石观音、凶狠霸道如神水宫水母阴姬,谁不知道她们坏呢?可谁又敢去大漠和神水宫主持正义。我南宫灵再不济,手中三尺剑也不是摆设。” 如此豪言壮语,司徒长老却没有放心,仍旧摇头,“帮主刀子嘴豆腐心,我就怕暗中敌人做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三句真两句假,到时候您顾忌着我们这些老东西,失了先手。” 蓝生摇头不再说话,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让事实证明吧。 蓝生送司徒长老回院子,他一辈子闯荡江湖,无儿无女,由丐帮养老送终。司徒长老已经老得背佝偻、手脚颤抖,一个江湖人最大的奢望是寿终正寝,他马上就要实现了。 楚留香倒挂在屋檐下,无奈摸摸鼻子,难道自己真被人引错了方向? 蓝生突然问到一股花香,大喝一声“谁!” 楚留香飞身遁走,瞧自己这一身黑衣,夜半窥探,怎么也说不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楚留香并无恶意,可如今留下也说不清。只能使出全身力气拼命飞驰,并在心中暗暗惊叹。这些年南宫灵以仁慈闻名江湖,人人都知道他会武功,并且还不错。但并没有把他列入江湖绝顶高手之列,可如今只看这轻功,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南宫灵在仁慈之心之外武功也不容小觑。 蓝生追着前面人黑衣人也在感叹,果然江湖水深,一个派过来盯梢的人轻功就如此好,不愧是术业有专攻。 没错,蓝生心中对来人已经有了猜测,肯定是他便宜哥哥和便宜娘。早在五年前,无花前来与蓝生相认。蓝生兴高采烈认下,可无花叮嘱不让任慈知道。等到蓝生查到无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妙僧之后,就感到事情不对。尤其在天峰大师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处处不如无花,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无相之后,蓝生就更敏感了。 蓝生不是为你好就瞒着你的人,最终把妙僧无花是他同父同母兄长的事情告诉了任慈。任慈是真正的君子,他建议蓝生静观其变。若是无花单纯来认亲,任慈也盼望义子再得一个亲人,若是有什么图谋丐帮也不是怕事之人。 最终,蓝生的怀疑成真了。无花见说服不了蓝生,直接带来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让南宫灵毒死任慈,自己做丐帮帮主。等到时机成熟,无花会杀了天峰大师和无相,成为莆田少林掌门。如此,两兄弟掌握武林两大门派,掌控武林指日可待。 蓝生不同意,可背后还有石观音。蓝生不能然让任慈冒险,只能让他假死脱身,自己与无花虚与委蛇。石观音在江湖中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存在。蓝生第一次亲身经历武侠世界,不知道武力值高超能到什么地步,不敢掉以轻心。 面对敷衍应付的蓝生,无花又怎会放任自流。无花虽身在佛门,但心肠比南宫灵这个愚钝弟弟硬多了。不仅把脏水往他身上泼,拉他同入地狱,关键时刻,无花也不介意用蠢弟弟的死,掩盖真相。 蓝生追着黑衣人一路飞驰,突然听到后面有兵刃撞击声。 “调虎离山!”蓝生猛然反应过来,枉他自诩经验丰富,居然没想到最简单的计策。蓝生随手甩出暗器,也不管能不能命中,飞身往回赶。 兵刃声是从司徒长老的院子里传来的,蓝生刚刚从这里离开。 还在屋顶上,远远就能看见一个东瀛武士打扮的人正在和司徒长老打斗。司徒长老真的老了,可面对敌人,他的脊背虽然依旧弯曲,可发抖的手握着长刀就不再发抖。 岁月终究不饶人,年龄带来的差距难以弥补,蓝生眼睁睁看着东瀛武士的长刀插进司徒长老腹中。 “长老!”蓝生大喝一声,脚下用力一登,跨过几个院子,从屋顶上飞下来。借着向下俯冲的冲击力,蓝生抽出腰中软剑,内力灌注,软剑顿时寒光凌冽,直冲着那武士而去。 蓝生此生学过的武艺很多,但仍旧最爱剑法。他见过神圣如天外飞仙、冷冽如西门吹雪,即便是独孤一鹤的剑法亦是大气磅礴。所以,蓝生这一剑,灌注了他两世以来的武学见闻,这一剑直接划破武士右手臂膀,鲜血飞溅,如同他刚才把长刀插入司徒长老腹中一般,此时蓝生的长剑也直直砍下他臂上血肉。 楚留香追过来,只见到这辉煌如日月的一剑,他也呆立当场。 东瀛忍术神秘莫测,被蓝生一剑重伤,那武士突然身形消失。蓝生执剑而立,丝毫不放松。楚留香远远站着,不愿打扰。 突然,蓝生抬头,右脚发力,往头顶冲去。整个人突然拔高,如鹤鸣冲霄。本准备在头顶偷袭的武士没料到他这么快发现自己,但东瀛忍术名不虚传,一阵暗器过来,蓝生下落躲避。暗器类似霹雳弹一类,腾起阵阵白烟,白烟过后,已经没有东瀛武士的身影。蓝生想追,可倒在地上的司徒长老忍不住发出呻/吟,蓝生回头扶起长老。 “帮主……没用的……”司徒长老长满老人斑的手压在蓝生手臂上,阻止他再给自己传送内力。 “是我无能!”蓝生沉声道,他以为自己能护好丐帮、护好他身边人。 “江湖人,死在刀下比死在床上好……好,死而无憾!”司徒长老提气,面色胀红说了这一句,突然萎靡下来,就此闭目而逝。 蓝生不忍看,侧头过去。又是这样,他的生父当年重伤应约,比武而逝,亦是丝毫不悔。他的义父宁愿去死,也不愿假死脱身,若不是他用计……罢了,罢了,他大约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蓝生放下司徒长老尸身,长剑一抖,甩落上面的血滴,眼神直直盯着重返的黑衣人:“真当我丐帮无人不成!” 第64章 慈善之灵 怎么办?在线等, 急! 半夜一身夜行衣闯进别人家里,又在把人引走的同时,家中长辈被偷袭而亡。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前来,楚留香都要以为这是设计好的圈套。 背了一口黑锅的楚留香一把拉下面罩,举手示意自己无害,“是我, 楚留香。” 回应他的是长剑冷光。 蓝生知道楚留香在江湖上的名声, 可江湖虚名多了, 谁知道是真是假。若非今日楚留香引走他, 无花不可能得逞。 是的, 在这短短瞬间, 蓝生已经认出来那个东瀛武士就是无花。三岁以前生活在东瀛, 日日和天枫十四郎相处,东瀛武士什么样子, 蓝生十分清楚。无花用的武功, 甚至也出自天枫十四郎的伊贺忍术迎风一刀斩。可能小时候蠢笨的印象太过深刻, 无花一直以为南宫灵是曾经那个愚蠢的弟弟, 毕竟他现在如此顽固不灵、不识抬举,比愚笨更可恶。 楚留香无奈迎敌, 这话真是说不清楚了。 楚留香轻功绝妙,否则不能有盗帅的美名。可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 坚持不杀人却能在血腥江湖趟出一条路来,他的武功也非同小可。他不专注某种功夫,他所有武艺都练得很纯熟。躲过蓝生直刺胸口的是少林慈悲掌, 旨在擒敌,不在伤人。突然拔高躲过蓝生横劈一剑,用的是武当梯云纵,除了这门轻功无法这般平地拔高。 蓝生也不是吃素的,楚留香敌我不明,即便自信看人的眼光,觉得他和曾经的陆小凤再像,没有定论之前,蓝生宁愿错杀,不愿放过。 长剑挥舞,风声呼啸,寒光冷冽,蓝生决心留下擅闯丐帮总舵的楚留香。 楚留香的武功在江湖上或许不能排第一第二,但他的运气绝对是天下第一。蓝生明明有好几次已经能重伤他,可夜晚呼啸的风、突然飞出的鸟,甚至地上碍眼的石子都在无形中帮他的忙,让他一次又一次惊险躲过。楚留香也实在是个聪明人物,知道自己如此行迹难以取信于人,比斗间只防守不进攻,企图用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的善意。 蓝生感受不到善意,若非他引走自己,司徒长老不会死。司徒长老自他三岁入任慈门下之后,一直看着他长大,关怀有加。 看蓝生真想要自己的命,远处喧嚣声传来,丐帮弟子已经反应过来了。楚留香拼着受伤,反身踢开蓝生,运着绝妙轻功,一闪身飞远了。 丐帮弟子冲进来的时候,只看见黑衣人远走的身影。 “帮主!”舵主出列抱拳,难以置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那黑衣人是谁?追吗?” 第40节 说时迟那时快,从楚留香引走蓝生到无花假扮东瀛武士偷袭,再到蓝生和楚留香过招,生死线上走了无数次,时间却不过半盏茶功夫,只够丐帮巡逻人员反应过来。 “有一东瀛武士杀了司徒长老,被我砍伤右臂。传令下去,让丐帮兄弟留意着,有武功高强、右臂受伤之人皆报上来。刚刚遁走的人是楚留香……” “楚留香?”舵主难以置信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若非楚留香调虎离山,我怎会护不住司徒长老。传令,楚留香乃我丐帮之敌,任何弟兄看见不必客气。罢了,他武功高强,不必正面冲突,报上来即可。”蓝生后面补了一句,终究没让愤怒冲昏头脑,知道丐帮帮众不是江湖成名大侠的对手。 “不必追了,你们也追不让。加强巡逻,让内管事来见过,准备司徒长老后事。” 蓝生交待清楚,俯身抱起司徒长老,回到屋内。司徒长老辈分高、地位尊,可他终究老了,早已退出丐帮核心,他的院子在总舵后院的位置,等同于家眷一般保护着。江湖人秉持着罪不及家人的道义,想要挑战丐帮扬名、或者抓某人威胁南宫灵都不会选择司徒长老,谁能料到他还是被无辜杀害。 再等等,以他的年纪,就能寿终正寝,可有些人就是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愿意给。 无花! 蓝生一拳捶在桌上,以往念着同胞血脉之情,忌惮石观音武艺高强,蓝生向来对无花虚与委蛇。可无花显然把顾念血脉、手下留情当做软弱可欺,若非现在说出妙僧无花是凶手无人可信,手上也没证据,蓝生真想公之于天下! 丐帮总舵今夜灯火通明,忙到快天亮的时候,厨房才送了餐点过来。南宫灵已经挥退下人,自己一人独自跪坐在刚搭好的灵堂前。 厨房的厨娘和引路的管事结伴把食盒送了过来,那身子粗壮肥硕的厨娘,轻声道:“小灵,吃点东西吧。”声音有些沙哑粗鄙,和这一身肥肉倒是相称。 “是啊,身体要紧。”那管事也这样说。 厨娘和管事正是传闻已经仙逝一年多的前丐帮帮主任慈和夫人秋灵素。一年多前,蓝生迫于石观音武力威胁和敌明我暗的形势,提出了假死脱身的主意。可任慈如何肯,他这样的大英雄,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隐姓埋名在他看来和跪地求饶有何区别。 蓝生却不是这样的人,在他心中,除死无大事,人总要活着才有资格说将来。直接一包药放倒了任慈,暂时封禁了他的武功,取代原先的管事,在丐帮总舵做了不起眼的内管事。一个年过半百没有丝毫武功的管事,是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所谓灯下黑,丐帮总舵守卫森严,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也有一搏之力。 秋灵素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以为是蓝生毒杀任慈,只为继承帮主之位。向昔年追求者发出了四封信,蓝生及时追回,无奈之下只能将实情告知。秋灵素这才知她险些酿成大祸,请愿假死脱身,陪伴任慈。秋灵素昔年便是被石观音这个女魔头毁容才退隐江湖嫁给任慈的,她被吓怕了。 蓝生摇头,“吃不下。”从怀里取出楚留香带来的那封短信递给秋灵素。 秋灵素大吃一惊,“不是毁了吗?” 任慈接过,严肃道:“有内奸。” 蓝生疲惫点头,以有心算无心,蓝生先前以为无花再狠心,不会真想要亲兄弟的性命,而今看来,他低估了江湖人的心狠手辣。不管朝堂、江湖、商场,只要在人世间,总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蓝生又从怀中取除一个朴素荷包递给义父义母,道:“这里面的红色药丸,能在瞬间解除武功封禁。白色药丸能瞬间激发潜力、提高武功,不过这是损伤身体的秘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任慈点头接过,分成两份,一份给秋灵素,一份揣进自己怀里。什么都不必说,只看今日的情形,若是司徒长老有一时保命之法,肯定能拖到蓝生返回救援。若是任慈、秋灵素遇到这样的情况,希望能等到援军。不知道下次来的是无花还是石观音,不知道石观音的武功高强到什么地步,蓝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任慈和秋灵素为司徒长老上香,即便是丐帮总舵的下人,也十分爱戴这位慈祥的老前辈。 简短急促的会面过后,蓝生催促任慈和秋灵素回归到管事和厨娘的身份中,自己也要专心为司徒长老守灵。 蓝生的两条命令被帮众不择不扣的执行,江湖上很快就传出消息。盗帅楚留香夜探丐帮总舵,这次却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偷人命。 一时之间江湖上众说纷纭,当事人双方都是富有盛名之人,谁也不能确定哪方正义。双方在江湖上都是广交好友、广结善缘的豪爽大气之人,他们本是朋友,甚至他们有许多共同的朋友。 听说这事儿,许多人都往济南城赶。一为祭奠司徒长老,二为两人劝和。大家都在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可当有人问到楚留香,楚留香却愧疚道:“是我误打误撞引开了南宫兄,这才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我之过。” 这不是变相承认他杀人吗?楚留香初出江湖到现在,一直以不杀生折服江湖中人,如今一朝毁诺,江湖为之哗然。 外界再多的风雨,不能影响楚留香调查真相。 或者,江湖人大多人云亦云,真正的强者,谁又在乎流言蜚语。 任慈宅心仁厚,对楚留香十分看好,约束着蓝生不做过激言行。久而久之,帮众也放松警惕,至少楚留香出门不必再易容了,省了苏蓉蓉许多功夫。 丐帮已然成仇,楚留香要寻找真相,只能从那惊鸿一瞥的东瀛武士入手。或许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能联系到一起,被盗的天一神水、死在对方成名技之下的四位江湖前辈、总把他往丐帮南宫灵引的背后推手…… 楚留香所做的一切,蓝生却分不出精力关心。蓝生近日加强总舵守卫,调整巡逻队守卫,还要加紧排查丐帮中奸细。蓝生只担心石观音突然袭击,蓝生知道石观音必然不是整个江湖故事的主角,因为她老了。任何一个江湖故事,必须要有少侠、美人和传奇故事。如果石观音要做主角,那必须是二十、三十年前,现在,江湖属于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了。 蓝生担心的是在整个大背景中,他和他的义父义母沦为炮灰。 蓝生想安静等待大戏落幕,可总有人不让他安心。丐帮中近日有流言传出,老帮主任慈并非旧伤复发病亡,乃是南宫灵用神水宫天一神水毒杀,帮主夫人知道他的兽行之后,南宫灵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义母也毒杀了。 证据就是有帮众夜里挖开任帮主坟墓,墓中并无尸身。 谣言越传越烈,帮中长老不能见丐帮人心惶惶,提出召开丐帮大会,说明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5章 仁慈之灵5 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闯进来。蓝生正头疼如何抓出内奸,就沸沸扬扬闹了这么一出,主动跳出来找事儿,不是白给蓝生机会吗? 蓝生从不畏惧所谓流言和千夫所指,退一步讲任慈和秋灵素就在总舵,总不会看着义子被人污蔑无动于衷。不过, 蓝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任慈和秋灵素假死是为了躲避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石观音, 在没有想到破解方法之前, 蓝生不会让二老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 为快刀斩乱麻, 不给幕后人更多准备时间, 蓝生直接把丐帮大会定在了第二日。正巧, 济南城是丐帮总舵, 不缺德高望重之人。 总舵集会的广场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帮众们都在揣测新帮主毒杀老帮主的可能性。 时辰一到, 蓝生领着帮内诸位长老鱼贯而出。帮众们瞬时静音, 躬身抱拳:“见过帮主。” 蓝生叫起, 和长老们相互致意之后,分别落座。 马长老起身出列, 朗声道:“这些日子,有宵小传播流言、中伤帮主、霍乱人心, 为揭穿这等小人,今日特召开丐帮大会。诸位弟子都是我丐帮培养多年的弟子、身受帮主大恩,不可人云亦云, 伤了帮主英明。” 马长老本不想召开这次大会,一有谣言就要开会,真当丐帮是那些传谣言者的应声虫吗?江湖上哪天流言少了?奈何帮主坚持。如今丐帮并没有副帮主,几年前南宫灵就是作为副帮主闯荡江湖、主持丐帮事务的。副帮主几乎等同于下一任帮主。南宫灵还十分年轻,二十年内,丐帮都不会有副帮主。这才由资历最老、尚未退出核心的马长老担任主持。 “马长老此言差矣,我等深受丐帮大恩不假,可受的是老帮主的恩惠,如今老帮主死得不明不白,我等为他讨回公道,正是报恩呢!”人群中有人如此号召。 蓝生伸手一指,叫说话那人出列:“你既想说话,就站出来吧。” 那位乞丐装的中年汉子拨开人群,毫不畏惧站了出来。“我雷老三敢作敢当,站出来何妨,我还不信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对我不利,除非是不想让老帮主惨死的冤情昭雪!” 蓝生轻笑,“别给自己加戏,有事儿说事儿。” 加戏这词蓝生在帮中说过多次,帮众们会意笑了起来。 雷老三脸色微变,提高声音道:“帮主不要推脱,我等兄弟是为老帮主讨回公道。” “好,那你说说你要什么公道。”蓝生并不着急。 “老帮主的坟茔内并没有尸身,可见当初下葬就是个幌子。总舵中老仆可以作证,当日是你毒杀老帮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让伺候的老仆看见了。帮主夫人也有所察觉,你干脆一并毒杀。想我任慈帮主是何等英明人物,只因不防备你这等小人,你又用了天一神水这样的厉害东西,才让你的阴谋得逞。”雷老三台词背得很溜,转身在角落里拉出一个下仆打扮的老人,朗声道:“就是这位老仆能证明,是他亲眼所见。” “你挖了义父坟茔!”蓝生一拍桌子,雷老三愣了愣,不是,现在难道不该和老仆对质吗?重点怎么是挖了老帮主坟茔,更何况里面什么都没有! “雷老三,谁给你胆子盗掘老帮主坟茔,让他死后不得安息!”马长老也跟着叱问。 “你们不要混淆视听,甭管为什么,总之老帮主坟茔里只有一个空棺材,又有老仆为证,肯定是你杀人!” 蓝生轻笑,“内管家,取名册,核实一下这所谓老仆是不是我丐帮总舵之人。雷老三就不必了,我记得他,的确是我帮中人。” “事情一件一件说,当初下葬是诸位长老主持、帮众抬棺,难道他们都是瞎子不成。作为丐帮中人,谁会莫名其妙想到挖掘德高望重老帮主的坟茔,你是怎么有此奇思妙想?和大家伙说说吧。”蓝生好整以暇,他一直都不明白江湖人的逻辑,就像小时候不明白天枫十四郎为何求死,任慈又为何毫无芥蒂收养他。 雷老三真有急智,虽没有准备这方面的问题,但眼珠一转,就想出了应对。“我雷老三深受老帮主大恩,时常祭拜。那日天阴,墓园和老帮主差不多时日身亡的兄弟墓前都有蚂蚁昆虫出没,只有老帮主坟前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可见棺材里没人!我这才想挖开坟茔看看,不想一挖就挖出了真相。” “你又是如何肯定坟内什么都没有。没有蛇虫鼠蚁难道不能是义父墓中撒了驱虫的灵药?” 雷老三一时语塞,耍赖道:“我怎么知道,当时没想这么多,念头一起就挖开了!” “如此也不无可能。”坐在上首的一位长老颔首。 蓝生侧头看了一眼,心说你是内奸还是傻,难道在江湖人看来,莽撞、不顾后果、想干就干才是正常逻辑吗? 此时,内管家已取了名册过来,禀报道:“的确是老帮主院中仆役,管洒扫庭院。” “大家听到没有,果然是他杀了老帮主,兄弟们,要为老帮主报仇啊!”雷老三一听内管家所言,立刻振臂高呼。 帮众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人群中突然响起两声“为老帮主报仇!为老帮主报仇!” 人都是从众的,江湖人心思简单,眼看就要掀起浪潮,蓝生一拂,桌上茶盏应声急射飞出,打在两个高呼的帮众身上。 “想说话,就站出来说,藏头露尾的鼠辈!”蓝生冷哼一声,吩咐道:“内管家,和众人说一说总舵内院的规矩。” 内管家躬身道:“总舵内院巡逻、仆役各有章程。老帮主院中有男性仆役三等,不用丫鬟伺候,老夫人院中只有两个粗使丫鬟,两位都不是喜好奢靡之人。一等仆役贴身伺候,二等仆役跑腿传话,三等仆役干杂活儿。像此人就是三等仆役,只管洒扫庭院、搬运花木,若无允准,不得靠近正房。” 江湖人潇洒自由,哪里知道普通人家内院是怎么管理,是如何的等级森严。只有经历过官场、宫闱的蓝生,才能理所当然用上这套规矩。 “一个连正房都无法靠近的三等仆役,是怎么亲眼所见这等惊天秘闻?”蓝生问道。 “道理都是你的不成,难道就不许无意中看见吗?”被蓝生击倒的一人捂着胸口喊道。 周围帮众也不是傻子,退开几步把两人显出来。 “有话站出来说。” 两人相互扶着走到雷老三旁边,蓝生才好整以暇道:“内院规矩森严,没有无意中的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老帮主坟茔内么有尸身?”雷老三厉声问道。 “我为什么要解释?事情是你们提出来的,怎知你们不会故意带走义父尸身贼喊捉贼?该你们提供证据才是,怎么一个劲儿让我证明?我凭什么要证明?丐帮帮主之位本就是囊中之物,我何须伤害义父?” “是啊,老帮主在世的时候总夸帮主仁善、孝顺,继承老帮主一身风骨,多次说要提前隐退,把帮主之位传下。”马长老一拱手,道:“此言我等都听老帮主说过多次,大家回想一下,是不是?” 雷老三见众人附和,只觉得今天这事儿走向太奇怪了,气急败坏道:“我就知道你要狡辩,我还有物证。看,这是什么,这是天一神水!这是从你房中偷盗出来的,你就是用这天一神水毒杀老帮主。” 雷老三高举着水晶瓶,环视一周,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曙光。 蓝生侧身抓过放在桌上的长鞭,马长老擅长使鞭法。蓝生也会,他手腕一抖,长鞭如长了眼睛直直冲着雷老三而去。雷老三知道躲不过,弯腰趴下用身体护着天一神水,大喊:“杀人灭口,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大家快看,帮主要杀人灭口啦!” “肯定是怕事情暴露!” “兄弟们一起上啊,不能让忠义之人受伤!” “为老帮主报仇!” 四面八方响起了应援之声,这些人自以为声势浩荡,又分散躲在人群中,喊一声就挪位置,肯定不会被发现。却不知身边人看他们已经像看傻子了。 蓝生砰得一声摔碎马长老的茶盏,分出几片碎瓷片冲着嚷嚷的几人飞了出去,几个煽动闹事的应声而倒。 蓝生又狠狠抽了雷老三两鞭子,施施然道:“就这点微末功夫,还敢放言于我房中盗窃,你没这等本事!”蓝生又指着在地上哀嚎打滚的几个人道:“是哪一舵的人,舵主出来认一认。我早说了,想说话,站出来说。躲在人群里,有的是办法揪出来。” 站在长老们身边的舵主应声而动,查验过后,道:“都是冒充的,虽然穿着七袋弟子服饰,但不是我丐帮兄弟。” 蓝生把鞭子还给马长老,马长老麻木接过,他的鞭子、他的杯子,没事儿,帮主爱用就用。 不一会儿,巡逻队的首领小跑进来,抱拳道:“帮主,在外煽动的帮众已经拿下,有七成不是我丐帮中人。来人衣衫褴褛、消瘦病弱,但还没查到出处。” 内管事身边有仆役耳语,听完之后,内管事也躬身道:“回禀帮主,内院已清理干净,并无异常。” 蓝生收到消息,这才放心,环视一周,被谣言煽动迷惑的人都羞愧垂下脑袋。蓝生大声道:“诸位兄弟请了,我南宫灵对天发誓,从未杀害义父义母,若有违誓言,人神共弃!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栽赃挑拨,风雨飘摇之际,兄弟们更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尔后,又轻声吩咐各舵舵主、香主、堂主加紧排查,不要让外人混进来。 “一场闹剧。”蓝生轻斥一声,对无花的组织水平大失所望,这就是他所谓的反击,太小儿科了,真当他这些年的威望是摆设吗?蓝生觉得自己get了天峰大师不把掌门掌门之位传给无花的真相。莫名其妙高呼口号,别说自己看着可笑,真正的帮众都觉得尴尬。 第41节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若非为了引出内奸,这场所谓丐帮大会根本不会开吧。 还是马长老老成持重,叹道:“有如此帮主,是丐帮之福啊!” 第66章 慈善之灵6 你不可以小看一个人, 更遑论一个世界。 无花收到消息之后,再也维持不住春风化雨的表情,狠厉呵斥:“废物,要你们何用?” 人们总有这样的想法,长得好看的不可能是坏人,英俊的坏男人手段再毒辣、心肠再狠毒, 也会有人爱。可当你看到无花的表情就知道, 这个理论对了一半。坏人是不可能好看的, 无花皮相再漂亮, 恶毒狠辣的表情一出, 便再也不美好了。 跪在屋中的属下恨不得自己没逃回来, 当时丐帮清查, 他作为外围人员,见势不妙直接逃了。心想自己好歹听了全程, 此次闹事不成, 只有自己全身而退带回消息, 也算将功赎罪。 可惜在无花这里, 没有将功赎罪。 “连一群乞丐都蒙骗不了,废物!”无花气极, 他不能败,尤其不能败在从小愚钝的弟弟手上。他是江湖第一流的人物, 就该有第一流的相貌、第一流的名声、第一流的手段,怎么能输给一个乞丐头子! “废物!”一个轻柔和缓的女声重复这句话,无花却如同被雷击一般, 不敢动弹。 只见门口缓缓走入一个女人,不,用女人还形容她太肤浅了。她的美貌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气质高洁缥缈令人膜拜。这不是一个女人,这是从神龛上走下的观音,只要看她一眼,你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她,跪在神龛下,祈求她垂眸。 “啪!”石观音仿佛轻轻一拂袖,长袖舒展、衣带飘飞,温柔和缓。可无花却应声而倒,撞击在木桌上都停不下来,一直冲撞过去,倒在墙角。 “咳咳咳~”无花捂着胸口直咳嗽,这一掌不仅伤了他的内腑,后背也全是血瘀。可是无花却不敢有丝毫怨言,甚至痛苦的表情都不能有。能掌控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无花立即起身跪倒,深深叩拜:“母亲恕罪。” 石观音看着无花后背展开的血迹,像看到一朵鲜花盛开那般高兴,温温柔道:“无花,你怎么能令我失望呢?” 石观音越是温柔,无花就越是害怕,更怕的是他不能表现出怕来。他的生母,狠毒是他百倍、手段是他百倍,她的确不是女人,当然更不可能是慈悲为怀的观音,她是魔鬼,漂亮皮囊里装的是腐朽恶臭的魔鬼。 无花跪在地上无法言语,他找不到借口。跪在一旁的属下瑟瑟发抖,他不能想像见到了上司狼狈的一面,他可还能活? 不能活,现在就不能。石观音袖子一拂,那属下就突然断了生机,再不能瑟瑟发抖,仿佛一块死肉,静静跪卧在那里。 “我果然还是喜欢安静些的。”石观音瞧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幽幽一叹。 无花突然有些不能明言的庆幸,看,我又逃过一劫,多亏死的不是我。我是了解她的,所以死的不是我。在强大武力压迫和死亡面前,这样可笑可怜的小心思再也压制不住。 “我也该去见见我那可爱的小儿子了。” “多谢母亲,多谢母亲!”无花叩首,仿佛石观音这是给他找回场子,替他报仇一般。 石观音弯腰,食指轻轻抬起无花的下巴,双眼在无花如玉的脸庞上巡视一圈,“好孩子,不要怕。即便你办事不力,有这张脸在,观音娘娘也是高兴的。” 无花顺从臣服,乖顺如绵羊,任由石观音打量,若不是调动肌肉太困难,他甚至想做出感激荣耀的表情来。 可石观音却不愿再看他,飞身遁走。 无花这才放松下来,萎靡在地。等确定石观音远走,他才控制不住一阵干呕。即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无花的节操还没到爬生母床的地步。而石观音是个无视人伦的怪物,她只想征服,征服有本事、长得漂亮的男人,不论身份。 蓝生坐在私宅院中擦拭长剑,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是标配。蓝生不愿连累丐帮总舵中人,高手相争,他们也帮不上忙。 蓝生此世练过许多兵器,分水刺、判官笔、袖中剑、长鞭,可他最喜欢的,还是三尺青锋。好像对剑的喜爱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即便身处宫廷,作为装饰、礼仪用品的时候,依然最喜欢剑。 长剑已经擦得透亮,上好的钢剑能照出人影来。而等待已久的石观音,也终于来了。 “我的儿,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石观音轻轻柔柔的笑起来,娇俏美丽,如同二八少女。南宫灵这幅样子石观音见多了,人的命树的影,听闻她要来,严阵以待的人多了去了。然而无一例外都成了她的俘虏,哦,不,漂亮的成了她的俘虏,长相不入眼的成了花肥。 蓝生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来,手中握着长剑。 “真是冤家,怎生话都不说?”石观音就这么娇俏的立在那里,腰肢轻摆,柔弱无力,可浑身居然没有一处破绽。 蓝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也从未小瞧石观音,一出手就是倾尽全力,毫无保留。 蓝生的剑和许多的人剑都不一样,不是薛衣人的快,也不是中原一点红的狠,他的剑,大气磅礴、气贯长虹。这不是一种兵器、一式剑招,而是他此生追求、毕生心血。 辉煌的剑招擦着石观音面庞过去,脸是石观音最重视的地方。她矮身避过,那长剑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石观音低、剑比她更低,终究避不过,手臂上现了一丝红。 “好,好,好,好得很!”好些年没受伤了,石观音终于被血腥激起了愤怒,正视南宫灵这个对手。 石观音的武功高到什么地步,江湖人只能用可怕来形容。而石观音这个外号的由来就是她在打斗中犹如千手观音,四面八方,哪里都是她,哪里都是危机。 忽然,蓝生被石观音的掌风逼得急速后退,哆哆哆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他刚刚站稳,翻腾的气血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伤可比石观音重多了!蓝生直面石观音,才知道她的可怕。 这就是江湖。尽管蓝生能轻易识破无花的阴谋,平息丐帮的骚动,可没有用。这里是江湖,武功才是立身的根本。石观音难道没人骂吗?天下谁不知道她是个女魔头,可谁又敢上门讨伐,谁不惜命。 一力降十会,只要武功高强,就能在江湖武林横行。 可蓝生不会放弃,他擦干嘴角血迹,面无表情的握紧长剑,他还没有输。他可以死,但不能输! 任慈健在,丐帮无需他忧心。此生生恩、养恩皆报,他毫无牵挂。 赤条条没有牵挂的人,是可怕的。悍不畏死,谁都要避其锋芒。 受了内伤,蓝生不退反进。他没有因为受伤退缩,更没有因为武功不如石观音而选择防守。 一往无前,战!战!战! 长剑划破石观音的腰腹,她终于慌了。 石观音借着长剑锋芒,故意让自己的衣裳破损,美丽的胴体在破烂的衣服间若隐若现,诱惑极了。高手相争,只要一瞬间的失神,足以失身。即便是亲生母子,石观音的节操也捡不起来。 对男人都有效的招数对蓝生却无用,他难道会为一具女子身体动容吗?当谁没有? 当石观音发现自己的小技巧不起作用的时候,已经迟了。她故意引长剑划破衣服,蓝生就能利用她的故意,刺穿腰腹。 石观音须臾后退,扯下破损衣带扎在腰上止血,果真大意失荆州,她多年没有受伤了。 可石观音也不是吃素的,蓝生在她腰上开了一个洞,代价就是左手断了,呈现诡异的幅度。 这样的疼痛,正常人都不能忍受,可蓝生不是正常人。他加倍把内力灌注在长剑上,仿佛看不到自己的伤,依旧勇往直前。 此战,只有一个悍字能形容他。勇猛、凶狠、悍不畏死! 再一次把长剑插入石观音的左肩,蓝生直直飞出去,倒在地上。 “你疯了吗?”石观音怒喝,她终于明白,蓝生这是想她死啊! 回应石观音的依旧是长剑,蓝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你看他好像再也起不来。可当他站起来,你就无法想像他会倒下。 “你不要命了!”石观音又是一声怒喝,剑气在她经脉中胡乱冲撞。自从武功大成之后,只有面对水母阴姬妾时吃过亏,这是第二次,偏偏是自己的儿子。 蓝生再一次被打飞,鲜血不要钱得向外喷。蓝生第一次开口了:“你杀不死我,死之前,一定带上你。” 是,蓝生的武功不如石观音,石观音纵横武林多年,残忍狠毒却没被打死,靠的不就是武功吗?可石观音想用武力逼退他、恐吓他,那就打错主意了。即便武功不如,蓝生毫不畏惧,以死相博,总能一命换一命。 武功有一线之差,我用性命填上这一线。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67章 慈善之灵7 谁说武功高就不怕死, 石观音怕得要死。 “你疯了!”再一次摔在地上,石观音怒目圆瞪,观音成了金刚。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蓝生同样重重摔在地上,前襟早被鲜血浸透,边缘露出不详的黑褐色。 “同归于尽便当我为武林除害。”蓝生用长剑当支撑,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右手也受伤了, 麻木、发抖, 几乎握不住剑。蓝生咬下一截衣袖当做绷带, 把剑紧紧缠在右手上, 他的左臂彻底不能动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武功高、不怕死、心志坚, 无论什么样的技巧阴谋在他面前都没有作用。石观音之前看过南宫灵的情报, 只以为这是个迂腐好名声的酸丁, 如今才知,他骨子里有的是一往无前, 就如当初的天枫十四郎。许多年, 已经有许多年, 石观音没有想起过天枫十四郎了, 那是个好男人,武功高、用情深。可真是因为用情深, 得到了就不在乎,石观音此生有太多男人为她去死, 天枫十四郎只是其中一个。 南宫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武功高、心志坚,更可怕的是他不为任何感情所惑。什么嫡亲兄长、生身母亲, 他不在乎!好,好,像我!这才是我的儿子! 口吐鲜血的石观音有些诡异的自豪,这才是我的儿子,遗传了我的血脉。虽然被任慈那个老匹夫教成了伪君子,可一旦打破了这层束缚,体会到力量的美妙,他会变的,早晚变得和我一样! 石观音如此说服自己,她才理直气壮道:“你杀不了我,何不罢手言和。” “你也杀不了我。”蓝生一身伤,却不后退半步。 “你想如何?”石观音厉声问道。 “有生之年,不许踏入中原半步!” “西域同样也不欢迎你。” “成交!”两人异口同声定下誓言。 石观音是个魔鬼,可也是个说话算话的枭雄。当年和水母阴姬一战定胜负,她便遵守约定,再也没有踏入过神水宫势力范围。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武功不如阴姬,去干什么,自讨苦吃吗?如今她既然杀不了南宫灵,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石观音同样不会再来冒险。 石观音缓缓走出大门,看似把后背空门留给南宫灵,可手中衣带蓄势待发,只等着敌人自投罗网。蓝生看似没用动,他也一样蓄满全身内力,等着可能会来的战斗。 慢慢的,当石观音终于走远。蓝生才坚持不住,倒在血泊中。 不必担心石观音。她虽然一身衣裳全被划破,但那长脸还在、脑子还在,出门随便就能哄骗一身衣裳,找一个安全住处。 蓝生却倒在自己的院子里,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为避免伤及无辜,蓝生把私宅几个仆人都打发了,身上没有疗伤的灵药,只能托着残躯,自己去找。 任慈来的时候,就看见满院子打斗痕迹和刺目的鲜血,还有蜿蜒的血迹朝着大厅方向。 任慈迅速从怀中掏出药丸吞了,准备迎接战斗。提气飞奔到大厅,却见南宫灵一个人斜靠在椅子上。这根本是个血人,血迹在他脚下蜿蜒,身上全是血污,左臂和右脚都幅度诡异的弯着。 “义父……” 任慈马上低头捡起他脚边的瓷瓶,沙哑问道:“几颗?”钢筋铁骨的大男人,此时眼中含着热泪。是我这个做父亲都太没用,儿子浴血奋战,自己却躲在后方享安乐! “三颗。”蓝生有气无力道,他好不容易挪到了大厅,却手抖摔了药瓶。若是任慈没来,蹲下去捡药瓶对现在的他而言,可是个大工程。 蓝生指挥着任慈给自己喂药、简单处理伤口。任慈沉声问道:“是石观音吗?” “是。” 蓝生并没有向任慈和秋灵素隐瞒自己的身世,可石观音那样一个大魔头,任慈不愿意她成为南宫灵的母亲。 任慈来了,蓝生就不必死撑着了。蓝生放任自己沉入黑暗,顶着内院管事皮子的任慈,一探脉搏,着急忙慌出去叫大夫。 等蓝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习武之人身体就是强健,外伤全部包扎妥当,手脚都上了夹板,腹内也灌了许多汤药。 伴随蓝生醒来,他与石观音大战三百回合,重伤女魔头的消息也一并在江湖传扬开来。上门探望的人太多了,江湖豪侠上门恭贺南宫灵名声大振,丐帮诸人与有荣焉,素日清净的私宅成了菜市场。来来往往的人满面红光兴高采烈,知道的说他们是来探病的,不知道还以为来参加喜宴呢。 蓝生无法,只好搬到丐帮总舵,放出消息闭门静养。 丐帮总舵守卫森严,规矩繁复,总能挡住那些趋之若鹜的江湖人。 主院,蓝生坐在椅子上,他上首坐着任慈和秋灵素。两人已经除去易容,恢复本来面貌。 “义父、义母,我与石观音约定,她有生之年不会踏入中原,我也不会去西域寻她麻烦。危机已过,您二人可重出江湖。” 第42节 “不必……” “谁!”任慈刚开口,蓝生就怒喝一声,手中暗器随之破窗而出。 丐帮总舵的确守卫森严,可也拦不住某些顶尖高手。任慈起身,把秋灵素和南宫灵护在里面,严阵以待。 一个潇洒英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缥缈郁金花香。 “楚留香,你还敢来!” “蓝生~”楚留香抱拳,“我是来赔罪的,我已查到当日杀害司徒长老的凶手。” 楚留香对着任慈拱手,笑道:“在下楚留香,见过任慈老帮主。” 任慈一向很欣赏楚留香这个年轻人,大约也猜到了那日别有内情。但任慈也是谨慎的,他让妻儿坐在自己身后,笑着与楚留香寒暄。 “我为追查杀害扎木合等四人的凶手,误会了蓝生,误闯丐帮总舵。枉我自诩聪明,却做了别人的棋子,引开蓝生,让司徒长老命丧黄泉。我之过矣。”楚留香摇头,这是他少见的失误,“我已查出凶手很可能是无花。” 楚留香说完,静静等着几人吃惊追问。可没想到屋中几人,一个比一个平静,仿佛智慧高洁的妙僧无花合该是杀人犯一样。 “任帮主已经知道了?”楚留香追问。 “早有猜测,果然如此。”任慈幽幽一叹,道:“非你之过,江湖人刀口舔血,早知有这一天。” 任慈是豁达的、宽容的,他并不为这阴差阳错责怪江湖新秀。 “在下有许多疑惑,不知可否请教任帮主。”楚留香没说,他查到那四人的死与秋灵素有关之后,又查到任慈和秋灵素死讯之后,其实是怀疑南宫灵的,这才有夜探之举。 “我来说吧。”蓝生轻声道:“我让义父义母假死,就是为了躲避武功高强的石观音。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石观音是我生母,无花是我兄长。” 饶是见过许多稀奇古怪事情的楚留香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三个完全不沾边的人,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是母子兄弟。任慈接过话头,把当初天枫十四郎比武却暗蓄死志的事情说了。以楚留香的聪慧,自然能想通石观音在背后打的是利用两个儿子控制中原武林的主意。 “遭了!”楚留香突然一击掌,“任帮主知道此事,那天峰大师呢?” 楚留香看向蓝生,蓝生看向任慈,任慈局促搓搓手,那个,什么,他忘了。 近一年来,事情纷至沓来,他假扮管事保命,又有秋灵素误会,险些招徕祸患的惊险,实在无暇他顾。无花是莆田少林高徒,别人家的事情,任慈怎好插手。阴差阳错,居然没给天峰大师示警。 “我需往莆田少林一趟。”楚留香一拱手,迅速告辞而去。 蓝生重新把话头接过来,问道,“义父,明日就召开丐帮大会,宣布您还在世的消息吧。” “不必了。这一年来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管事,我没觉得不好。没有武功,不用操心丐帮,每日粗茶淡饭、与你义母闲话家常,这样的日子很快活。”任慈和秋灵素对视一笑,秋灵素的脸虽然被毁了,可她的心却被救活了。那一双妙目看着你的时候,你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义父是顾忌石观音吗?她已被我击退,没有把握打败我之前,她不会再踏足中原,义父义母安全无虞。义父假死脱身,也是我打晕您自作主张,我会向江湖中人说明,不会有损义父英明。” 任慈哈哈大笑,“傻孩子,到了你义父这个地步,还在乎什么名声。我是真厌了江湖纷争,既然旁人以为我死了,那我就死好了。你只当我退隐江湖,想我和你义母的时候,可以来西山小筑看看我们。从今往后,我们要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了。” 蓝生劝不住,只能依他们。 任慈毫不犹豫退隐,他的继承人纯善、孝顺、处事通达、为人有手段,更重要的是武功高强,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刚刚楚留香在窗外,他都没有发现,蓝生却瞬间发难。继承人比自己强,任慈心满意足、安心归隐。 蓝生验证了危急关头潜力爆发的理论,经过与石观音生死一战,蓝生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玄妙境界。这是武功要突破的征兆,这个时候他应该闭关苦修。可蓝生终究还是蓝生,他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他经受过最正统的儒家教育,对亲情总有自己的执着。 修整一天之后,蓝生拖着并未完全康复的身体,往莆田赶去。 楚留香赶到得非常及时,他拦下了无花向天峰大师下毒。蓝生也赶到得非常及时,他到的时候,正赶上无花自绝身亡之后。 至少楚留香认为蓝生来的非常恰当,亲眼目睹自己的兄长自杀,这绝不是重情义的蓝生愿意看到的。 死后的无花仍旧面庞白皙,如坐卧呼佛号,宝相庄严,丝毫没有死亡的丑态。 “这样的结局对无花来说也是一种幸事,他想必不愿受监牢肮脏侮辱。”楚留香叹息着劝慰蓝生,若是无花活着,楚留香不杀人、少林寺慈悲为怀,无花的结局就是大牢一游、秋后处斩。对他这样高洁的人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是的,即便知道这背后一切都是无花策划的,可楚留香仍然记得那个惊才绝艳、缥缈空灵的妙僧,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该是高贵的,高贵的活着,高贵的死去。 “你若不来,我本想水葬无花。他是佛门弟子,自该乘莲而去。” “他虽身在佛门,却不信因果报应,不修来世。我们的母亲虽自号观音,却是个夜叉一般的人物。这世上名不副实的人何其多。”蓝生自嘲一笑,“可再不好,终究也是我的哥哥,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尸身就交由我处置吧。” “应有之义。”楚留香叹息。他心里极其不好受,是,无花是凶手,可无花也是他的朋友,他也曾经闻名武林,为世人敬仰。名利究竟是什么怪物,竟然能把缥缈的妙僧,拉入这肮脏的泥潭。 蓝生把无花的尸身收敛,架于干柴之上。佛家有坐化一说,以无花的修为当然无法化出舍利子,但佛家不就是修来生吗?把无花的骨灰供奉在少林佛堂之上,有高僧大德日日诵经感化,下辈子,做个言行合一的高洁、高贵人吧。 蓝生手上握着握着佛珠,默默念诵经文。他不修佛,可熟记天下经文。佛珠是天峰大师赠予他的,在他向大师请求供奉无花骨灰于少林之时。 “你比他更像佛门弟子。”楚留香和蓝生站在一起,送无花最后一程。看着蓝生闭目诵经的模样,周身一派平和,心有所感。 “我做那么多善事,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真有神佛,就把那些功德分一些给我的父母兄长。下辈子又是全新的一生,前程尽消,好好过日子吧。”自己就是个特例,若真有来生,蓝生盼他们好。 最终,蓝生把无花的骨灰供奉在莆田少林,无花这个名字终于消失了,他只是楚留香传奇人生的一个背景。 叹息着踏上归途的蓝生并不知道,他真的杀了无花,永绝后患。无花是什么人,不到黄河不死心,逼到绝境他也不会自杀。不过是看准了楚留香性格,知道他不会做出侮辱尸身的事情。死者为大,无论是水葬、土葬,他总有一线生机。谁知道来了个思维迥异的蓝生,火葬!他怎么想出的。 可蓝生真是一好心,没看过前情提要,宿主也没有交待过,蓝生怎么知道无花是诈死? 蓝生:摊手——怪我咯~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第68章 番外-无悔矣 生而不养, 断指可报;生而养之,断头可报;不生而养,无以为报。 宫良是济南城威武镖局一名普通的镖师,他武功不高不低、相貌不好不坏,属于掉进人堆里找不着的人物。他们威武镖局也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镖局,不敢承接江湖、朝廷的托镖, 只押运货物或捎信, 实在普通极了。 济南城是丐帮总舵, 这些年下来, 尚武之风浓郁。朝廷式微、江湖崛起, 许多年轻人的理想已经变成了拜名师、入名门, 日后闯荡江湖。 宫良忙了一天从镖局回来, 到吃饭的时辰儿子却还不见踪影,皱眉问妻子道:“小兔崽子又跑哪儿去了?” “东街口。”妻子无奈道。 “又听说书的去了?” “可不是嘛!听得如痴如醉, 打了骂了都不管用, 自从东街口来了这说书先生, 周边邻里天天杀猪呢!”那些不听话的猴崽子, 只能吃竹笋炒肉,天天打得跟杀猪似的乱嚎。 说曹操曹操到, 宫家小子见着天黑,赶着一趟跑回来。霹雳巴拉的脚步声到了院子外面, 却又突然消失,这是打着悄悄进来的主意呢! 宫良武功在江湖上虽然不顶用,但收拾一个小兔崽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反手一把抓住从背后偷溜进屋的小崽子, 啪啪两巴掌拍在背上。 “爹,爹,出人命啦!轻点,轻点!” 宫妻笑着拦下宫良蒲扇似的大巴掌,拯救儿子于水火,把碗筷递到他手上,催促道:“吃饭了。” “这小子,天天疯跑,下回再回来晚了,就不许吃饭。”宫良冷脸道。 他儿子才不怕他呢,宫良经常押镖不在家,吃不吃饭还是他娘说了算。 “爹,你不知道,今天先生说楚留香的传奇故事呢!我要是长大了也能像楚留香那样就好了,结交的都是武林英雄、身边有红颜知己陪伴,还要挫败那些败类的阴谋诡计。等到退隐江湖了,还有无数人讲述我的故事。” “躺床上去,做梦也不挑地方。”宫良没好气瞪他一眼。 宫家小子继续自己的畅想,“我要是能拜楚留香那样的人做师父就好了,他可真是江湖最厉害的人,这个!” 宫良一把打掉儿子的大拇指,“你懂什么,江湖最厉害的是南宫帮主。” “丐帮那个?爹,我承认南宫帮主是个好人,可他有什么英雄事迹值得传颂吗?年年都待在济南城,一点儿都不威风。” “你懂个屁!”宫良把筷子拍在桌上,冷脸怒目,这回不是装来吓人的。 调皮小子也会看脸色,讪讪放下碗筷,嘟囔道:“我又没说错。” “还敢顶嘴!今晚不许吃饭!” 宫家小子娇惯着长大,可不受这莫名委屈,碗筷一推,蹬蹬蹬跑进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他爹~”宫妻还想求情,宫良已经端起饭碗,示意到此为止。 等到宫良睡了,宫妻才端了热在灶上的饭菜进儿子屋。 宫家小子疯跑一天,又没赶上饭点,早饿的前胸贴后背,接过饭菜狼吞虎咽,含糊道:“我爹是怎嘛啦,我就随口一句,他还当真了。” “忘了你姓啥了?” “宫啊,怎么啦?” 宫妻摸摸孩子脑袋,语重心长道:“你也大了,这些话早该告诉你的。你以前不是问我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哪儿了吗?人家都有,为何你没有。其实我和你爹都是孤儿。你爹姓宫,娘姓南,是南宫帮主的姓氏拆开了,咱们都是丐帮济慈院出来的。那里的孤儿,男子姓宫、女子姓南,你听说过吗?” “咱家是济慈院出来的?”宫家小子当然知道,整个济南城这两姓的人太多了,有济慈院出身的,也有仰慕南宫帮主自己改的,还有本来就姓这个的。不必特意拿出来说,这在济南是常识。 “所以啊,以后不许说帮主坏话,帮主就是我们再生父母。你想想,若你有爷爷,能这样和爷爷说话吗?” 宫家小子戳着碗里的饭粒,不情不愿答道:“好吧。”他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可南宫帮主真的没有啥名气嘛。一点儿传奇故事都没有,向人吹嘘都找不到可说的,怎么能和楚留香比。 这是济南城中最普通一家人最平常的一天,不平常的的是第二天中午,有人着急得冲进了宫家院子。 “宫良!快!随我走!帮主病了。” “啥?怎么了?”宫良一边问一边往外走,宫妻也跟着追问。 “昨晚上有客船翻了,帮主下水救人不知怎么划开了后背,听说烧了一晚上,现在还没退下来呢!”来人拉着他就往外走。宫良只来得及侧头过去叮嘱妻子,“我去瞧瞧,你看好家。” 宫妻双手合十,一边求神仙,一边求佛祖。宫家小子也被这严肃氛围感染,跟着闭目颂祷。 早就说过,宫良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他和朋友急急忙忙到了丐帮总舵,却发现整条街都被堵了。都是听说南宫帮主病了来探望的人,他们也只能挤在人群里干着急。 丐帮总舵门口,着急的人们拉着看门的小哥讲道理。 “我这是祖传的秘方,退烧去热最有效果,我老头子当年从山上采药摔下来,去了的婆婆就是用这方子才保住的独苗。药我都采来了,我老头子做了四十年药房掌柜,信我老婆子没错!”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拉着看门小哥,把手中的药包往他怀里塞,“用法、禁忌都写着呢,你快些给帮主送去!” “我,我,还有我。听说嫩豆腐能去热,隔壁家王莽汉和人拼酒,烧得头顶冒烟,眼看就要醉死过去。路过游方道士给的偏方,嫩豆腐片了薄片放在身上,和油锅煎豆腐一个道理。豆腐把热都吸走了,人就好了。我亲眼见过的,肯定没问题!嫩豆腐我都端来了,豆腐西施家的第一盘,井水镇过的,保证好用!” 端着豆腐拿着药包的小哥刚进去,换了另一个人来看守,又有人排到了。这是城中打更的更夫,都说最苦不过更夫,他在夜里听说了消息,连夜回到村上老家,捉了三只母鸡送过来。“家里婆娘养的,她最会伺候鸡,最滋补了,给帮主补补身子。” 更夫没有说他家里家徒四壁,一共四只鸡,留了一只给病中老母亲,剩下的都送过来了。昨天夜里赶回村,小跑着回城里,又排了一上午的队。他什么都没说,只把鸡递过去,叮嘱看门小哥:“最滋补,一定炖给帮主喝。” 侧门献偏方、送宝贝、塞补品的人排着长队,宫良挤在人群里干着急,伸长脖子也没等到里头有消息传出来。 “枉我就在城里,居然没早听说!”宫良狠狠给自己两拳,恨不得拿自己性命换帮主性命。 突然,人群中传来骚动,丐帮总舵的门开了。一位管事打扮的人出来,爬上临时搭的架子,高声道:“帮主还在病中,丐帮谢过诸位相邻亲朋好意。” “帮主怎么样了?帮主怎么样了?”人群中七嘴八舌询问,最后都汇成一句话,“帮主怎么样了?” 管事抬手虚压,“大家稍安勿躁,帮主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的。大家不要再送补品了,也不用送药方,丐帮已经请了名医诊治,请大家放心。” 固执认为自己手上的宝贝才是救命良方的人们突然骚动起来,不行!丐帮不要,那他们还能做什么?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管事看人群又骚动起来,提高声音道:“现在,有事请乡亲们帮忙。江南名医张简斋先生正在九如山采药,丐帮要召集一队人马上山寻找,有意的……不要挤,到侧门来报名……别着急,要的人多。熟悉地形的、年轻力壮的,哎,都不要挤!” 管事话音未落,就有无数汉子高喊着挤过来。宫良终于找到了报答恩主的机会,拉着他的朋友飞快挤过去,生怕慢了就不收人了。 “我是镖师,走南闯北,最熟悉地形、最会认人!对,对,宫良,良人的良。管事,你一定让我去,我姓宫啊,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宫良冲到管事面前,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一听他的姓氏,管事的就知道这是丐帮养育的孩子。 第43节 宫良也许是幸运的,他被选上了找人的队伍,能为自己的恩人出一份力。他没有回家,托街坊和家里妻儿说一声,直接出发了。 寻人的队伍里,众人都这样着急,没时间回家。旁边的商贩知道他们是去寻救命大夫的,把店里的火烧、葱饼、酱牛肉包好,铺子里有什么方便带的都塞给他们。 “快些啊,找点儿找到大夫,咱们帮主还等着呢!” 寻人的队伍出发了,人们好像又有了盼头,懂行的人在向人群解说张简斋是怎样一位有本事的名医,他治好过多少病人,有他在帮主肯定没问题。等消息的人们纷纷点头,对啊,帮主人那么好,肯定会好的。 尽管丐帮的管事连连出来劝说,可还是有许多百姓带着“宝物”来。为什么不来,万一他手上的东西刚好能救命呢!就是没多大作用,这么多人一起送,总有一样能用的。那是我们帮主,凭什么不让我们来! 管事们劝不住,最后只能说外面太吵了,大夫说了帮主要静养。 丐帮总舵大门外突然就安静了,帮主要静养,我们就安安静静献宝贝,不会吵他。 更多的人是普通人,他们没有药方和宝贝可以献,只能寄希望于神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丐帮总舵外面开始点长明灯,人们自发的在总舵门外点灯,到了夜晚,还有专门的看灯人,两眼不错的盯着。管事们看得眼睛发酸,亲自点一盏,叫百姓们把等移到屋檐下,他们也帮着照看。 “堂堂江湖大派,院子四周一片灯火,真是一点儿气派都没有。”看门的小哥背够身去擦眼泪,都是被烟火熏的。 在九如山找人的队伍,分成几个小队,不停呼喊着张简斋老爷子的姓名。一个人嗓子喊哑了,另一个人接上,他们都在和阎王爷抢时间。 当张简斋被寻人队背着下山的时候,还在远处就看见了满街长灯。不止丐帮总舵所在街巷灯火通明,整个济南城几乎家家户户都然着一豆灯火。他们在等消息,在向神佛祈求。 张简斋刚到门外,几个腰上缠了白布条的管事突然开门出来。他们眼睛红肿,声音沙哑,高声喊道:“猛虎归山,蛟龙蹈海,丐帮帮助南宫灵——仙逝啦!” 忽得一阵大风刮过来,门前墙边的长明灯都眼看着熄灭。 “别灭啊,别灭啊!”看灯人哭喊着,可他拦不住无形的风,更拦不住勾魂的阎王。滚烫的灯油烫破手,还是拦不住这熄灭的灯。 “啊!啊!帮主!”满怀希望赶来的宫良跪地痛哭,本就沙哑的嗓子几乎喊出血来。帮主,帮主,怎么不等等他,怎么不等等他! 张简斋抄起袍角,七十多岁的人了,一阵小跑进去。 丐帮帮主南宫灵去世的消息以光速散开,整个济南城的灯火都亮了起来,今夜无人入眠。 南宫灵出殡的时候,整个济南城都来送他。四周一片哭声,那些头发花白的大娘大爷、那些平日里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还有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只在传说中的江湖大侠,都来送他。 宫家小子穿着白衣,挤在人群里,有许多人和他一样的打扮。爹娘说了,是南宫帮主养大了他们,那他就当爷爷一样孝顺,给他穿孝。南宫帮主没有亲生孩子,可还有他们呢! 生而不养,断指可报;生而养之,断头可报;不生而养,无以为报。南宫帮主对他们的恩惠无以为报,只能一身孝服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老天你不长眼啊,帮主才五十岁,正值壮年啊!” “天啊,你收了我去,把帮主还回来啊!还回来!” 一个个人跪倒在路边,呼天抢地,恨不能以身替之。 楚留香两鬓霜白,他终于没摇扇子,看着满城痛哭的百姓,叹道:“如此一生,无悔矣。” 宫家小子挤在人群里,他终于明白,他们帮主是很有名的,他的传奇,一点儿不比别人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9章 假正经1 “仙人, 我能去修仙世界吗?” 仙人微笑摇头。 “我能去星际世界吗?” 仙人依然摇头。 “是,我知道了。”蓝生点头,转身离开大厅。 “这就是蓝生吗?闻名已久,今日轮值才第一回见呢。” “是他,你想看看他的成绩吗?” “你有这个权限?真厉害。” “哪里。看不到通盘,此世的还是能见。瞧, 魂力充足, 自身力量增幅很大。完成了宿主心愿, 宿主满意投胎。在那方小世界中影响力巨大, 更好的是维护了小世界安稳。许多执行者心中偏见, 即便是大恶之人也要保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若是如此,天道岂不难张。还有传承……” “见过大人!”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两人突然弯腰躬身, 闭口不言, 脊背有冷汗沾衣。大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便飘然离去, 不要私下议论执行者的意思却传达得十分到位。 “人皆有私心偏好,你说他是如何做到的, 像完全不受记忆影响一样。” “闭嘴,大人当前, 你还说什么!”这位仙吏已经后悔和这个人共同轮值了。 蓝生刚走出来,便迎头碰上了蒙鸿雁。嗯?他为何会在这里。仙吏曾经说过,两个执行者在同一世界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同样,在混沌大厅碰到的可能也小之又小。在第四个任务世界曾见过蒙鸿雁,若非此时相逢,蓝生已把他从头脑中清空,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蓝生,许久不见。”蒙鸿雁微笑着寒暄。 蓝生取下兜帽,不知他是怎么从遮得只剩一个下巴的面容上认出自己的。蓝生点头示意,并不停留。 “从仙界带回来的一点儿小玩意儿,难得碰上,送给你玩儿吧。”蒙鸿雁食指中指并拢,虚点一下,腰上蝴蝶形的装饰玉佩就活过来了。颜色艳丽的蝴蝶翩跹飞过来,姿态曼妙。 “不必了,多谢。”蓝生后退一步,他不想要。心随意动,蝴蝶就沾不在他衣袍上。“我还有任务,先告辞了。” 蓝生走得很快,不知道身后蒙鸿雁和人商议的情景。“他一定是另有奇遇。我费尽心思才从仙界带出这么点儿东西,他不该无动于衷。” “也许他不喜欢蝴蝶。” “这话你信吗?”蒙鸿雁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他可真是好命!查出来了吗?到底是什么背景?” “哪儿那么容易。耐心些,你的名次紧紧咬着他,不怕没有机会反超。” 蓝生一向波澜不惊的心有了波纹,这个蒙鸿雁让人厌烦。当初他设计自己,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副温和亲近的样子,着实让人不快。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呢? 蓝生想了想,也许是在炫耀吧。在很早之前相遇的时候,他就能拿出高科技位面的产品,证明他在更早之前就到过那样的世界。现在还拥有仙界的精巧玉佩,而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涉足过这样的世界。蓝生有些好笑,向一个考六十分的平庸之人炫耀成绩有什么意思。 旁人比自己强,蓝生早习以为常,蒙鸿雁何必再三提醒。 所以,在遇到宿主的时候,蓝生罕见生出了同理之心。 “身为嫡次子,家族一切都是大哥的,我不过是久试不中的无用读书人。等到后来,我阴差阳错成了家主,一切的错都是我来背负。即便是家中丫鬟都有人为她写诗做赋、立传传世,我不过是个无用的读书人。” 哦,没关系,我也是个不怎么高明的执行者,大家半斤八两吧。 “那么多人骂我,我累极了。你帮我过这一生吧,快活就好,可怜我已不知凭自己心意活着该怎样活。” 只看你提这么简单的要求,我就喜欢你这宿主。大家都是学渣,相互勉励吧。 “我有许多人进入这个世界的记忆,你想看看吗?” 难道又是多个执行者同行?我就说不可能这么简单!不过不必了,我的同僚都是很厉害的人,学霸的笔记对学渣来说没用,没有操作性啊! “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多,可愿意为帮助我的人极少,更遑论成为我。”宿主安慰蓝生,不可能有多人进入这放小世界。不过最后这句话蓝生并没有听见,他迫不及待跳了下去。 ———————— “太太,您放心,二爷现正在大殿上受赏呢。咱们二爷学问好、相貌好,又出身荣国府,那是在万岁爷跟前都挂了号的主儿,肯定没问题!”大丫头鸳鸯妙语连珠劝慰着自己的主子。 “是啊,隔壁府里敬哥儿前日不是来说过殿试规矩吗?放心吧,到了殿试这一步,不会黜落人,你且安心。”老太太高坐上首,温声安慰着媳妇儿。他们荣国府武勋出身,跟着太/祖打天下,有了这一身荣华。可居安思危,天下承平,文官的路子总要宽些。幸好,做勋贵的时候,宁国府、荣国府同气连枝,相互照应。转型的时候,宁国府有贾敬、荣国府有贾政,一样能在科举路上相互扶持。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道理媳妇儿都懂,可这心里慌得很,不知那魔星孽障又做下什么荒唐事。”太太贾史氏捂着胸口,实在憋闷。 老太太不说话了,他们府上政哥儿什么都好,只这脑袋……也不能说不灵光,蠢人考不了科举。可就是奇葩,这么多年了,自诩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没闹明白孙儿是怎么想的。 “祖母、娘,你们就安心吧。国家伦才大典能出什么事儿,真当礼部叔伯们是摆设不成。再说,还有爹在呢,您二位安心吧。”还是贴心小棉袄贾敏提醒的对,两位妇人终于安心一些。其实贾敏心中想的是,别说进士板上钉钉,就是不考这劳什子科举,凭二哥填得一手好词、画得一手丹青,依旧是最受欢迎的人。那些白胡子老大人不喜欢二哥,她喜欢啊,她的小姐妹们,谁不喜欢二哥? “是啊,妹妹说的是。”荣国府大儿媳张氏笑着附和,自己小叔子虽行事入羚羊挂角不可琢磨,但每每让人忍俊不禁。见多了勋贵家中为爵位父子相疑、兄弟相争,这样一个小叔子,张氏喜欢得不行。 “你们说的对,不可能出事的。”贾史氏捂着胸口,不敢把那不详的预感说出口。 是啊,科举大典,殿试之中,一切自有规矩,能出什么事儿?正常人都想不到啊,可今科就有一个不正常的。 陛下高坐龙椅之上,旁边站着太子殿下。阶下皇子拱卫,文臣武将分列两旁,大殿中摆满了案几,三年一次的殿试正在紧张举行。 学子们考完了殿试,大学士把前十选出呈上。皇帝瞧了一眼姓名籍贯,笑道:“老贾,你小儿子也在其中吧。” 贾代善微笑着出列,心中自豪不已,“回陛下,正是犬子。” “哦,叫上来瞧一瞧吧。刚好,大学士们拿不定主意,把前十的学子一同叫上来考校。” 贾政也在前十的序列中,不知道是大学士们看贾代善的面子,还是贾政有真才实学。 这十人能进来面圣,相貌都是乙等以上,大学士们不会让容颜粗陋之人惊吓圣上。可十个一模一样打扮的人上前来,皇帝还是第一个看见贾政。皇帝心想,难不成是老贾哪次带儿子进宫赴宴瞧见过,怎生如此眼熟。 “巧了,大学士们排不出名次。你们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作首诗说说自个儿的志向吧,让满朝文武品评。”皇帝也是个恶趣味的,仿佛看不到有学子悄悄捏着衣摆擦手心的汗。一个球踢到中间,说你们玩儿吧,看谁玩儿得好,就给谁第一名。 贾政悄悄扫视周围,等着有上进心的先说。他此世一直秉持宿主要求,率性而为,从不委屈自己。因此在这个儒家规矩森严的地方名声并不好,也许是江湖人做久了,也染上的旷达疏豪的脾气,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皇帝也是人,下意识就点了自己最熟悉的。“贾政,你先说。” 贾政吃惊,可还是上前一步,吟了一首制式诗,这种套路文章他早习以为常。 皇帝点头,“中规中矩,不如你填的词。” 贾政厚脸皮笑道:“如此时刻,还能说话、身子不抖,学生自觉胆量大、心性佳。” “你就不怕名次落到后面?” “能后到哪儿去?最差是第十名,比我敬哥哥好,咱家什么时候出过这么高名次的进士,我爹今晚又得给祖宗上香啦。”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吹胡子瞪眼的贾代善道:“老贾啊,可当心些,别把房子烧了。” 一向端方守礼自诩儒将的贾代善哪想得到自己无法无天的儿子在御前也这样放肆,艰难收住打死儿子的念头,躬身道:“犬子顽劣,让陛下见笑了。” 贾政收到亲爹的眼刀,规矩收了笑脸,做端方状。 皇帝又点了其余九人应对,在心里默了默,做出排行。科举是寒门子弟进身之阶,若有学问相当的寒门、勋贵、高官子弟,默认是照顾寒门出身的学子。今次,皇帝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又想着勋贵家中肯如此上进的少之又少,本想照顾一下。结果遇见个贾政,心里就有了看笑话的念头,决定遵循往日旧例,还坏心把贾政就排在第十。 众位学子谢恩过后,皇帝又道:“如何,后悔没有,现在做一首好诗,反悔还来得及。” 问的是谁不言而喻,贾政出列道:“谢陛下,这额外恩典,学生能换换吗?” “没规矩的东西,圣驾面前,岂容你放肆!” “哎,老贾,让孩子说就是。”皇帝心情好的时候,拿重臣近臣家的孩子当自家子侄指点,“想换个什么恩典啊?” 贾政眼珠转了转,把自己科举做官那一世写过的诗照搬过来,笑问:“陛下觉得如何?” “嗯,不错。” “陛下说好,学生才敢求恩典呢。”贾政一副小心思得逞的模样,下跪道:“陛下,求您给个恩典,允我暂时不做官吧。” “嗯?”皇帝真奇了,在他面前求官的很多,求不做官的倒是头一个,“怎么说?” “学生这辈子梦想就是做个纨绔!现在我爹是国公,谁会亏待我。等我哥继承爵位,我就靠着他吃饭。再过三十年,我儿子也长大了。我日日督促儿子上进,老了就享儿子的福。清闲富贵一辈子,哪儿用我自己上进?” 皇帝忍俊不禁,“那你干脆不做官算了。” “那可不行,在儿子面前要有威严,要是没个官职,怎么压服儿子。”贾政理直气壮,理论是一套一套的。 第44节 “想必你也是因此考科举的。” “那倒不是。”贾政腼腆道:“我爹说就我这脾气,得有个功名,不然容易让人打死。” “老子现在就打死你!”忍无可忍的贾代善一声怒喝,反手抽出笏板,虎虎生风,舞出了长刀的架势。 贾政才不是跪着挨打的主儿呢,跳起来就跑,绕着同科举子转圈。要是哪位大臣,他爹误伤了还能说话,新科进士和贾家半毛钱关系没有,贾代善也不好意思啊。如此躲过的可能性就打,贾政撩虎须惯了,还是很有见地的。 可怜的新科进士们面面相觑,没先到入朝第一天就目睹了父子反目、国公爷当场追杀儿子的人伦惨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全新的世界,早安! 第70章 假正经2 荣国府门房看着老爷的马车过来, 给点鞭炮的一个手势,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在一阵火/药味青烟中,贾代善黑着一张脸下车。 门子这叫一个佩服,瞧瞧咱们老爷,二爷中的进士这样天大的喜事,还是这般威严, 怪不得人家是国公爷呢!自己做门子的都觉得与有荣焉, 嘴角咧到耳朵根!咱们国公爷, 就是端得住! 门子小跑过去, 张口就要道恭喜。却见国公爷两个长随把二爷从马车上架下来, 嗯?嗯?嗯?虽然这是在二爷身上不奇怪, 他挨打是家常便饭, 可这不是上宫里考进士去了吗?怎么又把老爷给惹着啦? 门子十分熟练喊道:“我的二爷啊,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 快去通知老太太、太太!” 不用门子喊, 落后一步等在门口的小厮, 已经一溜烟跑进去了。 贾政被两人扶着, 挪一步嘶一声,龇牙咧嘴叫疼。 “老子看是打轻了, 两棒子打死你,老子就清闲了!”贾代善黑着一张脸大步进了府里, 两个长随紧跟在后。 等贾代善走得远一些了,长随才道:“二爷,您架起来。”两个长随是战场上下来的, 人长得高大,贾政膀子用劲儿,这样就能把他抬起来了,不必他走一步叫一声。 “慢点儿,慢点儿,等奶奶和娘出来了再进去。”贾政勾起脚,把重量全压在两个长随身上,叹道:“我怎么这么命苦,肯定不是亲生的。” 长随已经习惯了自家二爷的奇葩,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翻白眼。天底下还有比咱国公爷更慈爱的父亲吗?二爷这样的,要搁自个儿家,早打死八百回了! 贾史氏听说小儿子又让长随架着捡来了,提溜着那个老心终于落地了。还好,还好,能让自己老爷打趴下,说明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今儿个可是面圣,贾史氏就怕小儿子放诞惯了,冲撞圣驾,只能去天牢看他。 “怎么回事儿?咱们贾家上数八辈子,有谁能凭科举面圣,怎么又把政儿打了!”老太太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 贾史氏看着老爷到了门口,儿子也在不远处,熟练的一甩帕子,“我苦命的儿啊——” “老太太别着急,你可不知道这孽障又干了什么好事!”贾代善快走两步,扶着亲娘坐下,又瞪了假哭的媳妇一眼,“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成天溺爱,这孽障能在大殿上口出狂言!” “孽畜,还不滚进来跪着!” 贾代善一声怒喝,贾政熟门熟路进来跪下。 “这孽障在陛下面前,也敢大放厥词。好端端求了陛下不入官场,国家伦才大殿,让他当成了嬉笑玩乐的场所。礼部老大人让他气得翻白眼,若不是陛下宽仁,这小子今日就在天牢过夜。他平日都让你们宠坏了,现在不管不行,你们都别拦着,今天非要让他长长记性。拿家法来!” 贾史氏一听急了,贾政闯祸大小按着他爹用什么打他来区分,现在要动用家法,显然是大祸。 奴仆把家法取来,刑凳也摆上了,贾史氏起身拦在中央,哭道:“老爷,您要管教儿子妾身不敢说什么,可这是咱们亲儿子,外面拿贼才用两寸的红木板子呢!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老爷这是要我的命啊!想当初我挣命一般生下政儿,老爷在边关迎敌,只我一人守着孩子,亲力亲为照顾他长大。如今老爷要绝了他,干脆一并打死我吧!我苦命的儿啊,你别哭,黄泉路上咱们娘俩作伴呢!” 贾政被亲娘压得吸气,大殿上他爹没打多疼,如今压着伤口才疼呢! “儿媳说的是,教孩子也要和风细雨的。你看政儿,脸色都吓白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孩子惯常闯祸,还不是你这个做爹的不会教。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不温和着,孩子听不明白,只能越做越错。”老太太接过话头。 贾代善狠狠一拍桌子,“今日谁求情都不管用,这孽障再不管教就要翻天!等哪天把阖家都坑进法场,再管教就迟了。来人,把夫人拉开,给我重重得打!” 贾史氏的大丫头赶紧来扶人,可不能和国公爷对着干。 站在旁边劝慰的张氏突然捂着胸口干呕起来,退了两步倒在椅子上。 “大嫂!” “怎么了,怎么了,孙媳妇这是怎么了?赶紧叫大夫!”老太太扬声,转头就骂贾代善,“看你个粗鲁武夫,吓着孙媳妇了。孙媳妇文官家的小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还不快收了这些吓人的东西!” 大夫就在厢房候着呢,为了二爷,荣国府干脆养了一群家医。听到老太太召唤,大夫小跑进来,蒙了帕子搭脉。忙碌的时候还有空隙瞧一眼二爷,嗯,血迹没有透出来,看这脸色,伤得不重,雪玉膏可以省了,拿金疮药敷上就行。 虽然是专精外伤的大夫,可滑脉这么基础的还是能把出来的。大夫喜笑颜开道:“恭喜老太太、恭喜国公爷、恭喜太太,大奶奶这是有喜啦。” “我要做姑姑啦?”贾敏笑着拍手。 老太太和太太也暂时忘了贾政,赶紧嘘寒问暖。 “大喜事啊!今日双喜临门,还不快快收了你阎罗王这一套!”老太太找着借口,赶紧让让贾代善棒下留人。 “今日我管教这孽障你们拦着,等日后孙子长大了、学坏了,轮到老大老二举板子,我看你们怎么办?”贾代善看这满堂其乐融融的景象,再看垂头丧气跪在中间的贾政,心里叹息,冷冰冰道:“孽障!今日看在你大嫂有孕的份儿上,饶你一回,滚去祠堂跪着,好好给列祖列宗请罪!” 贾代善任着兵部尚书,还兼了九城兵马司,除了打儿子,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吩咐下面人好好照顾儿媳妇,又带着长随赶紧去衙门了。 当家太太贾史氏指挥着下人把儿媳送回东院,又让人把贾政扶到祠堂,还要安抚兴奋的老太太和贾敏。忙完了一圈,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 赖大家的轻柔给贾史氏揉着肩膀,见她愁眉不展,柔声劝道:“太太,二爷得中进士,前程就在眼前,您该高兴才是啊。” “我如何指望得上他!”贾史氏幽幽一叹,“先前我想着,老大从小被老太太抱养,恐不亲近,老爷又一心公事从不过问内宅,好好养大政儿才是要紧。政儿也不负我所望,聪明伶俐、通达能干,会读书也会办事,可这性子啊……” “男孩子家总要懂事慢些,说句不恰当的话,浪子回头金不换。咱们二爷还不是浪子呢,不过是年纪小,心性不定罢了,等过几年长大了,就好了。太太,您且等着享福吧!” “且有得等,等他懂事,猴年马月去了!” “太太,您忘啦。二爷如今这年纪,也该说亲了,等娶了媳妇儿,有人劝着,自然就懂事了。”勋贵家的孩子十五岁左右就该定亲了,不过遇上荣国府二爷,什么惯例、应当都不算数,他说要建功立业才能成家,这不就拖到了现在。 “你倒是提醒我了,把各家适龄闺秀都给我列个单子,我仔细瞧瞧。我的政儿,合该找个四角俱全的。”贾史氏突然兴奋起来,取了累赘首饰,就要去小书房。突然,贾史氏又萎靡下来,“那孽障不知扭着什么筋呢!万一不想成亲,我不是白忙活吗?” 想起几年前的鸡飞狗跳,那时候小儿子还没中进士,没有丁点儿话语权都闹成那样,现在还不更闹腾。贾史氏揉着胀痛的眉心,怒道:“不许给他送饭,饿死那不省心的!” 贾赦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妻子吩咐一个拎着食盒的丫头出去。看众人满面喜色,贾赦不明所以道:“都在高兴什么呢?老二呢?父亲怎么不在,他又逃过一劫啦?” “恩侯猜一猜,二弟如何化险为夷?” 贾赦想了想,摇头,“如何猜得出来。你是不知道,他今日在大殿上口出狂言,又引得父亲追打,往重了说是御前失仪,父亲如何肯饶他。莫非他又舌灿莲花,说动了老太太替他求情?” 一旁大丫鬟捂嘴笑道:“大爷猜错啦,这回二爷可要谢大奶奶才是。” 张氏含羞带怯捂着腹部,小声道:“我有孕了。” 贾赦先是一阵呆愣,复又一阵傻笑,末了猛得抱起张氏转了几圈,连叫三个好字。 等这惊喜慢慢消化了,贾赦才问道:“刚刚叫丫鬟干什么去。” “二弟在祠堂反省呢,太太那边也生气了,没给送饭,我给他送点心去呢。”张氏笑道:“恩侯也去看看,谁家中进士第一晚上是在祠堂跪着过的啊~” “那是他活该!”贾赦嘴上这样说,却又问:“我走了你怎么办?” “恩侯在又能做什么,还不去看看二弟,且让我清清静静躺一会儿。”张氏挥手,让贾赦赶紧去。 张氏身边嬷嬷已经准备好了简便的酱牛肉和咸口点心包在油纸里,又取了个小巧的酒葫芦,都能揣在袖子里。国公爷防不住什么时候就回来,虽说心知肚明家里人要给二爷送吃的,可也不能明目张胆违背当家老爷的意思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安! 第71章 假正经3 吱呀一声祠堂大门开了, 贾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有酒没有,快给我点儿,可冻死我了。” 北方的春天一点儿也不温柔,尤其在这阴冷的祠堂。 贾赦从袖子里取出小酒葫芦扔给他,“我看你挺痛快的。” 贾政拉开衣摆, 给他哥看了看装备。膝盖上绑了棉花, 他发明的神器。 贾赦本随意坐在他身旁的软垫上, 一见身子情不自禁前倾, “你没长脑子啊, 面圣还敢带这个?” 贾政捂着自己脑袋喊冤, “我有那么不靠谱吗?出来才带的, 爹走得急没发现。” “你是早有预谋吧?屁股上绑没?万一打上去,爹难道听不出来?你说你!在家里就算了, 朝堂上也敢乱说话。太大胆了, 你就不怕陛下震怒!” “哎, 哎, 别着急啊,给我说说, 外面都怎么议论我的?”贾政跪坐在软垫上,优哉游哉喝着暖身酒。 “还能说什么,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上课的太傅说你没规矩、无法无天,各家伴读摇头晃脑批判一下,你哥我装没听见。实在逼急了就说一句, 我爹都没意见。”贾赦如今是太子伴读,在宫中读书。即便今日是殿试,皇子们都在大殿上见新科士子,伴读们却没有放假。 如今贾家如日中天、煊赫非常,宁荣二府同气连、守望相助,这一代当家人深受陛下器重不说,下一代中两家袭爵人也各有前程。贾赦作为板上钉钉的世子,虽未请封,但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日后前程可欺。宁府那边,贾敷身体不好,只领了闲职。如此也好,作为族长,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贾家族人身上。更妙的是,两府的次子都科举晋身,眼看文武两道都有人了。贾家长辈给力、孩子出息,一向是京城人家羡慕的对象。 “前日敷大哥哥还说,你们俩小子不知着了什么魔。你是一天到晚不消停,敬哥儿却崇道,只差搬进道观了。你说你们是怎么想的?就不能正常点儿吗?” “我哪儿不正常了?”贾政真不觉得自己哪儿不好了,他的所作所为一不违背律法,二不触犯人伦。宿主所了,随心!“你不知道多少人喜欢我,奶奶、娘亲、妹妹都喜欢我,要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大嫂肯定喜欢我比喜欢你多。” 砰!一个毛栗子敲在他头上,“口无遮拦。” 贾政爬起来,移了移被压麻的腿,半真半假问道:“哥,你真觉得我不正常吗?” 他一认真,贾赦反而不好意思了。贾赦摸摸鼻子,尴尬道:“其实也没有,就是平时说顺嘴了。我知你聪明能干,可也不能逆了大风向。现在都讲究慎独、谦逊之类的,你收敛些,他们就不会老盯着你挑刺了。” “我才不呢~凭什么?我就是我,凭什么跟着他们划的圈子走。我在陛下面前都剖白了,反正我这辈子年轻时候靠老子、长大了靠哥、老了靠儿子!” “还敢说!真是,你就不怕陛下震怒!”贾赦第二次说这话。 贾政挪了软垫过来,靠着他,小声道:“真当我傻呢?陛下素有仁君之称,我爹又是陛下近臣,陛下怎会轻易罚我。即便我没这些关系,我一个堂堂正正科举进大殿的,就不能说点儿心里话吗?听爹说陛下这些年喜欢青年才俊,对我们勋贵家里也是当自家人看待的,我放肆些,陛下还更喜欢呢。” 贾赦微笑看着自己弟弟,他就知道,又是这样。别看他平时好像没规矩,但最重规矩的也是他。说话做事都在一个度了,只是旁人不懂他的度。 “随你吧。”贾赦看着弟弟心里叹息,这不就是他做兄长的责任吗?继承荣国府,延续家族,庇护弟妹。等日后太子登基,他继承父亲军职,弟弟走文人清贵路线,贾家昌盛繁荣可欺。即便弟弟不愿做官,做个名士也好啊,为贾家增添美名。做名士就不怕不守规矩了,痛快饮酒、言行放诞才是真名士。 贾赦从袖子里取出酱牛肉,贾政从供桌下面拖出藏好的点心,两兄弟就着一个酒葫芦喝酒。 “牌位还是少了些。”贾赦押了一口酒,抬头看着祠堂里供奉的牌位,随口道。 他们贾家原本是金陵土里刨食的泥腿子,是前朝大乱,机缘巧合跟着太/祖起兵,一路追随,才有今日。寒门庶族,哪儿来的族谱,贾家也不屑攀附任何人。只凭记忆供奉了高祖辈的牌位,不像那些累世官宦的大族,一间屋子摆不完牌位。 “眼看着就要多了。听说金陵那边有人想和家里连宗,大伯不是让敷大哥哥回去处理了吗?”贾政仰头一口酒,这年头,没有千百族人,都不好意思自称大族。若是依他,肯定不愿意带这那些攀附的人一起干。可他不是族长,宿主也没要求,何必劳神费力不讨好。主流观点是不可能是错的,族人多才能守望相助,在官场上也有帮扶之人。只是贾政混江湖的习性重了,总向往单刀赴会、单骑走千里。 “日后,我要让家里的祠堂更大些,上面供奉的牌位更多些,牌匾是陛下御笔,楹联是千古名家,咱们贾家日后也要成为子孙的依靠和骄傲。等我终有一天也供奉在上面,子孙跪我的时候,满心敬仰。” “好!我敬大哥!”贾政把酒葫芦递过去。 贾赦坏心眼儿一仰头把酒全喝完了,贾政接过来一滴都倒不出来,埋怨道:“还说来看我的!” “心里高兴!你大嫂怀孕了,我要有儿子啦!咱家后继有人,喝两口酒怎么啦!” “要喝回去喝,我可靠着酒熬过一晚上呢,这还和我抢,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有本事别吃媳妇儿送的点心!”贾赦骄傲挺胸。 “没本事!”贾政把小巧点心一口塞进嘴里,“有本事你再给我拿壶酒来。” “然后喝得酩酊大醉,等爹过来一棒子抽死你!” 两兄弟正经话说不了几句,又开始斗嘴。 正院里,一时生气的贾史氏没给心爱的小儿子送吃的,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去打听。听下人说东院送了,贾赦又过去了,这才放心。虽然有心让小儿子争一争,奈何当事人不配合,贾史氏也只能致力于和大儿子修复关系。反正小儿子是家里的宝,如今外面都说家里人偏心,上至老太太、下到小妹妹贾敏,都偏着小儿子呢。 第45节 没等多久,贾代善就下衙回来了。 贾史氏伺候他换了家常衣裳,随意说些闲话,绝口不提祠堂受苦的小儿子,生怕又招贾代善不痛快。 贾代善却主动问道:“那孽障还在祠堂呢?” “瞧老爷说的,您发话他还敢不听啊。这几日倒春寒,政儿身娇体贵,可怎么受得了。” 贾代善白了老妻一眼,“拉倒吧,当我不知道。又给他送吃送喝的去了吧?列祖列宗看着,他也不知羞。” “老爷这回可真冤枉我了,我听老爷的,半点儿东西没送,让他好好反省。不信你问赖大家的。” 赖大家的上前一步,躬身附和,“太太今日真没给二爷送东西。” 贾代善摆摆手,不理会她们主仆唱双簧。主院不给送,老太太那边、东院那边、贾敏那边,家里上赶着送东西的还少吗?贾代善重点不再这里,“虽说那孽障出言不逊,可终究中了进士,今日衙门里还有同僚问我何时摆酒呢?你看呢?” 贾史氏一听这话,就知道雨过天晴了,笑道:“比着敬哥儿的例如何?咱们东西二府一同设宴,家里请官客,东府请堂客,摆上三天。第一天请宗室、贵人、各位同僚。第二天请政儿同年和各家亲近小辈。第三天咱们族中自己热闹热闹,后街上的族人都来恭贺过了,也不能拂了他们脸面。” “行,取我的帖子,请各家来。” “可惜老大家的有孕了,没满三个月,不好宣扬,帮不上手。老太太又上了春秋,我一个人可操持不下来。” “东府呢?” “敷哥儿下金陵了,家里媳妇儿跟着去的。敬儿家的才过门三个月,自家院子都没转完呢!” “你有主意?” “咱们敏儿也大了,是时候学着了,这次我带着她一起。还有三姐儿,虽是庶出,可我也一样教导。她定了亲,正好学些管家的规矩。咱们的庶女许出去也是下嫁,这些东西才是她们立身的本钱呢。” “嗯,夫人操持,我是放心的。我先回去拟名单,明日让人送过来。” “老爷忙了一天,也要注意休息。嗯……这都要宴客了,主人家总不能带伤出席吧?” “哼!”不说还好,一想到那小子贾代善又气又爱,只能冷哼。 国公爷甩袖而走,贾史氏赶紧道:“快,快,让人去接政儿出来。通知他院里的备热水,热粥,大夫也叫过来。” “夫人,老爷没说解了少爷的禁啊。” “他也没说不解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72章 假正经4 通宵宴饮、彻夜欢歌, 去青楼为欢场女子填词写诗、排舞编曲,被众纨绔子弟引为知己。与各家太太、奶奶交好,说笑逗趣,无一不为。还要去戏楼听戏,兴致所致,亲自登台唱上一曲, 台下听戏的同好, 恨不得把靴子拔了扔上去。 放浪形骸的浪荡子弟在外面吃得开, 为何在内宅也受那些夫人、太太喜欢。大约因为他长得好看吧。比他好看的不如他有身份, 比他有身份的不如他体贴, 比他体贴的不如他有才华。更兼贾政对女性那发自内心的尊重, 从不敷衍, 对一个人的好感要什么苛责条件呢?只需要他认真听你说柳眉与远山眉的区别就够了。 那为什么各家老爷、少爷又愿意这么个浪荡子游串呢?青楼欢场、内宅丫鬟,不是没有自荐枕席的, 贾政是怎么说的? “卿卿厚爱, 既喜且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等卿卿得了我, 日后便再也不喜我了。况家里下了通牒,我若是敢越雷池一步, 祠堂跪到死。还望卿卿怜我,放我一条生路。” 喜欢他的人都说, “这贾政瞧着荒唐,其实最守规矩不过。” “什么啊,不过是在他心里, 自由自在比哪个、哪几个美人重要多了!别瞧他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还是把自己看得最重。只肖家里不拘着他,多少游戏玩不得、多少美人看不得!”也有人不忿一个纨绔子弟如此受欢迎,总要兢兢业业致力于挑刺。 这些与贾政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除了初一十五能保证给家里长辈请安,其他时候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泡在哪里。夜宿青楼、骑马打猎、山林野趣、泛舟游湖,只凭他一手好词、一支好画笔,天下青楼女子都盼着他来。这样的郎君谁不喜欢呢?对你温柔体贴,为你增添名气,甚至不需要你陪着过夜。只凭他重义气、轻金银,就有无数少年儿郎跟着他打马呼啸。玩得畅快,家里人还不能换锁这是下流。对勋贵子弟来说,弓马骑射才是本分。 贾政爱好挺广泛的,他也从未如此随心随意,这个任务就是度假来了,当初真是好眼光。 最近贾政喜欢上了龚楼的阿舍,阿舍与时下一般女子不同,她长得身材高挑丰满,并不是传统审美中弱柳扶风的美人。被卖到龚楼来的时候,妈妈准备让她做那下等妓/子,从旁路过的贾政瞧了,只说他能把阿舍打造成龚楼的招牌。 阿舍精练胡旋舞,走刚进健美一流,你可以不欣赏她,但你不能说她不美。 “二郎,你瞧我这身衣裳如何?”阿舍转圈展示自己的新衣,没错,贾政还兼职服装设计师。 “嗯,飘带再长些,换白色。你试试把胡旋和白纻舞结合在一起,不能一味健美阳刚,偶尔也温柔和缓些。” “把飘带换成白纻,就你想得出来。别人家跳了几百年,谁这么换过?”阿舍娇笑道。 “甭管谁跳过,只要跳出来好看就成。”贾政懒洋洋靠在软垫上,“把脚伸过来给我看看。” “腌臜得很……”阿舍往后躲,哪个客人来青楼会看一个舞女的脚。阿舍常年苦练,脚早就变形了,她不愿让二郎见此丑态。 “当我没见过吗?”贾政一把抓住,果然脚趾因常年束缚在舞鞋里已经变行了,指节上有厚厚一层老茧。 “什么时候赎身?你再跳下去,老了可要留病根。” 阿舍眼泪夺眶而出,侧身过去擦眼泪,她哭得太没有美感了,不是楼中女子要求的姿态。 “怎么哭了?弄疼你了?” 阿舍红着眼眶、红着鼻头,哑声道:“我不赎,赎了就见不到二郎了。” “唉,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是良人。我家里不可能让我纳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我也不可能忤逆长辈。我能做的是帮你找个退路,你若想离开了,我帮你凑银子,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从新开始。” 贾政看她哭得厉害,起身道:“你好好想想,我去阿娇那里歇着。”贾政没办法以一己之力改变世道,他能做的不过扬汤止沸。 阿舍哭得厉害,不是哭自己命苦、不是哭身上疼痛,而是哭这么好的人在眼前,她却没福气。龚楼女子,谁不知道从良嫁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哪个男人不哄骗他们。在床上兴致来了,说要休了家里正妻取她的都有。只有二郎,从不说这些,反让她不要信。一心一意为她们以后打算,这样的郎君谁不喜欢。欢场女子,有今日无明天,谁关心过她们以后? 这才是欢场女子喜欢他、倒贴钱也想求他垂眸的原因,那些诗词、丹青,和这妙人比起来,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锦衣华服、精舍美婢、骏马烈酒、宝刀长弓,贾政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以风流姿态闻名帝京。 繁华往往是短暂的,一声枪鸣打破了帝京平静,也打碎了贾政梦境。 太子于京郊猎场起兵谋逆,一同秋狩的皇子大多卷入其中。身为太子伴读的贾赦已被拘禁,更可怕的是,荣国府的顶梁柱贾代善为救驾重伤,危在旦夕。 当慌张的小厮满脸泪水找到龚楼来的时候,贾政如寒冬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梦醒了。 闹市不可纵马,贾政弃马狂奔,清晨的街道纷纷往后退。 门房看着他回来,要哭不哭喊道:“二爷,您可算回来了。”往日门房也这么作态,高声提醒里面的下人赶紧给老太太、太太报信求情,免得又让老爷抓住一顿打。今日却如此情真意切,荣国府两代家主接连受挫,现在只有贾政一个男丁了。 “哭什么,父亲吉人自有天相,都收了眼泪!”贾政大步进了荣禧堂,却见丫鬟婆子围着哭成一团,当即冷声呵斥。 太医坐在床边诊脉,在如今家家皆有伤员的时候,能请来一个太医,是皇帝的额外恩典。老太太和太太担忧的捏着帕子等在旁边,听贾政这话,强行止了眼泪。 “老太太、太太、二公子,国公爷箭入脏腑,穿透肺叶,失血过多……” “能治,对吧?”老太太颤声问道。 “其他箭上有倒勾,国公爷这支也一样,若是拔箭,恐带动伤口,出血过多,神仙难救。”太医为难,国公爷的伤若是拔箭血液喷涌止不住当场亡故;若是不拔,最多坚持三天,依旧是一条死路。 贾政顾不得什么,单膝跪在床前,插着空子给贾代善诊脉。 “太医,若是效仿昔年华佗,以麻沸散镇痛,用小刀割开肌理,可否不伤动脉取出箭头。” “难。本官不精外科,麻沸散计量难以拿捏,割开肌理、避开血脉对人体构造必须知之甚深,本官不能。” “谁能,我去请!”贾政急问。 “陈院判或能。” 贾史氏的心落入失望,“陈院判只为陛下、太后诊治,又在此关头,怎会有空来荣国府。”陛下也受了伤,宫中龙子皇孙经此大难,伤的人还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去请!”贾政起身就要出去,恰巧,贾代善在这个时候醒了。 “不用去。”贾代善吃力抬起手,示意贾政近前俩。太医会意退出卧室,这是给病人交待后事的时间了。 “我去,念旧情,保老大,要懂事。” 贾政紧紧握着他的手,他是想用一条命,用救驾之功提醒陛下,荣国府从来没有参与太子谋反。即便贾赦是太子伴读,□□国府仍旧忠心耿耿,也希望借此机会保下贾赦。最后叮嘱贾政要懂事,以后没人能护着这个小傻子。 “孝顺……对不住。”贾代善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娘和憔悴的妻子,再看看娇宠半辈子的小儿子,若他去了,荣国府怎么办?他们怎么办? “爹,别说丧气话。请不来太医,我自己干!您不是总夸我聪明吗?我医术学得很好,真的,我给你开刀,保证药到病除。” 贾代善摇头,没用的,这不是医术的问题,是贾家卷入谋逆大事,如何全身而退。只有牺牲他这个家主!贾代善相信自己的儿子没有参与,可陛下相信吗?对陛下而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荣国府经不起这样打的损失。若真要用鲜血抹平皇帝心中间隙,那就拿他这条老命去吧! “爹,你信我,我真的能做。我很厉害的,你信我!” 贾代善依然摇头,气喘嘘嘘道:“提神药。” 这个时候怎么能提神?他需要的是静养。 贾政终究不是单纯的纨绔子弟,在这危急存亡之时,舍自己,护家族,才是一家之主的正确选择。 贾政含着泪去配药,家里下人全被他挥退了。下人们也知道事态不妙,安分缩着,不敢冒头。 贾政不知道贾代善和老太太、太太交代了什么,等他回来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能暂且止住眼泪,忍悲行事。 “政儿,你服侍你爹。老太太,我扶您回去休息。”贾史氏照料老太太歇下,吩咐大儿媳管好孩子们、管好自己的院子。而她,要撑起主母的派头,震慑那些趁机作乱的下人。即便家主倒下了,当家夫人还在,荣国府乱不了。 三日后,一代将星、荣国公贾代善薨,遗折摆在当今陛下案头。 第73章 假正经5 遗折递上去, 久久没有反应。反而,宫中传出了太子自戕的消息。 贾政不知是好是坏,长期远离朝堂,对朝廷人事、政务均不清楚,遇事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陛下仁慈。从未如此深刻感受到雷霆雨露, 皆是君恩。除了祈求恩典, 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皇帝旨意未下, 贾家连丧事都不好办。 “老太太, 老爷的身后事怎么办?”贾史氏一身缟素, 红着眼眶问道。 “政儿, 你说呢?”老太太虚弱得斜靠在软榻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明知有活命的可能却放弃, 已经带走了老太太大部分生机。若不是挂念着还在天牢的长孙, 老太太早已坚辞不住。 “办!照常办!”贾政冷静道。如今荣国府只能靠他撑起来了, 贾赦折进天牢, 几个侄儿尚在垂髫。一家子老弱妇孺,除了他, 还能指望谁。 “那丧贴……” “我写,我亲自去送。”贾政接口道:“奶奶、娘, 你们放心,荣国府跨不了。爹多年来忠心耿耿,陛下不会忘记。我更信大哥, 信我们荣国府的家教,大哥肯定不会附逆。上有陛下英明,有司不敢攀咬。只要我们没做过,陛下会还我们清白的。” “希望如此。政儿,现在只能靠你了,你要撑起来啊。”老太太轻声道。 “是,必不负重托。”贾政跪地磕头,缓缓退了出去。 贾史氏忍着伤心,配合贾政开始办理贾代善的丧事。趁机作乱的下人早已被贾政雷霆手段肃清,灵堂很顺利搭起来了,只是来吊唁的人太少。 往好了想,京中出了这样的大事,高位显爵之家,谁家没有亲人过世、受伤,怎么忙的过来。现实一点,比如贾政往修国公府送丧贴,是大管家出面接待的。大管家很客气,只说修国公府几代主子都受了伤,内宅女眷也受到惊吓,实在无法亲自接待,贾政也表示理解。可往日,即便是上门讨论胭脂布料,也是当家太太作陪。 官宦人家做事,都讲究体面。没有不给进门之类的下作手段,可只需要派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应付,再辅以异样眼神,足以气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可贾政不是公子哥儿,他忍受过太多寂寞和屈辱,也见识过太多风云变幻。如今不过人之常情,到了危急关头,方知人情冷暖。 第46节 “政儿,灵堂搭好了。多数人家只送了一份奠仪过来,还是老亲们讲情义,会亲自上门吊唁。灵前蒲团我已备好,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答谢宾客才有精神。”贾史氏端了补汤过来,她太明白趋炎附势是人只本性,这些日子贾政出门碰壁太多了。 “娘,准备四个蒲团。” “哪儿用得着那么多。瑚哥儿、琏哥儿还小,明日人多容易冲撞,等清净了再让他们上前尽孝。” “不,头一个蒲团空着。我跪第二个,瑚哥儿虽小,也是我荣国府嫡长孙,理应在父亲灵前答谢。” “政儿,你是真不明白为娘的心吗?你从小聪慧,读书习武无一不精,只因是嫡次子,就要处处忍让。明明进士及第,却只能为歌姬舞女填词作曲;明明武艺超群,却只能和纨绔子弟打猎游乐。你们是亲兄弟,你愿意忍、愿意让,娘不逼你。可如今呢?你大哥已经陷进去了,你再不担起来,是要荣国府跟着陪葬吗?” “那也不能不管大哥啊!”把灵前第一位空出来,也是要提醒皇帝,忠心耿耿一辈子、救驾而亡的贾代善长子还在天牢。 “你这是和陛下作对!太子是谋逆!你大哥是伴读,他还是板上钉钉的世子。现在你把第一位留出来,不是戳陛下的心吗?你要救你大哥,拿整个荣国府去赌吗?”贾史氏这些年本已歇了扶持次子的念头,可上天偏偏这样安排。这不是她疼爱小儿子的私心、不是她顾念自己日后荣华的妄想,是形势逼着她这样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不同意,明日只有一个蒲团。” “瑚哥儿不能去,太子还有嫡长子养在东宫,谁也不能冒险。”贾史氏斩钉截铁道。 “娘,没有忍让,我天生是嬉笑玩闹的性子,我喜欢这样的生活。退一步说,即便是忍让,可我这些年的快活日子是假的吗?有爹和大哥做后盾,才有我的快活日子。大哥在宫中日日谨慎,陪伴太子,我却在喝酒观舞;大哥周旋于复杂人际往来,我却可以随心所欲打了周贵妃的侄儿。只因我是次子,我没有享受那些荣耀,可我同样没有承担那些责任。娘,我不能放弃他,那是我的大哥啊!” “那娘怎么办?”贾史氏蹲下,抚着贾政的头问他。若是他一意孤行,惹怒陛下,陛下降罪,让荣国府陪葬,他怎么办?她怎么办?整个荣国府怎么办? “有司已经开始审理,这些天街上全是抓人的差役。真有罪的都被抓紧去了,娘,既然我们还平安,说明以后也会平安。娘,若有万一,贾家乃是开国功臣,可恕罪罚银,最多抄没家产,流放边境。我会写字、会画画,还会打猎。到时候,我养娘,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好不好?”贾政一把保住贾史氏,“娘,让我试试吧,那是大哥啊!” 母子俩抱头痛哭,泪如雨下。 贾政服侍贾史氏歇下,裹了披风出去巡逻。擎天柱倒了,趁机作乱的下人必须时刻震慑,丧礼在即,必须给外人呈现一个依然端庄肃穆的荣国府。一旦荣国府露出疲态度,会被抓住机会的昔日同僚彻底撕碎。 等贾政走了,赖大家的才端上今日的安神汤,小心请示:“太太,那蒲团……” “各退一步,放两个。通知老大家的,孩子体弱,别去沾染病症。”贾史氏揉着眉心道。 “何不?”赖大家的吞吞吐吐试探。 “政儿是个固执的人,我若真摆一个蒲团,他能跪在青砖上,依然把位置给老大留着。” “二爷重情重义是大好事,太太且安心,苦尽甘来,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再说吧。我要歇了,你下去吧。” 贾代善丧礼第一日,进灵堂吊唁的都看到了贾政身前的蒲团。国人自古重视祭祀,更注重面子。摆在灵前的第一个位置,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大事。那不是一个蒲团,是荣国府的态度。在太子谋逆自戕的当头,荣国府是在表示一心跟着太子走吗? 不是他们脑洞大,实在是荣国府与太子太亲密。贾代善身为兵部尚书,身上有太子少傅的虚职。贾家大爷贾赦是太子伴读,如今还在天牢。现在又把具有象征意义的祭祀主位让出来,荣国府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啊。 来吊唁的人很快把消息传出去,即便是暂拘府中的皇子也各有门人,荣国府是京郊谋逆之后,京城第一个举办丧礼的家族,他们的态度,似乎影响这京城的风向。皇子们有气急败坏口吐恶言的,也有感叹太子追随者众,即便去了,也有人念念不忘。 旁人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 战战兢兢等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彻夜未眠的贾政终于等到了皇帝的旨意。 追封庄景荣国公,令礼部按品级协理丧事。屡征杀伐曰庄、武而不遂曰庄,这是剖白贾代善的武将身份和他最后因战而亡。由义而济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这是夸赞贾代善的救驾之功。而贾政最希望的不过一个字——忠。皇帝吝啬赐予。 还好,这两个字都是美谥,且有礼部按制协理,就是承认贾代善的身份,不会因贾赦是太子伴读而迁怒贾家。甚至有人猜测,陛下是不是因太子自戕心有感触,才默认的贾家的某些行为。 “学生贾政,谢陛下隆恩。”贾政虽是进士,却自求不要官职,此时这能自称学生。 贾政爬起来,踉跄两步才站稳,问內侍道:“陛下隆恩,学生一家铭感五内,想面圣谢恩,不知公公有何教我。” 传旨太监飞快收了送过来的荷包,借着身形遮挡送进袖筒里,微微一笑:“贾二爷不必着急,待杂家禀告陛下,看陛下是否有空接见。” “多谢公公提点,还请您多在陛下面前美言。”贾政又送了一个小荷包出去,轻飘飘的,里面装的是银票。 待到旨意过后,贾史氏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陛下没有迁怒荣国府。 为了这一封圣旨,吊唁的人突然多起来,先前“病重难支”的同僚能起身了,“悲痛难忍不忍再见”的老亲也能拄拐来见了。 当日傍晚,陛下召见了贾政。正是忙碌的时候,贾政从中午等到傍晚,才等到了皇帝召见。 贾政进殿磕头,皇帝叫起,他却许久没有说话。皇帝一边批改奏折,一边抽空接待他,他不开口,臣子自然不敢先说话。可渐渐的,皇帝突然听到抽泣声。 皇帝抬头,贾政却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脸上全是泪水,身子忍不住发抖。 “哭什么!”皇帝皱眉,不耐烦丢了朱笔,这些日子,他见过太多眼泪。 贾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我以为……大哥能庇护我一辈子!” 皇帝顺着贾政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挂了一副千里江山图,是太子送他的万圣寿礼,提拔乃是贾赦所书。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三更! 我~怎么~这么~好看! 第74章 假正经6 朕也以为会与太子一辈子父慈子孝, 千古流芳。 皇帝怔怔看着那幅千里江山图,那是太子出阁读书后所做,笔力不足,十分稚嫩,与同悬屋中的名家国手相比,浅薄得可笑。可在这堂中一挂就是二十年, 任何稀世珍品都没有取代它。这些日子, 吃睡都在这里, 若非如此, 下面人早就换了吧。物是人非, 不外如是。 那图是太子与伴读合力完成, 太子那时候还十分倚重各家伴读。而皇帝为心爱儿子挑选的伴读俱是大族名臣之子, 贾政相信皇帝是真心想把皇位传给太子的。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贾赦就愁眉紧锁, 作为太子伴读, 他忧太子所忧, 虑滤太子所虑。 沉思许久, 皇帝才把目光转向贾政,既然要召见他, 贾家的消息自然摆在自己案头上。想到他家居然用留出祭祀第一位这样的小把戏逼迫自己,皇帝又生气了。他们在暗示什么, 太子可是谋逆! “你来谢恩?” “是,学生一家对陛下隆恩铭感五内,特来拜谢。”贾政匍匐在地, 趁机擦眼泪。 “贾赦身为太子伴读,不能规劝主上,反而助纣为虐,朕很失望……” “陛下,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会附逆!”贾政突然高喊,又反应过来在圣驾面前不可失仪,矮声下来:“陛下,父亲从小教我们忠义气节,我大哥绝不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那便是朕的儿子忤逆不孝!”皇帝一拍桌子。 贾政应声抖了抖身子,依旧顽强道:“我……学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未来天子,他为什么要谋逆?” 皇帝又要发火,突然想起来面前不是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大臣,而是一个风流之名传遍京城的公子哥儿。他懂什么?只有他才能问出这样天真的话来。 皇帝反着想,也许是旁观者清,贾政这样的局外人,才能一语道破真相。是啊,太子谋反做什么?这些年皇帝自认对太子倚重有加,处处栽培,太子方方面面都十分优秀,等朕驾崩太子登基顺理成章,天经地义,为何谋逆?会不会别有内情? 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把那颗伤透的心从冰水中捞出来,皇帝轻叹一声,叫:“起来吧。” “谢陛下。”贾政乖乖站在一边,伤心担忧都快实质化成雾气,缠绕在他周围。 “丧事如何?”皇帝这才想起来关心救驾而亡的重臣身后事。 “还好,一切如常。陛下颁旨之后就热闹了。” 皇帝失笑,果真是未入官场之人,说话就是这般直来直往。 “你父亲上了遗折,给你求个官职。朕瞧工部还缺一个员外郎,你去补上吧。”皇帝心情好起来,就愿意给追随父祖打天下,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臣一个面子。 “我要做官?”贾政却惊诧抬起头,又觉得不合适低头问道:“能给大哥吗?” 皇帝哭笑不得,“你大哥不是要袭爵吗?” “是!多谢陛下恩典!”贾政好像明白了什么,兴高采烈的跪地谢恩。 皇帝挥手打发他出去,心想,真是天真啊。虽有才名,依旧不够通透。朕什么时候说过贾赦一定袭爵,袭什么爵。看着贾家兄弟和睦,皇帝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许太子起兵,都是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逼的。可朕有什么办法,诸位皇子都是儿子,最疼爱的无疑是太子,可其他儿子也不是捡来的。 心情又跌落下去,皇帝心头闷得慌,叫了侯旨翰林过来,赐贾政官职。想了想,最终没把贾赦从天牢提出来。朕倒要看看,贾家兄友弟恭到什么时候!没道理皇家兄弟阋墙,臣子家却其乐融融。 瞧皇帝这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的心情,当真应了那句天威难测。 贾政进宫一趟,就给自己身上按了个从五品官职,众人瞧着,必须说一句厉害。 贾代善的丧礼终于在喧嚣中走完了。设路祭的人家无数,仿佛大家又都想起贾代善身前的交情。贾家做了出头鸟,其他各家看他们试探过风平浪静的水面,也开始办丧事。原先秘不发丧的各家,通通发了丧帖,贾政最多一天跑五家。 在应付人情往来之际,贾政还抽空去天牢探望。 任何监牢都有探视制度,天牢也一样,只是格外严格、格外费钱。 谋逆这样的大事,审理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在于利益关系清晰明了,谁参与谁没参与,大致都有判断。难就难在证据,这样诛九族的大罪,有司不敢糊弄。甚至稍微有政治倾向的官员都被皇帝调开了,皇帝要的是真相,而不是政治斗争结果。太子自戕也一并在查证中,这么说吧,太子死了,是刑事案件,太子活着是政治斗争。 而贾赦这样的太子近臣,刑事、政治都会卷进去。 贾政穿着一身素色衣裳,裹着半点纹绣没有的素披风,拎着一个食盒跟在狱卒后面。 谢过狱卒领路,食盒里的东西孝敬出去一半,才走到贾赦跟前。 蹲天牢的贾赦胡子拉碴,形容狼狈。见他来了,一个猛扑被栅栏挡住,着急问道:“家里怎么样?” 贾政跪坐在牢房门口,与贾赦隔着木栅栏说话。 “大致还好。父亲丧事已经办好……对,三日后就不治身亡了。没关系,你出狱后再给父亲磕头请罪,他不会怪你的。母亲憔悴苍老很多,家里情形你应该能想见,若非母亲刚强,家里早就乱成一团了。老太太病倒了,只牵挂着你。大嫂和侄儿们都还好,只是伤心,一家人都在等你回去。” “我还出的去吗?”贾赦萎靡瘫坐,苦笑道。 “为什么不能?大哥,陛下是明君,你对有司也多些信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没做过,我定为你证清白。哥,现在四下无人,你老实和我说,你早知道太子要起兵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贾赦突然情绪激动,“太子早就入朝,我这个伴读担着名声,可我实际已经在军营跟着爹行走。” “那太子的兵马是从哪儿来的,伴读里只有你涉兵权。” “我有个狗屁兵权,掌兵权的是爹,我是能偷兵符还是能假扮爹。天子脚下,别说兵卒,就是一只蚊子都有姓名。我上哪给太子找兵去,别说我事情根本不知情,我要是知道……” “那太子的兵是从哪儿来的,父亲管着九城兵马司,你嫌疑最大,若是这批人查不出来,你就出不来。” “我是真不知道。太子近两年越发……他向我要过人,咱家是武勋,退下来的士兵是有。可我怎么可能给,为此才和殿下闹翻了,才有我入军营。”贾赦扣脑袋,把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我就是和太子疏远才入军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贾赦反反复复强调自己不知情,贾政打断他道:“你说,我信。可陛下不信,有司不信,证据,证据!你有证据吗?” 贾赦敲脑袋,他何尝不知,可他也真没有证据。 “这叫什么事儿,当初是陛下让我们宁荣二府跟在殿下身后的,我疏远太子的时候遭过训斥,现在又……” 没等贾赦说完,贾政一把捂住他嘴,另一只手借着披风遮掩在他手上示意。 “闭嘴吧!还敢抱怨,真想多加一条怨望的罪名?” 贾赦脸色急变,幸亏他本就憔悴的不成样子,如今被弟弟一激,倒也情有可原。 “你好好回想,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咱们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不信这世间真能颠倒黑白!” 贾政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递给贾赦,柔声道:“牢里送什么都要检查,检查消耗一多半,你先将就用着,下回我再给你带。” 贾政又从袖筒中取出油纸包,里面是酱牛肉,还有一葫芦烈酒。“以前都是你带着这些去祠堂看我,现在反过来了。我跪了那么多回祠堂都没被爹打死,难道就是等着今天吗?” “忌口。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贾赦终于反应过来,配合道:“我虽没出去,也能想见家里艰难,别来了,白耗费银钱。” “说好我做一辈子纨绔,大哥庇护我一辈子的,你反悔了?” “不,不想反悔,真的。” “那我等着。”贾政故作高兴道:“我就知道大哥最厉害,肯定行!” 第47节 两兄弟对坐吃了牛肉喝了小酒,贾政又道:“外面人恶毒得很,除了我,你谁都别信,谁带的东西都别吃别用。就算有人假托我的名义,也要他说出上回咱们兄弟在祠堂说的那番话做暗语才能信。” “去吧,还用你操心,我知。”能在帝都立足的家族,相互之间谁家不是故旧、谁家不是姻亲,真打着亲戚的名头捡来探望也正常。不过贾赦觉得这是想多了,如今贾家擎天柱倒了,就他们兄弟,一个身陷囹圄,一个未入官场,谁瞧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我是一只日更的梨,小可爱们,咱知足常乐,好不好? 第75章 假正经7 太子起兵谋反, 事败后自戕,此事在史书上记录的十分含糊。史官把事情写清楚,又不能渲染其中的天家争斗,已是皇帝和群臣妥协的结果。太子自戕,却仍被封忠义亲王,妻儿俱得到妥善照顾, 嫡子仍封郡王爵。一同被拘禁的几位皇子也放出来的, 皇帝似乎意识到孩子们大了, 是时候立业了, 统一爵位大批发。皇子们终于能名正言顺成一声王爷, 朝堂局势也更复杂了。 太子的事情结束了, 起兵的事情却拖拖拉拉查了半年。半年后, 贾赦从暗无天日的天牢走出,迎接他的是满府缟素。 继贾代善之后, 荣国府再办丧事, 老太太终究没有等到心爱的大孙子出狱便去了。 贾赦跪在老太太和贾代善灵前, 哭得不能自已, 最疼爱他的人、最支持他的人都去了,而今他要学着成为别人的支撑、别人的依靠。如今, 他的人生没有来处,只剩归途。 贾政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候, 并不多劝慰,赞成让他好好发泄,并劝慰嫂子道:“大嫂, 让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天牢清苦,你多照料他的身子。侄儿们先送到我那边吧,正好接着上课。” 张氏福礼,笑道:“多谢小叔。”苦尽甘来,丈夫出狱了,有司证明他是无罪的,他们还有荣国府做底蕴,还有宁国府做引援,她不担心。 贾政以为留出足够的时间就能让贾赦走出悲痛,可一连几个月,贾赦都把自己关在祠堂,不向母亲请安,不关心妻子儿子,不思考前途,这就不行了。 贾政推开祠堂大门,犹如从前贾赦来看他一样。 贾赦跪坐在蒲团上,神色萎靡,双眼浑浊。若非还在孝期,相信他已经烂醉如泥。 “大哥,敷大哥哥从金陵回来了。连宗一事没成,金陵贾家是前朝旧族,族人繁衍生息,人数众多。不说对外霸道,就是族中自己也常是嫡支侵占族人田产。这等人家,不敢连宗。敷大哥哥来问,老太太和父亲的棺木是葬在京城,还是我等儿孙扶棺回金陵祖坟。” 贾政找了一个贾赦不能拒绝的话题,之前张氏也来劝过,贾赦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只说:“你做主就是。”贾政倒要看看,祭祀大事,贾赦敢不敢答一句你做主。 “我……”贾赦张嘴,缺水、长久没有说话,嘴唇都黏在一起了,狠心一用力,死皮带着血丝扯下来。 贾政走到旁边倒了一杯水过来,贾赦伸手,以为是给他的。 没想到贾政扬手一泼,全在贾赦脸上。 “你干什么?”贾赦气极。 “一杯水泼不醒你,一盆水够不够?不够的话城外就是护城河,你跳去!老太太为了等你强撑着病体,父亲为了救你,明知有生的希望却放弃了。他们牺牲这样大,就是为了就一个懦夫出来的?” “你以为我想吗?我想吗?”贾赦也不装深沉了,“陛下只放我出来,根本没有袭爵的旨意。不袭爵,我如何进入官场。陛下厌弃了我,我还还活着干什么!” “那我就不拦你了。早说了,护城河就在城外。你要最后存着一点儿良心,就别死在家里再剐母亲的心一回。你死了,陛下就开心了,再也不会为难荣国府了。你放心,侄儿我会好好教养,当做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大嫂还年轻,我做主放她回家再嫁。母亲我会好好侍奉,一辈子孝顺他。等出孝了,我会入官场,好好做官,以后给姐妹们撑腰。” “你……” “我什么?有本事就去!”贾政发泄了一通,见贾赦终于提起精神来,即便是想找人吵架,总算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没话说了吧?别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真男人,哪里摔到哪里爬起来。陛下又没说爵位就此不算,等过了孝期陛下不说,礼部也会提醒。退一步说,就是爵位没了,难道你我就不能立身了?你考功名难了点,捐个护军营侍卫总不难吧。你习武多年,又受父亲经年教导,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吗?” “我……”贾赦语塞,他知道弟弟是想激将,可说来容易做着难。“我是担心陛下瞧我不顺眼,与其让我带累了一家子,不如,不如我把家主让给你当。以后你代表荣国府出面,反正太子殿已经去了,你干净清白一个人,正好和皇子们搭上关系。荣国府的兴荣就交给你了。” “呵!出息了。不仅自己逃避,还学会推卸责任了!”贾政白眼翻向天,“凭什么啊!我累死累活担了家主的责任,外人见了还要议论我落井下石、窃居正位。我不干!” 贾赦恼怒道:“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道理,那你说怎么办吧?” 贾政撩起下摆,跪在在他对面,“终于说到正题了。” “我分析,陛下不会如此绝情,爵位是祖父一生戎马征战来的,不至于为了池鱼之灾就丢了。父亲也素有功勋,还是救驾而亡,陛下任慈,不会如此。”贾政先打下基调,话锋一转,又道:“但孝期还有两年,朝堂风云变幻莫测,不知到时圣心如何。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提醒陛下。提醒还有救驾而亡的遗孀、遗孤没有着落,提醒陛下荣国府一向忠心耿耿,受此池鱼之灾,是不是该补偿。” “怎么提醒?大伯,还是御史?我岳家也损失惨重,恐出不了力。”贾赦跟着贾政的思路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笨!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咱们就没有自己出头的办法吗?”贾政神秘一笑,“我近些日子清理家业,发现了一件事。昔日陛下南巡,江南甄家为修建行宫向户部借银。以此开头,陛下为显仁慈,下旨京中官员生活困难者可向户部借银,只需出具欠条即可。这些年,人人都向户部借银子,即便手头宽裕,也要跟风借一点。十多年积累,如今账本上亿万白银,国库却空得能跑马,只有一筐筐欠条。你说,陛下会追讨欠银吗?” 贾赦皱眉,“你也说了陛下素来仁慈,怎会做出逼迫臣下的事情,当初是他自己开口借的。” “可没说借了能不还!” “那咱家也不能做这出头的椽子吧?得罪……” “得了吧!”不用说贾政也知道那些套话,无非是出头的椽子先烂,或者得罪老亲同僚不好在朝中行走。“说的好像咱们有的选一样。不出头如何让陛下看见我们,在得罪陛下和得罪同僚之间选一方,你选谁?” 贾赦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道:“也不一定像你说的那样,要是陛下不追讨欠银呢?干脆这样,若是追讨,我们还。若是不追讨,我们令想法子出头。” “成!听你的,还有安葬的事儿,我们宁荣二府算是单独一宗,金陵只是祖籍所在。若为了大宗族的名声,带着一群累赘才是本末倒置,这点我赞同敷大哥哥。不过回金陵置办祭田祖坟,衣锦还乡挺好,后街的族人和我们还是三代以内血亲,可以请他们回金陵照看。若是在京城置办也可,方便我们随时祭扫。这事儿,大哥你也拿个主意。” 贾赦又半响不说话,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贾政,道:“不对啊!你来只是问我安葬的事吧?怎么泼我一脸水,还说到日后了?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你什么时候对朝政这么清楚,还清理家业,我怎么不知道。” 贾政微微一愣,强装无事人道:“大哥,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守孝在家的日子,我读了父亲书房里的近年邸报和奏折,学习朝政。陛下已经任命为为工部员外郎,出孝以后去报到,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那泼我一脸水……” “哎,我听娘在叫我呢,我先去了,待会儿再来找大哥聊天。” 贾政三步并作两步跳出祠堂大门,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贾赦看着他一如既往跳脱的背影摇头失笑,这才是二弟啊,自从家里出事,就把自己往端庄严里逼,都不像他了。贾赦检讨,若是他能担起来,就不必二弟如此忧心了吧。母亲、妻子忧虑的眼神在心头闪过,贾赦轻叹,是时候振作起来了。 贾政跑出祠堂,整理衣冠,背着手,踱着官步,慢慢走在小路上。 张氏带着瑚哥儿、琏哥儿过来,贾政先给大嫂见礼,又威严点头回复两个小侄儿。 贾政这大半年带着他们读书,是标准的严师。小孩子忘性大,已经忘了二叔以前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教他们读书时候的威严。 恭送二叔走远,贾瑚想起今日新学的词,小大人般叹道:“二叔真威严,书里说这就是端方君子。娘,你说是吧。” 张氏嘴角一抽,想起皮蛋小叔子昔日光辉事迹,艰难回答:“是啊,端方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些小妖精啊,晚安~~~~ 第76章 假正经8 两兄弟商量好, 又去隔壁找大伯贾代化把关,毕竟贾代化在朝堂多年,总比他们一个新丁、一个白板经验丰富。 贾代化听了,沉吟半响不语,又看着旁听的大儿子贾敷,问道:“你看呢?” “儿觉得可行。我们贾家本不是世代官宦累世大族, 除了跟着陛下走, 还有其他路吗?此次去金陵连宗, 儿也看出来了, 世上宗族利来则聚、利去则散, 我宁荣二府显赫之时, 前朝绵延至今的家族也要俯首自称旁支。可那等无视国法、对外霸道、对内欺压之人, 何堪引以为援。” 贾敷身体不好,并未出世, 重心一直在家族事务上。可若说他不懂朝堂就错了, 正是因为不在局中, 他才更清楚。贾敷受多年家主教导, 眼光比一般官员都要好。自大孙子出生之后,贾代化就为贾敷请封世子, 嫡长一脉身体不好,正好专心族中事务。 “既然你们兄弟都这么想, 那就做吧。”贾代化轻笑道:“这朝堂,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多谢大伯,正因我们年轻识浅, 正需您为我把关呢!” 贾代化一笑,转了话题道:“对了,政儿,你和敬儿关系好,得空瞧瞧他去。他现在啊,越发魔障了!天天在家穿道袍,不肯亲近妻妾。问他还振振有词,指着珍儿说后继有人,能交差了。若不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死,他就要把家里改道观了!” “大伯何出此言,敬二哥性情中人,您不必担忧,我会去看的。” “成,你们年轻人说话,老夫先去忙了。”贾代化把场合留给他们堂兄弟,自己撤了。 贾敷提壶换了热茶水,看贾政还是脊背挺直的正坐观景,笑道:“爹走了,别端着了。” “敷大哥哥,这就是你不懂行了。既要做正人君子,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要求。这四面开阔的亭子,万一让下人瞧见,这不是坏我形象吗?我可是要入官场的人。” 贾敷嘴角抽动,你对官场中人有什么误解?还有,你有形象吗? 贾赦则已学会眼不见为净,笑道:“去喊敬哥儿来吧,咱们兄弟好久没有聚聚了。” “可喊不出来,他现在以道观为家。厢房都布置成道观的模样,张口天尊,闭口无量,我是拿他没办法了。前些日子还说着要辞官修道,让爹听见一顿臭骂。爹年纪渐大,我这身子又不争气,他若是再退,宁国府在朝堂上就无人了。”贾敷是真担忧啊,眼前两位堂弟还未进入官场站稳脚跟,家里其实是贾代化撑着,可武将不比文官,身体暗伤多,不知什么时候就…… “敷大哥哥放心,我去劝劝他。”贾政一副分忧的架势。 “那就拜托你了,你劝人我是信服的。”贾敷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贾赦,眼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贾赦心里又是一阵捂眼睛,没眼看啊。难道敷大哥也让这小子蒙蔽了,他哪儿是去劝解的,分明是去看热闹的。黑历史记在他心里,日后打趣他都无处下口。 贾政去了贾敬的院子,敬二嫂迎了出来。她是个温柔似水、以夫为天的女人。夫君不再亲近她,可也不再亲近姬妾,没有宠妾灭妻,她还有儿子。如此,她也默认了丈夫的行为,修道就修道吧。 相互见礼之后,贾政说明来意,敬二嫂亲自领着到了厢房门前。 贾政砰砰砰把门敲得巨响,惹得贾敬皱眉不已,只得给他开门。 一步跨进去,贾政小声道:“大伯让我来劝你,我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来,陪我说几句话,让外面听着动静像是在劝你的模样。” 贾敬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我自觉和你比起来,还是规行矩步的。” “闭嘴啊,再说我就和大伯告状,说你这毛病非扳过来不可。” “得,得,得。”贾敬投降,转身倒了茶水来堵他的嘴。 贾敬和贾政都是嫡次子,而且有自己独特爱好,两人十分有共同话题,关系一向亲近。 贾政四处打量他的厢房,又仔细看他的衣裳发冠,看得贾敬一阵懵,问:“你看什么呢?” “看你!咱就是做道士,也要做最华丽那个。你穿的这是什么,你把抹布裹在身上吗?” “你懂什么,道袍,道袍!”贾敬不服气了。 “那是平常人穿的道袍,你是平常人吗?人分三六九等,修成的神仙也分等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装备不好,事倍功半。” “意思是你有更好的?”贾敬不信,“这发冠可是我找人重金求来的,明珠为饰,得道高人用过的。” “得道高人就没给后人留下遗泽,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人沦落到卖发冠过日子,先人得的什么道?”贾政挽起袖子,问道:“笔墨呢?给你瞧瞧什么是华丽!” 贾政瞧见过无数华丽的道袍,在曾经的影视剧、游戏场景,还有惊鸿一瞥的修仙世界小窗口。参考此世审美观念,他画出来的图形,细致清楚,华丽异常。 “没有颜料,只能画个大概图影,你惯用的裁缝呢?叫到我家去,我亲自给做。” 贾敬看了这画,心里不住点头。即便是黑白线条也能看出不凡来。二弟在青楼这些年没白混,眼光真不错。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贾敬十分感激:“那就多谢二弟了。” “小意思!你这装饰也不行,反正我现在守孝清闲,你下衙了就来我院子,我帮你出主意。” 贾敬说到这个也叹气,“唉,要是能不去衙门时间就充裕了。” “傻!”贾政翻白眼道:“你以为这些东西便宜吗?没有官职,供得起你如此挥霍。宁国府是敷大哥哥的,你我都是要分出去的嫡次子。难道你想穷困潦倒,后人也靠卖发冠过日子?” “如此眷恋红尘,有碍得道成仙。”贾敬不赞同。 “道有无数种,你如今入的哪一道?”贾政一本正经问。 “这有什么说法?” “道家修今生,当世大能多是道家的。可大道三千,你走哪一条路?出世、入世、苦修、丹道,修道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依我看,凭你的条件,最适合修的还是入世之道。” “怎么个说法。二弟,我觉得你是个有慧根,不如你也跟着我一起修道吧?当年不就是你介绍的游方道士治好了大哥的病,如今大哥虽体弱,但也平安活下来了。不然宁国府的担子我可挑不起来。” 贾政暗道罪过,难道还是我装神弄鬼的后遗症吗?心中对贾代化的托付更重视了,笑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做御史。如今看来,想清净修仙是不可能的,不如取折中之道,也是捷径。御史能监察百官,百官清廉勤政,百信自然安乐。这比你仗剑走天涯或者赠衣施药帮的人多了,功德也多了去。你的性格也不是耐烦细碎庶务的,做御史只需要挑刺,嘴皮子利索就行。咱家可不怕得罪人!” 贾敬觉得有道理,可还是有些犹豫道:“穿了官袍,可就不能穿道袍了。” 第48节 “不过上朝、上衙的时候穿,平时在家、休沐的时候,除了那些土包子,谁天天穿官袍啊!难道大伯的衣橱里,常服不比官袍多。” “说的是,我常服全穿道袍就是。”贾敬觉得二弟既然是得过机缘的,肯定比他这等还在宝山下,不得门而入的人懂行。出的主意也合他心意,欣喜约定,吃过饭就过府商量道袍款式。 贾赦、贾政把事情商量定了,才回来和贾史氏报备一声。贾史氏看着两兄弟相携而去的背影,幽幽一叹,把当初拟好的单子点火烧了放进香炉里。 她本想着,孩子们不懂事没主意,少不得她这个做娘的襄助。可如今他们兄弟齐心,又有本事,那就用不到她了。男人能干立得起来,就没有女人的用武之地。夫死从子是此时常态,那些老太太当家做主,都是儿孙没能为,只能依靠辈分人情做脸的人家。 贾史氏焉巴了几天,又重新打起精神,为贾政挑媳妇儿。早说了贾政是个跳豆,一直硬扛着不成亲,如今好不容易松口,贾史氏誓要找个天仙来配。没出孝的日子不好说亲,可把京城适龄闺秀都打听好,也让政儿私下想清楚,一出孝就去提亲。 守孝的日子眨眼便过了,老太太和贾代善接连过世,荣国府结结实实守了三年。收道贾代化的示意,一出孝,贾赦贾政就压着一车车银箱子,浩浩荡荡往户部而去。高头大马、衣着鲜艳,走在路上旁人是要多看几眼。要是有人问干什么的,贾赦就高谈阔论:“陛下追讨户部欠银,我贾家深受皇恩,自当为君分忧,这是还银去!” “当不得诸位夸奖,欠债还欠,天经地义。陛下仁慈,没给算利息,我等臣子便愧领了。”有官家下仆阴阳怪气,贾政只听得出表面意思,难道还有人敢说还银不对吗?当真是摆足了端方君子的架势。 贾家退伍老兵做仆役护卫,胳膊上全是腱子肉的仆役抬着银箱子“哐哐”放在户部大堂,一开箱,刷——耀眼的银光镇得户部尚书抖着手问:“这是什么?” “银子!”贾赦从怀里摸出欠条,高声道:“胡大人,贾赦来销账啦!” 只见过借银子,没见过还银子的户部尚书太知道背后的意义了,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儿背过去。 “来人啊,递牌子,我要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我的小可爱~ 第77章 假正经9 高贵富裕如皇帝, 才更知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道理。国家这么大,处处都要用钱。国库不足,朝堂大佬已经打上了皇帝私库的主意。正巧在这追讨欠银的当口,贾家兄弟跳出来。皇帝顺势把他们立为典型,号召朝中官员赶紧还银子。 况且贾政说的好啊,连利息都没让你们还, 皇帝又找到了一条说明自己是仁君且能把事情推行下去的理由, 顺水推舟给了大大的好处。 贾赦承袭伯爵, 贾政从五品的员外郎还没上任, 直接升了一级做郎中。从工部调到户部, 专职清理欠银事宜。 荣国府的爵位是从祖父贾演那里来的, 贾代善本该承袭侯爵位, 可他忠心耿耿、素有战绩,累功封了国公。到贾赦这里, 本该是伯爵。不过若是贾赦没有能耐, 多降几级, 皇帝也是不心疼的。 贾政本是科举出身, 按理来说是清流一方。可和他同年的人如今大多数还在六七品上打转,他这个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 同年操劳政务的时候还在喝酒听曲,现在一入朝堂官职就比大多数同年高, 一同科考出来的看得惯他才怪。 贾政不在乎,官高才是王道。不服气,见了我还不是得先拱手行礼。 宁国府也紧跟着还了欠银, 可惜不是第一个,效应没有那么突出,皇帝还是投桃报李,给贾代化加了虚衔,给世子贾敷颁了赏赐。一直在翰林院颇不得志的贾敬也得了恩典,征求他的意见后调往御史台效力。 贾敬在临了离开翰林院的时候,干了一见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他穿了自己的勋爵衣裳,去翰林院晃了一圈。都说了宁国府是武勋家,贾代化荫蔽儿子,次子也得了勋职。勋职从来品阶高,没实权,就是装饰门面的摆设。可装饰也是实打实的品级啊,日常交往可称官职的那种。翰林院全是些小官,前程远大也在日后。 贾敬穿了勋爵衣裳过去,一众人等都得俯首,包括他的前上司。就因为武职转做文官,贾敬在翰林院颇受排挤,如今看着众人五彩缤纷的脸色,贾敬高兴道:“得亏我爹位高权重,得亏我会投胎,郑学士,您也为我高兴吧。” 贾敬理了礼自己的官府补纹扬长而去,气得翰林院诸位咬牙切齿:“小人得志!” 贾敬自此打开人生新大门,入了御史台,兢兢业业找茬,还时不时向贾政请教气死人不偿命的妙招。不用说,穿勋爵衣裳品级打压翰林院的馊主意,就是贾政出的。贾敬开启毒舌模式,誓用同僚罪行染红自己的顶戴。在朝堂上大杀四方,回家不参加宴饮聚会,只穿着道袍打坐,装仙风道骨,全不像勋贵人家的。官场上的人受不了,直接给取了个颇有讽刺意味的外号——贾神仙! 这些都是后话了,皇帝赐下爵位,贾赦却给礼部发了公函,请求协助改建荣国府。荣国府乃是国公品级,他一个伯爵住不得,许多地方不合礼制。皇帝正是要树典型的时候,怎么能驳他的脸面,只说荣国公夫人还在,理应是国公品级。 皇后还召见了贾史氏,赞她会教养孩子,堪为贤妻良母典范。 上半辈子靠丈夫,为自己挣了民爵中最高的一品夫人。现在靠儿子给自己挣脸面,得了皇后夸赞,众人羡慕。贾史氏一直高昂着的心突然就落下来了,反正都是享福,享谁的福不是享呢? 现在,贾史氏的任务是给贾政挑一个四角俱全的媳妇。 “你是嫡次子,没有爵位本就吃亏。老太太走到时候,私产大头给了你大哥,面上做出个公平的样子来,我只当不知道罢了。如此你在钱财上就吃亏了,得找个有爵人家的姑娘,才能在方方面面帮衬你。老亲家姑娘的教养,你还信不过吗?你小时候都见过的,必定满意。”贾史氏是这么说的。 “婚姻乃两姓之好,我已娶了你大嫂,联姻文官家。你若是娶武勋家中闺秀,荣国府在武勋这边的关系就不会断,至少不会断得那么快,总能撑到下一代长起来。我知你遍观群芳,咱们武勋家的姑娘英姿飒爽,你不是喜欢龚楼的阿舍吗?这么说虽然不尊重,可武勋家的姑娘比阿舍强千百倍。”贾赦是这么说的。 既然老娘和大哥都是一个意见,贾政就听他们的了。这些年白担一个怜香惜玉、好色贪花的名头,其实我还是清清白白的童男子啊! 选来选去,既要家世合适,又要为人周到,还要貌美温柔,即便是贾史氏这等选了一二年的,也只能勉强挑出几人来,最合适的是县伯王家的小女儿。县伯王家与贾家同为金陵出身,同乡,知根知底的。又因管着市舶司,家中富豪,多少别人求之不得的奇珍异宝,海商们哭着喊着往王家送。如今待字闺中的是嫡幼女,教养人品那是一等一的。家中哥哥们也出息,长子继承家业,次子在军营中已有建树,也是勋贵中难的的有为青年。 “唯一能挑剔的,就是他家次女嫁给了皇商薛家。虽说和商人结亲名声不好听,可薛家并非普通商人,祖上乃是太/祖御封的紫薇舍人,也是金陵老姓。你高祖在的时候两家就很亲近,堪称世交。姻亲家的姻亲,你若不喜,不来往就是了。”贾史氏头头是道的历数她名单上人员优劣。 “娘,我不是那等清高人。皇商怎么了,要不是……我还想出海看看呢!” “出海!那是人干的吗?多少人一去不复返,你居然还有这等主意。家里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给你插俩翅膀你是不是要上天啊!” “原本,原本,我现在不是改了吗?”贾政抱头鼠窜。 “原本也不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还出了这么多幺蛾子!”贾史氏气不打一处来,“滚吧,滚吧,看见你就来气!” 贾政早已不是昔日跳豆,出了大门,依旧整衣肃冠,踱着他的官步,慢悠悠在府里乱晃。 贾政没意见,贾史氏外出交际的时候便格外厚待王家小女儿,等风吹得差不多了,双方都有意,贾赦长兄如父代为提亲。 王家老爷太太对小女儿十分疼爱,是这么和女儿说的。“贾存周早些年虽然荒唐,可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年纪轻轻已是五品官,受陛下重用。和袭爵的哥哥关系也好,日后分家产也不会吃亏。况且生得一副好相貌,为人温柔体贴,家里再不会让你吃亏。” 王家小女儿含羞带怯的同意了,说句不合时宜的。京中女儿家,谁不喜欢贾政呢?他及冠的时候,老公爷取名存周,就是让他记着规矩礼仪、周礼大道。可他依然如故,流连欢场。即便如此,那诗词曲赋中透出对女儿家的尊重,也足以让人倾心。 别不承认,其中脸好占了大半因素。 贾政是有名的大龄未婚男青年,定了亲事,六礼走得飞快,一切顺利走流程。这日休沐,贾政和贾敬又凑在一起商议修仙大业,突然小厮着急忙慌跑进来禀告:“二爷,您快出去看看吧!姑娘们把咱家大门堵了!” 啥?什么?姑娘,谁家姑娘?荣国府三间大开的兽头门,怎么就堵了? 小厮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解说,“龚楼的阿舍姑娘、红袖坊的红袖姑娘、玉玲珑的白无瑕姑娘,还有各大秦楼楚馆的当家姑娘都来了。车马华丽,跟随者众,把咱家大门给堵了。” 贾政听了眼前一黑,完了,完了,我的君子形象! 走了一段贾赦也听到消息出来,“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招惹这么多人,还找到家里来了!” “冤枉啊,我都三年没去过了!”贾政蒙头喊冤,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出门一看,果然香车宝马,香风阵阵,各家头牌行首的派头可不小,一眼望不到边的美人候着。 贾政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贾赦眼疾手快把他推出去,砰得一声关上大门。 “解决不好就别回来了!” 贾政又整了整衣冠,站在门房歇脚的条凳上,问道:“诸位姐姐妹妹是来寻我的吗?” 众美人七嘴八舌一阵问好,又各自诉说相思。贾政这性子是不可能打断的,捡着能听到的一一回了。才问:“诸位姐妹只是来看我的吗?怎生如此阵仗?” 众美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举龚楼阿舍做代表。 阿舍站在车上,躬身一礼,“二郎许久没来了。这几年二郎要守孝,奴家知道,可都出孝这么久了。又听闻二郎定亲,日后……日后,二郎还来吗?定要来的,对吧?” 阿舍一双妙目紧紧盯着贾政,眼含期盼,众美人也一同含情脉脉看着他。 贾政叹息一声,深深作揖:“是我对不住诸位姐妹,我要成亲了,不能来了。” “二郎,二郎何出此言,莫不是新妇善妒?奴家不求入门,只在龚楼等二郎闲暇一顾。”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与拙荆无关。我既然要成亲,自然不能与别的女子交往过密,这是对她不尊重,也是对婚事不尊重。”贾政环视一周,叹道:“姐姐妹妹们都是我往日密友,若日后有什么不便,只管来荣国府找我,能帮的必定不推脱。” 周遭女子也见了贾政严肃的脸色,知道他话出无悔,不会更改。只得垂泪,哭道:“二郎~”哭声中还夹杂这挽留、诉相思之声。 “二郎~你别忘了奴家,若是府上设宴,记得唤奴家来歌舞助兴,再瞧上二郎一眼也是好的。” “奴也是,奴也是。二郎不是夸奴琵琶赛善才吗?奴家给二郎弹琵琶助兴。” “还有奴,还有奴。” “奴也是,奴也是。” 众美人声声唤着二郎,娇声说着相思盼望。 旁边跟来看热闹的纨绔子弟不乐意了,高喊:“贾存周要回去做老学究了,美人们还记着他干什么?我们兄弟不比他怜惜诸位。” 贾政眼角一抽,缮国公府的小儿子,你怎么在这儿?那是我家的院墙,快滚下来! 贾政碍于形象没有吼出来,离他近的姑娘已经骂他了。“你懂什么,二郎这是尊重没过门的妻子。谁都你们一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天下男人,就二郎一个真君子,你们拍马都赶不上。二郎成亲了,我也喜欢他。二郎不来,我还喜欢他……嘤嘤,二郎,二郎……” 缮国公府小儿子嘴角抽搐,这些女人是疯魔了吧。他贾政凭什么啊,是比小爷我长得英俊,还是比小爷我有钱。可看眼前这情景,他还不敢破口大骂,这么多美人围着,说不定要群殴他。 贾政也感叹,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些可爱的姑娘却一直记着。“贾政谢过诸位姐妹厚爱,山高水长,后会无期,只盼着姐姐妹妹各自安好。” “若此生不得见,二郎再为我谱首曲子吧。”红袖颤声道,她能做红袖坊头牌,就是贾政一首曲子捧上去的。 贾政看了看周遭美人,叹道:“谱一支欢喜调,祝姐妹们平身安好,各自欢喜。” 白无瑕姑娘从马车里找出一支玉笛递过去,贾政双手接过,悠扬清脆的笛声响了起来。 笛声先是高亢悠扬,勾勒出一幅繁华景象。渐渐的,笛声和缓,好似分别在即,如泣如诉。可最终,分别的伤感掩不住对未来的渴盼。这是一支欢喜调,美好未来就在眼前。 阿舍第一个坚持不住,泪如雨下,“走吧,走吧,二郎,奴家拜别。” 诸美人泪如雨下,哭着从宁荣街离开,当晚各大秦楼楚馆美人都告假了。大多数美人伤心过度,起不了身。 贾政风流之名疯传,都说他是柳三变在世。一段风流佳话,连宫中陛下都有耳闻,博君一笑。 只有王县伯跳脚大骂:“老子究竟把女儿嫁给了什么人?” 迎亲当日,街道两旁的酒楼都让各大头牌包了,看着贾政,声声唤着二郎直哭,喜乐声都压不下去。 送嫁的王子腾黑着一张脸,隔着轿帘问,“妹妹,这亲事你还想成不?不成,咱们打道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都是你们鞭策的好啊! 第78章 假正经10 从没见过送嫁的大舅子黑着一张阎王脸, 大喜的日子贾政态度温和妙语连珠,用上了他被无数人赞誉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依旧没有打动王子腾那张老鸹脸。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王子腾是妹控,不喜欢妹妹嫁给任何人?贾政只能做如此猜想,毕竟嫁给他这样一个家世好、前程好、相貌好的年轻人,不是他自夸, 谁家大舅子都得高兴。 唉, 妹控就妹控吧, 谁还没有点儿怪癖呢?贾政叹息一声, 包容了大舅子。 王子腾仗着武将身高, 居高临下打量了几遍贾政, 心头冷哼一声。嬉皮笑脸、巧言令色、招蜂引蝶, 也不知爹娘是怎么想的。大妹妹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了薛家,二妹妹又为了他能分得贾代善遗留的军中资源而嫁给了贾政。王子腾心中叹息, 若是一朝一日他出人头地, 必定不辜负二位妹妹。 迎亲当日, 妓/女哭声压过喜乐声, 王子腾单方面和贾政结下死仇。 三日回门,王子腾一个大老爷们愣是做了他最瞧不上的行为——挤进内宅。 “存周对你可好?婆婆可和气?你大嫂呢?小姑, 小姑不必说,都嫁出去了。”王母连声问道, 生怕女儿在婆家吃亏。 王氏女娇声道:“母亲放心,存周、存周他很好,婆婆十分和气, 大嫂对我更好,几个小侄儿也玉雪可爱。几位小姑子都赶着送了贺礼,都是好东西,女儿都觉得受之有愧呢。” “贾存周不靠谱,家里人自扰要替他描补,有什么受不起的。”王子腾插嘴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为人要谦逊……”王母笑道。 “二哥,存周很好啊!我一进门院子就交给我管,内院没有通房丫头侍妾。” “他贾存周和全京城的女妓交好,用得着家里置通房?” “婆婆对我更好,只第一天请安的时候布菜两筷子,日后都让我在自己院子用饭,也不立规矩磋磨人。” “哼,儿子能娶到媳妇,老太太就该谢天谢地了,如何敢对儿媳妇不好。” 第49节 “大嫂和蔼可亲,存周把几个侄儿当自己儿子般教导,大嫂别提多欢喜了。大哥虽只见过一回,可是和蔼可亲之人,送了许多贺礼。大嫂也为我讲解荣国府诸多事宜,教导良多。” “哼……”王子腾冷哼一声,又要发表意见。王母抢先哼了,“你今儿怎么来内宅了,女婿在外面等着你们兄弟陪客呢。赶紧走,赶紧走,女人家的事情掺和什么!” 王子腾敌不过母亲和妹妹,只能含恨告退。临走还听妹妹一个劲儿夸贾政这好那好,荣国府这妙那妙。才三天!贾政是给妹妹灌了什么迷魂药,怪不得能引全京城女妓倾心呢!听听那语气,果然女生外向! 贾政也太会迷惑人了!王子腾感到肩头沉甸甸的担子,母亲、妹妹这么天真,他一定要扛起责任啊! 王子腾啊,你感慨得太早了,贾政迷惑人的人功力,在今后会有更显著效果。 自古成家立业都是长大成人的标志,贾政成亲虽晚,孩子却来得及时。第三个月便诊出了喜脉,喜得贾史氏直呼阿弥陀佛。这儿媳妇娶得好啊,旺夫旺家。原本贾政犟着不成亲,贾史氏已经准备好了抗战多年,只要贾政肯成亲,除了欢场女子,她谁都能接受,哪怕是个农家女呢。谢天谢地贾政还能娶到门当户对的女子,都是他爹在天之灵保佑。如今儿媳一入门就有孕,贾史氏更是谢过漫天神佛,张罗着请太医,张罗着酬神还愿。 “母亲这欢喜劲儿啊!”张氏见了都笑着打趣,估计比她当年自己怀孕还高兴。 “应当的。”贾赦和他娘难得思想统一,蠢弟弟能娶妻生子,贾赦真是老怀欣慰,当天又去祠堂和他爹细说。 和家人比起来,两个小夫妻虽然欢喜,却喜得低调含蓄。 王氏暗想,当初坚持嫁过来是选对了。勋贵人家的家教再不会差,即便是风流名声在外的夫君,在府内也是十分规矩的。不像姐姐,嫁入商人之家,虽有紫薇舍人的名头镶金,可规矩的确不比他们这些门当户对勋贵家。姐姐远嫁金陵,便要与丈夫妾室争宠,虽大面上顾着王家,却仍旧让姐姐失了孩子,伤了身子。事情闹大了,有王家出面,薛家才打杀了那些妾室,并承诺孩子只能从姐姐肚子里出来。万一姐姐调养不好,宁愿过继,不要妾生子。 王氏感叹,若非贾政成亲晚,她们姐妹按照年纪,该是姐姐嫁过来才是。若是如此,姐姐哪儿来这些心痛遭遇。日后要多帮扶姐姐才是,王氏在心中暗下决心。 “想什么呢?”贾政看妻子出神,笑问。 “没什么,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和我们打招呼。”王氏笑了笑,“如今妾身身子不便,夫君是否提两个人上来伺候。” “家里那么多小厮丫鬟还照顾不好人?你别操心这些,孕中忌多思。我不要侍妾通房,有妻在侧,哪儿瞧得上那些玩意儿。圣人都说了,存天理、灭人欲。夫妻乃是人伦天理,小妾是享乐人欲,为夫这是遵照圣人之言而行。” 王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虽读书不多,不会诗词歌赋,可也从来没听说这么解释圣人之言的。果真端方君子才理解妻者,齐也的话,不是那些吟两句歪诗就不知自己是谁的酸腐书生能比的。 都说了,人是非常善忘的。二十年过去,贾政几乎成了端方君子的代言人,谁也不提他当初让满城妓/女倾心的往事。 王子腾在地方轮职,好不容易回京,在吏部递交报告之后,回家等消息。 吏部主事对他十分客气,“您放心回去,下官把您的述职放最前面呢。等贾侍郎回来,定会第一个看见。您也太小心了,专挑贾侍郎不在的时候来,法理不外乎人情,您和贾侍郎是姻亲,不必如此避讳。” 王子腾笑了笑没说话,他和贾政可不是什么亲密关系,也是这世道不长眼,才让这等轻浮/浪/荡之人做了吏部侍郎。 吏部是什么地方,外地官员称他们为天官。地方五品官以下,可由他们直接定夺。这样的权利,惹得地方官员念念携重礼拜访,俗称“跑官”。 吏部这地方进来的都是人才,别说贾政二十年升了两品。肯不能小瞧这五品到三品的距离,入三品可称大员,在别的衙门容易,在吏部难如登天。 王子腾客气道:“正因是姻亲,才要避嫌。多谢刘大人,改日请你喝酒。” “王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送您出去。” 王子腾赶紧制止,让人看见素日鼻孔在天的吏部官员小心翼翼送自己出去,还以为自己多么权势赫赫呢!都怪姓贾的不会调/教属下,堂堂京官,如此谄媚,没有一点儿威严。嗯,绝口不提自己每日在家批判礼部官员眼高于顶的事情。 那姓刘的小官送走了王子腾之后,回到值房便和同僚感叹。“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贾侍郎清高自持,连大舅子都是端方守礼的人物。我送出去,愣是不让送,礼节周全的走了。” “可不是,这些年,贾大人历经工部、户部、礼部,政绩卓然,可德行才更让人佩服。除了俸禄和衙门发的冰敬炭敬,其余一概不拿。地方外官的丑态不提也罢,可捧上来的是真金白银。咱们吏部这些年折进去多少人,也就贾侍郎稳得住。” “贾侍郎出身公府,从小便锦衣玉食长大,又结了一门富豪姻亲。那些外官送的东西,能比得上公府品味,还是比得上王县伯府上新奇。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天天腹诽我们吏部严苛,却也不照照镜子。” “哎,哎,这话过了,当心让来办事的人听见,又不知编排出什么。”旁边同僚提醒一句。他们这么推崇贾侍郎,一是真心佩服贾侍郎稳得住,二也是借机展示自己清廉。上官清廉,他们这些下属自然也是清清白白干净人。 “贾家啊,出人才!”有位同僚如此感叹。 这感叹一出,大家就沉默了,还有人可疑得嘴角抽搐。 贾家,的确出人才,就是不那么正常。 宁荣二府是贾家的代表,这两家的两兄弟都是官场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御史台的贾神仙一张毒嘴,逮谁喷谁,爱好是修仙论道,除了官服和道袍,从没见他穿过别的衣裳,端得是仙风道骨。 他嫡亲的哥哥外号贾病痨,民间骂病人最恶毒的莫过于病痨鬼,这是诅咒病人一辈子好不起来。不过继承了宁国府侯爵位的这位贾病痨,只怪姓氏好。小时候就听说宁国府的大公子体弱,险啊。长大了又传说宁国府世子身体不好,险啊。现在也说宁侯爷身体还是不好,没瞧见人家都没有出仕么?指不定哪天就去了,险啊!险得比他身体好的都去了,他还没事儿大喘气,就是有惊无险。 至于荣国府,荣伯本人十分淡薄名利,在兵部挂了郎中职位,并不太过问政务。都说是因为他曾经是太子,哦不,忠义亲王伴读的缘故。可要公正的说,即便不是,那位也不是专心政务的主儿。听闻把自己住过的东院改成了马棚,天天与马匹为伍,张口相马经,闭口八骏图。吓得他本该住东院的嫡长子求了叔叔外放,贾爱马名不虚传。 至于他们的顶头上司贾侍郎贾政贾存周外号——假正经。 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贾神仙、贾病痨、贾爱马、贾正经向你问好。 第79章 假正经11 王子腾回家, 老妻拧了热帕子送上来,笑道:“今日去吏部可还顺利,见着妹夫没有?要我说你就该先递帖子去荣国府,有妹夫帮忙岂不省事。” 王子腾接过热帕子妇敷脸,叹道:“京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干了。” 老妻粉拳捶在他肩上,“让你转移话题。” “哼!你们女人就是容易被人哄骗, 贾存周那是正经人吗?”王子腾愤然道:“我今日从吏部出来, 听见几个小官在商量宴请的事情。其中一个人说了, ‘贾侍郎最是端方不过, 不喜俗艳歌舞, 不若请清音署的官乐, 正正经经听教化人的正音。’” 王子腾捏着嗓子模仿那位官员矫揉造作的声音, “哼!当我不知道他外号假正经,也就这些才入官场没几年的毛头小子被他骗了。他们嘴里的俗艳歌舞大多数都是贾存周年轻时候排的, 还清音署。人家清音署是奏正音的, 让他说一说都是冒犯。” 王子腾妻子把拧好的帕子砸在他身上, 吓得王子腾结巴了一下, “怎、怎么了。” “哪儿有你这样说自己妹夫的,存周年轻时候是不太妥当, 可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俗话还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这做大舅子的怎么不帮着自己人说话, 反而拆台呢?” “那俗话有没有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王子腾瘪嘴问道。 “存周哪里不好?让这这般诋毁?旁的不说,这说这些年他对妹妹多好,每日除了上衙下乡, 再不去参加那些轻浮聚会。有空就陪着妹妹和孩子们去城外踏青,近郊赏景。家里也从不置办通房丫头,更别说外面的人了,任你再倾国倾城、大名鼎鼎都进不了荣国府大门。那些个卖艺不卖身的善才,只求进府弹曲子都不让进。换做是你,你能吗?”王妻没好气问道。 “我就说贾存周有毒,你们这些女人中毒不轻啊!”王子腾叹道,时间当真是万灵药。当年大哥被称为有为青年,如今沉迷酒色,王家只能靠他支撑。不长眼的老天却让当年的贾政变成了如今的假正经,呵呵,当真是笑话。 “来人啊,老爷今天在外有应酬,中饭不必备他的了。”王妻愤愤道。 “你这娘们真是,拌嘴一句就不给夫君吃饭啦!” 王妻回头嫣然一笑,“今天妾身造访荣国府,去探望您最瞧不上的假正经,家里本不开火。您可千万别说要跟着一起去。” 王子腾:…… 你是谁家妻子,搞搞清楚! 王子腾妻子过府拜访,当然得先拜见老太太。贾史氏如今已荣升高祖母,如今谁见了都要称一声老太太。已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贾史氏这些年越发慈悲了。见老亲家的晚辈来了,又赐果子又赐茶点,说笑几句,就让她们姑嫂自去了。 “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侄媳妇便愧领了。” “这话我可不太听,你年纪轻轻的,要怜惜找你家男人去!” 王子腾妻子装作害羞的样子,同小姑子走了。侍奉在旁的丫头赔笑道:“老太太您瞧,害羞了!” “一把年纪还装羞怯,老身可不上这当,快快打出去。”说完又是一阵大笑,丫头捧着果子、帕子追出来,说是老太太给的。 到了二房院子分宾主落座,王子腾妻子才拉着王氏手道:“老太太这般慈爱,瞧你这红光满面的,就知日子过得不错,你二哥也安心了。” “二嫂说的是,我这辈子算是掉进福窝里了。在家有父母兄嫂娇宠,在婆家有老太太慈爱,当真有福。” “怕不止吧。存周这些年可是出了名的宠你,我在外地都听说了。” 王氏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二嫂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叫孩子们过来拜见。” 不一时,贾政长子贾珠妻子就带着新生儿贾兰过来拜见。贾这个姓氏太考验取名能力了,幸好有族谱,只需照着推就是。 王氏介绍道:“这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爱女,聘给我儿,刚过门便给我生了个大孙子。喜得存周当场取名贾兰,说是兰桂齐芳的意思。” “可见你们天然有一段婆媳缘分,都是刚过门便诞下麟儿。我把见面礼都备好了,下回可得让我见兰桂齐芳的桂。” 李氏真羞怯的笑着谢过。 王子腾妻子又问,“宝玉呢?怎的不见。”到别人家里拜见,又是长辈第一次见人,早就把人员打听清楚以免失礼。二房这边长子在翰林院做事,长女已嫁给宗室旁支,次子可是大名鼎鼎的宝玉。 传闻小姑子这次子生出来口中天然含了一块宝玉,不过外面人都知道这是小姑子的内宅把戏。没听说贾存周在外面有什么女人,小姑子怎么突然做此不智之举。王子腾妻子好奇极了,真想见见。 “宝玉让他爹罚了,正在抄书呢。” “这是怎么说的?虽没见过,可也听说了我那外甥钟灵毓秀,妹夫怎生舍得。” “宝玉淘换胭脂给家里丫鬟使让他爹瞧见了。” “这有什么,存周当年也是风流人物,不过几盒胭脂,他送得少了。咳咳,男孩子懂事晚,等成亲就好了,存周现在走出去,谁不赞一声端方君子。宝玉只怕和存周一样,年轻时淘气,等到懂事了,又是一方俊杰。”王子腾妻子说了一半才觉出不对,哪儿有当着正妻面说人家丈夫风流的,改了也不行。 “是啊,是啊。”王氏虚应附和,她没说宝玉不仅淘胭脂,还吃丫头嘴巴上的胭脂呢。让他爹瞧见,嘴给抽得稀烂。他爹虽风流,可到成亲为止还是童男子。风流而不下流,瞧宝玉这架势,可容易往歪路上走,怪不得他爹生气。 王氏叹息,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年纪大了,老来子本就受宠,娇养着长大。夫君也宠爱他,出生时千方百计寻了一块美玉送给他,盼他成“良才美玉”,可惜宝玉继承了他爹三分才气,风流却学了十成十。 说来这块美玉,还引发了一段故事。 王氏生产的时候,贾政不在家的,等他从衙门赶回来的时候,主母产子口含美玉的消息已经被老太太欢喜得传遍全府。贾政眼睁睁看着消息控制不住,头悬抄家灭族的利刃威胁,贾政赶紧查,结果真是天然娘胎里带出来的。这可真是要命,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天生异象是帝王专属。 贾政只得赶紧人造证据,把这栽赃给内宅争宠。装作疲惫无奈的样子,给皇帝请罪。皇帝年纪渐大,底下皇子争斗不休,也爱看各地进贡祥瑞。虽知道是假的,可看着让人高兴啊。皇帝接过贾政呈上的宝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正反面都有篆文,十分精美。若是不知这是人造的,猛见了,说句神仙物品不为过。 可皇帝这些年见过的祥瑞还少吗?小有在米粒上刻字的,大有在数十丈高的山石上找到“神迹”的,巧有“天然”形成的佛像玉石,妙有皇庄荷塘里挖出的莲藕长成一个寿字。 先说了这是人工雕琢,皇帝先入为主,没那么吃惊。这种篆文清晰,又有人为做旧痕迹的,还不如献给他的“天然”巧妙呢。 以天下奉养一人,皇帝的眼光太高,暂且瞧不上一枚宝玉,又交给贾政带回来了。 贾政也只当没这回事儿,依旧送还给儿子,让他好生佩戴。 没有人知道贾政有多么高兴!还记得他是如何渴望进入仙侠世界的吗?即便不能是仙侠世界,任何可以修炼力量的世界都让他如痴如醉。活了这么多年,只以为是纯粹朝堂背景,突然跳出非自然力来。这是不是说明他有机会修习这种力量,也能侧面验证执行司给执行者们的力量体系究竟是什么? 从来没有付之于口,可那些怀疑、探究,从未少过。 佛曰不可说,未找到万全之策前,就当没有这个心思吧。 借此机会,贾政查了京城有名的神婆神汉,装神弄鬼的多,有真材实料的几近于无。市井之中多是招摇撞骗者,在各大朝廷承认发度牒的佛寺、道观真有几位大能。不过和曾经在武侠世界看到的差不多,只有相面、诅咒之类无法手段,无法用科学、武学解释。 还好有易经和道书、经文,从此,家里的修仙研讨班,贾政比贾敬更积极。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安~ 第80章 假正经12 家长里短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力量体系不得入门的时候,贾政的生活重心仍然在朝堂上,朝堂才是他如今立身的根本。国人政治是出了名的老年政治,四十多岁爬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堪称年少有为。 如今吏部尚书乃是七十多岁的老大人,等他退下来, 贾政顺势上位, 又能达成一世名臣成就。 可也要有时间熬到老大人致仕。如今朝局纷乱, 已有失控之兆。皇帝长寿, 诸子夺嫡, 曾经的嫡长子、废太子, 天然嫡长被逼自杀, 剩下皇子谁也压服不了谁。皇家教育的确优秀,这么说吧。培养皇子的时候, 首推成龙、次为襄政、再次治学、再次领兵、最末书画, 品一品, 做个受人敬仰的书法家, 在皇子团体中处于鄙视链底层。要知道贾政对次子的要求,也不过是个名士, 擅诗词可以、擅书法也可以,再不行, 擅淘弄胭脂、擅喝酒都行。 皇子们如此优秀,环顾左右,谁比我强出多少。既然如此, 和不拼一把,谁还不是皇子龙孙了! 在如此政治体制下,没准备造反的贾政,只能适应这种情况,于汹涌浪潮中,保住自己、他们贾家这艘小船。 陛下六十五岁圣寿的时候,依然身体健朗。这年纪放在民间都是要赐杖的年纪,自称乡老没问题。礼部为筹备这少有的长寿,当真是绞尽脑汁。 第50节 皇帝最年长的儿子二皇子都已经四十出头了,鬓角微有霜色,长孙媳已有孕,眼看着就是做高祖的人了。可二皇子在皇帝面前依旧做小儿情态,他在皇子中占一个长字,可隐约参与了当年坏事的忠义亲王一事,多年来不受皇帝待见,只能沉迷造人,子孙在皇子中是最多的。 他们年长几位皇子,皇帝大约都是不待见的。近些年入朝参政的皇子更是动辄得咎,反而那些小皇子极受宠爱。人去了,看到的全是优点,这些年皇帝为忠义亲王举行的祭祀一年比一年规格高。忠义亲王嫡长子的爵位也升为亲王,一口一个好圣孙,不知是否有直接传位于皇孙的打算。 那些年长的、在朝堂历练多年,天然拥有大批拥护的皇子甘心吗? “老爷,姹紫嫣红那边传来消息,这位爷又托着七拐八拐的关系来买焕颜精油了。”管家悄悄比了个二。 贾政叹息,“记下数量,随他去吧,假装不知道。” 姹紫嫣红是贾政的产业,假托外地商人,背景干净,专做护肤品生意,最小的研究员就是经常被抽的宝玉。这本是为女人做的产业,可这你年头男人也需要保养啊。二皇子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欲无求,若真放任自流,不需要买这些玩意儿抚平眼角皱纹。让他在皇帝面前看起来年轻一点儿做什么? 只因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在一次醉酒后随意闲话,说自己御极天下四十年就该退位让贤安享天年,而六十五岁圣寿刚好登基四十年。若说一句闲话不值得放在心上,那么内府传出小道消息,已经开始准备太子礼服,这就足以让京城暗流涌动。 挥退禀报的人,贾政在书房沉思,贾赦却大步流星从外面进来。气呼呼坐在椅子上,牛饮一盅茶,道:“真是无孔不入!” “不是去马市了吗?” “别说了,让人给算计了。”贾赦气呼呼道,他有个爱马的名声,是仕途不顺不愿碍皇帝眼的自污,也是真喜欢骏马,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可这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任由人算计。“瞧中一匹西域良马,付了定金预备牵马,却另有买家跳出来。一货卖两家的货主早跑的不见人影,留我这个买主原地枯等。另一个买主不过富商,却当真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一介商人在本朝伯爵面前出言不逊、言辞犀利,生怕我这个贾爱马不会血气上头、仗势欺人。” “这群王八蛋,强买强卖没成、投其所好没成,现在开始构陷了!让我查出来是谁,我……”贾赦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贾政拆台道:“大哥能怎么样?”算计他的肯定是某位皇子,两人心知肚明。皇位一日未尘埃落定,他们就一日束手束脚。即便大势已定,作为臣子他,他们对皇子又能如何报复? “陛下是怎么想的,再不能乱下去了!”贾赦压低声音道。他们讨论过,若是皇帝再不立储,朝堂大乱的机会太大了。即便赶着驾崩之前立下旨意,时间太短无法让储君建立威望。储君只有一个,没轮到的皇子还不千方百计扰乱视听、浑水摸鱼,趁机多杀几个人。即便最后不能上位,扩大势力,做一个摄政王也是好的。 “这些日子,咱都少出门吧。”贾政叹息。 “和东府说一声不?” “不必了,他们哪个不是死宅!”贾政耸肩。 在这暗潮涌动中,圣人六十五岁圣寿如期举行。暴风雨前的宁静,越是临近寿辰,越是风平浪静,近日京师街面上,连小偷小摸都没有了,大朝会让还让人特意点出来说了一下,表明圣人在位,天下太平。 当皇帝的少有长寿,难得大寿,当然要普天同庆。外面解除宵禁,通宵游乐。内部朝中大小官员,只要有品级的都蹭到了皇家赐宴。后宫女眷由皇后打头,一个不落出席寿宴。 贾政穿了最舒适的鞋子,只挂了一个玉佩压袍角,空气中紧张的氛围谁都能嗅到。穿得轻便简单,到时候好跑路。若不是宫中不允许带利器,贾政真想在靴子里塞把匕首。一路行来,贾政看着换了新衣甲的禁卫,心中默默复习撤退路线,天知道待会儿会出什么事儿。 开宴、歌舞、祝寿、献礼,一个个环节有条不紊的走下来。宴过中旬,一直提着的心开始慢慢放下来,也许是他们猜错了,皇子们并没有如此大胆。 御膳房为寿宴呈上的膳品富贵吉祥、精美异常,只是在场诸位,除了皇帝、皇子,这些沐浴在众人眼光中的动过之外,其他人都意思意思动一筷子,再没有心思吃饭。酒也不敢多喝,一个拇指大的小酒杯,举了十余次。当真是如坐针毡。 贾政不小心瞥见二皇子额角红润的油光,嘴角一抽,那是他家出产的除皱新产品,幸亏皇妃们离得远,不然就能找到同好了。 陪皇帝举杯过后,二皇子站起来,朗声道:“儿臣在太湖发现一块寿山石,天然一幅万寿南山图,特命人运来,献给父皇。” 大宗献礼过后,就是皇子们把最有看头的礼品单独提出来说。有时候皇帝来兴致了,也会点几个重臣敬陪末座。 二皇子是如今的长子,他打头献礼,命力士太监抬着一大块蒙着红布的山石进来,亲自揭开红布,果然是天然纹路形成的图画。二皇子解说起来气势昂扬、身姿挺拔,丝毫看不出四十岁人该有的模样,还是那样年轻、那样有活力。 皇帝抚掌,赞了一个好字,另人抬下去。二皇子心满意足回到座位,变故却在此时发生。 绑轿杆的绳子经不住山石重压断了,力士太监一个错手,山石滚下来砸断了太监的脚,哀嚎声顿时响起。更让人震惊的是说好的天然山石从中间整齐断开,接口出有明显的粘连痕迹。 “启禀陛下,此山石并非天然形成。用人工雕琢的浊物冒充天然祥瑞进献,蒙骗陛下,请陛下治恭王殿下不敬之罪。”不知哪位皇子门下走狗当了出头鸟。 二皇子出列跪下:“父皇明察,儿臣把礼物送进宫中的时候,还是完整的,定是有人切割山石故意陷害儿子,请父皇命大理寺详查。” “二皇兄这话就说错了,大理寺卿乃是二皇兄妻舅,怕是该避嫌吧。”七皇子作为第二个下场的皇子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七弟所言甚是,二皇兄进献的山石不仅不是祥瑞,还见了血光,如此不吉,在父皇的寿宴上……”五皇子出列,意有所指。 沉不住的皇子和重臣纷纷发表意见,贾政坐在文臣一列的第二排,不着痕迹往御座上瞧了瞧。皇帝端着金龙缠绕的酒杯,漫不经心转动着,脸上神色莫名。 贾政突然就有了信心,他一个臣子都能感觉到的,没道理皇帝毫无察觉。 殿上的理论演变成争执,旗帜鲜明的臣子也开始下场。争执眼看和就要变成肢体冲突,突然咚得一声,一只金龙酒杯砸在殿上,皇帝怒道:“朕的寿宴,你们还不消停!” 大殿为之一静,众人跪倒在地呐呐不能言。 向来中立无争的十皇子出来打圆场道:“父皇息怒,兄弟们一时喝高了,言语不当,请父皇恕罪。只是今夜御酒太过醉人,还请父皇一笑置之。” 皇帝得了台阶,轻笑一声,“那便一笑置之。都起来吧,来人啊,上酒。老十都说御酒甘美,众卿多饮。” “谢陛下。”众人三呼万岁,饮酒落座。 一场争端消弭于无形,提心吊胆的人们都悄悄松了口气。还没等他们坐稳,殿外突然传来喧嚣之声,烟火突然腾空,照得黑夜瞬间一亮。 禁卫军副统领突然跑进来跪地禀报:“陛下,有小股乱兵作乱,臣已派人镇压。” “哦,打得什么旗号?” “乱贼称陛下为贼人所囚,他们是来勤王救驾的。” 皇帝问的不是这个,皇帝看了一眼堂上自己的儿孙,轻笑道:“你们谁的手笔?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皇祖父,是孙儿。您不问问为何是副统领来禀告嘛?大统领哪里去了?”礼亲王站出来了,他是当年忠义亲王的嫡长子。 “这么说大统领已经投靠你了,倒是朕小瞧了你。” “大统领只是领西山营的士兵入内,他此时正封锁宫门呢。皇祖父,我不是父亲,他一生践行君臣父子那套,谋反也不过是别人栽赃陷害。我不一样,我不能走他的老路,再让我的子孙靠别人的怜悯活着。” “朕怜惜你反倒错了!”皇帝终于绷不住云淡风轻的脸色,怒掷酒盅。 “当然错了!”礼亲王怒吼:“我父亲是嫡长子,我是嫡长孙!皇位本该是我的!是你贪恋权势,逼死的亲儿子!事后又猫哭耗子假慈悲,以为把我扶起来和那些庶出孽子打擂台就能保你皇位安稳!你何时真怜惜过我?怜惜过我父王?” “不过没关系,该是我的,我自己拿。”礼亲王大喝一声,“动手!” 殿外顿时杀进来许多人,可冲到一半就让人拦截下了。大殿高耸空阔的穹顶上突然垂下黑色绳索,从绳索上滑下黑衣蒙面人,手持弯刀,与冲进来的人战成一团。 礼亲王的人很快就被杀光了,而那些黑衣蒙面人慢慢退后,拱卫在皇帝身边。如贾政所预料的,皇帝早有准备。 可外面又冲杀进来一批人,原本萎靡在地的礼亲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极了,好极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我哪位好皇叔才是黄雀。” 没有人回答他,黑衣人默默和叛军厮杀在一起,只有刀剑碰撞声和用力、受伤时的闷哼声。 离殿中大堂最近的一位武将突然被砍到,没有半点抵抗,哀嚎一声,片刻就没了生息。皇帝这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们竟敢对朝臣下手!?” “都已经出手了,还管什么朝臣不朝臣。”八皇子冷哼一声。 一直关注着八皇子的兵部尚书起身,却突然绊倒在地:“殿下!你连我也,我也!” “外公放心,等尘埃落定,自然给您解药。” “说好只给武将下药的!”兵部尚书恶狠狠道,叛乱这种事情,总要有个遮羞布。他们千方百计激得礼亲王动手,有了他做由头,事后再找个文臣写禅位诏书就够了。谁知道八皇子不按套路出牌,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自己人。 “外公怎么这么天真,人性隔肚皮,谁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就是外公你,也不止我一个皇子外孙不是吗?” 这时候后宫女眷中也响起惊呼声,“娘娘,娘娘!”二皇子生母德妃娘娘突然口吐鲜血,宫女、宫妃惊成一团。二皇子再也不能作壁上观,陪侍跪坐在身后的两个内侍突然从腰中抽出软剑,护着二皇子杀了过去。 “瞧,我就说变数太多,全下毒也不一定能控制住。”八皇子冷笑一声,已经让人护着自己退到了柱子边上。 倒在座位上的臣子暗地里骂娘,谁他妈叛乱是这么搞的。我们这些中立官员,安安心心做官,不管谁上位照跪无误,犯得着杀人吗?本就已经吓傻的人,让叛军一冲,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儿。 皇子谋反作乱并不是常见的事情,至少历经六个封建王朝的贾政也是头一次遇到。 贾政左右扫视,贾敬在他右后方,方便施以援手。贾赦和贾敷都在对面的武将勋贵行列,中间隔着叛军,该怎么救人? 在这大殿中有二十多位皇子,现在站出来认领的不过三四位,剩下没有说话的呢?他们是冷眼旁观,还是推波助澜,或者等着渔翁得利。 皇子们目标一致的率先铲除了护卫在皇帝身边的黑衣人,皇帝孤独得跌坐在龙椅上。没有乱兵冒天下之大不韪敢杀了皇帝这块最后的遮羞布,也没有忠臣有机会有能力再护卫皇帝。 惊呼声不断响起,开始有皇子皇孙倒下,混战的人分不清那么多,只要不是自己人都杀。可这殿中源源不断冲进来的人,到底分几个阵营,到底有多少人心中另有算盘,谁也说不清楚,就是那些身在局中的皇子也说不清楚。 没有人会特意来砍杀朝臣,可是打斗中战场移到这里,也没有人特意避开,不断有朝臣惊呼哀嚎声响起。装死就要真死了,拥挤都能造成踩踏事故,更遑论这刀兵加身的时候。 刀兵就在眼前,肯定要反抗,你可以站起来,可站到那边去?贾家不涉党争。可在这混战的大殿上,不站队,有无数人想砍死你。站谁? 心思万千瞬间转过,刀兵已在眼前,两个混战的士兵从第一列打到第二列,马上就到贾政的座位了。 贾政回头看了一眼贾敬,贾敬微微点头示意准备好了。 “上!”贾政轻喝一声,暴起发难。 谁也没有想到文官这边突然冲出人来,别说他们都被药翻了,就是平常好好的,文臣见这场面多数人要吓晕过去。 贾政一记窝心脚踢飞面前的士兵,顺手缴下兵器丢给贾敬。空手欺身上去,空手夺白刃,抢下另一个士兵手中长刀,再反手一刀将人砍翻。 贾政毫不恋战,汇同贾敬直接冲着八皇子去了。 “挡住他们!杀了他们!”八皇子慌忙后退,赶紧让人扑杀。 可八皇子又有多少人呢?今日这场合他,他能带进来确定忠心耿耿的不过三五人,贾政贾敬合力,几招之内就把护卫砍翻了。 “解药!”贾政怒喝一声,配着满身血红和滴血的长刀,分外可怖。 “没有解药,本王是皇子,尔等安敢……”驾在脖子上的长刀拉出血痕打断了他的色厉内荏。贾政不再废话直接搜身,摸出一个小药瓶子出来对给贾敬,贾敬拔塞一闻,“是这个!” “救大哥!”贾政简单明了三个字,单手并作手刀敲晕八皇子。这他/妈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反手一刀宰了出气,你要抢皇位,凭什么拖所有人下水。 贾敬砰得一声摔碎解药瓷瓶,这是呼吸类药物,也不知何等高人提炼的,浓度之纯,让人惊叹。可惜大殿还是太大了,在解药瓶子旁边的人缓解得快,离得远的缓解的慢。 贾敬、贾政没工夫管旁人,先找自家兄弟要紧。贾政跑过去一壶冷酒浇在贾赦头上,也能醒神。 “大哥。”贾敬惊呼一声,贾敷右手被踩得变形,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在颤抖。 早说过贾敷身体不好,贾病痨是外人的调侃,也是对他身体的讽刺。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在这个年代太难调养了,平日家人时时小心处处在意,伤风感冒都不敢让他得,现在受了外伤,于他而言是致命的。 贾政当即决断,“扶着,去陛下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别看贾家兄弟从发难、求药、解毒说来繁复,可前后就那么几个眨眼瞬间。大殿上兵刃声不熄,已是混战。混乱中,贾家兄弟成功汇合,相携往龙椅方向跑。 贾政领头,贾赦垫后,贾敬扶着贾敷,贾敷也不愿意当累赘,左手捡了把刀做拐杖,一阵小跑往皇帝方向跑。 贾政在前头拼杀,没忘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他们跑过去的时候,皇帝分明微微举起右手,竖起二指。贾政更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一边跑一边高呼,“护驾!护驾!” 在贾家兄弟跑向皇帝的同时,解药发挥效力的文武官员也动了。有样学样拿桌上冷酒浇头,抱团求生。现在谁也不敢信皇家那些人了,八皇子能给全体官员下药,其他皇子保不齐暗中相帮。 “陛下,臣等救驾来迟。”贾政气喘吁吁喊道,“兄长武功好,你们保护陛下!” 贾政把他三位兄长推到皇帝身边,不顾他们阻拦,转身面对着混战的叛军,手持长刀,做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情姿态。 “上!我就不信,他一个文官能有什么本事!”二皇子扶着桌子下令,他脚边是中毒而亡的生母德妃,他周围的宫妃都被控制住了。 “上!”还有人异口同声发令,听不清是哪些人下令。 贾政对着冲上来的叛军,一刀削掉脑袋,一脚踢下丹璧,在飞溅的血液中,朗声道:“贾氏,将门武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1章 假正经13 “道爷可是练过的。”贾敬站在皇帝右边, 手中是不知谁掉落的宝剑,上面还镶嵌着各色宝石。一把观赏用的利剑在他手中虎虎生威。修仙研讨班不只学文化,武功也没落下。 第51节 贾赦站在皇帝左边,学他弟弟一刀砍过去,横扫一片,丹璧的台阶上顿时倒了一批人。“真当老爷我是弼马温呢。” 皇帝正前方是贾政, 皇帝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朱红色的官袍让鲜血染得更红了。 有了贾家兄弟做榜样, 清醒过来的武将开始和叛军械斗, 没有兵器, 捡地上死人的!没有盾牌, 尸体垒起来就是。文官也没放松, 年老体弱的自觉躲在后面,年轻些的帮武将们捡兵器、做后勤。这些人从没有那么羡慕过贾政、贾敬他们, 早知道我也练武啊! 武将们组团推进, 往皇帝那边靠去。 皇子们各自为营, 偏偏相互信不过, 各自带的护卫又少,站在各方, 防备着每一个人。 场中的乱兵打着打着突然有些茫然,他们还打个什么劲儿, 为什么叛乱如此搞笑,他们在为谁卖命?没有人指挥他们,认领他们, 在热血过了之后,理智回笼,手脚慢了下来。 贾政一脚踹飞冲上丹璧的乱兵,趁机高喊一声:“陛下天命所在,缴械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开始只有贾家兄弟附和他,马上官员们就反应过来,齐声高喊。把这些简单粗暴的大兵打压了,剩下的笔杆子、嘴皮子才是他们的主场。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谋逆诛九族,何不拼一把!”七皇子提刀出列,对殿中士兵发出冲击命令。“杀皇孙,赏百两!杀皇子,赏千两!” 二皇子在后妃座位处,居高临下的挥手:“给我上!” 他们兄弟平时你争我夺,你支持的我必须反对,此时倒是齐心协力,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被银子刺激红了眼睛的叛军,又被热血冲垮理智,举着手中长刀嗷嗷冲上来。 “陛下……”贾政回头,征求皇帝的意思,若是这会儿不把这波士气打压下去,谁能扛得住。能打的就他们兄弟三个,最多算上前面的中年武将。能入主殿为皇帝贺寿的,都在四品以上,能爬到这个位置,没有一定的资历年限到不了。 说句难听的都是年老体弱之人,怎么比得过人多势众、正值年轻的叛军。 “逆子!杀了朕,是不是赏金万两!”皇帝花白的头发搭拢在脸上,龙首簪子挽不住日渐稀少的花白头发,诸子叛乱,即便是早有预料,也没能想到如此残酷。几乎所有,几乎所有皇子都卷了进去。满堂血气萦绕,有多少是皇家人的血。 “禁卫军何在?”皇帝大喊一声。 “在!在!在!”四面八方响起应和声。 贾政死死压住心头怒火,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既然有这么多人,皇帝为什么不叫出来,为了看一场戏吗?让这么多人用性命陪着!贾政不敢回头,他怕眼睛里流露出太多恨意。 “杀了这些叛逆!”皇帝掷地有声下令,外面重甲在身,脸覆虎头面具的禁军踏着整齐的脚步走进来。重甲在身,又是高大威武的禁卫、声明在外的禁卫军,殿中那些刚刚还战成一团的几股叛军突然刀口对外,齐心协力起来。 贾政暗自戒备,万一皇子们也有样学样,他怎么打?杀不得,重不得,太容易引火烧身了。 殿中士兵毫无反抗之力,被禁卫军如砍菜切瓜一般全部清理。贾政又低估了皇子们的“尊严”,眼看自己的势力被清洗,就是自己身边的贴身护卫也全部被杀,热腾腾的鲜血就溅在自己脸上。骄傲的皇子们,活不下去了。 二皇子捡起脚边长刀,横刀一刎,倒在地上,与他中毒而亡的母亲作伴。 五皇子冷笑一声,抽出袖中匕首捅进了心窝。 “哈哈哈,难道你们还指望着死了他就会放过我等家眷吗?别做梦了!”十皇子哈哈大笑,可还是抹了脖子,“不过死后万事空。” “不!不!不!”皇帝在二皇子自刎的死后闭目不看,等到三个儿子接连自尽,他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朕不杀你!朕不杀你!” 皇帝此时才如同一个正常的、接连丧子的父亲,披散的头发搭在脸上,双臂大张,神情慌张。 “那该不该多谢父皇恩典。是儿臣大逆不道,是儿臣犯上忤逆,您多么清白干净一个人!可史书不会忘记。今天,我们老徒家,死了这么多儿子、死了这么多妃子,我看你怎么清白!”话音刚落,十皇子也利落了断自己。 “不!”皇帝扑出保护圈,眼看要扑倒丹璧下。就在此时,原本倒在丹璧下的十五皇子手握匕首冲了过来,“一起死!一起下地狱!” 谁也没有料到,冲在弑父最前沿的十五皇子为什么那么恨皇帝,刚才攻打丹璧的时候他冲在最前面,现在不惜拉着皇帝一起死。 还没来得及自刎的皇子看到了希望,眼中迸发出强烈光彩,死吧,死吧! 所有人都忘了贾敷,贾敷挺身过去,十五皇子的匕首扎在他身上,鲜血飚溅。贾敷被兄弟们扶到皇帝这边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他是真病弱,可这个时候病弱的身体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死死护住了皇帝。 “哥!”贾敬大吼。贾政比他更快,站得更靠前的贾政一脚踢开十五皇子,把贾敷拉过来。 “王统领,清理吧。”皇帝后退几步,疲惫得跌坐在龙椅上。 传说中早就投靠了礼亲王的禁卫军统领大步出列,挥手:“保护诸位殿下。” 几个皇子顿时被“保护”起来,不能杀人,也不能自杀。 “怎么样?”贾敬摸着贾敷左手的脉搏不对,仓皇惊恐又满含希望的看着贾政,他知道贾政的医术好。 贾政接过左手摸了脉搏,又摸着颈动脉,无奈摇头。 贾敬从地上捡了一把破刀,不等周遭侍卫戒备,反手在割破手腕又把刀丢下。贾敬把手腕凑近贾敷口边,轻声道:“哥,哥,你喝,你喝。” “你疯了!”贾政压低声音问道。 “血亲,血亲,我和大哥留着一样的血,我要救他,我要救他。”在贾敬的认知中,孝义可动天,他修道就是虔诚期盼仙迹降临。 他们兄弟声音压得很低,贾政怕着皇帝的眼。可大殿此时鸦雀无声,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如此近距离,皇帝怎么可能听不到。 贾政为什么如此惊恐的看着朕?朕是可怕的暴君吗?会因为你们兄弟情深而迁怒?皇帝不满想道。还有警戒在他们身旁的贾赦,为什么手上青筋凸显,朕难道会杀救驾之人吗? 皇帝此时想不起来,只因二十年前旧事迁怒,贾赦一身武艺荒废至今。 皇帝又疲惫又无奈,环视一周,明明娇生惯养的文官断了手却捂着嘴,浑身颤抖也不敢发出声音。朕真的这么可怕吗?皇帝再看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儿孙,好像突然意识到事情已经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他的引蛇出洞,引出了群狼乱舞。 咚!皇帝身体一僵,晕倒过去。 “来人啊,陛下晕倒了,太医,太医!”大太监高声尖叫。 “贾敬,别发疯,敷大哥哥有话说!大哥,你快去找太医!”这是贾政的声音。 “啊!我的手!我的手!”这是终于敢呼痛的官员。 “快,快扶陛下去后殿。救治伤员,救治伤员!” 多少帝王年轻时候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到了晚年昏聩糊涂,判若两人。权力、皇位,是什么养的怪物,能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皇帝再次从黑暗中苏醒过来,心腹宫人跪了一地。大太监谦卑的凑过来,皇帝张了几下嘴,才勉强问出:“皇子。” “回禀陛下,诸位皇子蒙难,如今八皇子殿下、十六皇子殿下、二十三皇子殿下安好,正在偏殿养伤。”即使养伤,也是监视。皇帝晕倒之后,又有皇子趁机自尽。他们看到了忠义亲王的前车之鉴,也许死得人多了,能打动他们这位铁石心肠的父皇,对儿孙稍微有一丝怜悯。加上被叛军误伤,被兄弟蓄意谋杀的,只剩他们三个皇子了。 皇帝闭目,眼泪没入鬓角。他有二十八位皇子,如今只剩下三个了。 “后妃。”皇帝又问。 “皇后娘娘凤驾归天,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舒妃娘娘香消玉殒,柳昭仪、陈充仪、武修仪、林修媛、张充容……”大太监源源不断报着名字,皇帝疲惫挥手,他会意停住。 皇帝有气无力的躺在龙床上,胸中哀鸣,可口中发不出一丝声响。太子当年临死之前的诅咒应验了,鳏寡孤独,不外如是。 “大臣。” 大太监打开一本折子,上面用标准的馆阁体誊录着此次遇难的朝臣名单。人太多,记忆力出众如他,也背不下来。 皇帝歪头示意,最懂皇帝的大太监把折子放在他眼前,一目十行看过去,朝堂精英损失三成。打头第一个是——宁国侯贾敷。 作者有话要说:  晚岁的鸟儿有虫吃,真的晚安了。快睡觉! 第82章 假正经14 一场叛乱, 谁都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世上没有话本演义中神机妙算的神仙智者,只有因势利导随机应变的局中人。皇子皇孙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鼓动兄弟子侄动手,好做那只黄雀。皇帝以为局势全在掌握之中,想要引出所有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 做那打掉黄雀的猎人。大臣们以为自己各有支持, 自己支持的那位肯定天命所归。即便不是, 区区臣子, 中立官员也不当有性命之忧。 谁都算错了, 包括贾政。若非大意轻敌, 未做万全准备, 贾敷不会当场命陨。 皇子皇孙们自杀的自杀、被杀的被杀,如今只剩小猫两三只。皇帝死了妻儿子孙, 朝堂精英空了三成, 名声尽毁, 遗臭万年。叛乱夜命陨、重伤的大臣不知几凡, 当月京城,白番遍地, 家家都有丧事,比二十年前太子起兵日损伤更重。 为什么朝臣们总是把太子称为国本, 这就是反面教材。诸子夺嫡,上层权力斗争的影响如投入湖中的巨石,波纹慢慢散开, 遍布国家各个角落、震荡各个方面。 死的人真的太多了,皇帝也不能违逆天下人的意愿,参与谋反的没有大肆株连,只诛首恶便是。说句实在话,敢参与谋反的,谁不是确定赤条条无牵挂,或者不在乎亲人被连累。 局势安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论功行赏,抚慰大臣。在此次叛乱中,表现最亮眼的是贾家兄弟,况且贾敷还为救驾而亡。贾敷追封宁国公,其子贾琅平级袭爵,仍为宁国公。贾赦护驾有功,升为公爵,过了几十年,等到第三代,开国宁荣二公的赫赫威势又重现了。贾政封侯爵,贾敬封伯爵,御赐府邸,另行开府。 还有禁卫军王大统领,他的存在或许不如贾家兄弟耀眼,可至始至终忠于皇帝,此次也累功封了侯爵。这个侯爵来之不易,颇受同僚排挤。若不是他配合皇帝唱双簧,让八皇子有机会在寿宴下毒,那么多朝臣不会丢了性命。说句难听的,京城小半人家与王大统领有仇。 第二件事就是议定储君。皇帝自作自受,身体激剧衰弱,已有中风症状。不顾皇帝还躺在病床上,朝臣拼命上书,要求定下太子。大家实在是吓怕了,即便只有三个人,他们也怕皇家再出什么幺蛾子。 皇帝也在考虑这件事情,八皇子略过不说,皇帝已经下令将他圈禁,若非死的人太多了,他这种仇人遍地的,活不到现在。 剩下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不过十六皇子和二十三皇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六岁,这还有啥说的。 明发圣旨定下了十六皇子做太子,一切仪典要等皇帝身体稍微好些才能举行。不过太子内眷必须选了,十六皇子生母不过一介宫人,且早已去世,外家约等于没有。十六皇子由当时的主位德妃养着,德妃是二皇子生母,十六皇子和他孙儿年纪一般,是矣没重视,皇子份例在那里,饿不死也不富裕,不咸不淡长大,也没人给他张罗婚事。 现在好了,一朝翻身,他的婚事也成了国家大事。 皇帝定下了荣国公的庶女做太子妃,当然要做皇后只能记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女。又定了王大统领的长孙女做良娣,给在叛乱也立功最大的两家大大的补偿。 贾家的男人,命都不长,贾政认为可能是被气的。 贾赦在书房来回转圈,和蒙眼拉磨的驴一般,磨够了书房的地砖,恶狠狠道:“欺人太甚!” “那陛下拉着你手哭诉的时候你怎么不回绝?”贾政翻白眼问道。 “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贾赦嘟囔道,那是皇帝啊。从小视若神明的皇帝,被冷待二十年只敢自污,不敢抱怨。几十年君臣父子的思想洗礼,现在能说一句欺人太甚已经是思想觉醒。 “要是畅想日后国丈爷的美妙滋味,我就不奉陪了。”贾敬面无表表情起身。 贾政狠狠瞪他一眼,“闭嘴吧,坐回去!”若真是白日做梦,不需要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 说多,也只有他们三兄弟,宁荣二府这艘大船,如今由他们三兄弟掌舵。 “丑话说在前面,大哥不能白死。”贾敬率先申明。贾敷是救驾而亡,他为何去救驾?因为他自觉活不下来,何不利用残躯为家族多谋利益。他为何会重伤?是八皇子下毒。八皇子怎么有机会给全提朝臣下毒?是皇帝纵容。 就是这么憋屈!皇帝纵容出了三成朝堂精英平白消耗损失的惨剧。这年头,老百姓可能会相信君权神授天子威严那一套,可士大夫谁不是熟读经史,可不信这些鬼话。皇帝不拿咱们的命当回事儿,难道我们还会把皇家奉若神明吗? “知道。”贾赦点头,又问:“你们觉得和咱们一个想法的人多吗?” 贾政摇头,他自觉从来没和别人思维同步过,不敢猜想。 贾敬摇头,道爷本不是凡间人,如何知道凡人的想法! “那咱们的心思得密密实实藏起来,就当今天真是来百日做梦的吧。”贾赦一挥手,“一想到要平白填一个闺女进去,我这心就不落忍。迎春一落地生母就没了,抱在我媳妇膝下养着,和嫡出没什么区别。如今孩子她娘在屋里哭呢,陛下做的叫什么事儿。嫡妻还没过门,妾室先安排几个。皇家的规矩不说也罢,可单挑王大统领的孙女和咱家打擂台,他是什么意思。” “别抱怨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做两手准备。最重要的一点是,十六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谁清楚?”贾政把歪掉的楼正回来。 “能查到的都在这里,更具体的谁也不清楚。”贾敬扬着手里一张薄纸。十六皇子能入众人的眼是运气好,以往谁会在乎一个中不溜的皇子。性格也十分普通平常,没什么出众的才华能力,心性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 “侄女性格还是那般温柔和善吗?这些日子让她跟着我们多学点吧。”贾政提议,三兄弟对视一眼,把那不能说的心思默默压在心底,先做准备。 贾家兄弟在议论新任太子,新太子也在说贾家,准确的说是听老皇帝说贾家。 “贾家,将门武勋,在军中根基颇深。即便如今只有贾赦一人从武,可你那天看到了,凭他们兄弟表现出来的武力,若说对军中势力一无所知,你信吗?贾家旁支也争气,从文从武的都有,且在朝廷中下层官吏中占据一席之地,唯一的缺点——人少。” “毕竟是跟随太/祖起兵发家的,比不上那些绵延多年的大家族。开国至今,贾家三代皆有救驾之功,与皇家关系亲近,素为皇家重臣、近臣。这就是朕选贾氏女做太子妃的原因,你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太子轻声回答。 “你不知道。选贾氏女不仅因为贾家忠心,还因为他家重情。还说那日晚上,难道同朝为官的兄弟只有他们家吗?拉兄弟为自己挡刀的不少,只有贾政隔着叛军去救哥哥,只有贾敬以血换命救人。若是别的家族,一个女眷在深宫就想牵制家族那是痴人说梦,贾家嘛,还能想想。” 第52节 “是,父皇放心,儿臣会善待贾氏女的。”太子恭敬点头,自他定下婚约后,就有人在他耳边说些有的没的。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子变成世人瞩目的太子,在耳边说话的人太多了,太子不知道该听谁的。不过他相信,谁也没有父皇和他亲近,父皇已经躺在病床上,且经此一役,国事的重担恐怕会压在他身上。所以,他全心全意相信皇帝,跟着他学习朝政。 孤不会因贾氏女是庶出就慢待她,孤也并非正宫国母所出。太子在心中暗暗说道。 “不,你该敬重太子妃,但不能宠爱她。你该宠的是王氏女,朕为你挑的良娣,日后封她为贵妃,给她荣宠,让王家为你所用。”皇帝长眉一挑,叮嘱道:“贾家势力太大了,文武两道都有人,日后做了国丈,更是水涨船高。自古外戚不可不防,若是贾氏女诞下龙嗣,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能抵挡吗?” “这……这,不会吧?” “为何不能?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人心隔肚皮,贾家忠心会不会变,也不能保证。”皇帝停下,喝了几口水,歇息一阵,又道:“不过后宫妻妾,只要不影响前朝,全凭你心意。你若不喜欢王氏女,朕还为你挑了翰林院掌院的孙女做良娣、直隶总督的小女儿做良媛,都依你。” “今日说后妃只是由头,做皇帝就要像这样,平衡是关键。朝臣也是如此,既要用,也要防。你年纪轻,没经过朝政,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平日最要紧的不能让他们琢磨清楚你的想法,只要一个人连续三次以上猜到你的心思,那这个人就不能用了。” “……是。”太子迟疑应下,这么深奥又模糊的标准,太子真不知道怎么践行。 “取官职表来,朕与你分说在朝各家的关系。”皇帝指了指床头矮几上的折子,打开道:“最值得信任的反而是王统领这样的人,不是信他的忠心,而是除了忠于皇家,他无路可走。此次,在京各家都恨死他了吧。” 皇帝随意点了点折子上的人,慢慢和太子讲解。太子不像皇帝那样自信,他做惯了不起眼的人,习惯了换位思考。若是配合皇帝的王大统领都被京中各家人记恨,那父皇呢?皇兄们呢? 皇帝的教导自相矛盾,多数时候他教导太子帝王心术,有些时候他也会将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 “那是朕和当初的西宁王、北静王、荣国公、宁国公、修国公、缮国公一同北狩,北戎来势汹汹,他们几人护着朕于乱军中突围。北静王就是那时候殒身的,他一死,反倒激起了朕的豪情。与其被追着打,不如放手一搏。朕带着他们只有五千人马,绕到敌军背后,突袭王廷。山穷水尽之时,除了我们几个主将有水喝,其他人只能喝马尿维生。还是给我们找到了,列祖列宗保佑。那一役,全歼北戎留守之人,俘虏北戎王族无数,给北疆带来数十年安稳。” 在这样的讲述中,是没有帝王心术的,同为袍泽时,皇帝把自己的衣服分给西宁王和荣国公穿,他们相互扶持才找到敌军王廷。 太子喜欢这样的故事。皇帝说帝王心术的时候他信,皇帝说君臣情义的时候他也信。 一年后,贾迎春身着彩绣凤衣,乘着鸾凤舆车从皇宫正门嫁给太子。太子太傅为使者,宗室皇亲为傧者,满朝文武高官祝贺,家族男丁女眷尽出。一个女人一生最荣耀的时刻莫过于此,她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机缘。 这一年,跟在父亲、叔伯身边学习,贾迎春明白自己的婚事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东宫良娣、良媛满员,整整八名高位妾室,都是高官大族之女,且有两位良媛已经有孕。她们比自己和太子相处的时日久,自己凭一介庶女之身,能压服住吗? 脑子里还有那些乱纷纷的朝堂关系链,贾家近一年族人的官职调整,每一件事都在告诉她,大婚不是太子和她的婚事,婚书上写的是朝廷和家族。 贾迎春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在她的小指指甲里,有一些细碎的粉末,足以让太子一年内不孕,给她喘息的时间。贾迎春想着父亲交给她这东西时候的神情,想着自己千百次演练如何自然正常的放入酒杯中。她已经下定决心,为家族牺牲一切。 太子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十六岁的少年,气势昂扬,满身的光彩突然都集中他身上。贾迎春突然就忘了决心,她想,我不信有捂不热的心,我是他的妻子啊。在交杯酒中下药,那她的婚事太可悲了。她已经决心为家族牺牲,此时就让她任性一次,只当圆梦吧。 太子挑起盖头,郑重的拉住太子妃的手,“孤必不负你。” 太子的贴身太监得到示意,端上交杯酒。太子殷勤的把其中一杯送到太子妃手上,再次郑重道:“孤会待你好的。” 贾迎春绽出笑颜,“我信殿下。”一口饮下皇帝准备的酒水。 太子如释重负,又愧疚不已,挥退宫人,拉着太子妃的手,心中默念,“不是我愿意的,我以后会补偿你,我会对你好的。” 大婚一月内,太子都宿在太子妃的宫殿内,赏赐如流水一般涌入。宫外贾家也多得赏赐,舆论中充满了太子妃受宠的羡慕。 大婚第三月,太子宫中一位宫人有孕,晋为正九品奉仪。贾赦请旨求见太子妃。 太子妃是有资格接见家族男性成员的,此时皇帝、太子正不遗余力的展示地贾家的恩宠,这点小事自然不会为难。下朝之后,身体日渐衰落的皇帝都打趣了一句亲家,太子更是和贾赦、贾政同行一路,送他们到了东宫。 “太子妃已等候多时,岳父先进去吧,孤还有政务,就不扰你们说话了。”太子温和笑道。 “殿下客气了,老臣送殿下。”贾赦弯腰低头,送太子远走。太子走到回廊不经意回头,贾赦和贾政还站在原地,目送他远走。见他回头,再次弯腰施礼。一点儿也没有老臣、重臣的架子,十分尊重太子。 太子满意的走了。 殿内,贾迎春已经等候多时。贾赦和贾政刚进殿,还没拜倒,已经喊了免礼。 贾迎春挥退殿中宫人,只余从家中带出来的贴身丫鬟。 “我知道,父亲和叔父早晚会来的。我辜负了您的嘱托,是我任性了。”迎春欠身致歉,在东宫有人怀孕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问责不会远了。 贾赦刚要开口说话,贾政就按住了她。 “太子妃娘娘……” “叔父,别这样叫我,您还叫我闺名迎春吧。”迎春更歉疚了。 “好的,迎春啊,你不要自责,当初就说了,我们把局势分析给你听,决定你自己做。既然当初把决定权交给你,现在就不会为此指责你。”贾政柔声道:“时间紧迫,我便直入主题了,你这月月事是否不畅?” 迎春先惊后喜,“叔父怎么知道,难道有有孕了?”朝中人只知道敬二叔修道,医术高明,却不知她的亲叔父也是医道高手。 迎春捂着肚子难以置信,她的确有些不舒服,从小调养的身体,月事从未疼痛过,入宫后身体渐渐有些反应,难道这就是嫁人后的变化? “可否容我近前。”贾政拱手。 “叔父请。”迎春并不会因为自己身份陡然拔高而骄傲,她素来是温柔可亲的性子,家中长辈对子女关爱有加,亲人间的关系一向亲密。 贾政上前搭脉,切了右手换左手,半响,沉声道:“不是有孕,是中毒。娘娘闺中曾学过医术,你不能自己把脉吗?” 迎春心跳顿时加快许多,她的快速给自己诊脉,贾政道:“沉、细、弱,隐有凝滞之感,你感受到了吗?” “我把不出来,我把不出来。”若是读一些医学典籍就能成为号出这样细微的毛病,人人都成神医了。 “这不可能,主殿我把得严严实实,我从不用妃妾送来的东西,给陛下请安,我从不用吃食。这不可能!”迎春拉着贾政的袖子急切问道:“叔父,还有救吗?能治的,对吗?” 贾政略微挣扎,抬手托着迎春脖劲上的项链,“光泽鲜艳,莹润可人,上好的红珊瑚珠子。可是重量不对,太轻了,隐约还有香味。在宫中,谁敢给太子妃戴假珠宝。切脉太过细致,你刚学不精通,但检验物品是否有毒有害,这简单吧。” 迎春难以置信的拖着自己的项链,这不可能,这是太子送给她的,太子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他们夫妻一模一样。 贾政轻轻扶住她的手,不让她激动之下伤了自己。 “宝石戒指也很漂亮,宝石这样切割是海外流行过来的吗?我朝尚大尚方尚圆,切割出来的宝石没有这么晶莹剔透。如此切割,下为椎体,可托槽还是我朝的样式,真是不解。” 迎春着急把戒指取下来,贾政却按住她,“不急于一时,此时急也无用。” 迎春跌坐在座位上,已经被震傻了。 “内室我不方便进,迎春,你在闺中学过这些,你能判断的。” 贾政慢慢退回自己的座位,贾赦攥紧拳头,竭力忍耐。 “能治吗?”迎春觉得这么冷静,不是自己的声音。 “不伤性命,有碍子嗣,治疗很难。看身体状况,不可能是这些脏东西直接导致的。外物接触有影响,但那是长期潜移默化的影响。你进宫才三个月,只可能是内服造成的。” “内服?”迎春喃呢,她拼命回想,嫁进宫中三个月了,她在哪里用过食物。每次进口的东西贴身丫鬟都验过的,没道理啊。 “不能治吗?”贾赦着急问道。 贾政沉吟一会儿,道:“只能调理。不能再接触这些东西。” 迎春霎时眼泪夺眶而出,二叔是什么个性,她很清楚。如此迟疑,只能是不好治,机会渺茫几近于无。 此时门外响起通禀声,太子过来了。诊脉检查耗费太多时间,他们还来得及说正事。 迎春来不及整理仪容,太子惊讶道:“怎么哭了?” 贾赦、贾政起身行礼,贾政抢先道:“殿下恕罪,是臣失言,娘娘伤心宁国公去了。” 哦,原来如此。太子轻舒一口气,快步走到迎春身边,轻拍她的脊背,向两位贾大人展示夫妻和睦。“别难过了,宁国公长子一脉子息艰难,身子骨素来不好。如今宁国公下只有一个未及弱冠的儿子贾蔷吧?” “回殿下,正是。”贾赦接过话头。 “父皇也和朕说到此事。贾蔷年轻、素无功绩,宁国公一爵,不如由小贾大人袭了,也好为国效忠、管理家业。” “不可!”贾赦惊呼,出口才反应过来失礼,轻声道:“殿下好意,臣等铭记于心。爵位传承自有律法,莫说长子一脉尚有后嗣,便是没有,宁可过继承爵,不可有此夺爵先例。” 夺爵这样的词都出来了,太子就明白贾家的态度了。没有被反对顶撞的不悦,太子更加坚定相信,贾家果然兄弟子侄关系好。旁人家为了一个微末爵位翻脸,人头打成狗脑子的好不好。如今堂堂公爵,无人觊觎,反而相互推让,当真是上古遗风、君子之家。 贾赦、贾政终究是外男,并未久留,与太子客套几句就告退了。 太子握着迎春冰冷的手道:“怎么,吓着了?贾琅身体不好是京城有名的,不过听说他的儿子贾蔷身子还不错。宁国府长子这一脉终于出了个身体好的,等他日后长大了,必定是国家栋梁。看在日后的份上,就不要这么伤心了。” “怎么可能吓到,只是想琅大哥哥了。他大我很多,长兄如父,小时候带着我们兄妹几个放风筝、玩投壶,还有很多游戏。他身体不好,可丹青一绝,总会给我们画独一无二的漂亮风筝。” “你们两家倒是经常来往。” “两府花园是通的,便是府外,中间也只隔一个夹道。小时候见琅大哥哥从来不走正门,从花园穿过去就是。”迎春望着窗外天光,眼含向往,仿佛又想到了闺中欢乐时光。 “节哀顺变。”太子从来没有这样的美好经历,兄长们去世的时候更多是害怕担忧,他不知如何劝慰。“孤今晚留下吧,免得你伤心难以自持。” 迎春低下头,默默擦干眼泪,轻声道:“怠慢殿下,您去王良娣处吧。虽说是出嫁女,可也想给琅大哥哥念几卷佛经。” 没被人爱过的,不知如何爱人。太子心中对妻子充满了歉疚,可他不知如何表达。平日生活中只能依照她说的,顺从她的心意。 太子走后,迎春从厢房翻出了嫁妆中的瓶瓶罐罐、各种匣子。里面是她从小积攒的旧物,小手绢、小玩具什么的。这些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不过是头油、脂粉罢了。 迎春取下自己的项链和戒指,从标注着头油的瓶子里沾出一点放在白瓷杯子里,然后把戒指放进去。戒指直接沉入杯底,慢慢的,有气泡生成,戒面和戒托之间,果然是中空的。等气泡不再翻腾,迎春用修眉的镊子取出戒指,又从标注着手脂的瓶子里取出一点粉末放进杯子里,白水很快变成红色,肮脏暗淡的红色,像极了生锈的废铁。 迎春木木放下杯子,愣在当场。 贴身丫鬟快手快脚把这些东西挪开,拉着她的手道:“小姐,你哭出来吧。”她已经替她的小姐泪流满面。 “哭什么,我不哭,没什么值得哭的。”迎春木然移到床榻上,她还怕这床有问题吗? 夜半三更,一声痛哭突然在寝殿中响起。迎春的贴身丫鬟本提着一颗心,闻声着急跑进去,抱着满身大汗的迎春,焦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您别吓奴婢?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真是个蠢女人,我真是个蠢女人!自作自受,活该!”迎春攥紧被子自言自语。从父亲和叔父走后,她就一直在想,我到底什么时候中招的?一直想,一直想,直到午夜梦回,她突然记起来,整整三个月,她从未在殿外用过入口的东西,她从不吃离开自己眼皮底下的食物,她吃的每一口东西都有人试毒——除了交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剧情像脱肛的野狗朝不能控制的方向狂奔…… 三章之内结束这个单元,可以提名下个故事了。 第83章 假正经15 贾赦又在书房蒙眼拉磨, 磨穿地板才道:“老子不忍了!去他娘的这叫怎么回事儿?!” “看迎春的神色,显然不是中了后妃的算计。”贾政施施然道。 贾赦神色萎靡的倒在椅子上,“你说太子图什么?同处宫中,如此大事,陛下会不知道吗?婚姻乃两姓之好,咱家站在弱势一方, 也只想着有一年喘息之机就好, 他这么这么狠心呢?他就不怕我们发现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我这种行为, 说出去也是要定为不赦之罪的。太子做的, 不说出去, 谁知道呢?”贾政尚能保持冷静:“这桩婚事本不是自愿, 双方都怀着戒备,不过谁技高一筹罢了。大哥, 该下决断的时候到了。” 贾政把话说得冷硬, 全然不顾迎春还在宫中的模样。这样的讨论在聘妃圣旨下达之时他们兄弟已经有过一次, 只是当时引而不发、含而不露, 现在,是时候了。 “东宫已有三人怀孕, 总有一个能生下男嗣,抱在迎春膝下养着, 待太子百年之后,自有说法。”贾赦叹道。东宫的孩子数量只在三个,也就是说让迎春动手, 不再给太子机会的意思。 “你呢?”贾政问旁边一直当壁花的贾敬道。 “无论有无子嗣,太子妃都是祖宗家法钦定的一国之母,或兄终弟及、或过继承嗣。”贾敬更狠,他不想留太子了。等太子一登基,确定了名分,便再无作用。 “只问我们,你呢?你素来天马行空,行事不羁。只一点事先说明,咱家不做篡位外戚。父祖三代人积累起来的名声,死了到地下没脸见祖宗!”贾赦事先申明。“再说,坐至尊之位有什么好的。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位置有毒。陛下倒推二十年,不十年,那是多么的英明神武,抗北戎、平南寇、安天下、惠民生,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你我兄弟相扶,若真走到那一步,还不如死了算了!” “皇帝疯了!不该再有皇帝了!”贾政幽幽一叹,“这就是我叫你们到我小书房的原因。” 贾政起身,走到书房正对着房门的墙便停下,墙上装了画架,木架子一面嵌在墙里,一面挂着画。这是贾政亲手画的日出山景图,贾敷、贾赦、贾敬皆有出力,往日若谁关系亲近,入了小书房看着这幅画,都要赞他们兄弟情深,这也是众人揣测贾政把画挂在这里的原因。 现在,贾政按下机关,这幅画缓缓升起,露出墙面来,墙上还画了壁画,这个比较寻常,是神话故事盘古开天辟地。 再按下机关,墙壁居然也是空的,墙往后退了一点,从顶上唰得一声掉落一张舆图,垂挂在当空。 “这是……我朝全舆图?”贾赦震惊又不解的看着贾政,藏怎么严实可以理解,私藏舆图有谋反之嫌,可现在给他们看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 第53节 “这是我朝。”贾政又按下机关,另一张图覆盖了它,“这是历来与我朝建交过的国家。”东边包括了高句丽、朝鲜和隔海相望的日本,西边远到传说中的阿拉伯帝国,北边是老毛子,下面是安南诸国,还有隔海相望几个岛国。 机关图再次覆盖下来,“这是根据海商口述,二十年间我修改千百次而成的已知世界大陆分部图。在这上面,我朝只这么一点,更不在中心,不是什么□□上国。” 任谁发现自己如此渺小,等会被震得傻上半天,“你,你什么意思?” 贾政又从画下暗格中取除一本薄册子,上面记录着西洋、东洋、南洋诸国的简要情况,还有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面有一幅巨大的插图,一群人围着一个刑台,有人拎着一个头颅对四周围观的人展示。 贾敬倒吸一口冷气,贾赦着急问道:“这是什么,番邦的菜市口吗?快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不懂洋文。” 贾政清冷的声音如冬日的河水,浇得贾赦一阵激灵,“皇帝死了!” “什么?” “报纸上最大的几个字是标题,皇帝死了!” “他们……他们,番邦的人把皇帝杀了?为什么?不,难道这就是你给我们看的原因,你想做什么?不行,不行,贾家不能做这样的事情,那是大不敬,死了都没脸见祖宗!”贾赦疯狂摆手。 贾敬却比他激进得多,道爷若不是家族血脉牵绊,早就归隐名山大川了。可若是有人伤了他亲人,道爷不介意让人见识一下雷霆手段。八皇子如今的境遇在各家心照不宣之下极其差,等到皇帝驾崩,可能他也要跟着殉葬了。贾敬对皇家权威抵抗力更强。 “我听你的,你说干,我就敢!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是把罪名推给别人,还是要自己出头?你说,我做!若真有万一,我去扛,你们安排好后路,把孩子们完给海外送。不是那么大片地方吗?道爷我豁出去了!” “等等,你们疯了,全天下人都会对你们口诛笔伐,祖坟祠堂在这里,你们想什么呢?清醒一点!”贾赦揪着头发,感觉头皮都快扯下来了,脑壳痛脑壳痛! “还没到那个地步。”贾政现在还笑得出来,从暗格里有抱出一叠书来,“我说皇帝疯了,皇帝该死了,原因就在这里。这是国外先贤的代表作,你们回去读了,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贾赦和贾敬一个人抱了一叠书回去,贾政本有爱好古籍孤本的名头,这些书外皮上都包着其他封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抱出去也无人注意。 贾政虽然忘了成为执行者之前的事情,但后来每一个任务世界都清醒的记得。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虽然我朝和他经历的朝代并不一样,但总能类比。别的地方多有相似之处,谢天谢地,先贤还是那些先贤,她曾经为增长见闻、理清世界脉络阅读的“枯燥书籍”派上用场了。 贾赦的预感没有错,他不仅头痛、头皮痛,头发还一把一把掉,眼看发髻都梳不起来。 “果然是先贤,即便是番邦,咳咳,好吧,他国的先贤也值得人敬仰。那位叫洛克的先生说的对,我的茅草房,风能进,雨能进,皇帝不能进。”再一次聚集的时候,贾赦已经能昂着他明显发际线后退一截的脑袋发表意见了。 “我喜欢卢先生,他还在世吗?若是在世,我宁愿漂洋过海去追随他,道袍也可以不穿了。从来没有人如此懂我,如此鲜明、直接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他是我的知音!”贾敬拉着贾政的手,如同每一个狂热追星的粉丝,抛家舍业的追随偶像。 “等等,哪位卢先生?你说谁?” “卢梭先生,难道他不叫这个名字?是不是为了躲避当庭迫害改了名字,隐姓埋名。那我资助他,让他来这里,贾家总能护住他!” 贾政一拍脑袋,“卢梭是他的姓,他的名是让-雅克。他们国家,有很多人重名,所以我只用姓氏区分,我们总知道这个姓氏代表的是谁。好吧,不管是姓还是名,你都不太可能漂洋过海去瞻仰。如果出海,至少预备五年时间,甚至一去不回。也许把他的思想传承开来,更有意义。” 卢梭已经是晚年了吧,所以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贾赦还能勉强保持理智,“你看到了吗?从我喜欢的到他喜欢的,中间隔了一百多年。你想做的事情,第一步就是把这些东西传扬开来吧,你有时间吗?你我如今都是知天命的人了,贾家的男人素来不长寿,我最多只能给自己预计二十年的时间。短短二十年,走别人一百多年走过的路,可能吗?” “还可以多加二十年。大哥,你还记得吗?年轻时候,你问我,日日流连飞鹰走马、秦楼楚馆,日后怎么办?我告诉你,我在学屠龙术。终有一日,我会屠龙。” 贾赦愣住,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年轻时候的弟弟是全京城风云际会的焦点,他说过这样的话吗?也许说过吧。即便想不起来了,贾赦也能在脑海中构建这样一幅图画。他一定穿着那身白色织金云纹和蓝色海水纹的衣裳,配一袭大红色披风,胯/下骑着黑色大马,从你面前轻快打马而过。你会惊喜的叫住他,他轻轻勾起嘴角,笑得欢快肆意,“放心吧,大哥,我在学屠龙术。” 这样的场景,贾赦日日在脑袋里想,等到日后他坐在摇椅里,就这样告诉孙儿。这是真是发生过的,你们二叔当年说,他在学屠龙术。 “光靠我们兄弟,扛不起这么大的摊子。” “还记得沿海的纺织作坊吗?这些年沿海的纺织作坊,都快把江南的织机挤垮了。我们家用的布料,都是从纺织作坊里来的。一起办了作坊,就有了相同的利益。近海,即便朝廷禁海,也有机会了解这些东西。”贾政指了指桌上的书籍,“不止我们兄弟。” 点燃工业的火炬,会把帝制烧成灰烬,彻底扫进垃圾堆! “难道就没人注意吗?”贾赦难以置信问道,问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是啊,谁会在意。上头持身不正,下面何必自讨麻烦。皇子们只觉得江山是自己的,再怎么祸害也不会倒。朝臣们自顾自,谁还管什么反书?反而沾沾自喜一片繁荣呢!” 上层权力斗争震荡的余波,早已显现出威力。以前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现在,掀了窗户,才知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迎春怎么办?她可是嫁入皇室了。连你这个做叔叔的都如此仇视皇室,她是不是也要提早退步抽身。”贾赦在一片宽阔的大海面前,也不忘自己水桶里的小鱼。 “迎春,我们费尽心血教导,她不是那样软弱的女人。”贾政肯定道。 在父亲、叔叔们忙碌的同时,贾迎春也没有闲着。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干票大的! 还有一件小事儿,本梨开了自动防盗,30%,24小时。经过计算,没有买倒v章节的不影响正常及时阅读,亲们放心。 第84章 假正经16 半夜惊醒痛哭, 在迎春的运作下,变成了孝悌重情的表现,皇帝和太子又特意赐了许多东西抚慰。宁国公的爵位也由贾蔷顺利承袭,这位年轻的族长暂时不能掌舵贾家这膄巨轮,他在长辈门都帮助下积极学习。学习管理、学习传统经史子集、学习西方新思想新文化。 人总有鬼迷心窍的时候,迎春庆幸清醒得很快。 在那天夜里, 她突然想到一见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小时候二叔给他们兄弟姊妹讲故事, 其中有一位伟大剧作家的故事。他不畏强权, 即使番邦国王是女人, 他在戏台上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那句台词:“女人啊, 你的姓名是软弱。”故事结局皆大欢喜, 国王胸怀宽广, 剧作家敢做敢言。可迎春却从这个故事听出了其他,世人都小瞧女人, 即便做到了国王, 也依然有人瞧不起女人。 迎春下定决心, 我要让你们见一见女人的刚强。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太子开始日夜守在床榻边侍疾,真心祈祷他的父皇能活得久一点, 多教导他一些。可惜太子一个人的真诚祝愿抵不过无数人的暗地诅咒,皇帝终于驾崩了。 皇帝驾崩, 太子登基。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议定先皇谥号,只有把先皇礼仪周全的埋进皇陵,新帝的时代才正式开始。 新帝不过是运气好捡漏王, 在朝中没有丝毫根基,老奸巨猾的大臣们也爱欺负新人。 礼部拟的谥号,除去花里胡哨的例行动作,核心不过一个平字。再多再好,礼部不肯。新帝大发雷霆,治而无眚曰平,执事有制曰平,布纲治纪曰平。他的父皇功勋卓著,文治武功一流,有平定北戎、南疆的武功,有修缮经史典籍的文德,为什么只能得一个平字,这不公平! 几番争论,大臣也毛了。若不是看在先帝早年的确有功劳,他们秉持最后的良心才给他一个平字。就凭诸子叛乱,放任皇子残害朝臣,大臣们恨不得把皇帝定在耻辱柱上。他们谁家没有牺牲,血都还没干呢! 一个平字,皇帝也配不上,他敢说执事有制,不任意吗?把大臣当做奴仆驱使鞭挞,能得平字,大臣们自认很克制了。 新帝气得不上朝,贾赦只能来劝。 “陛下,再生气不可负气。前朝有二十年不上朝的皇帝,大臣们高兴得不得了,国家朝政由他们把持运转,有生之年,未见亡国。”贾赦躬身一礼,“老臣武夫粗人,说话直来直往惯了,还请陛下恕罪。” 太子对岳丈还是信任的,抱怨道:“谢国丈教导,朕知道的,只是他们也太苛刻了。” “陛下,公允的说,您认为该取哪个字呢?”贾赦问道。 “至少是美谥吧?先帝并非昏庸之主。” “陛下,可否各退一步。臣为陛下劝说诸位大臣,您觉得康字如何?好丰年,勤民事,温柔好乐曰康;无四方之虞,安乐抚民曰康。富而教之,合民安乐曰康。”也是美谥,避开了那些敏感话题,只说先帝好的,不好的人死灯灭,随风飘散吧。 妥协、平衡,正是先帝交给他的帝王心术。新帝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先帝在时,有先帝镇压,有兄弟争锋,他连热闹都不凑的。新帝不太拿得准现在朝臣们是虚张声势,还是忍无可忍。既然岳丈如此说,他便信了。 贾赦作为中间人,调节了新帝和朝臣的关系,先帝顺利停灵,百官、后妃开始哭灵,先帝的葬礼进入纯粹的礼仪阶段。其实他取康字,取中的是性无忌,渊源流通曰康。有没有机会说出这层含义,要等日后贾家的结局。 外朝岳丈刚刚为自己解决了难题,内宫皇后又为自己分忧。 “先帝大行,举国同悲。然三位孕妇怀的是先帝孙儿,格外贵重。这些日子日日哭灵,臣妾精心照看,仍免不了有疏漏之处。她们心中担忧伤怀,不利子嗣。臣妾想向您请一道恩旨,等她们诞下子嗣,都封四妃吧。” “这,好吗?四妃不可轻予,我怕日后你不好调/教。”新帝迟疑,新帝对他的教导是平衡皇后和妃妾之间的关系,先帝没说要是皇后如此贤德,他该怎么办? “陛下说的是什么话,诸位姐妹都是德荣妇工一流的人儿,即便有什么不好,臣妾是皇后,您还会看着臣妾吃亏吗?您放心,臣妾都想好了,王良娣封做贵妃、林良娣封做淑妃,还有贤妃、德妃的位置空缺,两位良媛不论她们谁诞下子嗣,都能安排。万一奉仪诞下皇长子,她位分本就低微……” “朕还年轻,子嗣还多,就让她自己养着吧。朕还希望皇后给真生个嫡子呢!”新帝着急打断,宫中保养低微妃嫔子嗣乃是惯例,他当年就是因此被报给德妃的。 迎春低头,仿若娇怯笑道:“臣妾也这样想。即便是奉仪诞下皇长子,也封她为妃。” “爱妻如此贤惠大度,夫复何求啊!”新帝搂着迎春轻叹。 “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当不得如此赞誉。不过陛下要答应臣妾,不要把消息宣扬出去。毕竟还在先帝孝期,这么急吼吼的说纳妾封妃的事情,外面瞧着不像,好似陛下没有哀毁伤心似的。”迎春帮着新帝整理衣领,顺势从他怀中退出来,温柔笑道:“臣妾最知陛下,伤心哀毁是孝顺,继承先帝遗愿、治理国家,更是孝顺。后者乃是大孝。” “皇后知朕!都交给你,还是你想得周到。”御史言官可不正盯着他这个新皇帝挑刺吗?皇帝心满意足把内宫事务交给皇后。 迎春把三个孕妇分别叫到自己宫里来关怀,她们虽然怀孕了,可命运依旧在皇后手上。皇帝已经明说把后宫位分交给皇后拟定,人人都上赶着巴结。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让她们以为迎春是在拉拢自己。甚至还想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踩着板上钉钉的王良娣和林良娣上位,就是迎春,等皇长子长大了,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王良娣和林良娣也不是傻的,后宫暗流涌动,她们也察觉了。王良娣在家时就被教导,自己进来是和皇后打擂台,为家族争夺利益的。目标一直在皇后身上,现在没正眼瞧的小人物居然也敢蹦跶出来,简直可笑,不雷霆震慑,还当自己是病猫呢! 林良娣乃是翰林之女,温柔有余、决断不足,本来自己的地位就不如头顶上两位稳固。现在怀孕的地位妃妾还想踩着自己上位,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不熟悉后宅争斗,也必须硬着头皮上啊! 最先小产的是那位奉仪,她宫女出身,身边没有得力之人。在哭灵时,当场见红。大人也没保住,追封美人,草草封棺。现在新帝的皇陵还没开始修建,她还不能入土为安。 其他两位良媛也紧随其后,相继流产。 迎春一边控制局势,一边脱簪请罪,只说自己没有管好后宫。皇帝第一次做父亲,三个孩子都没保住,何其愤怒,下令严查。结果却是林良媛动的手。谁都不必求情,林良媛赐死,家族遭流放。 为冲散后宫乌云,皇帝大肆分封后妃。太子妃为皇后,王良娣为贵妃,其余人等按品级相应册封。王良娣捂着胸口直呼好险,第一关她终于有惊无险的闯过了,皇后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王良娣重整旗鼓、信心百倍的冲入的争宠行列,迎春却做足了大妇姿态,不争不抢,只劝皇帝雨露均沾。 妻贤妾美是古往今来男人的美梦,新帝也不例外。对妻子越来越尊重的同时,更多时间宿在各位妃妾处。他清楚知道皇后是不可能有孕的,从开始的愧疚,到现在的无感,以后只会慢慢嫌弃。 不到一年,新帝因肾水衰竭病倒。又拖着病体参加年尾大祭,风寒加重,一命呜呼。 国之危矣,必生祸乱。皇室血脉接连不断凋零,这是没个王朝在末年的必经之路。这短短两三年,皇室死了多少人。皇室将亡的声音,已经在南方秘密传开。 两年之内,两位皇帝相继去世,新帝的皇陵甚至还在勘察阶段。皇后做主把新帝灵柩埋葬在先帝陵寝中,不愿再给百姓增加负担,朝野一片赞颂,贤后之名传遍四方。 新帝去了,必须要商议再一任新皇帝人选。这一支只剩下康帝的二十三皇子,八皇子已经在众人的默许推动下,殉葬父亲而亡。 如今,迎春在礼法上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人,立皇帝这样的天字第一号大事,必须她点头。 答案不过兄终弟及或者过继宗室子在自己膝下。 在这个紧要关头,元春独自回家省亲。当初无人关注,她是嫁给了宗室旁支的。 “父亲,兄弟姊妹中您最疼我,您总说一家人要守望相助。如今二妹妹没有子嗣,过继我的孩子,新帝还流着我们贾家的鲜血,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您为什么不答应?您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吗?”元春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结果却遭到了全家的一直反对。 “元春,我是最疼你。因为和你同龄的孩子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儿。女子在世间立身不易,我愿你在闺中过得幸福,日后即便吃苦也看到的希望。你也十分懂事,会照顾比你更小的弟妹。我一直以你为荣。”贾政叹道:“现在,我不确定我的疼爱是对的了。我早和你说过,不要掺和皇家事,有许多事情我现在不能额你说。但我是为你好,你要清楚。” 贾家所有人都在和皇室划清界限,不情不愿陷进去的迎春,想尽办法排除万难想脱下那身衣裳,元春却一个劲儿往里面跳。即便嫁人,家中对她的关照、教导从来不少,可在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这样。 “什么为我好?不选我的孩子,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明明是二妹妹没用,没有诞下子嗣,耽误了贾家的将来,我愿意舍弃骨血,帮助贾家再上一层楼,为什么不行?!” 贾政深吸一口气,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嫁人的确是第二次投胎。在闺中鲜活的女儿被宗室的规矩和世俗一压,变得泯然众人。所以,贾政不能说实话。 贾赦就没有这些顾虑了,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弟弟为什么对孩子这么宽容。按照他的想法,棍棒出孝子,孩子不听话多半是皮痒,打一顿就好! “你是出嫁女,家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贾赦挥手道:“没有出嫁姑娘单独回来的道理,侄女婿还在家等你呢,你先回去吧。” 元春负气而走,家中继续商议。 此次家庭会议,贾家的族长,年轻的贾蔷列席。贾珍、贾瑚、贾琏、贾珠、宝玉,家中所有孩子都在。贾家下一代中,元春、迎春是唯有的两个女孩儿。所以从小他们受尽娇宠,当初寄已厚望的元春,如今真正托付重任的迎春,当真世事不可预料。 最终,迎春以皇太后的名义,立康帝二十三皇子为皇太弟,继承国祚。因皇太弟年纪尚幼,由皇太后垂帘听政,教导皇帝。 贾家迎来的权势的顶峰,大家都在等着贾家子弟上进,无数人捧着银子奉承不得门入。大家都等着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戏码,贾家有这位皇太后在,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富贵。 可谁也没有想到,贾家高风亮节的表示,为了避嫌,为了表示贾家对朝廷的忠心,贾家下一地暂时不出仕,只留贾赦、贾政、贾敬在朝。 年轻的儿皇帝对贾家充满敬佩,对迎春充满感激,他相信国有忠臣,在这些忠臣良将的辅佐下,他一定能顺利继承先祖基业,并且发扬光大。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只能骗涉世未深的儿皇帝和脑子傻掉的读书人,朝中重臣没一个相信的。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在贾家宣布这个决定之前,他们家的子孙后代早已不见踪影,无处查证。也有人提心吊胆等着贾家谋逆篡位。若不是为了篡位,怎么为提前送走家中男丁,保存血脉。 朝臣能怎么办?内宫皇太后占据着名分大义,九城兵马司在贾敬手上,京畿附近兵马在贾赦手上,官员升迁牢牢掌控在贾政手上,京城的安危在贾家人一念之间。朝上有他他们三个老东西,贾家其他人出仕与否,根本没影响。朝臣们除了嘴皮子上提点建议,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说话的时候还要注意语气,不敢当着贾家人的面胡言乱语。 那可是身为文官,却在叛乱夜砍菜切瓜的贾神仙和贾正经,你们明白吗? 等啊,等啊,十年过去了,他们没有等到贾家谋逆,反而等来了南方□□。 第54节 起因是南方出现了缫丝机,这种烧煤的机器,一架机器能抵上百个熟练缫丝工。这些年,江南的丝织业被南方沿海大大冲击,而江南产得最多的不是丝绸,而是才子。才子又通过科举进入官场。江南文风浓厚、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手工业发达、多有高官庇护,几者相辅相成,相互影响,终于形成了江南利益集团。 朝廷下达了一个“聪明”的政策,下令捣毁缫丝机、纺织机。“男女混杂做工,有悖伦常;黑烟漫天、鬼哭狼嚎,伤龙脉风水;令铁器夺千万人生机,君子不耻。不当存世。” 每当一种制度、一个争权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总会发生许多啼笑皆非、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么浅显、那么简单的道理,身在局中的人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老话说得好,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狂。 后世称之为纺织□□的事件发生了。背后有朝中大员撑腰的江南纺织利益集团,纠结官兵和愚昧百姓,捣毁缫丝厂、纺织厂等等厂房,打伤、打死工人。工人们背后难道空无一人吗?新思想早就在这片土地上传播许久,只是瞒着北方罢了。能在这些地方继续做官的人,都是贾政这个吏部尚书特意安排的“新人”。 有思想、有组织、有武装,南方起义,星火燎原,瞬间连成一片。 “南方暴民勾结番邦,冲击官署,十恶不赦!领头的乃是一名自称西风的中年男子,乃是我之人,具体背景还未查到,恐怕是流寇、暴徒一流,趁机作乱,不可不防。请皇太后下旨,捉拿叛军首领!”北方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腐朽的封建思想中,沉浸在封建王朝最后的余辉中。 “是吗?姓西啊。我倒知道他们的主张,天赋人权,自由平等,还有许多书籍传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众卿也把这些书籍拿回去翻看一下,好找出对付他们的法子。”迎春示意,女官给每位上朝的官员发了厚厚一大摞书籍,只有贾家兄弟没有。大家也理解,这可能就是贾家献上去的,不然皇太后一个深宫女子,从哪儿弄到这些东西。 “陛下已到弱冠之年,臣奏请皇太后,为陛下择淑女配之。”也有人提议皇帝早些亲政,年轻的皇帝总比身后有老奸巨猾三贾护航的皇太后好对付。 “如今叛乱四起,暴民遍地,皇帝想在此时亲政吗?”迎春一点儿都不委婉的问道。 皇帝就坐在她旁边,虽然龙椅比凤椅大,位置也在正中间,可皇帝对迎春言听计从。“朕如今能力不足,还请皇嫂再辛劳一阵。” 迎春点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朝臣,好像在说:看,不是我不放权,是皇帝没本事接下。 回到崇政殿,迎春写了一封信交给父亲,转交给西风:“我想活着脱下凤袍。” 皇太后敢在朝会上直接发“反书”,可见南方的思想传播何等深入。民间也开始四处流传这些书籍,原本涌动的暗流一下子爆发了,新思想终于名正言顺在北方大地上传播。 既得利益者叫骂不休,“无法无天、违背天理人伦、谬论!”天天叫嚣着要查封禁止这些反书。能通过这些书籍得到利益的人,则推崇备至,奉为神书。这些年迎春当政,大力推行平民教育,识字的人越来越多,愚民政策越来越不管用。认识到我还可以过得更好,我的权利原来还可以这行使的人越来越多。 没办法禁止,让一本书畅销的最好办法就是禁止它。皇天后带头读,听说皇帝也读,北方大地像揭开被子的冬小麦,被新思想这场春风,彻底吹醒了。 由西风领导的南方起/义军节节胜利,他们稳扎稳打,每到一处,先分田,用暴力摧毁老旧一套,再用新思想、新组织、新文化润养。 贾家率先放弃了金陵的田地,被人嘲笑胆小怕事。皇太后似乎也被来势汹汹的叛乱吓住了,让人腹诽果真女流之辈。 叛乱总是要有人镇压的,皇太后挑选那些最古板、最最忠贞的人去,他们对就的利益的维护和对封建王朝的忠贞,即便还有余晖,也注定被历史的车轮扫进垃圾堆。 北方土地大片大片沦落,在京高官终于明白过来,王朝已经走到了末路。大家都在想办法和南方起义军联系上,他们不介意换个人跪,一样是皇帝。 终于,只剩下京城这座王都了。打下了京城,南方起义军就能名正言顺的入主中原了。不怕,不怕,我们还有九城兵马司,还有京畿护军、禁卫军。再不济前朝皇帝总占据着大义正统,新朝想要正统,就该尊重他们这些老臣。在京官员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一早醒来,京城早已变了模样,街上行走的是穿着新式军服的南方起义军。 京城早在不知不觉之间易主,他们中一定有内奸,一定有内奸! 上朝的钟声照样响起,朝臣么试探着跨出家门,发现这些南方起义军好像并不伤人,终于壮着胆子,把裹在包袱里的朝服拿出来匆忙穿戴上,着急往大朝会去。 今日大朝会,人来得格外多。等到众臣三呼万岁之后,皇太后终于说明主题:南方起义军已经接管皇城。 在喧哗讨论声中,南方起义军首领西风穿着新式军礼服大步走上大殿。 “这……这……他怎么如此眼熟?”有人小声发出议论。 “看着像是,像是……”已经看出来的人不敢说,眼睛不住偷看还站在朝上的三贾,难道? 西风大步上殿,朗声道:“妹妹,我来接你回家。” 迎春笑了,她偶从凤椅上起身,脱掉外罩的龙凤纹大衣裳,慢慢走下丹璧。 儿皇帝被震傻了,直到迎春走出大殿,他此惊呼道:“你们贾家要谋反?你不做皇太后做公主?为什么?” 迎春回头,看着这个被自己养得懦弱又胆小的皇帝,轻笑道:“没有皇帝,皇帝早就该死了。” 年老的贾赦、贾敬、贾政相互扶着,慢慢走出大殿,人人都看着他们,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上前奉承。 “成了啊!”贾赦抬头望天,泪水终于忍不住,背负了几十年的压力,终于在今朝卸下来了! 贾敬走得很快,“道爷要回实验室!”贾敬修道、炼丹,对所谓的化学十分有兴趣。这些年编制了很多启蒙化学用书,以本土道家术语解释西洋科学。还化名和南方化学大师保持信件来往,以往回家闭门修道,如今回家一头扎进实验室。 只有贾政慢吞吞走在官道上,举手遮住晃眼睛的朝阳,他不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没有经历百年屈辱,没有逼到绝境,从灰烬中重生,革命就没那么彻底。京城是他打开了大门,那些腐朽残余势力尚存,想要真正领土统一、思想统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任何自上而下的革命,都有不彻底性。 着急忙慌赶在西方坚船利炮打开国门之前,率先完成革命,这条路是对的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尽力了。在现有的历史条件下,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鞘容易回鞘难,收尾卡啊,卡了一天。 晚安~ 第85章 番外-朝花夕拾 又逢国庆日, 各式各样的献礼工程不胜枚举,身为媒体人,也要为国庆献上自己的礼物才行。往年都是做各种专题片、纪录片,讴歌祖国各个方面的成就变化,今年电视台准备改成名人访谈。寻找见证国家成立、民族富强的伟人、名人,从他们的角度说一说祖国的变化。 电视台的创意很好, 但这样的人又哪里好找。符合条件的人要么是国家精英, 受专人保护, 要见一面, 难如登天。要么各自有各自的事业, 哪儿有空接受大众媒体的采访。采访名单迟迟定不下来, 即便有着国家背景, 一号电视台还是很为难。 突然,导演接到一个电话, 说大物理学家贾钰愿意接受采访。天哪, 天哪, 导演喜出望外通知节目组, 有他老人家出面,足够压场子了。贾钰, 核物理专家,开/国总统西风的堂弟, 他的家谱拿出来,每一个人名背后都有丰富的故事,每个人都青史留名。 节目组因为这个重磅消息顺势调整计划, 抓紧联系,问一问贾大师能接受多长时间的采访,若是时间足够,只有他一人就足以构成整个献礼。 结果令人惊喜,贾大师居然说随意聊聊,不限定时间,他和夫人整个上午都有空。 耶!打了鸡血的节目组群情振奋,拟稿子的拟稿子,调设备的调设备,各项准备工作有条不紊进行。 等到了那一天,一号电视台派出了五位记者,各个都是可独挡一面的当家主持人。已经在各自工作岗位上历练了几十年,此时充当记者,学问、修养、见识、专业,无一不是顶尖的。为了这次采访,他们甚至专门定制了衣服,贾大师对衣服没什么偏好,不过听说夫人喜欢传统服装。每个人的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传统元素,不会直接穿传统服装,一号电视台也是要面子的。 到了京郊的思齐山,众人都忍不住往车窗外看,这里是贾家的私人花园,并不对外开放。你在历史上看到的每一个姓贾的,或者还有姓西的,都在这里留下过足迹。 车倒了主楼门口,一开近,负责人就看都此次采访的对象贾大师夫妇居然站在门口。唬得负责人赶紧招呼,“快快快,这都什么待遇,赶紧下车。” 这两位出去就是国家领导人也要站在门口迎接的,现在居然让两位老人家等他们几个。 一个健步跳出车子,几人赶紧迎上去。 贾大师和夫人林黛玉在门口欢迎他们,相互介绍之后,往客厅而去。 客厅是最传统的中式装修风格,两位老人家已经九十多岁的高龄了,相携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几位记者看着他们慢慢坐下,脑子里想的都是两位的光辉事迹,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题切入点。 贾钰坐定之后,玩笑道:“怎么是两个女孩儿,三个男孩儿,不知道我最喜欢女孩子吗?” 此次来当家主持人两女三男,精英尽出。采访许多名人、伟人,他们一个人就足以。 “我喜欢男孩儿啊,阿浩风趣幽默,他的法制节目我最爱看。” 白浩受宠若惊道:“林大师也喜欢看法制节目吗?” “能学到很多,我这样的老家伙,也要与时俱进哪。”林黛玉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即便她容颜老去,老人斑布满双颊,可你依然能感受到名字的美妙。果然远山如黛,温润如玉。 “您可不老,心不老,您玩儿的那些,许多年轻人都及不上您呢!”白浩笑道,他说的是前段日子林黛玉直播了一小段画国画的视频,点击爆了。在这个年轻人越来越崇尚快节奏生活方式的时候,一位老人家用一张国画慢下来了。 林黛玉是我国著名的国画大师、书法家、古文学家、教育家,她的成就足已让人仰望。她嫁给了核物理薛家贾钰,这样的结合更为她的人生增添传奇色彩。她画画的视频,被网友一帧一帧的分析。书桌上的文房用品都是各大名家手笔,手上随意一个玉镯都有几百年历史,见证着家族传承。比如她身后悬挂的油画就是名品,那是国内第一代油画大师徐敏的作品,右下角落款处有徐敏独特的签章。画的是著名的午餐图,据说当时要召开文艺界联合大会,十几位各个领域的代表人物在思齐山汇聚,先开一个小会预热。 这幅画如今就挂在客厅西边的墙上,白浩顺势问道,“这就是著名的锦绣午宴图吗?网友们都很喜欢这幅图呢!” “哦,是啊。这是徐叔叔送给父亲的,父亲喜欢各种画像,照相机面世的时候,他还特意做了一身新衣服去拍照,足足照了十几张呢!”贾钰笑着接口,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当时一定群星荟萃,就是在这次会上商定了百花齐放艺术主题吗?”另一个主持人齐尚璐问道。 “不是啊。当时就是很普通的午餐,父亲在这里,大家就来见见他。来的叔伯姨娘小时候看的第一份思想启蒙教材都是父亲翻译的,思齐山又大,可以住下很多人。大家就商量到思齐山来住,吃饭的时候是不说这些严肃话题的。晚餐过后,陈姨炫耀刚谱的曲子,说是中西合璧,可用钢琴和古筝同时演奏。陈姨弹钢琴、顾叔弹古筝,王叔突然来了灵感,现场填词,大家都围着听他们弹琴唱歌,笑话他吐字不清。”他口中的叔、姨都是一代名家,王叔说的是王品镇,他是我国著名文学家、词作家,他是福建人,想来说不清如今的普通话。 贾钰笑着,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可能徐叔叔也喜欢这样子,所以回去之后连夜画了这画。据说他一晚上不睡,警卫员提醒了好几次也不听,警卫员要进去阻止,他干脆把们抵上,警卫员以为出事儿了,强行撞门进去,结果吓得他笔一抖,画了一团阴影。你们瞧,画的左下角全是花卉,这原本是徐叔叔留着画自己的地方。” 众人忍俊不禁,吴庸笑道:“您记得可真清楚。” “可不是?当时我就躲在二楼的楼梯那里,仔细看着楼下的大人喝醉了,一起唱歌跳舞。心里特别高兴,因为今天不用午休。你要知道,不管是三岁小孩儿还是三十岁大人,都是非常讨厌睡午觉的。” “您当时已经三十多岁了吧,还是讨厌睡午觉吗?” “讨厌!现在也讨厌。可是谁让我是做儿子的呢?父亲在的时候,坚持午睡是最好的养生,家里人在思齐山住,都必须午睡。”贾钰十分不满的说道,好像过了半个世纪,他还是厌恶这浪费时间的生活方式。 “贾师说他一生最疼爱的就是您,在您身上花的心血最多。”张群团把话题引到贾政身上,贾家大师很多,可单说贾师两个字,大家默认是指贾政。贾家三杰的话题度从来居高不下,而其中又以贾政的经历最吸引人。作为他的小儿子,贾钰大师说出的话,更有威信,更有话题度。 “这话只对了一半儿啊。他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可最疼爱的却是二姐姐。花心思最多的后果就是三十岁还要被强迫午睡,想想都可怜。小时候只有我挨打,全家兄弟姊妹,只有我一个人会被打。”九十岁的老人说到父亲,还是会情不自禁流露出小儿情态。 林黛玉轻轻按了按他的手,似在安慰,吐槽道:“那是因为你最调皮。教育别的兄弟姊妹只用言语恐吓,你必须棍棒加身。” “您说的二姐姐是指迎春女士吗?她退位皇太后之后,一生致力于全世界妇女儿童保护事业。”另一个主持人君珺问道。这就是名人多的后果,贾家每一个人单独拎出来都是能做几集专题片的人物。而这些人的亲属关系让话题可以随意发散,张群团想问启蒙之父贾政,君珺想问问国母迎春。 “是啊,二姐姐原本不是自愿嫁入皇室的。当时康帝下令,直接点了十几位重臣的子女入宫,帮助灵帝稳定皇位。贾家没有办法,二姐姐为无奈入宫。她的前半生都在煎熬中,每次写信给大哥哥,末尾总要加上一句,我想活着脱下凤袍。这句话很多人都知道,其实还有另一句,‘如果不能,请把我以贾家女儿的身份葬在祖坟。’”贾钰回忆起这些往事,语气忍不住沉重。当时谁能保证革命一定胜利,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好在二姐姐终于摆脱了帝制的束缚。当年贾家也能称得上有名望有地位,可皇权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宠爱的女儿步入火坑。没有节制的权力是多么可怕!”林黛玉补充道。 五位主持人心有同感,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的平权,他们习惯对每一个人都用平等的身份对话。只有这些经历不平等的人,才知道平等的可贵。而听到这些往事,对用生命毕生为取得平等而斗争的人们,更加心生敬意。 “对,父亲就是那时候下定决心要推翻帝制的。二姐姐退位之后,从自身最熟悉的妇女儿童事业入手,把慈善当做毕生事业。她当年无奈嫁入皇室,却被下毒损伤身体,再不能怀孕。当时医学并不昌明,可惜二姐姐一生没有孩子。” “二姐姐有孩子,那么多受她资助关怀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林黛玉轻声道。 五位主持人已经听不进这些了,他们听到了什么?白浩抢先问道:“您说贾师是那时候才决心推翻帝制的吗?可是,可是……他穿着那身白色织金云纹和蓝色海水纹的衣裳,配一袭大红色披风,胯/下骑着黑色大马,从我面前轻快打马而过。我惊喜地叫住他,他轻轻勾起嘴角,笑得欢快肆意,他说——” “放心吧,大哥,我在学屠龙术,终有一日,我会屠龙!”最后一句五位主持人异口同声,节奏一致的说了出来。 这段话是贾家三杰之一,一代将星贾赦的原话。他在回忆录的多次写到过这段话,而这段话也成了每个了解那段历史的人必读的片段。他们做主持人的,这段话的朗诵是必修课,几乎每次都会出现在诗歌朗诵会的现场。太熟悉,太熟悉了。 还有后世画家根据这段话创作各类图画,徐敏也曾经创作过这个经典的画面,而他的油画成了另一个经典。这个画面的标志性意义已经超出了一幅图、一段话。每个人都被这样告知,贾师在幼年时就看到了封建帝制的残酷无情,从小立志推翻帝制。怎么在他儿子的口中,却不是这样的呢? 贾钰和林黛玉轻笑起来,“你们这些孩子,真逗。” 四十多岁的、经验丰富的主持人有些脸红,果然是太激动了吗?在两位老人家面前被称为孩子,这样宠溺的语气,真是让人又尴尬又忍不住微笑呢! “大伯的话当然没错,可我父亲后来说,他当时说这句话,类似于喊口号。就像今天的年轻人,每天挂在嘴上的都是我先挣他一个亿。父亲始终是有这样思想的,他的少年时代几乎与中下层民众在一起,深刻了解他们生活的不易,可当时这样的思想只是萌芽,并没有形成独立完整的思想体系。父亲总说,他这一辈子,最快活的是少年时光,上头有父亲、兄长撑着天,他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懵懂的认识,可还不清楚本质。糊涂的人最幸福,等到你看清了,就再也不能没心没肺的笑了。”贾钰自嘲道:“所以父亲最喜欢我。” 两父子都是少年荒唐,长大后懂事进取的典型。贾政与妓女交友的风流韵事不必说,贾钰小时候经常被打,据相熟的人回忆。经常找他玩儿的时候,贾家的佣人会时候:“二少爷今天又被打了!”当时的人都习以为常,荣国府两代二爷,都是经常挨揍的人物。 “父亲是把一辈子不能达成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他希望你永远活成他少年时的模样。”林黛玉叹道:“可惜你一头扎进了核物理,天天做实验,要不是有我这个表妹,你是娶不到媳妇儿的,知道吗?” “您二位喜结良缘,是天作之合。”君珺笑道。 “谁会想到呢?我也是老来女,身体不好,才会吃饭就会吃药,身体拖垮了。家里人都以为我不会长寿,只有他,傻乎乎的。我本想留个孩子陪他……” “多亏没留,你看现在的孩子,谁会跟在父母身边。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事情,能相扶到老的,只有夫妻。还是我聪明,没孩子,多轻松,我可不喜欢洗尿布!”贾钰笑着打趣。年轻时候黛玉有孕,但医生说很可能损伤身体,贾钰就坚持打掉了那个未成型的孩子,一生没有子嗣。时人嘲笑他们,今人羡慕他们,有没有孩子并不影响他们好好过这一生。 “您二位相濡以沫,夫妻情深。”白浩奉承一句,话题又转道贾政身上,“当时决定推翻帝制,是哪位先提出的呢?”贾家三杰都是名噪一时的人物,谁提出这样开天辟地的观点都有可能。 “不清楚,可能当时大家都有共同的认识吧。若说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大约是敬二叔,他为人最是脾气火爆。”贾钰不确定道。 张群团抽了抽嘴角,他密友的父亲拜在贾敬门下学习化学专业,他有幸听他说过贾敬的脾气,火爆都不足以形容。贾敬最初学的是儒家经典,科举入仕;后来迷上了道家,日日专研典籍,是一代道学大师。后来又迷上了化学,开国之初的大多数化学启蒙书都是他翻译的。他也开创了重新制定系统,用自己的语言解释化学现象。不求单项研究的先进性,追求总体进步的合理性,与刘向前大师一起,建立了当代化学系统。 大约聪明、勤奋的人,做什么都会取得成就。 这样的人生已经够丰富了,可在晚年的时候,他的研究方向又变成了火药。当时我国正在和西方国家打仗,武器的先进性至关重要。而当时国内的学术水平与西方尚有差距。毕竟我们是从封建国家直接过渡的,许多技术发展并不成熟。所以贾敬大师一头扎进火药研制,最终被炸死在实验室里。 他也留下这样的遗言:“我知道,现在全世界有良心的科学家都在抵制这样武器的出现。可是我不能不研究,如果有一天,火药杀死了我的同胞,我会抱憾终身。尽管它存在质疑和争论,我还是要做。有剑不用和无剑在手是不一样的。” 大约是受到了这位叔父的影响,贾钰才一头扎进了核物理的海洋中。国家安全要靠科技支撑,只有手中有剑,才能保卫人民的和平。 第55节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从封建制度直接过渡的革命不彻底性。这是贾政贾师的论断,所以他在国家成立之后,不顾众人反对,坚决辞去一切职务,不再过问政治。用他的话说,我该在学术里找到安宁。 他认为国家治理应该有新的制度,依靠新人,而他们这批科举读书出仕做官的人,不了解新技术、新思想,是不能继续占据位置的。当时国内,谁敢说比他更了解新知识、新技术呢?人们读着他翻译的巨作启蒙,最初的一代大家,几乎都受过他的教导。 可他还是坚持退下来了,他的晚年都在翻译各种著作中度过。学会一种语言容易,精通一种语言很难,就像你不能用七言律诗翻译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一样。当然,对普通人而言,学会一种语言已经很困难了。 就是凭借这样的精神,贾政带头退下来了,那一代贾家人都退了。朝中保守派势力被裹挟着递交辞呈,对封建势力的清算更快速、彻底的展开。那一代贾家人为国家付出的难以估量,他们年轻时候为国家尽忠,中年时候为国家慷慨赴死,等到老了,全然不顾自己得失,利落给新人让路。这个世界,总有英雄为了人民赴死。 贾赦将军是贾家三杰中最年长的一位,他退休后致力于军校的建设。可他从来不担任校长,甚至名誉校长也不肯。他说了,校长该是一位有作为的年轻人来干,老头子为你们查漏补缺,一个副校长足矣。在学校里,我听从校长指挥。 只是一走神,张群团的思绪就滑出去老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话题已经聊到贾钰为什么会选择核物理作为研究方向。 “我那时候一心玩乐,如果不是敬二叔突然去世,我大约会成为一代美妆大师?”贾钰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小时候你为了淘弄胭脂没少挨打吧?”林黛玉笑道:“多亏父亲在,不然你长大了肯定变成色魔。你们不知道,他爱吃别人嘴唇上的胭脂……” “别说,别说……我的形象啊!你们一定要把这段掐掉知道吗?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吧,胭脂要不是桂花蜜,要不是玫瑰酱,我只是觉得好吃!林女士,你这样苛责一个七岁孩子是不对的。”贾钰严肃正经提出抗议。 “父亲说了,七岁不同席,在你七岁之前他肯定是没打过你的。你挨的打,都是活该。” “都集中在八岁那年了,连着挨了好几顿,最严重一次错过了中秋。严碧那个大嘴巴,他看我被打,满世界宣扬。然后大家都知道了,我严重怀疑这会被记录在野史里。我决定和他绝交!” 林黛玉捂嘴直笑,她当然不会为七八岁的事情上心,有父亲看着,什么坏毛病都被打没了。只是笑他不知道,每每说到此事大惊小怪。这肯定不止是野史上记载着的奇闻异事,怕成了介绍他的专属标配吧。“你和严三哥平均三天绝交一回,绝交了也不影响他来蹭饭,还绝个什么劲儿?” “他下次来的时候,警卫员一定要赶他出去!还要把我的花圃看好了,不准他偷花!”都是耄耋老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逗。 五位主持人又分别问了许多问题,四台摄像机对准,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个镜头。访谈完了,经过允许,摄影师还在一楼大厅、客厅和小书房拍摄,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说得出来历。那些旁人求之不得的大师作品,在这里只是日常生活用品,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拍摄完成,贾钰夫妇请他们在思齐山用餐。这里的饭食依旧大名鼎鼎,著名散文家黄子澄曾经极力描绘过这里的饭菜。不论是主持人还是幕后工作者,大家一视同仁,刚好坐了十五人的大桌,共进午餐。 临走的时候,两夫妇又在警卫员的陪同下,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几人都打开车窗,不停挥手道别。等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落座坐好。 “我们也算享受了一回国宴待遇?”君珺笑到,思齐山的午餐,有徐敏、黄子澄那样的艺术大家赞美过,又登上过国宴的舞台,规格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 “当真是……太客气了。我也算采访过不少名人的,少有他们这样的。而且他们做出来自然而然,仿佛你就应该受这样的礼遇,一举一动让人如沐春风。” “家学渊源吧。”张群团笑道:“有个笑话说的是全国文艺工作者大会,总理来讲话,等到合照的时候,贾钰夫妇坐着,总理蹲在旁边。因为总理还要叫他们一声二叔、二婶,四舍五入,咱们也算享受了一回总理待遇?” “要是我,不知道飘成什么样子,你瞧瞧人家。这么大成就还这么谦虚,以前在书上看到,贾政贾师临终之前,念念不忘革命不彻底性,叮嘱儿孙一定要更彻底推进改革。我就想,哪儿有这样的圣人啊,这也太夸张了。今天见了,才知世上真有圣人,他们注定成为大家。有这样的修养人品,他们不成,谁成呢?”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一直没说话的齐尚璐突然感慨道。 “有些偏激了啊……” “不是钱财上的穷富,是教育上、思想上、修养上的。”齐尚璐补充,“因为从小生活在富足、优渥、文明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养成了这些好习惯。对贾钰大师而言,父母给他最好的教育就是他自称三十年碌碌无为的日子。事实上他的年轻时代,就已经掌握了多门外语,许多古文化知识,他能写诗填词谱曲,会骑马射箭,各种运动。可他认为这是应该的,是个人都会的。是因为有了这样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专业素养,他才能在贾敬大师死后受到震动,一头扎进了核物理的研究事业中。” “这么说也有道理。”白浩叹息一声,他做法制节目,见多了父母不休德行做反面教材的,而今见了正面典型,再一次验证了父母对子女的影响。“对我们普通人而言,能给孩子创造的良好环境就是以身作则,不吸烟不随地吐痰也是好的。” 张群团突然笑了起来,“见了一代巨匠,你的收获就是不抽烟不随地吐痰吗?” “好了,好了,都别笑了。今天拍了这么多素材,回去好好剪,以后不知多少片子要用今天的素材。” “对对对,赶紧回去!” 第86章 破碎虚空1 当一件事天下尽人皆知的时候, 往往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事实就是这样,江湖上三流人物只能根据话本传说想像一流人物的吃穿享受,二流人物只能根据口耳相传猜测一流人物的武功造诣。而一流人物面对江湖传说也只能是望洋兴叹、莫可奈何。 比如十绝关。 十绝关是什么?那是一个危险可怕却又引得无数人向往的武林圣地!十绝关,绝生死饮食情爱感官,逼人到极致,以此领略战神殿战神图录。江湖传言只要领悟战神图录最后一式破碎虚空, 便可真的白日飞升, 摆脱凡尘纷扰, 飞升成仙。 道理是这个道理, 人人都想得道成仙, 关键在于, 你要找得到这武林圣地。十绝关大致位置在塞北, 具体在哪儿?没人知道!十绝关和战神殿连在一起,这样传说中的圣地, 借天地之力隐藏自己, 位置不定, 非高手不能见。 其次, 你要有时间寻找。十绝关十三年开启一次,一个人有多少个十三年?十三年准备就为那短短一瞬间, 你必须在对的时间对的地方,找到正确进入的方法。 这两点是最难的, 而进入十绝关的前提条件是先天高手,这仿佛就不是一个条件。自然而然的,不是先天高手, 感受不到十绝关、找不到十绝关,那些江湖三流人物甚至连十绝关都没有听说过。 又到了十绝关十三年一次开启的日子,众多江湖人士汇聚塞北。慈航静斋、魔门、静念禅院、四大阀门……诸多势力,万般高手,这段日子都拼命往十绝关赶。这个世界以武力立足,十绝关因有令东来、传鹰大侠等等传说中的人物,更添上一层神秘、神圣、神奇的色彩。 先天高手对天地气机有感,当十绝关开启的时候,他们突然都向着一个方向急射飞奔,快得看不见影子,仿佛是天地间飘飞的一粒尘埃,心急如焚的回归大地。 武功没到先天高手境界,感受不到这样强有力的召唤,但跟着那些高手飞奔过去总是不会错的,那可是令人敬仰的前辈高人啊! 等到了十绝关,面前是罡风阵阵,黄沙漫天,只有武功极高的人能把内力运在眼睛周围,极目远眺,穿过这些黄沙,看到一个大山模样的黑乎乎的影子。然后,这个影子动了。 “十绝关开了!”不知是谁忍不住惊呼,那些排在前面的高手一个劲儿往里面冲。可别说冲进十绝关了,他们连面前的罡气阵都没穿过,十绝关就消散在漫天黄沙之后。是的,消散,那座山仿佛是他们的幻觉,罡风黄沙之后明明还是黄沙,什么都没有。这样快,当年的令东来武功是到了什么境界,才能快速、准确的穿过罡风,到达十绝关。 众人失望极了,即便心中隐隐有预感,自己又不是江湖第一,这样大机缘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可万一呢?也许呢?话本上不是说有大气运者天上掉馅饼吗? 果然,江湖不是个讲运气的地方。 众人正要失望而归,突然有人喊道:“有人!” 谁?在哪儿? 不知是谁,从那漫天黄沙中远远走来,上一瞬看着还只是一个小白点,一眨眼睛就已经能看到衣着服饰,分明就是在飞啊。那令在场江湖人望而却步的罡风,他走在其中好似江南的春风轻轻拂过衣裙,不能伤他半分。 衣裙?嗯,那穿的是裙子吗?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出来那人虽束发披肩,可他穿的好似裙子?一袭灰色微微泛着蓝光的裙子? 难道是个女人!江湖人从来不敢小瞧女人,不管是慈航静斋的尼姑,还是魔门的天后,谁不是女人?可在最最顶层的武力中,是没有女人的,至少没有女人能破碎虚空的先例!你必须承认,世间男人比女人占便宜,不是观念思想之类的狗屁约束,是天生实力的差距。种田的女人体力跟不上,习武的女人机会少,更高层次的博弈奋斗,女人参与的就更少了。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先别管,那人已经走出了罡风,终于能看清楚了。 一袭浅蓝色布袍,束发披肩,周身全无兵器,面无表情一张脸,好似没有看到十绝关外这么多人似的,飘忽远走。 看着喉结不明显,八成是女人,可谁也不敢保证。高手都能驻颜,谁知道这看着双十年华的高人是返老还童还是真的年岁不大。 那人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一声闷响,一个手持双刀的魁梧汉子跪在滚烫的沙地里,高声喊道:“前辈,高人,求你收我为徒!” 这个奸诈小人!当真是好算计!虽然没能进去十绝关,可有人从十绝关出来啊,拜他为师,这趟也没白走。 周遭噗通噗通就跪了一地人,七嘴八舌说着自己这些年在江湖上的“鼎鼎大名”,求这位前辈一定要收自己为徒。 而真正的一方势力是不屑这样做的,只见一名彩衣女子率众而出,恭敬有礼道:“宗师大人,西北十家堡愿倾其所有供奉宗师大人!” “十家堡不过草根庶民,焉能与我连环庄相比,纵横西北,收藏无数天才地宝。宗师大人若肯垂眸,连环庄双手奉上!” 这些都是西北有名的大家族,一方豪强。众人皆知穷文富武,练武也是个烧钱的活儿,天才地宝、绝世神兵哪个不费钱?所以天下的顶级高手,无一不是各大宗门、各大家族倾力培养的。 正因为如此,像慈航静斋、魔门这样的顶级门派所在,是不着急的。看着那些普通江湖人的丑态,慈航静斋的宣一师太微微皱眉,侧身问静念禅院的无果大师:“依大师所见,这位前辈是何出身?” 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隐为武林白道之首,而静念禅院多出于辅佐地位。静念禅院的和尚是全部剃度出家受戒的,不同于慈航静斋有蓄发的传人,等修行到一定境界经过万般考验,才会剃度出家。 “看不出。能从十绝关活着出来,至少是宗师以上,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或可辗转求问。”从目前掌握的关于十绝关的少量消息推断,能进这里必须是先天高手以上,这是底线,实际上大多数先天高手若非运气极佳是进不了的。即便进去了,断绝生死,也不是人人都能修炼成功。能活着走出来的人,都是宗师。等了却人间残念,便可晋升大宗师,破碎虚空,去追求更高更强的世界。 宣一师太点头,有机会练到先天高手的武功秘籍都在各大门派、门阀收藏着,从根源上就断绝了独自修行散人进阶的可能。这位刚刚走出来的前辈高人,也必定是哪个门派的“秘密武器”。宣一师太有些为难,她是受斋主梵清惠之命来十绝关查探消息的,按照她们事先得到的消息,十绝关该无人有实力进,无人有实力出才对。如此就不必太过费心,谁知道真有人凌空出世呢? 慈航静斋传人少现世,并不经常行走江湖。上一代传人梵清惠、碧秀心行走江湖的事迹已成传说,这一代传人中最有资质的是师妃暄,可她还没长成。慈航静斋一向只防备着魔门,何时把别人当成对手。如今横空出世一位不知底细的宗师,当真是闷头一棒。 “呵呵呵,尼姑和尚就是爱说废话,这位姐姐瞧着不是拘泥之人,合该来我魔门才是。”闻采婷娇笑一声,旋即飞身下去,令隐于此地的众多阀门高手痕迹暴露,引得众人不悦之极,心头暗骂:果真是魔门做派。 倒是惯常与魔门打交道的宣一师太听出了言外之意,走出来的那人是个女子。魔门精研男女之术,断不会看错这最基本的。 众人也没着急,先等闻采婷去探探风向。 只见闻采婷犹如一只花蝴蝶般轻轻落在那倾城名花身旁,小声说了句什么,身体就不由自主飞在半空中。等到她稳住身形,那人已经走远了。 宣一师太暗讽,嗤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样子那位前辈并非魔门中人,也无意与众人交流,如此便好,以后可以细细查访。心中暗下决断,宣一师太与无果大师一同撤走,留在此地的众位阀门代表也兴致缺缺的散了。 同时,十绝关开启,一位不知名女性宗师横空出世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犹如巨石投入静湖,震开无数涟漪。 从十绝关走出来的那人正是蓝生。 十三年前,她将将十五岁,正是花季少女,可武功已登峰造极。久久卡在瓶颈,再无寸进。听闻有十绝关,再听闻令东来等江湖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前往,最终一举突破。 在上个任务世界,若说有什么遗憾,只能是等了一辈子,也没见到神仙鬼怪的踪影。那块宝玉仿佛真成了内宅手段,再无半点儿回应,留在贾钰身边保护他的人半点踪迹没发现,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 蓝生是何等遗憾自不必提,来到这个世界,听闻武功修行到最高境界便可破碎虚空。蓝生欣喜若狂,放弃享乐富贵,一心扑在武学上,才有今日宗师境界。 蓝生此生是谁,她是当今天子的嫡出小公主,而此时已是大业十一年,隋朝的江山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晚上还有,在十点左右~ 第87章 破碎虚空2 刚刚得知自己身份的时候, 蓝生惶恐万分。隋朝二世而亡,是方方面面因素累积叠加的后果。人道杨广暴/虐/荒/淫,可蓝生不能阻止他争夺太子位,否则那是阖家赴难。蓝生不能阻止他发民夫、修运河、开科举,那功在千秋。可放任他这么做,等同于慢性自杀。 该怎么办?蓝生幼年一直被这些问题困扰, 小小年纪就得了稳重的评价。 等到蓝生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有破碎虚空的武林传奇时, 蓝生终于长吁一口气。还好, 还好, 天不绝我, 果然不是正史。那我就放心了。 自此, 蓝生把所有经历放在习武上, 父母非但没有因此疏远慢待她,反而对她的天赋喜出望外, 也让蓝生更加了解在这个世界武功的重要性。 蓝生刚出了十绝关, 身上除了一块出生时就戴在身上的玉佩, 别无长物。灰色的衣袍暗暗泛着浅蓝, 看着破旧不堪。再配上一身全无装饰、面无表情的脸庞,当真是朴素到贫穷的地步。 蓝生在劫富济贫和遵纪守法之间犹豫, 等到她走进城郭,便知无需忧心。 经济萧条、秩序混乱, 城池由江湖门派、家族门阀势力接管,朝廷名存实亡。原来大隋的江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一个江湖人打扮的汉子刚从商家收了保护费出来, 一阵清风吹过,那汉子就感觉怀中的银子不见了。刚收了银子不见了,他却不敢声张,如此手段,取他性命岂不轻而易举。难道是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嚣张了吗?江湖大侠总爱打抱不平,那汉子咽了咽口水,决心这几日都不出来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那汉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蓝生拿着刚取来的银子,随意团成小银球,往成衣店而去。不是正史就有这样的好处,用银子理直气壮,若是正史之中,买东西不用铜钱、不用绢布,拿出如此贵重金属,又没有相应的贵族身份,那是大牢豪华套餐。 蓝生换了一身水平线上的朴素衣裙,往酒肆而去。江湖世界还有一个好处,酒肆、青楼的消息比官府邸报快、准、全、 “听闻那皇帝老儿北巡,被突厥始毕可汗围在雁门,不知有命没有回来!”说话人对突厥可汗的崇拜和对当今的鄙视都在称呼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好说。昏君虽昏庸暴虐,可身边还有不少高手护持,又有大军在侧,不至于这么快玩儿完吧。”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听说突厥第一高手、三大宗师之一的毕玄正在往雁门赶。要是他到了,皇帝就死定了!大隋第三代皇帝就要登基啦,说不定要大赦天下呢!” “青天白日发什么梦,还第三代皇帝呢?这几年反的人少吗?年初漫天王王须拔起义,建国大燕,有众十余万跟随。历山飞魏刀儿起义,也有众十余万跟随。还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谋划起义大事,若当今能撑得住,好歹有余威震慑。若是有个万一,新帝登基,那天下纷乱的日子不远啦!” “唉,才过几天太平日子,又要打仗了。打了几百年,还没打够吗?”一位白须老者幽幽叹道。五胡乱华、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乱世惨剧还在眼前,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怎么又要打仗了。 酒肆里的汉子都是一腔热血渴望建功立业的人,闻言就要反驳。可看他那佝偻苍老的模样反倒不忍心了。他们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可偶尔午夜梦回,也想过平凡日子。只是这世道容不得普通人过平凡日子。 酒肆静默片刻,话题又转到了另外一方,“你们说这些起义的新君大王里,哪个能笑到最后?” “谁又知道?没听说他们军中有高手坐镇,想来不能长久。万一哪方大势力请动宗师出手,这些势力还不马上土崩瓦解。” 第56节 “对了,说到宗师,我听闻一个绝密消息!有一位女性宗师高手从十绝关出来啦!什么,你连十绝关是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来来来,我来给你们涨涨见识!” 蓝生默默吃完她的饭食,把银子飞到柜台上静静落下。掌柜的吓一跳,抬起头来看见客人对他微微点头。掌柜的知道遇上江湖人了,赶紧打躬作揖,千恩万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蓝生随意找人问了方向,大隋地图在脑地里转悠几圈,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她没有买马代步,到了她这个地步,马匹跟不上她的速度。即便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也有境界高下之分,每次内力耗尽,再重新汇集,总是能触及极限、激发潜能。 蓝生昼夜不息,渴饮露水,饥食野果,驰援雁门。 雁门此时危在旦夕。八月,陛下北巡,突厥始毕可汗率数十万骑策谋截击,多亏大隋宗室女义成公主遣使告变,陛下才得以侥幸脱险,一路驰入雁门。可入了雁门不等于安全了,始毕可汗十万大军围城,大隋边军力战不敌,周遭四十一城克其三十九,如今只剩雁门和崞县。 “陛下,城中民房已尽数拆毁用作守卫城池的材料,城中有军、民十五万人,粮食仅够供应二十天。城外还有始毕可汗大军围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许国公宇文述上前一步谏言,极力劝杨广率领城中精锐骑兵千余骑突围。只要回到洛阳,或者不需回到洛阳,只需到有大军护持之处,突厥便再无威胁。 杨广皱眉不语,宇文述是他的亲家,南阳公主下嫁其子宇文士及,相信宇文述不会骗他。可是,可是…… “万万不可!突厥以骑兵起家,军中又有高手坐镇,陛下若出了雁门,无异于自投罗网。谁能保证陛下平安?臣以为,招天下兵马勤王方是上策!陛下有难消息业已传出,天下有识之士正争相来救。陛下只需静待,不久便可转危为安。”苏威持相反意见。 “朕要等到什么时候,突厥的箭已经射到朕的面前,难道要引颈就戮吗?”杨广一拍桌子,怒从中来。 “陛下,臣一心为陛下设想,并无私心,恳请陛下明察!” “起来吧,朕什么都没说,你喊什么冤,难道真有内情?”杨广没好气叫起,眼神幽暗。 苏威暗中叫苦,自己这把老骨头,历经北周、大隋,宦海沉浮多年,也经不住为眼前帝王的疑心忐忑。杨广做晋王时便是才干与疑心并重,如今做了十多年皇帝,疑心病更重了。苏威有些后悔,自己不该瞧着太原李阀后劲十足,便答应他们为其美言。突厥十万大军并非摆设,万一李阀不能及时救驾,自己这番谏言,日后恐怕是要追责的。 即便到了如此地步,苏威对脱困也很有信心,他们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义成公主。公主能在始毕可汗帅兵包围时候示警,现在也能设法营救。 苏威脑子里转着小九九,突然外面斥候来报:“启禀陛下,突厥军营大乱!” “怎么回事儿?”苏威比杨广还着急,难道是李阀的援军到了。 “进来禀报!”杨广招斥候至君前,急忙问道:“可是援军到了?” “不是,是一位高手在突厥军中取将领首级,来去自如,突厥军方寸大乱,高手都护卫在始毕可汗帐中,其余将领人人自危,军中已乱做一团。” 这位斥候还没详细禀告,另一人就高呼急报跑过来,杨广示意放行,那人跪地道:“启禀陛下,击杀突厥的高手在城外求见。” “陛下不可!万一是苦肉计怎么办?不可轻纵身份不明之人入城!”君前几位大臣异口同声劝谏,江湖人不比他们在朝的,真是来刺杀的,事成之后飘然远去,在场每一个人拦得住。 斥候急忙双手奉上一块玉佩,“那位高人持此玉佩做信物!” 即便突厥箭矢近前,上下恐慌的时候,杨广也端坐在龙椅上。此时却趋步上前,一把抓起那玉佩,不需仔细检查,连忙道:“快请,快请!” “陛下!是否请宫内供奉候命?”內侍侍郎瑀亦小声建议道。 “不必!朕要亲自却接她!”杨广紧紧握着玉佩就要往外走。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得拦住皇帝,劝道:“陛下安坐等候便可,从城外至此,只需一刻钟,陛下安坐。若要迎客,臣请自荐。” “不是客……”杨广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通禀声。 只见一位蓝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一袭布衣,周身全无装饰,恬淡颐和,无半点江湖中人的杀气、傲气。若非知道士兵不会弄错,任谁都不会想到她便是在敌营中来去自如的高手。 大臣们已经各自站好,做君子之姿。暗中却戒备不已,不知这人目的。 却只见这位高手,翩然下跪,惊掉一地下巴,柔声道:“儿来迟,阿耶受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8章 破碎虚空3 “这……这是……”宇文述有些结巴的问道。 “此乃朕之幼女, 昌平公主!”杨广朗声笑问:“我儿从何处来?可曾拜见你娘?” “儿刚出十绝关便听闻阿耶在此,来不及拜见阿娘,先来给阿耶请安。”蓝生顺势站起,双手被父亲扶着,微笑着答话。 旁边的宇文述简直不知道如何吐槽,什么幼女?昌平公主之下还有好几位公主, 虽然暂时未定封号, 但也是皇家子嗣, 怎么在杨广嘴里连个排行都混不上了。没等吃惊失踪多年的昌平公主突然出现, 就听到了要命的“十绝关”三个字, 江湖上传言有位不知名女性宗师从十绝关破门而出。只待了却人间遗憾, 便可破碎虚空、白日飞升。千万别说就是眼前这位昌平公主! 蓝生轻叹, 她乃是杨广与萧皇后之女,萧皇后连年密集产育, 三年之内生了元德太子杨昭、齐王杨暕和南阳公主, 紧接着又怀上了第四胎。蓝生到来之时, 龙凤胎中的哥哥已经气绝身亡, 只有这个小女孩儿还有一线生机。 龙死凤生,又是在皇家, 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蓝生已经做好此生就是被家人嫌弃、漠视的命运。没想到上到一国父母的大父大母, 下至服役宫人,都对自己爱护有加。阿耶阿娘更是无微不至,蓝生清楚得记得, 阿娘每天都要来看自己十几次,亲自抚育,并不是交给宫人照料就完了。忙碌着准备攻打陈朝的阿耶也会特意给她带玩具,回家之后总要抱着她逗乐。在灭国之战迫在眉睫,阿耶也没忘了她。 如此精心呵护,怎能不让人涌泉相报。 “好,好,回来就好。等阿耶脱险了,携你见你阿娘去,她这些年想你的紧!”杨广刚说了这一句,复又叹道:“你不该来,外有突厥军围城,伤了你怎生好?” “阿耶多虑了,儿习武多年,这点人马,不至于伤了。别说儿有余力,便是手无缚鸡之力,得知阿耶有难,岂能坐视不理!”蓝生拉着父亲的手,请他安坐。 在场臣子也是有眼色的,各自拜见之后,从容退下。 “阿耶,你可好?”蓝生拉着他上下打量,嘴里滔滔不绝问道:“阿娘可有为我再添兄弟姊妹?大兄、二兄可有跟着您一起来,姐姐呢?姐姐即便嫁人了,阿耶也定要带着姐姐一同出游,姐姐何在?姐姐生子了吗?弟弟呢?他如今改长大了吧?” 杨广落寞道:“都好,都好,你二兄正在崞县,有重兵护卫,安全无虞。你大兄,在你走后四年,一病去了。” “去了?”蓝生低声重复,难以置信,只得更紧握着父亲的手,哽咽道:“儿的错,儿该在的,儿医术很好,若是儿在,大兄定能闯过这关!” “罢了,这是天命!你阿娘占卜过了,你大兄注定不能陪我们永年。” 蓝生无奈,她也是占卜的受益者,若非卜出大吉,不至于如此受宠,可她总想试试人定胜天。 “阿耶止哀,儿虽不能及时赶到,救治大兄,幸而此次未晚。” “对了,你说你从十绝关回来,可是功法大成了?”杨广着急问道。 “是!已入宗师境!” “好!好!好!”杨广抚掌而笑,天下宗师不过三人,中原的宁道奇,突厥的毕玄,高句丽的傅采林。中原地大物博,人才辈出,接近宗师的高手还有邪王石之轩、天刀宋缺等等,可他们对大隋并无敬畏忠贞之心,只属于自己的门派、门阀,大隋就缺一位宗师坐镇! “天佑我大隋!”便是一国之君,也忍不住高呼庆幸。 蓝生拉着杨广左右看看,叹道:“儿不在,让阿耶受苦了。您身上有中毒的迹象,阿娘没发现吗?” “你说什么!”杨广怒而暴起,“竟敢有人害朕?何人,朕要斩他头颅,诛连全族!不,不可能,朕身边有高手护卫,宇文无敌乃我大隋宫廷第一高手,若真有祸患,他不会看不出!” “阿耶,您怎么变成这样?易怒、暴躁、多疑,谁说下毒必定要人性命,在您这样的高位上,如此性情,已是死路。” 杨广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喷火龙在做最后的力量积蓄。 蓝生拉起他的手,手掌对手掌,在他身体中打入气劲。杨广突然沉默下来,跌坐在胡床上,叹道:“难道朕真的中毒了?” “阿耶,您现在清醒着吗?开皇七年,儿刚出生,天下为之贺。大父发十万余人修长城,二月而罢。定制科举,选拔天下英才;挥军西进,遂灭后梁;疏通邗沟,百万大军浩荡南下灭陈,正是阿耶为帅。一举平定天下,结束百年乱世。当年旌旗遮天蔽日的景象还在眼前,那是何等威势,何等气魄?” “仁寿二年,儿武功初成,离家修行。杨素大败突厥,令大隋威名远播四方,天下为之胆寒!逞凶百年的骑猎游牧之族不敢轻试兵刃,何等威风!而今呢?儿刚从十绝关出来,见当地城郭破败不堪,世家、江湖门派各自为政,朝廷衙门形同虚设。坊市萧条、百姓困苦,胥吏流民便可高举反旗,大隋到了什么地步?当年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突厥,居然也敢兴兵?” “阿耶,您清醒吗?您还记得当年定下年号的志向吗?大业!儿的阿耶,誓要做天下最大的伟业!野心勃勃、斗志昂扬!你还记得啊?” “你也觉得阿耶错了吗?”杨广颤声问道。若是旁人这样指责他的错误,话没说完,就被拉下去砍了。可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即便十三年不见,依旧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杨广从未如此清醒,他想起当年夺嫡的艰难,登上帝位的抱负,这是许多年都没有回想的往事。杨广此时终于相信,他的确是中毒了,不然怎会如此糊涂,甚至疏远了最亲密的妻子,那是陪着他一路夺嫡走来的人啊! “阿耶,你没有错!通运河、开科举、征讨高句丽,都没有错!我的阿耶,是上天选定之子,你的作为功在千秋,怎会有错。若是一定要找出错误来,是您步子迈得太大。我大隋开国定都才多少年,世家门阀存在了多少年。他们垄断朝廷绝大多数官职,这些人先家而后国,大隋兴亡与他们有何干系,换个主子,照样荣华富贵。您开科举,天下英才尽入毂中,可毁了世家的根基,他们岂能善罢甘休。修运河千秋功业,堪比尧舜,可民众死伤过多,已伤根本。普罗大众知道什么?让世家一煽动,人人都道阿耶昏庸无能,可谁还记得,您的初衷!” “三征高句丽,为何次次落败。您在前线督战,后面准备后勤粮草的,不正是世家之人吗?他们怕您裹挟着开疆扩土的功勋再损害他们的利益,世家之人,无不拼命拖后腿。百姓困苦、兵将厌战、世家背叛,如此境遇,怎能赢,如何赢?” “便是江湖,江湖真的就远离庙堂吗?您尊儒、崇道、敬佛,慈航静斋、宁道奇、静念禅院可有为您分忧?江湖人可遵守大隋法制?” 女儿一声声诘问撞击在自己心头,杨广捂着脑袋,怎么也想不出结果,一想就头疼欲裂。 是啊,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当年父亲开国是何等威势,大隋结束了几百年的纷争乱战,是天命所归。难道大隋也和秦朝一样,终究是二世而亡的命运吗? 不,不,我的大隋,朕的大隋不能这样! 杨广捂着几乎要裂开的脑袋,咬牙切齿道:“朕的毒,可能解?” “还未细细研究,儿打入阿耶体内的真气内劲只能压制。”蓝生说着又给他输入一道内力缓解痛苦,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外面就响起了争吵声。 “许国公,您不能进,陛下正与公主说话,吩咐不见人。不可擅闯,不可……” 门外內侍拦着几位重臣不让进,自恃亲密的许国公宇文述干脆高喊道:“陛下,宇文述求见!宇文述求见!” 蓝生拿起旁边桌上软帕,先给杨广整理仪容,杨广会意,待她整理好后,朗声让人进来:“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突厥第一高手毕玄到了!” 无需过多解释,毕玄的名字就是最好的注解。先前突厥军营中也有高手坐镇,可毕玄不一样,他不仅是突厥的第一高手,在天下武人中更是鼎鼎大名,已知的三大宗师之一。高手之间的排名,大家只能猜测,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比试过。不过,但凡与毕玄交手的人,无一不毙命在他炎阳大法之下。 “许国公何以慌张至此,突厥有宗师,难道我大隋没有宗师吗?”蓝生站在杨广身边,朗声讥讽。 “阿耶,儿请战!” “蓝生……你可有把握?”杨广紧紧拉着她的手问,天下只有骨肉至亲会冒如此风险,点醒他,为他奔走,为他拼命。杨广一点儿不想女儿出事。 蓝生轻笑,“阿耶,高手过招,机会难得,儿也想借机见识一下天下三大宗师的风采。您放心,儿有蓝光护体,再不会有事的。”她当年濒死而生,萧皇后说有一道蓝光掠过,因此小名叫做蓝生。此时说起,不像战前宣言,满是旧日温馨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今早六点就坐在电脑前了,结果为了查“阿家”的称呼,险些赶不上更新。我没查到隋唐怎么称呼“祖母”,先用这个暂代。阿家是已婚妇女称呼婆婆,或者代指婆家,或者尊称公主、郡主等的。 哪位小可爱知道,记得告诉我哦~ 第89章 破碎虚空4 毕玄未到的时候, 突厥军营并非没有高手坐镇,可武力的世界就是如此残忍,一线之隔,天壤之别。一流高手之上是先天高手,先天高手之上是宗师,宗师之上还有传说中的大宗师。一步之遥, 拍马难及。他们见得到蓝生, 私下猜测过她的武功, 就是没有一战之力。 毕玄一到, 突厥军顿时气势如虹。留守军中高手禀告道:“武尊, 隋军中恐有宗师级高手, 我等不敌。” “天下哪儿有那么多宗师, 中原不过宁道奇一人可称对手!”毕玄骄傲极了,他是草原上的飞鹰, 战功赫赫, 无名之辈, 不入青眼。 “武尊说的是, 习武之人都好名,恨不得给自己取个毁天灭地、惊天地泣鬼神的外号, 实际内里不过草包!学个三招两式,就敢妄称宗师, 当真是可笑至极!”围在毕玄身边的将军如是说道。 毕玄却不乐意了,“连草包都对付不了,你算什么?” 那将军红着一张脸, 呐呐不敢言,只得退下。 毕玄既是突厥第一高手,也是军中第一将军。武尊的名头、将军的身份,他都看重。所以在追求武道极致的同时,他参与突厥征伐,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突厥长盛不衰,永远强大。 毕玄自重身份,始毕可汗也爱为他撑场面,遣使告知毕玄驾到的重大消息,叫阵邀战。 蓝生在皇帝面前请战,当场便让使者回复始毕可汗,明日,城外见。 “我儿赶路辛苦,先去歇息吧。”杨广支着头摆手,今日给他的震动太大,他也需要休息。 蓝生被內侍引着往后面走,能被杨广带着出巡的,都是身份高、资历老的贴心侍从,自然知道昌平公主是如何受宠。即便多年不见,丝毫不敢怠慢。这就说笑了,即使没有公主身份,一位宗师在任何地方,都值得尊重。 雁门已被围多日,城中粮食紧张,又面临死劫,一片死气沉沉。蓝生刚在临时收拾出来的屋中落座,突然听到外面响起欢呼之声。 “怎么了?”蓝生不解问道。难道有人送粮食救援来了? “回公主,城中军民听闻殿下来了,欢欣鼓舞。”內侍躬身答到。 恐怕是听到宗师级别高手来了,自觉有生机,为自己高兴吧。 第57节 “侍女不够,委屈殿下了。” “习武之人粗茶淡饭惯了。大伴无需看顾我,回阿耶身边去吧。” 內侍是了解昌平公主的,别看她神色淡然,但言出必行,非虚言矫饰之人。再躬身一行礼,就出去了。 蓝生刚整理梳洗,就听到门边有响动,安静坐在胡床上看着门口,好整以暇等着。不一会儿,门小心虚开一个缝儿,显然做这事儿的人没有经验,躲在门后一双圆碌碌的眼睛正好对上蓝生平静无波的眼眸。 “呀——”门外的小家伙惊呼一声从门外摔进来,跟来的內侍救之不及。蓝生一阵掌风,小家伙就站稳了。 “你是昌平阿姐?” “季子,过来,你知道阿姐吗?”蓝生招手让小家伙过来,再示意跪地请罪的内侍退下。 “你果真是昌平阿姐?” “那还有假?”蓝生抱他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阿姐走的时候,季子还没出生呢。阿姐回来白得一个小弟弟,心里很是欢快。” 内侍送蓝生回来的时候简要介绍了如今皇室情况,以免一家人当面不识。说到小皇子的时候,淡淡一句“名为幼子,娘子视之孙儿”,蓝生便知道萧皇后的亲近之意,很能拿捏分寸。 杨杲,小名季子,蓝生最小的弟弟,不好意思笑了笑,乖巧任姐姐打量。杨杲乃是萧嫔所出,杨广子嗣中唯一不是嫡出的皇子,从小懂事,侍奉父母至孝。萧嫔乃是皇后同族,萧皇后平日多有照拂,蓝生只拿他当亲弟弟看。 如今不过八岁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小大人,再乖巧懂事不过。“阿姐,他们说你能打败突厥军,是吗?” “阿姐不能。”蓝生轻笑,不等小家伙失望,便道:“至少阿姐一个人不能。阿姐只能打败突厥军中高手,我军趁势追击,才能赢得胜利。” “那有什么区别!阿姐能赢!”杨杲握紧拳头,“我长大了也要像阿姐一样,习武练功,做个高手!” “武功高手再厉害,也不能敌千军万马。季子身为皇子,该学万人敌的本事。” 阿姐的温言细语对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而言没有丝毫说服力,他见过隋军不敌,连父亲都要仓皇逃命的情景,也见过阿姐一人之力震慑十万大军的气象。心头热血沸腾,哪里听得进去! “阿姐就教我吧,我保证勤学苦练,再不叫苦。”杨杲拉着她的手摇晃,半点不见生疏。 应对带馅儿包子,蓝生驾轻就熟,笑道:“教,教,季子做到一件事情,阿姐就教。” “什么事?阿姐只管吩咐。” “季子去陪着阿耶,想办法逗阿耶开心,阿姐明日回来,见阿耶笑着,就教你武功。” “好!一言为定!”杨杲跳下胡床,小跑出去,到了门边又回头扒着门框道:“阿姐回来,季子很高兴!” 蓝生笑着看他跑出去,皇家子嗣,八岁已经不能再当成小孩儿了。刚才一番唱念做打,只有最后一句实话。杨杲乃是庶出,即便大隋千秋万代,皇位也绝不会落到他头上。领兵、万人敌,那不是他该学的。若是正史之中,他可为政一方,或沉迷诗书,此时,他能学武立世,亦是幸事。 蓝生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先去给杨广问安。 杨广早就起身,端坐在上首,不等蓝生打拱,笑道:“我儿来了,你自幼习剑,却见你并为携带兵器。这是阿耶替身佩剑,与你一战,可还使得?” 蓝生双手接过,见杨广眉目清正,眼中不再浑浊黯淡,心知他此刻清醒异常。笑道:“一剑能破百万兵,阿耶灭陈之佩剑,儿今借用,亦可灭敌。” 杨广朗声笑着,目送蓝生出门,等她的背影消失,两颊肌肉慢慢放下,神色莫名高深。 一早就来插科打诨彩衣娱亲的杨杲低头专心玩儿手指,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雁门乃是关口,城墙高大,突厥陈兵在外,大隋守将墙头林立,两方对峙之中。对普通人而言是刀枪林立的凶险之地,对宗师高手而言,不过是这一战的背景色,甚至做见证的资格都没有。 蓝生手持宝剑,从城头一跃而下,飘忽若清风,不必隋军冒风险开城门,就这么轻巧得站在了突厥军和雁门关之前。 隐在王旗之下的毕玄终于露出了微笑,这才是他想要的对手。若只是平庸之辈,怎配我出手! 毕玄突然拔高身形,从突厥军中跃出。就像一只鹰,停在枝头的时候,他与其他鸟没什么区别。可当他张开翅膀,翱翔九霄,谁都不会认错他。毕玄就是草原上的雄鹰! 只见毕玄一身黑衣,野麻布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古铜色的肌肤闪烁着令人炫目的光泽,乌黑的头发编成发髻,整个人肩宽腿长、身姿挺拔,犹如青铜铸造的雕像一般,一丝一毫都是精心雕琢的杰作,处处完美,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来者何人?”毕玄停在三丈远的地方问道,神情骄傲,大有睥睨天下之姿,仿佛再说:来将通名,本尊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相比毕玄的威势赫赫,蓝生就显得平凡多了,她依旧一身蓝色布衣,束发披肩,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寡淡得犹如灰蓝色的天,若有似无的风。 “大隋公主,昌平。” 如此平凡寡淡的蓝生,遭到突厥军阵阵喝倒彩之声,可毕玄终究不是普通人,他的眸子更亮了。 “好,好,如此良才美质,隋朝终归不是一无是处。”毕玄骄傲极了,他看着眼前年轻的武者,自己成名的时间比她的年纪都大。多年来未逢敌手,今日可活动筋骨,不枉千里迢迢赶到雁门。“你习剑。” “习过。”蓝生老实交待,这是她对对手起码的尊重。 毕玄不置可否笑了笑,他未到宗师境界的时候也用兵器,他的月牙矛纵横草原无敌。可等到炎阳奇功大成,他便再也无需倚仗外物。如今这个小姑娘拿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宝剑,果真是皇室中人,习武也舍不下尊贵出身。 毕玄不屑再说话,右手微张,蓄势待发。 蓝生却比他更骄傲,随手把杨广给的佩剑插在松软沙地上,负手而立:“末学后进请教前辈已是不敬,怎可手持兵刃。” 武人是不屑嘴皮子官司的,毕玄怒目微张,轻哼一声:“找死!” 毕玄的手掌宽厚阔大,一掌下来周遭空气都仿佛燃烧起来,拳头如小钟,招招致命。毕玄的招式大开大合刚猛无比,你仿佛能看到每一招的走向轨迹,可就是接不下来。炎阳大法的奇异在于它仿佛燃烧空气,让这沙地变成了烘烤人的地狱。 他的拳法甚至没有气劲,就这么平平常常又出乎意料的到来,让人无法防备,无法接下。 蓝生也是无法接下的,所以她退了。蓝生退得很慢,仿佛算到了那拳头伤不了她。蓝生以掌法对拳法,以掌风对拳劲,掌风轻轻柔柔,依旧那么寡淡,如白水一般无味。 毕玄拳拳到肉,疾风暴雨一般打在蓝生周遭。蓝生温柔退开,接不下就推,推不开便退,不疾不徐,清风萦绕一般吹拂着灼热的空气。关键是吹风都不是狂风,半温不火,拖泥带水! 当真令人恼火!毕玄的性格和武功一样暴烈,什么几把武功,你打不到她,她也不反击,光绕圈子,娘们兮兮,比武是要见血的! 毕玄已经忘了,和他比武的,本来就是女人。 毕玄气极,调动周身内力,脚下黄沙应声而动,漫天飞舞,他要放大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多是铺垫线索,大招在明天~ 有小可爱不知道更新时间,再通报一次: 9月日更6000,第一更在早上8;30之前,第二更在晚上10:00左右。如果意外不能准时更新,笨梨会在文案或者评论上留言。 谢谢神怜、朝游北海两位亲亲解惑。 谢谢林暖光小可爱的地雷! 晚安~~~~ 第90章 破碎虚空5 早先说过, 毕玄的炎阳奇功在运行的时候并不会带出气流,让人无法预测招式。普通拳法“拳脚生风”,而他悄无声息置人于死地。但当不会带出气流功法营造气流的时候,就到了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炎阳奇功带出的每一道气劲都灼热无比,好似火烧,而这些火烧在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蓝生眼角余光甚至看到自己袍角被燎黑了。武功到了玄幻的地步, 这样的功法体系, 确实生平仅见。为了浇灭这炎阳大火, 该用什么?水吗?冰吗? 不, 蓝生依旧选择了她从头用到尾的掌法, 掌风。都说风助火势, 这不是让这大火越烧越旺吗?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蓝生内力外放护住自己,掌风四散, 她也“威风”起来, 不再每一掌都软绵无力的模样。在掌风的带动下, 炎阳奇功带出的气流以两人为中心, 形成旋涡,数倍膨胀。 突厥军中响起指挥喝令之声, 军队飞速退却,果然观战也有风险, 这和草原秋季野火漫山的情景何其相似。野火烧起来还能割开一片空地阻止火势蔓延,炎阳奇功之下,不见火苗, 只有无边热浪滚滚而来,这该怎么办? 突厥军能退,雁门关的城墙却无法退。大军只好护着城墙上观战的杨广退入城楼,从窗户里观看。突然,留在外面值守的士兵拿不住手掌的□□,“好烫,好烫!” “将军,城墙也是烫的!”一个小兵禀告道。 “传令下去,让外面值守的士兵都退到城楼里来。”杨广朗声命令:“别让朕的府兵做无畏牺牲。” 身侧重臣还待劝谏什么,外边听闻陛下命令的士兵已经高声抱拳应下。 透过窗户,杨广看不到两人的身影,那个地方成了一个聚光点,亮,太亮了!亮得人无法直视!又热又亮,仿佛一个小太阳。 宇文述乃是战场征伐大将军,对武功了解不深,看了一眼全神贯注观战的儿子宇文化及,根据儿子的反应判断战场局势,忍不住心中微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昌平公主归来之后,陛下哪里不一样了。就像这样下令士兵退守城楼的事情,在二十年前,陛下还是晋王殿下的时候可能发生,等陛下登基之后,越来越少见了。如此爱护军士的皇帝,于他们宇文阀而言,是好是坏呢? 宇文化及乃宇文阀二号人物,武功和他的堂兄弟宇文无敌伯仲之间。宇文无敌号称大隋宫廷第一高手,他们宇文家世代相传“冰玄劲”,宇文化及自认已练到极致。冰与火相克,可若让他和毕玄相斗,他能打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境界吗?宇文化及扪心自问,恐怕不能。 城楼的窗户,除了一扇留给皇帝观战之外,挤在窗前的都是各位武功高手。即便知道把脑袋伸长一点也不能看的更清楚,可他们还是情不自禁挤到窗边。 观战的人只能看到一个灼热明亮的光球,身在局中的蓝生却汗湿重衣,发梢滴水,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毕玄也没好到哪里去,从来没有人这样应对过炎阳奇功。宗师已经隐约体会到天地之意,可终究不是永动机。蓝生的掌风让毕玄的内气成倍、成几何倍的消耗,毕玄几十年的内力、经验居然不足以支撑继续斗法! 可笑!武尊决不能输! 毕玄调动丹田最后一丝内力,他要放手一搏了!他不信面前狼狈的年轻人还有什么后手! 蓝生能有什么后手,她就这么寡淡得站在那里,任由气劲冲刷。见毕玄内力突然汇集,连忙运气阻挡。两人的内力气劲快速、大量聚集碰撞,犹如两个光球撞在一起,砰得一声发出巨响。 观战的两方都情不自禁捂眼,那亮光刺得人眼睛痛。不等他们把手举起来,气浪就过来了。哄得一声,突厥军站在最外延的高手和大隋站在窗边的高手一同向后倒。这无形的热浪冲过来,他们避之不及,统统倒地。谁让最关心战况的都是两边高手呢? 这就是宗师的威力吗?战局离他们这么远,还是避之不及受到波及。 原来这就是宗师的威力! 两方观战之人既敬且佩,称赞连连。局中的毕玄却黑着一张脸后退数步,为了不落身份,勉强支撑身形。 蓝生就没有这样的偶像包袱,或者说她更不要脸。蓝生气喘吁吁的弯腰,拧干自己滴水的头发,又整理自己烧焦的袍角。落汤鸡和烤鸡的完美结合,不能更狼狈了。 杨广和萧后都是当世有名的美人,作为他们的女儿,蓝生的相貌自然不差。这样一个鬓角湿漉漉贴在额头,衣裙朴素狼狈的女人,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是惹人怜惜的。偏偏她周身全无半点危险之势,平凡普通到寡淡的地步,仿佛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只是普通人没她这么漂亮罢了。 毕玄简直要被这个女人气死了,他和多少人比过武,从来没有一个她这样的。比武难道不该是拳拳到肉、脚脚到骨,大家轰轰烈烈打一场,大汗淋漓、鲜血四溅、肢体横飞吗?就算死了,也是一往无前、慷慨赴死!偏偏她不!打起来慢吞吞,温水一般。烫不死人,可你稍微松懈,温水也能瞬间要你的命! 仿佛一个急性子遇到了拖延症,真是气得无处发泄!可你又奈何不了她!若是能三下五除二斩落马下,毕玄就不至于如此恼火。是的,不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也不是不能制敌的愤怒,而是那不轻不重的恼火。呸!都让这女人带得娘们儿兮兮的! “武尊怎得如此生气,您奈何不了我,我不也打不赢您吗?”蓝生温温柔笑道,一副深闺女儿的娇柔之感。毕玄看的吐血,你他/妈好歹也是一代宗师啊,能不能有点儿气魄! “如此掌法,何必诓骗老夫是练剑之人。”毕玄找到一个借口,就要把她往耻辱柱上钉。 “哪敢欺骗武尊,确实是练剑的。天下武器大多都练过,小时候父母疼宠,什么都愿意让我试试,不过剑练得最好。” 这是在比武啊,生死决斗!不是来走亲戚拉家常的!这无处着力的感觉真是能让人发狂!毕玄突然意识到,这是不是对面娘们的手段,就是故意这般扰乱自己的心神?武尊不是人啊,武尊也会烦躁! “拿老夫的月牙矛来!”毕玄朗声高呼,用这呼和声打断蓝生营造的场景。 突厥军中高手听闻,赶紧去军帐取。自从炎阳奇功大成,月牙矛就成了象征物,再未见武尊动用。和同级别高手对战的时候,没有时间机会取用兵器,和不如他的人交手,何须用到兵器。只有今日,两人旗鼓相当,毕玄也被逼出火来,只想一矛对穿她! 两人离得极远,突厥高手取了长矛之后骑马赶过来,不敢靠得太近。事实上跑到一半,训练有素惯常在沙地行军的军马就嘶鸣着不肯近前。这沙地太烫了!突厥高手弃马飞奔,越靠近两人便越热,身上便犹如火烤。亲身感受才知,什么是宗师境界,什么是天地之威。 那高手离得老远,运足气力,把长矛一抛,飞速退了回去。 毕玄单手接住重达九十九斤的长矛,随意挽了个花枪,昂扬而立。 蓝生用掌风推开沙子,刚刚比斗掀起的黄沙把她带来的宝剑埋在下面。 毕玄看的嘴角直抽抽,这她/妈又是什么造型,你就不能一掌掀开所有砂砾,于黄沙漫天中单手擎住宝剑吗?非要这么一点一点扒拉,你是要急死老子吗? 她不是没有能力营造那样的大场面,偏偏就要这样慢慢来。 毕玄深吸一口气,暗自平息烦躁之意:不气,不气,不能上了那个恶毒娘们的鬼当! 蓝生扒拉开黄沙,终于找到了杨广的佩剑。还好,还好,这样的高温居然没有损伤宝剑,果真是名家所铸,天子之剑。意义如此重大的灭国之剑,这要是坏了,可如何是好。 蓝生手持宝剑站在毕玄对面,毕玄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要是这娘们的剑法也软绵绵、慢吞吞,牛皮糖一样,那老子还打什么? 第58节 两人打到现在,内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蓝生表现出的狼狈是真狼狈,毕玄努力营造的威武是假威武。两人做法不同,终究殊途同归,是想借兵器之威,将敌人斩落。 手持宝剑的蓝生如同换了一个人,她不再被动防守,不再等着毕玄出招,长剑一抖,阳光在宝剑上掠过,蓝生抢先提剑攻了上去。 该怎样形容这辉煌的一剑呢?耀眼入星辰日月,巍峨如名山大川,汹涌如江河湖海。毕玄生在草原,长在大漠,他少见山川,但能感受到剑中巍峨高山压顶之势。他少见大海,却能体味到汹涌澎湃的海浪扑面而来。毕玄相信蓝生没有骗他,果然剑练得最好。 “好!”毕玄举着长矛,正面迎战,就让他瞧瞧大隋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到底还有什么绝招。 磅磅磅磅几十招过后,毕玄就知道自己错了,养尊处优的人练不出这样的剑法。毕玄以为自己年龄长与她,经验、技巧、内力也该长于她。可对战以来,这位公主剑招剑意分明就是千锤百炼。若没有登高涉险不能体味这样的磅礴剑意,若没有与人对战过千百回断不能如此熟练轻巧,若没有私下演练过千万回,断不能有如此造诣。 她是大隋公主,至今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三十岁啊,武人最辉煌的年龄,体力充沛、内力充盈、意志坚定。才三十岁的人怎么会如此厉害,难道她在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吗? 对不起啊,论别的可能不行,但剑她练了三世,到如今将近两百年了! 这一战,才真正符合世人对宗师之战的印象。就该如此辉煌,如此大气。 刚刚被气浪冲倒在地的高手,又一窝蜂得冲到了窗边。上一战,他们开始还能看到人影,后面被越来越亮的光逼得睁不开眼睛,又不愿意放弃。如今可好,两人不约而同没有太多内力,单纯招式比拼。虽然快得只见残影,可围观的众多高手还是有能看清的。即便不能看清,一生能目睹一次宗师之战,已经是一辈子的谈资。 又战了三百招,两人各退数步,不约而同停下。蓝生握剑的右手开始抖动,毕玄也感觉犹如半身的月牙矛越来越沉。 “武尊,你我谁都奈何不了谁,不若就次罢手,如何?”蓝生率先提出建议。 毕玄却答非所问,“老夫一生最大的愿望是突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永远强盛!” 蓝生微微一笑,“巧了,我的愿望是我大隋基业千秋万代,四夷臣服,八方来朝。” 毕玄年纪是两个蓝生还多,他虽是武尊,也会老,也会死,而蓝生呢?她还年轻,身为大隋公主,她至少还能庇佑大隋五十年。这两人何其相像,他们都不是单纯的武者,他们把身后的国家民族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还说什么?战吧! 这是何其辉煌的一战,注定彪炳史册,名流千古。 两人开始打得昏天黑地,黄沙乱舞,慢慢的内力枯竭,只能单纯比拼招式,再后来,连出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像初学者一样缓慢迟钝。 可周遭围观的高手谁都不敢、不舍得眨眼,最后、最慢的才是两人无法用言语表达,沉淀了几十年的剑意、心得。 毕玄的月牙矛被蓝生一掌劈得变形弯曲,在此之前,蓝生的宝剑刚刚被月牙矛拦腰斩断。 两人从日出东方斗到星垂平野,最后一脚互踹,齐齐倒在沙漠里。 “今日没能杀了你,天不佑我突厥!” 作者有话要说:  暴露了,昨天又暴露了对数字极其不敏感(笨)的本质!每次写到数字、年龄都要错,知道我怎么干的吗?查资料之后,我把人物称呼排出来叫叔伯的、叫哥姐的、叫弟妹的、叫侄儿侄女的,这样用称呼给自己年龄的概念。 当年幼儿园是怎么上的?我是不是要回去留级一下? 我大概是全晋江留级留得最先进的了…… 小可爱们,早安! 第91章 破碎虚空6 蓝生气喘吁吁倒在沙地里, 毕玄放完狠话也没力气了,蓝生更没力气回嘴。 从早上打到现在是什么感觉?完全懵了! 你知道吗?现在毕玄要是再问蓝生一次愿望,她会说一碗清汤面,一张硬板床。可偏偏在沙地里躺了半天,也没人来看看情况。就算是本国士兵战死了,也得来收尸吧?怎么就没个反应呢? 蓝生爬起来, 捡起断剑慢吞吞往雁门关走去。他们俩比武的时候越打越远, 如今要走回关城很难, 现在蓝生的状态, 比深闺小姐还不如。而今的深闺小姐还骑马游猎呢, 蓝生走八百米恨不得让侍女扶着。 所以蓝生越走越委屈, 是的, 委屈。我好歹也是公主吧,和毕玄比武也算为国争光啊!即便我没赢, 可我也没输啊, 怎么就没个人来看看! 没人来接, 蓝生只能自己走回去。一天不眠不休斗到现在, 蓝生再次感慨,以前看酸腐文人写话本, 动不动就斗法三天三夜,真想吼他们一句:你来试试! 偏偏回城的时候还要注意突厥军偷袭, 现在的她不需什么高手,随便一个强壮大汉就能击倒。蓝生不敢在突厥人面前露出疲态,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慢吞吞往回走。看着高大的城墙,心中祈祷:一定给我开城门,一定给我开城门! 很好,守城的是个有默契的,城门开了!现在让我翻墙我也没力气了。 蓝生进城之后,无力看着周遭的人,他们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怎么了这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没人看见我一身灰、饿的要死吗?别的不说,扶我一把总行吧? 没人扶她。 蓝生只能自己爬楼梯上去,她在城外看见杨广就在城楼上。让一个剧烈运动一天却滴水未进的人爬楼梯,不人道啊! 蓝生缓慢艰难的爬上去,只见杨广带着重臣站在城墙上,直直看着她,不笑也不动。这又是什么意思? 人吧,饿了、累了,脑袋就发懵。蓝生低头看了一眼佩剑,心想,莫不是怪我把这样意义重大的宝剑弄坏了?其实我知道许多锻造技术,可以修复的。 昌平公主脚步坚定上了城墙,单膝跪地行大礼,郑重奉上陛下佩剑,轻声道:“可惜阿耶的宝剑,是儿没看护好。” 杨广哭笑不得扶住她,死物而已,怎能与三大宗师之一的毕玄战成平手相比。 杨广此时激动不已,他看到两人双双倒地的时候就想派人去察看,可臣下劝阻了。宗师比武,凡人如何能靠近。只看白日突厥人送兵器,军马不敢近前就知道,普通人派去也无用。等见到女儿一人走出来的时候,杨广兴奋得以为她杀了毕玄。可惜没等多久,毕玄也慢慢走了出来。 杨广领着众臣,看着她一步步走回来,缓慢而坚定,这才是大隋公主的气势!杨广恨不得仰天大笑,向天下人宣告:这是朕的女儿!看着女儿震慑群雄,十万突厥人在她面前万马齐喑、俯首称臣,看着女儿在众人钦佩敬仰的目光中登上城楼,杨广准备了一肚子的豪言壮语,还没说出口,就被蓝生给打蒙了。 为什么我的女儿思维如此清奇? 杨广正想宽慰她,蓝生却歪头倒在他怀里。 “蓝生?蓝生!”杨广高呼。 宇文述当仁不让上前查看,轻声道:“陛下,公主只是脱力睡过去了。” “公主一战定乾坤,武尊毕玄也奈何不得,我大隋终于有宗师坐镇,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苏威抢先恭喜,引得众人不断附和。 “有女如此,朕之幸,大隋之幸!”杨广拦腰抱起蓝生往下走,內侍作势拦着“陛下,老奴扶着公主吧。” “朕的女儿……”杨广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慢慢抱着昏迷的蓝生往下走。 周遭军士见了,自发排在道路两旁,情不自禁把眼睛落昌平公主身上行注目礼,如山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小娘子千岁!小娘子千岁!” 千岁之声声动万里,响彻云霄。 蓝生以大隋嫡幼公主的出身,作为新一代宗师,名震天下! 这事吧,说起来复杂,又是千军万马中斩人头,又是两位宗师惊天动地大比武的,可时间不过一天一夜而已。蓝生前一天到了雁门,先是杀高级将领震慑突厥军不敢轻举妄动,随后毕玄就赶到邀战。休息一晚,清早出城迎战,一直打到晚上,双方以平手结束比武。 可短短的时间内,天下局势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各方顶尖势力都接到了各自明线、暗线的紧急消息,新的宗师,铁打的立场态度,坚定的站在了隋朝一方。这是以武为本的世界,慈航静斋敢代天择主,撇开大义的幌子,凭的不就是剑典威力无穷吗?魔门号称无恶不作,收个徒弟还要斩俗缘,能好好活着不被打死,凭借的不是武力又是什么呢?还有各大门阀、世家、帮派,他们立身世界的根本都是武力,其次才是由武力延伸出来的威望、财富、势力。 如今大隋有了新的宗师坐镇,他们的很多计划就不能施行了。兔子长了钢牙,软柿子冻硬了,想以天下为棋盘,大隋为棋子的势力小心了。原本隋朝内部世家各自为政、下层民众困苦不已,官逼民反,眼看着分崩离析的大隋,让叫做“宗师”胶水强有力拼接回去。 蓝生第二天早上按时醒来,强大的生物钟让人无法偷懒。蓝生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湿润的。宫里的服侍号称无微不至,果然如此。昨天那一战,消耗大量水分,蓝生以为今早起来,得嘴皮翻飞呢。 毕竟是在十绝关待过的人,十绝关有一绝就是通过断绝饮食逼自己到极致,以激发潜能。饿肚子饿出经验来了,武人的体魄非常强健,昨日消耗一空的内力经过一夜修整又重新充盈起来。 蓝生刚起身,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杨杲兴奋的走进来,指挥內侍把食物摆放在外厅,笑道:“阿姐醒了,快来用膳吧,你一定饿了。” 蓝生颔首,轻轻坐到桌边,慢慢用饭。先用两碗清粥,再吃两盘子肉食。杨杲原本兴奋得坐在一旁围观偶像,可看着蓝生这和身形完全不匹配的饭量,默默咽了口水,脑子里不停闪现史书上记载的名将,哪个不是日食三斤,饭量斗量。 很好,杨杲无师自通把蓝生不当女人看了。 蓝生慢条斯理把一桌子菜扫个精光,顶着杨杲脱眶的眼睛,慢条斯理擦嘴,问道:“今日饭菜怎么如此丰盛?援军到了吗?” “到了。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领兵驰援,各大家族也派了人来,唐国公派次子独树一帜带来了粮草。”杨杲却特别不满意,“父皇遇难,各家都派人营救,即便家主不至,至少也是下任家主或世子,唐国公居然就派个次子来,还没带多少军队。若非阿耶早有计谋,与义成公主传信,唐国公这点儿人马,够干什么!” 蓝生静默,日后大名鼎鼎的李世民,此时不过国公次子而已。 蓝生轻拍小家伙的头,“吃人嘴短,你刚吃了他送来的粮草,怎生放下筷子就骂人。” “阿姐,我就随口两句。你放心,我只和你说过,阿耶都没说哦~” “走吧,我也去瞧瞧驰援救驾的忠臣。” 蓝生举步就走,杨杲一路却迟疑着没说话。蓝生笑问:“怎么了?” “阿姐,你还记得昨天答应过,教我习武的事情吗?” 蓝生一笑,“阿耶同意了吗?我昨日可未见阿耶笑容。” 杨杲听出她言下之意,激动原地蹦了两下,勉强保持着礼仪跟在蓝生后面。一进大堂,杨杲就忍不住抢先问安,着急道:“阿耶,昨日阿姐答应我,只要逗阿耶开心,让阿耶笑着,她就教我武功。阿耶,您笑一笑!” 杨广好脾气的哈哈大笑,“如此大喜,阿耶怎会不笑!” 蓝生走进来,微微福身,坐到下手。此时女人地位极高,蓝生一会儿跪地一会儿磕头是因为十余年未见和大战后报喜,情绪激动,其余时候,女子不过福身便算行礼。 杨广畅快笑了一阵,答应了小儿子的请求。这才抽出空来,对旁侧站着的青年人道:“这是唐国公世子,正是他献了疑兵之计,才能如此打退突厥军,当真是少年英雄!” “李世民见过公主,公主殿下一战扬威,今日一睹宗师风采,幸甚。” 蓝生微微颔首回礼,“李二公子客气了。” 此时的李世民不过十六岁,身为关中人,汉人和胡人混血,有长年习武,让少年郎长得异常高大。李世民向杨广拱手:“不敢当陛下赞。陛下早有定计,义成公主遣史言北方有急,始毕可汗这才退军。下臣微末之功,不敢当,不敢当。” 突厥退军至少是三方面的原因:一是毕玄战平,顶级武力威慑失效;二是义成公主报信,北方有急不可不防;三是援兵已至,再待下去也无用。可也不能否认李世民的计策加快了突厥退兵的速度,蓝生今早起来,突厥军营已后退三十里,想来是连夜撤退的。 “好好的少年郎,就该朝气蓬勃,怎生如此老成。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论起来,你也算是朕的侄儿,在朕面前执子侄礼就是,无需拘束。”杨广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顺眼,对谁都宽容。 这话说的,别说李世民不信,就是八岁的杨杲和离开权利中心十几年的蓝生都不信。杨广和李渊的母亲是亲姐妹,两人是表兄弟,到了李世民这里,称一声侄儿也行。可在这个世家把持的年代,氏族志翻出来,全都是亲戚,毕竟世庶不婚,能混到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少有不是亲戚的。 李世民微微一笑,不再答话,陛下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2章 破碎虚空7 突厥退兵, 杨广却没有即刻返回洛阳,反而先安排边关四十一城的防务。此一战中,三十九城曾陷落,可有杨广这条大鱼在前面吊着,城池并未遭受大规模损毁。杨广提拔了参与最后防守的诸人做守城将领,临到最后没逃跑的都是无处可逃而又有些本领运气的。不管寒门庶族世家, 一并提拔。 朝臣们本想提点意见, 可杨广另一波封赏又下来了。陪着皇帝共患难的、千里驰援的俱得了嘉赏。如此也不再好提关城防务, 毕竟自己也得了赏赐, 这样说起来, 好似不满赏赐, 嫉贤妒能一般。 苏威试探着说过一次, 杨广哈哈大笑,并未放在心上。苏威当时的建议, 是高瞻远瞩还是早有预谋, 杨广还待分辨呢。 新任雁门郡郡守是从此次未逃跑, 并从督促备战、安抚民众方面做出卓越贡献的原属官中直接提拔的寒门官员。雁门郡属于翼州管辖, 翼州刺史失土,且事发后未曾及时救援, 隔岸观火,放任君上受损, 一并撤职,由他手下的庶族出身佐官袁恩代替职位。 需知,自大业三年改制之后, 天下不过区区九个刺史而已,能做到刺史,就正式进入高官行列。若是他能一直坐在这位置上,下次排氏族志的时候,这一姓一家就必须上榜,至少是个三等。刺史之类的高官,一向是世家的囊中之物,怎么能让寒门染指。 可杨广一意孤行,并不拿家世说话,只认军功。刚刚从百年战乱中恢复过来的人,早已不是两晋时候只知清谈玄学的清贵人了。杨广执意如此,众臣只好认了。 在调整完官职之后,杨广还不走!他督促雁门郡守和翼州刺史恢复当地生产,重建边关防守。尤其是雁门郡当初为了防御突厥军队,拆了民房材料做战备资料。如今由官府出面赔偿,而赔偿金从内库出。消息传出,当地军民高呼皇恩浩荡。 杨广临走之前,车架四面垂纱,在民众的夹道欢呼中从容而去。 现在,感到不对的不仅仅是宇文述了,朝臣都懵了。杨广这样的做派,堪称有智慧有手段的明君。可这不是他该表现出来的态度,自征伐高句丽开始,杨广便越来越霸道、多疑、暴躁,已经很少能看到当年晋王英明的影子。而且,他对世家出身的人很重视,杨家本来也是北周贵族将领。怎么现在一下子变了? 世人重出身,若是寒门庶族出身,即便最后做到了高位,背后还是有人嘀嘀咕咕,认为“不够高贵”。但高贵在兵刃面前是毫无作用的,能爬到如此高位的朝堂老狐狸比谁都明白,高贵只是画圈子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已。军功是最好打破“高贵”圈子的敲门砖,这是大家默认的,天下不可能永远打仗,武夫粗鄙不堪,世家也知道给别人留条路,免遭众怒。 可科举取代九品中正制不能忍!杨坚是开国之君,他的威严保证了这种制度的初期实行,等到杨广继位,科举制就慢慢变得名存实亡。在此时,有钱有资源督促的,大多是世家,寒门、庶族很少能爬到高位。 杨广庆幸自己明白得不算太晚,对蓝生道:“他们太嚣张了以为朕离不开离不开世家支持。” 第59节 “阿耶的确离不开。”蓝生面无表情拆台。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雁门,杨广吩咐收了累赘拖沓的仪仗,轻装简行,自己也换了正常马车,蓝生陪着他。 “那便扶持庶族吧!不是说有人反了吗?正好派人去镇压。我儿可有建议或好人选推荐?” “儿刚出十绝关,并无相熟之人。儿不管这些,只管这个。”蓝生轻轻拉起杨广的手,压在脉搏上。 杨广收了玩笑姿态,论治国,他也是几十年经验,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天下可说没人比得上他。可是,身体…… “可查出是什么了?”杨广度过了最初的难以置信和愤怒,已经冷静下来,有能力有动机给他下毒的不过那些人,可惜他若是疯了死了,最后得意的人太多,一时之间无法排查。 “儿并未专研毒术,阿耶的身体可慢慢调养,但猜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毒,若是阿耶身边有可信之人,可让他辨认。”蓝生的医术是长时间的积累,可让他对当世用毒之人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不行。毒术这样高端的东西也是各家的不传之密,总带这或鲜明或隐蔽的特点。 “若论对江湖的了解,宇文化及、宇文无敌兄弟……” “宇文家不可信!”蓝生断然下了结论,看着杨广含笑的眉眼,突然反应过来,他只是说笑。清醒的杨广比谁都敏感,谁忠于他,谁有自己的小心思,杨广一目了然。 “若一时找不到可信之人,宁可当做不知。儿会宿卫宫中,不让歹人伤阿耶分毫。” “不必如此紧张,回去让你阿娘排查宫中诸人应可发现端倪。”杨广笑了笑,论算计人心,宫中才皆是人精子。 江湖高手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他们是不在意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可不能休修习高深武学,走战场征伐这条路的杨广不会小看。当年他夺位的时候,不正是不起眼的小宫女天天在独孤皇后面前说云昭训的坏话,杨勇独宠妾室云昭训,气得王妃心痛而亡,子嗣尽皆云氏所出。独孤皇后被挑拨得怒不可言,只道:“一想到我与你阿耶百年之后,你们居然要向贱/人打拱作揖,我就睡不着觉。” 想到这些往事,又想到此次来领兵救援的云定兴,他就是云昭训的父亲,自己怎么会重用他到如此地步,还授了左屯卫大将军的官职。当初举荐云定兴的宇文述安的又是什么心? 细细理清思绪,杨广突然兴奋起来,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美妙”的事情。一想到即将与人斗法,杨广就兴奋得停不下来。他当年能装作温良恭俭让,一言一行照着独孤皇后的喜好来,终究成大事,如今也能。 杨广大约不知道自己这兴奋的原因,若是听到这句话他大概会引为知己。“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杨广一路上思索着今后执政的大政方针,等到后面更是不停叫臣下到马车上来商讨国事。蓝生就跪坐在他身后护卫,即便是国家机密,也断然不避。可没有人会猜疑他,争权夺利是凡人的专属,年纪轻轻已经是宗师,可以说当今天下最有希望晋升大宗师破碎虚空的就是她。她怎会低头府就区区凡间? 齐王杨暕与幕僚说起自己的担忧时,幕僚是这么劝他的:“殿下,宗师与您一母同胞,观宗师行事,特别看重亲缘。她离家之前,您对他关怀有加,如今您如今居长,是她唯一存世的兄长。只要与宗师亲密,她自会为你美言。” 幕僚没说的是,宗师走的时候杨暕还是英明贤王的形象,可惜逐渐和他的父亲一样,变得留恋声色犬马,日渐昏聩。可在杨广的子嗣中,他还是最有优势的。论皇子,他是嫡出,又居长,陛下除了他,只剩一个八岁的杨杲。 幕僚突然想起这事儿,笑道:“殿下,宗师虽然没说话,可还是偏向您的。近日陛下有言,令赵王跟随宗师习武。如此一来,大位便是您囊中之物了!” “你说的是,看人不仅要听其言,还要观其事,小妹确实嘴硬心软,敏于行呐于言。”杨暕志得意满,仿佛已看到了大位向他招手。可只高兴了不到一刻钟,杨暕又沉下脸色,“人选可不止我一个,那三个小崽子俱封亲王,阿耶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三个小崽子说的是元德太子三个儿子,燕王杨倓、越王杨侗、代王杨侑,元德太子不幸病亡,陛下随即加封三位皇孙亲王。 这话,幕僚就不敢接了。杨暕无趣得看了眼古板的幕僚,心想,这些关键核心之处,果然不能寄希望于外人,还是要回去和王妃商议才是。杨暕心中的王妃却不是真正的王妃,他的王妃韦氏早亡,杨暕却和王妃的姐姐私通,且产下一女,如今宠爱正隆。因大韦氏曾嫁与元氏后守寡,顾知情之人当着杨暕的面奉承,称其为王妃,背后则别有深意叫一声元氏妇。 在杨广回洛阳的行程中,同行都是朝廷重臣,即便有许多武功高手,可他们看重自己的高官身份,多过高手身份,一路上揣摩的不是武功秘籍而是帝王心思,忧心的不是武功招式而是官职变迁。可总有人不合时宜的跳出来,让人忘不了这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 高句丽奕剑大师傅采林之徒傅君婥已经跟了一路,她乃是当世仅存的三大宗师,现在要改称四大,之一傅采林的徒弟。杨广三征高句丽,使得家乡焦土遍野、民不聊生。傅君婥此次来中原,就是要杀了这昏庸无能的皇帝,为自己的同胞报仇。 傅君婥本等在洛阳伺机行动,可杨广解了雁门之围后老不回去,等不及的傅君婥一路从洛阳赶来。本以为混入其中很容易,虽然此行有宗师坐镇,可听闻杨广喜好收集美人,只要傅君婥以美人身份被官员发现,自然有机会接近杨广。傅君婥就不信了,难道父亲宠信美女,宗师作为女儿还会旁观不成。 可这一路走来,杨广变了个人一般,不仅不召集美人,还把操办此事的官员公开处刑,怒斥:“朕的名声都是尔等小人败坏的!”那些无辜的美人赐金放还,如今百姓都说,陛下英明,以前都是小人瞒着陛下做的恶行,如今被杀了,当真大快人心。 傅君婥跟了一路都找到机会混进去,既然不能智取,只能强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我上个主角是皮蛋,我忍了。你们说我这个主角是菜鸡,我又忍了。可你们居然在评论区讨论娶李建成还是李世民,叔可忍婶不能忍。小可爱,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脑洞,举手投降,弃暗投明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第93章 破碎虚空8 强攻也要有计划、有智慧的强攻, 傅君婥虽是武人,但心思细腻,并非一味莽撞之人。她跟着车队走了多日,早摸清了守卫巡逻的规律。对高手而言,想要不惊动外围守卫进入车队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突破重重关卡,一击即中。赶在宗师到来之前, 迅速撤离。有心为同胞报仇, 但傅君婥并不想搭上自己。 宗师, 宗师, 即便知道宗师是大隋公主, 但没有人用公主或者她的封号来称呼她, 宗师是全天下武人对她至高无上的崇敬。 傅君婥注意到皇帝车架之后第三辆车十分朴素, 上面的人也总没有下来过。她早就打听好了,那是宗师的车架。皇帝之后是齐王杨暕, 再次便是公主身份的宗师, 皇室总是这样阶级分明。傅君婥关心这辆车, 比关心皇帝的车架还多, 这才是刺杀成功的关键。 傅君婥耐心等待着,等到车架穿越峡谷窄道之时, 左翊卫前面开道,右翊位队末垫后, 中间拉成狭长的队形。等到皇帝车架刚刚转弯的时候,傅君婥便从山崖间的石障后跃出,直冲着车架而来。 蓝生猛然睁开眼睛, 杨广平淡道:“山谷危险,怎会不设防,山顶有卫士守株待兔。” “恐挡不住江湖人。”蓝生轻声道,若是能对江湖人有威慑,这个刺客就不会冲出来了。“儿去看看。” “不忙,等等看。”万一这是调虎离山怎么办?杨广指挥过灭陈之战,并非不通军务之人。敌人能看到的有利地形,他怎么会看不到。在山顶上设置卫士,想引来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刺客。如今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不一一引出来除掉,如何安心。 可蓝生却等不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宗师的耳力太好,她能听到箭支落空的声音,也能听见兵刃入体的声音,卫士们不是江湖人的对手。 “他们坚持不住了。”蓝生低声自言自语,不等杨广反应,掀帘冲了出去。 车内,杨广轻叹一声,“到底是武人。”作为上位者,怎能连这点牺牲都不能容,轻易立于危墙之下。 蓝生冲出来,只见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手持长剑在卫士围攻下大开杀戒。她虽相貌姣好,身形优美,手下却狠辣不留情。蓝生看了一眼,提气迎上前。 刚刚与毕玄大战一场,眼前的女子虽然剑法精妙,却显得太过苍白单薄。剑未出鞘,不过三招,人就倒在地上。 “傅采林是你什么人?”蓝生问道。 “我乃师父门下大弟子傅君婥,今日落败,却不是师父剑法不好,是我没学到家。” “看在傅采林的份儿上,我放你一马,走吧。”蓝生侧头,三征高句丽的遗祸。蓝生理解她为国为民之心,饶她一回。 傅君婥不想要这样的优待,却也没有拒绝,她趁机低头轻声道:“多谢。”弯腰拾起长剑,作势要走,周围卫士给她让路。她走到杨广车架的方向,突然拔高身形,朝马车冲过去。 蓝生拔出剑鞘,凌空一掷,剑鞘打在傅君婥后背。强大的力量打断她的轻功,傅君婥当即吐血,重重摔在泥地上。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傅君婥自知与宗师有着天壤之别,可听见别人侮辱自己的师门,还是过不去。“今日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杨广倒行逆施、穷兵黩武,杀我百姓同胞,我们便是剩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昏君得逞!” 蓝生背着手,叹道:“当今之世,女子存世不易。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我再放你一马。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要知道,我不是放马的。” 傅君婥的回答是拍地而起,她的长剑已经挥出,这是她多年习武的精华,是她此生最快的一剑。 还是太慢了,宗师和先天高手之间,一线之隔,相差千里。 蓝生吹落剑身上的血珠,长剑回鞘。她突然想起多年前,有个白衣剑客也这样吹落鲜血。当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作态,如今才深深体会到习武杀人的神圣和无对手可堪一战的寂寞。 “厚葬!”蓝生吐出两个字,飞身上了马车。 “高丽人?”杨广漫不经心问道:“至少十年之内,朕无力再征高丽。” “是。” “你倒好心,饶了她一次又一次,还是不忍心杀人吗?” “若真不想杀人,不会如此作态。”蓝生只见了傅君婥一面,却能感受到她是何等性情刚烈,饶她两次不过作态,给同为宗师傅采林面子。蓝生理解她、同情她,可屁股决定脑袋,身为大隋公主,她有她的使命。 “都说习武之人,性烈如火,你却如此平和。蓝生,你是朕的女儿,天下无你不能去之地,不可做之事,不该杀之人。”杨广朗声道。刚刚就是如此,居然为了卫士伤亡出手,全无一代宗师排场。卫士的责任不就是誓死保卫君主吗?连这点儿血都不能见,如何做个习武之人。往小了说是心软,往大了说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无论哪种,都不是上位者该有的态度。 “儿知道,所以杀了她。”蓝生不是心软,她也曾一笔勾绝千条人命,她只是不喜欢无畏的牺牲。什么是无畏,杨广的标准和她的标准天差地别。 杨广看着蓝生坚定的面容,默默叹息,叫了內侍进来,吩咐道:“传令给许国公,令其带一千卫士先行,向皇后报信,宇文化及、宇文成都同行,宇文无敌护卫朕侧。” 內侍应声而去,许国公宇文述接到消息,对几个子侄,叹道:“陛下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大约是想引人出来吧?留侄儿在,不过掩人耳目。今日一番布置,却只引出个无足轻重的高句丽刺客,陛下不会放弃。”宇文无敌分析道。 “只要宗师还在,不会有人冒险出手。”宇文化及冷笑一声,“还有高句丽刺客这个前车之鉴呢!” “我等臣下,自然只能听陛下吩咐。”宇文述不赞成的看了一眼宇文化及,道:“我们一同回去,中途你去一趟扬州。陛下在去雁门之前曾向我说,四大奇书之一的《长生诀》现世,落在了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手上,你去取来,献给陛下。” “若能得到,我等何不……”宇文成都抢先问道。 “《长生诀》乃天地奇书,天下听闻者多,真练成的有几人?且《长生诀》由玄金线织成,水火不侵,谁能模仿。陛下明察暗访十数年,他能不清楚真假?更别说宗师在陛下身边。”宇文述幽幽一叹,“近日陛下对我疏远良许多,若能找到《长生诀》献上,圆陛下长生之梦,或许能挽回恩宠。” “恩宠算什么……”宇文成都话还没说完,又被宇文述狠狠瞪了回去。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心知肚明即可,捅破窗户纸便要担千古骂名。 等几个子侄出去,宇文述仰头望着这群山。大隋的江山原本如这高高峡谷夹击之下的一线天,看着高远其实摇摇欲坠。昌平公主一出现,就像车队从峡谷走到了平原,天地瞬间开阔,蕴含无限可能。宗师、宗师,宗师就能为所欲为吗?他身为国公,却把家主之位让给弟弟宇文伤,只因宇文伤最有天赋修炼家传武学“冰玄劲”。为了家族,他牺牲良多,在朝堂上周旋,为子侄们争取资源,可如今……宗师,为何宇文家不能出一个宗师呢? 一路平静到了洛阳,蓝生笑道:“父皇可失望了,让许国公分兵并无作用。” “怎知没有?宇文化及已暗中乔装,往扬州去了。”对于不涉朝政的小女儿,杨广不介意向她讲述自己的真实意图。 蓝生暗笑,自己怎么忘了,皇帝的每一个动作,不可能只有一层含义。 “去拜见你阿娘吧!” 杨广带着蓝生回宫,萧皇后早就带着后宫女眷迎接。 萧皇后出身皇族,乃西梁明帝之女,这个年代,战败国虽然耻辱,但各国皇族并非都沦为阶下囚。在这个讲究“高贵”出生的年代,各国公主通常会成为新君的妻妾。在前朝,备受赞誉的德政则是划给前朝皇族一块地方,“延续祭祀”,这是对战败国最大的恩赐。 蓝生趋步向前,大礼参拜。萧皇后笑着扶起她,只说想念,全不提其他。倒是杨广主动走过来,一手扶着女儿,一手扶着妻子往大殿走去。 萧皇后隐藏不住眼中的好奇,这样温和澹然的杨广已经许久未见了。杨广也不解释,淡淡一笑,带着一家子回殿中。 久别重逢,杨广和萧皇后都拉着蓝生的饱述别情。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十分识趣,主动告退。 “陛下,且让我们母女好生说话,你刚回洛阳,前朝多少事等着你决断呢。”萧皇后有许多话想私下问,干脆开口赶人。 “儿一回来,夫便不值钱了。”杨广调笑一句,笑着叮嘱,“宣南阳进来,晚上摆家宴。” “知道了,陛下快去吧。”母女俩恭送杨广去了前朝。 重新落座,萧皇后拉着蓝生不说想念,第一句问的却是:“你给他解毒了?” 蓝生震惊得看着萧皇后,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早就知道杨广中毒了?却不给他解!问自己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哪里去了?我早觉他性情变化古怪,早年只以为是龙椅诱人疯癫,后来怎么也窥见端倪。我虽懂医,可终究不是专研毒术之人。知道他中毒了,苦于没有解药,更何况当时,他也不那么信任我了。” “阿娘知道是谁下毒吗?”蓝生紧张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4章 破碎虚空9 “不知, 陈年旧事,无处可查。”萧皇后微微摇头,“宫中各方势力汇集,十多年来,我大致心中有数,若你阿耶真的好了, 此事或许可行。” “阿耶身强体壮, 解毒后只消按时调养, 可得永年。”蓝生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如同真正的小女儿, 一切听从母亲的指示, 满足母亲的要求。 “还有一件事, 我要提醒你。” “是!”蓝生挺直腰板,没有半分懈怠, 也没有半□□为宗师的傲慢。宫中此时多用坐垫, 胡床(椅子)是老人用的, 她微微侧头, 更靠近萧皇后嘴边。 “不要参与储君之争。你我已立于不败之地,无论缘由, 不要参与,你阿耶心中有数。这是天底下最残酷的斗争, 恶比官场,险于阵地,不要涉足。” “是!” 一个是原配皇后, 无论皇子皇孙哪个上位,她都有铁打的尊荣。一个是宗师高手,她的战场,早已不在凡间。所以,别为了任何理由搅进这滩污水里来,人性的可怕在于为了欲望能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蓝生听萧皇后的,她虽自负多世经验,可只能活一次的才叫人。一次就能活得通透,于乱世战场寿终正寝,这才是能耐人。 晚间,南阳公主携夫宇文士及、子宇文禅师一并赴家宴。宇文述终于放下一颗担忧的老心,他虽被陛下疏远,可南阳公主受宠,三子宇文士及是公主夫婿,他们宇文家至少还有退路。 第60节 蓝生已经放弃了对宇文家进行梳理,她曾看过史书,某些史书上有的名字却对不上人,还有许多大放异彩却全无记载的人。蓝生心想,这就是话本传奇吧,不是正史,总该有记录它的载体。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她总有一天能窥到门径、登堂入室。 不管这是怎样的故事,这里的人全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蓝生看着姐姐一家,微笑上前见礼,在这儿,她不是宗师,不是公主,只是小妹妹。家宴,家宴,有资格出席的不过齐王杨暕、赵王杨杲、代王杨倓、燕王杨、越王杨侗、南阳公主这几家,和蓝生。帝后高坐上首,子女孙辈举杯上寿。 今日之家宴,不谈国政,只谈风月,只叙离情。 南阳公主坐在蓝生右手边,笑问:“外面可精彩,一走十三年,当真让人念得紧。” “本就奔着十绝关去的,去的途中没耽搁,来的路上随阿耶,全然不知路上风景。若论见识广博还得是阿姊。听闻阿耶出巡各地,阿姊都跟着,我还要向你讨教呢?” 南宫公主捂嘴直笑,“你还没见过禅师吧?这是我儿宇文禅师,你这个做姑姑的见面礼呢?” “阿姊就知道挑我的毛病,你不也欠了我十几年的生辰礼。” “补上,补上,谁知你是这儿个周全性子!”南阳公主感叹,蓝生走的时候,好似已经做好了再不能回的准备。留下一库的礼物,每年到了他们这些家人生辰的时候,都有一份礼物送上。或许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是提早备下的。在赴生死关之前还能想到这些,惦记着亲人,没人会苛责礼物不好。每年到了她的生辰,他们这些家人也会送礼,都堆在昌平的宫殿中。这些,就不必告诉她了。 蓝生还像小时候一样,扳回一城便高兴得露出酒窝,拉过宇文禅师摸骨,笑道:“我身无长物,只一身武功拿得出手。阿姊若舍得,把禅师交给我带吧。即便他日后不走武学一途,多学点保命的东西,总不会错。” 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来之前南阳公主就打算打感情牌,哪怕是不收徒,指点两招也行啊!没想到蓝生这么好说话,多年未见,她们姐妹感情没变。 “求之不得!”南阳公主当即拉了宇文禅师奉茶,一点不给蓝生反悔的机会。 殿内就这么点儿人,帝后高坐上首自然什么都瞧得清楚。杨广笑问:“你们姊妹闹什么呢?” “阿耶,禅师拜蓝生做师父啦!”南阳公主快嘴答道。 “这可怎么好?季子也拜蓝生做师傅,以后怎么称呼?”杨广佯装为难道。 宇文禅师没反应过来,小声嘀咕道:“以后我要叫四叔大师兄吗?” 一堂人哄然大笑,杨杲更是哭笑不得,“少占我便宜,叔叔就是叔叔!” 杨暕笑道,“小妹,季子和禅师都是男子,如何能贴心照顾得你,不若收个女徒弟,我有一女……” “阿孩!”杨暕还没说完,上首萧皇后便高声打断,“阿孩,阿孩,你这小名真没取错。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一样。三杯水酒下肚,就变成小孩子了?” “阿娘……”杨暕想要分辨,萧皇后却不给他机会,依旧温和笑着:“来人,给齐王上醒酒汤。” 话头三番五次被打断,杨暕这才明白过来,抬头一看杨广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话。 南阳公主娇笑着解围,“禅师,快快,给你二叔倒酒,定是你刚才没敬酒,二叔这才挑你毛病呢!” 全然不需蓝生开口,家人就帮她解围圆场,不必她为难。 有杨暕这突如其来的唐突,家宴气氛尴尬的结束。 待众人退走,杨广甩袖怒道:“不是说他没中毒吗?如此性情,枉朕以为他曾中毒,才不加计较!” 若说杨广曾经有过智慧,那杨暕就真是投胎技能好。从小骄纵,亲近小人,目无法纪。家人都不喜欢他,更遑论臣下百官。若不是投胎技术过硬,早被打死了。 “他提谁不好,他有三个儿子,无数女儿,谁不比一个奸生子光彩!”杨广气不打一出来,从独孤皇后开始,杨家的传统就是尊重嫡妻。杨广即便中毒性情大变,也没有广纳后宫。宫中正经妃嫔不过寥寥,多是陈朝、后梁公主宗室女,拉拢前朝旧族而已。 还是老子了解儿子,公允说来,杨暕偏心眼儿不也遗传自老爹吗?宫中只有南阳、昌平两位公主吗?还有好几位妃嫔所出的公主呢!她们在杨广口中却好似不存在一般。 杨暕口中的女儿也不可能是哪位妻妾之女,他一颗心全偏在与元氏妇私通生下的女儿身上。 “什么腌臜人,也敢污我儿的眼!” 杨广口中喷火,等他骂得口干舌燥了,萧皇后才趁势送上一杯蜜水。 杨广默默饮尽,叹道:“准备一下,三日后动手。前朝后宫,朕要干干净净。” 话题转移的如此突兀,萧皇后却不见惊讶,依旧微笑着应下。 三日后,全国各地发生了了民众冲击寺庙的事情。等攻入寺庙才发现,表面高洁慈悲的僧人,内力如污泥臭水。寺院中藏有大量金银财宝,僧人纳妾成风,广蓄婢女。寺院名下田产众多,为菩萨添香油的虔诚信徒却衣不蔽体,几无立锥之地。 朝廷张贴布告,重新清查天下僧侣,由朝廷发给度牒的才是真僧人。其他不过假冒僧侣,逃避劳役赋税。寺庙田产也要重新核定,不许广占良田,不事生产。同时加强对僧人德行的要求,重新制定七戒五律,僧人就该修行,衣着锦绣,呼奴唤婢,娶妻纳妾的,那不是僧人。 寺庙清查出的田亩就近分给当地穷苦百姓,得田的百姓顿时三呼万岁,杨广的名声突然之间好起来。 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转动着佛珠,阳光照在她身上,仿若给她镶上一轮金边,她平静安详的盘腿坐在那里,当真是佛祖再临,慈悲威严。梵清惠自赢过碧秀心接任斋主之后便剃度了,头戴僧帽,身着素袍,即便如此朴素,依旧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更添圣洁风采。 “昏君又倒行逆施了。”宣一师太低声颂扬佛号,“可见平日崇佛那些举动不过表皮敷衍,佛祖焉能保佑此等不诚之人。” 梵清惠还是闭目默念经文,佛珠却越转越快。 “此次,我佛门受损严重。不仅各地禅院被毁,宫中安插的人手也全部消失,试探过魔门那边,他们安插的探子也同样悄无声息不见了。对外声势浩大,雷霆一击;对内秘密行事,暗中处决,分明是和我佛门宣战。各地禅院分给百姓的田地不能再要回来,寺庙损失人手统计超过千人,都是在混战中伤亡的,普通百姓哪儿有这个能力。昏君拿百姓做幌子,恐要行北武旧事。” 北武旧事是什么?灭佛! “不仅我慈航静斋受损,静念禅院更是损失惨重,听闻已惊动闭关修行的四大禅师。”宣一师太总管外物,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她们慈航静斋为天下白道之首,门下弟子若出江湖,必定尊称一声仙子。可她们终究是凡人,不是朝食花露,夕饮霞光的神仙。凡人要吃饭,就要有土地、有产业,宣一师太是慈航静斋中烟火气最重的一个。 一直闭目诵经的梵清惠突然睁开眼睛,轻声吩咐道:“叫妃暄来,是时候了。” “斋主,不是说再等两年吗?此时大隋还未到风雨飘摇之际,前些日子,王须拔已死,魏刀儿接管部众,不到一个月,被隋军大败。领头的英雄被腰斩弃市,从者皆被打散,分于各地,企图磨灭他们心志,做一俯首顺民。妃暄此时出山,恐有不利。” 原本各地的起义纷纷被平息,虽然早知出头早没好处,可人人都等着起义军耗损隋朝根基,谁能料到这儿快就被扑下去了。 梵清惠摇摇头,宣一师太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原本她是打算再等两年,等妃暄更成熟一些,等局势更鲜明一些,可是……“等不及了!” “朝廷之所以如此猖狂,不就是因为出了一位宗师吗?小小年纪,当我中原武林无人吗?宣一,拿我的拜贴去请宁散人。” 慈航静斋历史源远流长,她的传人入世行走江湖,江湖为之震动。同时,慈航静斋手持和氏璧,代天择主的消息也随之传遍四方。看到隋朝乱象,有野心争霸天下的各路英雄豪杰,顿时热血沸腾。世家门阀紧紧关注着师妃暄的动静,魔门也随之派出了此代传人婠婠,一时之间,江湖风起云涌。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我的小可爱! 第95章 破碎虚空10 慈航静斋传人入世行走江湖, 手持和氏璧,代天择主。面对这样的消息,谁的反应最快?是渴望用和氏璧证明正统地位,暗藏野心的各方势力头领、各家阀主?还是渴望在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的各大门派、诸位大侠? 都不是,是朝廷。 朝廷反应神速,全国铺开。在各地张贴了一份公文, 言辞华丽、义正言辞, 大概意思是:朝廷这些年崇敬佛道, 开了数场法会佛会, 何时有慈航静斋参与其中, 她们不过打着佛教的名义骗人。证据很明显, 就是那些蓄发的美丽少女, 佛门可是要求受戒的。这些人蓄发行走江湖是什么意思?朝廷提醒百姓不要上当受骗,若发现慈航静斋门徒, 可向当地官府举报, 有奖。再次, 慈航静斋不过一佛家门派, 哪里有资格代天择主?和氏璧乃国之重宝,私人持有形同谋逆, 朝廷宽仁,给慈航静斋半月时间献上和氏璧, 否则以谋逆论处。 呵呵! 普通百姓听闻这内容,心里想的是慈航静斋那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升斗小民怎么可能为了所谓奖励和江湖人作对。江湖人听了这则公文, 则是哈哈大笑。什么玩意儿!江湖人甚至不认为朝廷和江湖旗鼓相当的两大势力。而是朝廷和江湖门派、世家阀门并列,是这天下的某一方势力。不过有时候这家强一些,有时候那家强一些而已。 朝廷凭什么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命令慈航静斋“迷途知返”,搞笑呢! 如同看到隔壁邻居清早起来宣布我是你们的主人,你们都该给我供奉衣食,是个人都觉得他疯了。什么叫蚍蜉撼树,慈航静斋从汉至今存续多少年,朝廷不过是杨坚建/国的泥腿子朝廷,各大阀门名义上遵从杨坚,杨家还真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皇室了? 江湖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等着看慈航静斋啪啪打脸,怎么收拾了昏君这异想天开的神经病,真以为慈航静斋的剑典是吃素的啊! 所以为什么要发一份这样的公告,明知道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引人笑话。 “何人笑话?百姓知道朝廷是正统,知道慈航静斋大逆,江湖门派都安静了,各地清理禅院愈加顺利。”杨广对自己的神来之笔十分自豪。 蓝生无语看着他,果然能当皇帝就是脸皮厚,像自己就干不来这种事儿。 “慈航静斋马上会组织反击,阿耶准备好了吗?” “我儿准备好了吗?”杨广反问,挑眉一笑:“在没有解决你这个宗师之前,慈航静斋不会有大动作,这就是江湖人的思维。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阿耶不会高深武学走到今日,知己知彼。” “中原明面上可堪一战者,不过宁道奇一人。阿耶是想我把和他比武的日子拖延一下,让朝廷有时间作为吗?” “何必?等慈航静斋反应过来,朕想做的事情早就做完了。在你们比武之前,朕会下旨兴办佛会,让天下明白,朕不是要学武周旧事灭佛,朕对佛教没有恶意,只是看不惯慈航静斋而已。有成为天子座上宾,名扬天下的机会,哪家佛寺愿意和慈航静斋同流合污呢?” “前提是儿能赢。”蓝生没好气道。 “赢不赢无所谓,只要保命就好。我儿身为宗师,或许不能敌宁道奇,可打其他人没问题。你们比武也只代表你个人,什么时候说你输了,朝廷就要罢手。”杨广理直气壮道。 论无耻,还是我输了! 看着杨广迷之自信,蓝生默默低头盘算。他们都不怀疑宁道奇会因慈航静斋出手,宁道奇修的是道教,可在突破之时,陷入瓶颈,借慈航静斋剑典观看,才一举突破。这个情分宁道奇记了这么多年,几乎成为慈航静斋的背后靠山。有他背书,慈航静斋成为唯一一个有宗师高手坐镇的门派,这才成为武林白道之首。需知,宁道奇背后门派并未因此受益。虽说有门派贡献不大的原因,可也能瞧出慈航静斋投机的本事。 杨广和蓝生正在偏殿下棋,有內侍在门口杀鸡抹脖子的示意,内廷总管赶紧小跑出去。其实杨广和蓝生都看见了,不过懒得理会。对內侍是天塌地陷的事儿,在皇帝这儿不过尘埃,轻拂衣袖便可除去。 可当内廷总管脸色白了不止一个度的回来,杨广也好奇了,“大伴,何事?” “启禀陛下,齐王府事发,三位小殿下有恙,娘子已过去了。”内廷总管匍匐在地,深深把头埋了下去。 “岂有此理!”杨广怒掀棋盘,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蓝生赶紧拉住杨广,顺势度了一道真气过去,“阿耶不可生气,息怒,息怒,所为何事?” 杨广气得直揉眉心,给内廷总管一个眼神,总管会意道:“启禀小娘子,齐王妃仙逝之后,齐王殿下再未娶妻,王妃之姊元氏妇寡居王府,受王爷宠爱,已诞下一女,阖府上下,皆称王妃。王爷自言:吾居长,天命定矣。元氏妇谄媚献计,撺掇王爷太子殿下所出三位小殿下是威胁,王爷……王爷行厌胜之术。” “阿娘过去了是吧,情况可控制住了?”蓝生皱眉,萧皇后也会占卜之术,可她的占卜是在易经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占卜吉凶,并不害人。而蓝生理解的厌胜之术应该是某种神秘功法,通过放置特殊物品、炮制诅咒对象贴身之物起效。都已经有武功、破碎虚空这么不科学的事情,再多一个厌胜之术,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小娘子放心,三位殿下已大安。” “逆子!”杨广气不打一处来,杨暕从小顽劣,文治武功都比不上元德太子,杨广也从未寄希望于他继承皇位江山。可偏偏元德太子早逝,次子成了长子。毕竟是自己儿子,杨广也希望杨暕上进一些。暴虐、好美色、喜游乐,这些在杨广看来都是小节,最重要的是有本事。偏偏杨暕让妇人挟持,不知是他重美色,还是美色迷了他! “阿耶息怒,再怎样不好,那也是二哥,不若干脆断了他的念头,二哥也就明白了。” “朕何时给过他希望,只差指着鼻子说不可能了。终究是魔门可恨,才酿出如此祸端!” “元氏妇是魔门的人?”蓝生惊讶,复又想通了,若非如此,怎么婆家夫家都好整以暇,坐等结果。蓝生紧张起来,他们已经和慈航静斋宣战,朝廷没有办法两线作战。 果然,杨广拍案而起,怒道:“拟旨,齐王拘禁府中,王府卫士全替换成老弱之人,着人伺候齐王起居。元氏妇,赐死!” “阿耶,此时何必与魔门撕破脸。不发明旨,暗中处置便是。” “哼!难道你还怕慈航静斋和魔门联手吗?几百年的世仇,她们联合不起来!” 杨广如此自信,蓝生只能退而求其次,“儿去一趟齐王府。”魔门的人,出色的不仅仅是魅惑能力,更该是武功。 “杀鸡焉用牛刀,让宇文无敌派人过去。”杨广早已定计,马上派人去请大隋宫廷第一高手宇文无敌。 而后拉着蓝生去看几个孙子。 走到路上,蓝生不顾萧皇后的提醒,忍不住叹息道:“阿耶,早日定下储君吧。”大隋皇室人本来就不多,再这么内斗下去,怎么消耗得起。开/国至今不过两代人,上一代的杨勇、杨俊、杨谅已死,只剩当今皇帝杨广和蜀王杨秀,杨秀被拘在杨广身边多年,早就养废了。这一代的子嗣也不过二子三孙,有资格继承皇位。 人口就是生产力,蓝生真不愿再见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探望过三个侄儿,知道他们无事之后,蓝生安心回府。回洛阳之后,蓝生大多数时间宿卫宫中,公主府反而少住。今日她想离开宫廷,安静待着。事情发生在父亲和叔伯之间的时候,能够狠下心,当做必经之路。发生在自己兄弟之间时候,即便闭目不看,心头依旧坠得疼。 蓝生的马车刚驶出宫城,御者突然拉紧缰绳停下马车,怒斥:“这可是昌平公主殿下的马车,你不要命了!”有人拦车,御者气得拔刀,给公主驾车的人也有品级。在朝是公主,在也是宗师,哪个不要命的居然赶拦截昌平公主车架!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人乃齐王府典薄,求见公主殿下!” 蓝生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不见!”徒增烦恼,不该见。 “殿下,殿下,我家齐王有重要信物呈上,求您见一面,殿下!” 蓝生不再答话,御者会意,不管那拦在路边的人,卫士拖不走他,那就直接撞过去。敢拦公主车架,撞死活该。 马车刚走了两步,蓝生便听到了玉石撞击的清脆声,掀帘一看,叹息一声,“停下吧。” 以往觉得,那些被用信物打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特别愚蠢,可当你身处其中,难免继续犯蠢。 第61节 那是一个玉质九连环,小时候杨暕特别爱逗弄两个妹妹,简直是熊孩子的代表。蓝生借着玩儿九连环的机会,哄他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一刀劈开,全然不用解。杨暕为此毁了最心爱的玩具,又被大父大母斥责奢侈,阿耶阿娘也怪他。可当年的杨暕爱护妹妹,全然没把她供出来。蓝生亲自去请罪,长辈们却说事情不过由头,只为杀一杀杨暕的性子。 蓝生反应过来,自己和一个小孩儿计较什么。积攒一年,换了顶级好玉,重新打了新的玉质九连环送给杨暕。 往事历历在目,今已物是人非。蓝生收回前言,她的二哥不蠢,你瞧,信物不就选得恰到好处。 蓝生掌风一凛,九连环便到了自己手里。罢了,看在一母同胞的份儿上。 “改道齐王府。” 蓝生到了齐王府,杨暕却独自瘫坐在大堂,萎靡不振,见蓝生进来也没反应。 蓝生叹息一声,跪坐在他身旁,“二哥,你叫我来何事?” “现在没事了。”杨暕呆愣愣道,“阿真都去了,还有什么事?” 蓝生挑眉,这是让她救元氏妇来了?枉她从魔门伏击猜到了杨暕求情脱身,没想到只是为了救元氏妇。 “她早已不是元氏妇,乃是魔门中人假扮的。今日被阿耶识破,理当有此下场……”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假的,可有什么关系?我认,她就是真的,她是我的阿真。只有她待我好,只有她肯听我说话。你们个个都说我是草包,至少我有自知之明啊!你们不喜欢我,有人喜欢我!只有她对我好!” 画风不对啊,你一个纨绔王爷怎么突然走起了情圣路线。蓝生不说话,她来是尽最后的人道,不是来听爱情故事的。 “若真对你好,怎会撺掇你行厌胜之术,她难道不知败露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过哄着你往死路上走罢了。”蓝生轻叹,她的确不喜欢杨暕。小时候偶有温情,长大了他却变成了标准反派式王爷。草菅人命、性情暴虐、不学无术、好高骛远,这要不是皇子,早死几百遍了。有今日下场,理所当然。“阿耶未除你王爵,你安心待在府里吧。” 此时已官职为荣,不过一个王爵,如何在洛阳行走。不过对于一个前途无“亮”的皇子而言,这反而是最好的保护。 “哈哈哈……”杨暕突然放声大笑,“你高尚,你伟大,你成了大宗师便可说教我了。是极,是极,这天下不就看谁的拳头硬吗?魔门,魔门又如何?只要知我懂我为我所用,魔门也能成圣/门。” “二哥,我习剑近三十载,剑下没有无辜之人鲜血。最后告诫你一句,好自为之吧。”这应该是他们最后的诀别。不理会杨暕哭嚎,蓝生快步走出王府。 发明旨赐死元氏妇,又申斥元家和崔家,不过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自欺欺人而已。魔门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在胜负未分之前,风度/遮羞布还是要有的。 蓝生不必再担心与慈航静斋、魔门两线开战了,她最大的挑战,来了。 宁道奇的战帖送到了昌平公主府,他以一个相对平和的姿态,邀请蓝生切磋武艺。 蓝生拿着战帖找了杨广,看来慈航静斋也坐不住了,宁道奇来的如此之快。 中原第一人的宁道奇要与新晋宗师比武的消息不胫而走,大约慈航静斋也在其中宣扬,整个江湖都关注着这样一场盛世。 两人约定在洛阳邙山翠云峰一决高下,天下英豪闻声而动,齐齐往洛阳而来。上次宗师之战,围观的只有两国军中高手,可人人突破,个个收获良多。可见对手是多么重要,经验是多么宝贵,观战经验一样宝贵。不论是武者相斗,还是观看高端决战,对自己的好处太多了! 洛阳一时人声鼎沸,客栈爆满,各处增派武林高手加入巡逻队,才堪堪维持治安。 等到决战前一晚,宁道奇致歉,临时通知改了地点,决战之地改为龙门山。 蓝生笑笑,依他所言,改了。 龙门山上多石窟,自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龙门山便开凿石窟,历经北魏、西魏、东魏、北齐、大隋,一向是佛家圣地。在这样一个佛家圣地,刚刚和佛家代表慈航静斋开战的朝廷公主宗师与道士宗师比武,说出来怎么这么讽刺呢? 在见到宁道奇之前,蓝生对他有许多恶意揣测。比如慈航静斋门下打手、仗着辈分乱改地点、莫名其妙叛道崇佛之类的。可在见了他之后,蓝生就觉得,任何的污水都泼不到他身上。在她之前,天下有三大宗师,毕玄是草原风沙磨砺出的昂扬汉子,傅采林是锦绣阁楼培养的奕剑大师,而他,是这天地山水造就的钟灵毓秀结晶。 宁道奇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符合蓝生对高人的所有想象。 可蓝生还是不服气:“真人对慈航静斋真好。” 蓝生幽幽一叹,环视周围,他们择了一座树木葱郁的峰头做比武场所,四周全是参天古树,下无佛寺洞窟,左右都是极陡斜坡。而在参天古树之上,站着许多人,其中慈航静斋的人最多。 “小友恕罪,邙山翠云峰人满为患,恐无下脚之地。”宁道奇笑了,好似没听出讽刺之言,只道:“今日一战,只为验证武学之道,请。” “真人是恬淡无为之人,我却是满身烟火气的俗人。若非慈航静斋藏污纳垢,又请你出山,我早就代父征讨,杀上山去了。”蓝生全然没给宁道奇面子。这样仙风道骨的人,蓝生很喜欢,可喜欢也不能忘了立场啊。 宁道奇一时无言,自他晋升宗师,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这样不客气的指责了。 原本站在远处古树上的师妃暄足下一点,宛如凌波仙子,飘飞而来。 “宗师何出此言。我慈航静斋素来……” “冠冕堂皇的话不用说。寺院有好有坏,藏污纳垢者有,洁身自好者有,朝廷每年举行佛会,邀请的都是高僧大能。想代表佛教说话,先把你这一头青丝剃了吧。” 被如此无礼对待,师妃暄仙子却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宗师不知,待妃暄历练之后,自会归隐剃度,余生侍奉佛主。” “也对,行走江湖,说服各大势力,美貌少女总比美貌尼姑占便宜。” 这话就太不客气了,饶是修养好如师妃暄也忍不住涨红脸,若不是知道武功不够,真想拔剑刺过去。 “真人乃道家高人,怎么就甘心为佛门驱使?我俩在戏台上献丑,该来的看戏人怎么没来?听闻梵清惠下山了,宗师之战,观之受益无穷,她怎么没来?冲着我阿耶去了吧?”蓝生耸肩,“瞧,真人,你口口声声只为武学大道,请你出山的人好像不这么想。” 师妃暄脸色由红转白,她们的确是这样的计划。除魔无需讲究江湖道义,若非宗师保驾护航,昏君早已身首异处。可为什么她如此镇定,难道皇宫还有后手吗? 宁道奇依旧不为所动,轻笑道:“日前,曾与毕玄有书信来往。听闻小友擅长激怒对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蓝生耸肩,被识破了也不在乎,笑道:“真人好涵养,是我放肆了。” 宁道奇不在意笑了笑,旁人言论,可能伤他分毫?不管如何腹诽,当面还不是俯首帖耳,恭敬叫一声“真人”。 “如今,可能比武了?”宁道奇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不能。”蓝生断然拒绝,“有慈航静斋和四大神僧在,我不放心。” 蓝生话音刚落,隐藏在古树森林之中的佛门中人便齐齐亮相。宁道奇皱眉,周身散发着不快之意。 “真人没想到吧?你为了还人情,以为是公平切磋武学,这些小人可打算单挑不成就群殴,最好两败俱伤的时候趁虚而入。啧啧,藏污纳垢的佛门,果真没有说错。” 师妃暄暗骂宗师毫无风度,血口喷人!他们何时有过这等想法,不过是宗师之战难得,想观战求突破罢了。 四大神僧动手的时候,可不会通知师妃暄。 四大禅师组成阵法,直冲冲向着蓝生而来。四大神僧都是先天高手,阵法威力成倍增长,他们就不信了,前有宁道奇,后有他们的阵法,外围还有各佛门高手,难道还耗不死一个新晋宗师吗? 宁道奇不发一言,站到蓝生身边。他是真不知佛门打这样的主意,佛门利用了他的歉疚和信任!宁道奇怒从中来,马上改变了立场。 蓝生却微微一笑,请宁道奇站到一旁,“请真人观战如何?” “你我比武推后。”宁道奇连佛门算计都如此生气,怎会趁人之危,他是真君子。蓝生若是下场和佛门的人交手,必定损耗真气,看佛门的样子,宁愿同归于尽。 佛门的人气势汹汹冲过来,蓝生却仰天长啸,以音攻击。对手微微愣神的功夫,树林中一站满了黑衣黑甲,手持燧发原始□□的卫士了。这些士兵劝都是皇室培养的高手,论单打独斗不是江湖人中的对手,可他们的长处本就是合击、是纪律、是组织。 只见这些人手中的黑管子突突喷火,四大神僧中的智慧大师以为是加强版暗箭,他心佛掌已至大圆满境界,便是钢刀铁箭也奈何不得。智慧大师素手一拂,暗器果然随掌风改变飞行轨道。可在停止的瞬间突然炸裂,速度是那样快,快得人反应不过来。智慧大师数十年不曾受伤的佛掌,今日一片鲜红。 宁道奇轻声问:“鲁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虽然迟了一会儿,但是肥啊!理直气壮叉腰~ 第96章 破碎虚空11 蓝生长啸指挥持/枪卫士改变阵型攻击, 外围佛门企图伏击之人很快倒地,四大神僧也陷入苦战。师妃暄顾不得四大神僧没有事先通知他,长剑出鞘,飞入阵中,与四大神僧并肩作战。师妃暄的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乃是此代慈航静斋最出色的传人, 有她扛下压力, 四大神僧终于恢复阵型, 冲着蓝生而去。 四大神僧也有脑子, 这喷火的黑管虽然厉害, 可依旧走暗器一流, 只要他们靠近蓝生, 朝廷鹰犬心有忌惮,定然顾此失彼。 蓝生微微一笑, 问:“散人可见过四大神僧的阵法?今日, 正好讨教。” 蓝生不再一口一个真人刺激修道的宁道奇, 摸清了他的态度, 达到了激怒敌人、引蛇出洞的目的,蓝生也平和下来。 宁道奇心知这满场中单纯比武的就他一人。佛门螳螂捕蝉, 朝廷黄雀在后,不知会不会有猎人, 宁道奇定计观棋不语,他欠慈航静斋的人情已经还清了。 蓝生提剑迎了上去,那日在雁门灭国之剑损毁, 杨广下令用断剑加入陨铁,重新锻造了一把宝剑。以天下奉养一人,天下能工巧匠何其多,短短几月之内,遂为蓝生新铸一把锋利宝剑,杨广赐名镇国。杨广取名,一向大气磅礴,做事需是大业,宝剑用做镇国。 四大神僧和宁道奇关系不错,他们的阵法成型之后,请宁道奇指点过,自觉窥视宗师实力。可友好切磋与生死决战怎可同日而语?四大神僧俱是先天高手,蓝生却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只见蓝生纵身提气,冲着受伤的智慧大师而去。嘉祥大师在四大神僧中武功最高,看出来蓝生的意图,一指禅气劲横冲直撞,冲击得蓝生后背生疼,围魏救赵之意非常明显。可蓝生就是不退。笑话,遇到过势均力敌的毕玄,作为南宫灵的时候境界赶不上石观音,这等情形下都没退过,今日怎会后退半步。 只见蓝生放任嘉祥大师的气劲冲击自己的左肩,右手长剑不停,一剑刺入智慧大师腹部,拔剑,反手砍掉他右臂。智慧大师练佛心掌的,右臂断了,修为全毁了。 蓝生左肩浸出血色,只听她啸声变了调子,围杀的持/枪卫士变幻阵型,步步紧逼。把长剑挥舞出残影的师妃暄一着不慎,十几颗铅弹打入身体各个部位,师妃暄从半空中摔落在地。铅弹在体内炸开,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过肉体凡胎。 一个照面,佛门这边就损失了无数外围弟子,一个慈航静斋传人,一个智慧大师。参禅修佛几十年,涵养好如嘉祥大师,也忍不住祭出了降魔杵。 嘉祥大师、帝心尊者和道信大师更加凛冽得攻击蓝生。武功就是这样,愤怒也是一种力量。可越级杀人的时候,是要有不要命的觉悟。显然,这三位大师是没有的,反而,蓝生有。她和任何人比武,都把这当成最后一次。她随时准备着离开,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蓝生迎难而上,全不管个中攻击,避得过就避,比不过就硬刚。若不是身上不断有血色显现,众人都要以为蓝生是没受伤了。可她依然毫无知觉一般,面无表情,只管战。 观战的宁道奇心下咋舌,蓝生一介女流,气势却如此刚猛,与毕玄所说“娘们招式”完全不同。 终于,剩下三位神僧也跌落在地,蓝生封住他们内力,令卫士们押走。 倒地的师妃暄还想说什么,蓝生一道掌风劈晕了她。卫士把这几位高手,和佛门外围幸存的人一并运走。 蓝生回头挑眉,“散人还不走,难道还想与我比试不成?” 宁道奇宽容摇了摇头,何必明知故问,他若是有心趁人之危,刚才何必袖手旁观。 “有许多问题想请教小友,不过,不急于一时,你先疗伤吧。”宁道奇作势要走。 蓝生却当即盘腿坐在地上,死皮赖脸道:“只消一刻钟,还请散人为我护法。”这种不要脸的精神,要是杨广看见了,肯定大为欣慰。 宁道奇依然是那么的好脾气,待过了一刻钟之后,蓝生身上的伤口果然不再流血。 “恢复如此之快……”宁道奇感慨,天下很少有这样的武功,若有,该是传说中的四大奇书。 蓝生并不介意分享,“是战神图录。” “战神图录?传说中的战神殿,你去过?传闻是真的?”平淡冲和如宁道奇也不淡定了。 “战神殿位置不定,利用天地气象隐藏自身,其实就在十绝关内。的确是缥缈、浩瀚、高深的武学,我所能学到的,不过皮毛而已。”蓝生并未谦虚,这些传闻从上古传下来的武功,的确与现存武学不同。蓝生相信,追溯一千年、两千年,也许那个时候,真的有仙人。 “小友有大机缘。”宁道奇叹息。 “什么大机缘,收集了天下所有关于十绝关的记载传说,动用无数人力物力,一步步测算出来的。散人若是想去,我教你方法。” “不必……这是你的机缘。” “没事儿,我巴不得天下多几个人突破。若是日后几十年,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人可堪一战,那也太悲哀了。” “哈哈哈,小友通达。看来你是坚信自己永远走在最前面。” 蓝生耸肩,“当然。”明明占了优势,天下如她一般年轻的宗师还有谁?若是这样都被人超越,活该倒霉。 “小友如此慷慨,倒令我张不开嘴。”宁道奇轻叹,道袍大袖一拂,两颗大树被齐齐削断,露出光滑整齐的切口。“请坐。” “散人想为佛门中人求情?”蓝生微笑坐下。看宁道奇点头,有种不出预料之感。“散人放心,若真想赶尽杀绝,方才就斩下头颅示众了,何必押他们回去。朝廷并非要灭佛,事实上,我阿耶这些年重教兴佛崇道,不仅不打压,反而扶持有加。此次清查天下僧侣,针对的也只是藏污纳垢的禅院。” “散人,你是山林之间的隐士仙人,早已跳出凡尘,可天下熙熙攘攘的黎民,依旧生活在这红尘中。佛寺广占田地、不事生产、逃避劳役,他们占的难道还能是世家阀门的地?自然只能从普通百姓口中抢粮。更有为恶作乱之人,事发便逃到寺院逃避法律制裁,风头过了再叛出还俗,遭殃的难道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依旧还是百姓。” “僧侣就要有僧侣的样子,为了心中的信仰,克己苦修,不恋红尘。”蓝生轻叹,“散人放心吧,这些人都不会死,阿耶正想拿他们做招牌呢。” 宁道奇苦笑,“陛下好大的气魄!”听蓝生的语气,朝廷是想做真正的天下之主,不允许任何门阀、帮派势力与之抗衡。 “空前绝后之伟业,正该如此。”蓝生理所当然道。 第62节 “小友不刻意激怒人的时候,说话更让人生气。”且无法辩驳,只能气闷在心里。“刚才瞧着,还以为你痛恨佛门呢。” 宁道奇好奇,二十多岁的宗师也是年轻人,冲动、意气用事,是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气质,她是怎么做到如此老成的。 “何必?师妃暄等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慈航静斋是天下魁首,有责任匡扶社稷,我信她从本心出发,是为了这天下好。四大神僧也是常年不出寺门的高僧,更多的时间不是修炼武功而是研习佛家经典。” “一定还有但是。”宁道奇十分肯定。 “但是……慈航静斋怎么知道她们的选择就是对的,身在局中,掌控天下,牧野万民的朝廷都不敢保证自己的每一步走对了。一个在野的江湖门派,依靠什么判断,从哪里推演,用何等数据测算?她们都能看到的事情,难道朝廷看不到吗?不过是体量太大,无法快速解决。永远不要以自己微小的智慧,揣测全天下人尖子的智慧结晶。”蓝生冷笑一声,即便是她,此生生于皇家,长在宫廷,一旦把心思放在习武上,就不敢对朝政指手画脚。 “兼听则明,广纳谏言,总比一意孤行要好。” “可有些事情是不能妥协的。”蓝生轻叹,她恨不得团结天下所有能团结的力量,巩固大隋基业。可什么都能调和,理念上的事情不能妥协。“比如当今之世家阀门。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家国天下,家族永远是第一位的,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所以,如李阀可以与突厥合作,引始毕可汗围攻雁门关,企图从中获益。宋阀改旗易帜,承认大隋的条件是保持岭南宋家的独立性。” “而我不一样。在我的世界里,国家,国家。国永远是第一位的。凡杨氏子弟,精忠报国,维护大隋基业,不得勾结外邦,残害中原百姓。今日国内,李阀、宋阀、宇文阀、独孤阀各据优势,相互争斗,朝廷打压分化。可等到有一天,他们走出了大隋国土,在任何一个地方受难,杨氏子弟舍命相救,只因都是我大隋子民。” 一声叹息,幽幽回荡在林中,宁道奇不得不承认,如此气魄,朝廷有“高高在上”的资格。 宁道奇没想到新晋宗师居然是这样的人,气质刚硬、雄心勃勃,思想平和得不像一个年轻人。要知道他当年突破之时,十年内浮躁得只觉天老大我老二。谁知蓝生的思想,却如此周全温和,果如毕玄所说,非常人可比。 蓝生对佛门没有敌意,承诺不杀人,甚至理解佛门的作为,宁道奇觉得他不必再开口了。 “你我比武押后,小友什么时候空了,随时侯教。” “也能临时改地方?”蓝生玩笑道。 宁道奇拱手,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地道。若非蓝生早有防备,今日还真要阴沟里翻船。 蓝生爽朗一笑,“比试而已,何必押后。你一刀我一剑,在身上戳七八个窟窿是比试,你一杯我一杯,看谁先喝倒在地上也是比试。啧啧,你一句我一句的比试,我觉得是我赢了。” “哈哈哈哈哈——”宁道奇仰天大笑,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可爱对慈航静斋、宁道奇的观点有些偏激,笨梨的看法都在文中了。我觉得他们的行为或许不当,但出发点是好的,是真君子、真仙子。若真有这样一个世界,他们肯定是光明所在,令人向往。现在很多小说把原著主角演绎成反派,这让我非常不理解。其实仔细看原著,里面每一个人物都有着非凡魅力,不是恶意揣测的那样。 晚安,我的小乖乖们~ ps:昨天的更新补回来了对不对,今天更了9000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 第97章 破碎虚空12 蓝生突然俯身, 长袖一甩,随意检了根枝条,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先告诉散人十绝关的路怎么走。从此处出关,于塞北黄沙之中……” 身形遮挡了树枝画出的草图,声音越来越低。“好了, 就是这样。” 宁道奇忍俊不禁, 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 可见他对这幅图有多么满意。 两人热烈交流, 突然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冲出一人来。怎会如此突兀, 要知道这片树林, 先后有慈航静斋、朝廷梳理过两遍, 据说魔门阴后祝玉妍也来过,后被斋主梵清惠引走。当世势力最大、嗅觉最灵敏的前后三拨人篦子一般查验, 又有朝廷围攻师妃暄和四大神僧, 再有两位宗师在场。隐逸功夫怎样厉害, 才能在那棵不起眼的古树上藏到现在。 只见来人穿了一件墨绿色衣裳, 在夜晚的树林里和参天古树融为一体,藏在书上鸟雀不惊, 与天地自然浑然一体,已有宗师实力。 这人明显是来抢十绝关地图的, 像他这样武功高深的人,只要看一眼就通盘记下,安全脱险后再细细研究。 出其不意到了两位宗师身边, 来人最担心的是两人反应迅速,飞快把地图破坏,那他只能望洋兴叹。可没想到两人同时闪开,来人定睛一看,地上的确用树枝画了一幅图——乌龟图。 “小友还不识此人吧,江湖人称邪王石之轩,身兼魔门补天阁、花间派两大门派秘法,又潜伏佛门研习经文,大德圣僧也是他。” 石之轩在半空中胸口突然一痛,好似走火入魔一般,这就是被人气得吐血的滋味儿吧。石之轩身法诡异,于半空中借力,双脚互踩,突然拔高,飞身落到两人的攻击范围之外。 “宁道奇!”石之轩怒喝,两人早打过交道,虽是敌人,却也熟稔。 宁道奇不优雅的耸肩摊手,这关他什么事儿,石之轩的存在是他发现并提醒蓝生的,但画乌龟图气人是蓝生的主意。宁道奇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小友当真是“小”啊,童心未泯。 蓝生笑嘻嘻道:“想要十绝关地图直说就是,我能给宁散人,也能给你。能隐匿这么久不被我和宁散人发现,想必武功已是登峰造极。” “我也奈何不得他,恐怕又是一位不为人所知的宗师高手。”宁道奇补充道。石之轩很出名,但名气在他博采众家之长,在行事作风和风流韵事上,众人都知道他武功高强,不可轻易招惹。但高强到什么地步,无人可知,天下人也没有明确意识到,又是一位武学宗师。 石之轩和两人拉开距离之后,也冷静下来了。风度翩翩笑道:“昌平宗师有意馈赠,怎敢轻易领受,有什么条件,请说。” 蓝生皱眉,“你在朝?” 石之轩皱眉,蓝生继续道:“散人,你可知昌平是我封号。” “自然,听说过。” “那你为何不用封号称呼我。” 宁道奇默然,身为江湖人,这么可能用朝廷给的封号称呼。他就是不知如何称呼,才一口一个小友。所以,宁道奇也好奇的看着石之轩,石之轩是举世闻名的天才,做哪一行都能做到极致。在魔门的时候,他做补天阁和花间派的掌门,令魔门一时风光无限。修习不死印法出了问题,他便潜入佛寺,用经文化解,成为一代高僧。旁人做到其中一件,都需耗尽一生时光,而石之轩就这么轻易做到了。如今说他在朝中还有身份,宁道奇相信。 “看来要查一查近日回朝的重臣了。”蓝生自然自语道。她相信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在江湖都要自称邪王,在朝廷中若只是绿衣小吏,即便为了隐藏身份,他也不愿意的。 石之轩出师不利,难道今日黄历上写的时不宜出行吗?还是被那幅乌龟图气得理智不在。石之轩不再回答这个问题,只笑道:“看来今日我石之轩无法拿到地图了?无妨,无妨,隋朝的公主宗师,再不回宫,你心心念念的皇城,恐要夷为平地了。” 石之轩讥讽一句,飞身遁走。没地图也没关系,盯紧宁道奇就可以了,他就不信宁道奇能忍得住这样的诱惑。他们宗师高手之间都有奇特的气机感应,石之轩自信宁道奇无法瞒住他。 突兀出现搅局的人走了,蓝生手指在半空中虚画,传音入密只入宁道奇耳中。说完地图,两人抱拳告辞,随即离开。只留下龙门山这峰头上遍地枝叶,一片狼藉。 蓝生自然是担心宫中的,她在入十绝关之前不仅给家人准备了一库房的礼物,够送到他们寿终正寝,还怕皇室没有可靠高手坐镇,因此请了鲁妙子回来。刚好,鲁妙子被阴后祝玉妍追杀,朝廷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谁能想到他躲在朝廷中,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公主府。蓝生随后离开,十多年间,鲁妙子在公主府与世隔绝,潜心研究。 可惜,旁人都是信不过的。明明和蓝生约定好,在大隋皇室有难的时候施以援手。可鲁妙子愣是以不知情为由躲在公主府中安享清净,偶尔易容出去一趟,也不知办什么事儿。 罢了,往事不可追。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只要她在,蓝生相信无人再敢敷衍她。 一路往宫城而去,黑夜里的宫城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若说蓝生和宁道奇的比武是早晨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令人炫目。那此刻宫城里的战斗就犹如暗夜里的河水,浩浩汤汤奔腾不息,可又是悄无声息,暗流涌动,危险隐蔽而致命。 梵清惠的打算是用宁道奇牵制蓝生,而后自己带人攻入皇城。皇城中的高手都不是慈航静斋剑典的对手,最后诛杀昏君的不一定是她,但领兵攻城为天下诛杀首恶的功劳必须是佛门的,必须是慈航静斋的。 魔门阴后祝玉妍也跟着来了,她不是来帮朝廷的,也不是来帮梵清惠的,她只是看热闹,趁机搅浑水。俗话说最了解自己的是敌人,魔门和慈航静斋做了多年对手,十分了解对方的行事风格和思维逻辑。祝玉妍本也去了龙门山,佛门埋伏在这里,她理应留下破坏佛门的计策。可一见梵清惠不在,她就立刻改了主意,她知道慈航静斋的重点在哪里。 果然,梵清惠趁着夜色,对宫城发起进宫。高墙对武林高手而言,阻碍作用有限。梵清惠在夜色中依然是一身白衣,领着佛门为首的天下义士,一同攻入皇城。 等待他们的是悄无声息的反击。今夜,皇城中普通卫士都被撤下,留守的是皇室培养的高手,手持燧发火/枪的高手。 武林人士一攻进来,黑色的小管子突突喷火,对梵清惠这样的绝顶高手而言,自然是杀不死她的。可天下有多少个梵清惠,她带来的高手缓慢而稳定的损耗。 城墙就在眼前,可他们就是攻不上去,火/器压制着他们,平日里纵身一跃就能上去的宫墙,此时显得高不可攀。城墙上加高了一层防护,中间有倒梯形斜坡洞口,手持火/枪的卫士,从这里射击。旁边是厚厚的城墙做铠甲,洞口的设计让他们能从这里射杀敌人,敌人的箭支、暗器却不能从洞□□进来。卫士们匍匐在地,□□扛在肩头,这是一场无声的歼灭战。 有敌人的嘶吼声、有火/枪沉闷的射击声、有兵刃碰撞的撞击声,可它依旧是沉默的。这是第一次普通人对上武林高手单方面屠杀,这是热武器与冷兵器的第一次碰撞,巨大的科技文明差异的碾压,让这鲜血淋漓的战场,显得那样沉默、那样无力。 偶尔有武功高强之辈企图擒贼先擒王,攻上了城墙,可双拳难敌四手,除了那些拿火/枪的卫士,还有许多长刀出鞘的宫廷高手以逸待劳。 梵清惠反攻了三次,依旧没能占领宫墙,只得退回后方。一直跟过来的祝玉妍嘲笑道:“佛门的好日子到头了!朝廷果真有灭佛的打算,阖该我圣门大兴。” 梵清惠冷声道:“朝廷有这样的雷霆手段,难道还会分一杯羹给魔门吗?唇亡齿寒,你我都是江湖人,朝廷野心勃勃,也不满足做一方大能,他们要的是全天下!” “激将法对我没用。”祝玉妍娇笑道:“什么事情不能谈呢?圣门一向愿意和胜利者合作。你佛门广占佛寺,天下寺院千挑万选最出色的苗子入慈航静斋,我圣门收徒却需斩俗缘。天下人诟病圣门狠毒,我与你这佛口蛇心之被不过彼此彼此。” “血口喷人!寺庙收养的是被抛弃的婴孩,活人无数的公德,岂是你等滥杀无辜之辈可比拟。夏虫不可以语冰,我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梵清惠轻叹一声,魔门瞧不起善心和慈悲,弱肉强食才是魔门的核心。 大隋开/国定都才多少年,这些年战争、贫穷、疾病害的无数婴孩流离失所,是佛寺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哼!还是先应付眼前吧。区区一个代天择主已是形同谋逆,攻打宫城,可是真谋反了!”祝玉妍冷哼一声,用朝廷公文讽刺梵清惠。宫城上的火力明显强了起来,攻打的江湖人不断倒下,梵清惠躲在这里也没用。 祝玉妍仿佛已经看到了灭佛就在眼前,立刻飞身遁走。 拖了这么久,蓝生终于带着宇文无敌等宫廷高手赶到了。蓝生不在,杨广不放心这些心里只有家没有国的门阀高手独自作战,他怕这些人和慈航静斋心照不宣,暗中放走人,这于他的计划不力。 蓝生一到,局势再没有悬念。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第98章 破碎虚空13 大牢内原本躺在木板床上的师妃暄突然站起来, 忍着疼痛,惊道:“师父,您……您……” 梵清惠默然不语,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过是都让抓到大牢里来了。 她们还有机会被抓到大牢里来,其他人, 早已身首异处。 朝廷并没有折辱她们, 押送的是女狱卒, 牢房是木板床。梵清惠武功被封, 由师妃暄扶着, 盘腿坐在矮床上。打坐, 不仅是为了修习武功, 更是她静心的方式。 “师父,您怎么样了, 可有受伤?”师妃暄第一次闯荡江湖便踢上了这样的铁板, 当真是时也命也, 她都怀疑慈航静斋真的如师长们所言, 是威势赫赫、受人敬仰的白道之首吗? “不必慌张,为师无恙。你呢?” “被朝廷火器所伤……师父别担心, 已经把暗器逼出体外了,朝廷并未苛责, 让徒儿自行运功疗伤,还给了伤药。”师妃暄小心翼翼道,被人打成这样又施以援手, 怎么看都假慈悲。可师妃暄也做不出受人照顾又诋毁人的举动来。 梵清惠倒没有那么小心眼,微微点头,“安心,朝廷既没有当场击杀,想来别有意图,我等性命无忧。天下,除死无大事,安心静待便可。” “是。”师妃暄从怀中取出手帕,找狱卒要了一盆清水,细细给师父整理仪容。在有限的条件下,尽量让师父干净整洁些。 梵清惠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外表了,她在想,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在她制定计划的时候,佛门也有人反对,说太过冒险。即便孤注一掷杀了昏君又有何用,佛门又不争皇位,反而那些逐鹿天下的各大势力,为了正统,少不得打为君上报仇的旗号行事。 梵清惠想得很清楚的,朝廷如今让横空出世的宗师强行拉回正轨,可依旧根基不稳。只要杨广死了,朝廷未立储君,内斗先要消耗一部分力量。新君上位,收服臣下,又要消耗一部分力量。等到朝廷稳住阵脚,天下早已大乱。慈航静斋原计划按定计实施,一切又回到正轨。 至于那些草莽势力,只要慈航静斋还是这天下白道之首,就不会有人与她们为难。 慈航静斋又不争皇位,只要保证朝廷分崩离析,管他是谁上位呢?谁上位都要给慈航静斋超过如今的礼遇,佛门大兴近在眼前。而分裂朝廷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刺杀杨广。梵清惠都计划好了,甚至不需要她亲自动手,总有人浑水摸鱼,想独吞击杀昏君的硕果。 先由宁道奇牵制公主宗师,后有她亲自带队攻入宫城。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各大阀门也如计划中那样没人强出头。可谁能料到朝廷居然准备了火器,宁道奇没能牵住,反而是她们被分而围之,各个击破。 一没料到普通人能凭借火器抵抗武林高手,二没料到公主宗师果决非常,不仅武功练得好,阴谋算计上亦精通非常。梵清惠反省自己,难道在山中参禅多年,就妄自尊大,小瞧了天下人吗? 牢房石壁后,杨广看着牢中情景,笑道:“当真大块人心,看她们如何摆着正义公理的嘴脸大言不惭。” 杨广哈哈大笑,说什么当朝着昏庸无能,替天行道,不过是想壮大佛门势力罢了。这些尼姑和尚,恨不得天下都是梁武帝,个个把佛教尊为国教。要是皇帝都由他们选出来就更好了,当真是让化外蛮夷给教坏了。自古以来,我中土没有政教合一的国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阿耶,慈航静斋却非浪得虚名。”走到了大牢里,蓝生反而敬佩起梵清惠来了。瞧瞧旁边的牢房,关押的也是追随慈航静斋来的武林高手,咒骂声、呼痛声、告饶声此起彼伏,真正有道行的人,如梵清惠、四大神僧之流,都安静盘腿坐着打坐,喜怒不形于色,荣辱不惊。修行到了这一步,即便是敌人,也让人钦佩。 “任她如何厉害,还不是我儿手下败将。朕去会会她!” 蓝生拉住兴致勃勃的杨广,劝道:“阿耶,何须您出面白给她们脸面,有事女儿服其劳,可好?” 杨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不拆穿她不走心的马屁。 蓝生躬身送走杨广,慢慢在牢房里踱步。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有了这么多经历,她反而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人,是最擅长创造奇迹是生物。每个时空最惊艳的都不是蓝生,还有更多人以自己的天资、勤奋、德行,光耀千古,世代留芳。 蓝生走过那些吵闹着求饶告罪、咒骂发泄的人群,静静站在了最里面的牢房门口。隔着木栅栏,与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和这一代传人师妃暄对视。 “公主殿下,家师有伤在身,有事可否由妃暄代劳。”师妃暄抢先开口,即便是被眼前人抓来的,可师妃暄坚信她不是随意折辱人的性子。 “且坐着养伤吧,这事儿你帮不上忙。”蓝生温和对师妃暄点头,看和梵清惠,道出了此行来意:“阿耶中毒,我想知道,是你做的吗?” 师妃暄惊诧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师父,又抢先开口道:“公主误会了,绝无可能。我慈航静斋乃……” 蓝生一拂袖,点了师妃暄哑穴,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自我辩解。再问了一句:“是你吗?” 第63节 “公主误会了,不是我。”梵清惠双手合十,低声诵读佛号。 “嗯,原来如此,我信斋主。既然你说不是,那就是魔门了。我已派人查祝玉妍行踪,等请到她我也问清楚。若是你们俩都说不是,那我可真得想想,还有谁有这能耐了。”蓝生语气平淡的说着威胁之语。 梵清惠也同样神色平淡,不带丝毫烟火气的问道:“若是找不到人,公主准备如何做?”他们已经不用宗师称呼蓝生了,蓝生只把自己看做隋朝的公主,全然不在乎武林宗师的身份。 “总要有人负责,找不出,便通通论罪。” “天下苍生何辜,公主难道不怜悯这天下人吗?” 蓝生笑了笑,论戴高帽子,她还没输过。 “与天下人何干,有事的是你们,我保证,绝不会有一个平民百姓受牵连。慈航静斋惯爱用百姓做幌子,说的多了,当真以为自己能代表天下人不成?”蓝生冷笑一声,“毒害天子,本该株连。” 说完也不理会梵清惠是什么反应,径自去了。 当然,临走没忘了解开师妃暄的穴道。 师妃暄刚一能动,立刻跪在梵清惠身前,着急问道:“师父,真是我们下的毒吗?现在怎么办?” “不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为师清白,朝廷再势大也不能颠倒黑白。”梵清惠说完这句就闭目养神,不在开口,好似特意说个偷听的人一样。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样的剖白没用。蓝生铁了心要找出是谁下毒,找不到就人人受牵连。 慈航静斋为首的武林人士攻打皇宫不敌被擒,两大宗师改在龙门山比武,天下第一的宁道奇自认输了,可有人说他们根本没比,还有人说一切根本就是朝廷的阴谋诡计,更有批判武林人士自恃武力,逞凶作乱的。 仿佛一夜过去,世界就变了个模样,快得跟不上节奏。 蓝生又留宿宫中,在偏殿陪杨广下棋。 “不去守着了?” “卫士们能应付,已吩咐他们外松内紧,刚好借此机会给江湖人紧紧皮。能来劫狱的人,都自恃武功高强、情深义重,这样的人背后都有帮派家族。刚好收点赎金,就当零花钱了。” 杨广又笑了,“你何时这般吝啬。” “一直都是啊,只是以前没找到创收好项目。”蓝生眨眨眼睛,愉快承认自己就是个钱串子。 杨广笑着扔了棋子认输,自从抓了慈航静斋一干人等,杨广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以往武林高手是高悬在头上的利剑,侠以武犯禁,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随意刺杀朝廷命官、皇亲贵胄,甚至敢来他头上动土。不能修习高深武学的杨广,这些年来没少受这样的威胁惊吓。现在好了,他有宗师女儿宠,再不怕江湖高手了。 “那鲁妙子当真是人才,你从哪儿挖来的。朕要封他做大匠作,你觉得如何?”杨广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鲁妙子也是江湖人,只是武功不济,一直无法突破成为先天高手,才把心思放在‘奇技淫巧’上。为人也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天文地理百工杂科,无一不精,阿耶仅以大匠作招揽,恐引不来金凤凰。” “只凭他造出的喷火管,朕给什么官职都乐意。” “都说了是燧发火/枪,不是喷火管。”蓝生轻叹,“只一个鲁妙子有什么用,只有科技全面进步,才能呆立源源不断的突破。人才是最重要的,要培养更多的年轻人。” “科技?我儿是想开‘技’这一科吗?”杨广摸着下巴想了想,“如今有进士科、明经科、明律科、明算科,再加一个明技科也行。只是这名字不好听,改做明工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周末一直在外面上课,没休息,感觉好累啊。 今天又晚了一点,好在总算来了。 小可爱们,晚安,好梦! 第99章 破碎虚空14 选拔人才, 那是国政。从最开始的贵族任职,到军功累爵,再到举孝廉,再到九品中正制,如今科举开始兴起。每一次选拔方式的改革,至少是延续几百年的大政方针。蓝生从历史书上读到过这些, 那是别人有几十年、几百年完善总结的经验, 可惜日子要一天天过, 当你处在历史分水点上的时候, 甚至不敢过多干预, 它的发展自有其规律, 每一步都有必要, 即便是错误的。 蓝生慢慢收拾着棋盘,用拉家常的语气, 说起自己的领域——江湖。 “阿耶最近可有招重臣回洛阳?” “正是考察之年, 大量外官回来, 怎么了?” 蓝生笑笑, 果然一句话诈出是朝廷中人乃撞大运,能在朝廷潜伏多年, 瞒过天下人,都是人才。“那您听说过邪王石之轩吗?” “听过, 博采众家之长的天才,怎么?他惹事儿了?” 杨广的关注点一向令人匪夷所思,石之轩挑衅朝廷法度, 杀/人作乱次数不少,在杨广眼里却是天才形象。就如同当初对齐王杨暕一样,杨广恨铁不成钢是杨暕的无能,若是杨暕文能辅政武能征战,再暴虐、再好色,杨广都能包容。 当皇帝的,底线是比平常人低很多。 蓝生默默叹息,她站的这个立场啊,有时候真让人为难。慈航静斋为代表队佛门,底层管理缺失,鱼肉百姓、奢侈享受是常态。可上层的确是慈悲为怀,把行善除恶立为毕生信念。虽然有时候固执又自以为是,但出发点从来都是好的。 蓝生能做的只有尽量约束杨广的冷血。底线太低,就让自己来兜底吧。蓝生叹息。 “石之轩多半在朝为官。” “好事啊!此等人才,流落江湖与人逞凶斗狠才是浪费。如今世家门阀,多有不出仕者,还是老一套做派,寄情山水,养望求名。等到名气足够大,总有大臣为了‘野无贤遗’之类的狗屁理由要朕征召。可偏偏这些养望的人都有本事。也是,背后没有家族支撑,寄情山水吃什么穿什么,刀耕火种吗?” 杨广对如今世家的非暴力不合作十分头疼,科举上来的官员大多还是小吏,无法撼动世家的根基。世家干脆不参加科举,也不让依附自己的寒门士子参加。和建/国不久的朝廷比起来,人们还是下意识相信存在多年的世家。 这样选□□的人才,又如何比得上世家阀门精心培养的。一入官场,高下力现,更加证明了科举士子的鄙薄粗陋,反而成了世家攻击科举的把柄。 蓝生已经放弃和杨广交流这方面的信息了,她干脆道:“石之轩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也没有把握能胜他。若放任他在朝中,恐对阿耶不利。” “那些江湖人,若真想作乱,大多数是和慈航静斋梵清惠一样亮刀。既然在朝中做官,就该清楚朝廷的规矩。为了大才,忍一忍,朕觉得划算。” “阿耶朝上的事情,我是不管的。与宁道奇一战并未成行,于我获益不大。等到阿耶这边安稳了,再找机会一战。若是能活,天下数得上的高手还有邪王石之轩和岭南宋阀天刀宋缺。” “宋缺乃宋阀家主,可会答应生死相搏?” “年轻时候就闯出天刀的名头,这些年过去了,不知进益到何种地步?儿好奇,宋缺想必也愿意验证一下。” “随你,武功上的事情阿耶不掺和了。火/枪队由你管辖,若是有必要,带人过去。” 蓝生哭笑不得,一个宗师已经是战略威慑性武器了,你还让带高手组成的火/枪队,当真怕自己还不够横行霸道吗? “武学也需诚心敬意,走阴谋小道的人,武功无法登峰造极。宁道奇察觉被算计,宁愿袖手旁观。天下顶级武者,如宁道奇者多,即便是梵清惠,她自认是正义的。” “罢了,依你。” “火/枪队还不完善,让鲁妙子多培养一些人才,等到系统性技术进步,才能更好改良火/枪。到那个时候,朝廷就不怕江湖人以武犯禁了。也要加强忠诚教育,掌握这威慑性杀器的人,必须信得过。” “朕知。” “儿再烦扰阿耶一句,储君,还是早立吧。”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杨广侧身不再看她,交待这么多,好似明日就不见一般,为何?当年她离家寻找十绝关的时候也是这样,上过一次当,杨广才不会受骗第二次。既然不放心,就自己留下来看着。 蓝生微微一笑,“向死而生,儿的路已注定,阿耶不必担心。” 蓝生告别了担忧自己的老父亲,叫长史给许国公府发拜贴。 许国公宇文述卧病在床,拿着这封探病的拜贴猜测万千。当日,在雁门关的人,苏威已经去官免职,沦为庶人。云定兴翻出当年旧事,也被捋了身份赐死,作为废太子杨勇当日支持者,云定兴的下场来得太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宇文述不确定,杨广是要把当日见过他仓皇奔逃狼狈象的人都除了,眼不见为净,还是真正看到了其中的危机。 苏威与太原李阀暧昧不清,云定兴是杨勇旧人,救援不尽力,自己,自己不说也罢。 若是杨广为了清除碍眼之人就好了,眼界如此狭小,难成大事。可当日提议求救于义成公主的瑀亦进了尚书省,直线升迁,宰相之位近在眼前。瑀亦不过庶族出身,天下何曾有一庶族做到宰相高位?瑀亦真是忠心耿耿,与其他势力全无勾连。 杨广是全凭心意做事,还是看清楚了其中关窍。以前宇文述能确定,现在,有了宗师在身边,皇帝一天比一天清醒,一日比一日英明,他也不敢冒险。 宇文述召集了家中子侄分析此事,依旧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蓝生过府拜访那日,宇文家主要人物都到了。即便是常年闭关不见踪影的家主宇文伤也露面了。宇文伤研习冰玄劲多年,坐拥宇文阀最顶级的资源,依旧没有突破宗师。宇文伤也想看一看,同样长在罗琦锦绣中的公主,是怎么一跃成了宗师。 寒暄过后,蓝生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听闻宇文化及南下扬州取奇书《长生诀》,不知可有消息?” 宇文述愣住了,他的思维还在朝堂上,没想到这位公主宗师当真一心追求大道,并未把朝堂斗争放在心上。 家主宇文伤叹息,“不瞒宗师,并为到手。《长生诀》遗失,据传,被扬州两个小混混阴差阳错得了去。” “哦?还有这等好运?那注定不是一般混混。可否借我一观那两个混混的生平?” 有何不可!宇文伤不必问宇文化及,直接让他把资料给了蓝生。 蓝生接过,又慰问了生病的宇文述,麻溜告辞。 留下宇文一家面面相觑,到底干什么来了? “难道她想从那两个混混入手,找到《长生诀》?奇书轻易不能读懂,但她从十绝关出来,也许那里有读懂《长生诀》的办法。”宇文士及猜测。 “你从头到尾跟着那两个小混混,有办法从他们手里拿到《长生诀》吗?”宇文述问道。 “总是阴差阳错一线之隔,后陛下急诏,便回了洛阳。” “那半途接手的公主能怎么办?” “难不成是为了敲打我们宇文家?”宇文成都的思维更广阔。 宇文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明摆着的事情,一个朝廷和武林并重的家族,温言细语敲打有用吗?真想对付他们,雷霆一击出其不意才是正确选择。 任由宇文家猜测万千,蓝生拿着这薄薄的小册子轻笑,翻看了一遍寇仲和徐子陵的生平,笑得更开心了。 后人凭史应知我,亦如我知后来人。 在执行司的安排下,蓝生已经度过了许多个世界,经历了许多事情,可每一个世界之间,都是有逻辑联系的。这样的联系微妙而隐蔽,若非从一开始就存疑,蓝生不会这么快发现。 在做贾政的时候,蓝生流连欢场,那里除了歌舞美酒,还有一个职业叫说书人。说书人一惊堂木、一折扇,摇头晃脑说着古今中外天下边陲大事奇事,听得姑娘们如痴如醉。偶尔一个姑娘轻叹:我若是书中人多好,必定如何如何。 哈哈,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如此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叫蓝生茅塞顿开。 蓝生自觉,经历的每一个世界仿佛都不是正史,逻辑简单明了。比如陆小凤、比如楚留香,这样的人或许不是武功最好、相貌最英俊,可他们总是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以他们惹事的速度,能活着已经不容易,更遑论寿终正寝。所以蓝生和他们交好,近距离观察过,他们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异常,或许隐约察觉了,并以此为傲。 这很正常,常人该有的反应。所以,蓝生开始怀疑自己。也许自己才是不合常理的那一个,她看到的正史真的是正史吗?也许是某个时空的自然延续。 自我怀疑让人疯魔,所以蓝生一直在验证。每一个世界都是按照她了解的正史发展着,偶尔历史拐弯了,也能找出类比项。所以,我一直在说书人的世界里吗? 蓝生自嘲笑着,在宇文家的人对不上正史,历史人物和传奇人去交相辉映的时候,蓝生的怀疑已经按捺不住。 今日又见了一个平凡人突然得到天大的机缘,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套路故事,更确定了。 后人知道我吗?没关系,我也知道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100章 破碎虚空15 经过武林人士的竭力营救, 他们终于发现,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验证了这一真理,武林人士终于愿意坐下来讲道理。讲道理向来是朝廷的专场,道理讲清楚了,朝廷就放了师妃暄回慈航静斋主持大局。同时在全国铺开佛教僧侣比丘尼登记造册,没有朝廷发给度牒, 都是野僧假侣, 一概不认。 跟着攻打皇宫的可不止是佛门的人, 其他门派也有参与。朝廷发还尸身, 放了这些幸存的人, 这些人也知错能改, 配合朝廷对武林人士登记清查工作。同时朝廷与武林约定友好互不侵犯, 朝廷不会仗着宗师和火器消灭江湖人,江湖人也不在仗着武功肆意欺辱普通人。江湖人之间的争斗可以在擂台上解决, 朝廷鼓励公平决斗, 共同进步。 到了第三年, 梵清惠才从天牢中走出。这个时候, 世界已经完全改变了。 佛门清查工作全面完成,武林人士渐渐容于普通百姓, 只是跑得比别人快跳得比别人高,见怪不怪。梵清惠入狱之前, 街上百姓若是看到江湖人轻功一闪飞过,个个如临大敌仓皇躲避。如今两个年轻人在街上飞奔,百姓们指指点点, 嘲笑还不如我/我大舅哥/我三舅老爷看到的侠客武功高。 第64节 一派市井生活气息,高高在上的武林人士也落入凡尘中。梵清惠坐在马车上,掀帘看着街市,不知如何评价。 梵清惠出来之前对慈航静斋的境遇有所猜测,但没想到坏到如此地步。曾经繁华的山门前,如今门可罗雀,那些或朴素或华丽的小院,大门已经结了蜘蛛网。曾经多少人怀揣热诚,在山门递拜贴,就想一睹武林白道魁首的风采,如今山门的石阶上,只有戴僧帽的比丘尼护送她回山。慈航静斋只有剃度的比丘尼,没有蓄发的,也没有僧人。 师妃暄一声白色素袍、白色僧帽,带着慈航静斋所有比丘尼,等在大殿迎接梵清惠。当梵清惠跨进大殿的一刻,师妃暄率先躬身,“恭迎斋主归山。” 看着这整齐划一又格外朴素的衣裳,再看看师妃暄沉稳的模样,梵清惠轻叹一声:“起来吧。如今慈航静斋斋主是师妃暄,不必拜我。” “师父,徒儿暂代斋主,不过权宜之计,慈航静斋的斋主,永远都是师父。”师妃暄出列,依旧恭敬有礼。 梵清惠摇摇头,世上哪儿有永远。只是她已无力辩驳,只道:“那好,从今日起,我宣布斋主由师妃暄继承。” 师妃暄不再说话,静默接受了。当年朝廷只放她一人回来,不就是瞧准了她资历不够,不能压服众人。有能力、有资历重新整合佛门的梵清惠只能在狱中,她却因为不够好所以被放出来了。 事情也按照朝廷的设想发展,慈航静斋如今真成了普通佛教门派,若非剑典余威尚在,慈航静斋的山门恐怕又是另一种不清净。 慈航静斋当初的地位,是为天下择主的荣耀带来的,还是为武林正义人士发生带来的,亦或者是剑典代表的高深武学带来的。都是,又不全都是。归根到底,是武力值够强,才能号令各方,一呼百应。慈航静斋斗不过朝廷,就要承受失败的后果。 不管形势如何变化,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好在,朝廷已经不是那个朝廷。这不正是蓝生为之努力的意义吗? 梵清惠只留了师妃暄、宣一师太等几个高层,其他弟子各自散去。 师妃暄领着梵清惠往后山去,那里是慈航静斋的修行场所,也是斋主、长老等的住所。 一路走来,梵清惠发现院内新植了许多花卉,不仅道路两旁圣洁绽放,院中、屋檐下、走廊上,都摆着花盆。大多数都是素色系的,白色、淡蓝、淡紫,或干脆就是一盆绿植,散发着植物清香。 “怎么这么多花儿?” “姊妹们喜欢,况且,天下寺庙那么多,佛祖不缺慈航静斋这一炷香。多植花卉,陶冶心性,积德行善,就是佛祖教化之功。” 梵清惠诧异得看了一眼师妃暄,师妃暄微微一笑,干脆承认:“这是昌平公主原话。开始徒儿也不乐意,种久了,看习惯了,其实也挺漂亮的。” “不仅管僧侣度牒、修行法度,连院中装饰也要过问。如今还在的子弟,都是所谓合格的吧。” 师妃暄不说话,明摆着的事情。 梵清惠长叹一口气,时不与我,徒呼奈何。 “师父,不必灰心。徒儿没觉得如此坏到哪里去,若是师父不甘,何不闭关修行。慈航静斋有今日,是宗师一力弹压的结果。若是他日慈航静斋有自己的宗师,不求人,更不必受制于人。徒儿相信师父。” 梵清惠终于在出狱后露出第一个微笑,“不错。历经世事,正该闭关感悟,力求突破。”这几年在狱中,梵清惠并未陷入自怨自艾中,这样屈辱的遭遇反而更加激发她的斗志。她的武功,是如今慈航静斋中最强的,只要她突破了,只要她突破了! 对蓝生而言,慈航静斋进攻宫城失败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结束了。事情一定会按照她设定的方向发展,事实也是如此。 蓝生经过三年的巩固,武功更上一层楼。 梵清惠出狱的时候,蓝生正好约了宁道奇比武。 这次他们终于把战场换回了北邙山翠云峰,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不再有当初两大宗师决战围观的盛况。 无人知道这场比武的结果,只有翠云峰削低三尺的山头,和满山纵横的剑气证明这里的确发生过一场旷世之战。 后知后觉听闻消息的武林人士蜂拥而至,只观看宗师留下的剑气掌风,那些修炼多年只差临门一脚的人就能当场突破。这就是宗师的威力,他们已经窥探到了天地气机,不知传说中的大宗师又是如何,难以想象。 当武林人士还在议论新鲜出炉的宗师大战时,远在岭南的宋缺已经收到了战帖。或者说是请帖更合适,蓝生派人给宋缺送了请帖,邀请他共同切磋武学精要。语气客气委婉,全无武者粗狂豪迈之气,反而像官宦人家的请帖那般辞藻华丽、拐弯抹角。 宋智叹道:“大哥可有办法推却?”宋智号称地剑,乃是宋缺二弟,宋阀的二号人物。这些年北方连年战乱,岭南却在宋阀的庇护下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当初隋朝眼看风雨飘摇,一向已家族为先的宋智已经做好起事的准备,奈何阀主宋缺更多的追求在武学上。也辛亏耽搁了一下,很快,暴风雨中的小木屋,突兀长出一根柱子,稳住了江山。 “不能推,舍不得推。”宋缺负手站在磨刀堂内,他日日在此参悟,打磨他的刀法,却一直未出岭南。因为他希望当他踏出岭南的时候,就是刀法大成的时候。他原本计划挑战的对手是宁道奇,可如今现成的宗师高手送上门来,何乐而不为。 与宁道奇的比武虽然没有传开结论,但宁道奇长昌平公主几十年,内力、经验是她的多少倍,没有赢就是输了。 宋智却不这么想,“大哥,您不是闲散江湖人士,宋阀、宋家山城万万百姓,都依靠着您而活。若无必胜把握,还是推却吧。明知不可便不为,不失为智者之选。当年项羽要是过了乌江,三千江东子弟等着追随霸王,焉知大业不能成?慈航静斋就是轻敌大义,如今成了江湖笑柄,你也要步梵清惠的后尘吗?” 宋缺回头一眼,即便是腥风血雨中闯过来的宋智也愣了愣,尔后了然道:“我知道了,我去排查宗师踪迹,或许她早来岭南了。”全然不提刚才的话题。 梵清惠这三个字,在宋阀一向是禁忌。当年梵清惠与碧秀心同出江湖,代表慈航静斋在江湖行走。最后碧秀心嫁给石之轩以身饲魔,而梵清惠却与宋缺爱恋一场,最后挥剑斩情丝,成为慈航静斋斋主。宋缺为情所伤,娶了岭南大家之女,却是丑女无颜。夫妻养育了一子二女,岁月匆匆而过,这些往事,不知是否早已随风飘散。 可能没有吧,磨刀堂从未有人提过梵清惠三个字。 昔年恩怨,蓝生并无兴趣,她此时的确已经到了岭南。一袭淡蓝色棉袍,周身全无装饰,学着士子束发,又不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手中拿着一柄蛇皮长剑,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江湖人,走在岭南的街道上。 早说过,宗师高手之间有独特的气机,而蓝生却能掩盖这样的联系。普通江湖人装扮容易露馅,他们不懂收敛杀气,也受不了做个普通人。蓝生不一样,她多数时候,就是一个普通人。 南方特有的温润浸润着整个山城,百姓大多洋溢着笑脸,生活节奏缓慢。街市上的江湖人不会欺负普通人,大家言辞之中充满了对宋家的崇敬爱戴。 这里的天姓宋。 岭南与北方是截然不同的,北方常年战乱,百姓身上都弥漫着悍勇之气。而南方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独特的人文,有宋家的保驾护航,这里的百姓安逸、闲适,令人羡慕。 蓝生在岭南参观了一圈,才穿着那身朴素到简陋的蓝布衣裳,走到了山城门口,对着守山门最普通的士兵道:“在下昌平,特来拜访宋阀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1章 破碎虚空16 当宋缺疾步而来的时候, 刚好看到蓝生随意站在山门前,如同每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渴望拜会宋阀天刀一般。成名之人总有傲气,他们不满足于走寻常人走的道路,接受普通人的待遇,名人总是需要特殊对待的。若非宋阀门禁森严, 那张朴素的拜贴说不定递不到宋缺跟前。 这是怎样一位宗师?世人以为宗师就该是天上缥缈的云, 人间凛冽的风, 光耀人间的太阳。不, 她恰好是路旁一株不起眼的树, 朴素得让你走过了, 却不曾回头多看一眼。 宋缺抱拳, 朗声道:“早闻宗师杨明风采,今日一见, 果真不凡。大驾光临, 我宋家山城蓬荜生辉矣。” 蓝生有些微愣, 杨明, 她的学名,好似从没人这样称呼她。蓝生会意, 不提宋缺被大父杨坚册封宋国公的事情,只道:“宋阀主威仪赫赫, 令人仰望。” 随后赶来的宋智、宋鲁、宋师道、宋玉致等人乖乖站在宋缺身后,身为宋家嫡系,他们有幸一睹宗师风采。 宋玉致这样的小女孩儿也能挤进队伍, 多亏了她阀主女儿的身份,也多亏她是女儿家。前来挑战的宗师是女子,到了她这样的高度,性别早已不是问题,可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在,心情总要好一点吧。 宋阀下意识如此无微不至的关心着蓝生。 宋玉致躲在哥哥身后,仔细打量着蓝生,半响,才用只有他们兄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这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女子宗师啊,怎么看着不像?” 宋师道赶紧去捂妹妹的嘴,哪里来得及。宋玉致以为只有他们俩兄妹能听到,事实上在场的人谁不是清晰耳闻呢? “小女顽劣,让宗师见笑了。”宋缺抱拳致歉。 “无妨,宋小娘子天真烂漫,我十分喜欢。”蓝生微笑着和宋玉致打招呼,眉眼弯弯,气质和蔼,说句不当的比喻,宋玉致觉得和娘亲一样。娘亲也是这般和蔼可亲慈祥温和,外面人都说阿耶人到中年才娶娘亲,是委屈自己娶了丑女。宋玉致恨不得上前理论,抓花他们的脸,我的娘亲才不是丑女呢! 蓝生招手,“我第一次来岭南,见到这样美丽磅礴的山城,心中欢喜,不知可否请宋小娘子为我解说一番。” 宋玉致看了看父亲,愉快得跳了过来。她身上有着南方人独有的明媚气质,犹如江南三月柳条上的春燕,叽叽喳喳,却一点儿不惹人厌烦。 宋家山城分内城和外城,外城高大坚固、全由石块垒成,间或有烽燧、垛口、瞭望台,高墙上站岗的卫士脊背挺拔,见阀主和贵客走过,躬身行礼,片刻之后,又回到自己的岗位,认真值守。窥一斑而见全豹,如此精神面貌,可见宋家底蕴。 内城修在山上,一层一层,犹如梯田,房屋错落有致,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盘旋的山路修的宽阔,人可以乘车骑马直达顶峰。在这个科技落后,全靠人力的年代,打造出这样一座可攻可守、自给自足的山城,宋阀的智慧,亦可见一斑。 宋玉致一路妙语连珠,轻快跳跃的语调说着山城趣事,别以为她是小女孩儿就好糊弄了。不管说多少趣事,重点都在生活日常上,全不涉及宋阀机密。宋玉致看着阿耶越来越温和的神色,脸上笑容更灿烂了。虽然阿耶还是板着脸,但她能感到满意、温和的气氛慢慢流淌出来。 连阿耶都要慎重对待的人,自己怎么可能轻忽?宋玉致挺了挺胸膛,为自己的机智竖大拇指。 一路到了磨刀堂,宋玉致才停下解说。 磨刀堂是宋缺平日练武之所,也是宋家待客的最高礼仪,刀气纵横蔓延。到了这里,活泼的宋玉致下意识敛声屏气,严肃的宋缺更见威严了。 宋缺一路上都没笑,但蓝生知道这不是他不欢迎自己,他就是这么个人罢了,严肃、严格、严谨、严厉…… “不知宗师此行可下榻宋阀多久,宋家上下好做计划,热诚欢迎宗师造访。”宋智见气氛一时冷凝,开口缓和气氛。 “全听宋阀主安排。” 宋缺全不把这些世俗礼仪放在心上,问道:“宗师见我宋家如何?” “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宗师也拘泥世俗,不见坦诚。” 蓝生好脾气的笑笑,她就是个没脾气的人,既然主人家要说实话,她也只能说了。“战略纵深大后方,可引为后援,却不可据为龙兴之地。” 这句话的意思就多了,尤其是面对当今朝廷公主殿下。宋智刚要开口解释,宋缺就毫不客气问道:“为何?” “历数上下千年历史,割据南方或可称王一时,不过,可有由南统北的先例?不过政熄人亡,涂炭生灵罢了。” “旁人做不到,不代表我宋缺做不到!”宋缺已经不管什么言语口实把柄了,也许他下意识相信蓝生的道德水准,也自信皇室知道他的野心,不过无可奈何。 “阀主说的对,您从政可治理一方,领兵可征伐岭南,为商可富甲一方,习武还是天下仰望的天刀。您名为缺,实则无缺。”蓝生有这样的本事,她总能把夸人的话说的特别真诚,发自肺腑。“可宋家不是,宋家若要起事,至少要有三个条件:一是北方大乱,各自为政,无法合力抗击宋阀。二是南人向武,有一支精兵强将。三是……后继有人。” 当然,要赢得一场逐鹿天下的战争,需要的条件还很多。可这三个恰恰是宋阀没有的、急需的。大隋政权稳定,北方各大阀门正逐渐被训化,没有战乱的大环境,宋阀连起兵的借口都没有。南人经历多年太平,与北方那些在战争中针扎求生的人怎能抗衡,曾经的苦难也给北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至于继承人…… “宗师是觉得我儿不够好吗?”温柔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一位衣着朴素的蒙面妇人从屋内走出,身后跟着捧茶具的侍女,蓝生知道,这就是宋阀的女主人了。 “见过夫人。”蓝生起身行礼,如同见到宋缺一般尊重。这是不可想像的,虽身为女主人,但宋夫人深居简出,平日又受流言困扰,旁人下意识看轻她。可蓝生不,她看到的是能在流言蜚语中保持一身中正平和之气,教导出的子女善良正直,这是何等难得的品质。 宋夫人见蓝生如此礼遇,含笑还礼,“妾身失礼了。” “夫人客气,是我这做客人的放肆。”蓝生等宋夫人坐下,才悠然落座。 “妾身也想听听宗师高见。” 蓝生无奈,当着一个爱子的母亲,批评她的儿子,怎么说都不会让人高兴吧。 宋缺这个钢筋直男,仿佛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一样,朗声道:“请。” “宋公子很好,温润如玉、一身正气,好一柄君子剑。” “然?” “然,能征伐天下之人不是英雄,而是枭雄,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上位者做不得君子。”蓝生幽幽一叹,“若是阀主亲自教养儿子就好了。” 宋缺同样幽幽一叹,并未开口。 看宋师道的模样,分明是母亲教出来的。你不能说温和、霸道谁高谁低,可在乱世征伐之中,只有宋缺这样的人能镇住场子。 宋缺不说话,大约也是后悔的吧。他娶妻生子,为宋阀留下传承。可心思一直在习武上,子女都由妻子抚育教导,妻子很好,大族出身,见识手段都不缺,可她毕竟是女子,长在深闺,未曾站在宋阀的需要上看问题。这不怪她,谁又能料到二十年后,宋阀需要一个霸道的继承人呢? “是妾身误了他。”宋夫人低声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宋师道急忙上前,单膝跪在宋夫人面前,柔声道:“阿娘,儿喜欢你,也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他们一直在讨论宋师道,但宋师道却没有开口的机会,仿佛没有资格开口。 蓝生自打嘴巴,反口道:“夫人无需自责,君子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枭雄一生征伐出卖良心,终究孤家寡人。我若身为母亲,大约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个君子,平凡些有什么不好,况且,宋公子这般出色,离平凡远着呢!” 宋缺的目光移了过来,蓝生无奈耸肩,我没说你,你不要对号入座。如果宋缺和宋夫人非要得罪一个,那蓝生选择得罪宋缺。 在未曾比武之前,蓝生先批评了宋缺作为军事家和父亲的失败,宋缺还能忍住没把她撵出去,蓝生觉得,不愧是天刀,涵养真好。 宋夫人扶起宋师道,起身对蓝生行礼,叹道:“宗师金玉良言,恨不能早早听闻。妾身无长物,只得清茶一盏,以谢宗师。”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蓝生还礼,跟着宋夫人往内间而去。 宋师道和宋玉致自母亲出来之后,眼光就一直跟着她。现在宋夫人要走,两个孩子自然而然跟着走,谁都不留意堂上还有一个宋缺。对威严父亲的尊重仰慕,仿佛山间云雾,消散无踪。 宋智和宋鲁面面相觑,深恨自己腿长,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时候就表现出宋缺的荣辱不惊来了,你看人家,虽然没人邀请,但他可以自己去啊。 第65节 宋缺起身也去了内间,宋鲁摸着鼻子问,“二哥,咱去不?” “去吧,万一吵起来,还能劝一劝。” 宋鲁心中哀叹,劝谁?怎么劝?宗师和宋缺吵起来,一言不合就是决斗,他们俩劝得住吗?若是大哥和大嫂吵起来,不不不,不会的,大哥那古板性子,怎么会何人吵架。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102章 破碎虚空17 南国乃汉人之国, 北方的胡床胡登还没有流行到这里,一行人跪坐在蒲团上,静静看着宋夫人煎茶。 研磨、冲泡、点花,很难想像在这个小小的茶杯里,宋夫人点出了花鸟鱼虫、房屋楼阁。茶上图案稍纵即逝,非技艺高妙者不可为, 非专注者不可见。在这煎茶的时间里, 隐隐防备的蓝生卸下敌意, 忧心忡忡的宋智宋鲁放松得坐在脚后跟上, 宋师道、宋玉致两个孩子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娘亲, 就是一直严肃的宋缺也不再散发冷气。 茶室中燃着檀香, 缥缈香气中, 一扇落地窗被支开,院外花卉悄悄绽放, 与这杯中图案相映成趣。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宋夫人分好茶, 第一盏先奉给蓝生。 蓝生低头, 双手接过, 先闻茶汤,再观汤色, 后细细品味。半响,蓝生笑道:“夫人雅量高才, 技近乎道矣。” 宋夫人眉眼弯弯,只笑不说话,又分茶给诸人。 宋夫人平日带面纱, 但喝茶的时候也是要取下来的。面纱之下一张普通平凡的脸,称不上漂亮,更遑论与有仙子美称的梵清惠相比。宋夫人不习武,无法驻颜,她遵循着生老病死的规律,眼角爬满皱纹,她老了。 蓝生却温和得看着她,发自内心的赞叹:“夫人美貌无双。” “谬赞了。”面对商业吹捧,宋夫人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何处谬了?我生平中,少见您这样的美人,这样的美,之前只在我母亲身上见过。” “皇后娘娘出身高贵、母仪天下,妾萤火之光安敢与日月争辉。”宋夫人以为这是又一次试探,笑着推拒不合时宜的评价。“公主妙语连珠,若是生做男儿,不知偷走多少女儿芳心。” 蓝生竖起手指,微微摇动,她喝茶喝出了酒的醉意。 “不对,即便是女儿家,也多是人爱慕我。”蓝生凑近,全然不管同坐眼睛脱眶的表情,温柔道:“您的美丽与高贵不在出身、身份。论才学,茶道也是道;论能力,几十年间,未闻宋家山城出过任何岔子,这是主母功劳;论品行,只看宋家两位晚辈便知,在这浮华躁动中,保持着中正平和之气。您是真正的美人。” “你最让人羡慕的是什么?您知道吗?” 看着蓝生真诚的眼睛,宋夫人无法自欺欺人压制心中的欢喜,她喜欢这位公主,喜欢这位宗师。“是什么?” “不会武功。”蓝生大笑给出答案,非常得意自己出人意料。 “宗师也羡慕不会武功的人吗?妾身一直引以为憾呢。” “会武功有什么好的?您不会武功,妨碍了什么吗?听我这个过来人的吧,武功能飞天遁地、能驻颜养身,可终究抵不过时间。您说,一个人若是练成了至高无上的武功,长长久久的活着,看身边人一个个死去,又有什么趣味呢?因为知道时间短暂,所以一心向着自己想要的地方去,在有限时间创造无限可能。我想,这才是上天至多给人百年性命的原因。” “您比大多数人都早知道这样的道理,您走在大多数人面前。”蓝生微笑,“我阿娘也是这样的女人,我佩服她,恨不能活成她的样子。世间多是俗人,权握天下如我阿耶,求过长生不老;武功登峰造极者……求过破碎虚空。” 这个话题不方便说太多,蓝生逾越拉着宋夫人的手,“真羡慕您,您是真正的美人。” 宋夫人终于开怀笑了起来,眼角皱纹舒展,令这茶室的檀香都染上暖意。 “您也是绝无仅有的美人。”宋夫人发自肺腑道。她做了宋阀的女主人,瞧不起她的人有,奉承她的人更多,可她从未想过,一位宗师会如此称赞她。不,这不是居高临下的青眼相加,而是志同道合的志趣相投。 有人认同我的思想,肯定我的作为,我虽然坚信,即便此生无人理解,我也能坚持下去。可老天终于让我等到了知己,有人和我一样,有人知我懂我。我不是顶着丑妇名声的无颜女,也不是为家族牺牲的宋夫人,我只是我自己。 宋夫人紧紧握着蓝生的手,我钻研了一辈子茶艺,终于成就了茶道,终于有人会品茶。 两个容貌都算不上顶尖的女人,中间隔着二十年的差距,相互称赞。 修为不够的宋智和宋鲁对视一眼,发现今天自己果然是来长见识的,方方面面长见识。 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宋缺也不好打断。他虽心神在习武上,但若真的嫌弃妻子,当娶便不会娶她。若说娶她是为了家族传承,已经生了宋师道,又怎么会有宋玉致?宋缺是喜欢妻子的,可那些隔阂有了便无法消解,这些年他一直住在磨刀堂,除了参悟刀法,更重要的是夫人不给开门啊。 “妾身收藏了几块好茶饼,可否请宗师一步内院。” “夫人客气,我小字蓝生。” “闺名阿昭。” “阿昭姐好名字,与我明字甚为般配。”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携手出了茶室,往后院而去。 再一次被忘在原地的诸人:…… 啥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一见钟情都没有这么快的。被遗忘两次的宋缺意识到,自己若是再不出声,两个女人真会忘了自己。 “咳咳。”宋缺假咳两声站起来,宋玉致马上起身,笑求情道:“阿耶,阿娘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您就让她去吧。” 一向惧怕严父的宋师道也帮腔道:“儿今日习武颇有不解之处,还望阿耶指教。对吧,二叔?” 一直教宋师道习剑的宋智能说什么,宋智顶着大哥越来越黑的脸色,坚强道:“是啊,指教,指教。” “二弟此言正合我意,你我兄弟许久未曾切磋过了,请!” 宋智心里暗暗给自己第二个嘴巴子,让你多嘴。 宋鲁就很聪明,不用给自己大耳刮子,他已经恨自己腿长过一回了,这回终于学会了闭嘴。 蓝生在宋阀过的非常快活,若是自己只有一世的生命,宋夫人的状态是她羡慕的。旁人的流言蜚语全如清风,不萦于怀。孩子教养的很好,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我不欠任何人,可没有亏待过自己。若有一天安详躺在墓室中,能无愧于心的说,我尽力了。 快活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蓝生来宋阀也不是享受生活的。 宋缺在磨刀堂沉淀,蓝生沉溺于美好生活,知己良朋相伴,心境却不断提升。到了她这个地步,武功增长反而在心境上。 这日,宋缺请蓝生走出山城,去附近一座名山顶上观落日,他们没有事先商量,可两个人都知道,就是这个时候。 宋夫人是怎样的妙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勉强笑了笑,攥紧手心,送他们出来。 蓝生走到院门,回首从宋夫人手中取出两个汗湿的平安符,微笑道:“平安。” 把平安符系在玉佩上,转手把另一个递给宋缺。 宋夫人无视了宋缺亮得可怕的眼神,微微福身,低不可闻的说了句:“平安。” 蓝生和宋缺并骑而行,身后没有护卫跟随。走到半山,马匹不良于行,两人牵着马步行登山。 山峰就在眼前,决战就在眼前,生死就在眼前。 也许是因为这样,一向沉默寡言的宋缺突然出声:“若是你回去,请转告她,我放下了。” 转告谁不言而喻,生死关头,托付对手,不吉,任谁都不会拒绝的请求。蓝生却嫌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男人都是贱皮子。” 宋缺闻言却笑了笑,“人都这样,我也不能免俗。” 宋缺遥望山顶,想着过往旧事。他们刚成亲的时候,自己沉浸在不能与梵清惠厮守的伤心中,日日沉迷磨刀堂。她并不是江湖人,不懂武功,从不打扰他练刀,那些流言蜚语也只当是捕风捉影的中伤,一直做着称职贤惠的妻子。若不是后来梵清惠来信劝说,为保天下太平,劝自己接下隋朝封爵,她不会发现。 她既然发现了,就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大家之女,自有骄傲。他曾找过她多次,想要回到以前,她却立在月色中,轻声问:“你放下了吗?只要你说一句放下了,前事我全不追究,你可以跨过这道门。” 那时候自己多年轻多骄傲啊,过不了心里那道坎,门就敞开在那里,他却始终没有跨进去。尔后更没有勇气面对,一拖就是几十年,儿女长大,他也老了。 不知这时候说这一句,晚不晚。 静默中,两人登上了顶峰,太阳已经斜斜挂在天边,橘红色的余晖暖洋洋的照着大地,令人心生愉悦。 人皆有七情六欲,可对宋缺而言,情感在生活中占比太小,他是天刀。立在战场上,他就只是天刀。之前的犹疑、情思,被则暖阳一晒,瞬间蒸发干净,胸中涌动着战意,眼前只有对手。 蓝生微笑着持剑而立,她不再是那个平凡得能伪装普通人的小女子,朴素得令人忽视的普通人,她散发出的强大战意,如仰高山、如临深渊。 大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内结束此单元。 晚安! 第103章 破碎虚空18 当宋缺气势勃发得站在这里, 蓝生就知道自己小瞧了他。因宋缺之低调,石之轩之神秘,天下人都小瞧了他们,这俩人至少是宗师之境。 蓝生突然感觉到上天对自己的厚爱,天下宗师如今有四,水平最次的是高句丽奕剑大师傅采林, 他老了, 所以蓝生斩杀了他的徒儿, 也未有只言片语抗议流出。毕玄心系突厥, 一出十绝关就遇上他, 突破后的第一战, 对手选得巧妙, 刚好势均力敌,突破最大。而后是宁道奇, 宁道奇这样的君子, 天生不会趁人之危, 蓝生也有豁出去的勇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感悟心境又上一层楼。 如今遇到了宋缺, 蓝生隐约觉得,也许宋缺的武功, 比她之前遇到的对手都厉害。 选择宋缺,更多是战略意图,如今发现天刀的厉害, 于武者而言,幸甚,幸甚。 蓝生本是遇强则强的人,不见畏惧,反而更加兴奋。 蓝生用剑,剑乃兵之王者。宋缺使刀,刀乃兵中霸主。 王者与霸主对峙许久,突然,都动了。 宋缺的刀法,大气磅礴,如这岭南高耸入云的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变化多端,如这山间漂浮的雾,缥缈无着,刀法如他本人行事一般,羚羊挂角,不可琢磨。这样大气舒展的招式,细节处却巧妙得如同宋夫人的茶技,方寸之间,生死之距。他的刀法,没有缺点。 蓝生的剑法太熟练了,她练了几百年的剑,都浓缩到这一刻展现。剑不是她手中的兵器,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比谁都了解剑。剑法时而凛冽肃杀,时而灵巧机动,时而威重势隆,天下剑法精妙,都集于她一柄长剑之中。 刀剑碰撞声很少听闻,两人出招,招式未老,中途便变了几招。这是对武功烂熟于心,更是对对手招式的预判。天刀和镇国剑,包裹着厚厚的真气,每一次挥出,都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不是刀剑能发出的声音,这该是天上神仙的神兵利器,用凡人无法想像的姿态,一刀砍开几人高的巨石,一剑削平凸出两丈的山头。 如遭雷击,如遇山崩,周遭山地已遭破坏,山下有民众开始叩拜,“山神爷发怒了,山神爷发怒了!” 宋阀后续人马及时赶到,解释这是阀主与宗师比武,普通人开始收拾细软,由宋家军士护卫迁徙。谁也不知道高手相争,这座山到底是什么命运。 山顶上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可两人却同时停了下来。 “我的刀,名天刀,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得刀後然忘刀。神是心神,意是身意,每出一刀,全身随之,神意合一。磨刀堂打磨三十载,终有此天刀八诀。” “我的剑,名镇国。诚于心、诚于剑,我的剑,不为杀戮,只为守护。生于罗琦锦绣之中,厌食膏腴,五岁习剑,于霜刀风剑中磨砺剑道,再未着锦绣华服。十五岁小成,塞北风沙中得机缘,于十绝关闭关十三年,突破宗师。我的剑,没有招式,心随意动,无需旁注,我的名字就是最好的标榜。” 战前,两人都对自己充分自信,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一半真心、一半作态。需知一件事普通人做来无关紧要,宗师做来就仿佛别有深意。宋缺说往事,蓝生求平安,可心中,他们都自信自己会是赢的那一个,我的境界,天下人都小瞧了。 如今,第一轮试探过了,他们同时发现,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若不拼尽全力,若不战到最后,谁也无法分辨胜负。 “此战,为证武学大道,生死置之度外,虽死犹荣。不必照顾我的家人,他们以我为傲。” “为证大道,虽死犹荣!”蓝生朗声重复,话音未落,刀剑已拼到一处,巨大的气劲吹得她黑发麻衣于风中飞扬,猎猎作响。 刀法、剑法、腿法、掌法、轻功……谁会注意自己用了什么招式,到了眼前,自然而言知道,我该怎样出招。 宋缺是怎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出身显贵、英俊无暇、聪颖智慧、文武兼修,甚至儿女双全,天生比别人优秀,天生比别人显赫。宋缺,实则不缺。他的刀法,是宋阀的责任,是岭南的群山。 蓝生这一生,生在皇家,一出生就站在顶峰。可自从五岁习剑之后,她不穿绫罗锦绣,不享富贵奢华,生于宫中,过得却是苦行僧的生活。所以爷娘最疼她,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非同凡响,她注定走和皇家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孤身一人求机缘于塞北风沙之中,当时她只有十五岁,未至巅峰。在自然之力天地之威面前,任何机巧聪慧都没用。稍有不慎,身死道消,幸好,她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 你以为衣着朴素,全无装饰是为了低调避人耳目吗?不,任何技艺到了顶峰,都需要舍弃浮华。比如在这强劲的气浪中,若头上有奢华步摇,一珠花掉落分神,就是灭顶之灾。 如今他们都知道,不将生死置之度外,无法战胜眼前的对手,更有甚者,拼上性命也最终棋差一招。 没关系,我愿意,我愿意为了大道,献祭自己的生命。 第66节 此时,宋缺无力想自己身亡之后,宋师道可否担负起宋阀重任。蓝生不能分神思考,万一自己陨落,大隋是否会走向原定的命运。 他们眼前只有对手,只有自己的刀和剑。 蓝生的剑法,只有初学者的刺、劈、拉、挑,可这些简单的动作组合起来,包裹上强劲的真气,就变得如同神仙的法器,每一招都掀起阵阵风浪。 天刀八诀总结天下刀法,把最强的最妙的招式都融合其中。每一刀都带着猎猎风声,一刀落地,山头矮了半寸,他们周身已无半点草木。早已砍倒的大树,因处在气劲罡风之中,被撕裂成细小碎片,零落一地。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招式已是可有可无的外物,心随意动,境界才是分出高下的关键。 越打越兴奋,越打越兴奋,突然天上一个炸雷响起,岭南多雨,天气变化莫测。此时,难道要下雨了吗? 太阳还明晃晃挂在天上,两人打得飞沙走石,仿佛暗无天日,可天日的确还在天上,远处更高的山峰托着它。 蓝生突然感到手中的剑不受控制,体内真气涌动,剑似乎要生出自己的意志,脱手而出。 就在这时,又一声巨雷炸响,轰隆,轰隆,劈在蓝生高举的长剑上。 紫色夹杂着白色的电光萦绕着剑身,这是何等的天地异象? 蓝生大喝一声:“退开!” 还是太慢了,长剑惯性向前,缠绕着雷电的铁剑是导电的,一和天刀接触,宋缺顿时感受到什么叫如遭雷击。 宋缺飞身远离,蓝生不但不追击,反而双手握剑,好似在和剑做抗争一般。多亏杨广奢华,剑柄用虎皮包裹,否则蓝生拿不住这柄剑。 退开的宋缺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场景,喃喃道:“破碎虚空?”难道在这一战中,她要破碎虚空,凌空而去吗? 多少人梦灭以求的大喜事,已有百年无人达成此成就! 不,蓝生不想!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若是技不如人身死道消无话可说,可明明有能力留下,为什么要走。走不是我的意愿! 我的剑是镇国,若是不能听我指挥,那还要你做什么! 决战到了最后,成了蓝生与她宝剑的对峙,成了蓝生战胜自己的比试。 蓝生把长剑当做标枪,狠狠插在地上,盘腿坐下,尽力安抚沸腾的气劲。 “过来!”蓝生一声暴喝,她现在不该开口说话,每次一开口,总要打破体内气劲平衡,让翻涌的血气更加沸腾。 宋缺不赞成的看了她一眼,眼力如宋缺自然知道,蓝生这是强力压制破碎虚空的内力,一定要留在人间。何必呢?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蓝生坚持,一双妙目瞪出了红血丝。 宋缺长叹一声,快步走了过来。宋缺不担心蓝生暗算他,雷击片刻,那般危险,蓝生还能出声示警,可见心性。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不屑于阴谋诡计。或者说,依仗阴谋诡计,无法到达他们这样的高度。 宋缺走到蓝生身边,蓝生终于能动了,一把抓过宋缺右手,内力如同开闸的河水一般,疯狂涌入宋缺体内。 宋缺正要挣扎,却发现这内力平和精存,与他的内力并不冲突,反而大有裨益,并不是他突然之间猜疑的把雷电暴虐祸水东引。宋缺片刻之间想明白,蓝生这是要自降境界,压制破碎虚空。 总有话本上写着天方夜谭,平凡小伙子救了一位濒死的老人,老人传毕生功力给他,小伙子一跃成为顶级高手。可现实中谁会这样做呢?濒死,还是没死,只要有一线生机,谁都不愿意放弃。对武林人士而言,武功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存在。所以,武林中,传给别人功力还只存在与传说中。 这对旁人而言是大大的好事,但对宋缺而言呢? 他本就是宗师境界,在此生死一战中多有体悟,若无蓝生横插一脚,他闭关修炼,总结提升,日后也是破碎虚空的人物。 蓝生强劲的内力灌入其中,宋缺的内劲突然暴涨,他也快要压制不住了。若是如此破碎虚空,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内劲是最好的粘合剂。宋缺拔不开,只得突然之间脚下发力,一脚踢在蓝生右肩,两人终于分开。 轰隆——咔嚓—— 雷电还在天上逞威,蓝生被雷击劈傻的脑子突然灵光了一回,一掌打在附近最大的石头上。见一旁倒地的宋缺努力压制,额上青筋暴露。解下绑腿,如使鞭子一般把他拉到身前,蓝生甚至不敢用内劲,只凭蛮力拉人。 “石头!”蓝生提示。 宋缺怒发冲冠,不得已决定再信她一回,把多余内劲注入这块巨石中。 作者有话要说:  石头不导电,可我能怎么办? 早安! 第104章 番外-十绝关 “姑姑, 您真的要走吗?”年轻的皇帝站在窗边,不舍的看着面前衣着朴素的女子。她看不出多大年纪,瞧面容仿佛二十出头,看气质仿若三十少许,观神色恰似四十雍容。 蓝生微微一笑,“是时候了。”此时, 杨广已崩, 元德太子之嫡子杨侑继位。内有太皇太后萧氏镇场, 外有诸多忠良志士辅政, 庶族崛起, 已有和世家抗衡之力, 寒门垫后, 文治人才济济。因有昌平大长公主这位宗师在,大隋武功了得, 从军习武为一时之尚, 突厥已分裂为两国, 俯首中原王朝。 杨侑不好意思低头, 在这位姑姑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他以皇孙的身份继位, 世所罕见。需知大父另有儿子,他也有两位兄长, 最终皇位落到他头上,少不得这位宗师姑姑的态度。正是她坚持嫡庶正统,自己才能以嫡子嫡孙的身份登基。 “道理虽明白, 还是舍不得,是大隋拖累了姑姑。”杨侑叹息,距离姑姑与天刀宋缺一战已经过去了十年。当时,姑姑在比武中临阵突破,眼看破碎虚空在即,却因惦记大隋江山未稳,硬生生压制修为,坠留凡间。 蓝生微微一笑,取过自己的佩剑递给杨侑。“这是我的镇国,如今就交给你吧。” 蓝生的宝剑,名为镇国,威震天下。最初,这是先帝的佩剑,伴随先帝征伐灭陈,奠定大隋一统根基。尔后在雁门关大战武尊毕玄折断,先帝令能工巧匠加天外陨石重新铸造。十年前,这把剑再次名扬天下,以自身修为引动天地异象。这把剑,见证了大隋建/国以来的历史。 宝剑剑柄缠着斑斓虎皮,剑身外也包裹着虎皮,没有中原宝剑的精巧华丽,看着倒像是突厥这等游牧民族用的武器。 杨侑轻轻抽出宝剑,宝剑与剑鞘摩擦,带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自从被雷电击打过后,镇国宝剑一直带着雷电的气息。所以,剑柄和剑鞘不能用寻常钢铁,只能是动物皮毛。 “我明白,必不负姑姑所托。”杨侑太知道这柄镇国剑意味着什么,他登基三年,朝政已稳,姑姑才打算离开。姑姑的封号在大父在时,便加了镇国封号。 “你三叔为人宽厚,一心向武,此次我们同去。若不能回来,图南殿有我留下的手札,你的次子,最有武学天赋。” “姑姑放心,您和三叔必定吉人天相,马到成功。” 蓝生不在意笑了笑,“不必紧张,有备无患。这天下少了谁都会转,咱们杨家不过盼着代代相传,传得久一点罢了。居安思危,尚武之风不能忘。” 蓝生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嘱几句。但看着杨侑恭敬的表情,又觉得没意思。这终究不是她的世界了,她勉强留在这里,是为了回报生养之恩,大隋的历史驶入新轨道,她可以放心了。 挥一挥衣袖,大步走出宫门,新帝杨侑毫无架子,躬身作揖,等到蓝生走出视线,才被內侍提醒着扶了起来。 赵王杨杲在宫门口等她,蓝生见了笑问:“辞过阿娘了?” “刚出来,阿娘气色还好,哀而不伤。” 蓝生幽幽一叹,“是我不孝,父母在,不远游,如今,却不得不远走。”这一走,此生无再见的机会。 “阿娘便知你是多思多虑的性子,阿耶当年评价你用一敏字,当真没错。”杨侑笑了,他承教于姐姐门下,武功虽被严格要求,性子却活泼单纯,并不拘谨。杨杲被硬生生灌出了宗师水平,已庶子之身,受天下人仰望。此次十绝关之行,亦有他一份,当真是天大的机缘。“阿娘不仅不怪你,反赞你英豪,为天下女子长脸,她在深宫,以你为傲。” 蓝生笑了笑,和他并肩,一同往宫外走去。 两人都不是高调之人,蓝生还是那一身蓝布棉袍,在这锦绣遍地的都城,朴素到穷困。杨杲也随蓝生的性子,一身圆领袍,就像刚入洛阳见世面的小郎君。杨杲此时也不过二十五岁,的确是初出茅庐的小郎君。 两人看似漫步缓行,实则缩地成寸,丝毫没有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便走到了公主府附近。 “阿姐在看什么?” “没什么,看那面墙比别的颜色都深些。” 杨杲闻言撇嘴,那里常年挂着一幅寻人启事。当年阿姐和宋缺一战过后,自觉天下能与之交手者,只有邪王石之轩一人。可石之轩神秘异常,怎么也联系不上,只能想了个笨办法,在公主府外贴告示。杨杲不满的不是石之轩避不应战,和他阿姐比武,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可阿姐一说要带人去找十绝关,死绝了一样的石之轩却突然出现了。 哼,早至今日,当初为何避之不及? “你呀,可收一收这性子吧,日后谁护着你。”蓝生轻叹,杨杲这些年是让她硬生生拔高了武功水准,可心境终究有些跟不上。所以,蓝生希望借着这次十绝关的机会,让他好生磨砺一番。他是货真价实第一次过自己的一生,不能和蓝生这老妖怪比。 蓝生此次离开洛阳,不仅是自己的修为到了再也压制不住的地步,更是想为天下武林做最后一件事。若是日后有个万一,这些受益者的后人能念着她的恩惠,帮扶杨家一把。 十绝关是天下最好的闭关场所,内有战神殿,四大奇书之首的战神图录就在这里。蓝生当年从这里出来,不过三年便到了大宗师境界。再想想关于十绝关的辉煌传说,一听说蓝生要找人,谁不是积极踊跃呢? 蓝生杨侑一人一匹骏马,飞驰奔向塞北。 在塞北这座小城里,汇聚了宁道奇、石之轩、宋缺、毕玄、师妃暄、寇仲和徐子陵,年龄跨度将近百年,天下武功最强的几代人,都在这里了。 寻找十绝关这样的消息,自然不会传得沸沸扬扬。事情蓝生单独给她认为有希望突破的人发信,而接到信的人,没有一个拒绝她。 在客栈短暂休息一晚,众人的骏马换了骆驼,慢慢走向黄沙深处。 师妃暄已经剃度,白色的僧袍经过这些天的跋涉,微微泛黄。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蓝生,她还是一如初见。当初被朝廷囚禁后又放出,师妃暄一直打理慈航静斋事务。慈航静斋从原本的白道之首沦落,本该是人人践踏的下场,只因她力挽狂澜,武功、庶务、交际能力都是一流,又与昌平公主达成和解。慈航静斋这些年渐渐有了中兴的势头。 当接到信的时候,师妃暄很是犹豫。她的师父梵清惠日日闭关苦修,出狱后的十年就从未出过地宫。看着师父青丝逐渐花白,因武功迟迟不能进益而焦躁暴怒,她何尝好受。师妃暄犹豫着要不要把去十绝关的机会让给师傅,思虑半天,终究放弃了。 昌平公主给机会是看中她的资质,她即便无礼推却,也没有资格转让她人。最终,她安排好下一任斋主,来了塞北。也许她再次出关的时候,师父早已不在人间,或许她没有出关之日。看着师父逐渐背离习武本心,她提醒过、劝谏过,都没有用。师妃暄不仅是师父的徒儿,更是慈航静斋的斋主,更是一名武者。 师妃暄看昌平公主在黄沙中逐渐模糊的身影,心想,也许自己马上就要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了。 这一行武林高手中,年龄最小的是寇仲、徐子陵和杨杲三人。寇仲和徐子林原本是扬州城的小混混,阴差阳错得到了天下奇书《长生诀》,自此走上了不平凡的道路。 做小混混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从言老大手下逃脱,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便是投奔某义军,出人头地。等到见识了天下阔大、武功神奇,他们的愿望就是练好武功,更上一层楼,让所有人都瞧得起自己。到了如今,物质奢靡、旁人眼光已经不能影响他们,他们追求为大道而来。 永远不要用小混混的思维揣摩武林高手的世界,一路从社会底层走上来,两位感触良多。 他们没有背景,难免艰难。大多数人有爷娘师门做后盾,他们没法拼爹,只能拼命。 此次,他们也没想到居然能收到信函。尤其是和这么多素日只闻大名,不见其人的高人前辈走在一起,以他们的修为,都有些激动难以自持。 “你用剑吗?”杨杲小声问道,脸包裹在厚厚的面纱里,听着有些沉闷。 徐子陵从沉思中醒过来,抱歉笑了笑,后又发现隔着厚厚的面纱可看不见,连忙点头。“也练其他,剑最顺手。” 杨杲大有感触的点头,“我也是,不过使不好剑,以后要向你多请教才是。” 徐子陵好奇问道:“你们皇室都这么平易近人吗?”徐子陵因功法原因,能十分敏锐得感知身边氛围,对人的情绪更加敏感。他清楚感受到杨杲传递的善意,他此行又是受昌平公主邀请。所以,徐子陵身的很好奇,皇室中人都是这样吗?他和好兄弟仲少这些年见过不少人,即便是门阀家主也多高高在上者,瞧不起江湖草莽之人。待知道他们武功境界之后,又前倨后恭,谄媚巴结,让人十分瞧不上。 大约真应了那句老话,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响叮当。真正的贵人高人,是不会对低于自己的人颐指气使。 “大概吧,反正大家对我都挺客气的。”杨杲嘿嘿一笑。 仲少觉得徐子陵多此一问,身为皇子,御封赵王,不仅有个大宗师姐姐做师父,自己武功也不错,谁会对他不客气。 “听闻你师从大宗师习剑?”寇仲加入话题,奇怪他为什么还要向别人学习。 杨杲是真单纯,也信得过阿姐找来的人,实话实说道:“我不如你们,我的武功是硬生生灌出来的,我还没找到自己的道。只是机会难得,阿姐让我来试试。小时候我也练剑,后来阿姐说我没有剑心,不适合用剑。尔后刀枪棍棒判官笔分水刺,大多数兵器都练过。会而不通,杂而不精,这回就是长见识来了。” 最是纯善的徐子陵也让这大实话惊了一惊,好奇道:“大宗师就放任你这样吗?” “哦,阿姐说现在有她,我等入了十绝关逼到极致,自然而然知道自己的道在哪里了。” 从小没人做后盾,累极了也不敢倒下,身后空无一人。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在对双方眼中找到了羡慕。自从得到《长生诀》后,他们已经很少羡慕别人,上天待他们已是不薄。 一行人在沙漠里走了十天,又在一处与别处毫无区别的黄沙里扎营。又在这里等了三天,大宗师始终没说下一步如何做。千篇一律的黄沙让人暴躁,功法曾出过问题的石之轩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 第三天晚上,大风忽至。飞沙走石、黄沙漫天,大风把沙子狠狠拍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可每个人心头都是一片火热,他们知道,十绝关要现身了。 风沙越来越大,前面已经变成了罡风阵,卷起营帐不小心刮到那里,片刻被撕得粉碎。 蓝生起身,率先踏了进去。杨杲毫不犹豫紧跟其后,其余人也慢慢走了进来。 即便来过一次,这里也不是可以驾轻就熟的地方。蓝生小心得走着,间或护着杨杲。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这一步千万不能哆嗦。 第67节 穿过罡风阵,十绝关就在眼前。这是一个开口巨大的山洞,洞内没有丝毫亮光,周遭寸草不生,若是放在外面,谁都没兴趣多看一眼。 蓝生反手抓住杨杲,朗声道:“就是这里,别让阿姐失望!”说完,杨杲提气轻身,蓝生全力一推,杨杲第一个入了十绝关。 不等旁人反应,蓝生彻底放开周身气势。站在她身边,一直隐隐防备着她做手脚的石之轩和师妃暄快步退开,不等他们远离,一道闪电劈下,伴随着轰隆雷声。蓝生乌发蓝袍在半空中飞扬,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 须臾之后,蓝生便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破碎虚空吗?”宋缺喃喃道,他是离破碎虚空最近的那一个。 “不好,十绝关要关闭了。”徐子陵大喝一声,和寇仲并肩飞了过去。 宁道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信任蓝生这位小友,随即跟进。师妃暄不信蓝生真心帮她,可信蓝生不会害自己的亲人,也跟着运功提气。 毕玄比谁都低调,比谁都迅速,紧跟杨杲之后,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进去了。 宋缺只差临门一脚,而入十绝关需待满整整十三年,等待下次开启。值得吗?他在外面也能突破。 石之轩不信皇室中真有大公无私之人,他的修为早不在众人预测中,不入十绝关也不是没有破碎虚空的可能。只是功法早年出了茬子,若想彻底治愈,战神图录是最好的良方。他要去吗? 他们要如何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5章 异兽猎人1 破碎虚空后的是世界, 是怎样的风景? 对不起,蓝生不知道。当她顺着那道白光直上云霄之后,没有科学的平流层对流层,也没有不科学的天宫殿宇。眼前一黑,又到了执行司大厅。 此次世界,分数创历史新低, 蓝生早有预料。早就说过, 执行司为执行者打分, 主要看中五个条件:魂力、愿力、影响力、维护和传承。她此次并未接到宿主请求, 在小窗口中看到有附身的机会, 急忙跳了进去。没有宿主满意度, 天然比别人少了一条腿, 分数低是自然的。 幸亏为那方小世界留下完成的武学传承,成就一代宗师之名, 名震天下, 流芳千古。不然, 不知这分数要掉到什么地方去。 蓝生在隔间催动内力, 此时她体内的内力,以一种更精纯的方式存在着。量很少, 甚至比不上她做宗师的时候。想想曾经连实体都没有的时候,如今现状, 知足吧。 蓝生默默在心里盘算,看来执行司对他们有限制,从没听说破碎虚空的尽头是这里。该如何才能摆脱限制, 看一看“规定”以外的世界? 打游戏也有个通关的时候,也许把分数刷到最高就能踮起脚尖,越过围墙,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蓝生心中有了努力的方向,不再刻意挑选小世界试探,乖乖按照官方推荐,选了个面面俱到的世界。 北饮狂刀聂人王,南麟剑首断帅,这是天下人如雷贯耳的两句话。北饮狂刀聂人王娶天下第一美人颜盈为妻,退隐江湖,甘心为一农夫,此时已有子聂风。可惜,英雄甘愿为了妻儿平安退出腥风血雨的武林,武林不会放过他,他的妻子也不会甘沦为平庸。 颜盈有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骄傲,她坚定认为,美人就该配英雄。当年她嫁给聂人王的时候,丈夫是大名鼎鼎的北饮狂刀,如今不过是一介农夫罢了。无论她怎样劝说,聂人王就是不肯重出江湖。刚好天下会雄霸来邀战,聂人王不答应,雄霸把主意打到她头上,颜盈顺水推舟,跟随雄霸而去。 蓝生醒来的时候,聂人王刚好家传“疯血”发作,狂暴破坏一阵,晕了过去。理了理记忆,蓝生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曾经即便武林江湖势大,但朝廷仍旧作为“背景”势力,江湖人不会太过。如今压根没有朝廷的影子,江湖可以名正言顺开宗立派、接管城池、管理百姓。这是一个真正以武为尊的世界,世界的支柱就是这些武林高手。 蓝生把搭拢在脸上的头发掀开,反手绾了个发髻,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淡蓝色,果然能来这里,还是有原因的。 没等蓝生细细思量,一个不到成人腰间高的小孩儿端着一碗药汤进来,见他醒了,惊喜道:“爹,你终于醒了。” “风儿。”聂人王愣了愣,半响,轻声唤了儿子过来。“风儿,爹以前不让你习武,不让你碰雪饮刀,你明白为什么了吗?” “知道。爹说雪饮刀代表这江湖武林,江湖武林就是你争我夺、腥风血雨、永无宁日。” “是啊,风儿乖,你可看到了。不是退出江湖就能获得平静,爹想金盆洗手,有人却想连盆子都掀翻。”聂人王摸着儿子的头发,笑道:“爹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们不管娘吗?”在小小的聂风心里,爹娘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他谁都不想失去。 “可是你娘和我生活在一起不开心,她想要一个大英雄,而爹爹不是。为她好,就放她去过想要的生活,风儿觉得呢?”聂人王一遍诱导小孩儿,一边唾弃自己避重就轻。 聂风想了想,娘的确总是一人哭泣,还拉着他的手,让他劝爹爹重出江湖。只是爹爹不想,自己也劝不了。父母意见相左,做儿子的实不知如何做。聂风不是一般的小孩儿,他逻辑清晰得想了一遍,想起自己做竹风铃都只能换取娘亲一时欢颜,终于下定决心。 “我跟爹走!”娘已经有了别人照顾,那个叫雄霸的人又威武又富贵,看着就是很好的人,娘亲一定能过的很开心。 聂人王笑了,再次摩挲着儿子的头顶,叹道:“好孩子。” 把受刺激忙了一天的儿子送上床铺,聂人王才有机会梳理脑海中的记忆。 最大的背景是武林,这天下没有朝廷这东西,江湖帮派就是顶层势力。如今江湖南北各有两大势力对峙。一是传承多年的无双城,和无双城独孤家代表的传统势力。一是雄霸创立的天下会,迅速崛起,扩张迅速的新兴势力。两大势力的中间是一些小帮派、小家族各自占领一块地盘,又或者是聂人王这样的独行侠。 聂人王叹息,他已经读了大量话本,总结出了适用于绝大多数的套路。 英雄美女是传奇的必备条件,而且必须年少。因为没有人会喜欢看两个中年人说情话,美丽是必须的。 瞧瞧,如今天下会和无双城对峙,完美的草根崛起流和家族传承流的鲜明对比。再想想雄霸的崛起经历,从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突然之间奇遇连连,武功突飞猛进,创立天下会,名震天下。聂人王这等独行侠还有家传,雄霸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如此“模板”的草根崛起流,活脱脱在脸上写着主角两个字啊! 原本这位霸主一心向武,心思都在收服江湖门派,打压反对势力上。突然看上了颜盈,颜盈也宁愿抛夫弃子,跟随强者。主角在心存爱恋的之时候,总是智商下线。完美,美女这个要素也齐了。 他们完整的构成了一出俊男美女、携手悠游天下的美好画卷,剧情聂人王都帮他们想好了。可是话本一帆风顺是不吸引人的,必须有个反派,有个炮灰。 聂人王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前夫,还是带着儿子的前夫,十分具有反派气质。 聂人王想起上个世界,她稳定大隋江山,意外得到奇书《长生诀》的两位少年还是节节攀高,按理说在乱世他们才该有这样的机缘,没想到政局平稳,他们也能如此快速成长。围观了主角成长记,聂人王就明白,主角光环这东西,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面对活脱脱的男主角,聂人王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武功水平不足以抗衡。唉,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不了从反派自减戏份做路人甲,男女主角没有他这个路人甲,也会惹出无数事,留下无数传奇,最后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想当年,我也做过演员呢。聂人王暗暗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穿成反派的第一天,心累。 第106章 异兽猎人2 秉持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 聂人王开始收拾行礼,准备离开。雄霸已经发现了这里,按照主角一贯的固执,不逼他出手,彻底打败他,赢得前妻颜盈的芳心, 雄霸是不会罢休的。这是话本的一贯套路。 唉, 男主角啊, 一谈恋爱就猛降智商。而恋爱脑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任何炫酷背景的设计, 都是为了不合情理的恋爱情节服务。聂人王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说书人”准备是是什么风格的话本。不过看这开放的、全无参考的历史背景和一言难尽的发冠衣饰, 智商估计不会高到哪里去。 决不能和主角对着干, 就算他智商不高。聂人王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等到收拾的行礼的时候才发现,名震江湖的北饮狂刀, 称王称霸的人物, 居然是家徒四壁的穷汉子。茅屋是自己搭的, 家具是砍了屋外的竹子自己做的, 锅碗瓢盆盐巴调料一类是用山上的猎物换的。聂人王在做农夫的同时,还兼职猎人。越收拾越叹息, 聂人王觉得,颜盈离开是对的。不能给妻子富足生活的男人, 离开也不可惜。 最后能带走的,就那两身衣裳和放在柴房的雪饮刀。 聂人王隐居耕田劳作,远离人烟, 这里的房屋、田地都是卖不掉的,生活用品折旧太过,也不能换钱。幸好家里还留了两匹布,聂人王翻出针线盒,给自己和儿子重新缝制了两套符合他审美的衣服。这时候就不要想聂风看到他穿针引线时候的蠢样子了吧,对眼睛不好。 头上盘发髻,雪饮刀装在竹盒里斜跨在背上,右手牵着聂风,聂人王离开了他隐居的小屋。 “爹,不用牵着我,我轻功很好的。”聂风不自在抽了抽手。果然,爹爹还是伤心娘的离开,都伤心得不正常了,他是要代替娘亲那一份照顾我吗? 聂人王反应过来,这没自己腰高的孩子也是习武的。作为女主角的儿子,他的天赋肯定不会差。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说书人”给聂风安排的怎样的角色,若是男配角,他极有可能是温柔周全的性子,或长在生母后爹跟前,或独自拜师学艺,总之一定要衬托男主角儿子的优秀。若是安排了炮灰角色,肯定要无能暴虐,专干坏事而不成,最后被主角或者主角儿子干掉。 而亲爹不教他武功,很有可能是聂风以后奇遇/黑化的起因。 唉!聂人王在心里叹息,面上微笑道:“那好,这一路爹再教你些功夫,你可要好好学!” 放心吧,儿子,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成为炮灰或者苦逼男配的。跟着爹好好学武,远离主角,咱们做路人甲! “好!”聂风兴奋点头。聂人王以前不许他碰雪饮刀,也不教他习武,让他对武学的一腔热情无处释放。轻功都是聂人王怕他出危险不能及时避难才教的,现在爹松口了,聂风兴奋得脸都红了。 “爹,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乐山。” “是去找段叔叔吗?” “你还记得段叔叔?”聂人王好奇,在记忆里,聂风好像没见过断帅吧? “当然!北饮狂刀聂人王,南麟剑首断帅。娘和我说过,您和段叔叔是天下最有名的高手,是大英雄。” 聂人王不在意笑笑,嫁给英雄是颜盈的追求,也配她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份。不过,断帅在记忆中的确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 “你段叔叔有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儿子,叫断浪,你们刚好可以做朋友。”聂人王慢慢给聂风介绍乐山和断家山庄的事情。 “真的吗?我们多久能到?” 看着儿子期盼的眼神,聂人王笑着找借口:“不急,慢慢去。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辈习武之人也该游历大好河山,增长见闻。这一路上,我们多去些地方,多见识风土人情。”想他一个练剑的,突然改练刀了,总得给个适应期啊。 到了山下城小镇,聂人王用最后的积蓄换了一张古琴,普通材质、寻常音色,放在竹盒里,与雪饮刀分山下两层,完美掩藏了自己是个刀客的事实。 不过聂人王严重怀疑自己做了无用功,山脚下的小镇,聂人王原本也是常来的。今天只是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裳,店家就完全认不出来了。准备了一肚子完美理由,根本没机会发挥。聂人王仔细观察了酒楼老板的神色,是真不认识自己。 聂人王叹息一声,捏了捏聂风头上的小包包,笑道:“在下想在掌柜的店里抚琴,挣些铜钱糊口,不知掌柜的可否通融。” “这位小兄弟,老朽劝你一句,这里都是江湖人。刀法剑招可能感兴趣,琴曲他们可不爱听。” 不是我说老板,前天来的时候你还叫老大哥的,今天怎么就成小兄弟了。刮了胡子就不认人了吗?你们江湖人的识人水平真的有待提高啊! “多谢掌柜的好意,在下知晓了。” “既然如此,你就去弹吧。”老板摇头离开,仿佛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傻子。 场地费呢?分成呢?这些都不用商量的吗?老板,我有一句实话不得不讲,这样都能把店开下去,你私下补贴了多少进去? 聂人王把聂风安置在高台旁边的椅子上,自己背着琴盒上台,取出古琴,抱在膝上,慢悠悠弹了起来。他的琴艺,也是几百年的水准。对牛弹琴都能把牛感化了,对着一群人自然不在话下。 一曲终了,有几个侠客朝高台旁的盘子里扔铜钱。一定是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稳稳把铜钱抛在盘子里。这一手,完美显示了自己武功高强、心性大方。 聂人王微微颔首,又起了调子,多弹一曲答谢:“多谢这位大侠打赏。” 旁边人不乐意了,难道自己功夫比他差,为人比他扣门吗?随即又是几枚铜钱扔进盘子里,同样高坐软椅,稳稳把铜钱扔进盘子里,且一定要比刚才的人多出两枚铜钱才行。 不服气的又何止他一个?聂人王一边抚琴,一边微笑颔首,做足了谦谦文士风范。看着这铜钱一阵一阵往盘子里落,聂人王心想,原来提名感谢礼物赠送人这么有效啊? 铜钱再多些,别怕我承受不来。 习武之人火气重,良性竞争一会儿之后,一位黄衣大汉不满意了,“有本事和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总比老子多两个铜子儿什么意思?” 聂人王叹息,有本事别丢铜钱丢银子。 那络腮胡子男人笑道:“老子爱丢几个丢几个,你技不如人,就闭嘴吧!” “技不如人?老子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界,是我黄老大的地盘!”那黄衣大汉摔了桌上的盘子,从桌框底下抽出长刀,怒道:“兄弟们,上!” “老子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真老子!”络腮胡子大汉也不甘落后,拍案而起,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聂人王看着两方的人,最后一次深深叹息,是饭不好吃还是曲不好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架呢? 黄衣大汉为弟兄们做示范,率先拎起长刀,抡圆了膀子朝出言不逊者砍去。络腮胡子毫不畏惧,双手握刀迎了上去。 可两人都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好似突然入定一般。 两边小弟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只听台上的琴师道:“打打杀杀有伤和气,不如听在下一曲,去去戾气,如何?” “滚你妈/的,哪有你说话……”跟班还没把话说完,就被点了穴道,嘴巴开开合合,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世道不好,我们正该平心静气,整天喊打喊杀,有辱斯文啊。”聂人王手下琴弦一个重音,定格在砍人动作的黄衣大汗和络腮胡子终于能放下手来。 第68节 能做一个小头目,他们真不是白痴。知道自己今天是遇上高人了,江湖上能已音乐攻击人的,他们只在传奇话本里见过。现实生活中何曾见过这等高手啊! 络腮胡子从怀里取除两个小银锭,恭敬放在聂人王高台钱的盘子里。以不符合外貌的谄媚姿态道:“大侠这是微服私访呢?还请原谅我等粗鲁,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今日出门走得急,大侠若是还需要,小的这就回去取。” 黄衣大汉也反应过来,捧着银子主动上贡。 “在下途经宝地,无意惊扰诸位,请便吧。” 那黄衣大汉侧身问身边小弟道,“什么意思?” “路过的,让咱们赶紧滚。” 聂人王在心里吐槽,请再恕我直言,你们习武之人都不学文化课的吗?这句话里一个典故没有,平铺直叙大白话,有什么听不懂的? 两拨人爽快留下买酒钱,麻溜滚蛋。 等了一会儿,老板才从后厨出来,诧异道:“没打起来?” 聂人王拂了拂衣摆,把古琴装进琴盒里,谦逊有礼道:“借掌柜的地方,无以报答,略尽绵薄之力劝住了他们。掌柜的不必放在心上。” 掌柜的看了一眼聂人王身前的盘子,笑道:“收获不小,够路费了吧。” 聂人王听出了老板委婉赶人,有些感动,肯定是怕他被那些江湖人报复吧。虽然自己不怕,但老板一片赤诚之心不好辜负。“够了,还要多谢掌柜的慷慨。” “好,好,那你赶紧上路吧。”掌柜的微笑挥手,送别这位保住他家具的琴师。 聂人王缓步走下高台,牵着聂风往外走,突然之间愣了愣。他恨自己耳聪目明,武功练得太好。老板转身过去,小声嘟囔道:“桌椅都是三个月以前的了,还以为能换一批呢。” 哈哈——武林人士修养真好,打坏家具带赔的吗? 尴尬的聂人王牵着聂风走到街上,指着街道两旁的招牌问:“风儿,你可认得这些招牌?” “认得,娘亲有教风儿认字!” “好。今日你看上哪家,咱们就在哪家吃。本以为只能在街边面摊上吃碗阳春面,没想到江湖人都这么慷慨客气。” “爹,我们为什么要在酒楼弹琴?” “因为没钱啊。” “可,可爹以前不这样的啊。”小小的聂风偏着脑袋,十分疑惑。他爹这几天变化太快了,让他有些不适应。 “爹以前是怎样的?”聂人王笑问,“没钱怎么办?” “我们不用花钱啊,走路去乐山找断叔叔,渴了喝泉水,饿了有山上有野果野味,不用进城的。” 对啊,这是江湖。野外山林没有被规划城旅游景区,也没有被权贵圈养成猎场,就是个任人取用的宝库。不过,聂人王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疏忽的。“可是爹爹不忍心风儿受苦啊。风餐露宿,怎比得上在城里精致生活。” “那我们可以劫富济贫啊。”聂风是标准正统的侠客思维。 “可是爹爹初来乍到,不清楚哪些人为富不仁,哪些人乐善好施。要知道,富人的钱也是他们一点一滴流血流汗赚来的,怎么能倚仗武功高强,随意偷取。”聂人王蹲在身子,慢慢给儿子讲道理。 小孩子的三观塑造要从小抓起,做炮灰还是做配角,就看你是心地善良温和老好人,还是性情暴虐莽撞中二病。我的儿子,一定不能沦为炮灰啊!聂人王在心里呐喊。 “哦,原来是这样,风儿知道了。”聂风乖巧点头,原本半披散的头发被聂人王卷成小包包顶在头上,露出了带着婴儿肥的脸庞。聂人王好笑捏了捏他的脸颊,以笑容鼓励。 “不过,爹,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别用叠词。我已经长大了,你也不用蹲下来和我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第二天,依然为儿子的戏份操碎了心。 晚安,我的小可爱们! ps:周六容我睡个懒觉,明天早上的更新推迟到……起床。 第107章 异兽猎人3 “爹, 你想吃卤牛肉吗?”聂风见他爹直勾勾盯着饭庄门口的熟肉摊子,小声问道,就算他年纪小,也知道这样很丢人。 “没有,随便看看。”聂人王转过头。在中原任何朝代,牛肉都是奢侈品, 农业社会私宰杀耕牛是重罪。在一个古风背景的世界里, 看到了随处贩卖牛肉, 你会怀疑自己到了个假古代。还有, 土豆与番薯一色, 辣椒与玉米齐飞, 物种多样性在这里得到了丰富体现, 关键是他们不是一个朝代引进中土的。再看看满大街的衣裳,凡是腰间有兵器的, 衣服发型都一言难尽。果然是是以武为尊的世界, 习武人士都是潮流引领者, 堪比当年葬爱家族。 中国有礼仪之大, 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衣冠乃是礼仪、文化的重要体现, 在这里只能找到影子,全然不见正统。 饭庄提供的饭菜也很精致搭不上边, 聂人王点了三荤两素,小二重复问了三遍:“客官,真的要清炒小白菜和炝豆芽吗?” “是, 再来个丸子汤,快些上。”聂人王面不改色的点头。 小二赔笑,赶紧跑下去。聂风小声问道:“爹,咱们没钱了吗?” “嗯,不多了。” “哦。”聂风乖巧点头,“那风儿可以少吃点。” 聂人王后知后觉打量了一下大堂里的桌子,全都是肉食,窗边几位带兵器的女侠桌子上都是摆盘精致的肉菜。难道说这里吃素是穷困的表现吗?聂人王有些为大侠们的肠胃担忧,不吃绿色蔬菜不会便秘吗? 罢了,罢了,这个话题,这时候不适合深想。 等菜上来了,聂人王才知道为什么没人点素菜。浓油赤酱,大厨对清炒的理解是白菜叶子基本是黑红色的,不知道在上面淋了什么酱汁。一入口,像是煮过肉没刷锅,干脆把白菜当洗碗布用了。还不如就在水里焯一遍,什么都不放端上来呢。 大约这个世界的酒楼饭庄,也专为武林人士的胃设计。 聂人王尖着筷子捡了几块肉吃,又意外发现肉食做得真不错,尤其是卤牛肉。聂人王给儿子碗里堆了几大块,笑道:“多吃,长得高。” “咱们不是没钱……” “有钱,有钱,爹下回再也不点蔬菜了。”聂人王一快牛肉,塞住瞎说大实话的儿子嘴巴。吃完饭又买了几块牛肉包在油纸里,拎在手上。 “风儿学武,想练什么武功?” “雪饮刀!”聂风斩钉截铁道。他对武学的概念,最强的武功就该是刀法,就该是雪饮刀。 “那好,咱们先去铁匠铺,给你打一柄刀。”聂人王一把抱起儿子,他们今天走了许久,饶是聂风有习武的根底,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 聂人王带着儿子,找到小镇唯一一家铁匠铺说明来意。 赤膊的铁匠擦擦汗水,笑道:“小人哪儿有铸造兵器的本事,咱们这种小镇,打把菜刀、打个锄头就了不得了。你还是往大城去吧。不过……好兵器可不便宜。知道您望子成龙,这年头当爹的谁不是如此。都盼着给孩子打一柄好兵器,送孩子拜入大门派,不过咱们普通人,过平常日子就是。” 铁匠估计也觉得交浅言深不礼貌,后知后觉补充道:“您也是有能耐的,琴棋书画、舞文弄墨也不错。” 聂人王微笑谢过铁匠,他经历这么多世界,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如果把“习武”换成“读书”“科举”才是常态。 再次了解了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聂人王牵着聂风继续走。在小镇上补充了一包盐巴,一把匕首,聂人王牵着儿子翻山越岭,丈量祖国大好河山。 “爹,我们果然是没钱了吧?”聂风站在树林里问。他们刚在一条小溪边升起篝火,篝火上驾着一条肥鱼,聂人王正熟练的往上面抹盐巴。 “当然不是,城里人多,地方小。爹要教你武功啊,城里施展不开。咱们聂家的家传武功,可不能让人偷学。”聂人王麻利给鱼翻面,笑道:“不是说好长见识,亲眼瞧瞧各地风景吗?” 聂风抱着竹筒喝山泉水,心里偷偷叹息,唉,他爹也不容易,就不拆穿他了。 聂人王买了一头驴子,驮着父子俩的所有家当,慢慢在山间晃悠,这大约是穿越这么多次以来,最惨的一次。 让你格格不入的,表面上是时间空间,实际上是文化。文化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平日里当他是狗屁,真没了,又当他是赖以生存的空气。 聂人王闻一闻,肥鱼已经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交待聂风道:“看着鱼。”聂人王走到驴子旁边,解下褡裢,翻找之前取的野蜂蜜。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一个灰色人影突然从树上窜下来,反手勾走了聂人王烤了半天的肥鱼,聂风被惊的条件反射后仰。不愧是聂人王的儿子,不速之客明显是成年人,聂风第一反应却是扑上前把鱼抢回来,全部把个人安危放在心上,难道烤鱼比命还重要吗? 灰色人影跳回树上,猛得窜远。聂人王早在灰色人影出现的瞬间就往聂风这边跑,一把抱住想抢回晚餐的儿子,飞身上树。 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儿子单独留在某地,他可是背负着反派戏份的男人,万一老天爷就这么帮主角,他的儿子还不知遭遇什么呢。 聂人王抱着儿子,速度却一点不减。脚下发力,胸口提气,在树林间飞奔。聂人王一边在林间跳跃,一边注意不让树干枝叶打到聂风。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也没有慢下来,和前面那个灰色人影距离越来越近。 那灰衣人显然没想到,抢条鱼被人追成狗。 灰衣人反手将鱼扔了过来,用行动表示不要再追我了。聂人王侧身捞住,把烤鱼的树枝当做标枪,狠狠朝灰衣人掷了过去。 树枝后发先至,狠狠打在灰衣人后背。灰衣人一口气被打断,从树上掉了下去。聂人王抓住机会,撸了一把树叶当暗器,现场表演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大侠,好汉,英雄,饶命啊,饶命!我就是太馋了,闻着那条鱼香才手贱抢了。您大人有大量,我赔钱,赔钱。不,不,我赔您松江楼的全鱼宴!”灰衣人脸朝下的从树上落下来,一脸血的道歉认错。 难道你夸我手艺好,我就会原谅你吗? 聂人王冷酷表示,“三顿。” “啊?啊?” “三顿全鱼宴。”聂风给他爹补充注解。跟着他爹这一路,聂风觉得了解他爹比以往几年都多。果然,他爹隐居也是不得已,以往多朴素一人啊,瞧现在被逼成了什么样。 “哦,哦。好,没问题。三顿,只要英雄不介意,三十顿都成啊。”灰衣人看自己性命无忧,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先撩者贱,又都是江湖中人,偏偏武功还不如人家,这要是遇上个脾气暴躁的,当场就能宰了他。 聂人王一本正经表示,“三十顿太多了,什么好东西,吃多了都会腻。” “是极,是极。还是英雄有见地。在下鬼虎,在江湖上比轻功,还为逢敌手呢!不知兄台高姓大名?”灰衣人抱拳问道,江湖人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他们之间又没深仇大恨。 为一条鱼结仇,传出去会笑掉天下英雄大牙的。 聂人王不在意颔首,“嗯,给个信物地址,好找你要三顿全鱼宴,要不直接给银子也行。” “哈哈哈,兄台真是风趣!”鬼虎好似听不出人家一点儿也不想相互交换姓名,从怀里取除银票道:“赠与兄台了,还望兄台能让我这饿死鬼蹭顿饭。” 聂人王接过银票,见了钱庄印章,心想,钱庄都有了,银票也有了,这个世界初级金融业应该发展起来了。不知自己能不能掺上一脚,风餐露宿,他一个糙汉子无所谓,聂风可需要稳定的生活。 对了,聂风!聂人王这才想起来把聂风放下来。 一直被横着夹在胳肢窝底下的聂风终于脚踏实地,居然神奇的没吐出来,聂人王相信他是真喜欢武功了。之前只教过聂风轻功,他就苦练,这种地狱难度都没吐,果然是练轻功的好苗子。 “风儿,没事吧。” 聂风摇头,“没事。” “兄台的儿子也是一派大家风范啊!”鬼虎露出亲切的微笑:“大侄儿啊,你可以叫我鬼虎叔叔,叔叔以后教你轻功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聂风一个健步躲到他爹身后,实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聂人王上下扫视了鬼虎一眼,“聂人王,幸会!” “北饮狂刀聂人王!”鬼虎惊呼一声,“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鬼虎郑重抱拳,开始反省自己之前的态度是不是太随意轻佻了。果然,能一根树枝就把他击倒,轻功胜他一筹的人,绝不会是无名之辈。鬼虎的武功只是江湖一流,可轻功绝对笑傲群雄。虽然没看到雪饮刀,不过这功夫不能作假。聂人王的确有一个儿子叫聂风,和江湖传闻相符。鬼虎在心里盘算。 相互通报姓名,在这个世界应该算认识了吧。这里的人都重视信誉,聂人王不担心他赖账,横抱起儿子,朝原来的营地奔去。 鬼虎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堕落的一天啊! 中午起床,听说一头小牦牛摔下山,正在桥头卖。赶紧割了两斤回来,炒了泡椒牛肉丝、炖了土豆烧牛肉,好吃!吃吃睡睡到了傍晚,掐着点去晚市买了个石榴当饭后水果。没错,在我们南方,水果是可以一个一个买的。 晚安啊,小可爱们! 第108章 异兽猎人4 第69节 聂人王回到营地, 毛驴没跑,篝火没引起森林火灾,一切都还是原样。聂人王放心的把儿子安置在篝火旁边,重新用树枝叉了几条鱼上来。刚刚采摘的野葱野蒜还有一些,再从葫芦里倒出点儿酒来,热力一激, 肥鱼就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后一步赶上来的鬼虎, 拎着两只野鸡过来。知道面前文士打扮的人是大名鼎鼎的聂人王之后, 鬼虎就显得有些谄媚。 “哈哈, 小弟不请自来, 带了两只山鸡加菜。”鬼虎讪笑道。 聂人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孩子聂风让开一些, 拍着身旁的石头道:“鬼虎叔叔这边坐。” “哎!”鬼虎麻溜坐好,乖乖等着开饭。他虽然能打野味, 但烤东西永远外焦里生, 就不献丑了。 看在怀里银票的份儿上, 聂人王没好意思赶人。分了两条鱼给鬼虎, 鬼虎咬了一口,啧啧赞叹:“聂兄的手艺, 这个!”鬼虎竖着大拇指夸赞。 三个人吃这几条鱼显然不够,聂人王从行礼中翻出一个铁釜, 走到河边汲水。鬼虎赶紧跳过来,“我来,我来。” 聂人王没和他抢, 交待道:“取河心水,干净。” 鬼虎提气纵身,飞到不宽的小河中间,宛如猴子捞月一般舀了一铁釜的水,尔后踩着水面飞回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展现了无以伦比的轻功实力。鬼虎信心满满等着赞叹,定睛一看,聂人王根本没给自己一个眼风,他正在给山鸡拔毛。 聂风高举着竹筒,里面的泉水留出,聂人王用内力给泉水加热,泼到山鸡身上。细密的羽毛被开水淋透,聂人王轻易把鸡毛拔了下来。 所以说,武功是居家旅行必备好物啊。 鬼虎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诧异聂人王娴熟的生活技能,还是惊叹他能用内力加热流动水。内力开水烫鸡毛,啧啧! “听闻聂家雪饮刀是寒性功法。”鬼虎不确定问道。听名字就知道啊,雪饮刀,聂人王又一身蓝色,从名字到衣着,都给人寒冷的感觉。 “倒着用就是火性了。”聂人王随口敷衍,说谎不打草稿。 鬼虎却陡然生畏,天下谁能把内力倒着用?鬼虎觉得江湖果然人才济济,自己可不能眼高于顶、闭门造车。 聂人王心情有些糟,鬼虎点出了他目前最大的问题——功夫容易露馅。 武林高手聂人王做过许多次,武功也一次比一次高,到了上个世界,以自身力量,沟通天地自然之力,破碎虚空,可以说是武功范畴的最强了。可他一直是练剑的,上次破碎虚空,引为桥梁,沟通天地之力的是雷电。现在让他改练刀法,还是寒性的,当真为难。 聂人王掏出匕首,山鸡开膛破肚,把内脏远远丢到下游喂鱼。把打理干净的山鸡丢进满是滚水的铁釜中,又扔了几朵蘑菇进去,盖上大叶子。然后汲水和泥,把另一只肥一些的山鸡用宽大树叶包了,再裹上泥巴,扔进篝火下方掏出来的洞里。 聂人王生怕鬼虎再问什么,对聂风道:“风儿,过来打坐,运着心法。” 聂风乖乖走过去,盘腿坐在聂人王身边。聂家有假传的心法冰心诀,专门应对家传“疯血”。总纲就八个字,心若冰清,天踏不惊。除总纲之外,就是祖辈们的心得了,毕竟凭着这八个字,就要后人悟出什么来,这也太为难后人了。 聂人王是不太理解这冰心诀的,照例把这八个字传给聂风之后。又从记忆里翻出平心静气的寒性心法教给聂风。 聂风来者不拒,教什么学什么。可让他运心法的时候,没有特别交待,他就用冰心诀。聂人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根据八个字悟出一套心法来,怪不得人家是聂家亲儿子呢! 鬼虎看聂人王已经闭上眼睛为儿子护法,有多少话都只能憋在心里。 等鸡汤浓郁鲜美的味道不停往鼻腔里窜,受够了折磨,聂风才睁开眼睛。鬼虎心里赞叹:果真虎父无犬子,大将风范! 聂人王摸出两个竹碗,歉意道:“没有你的碗。” 鬼虎心道:我可以就着锅吃!不过嘴上没敢说出来,把轻功运出了生平极致,在树林可找到一片小竹林,削了个简易竹碗跑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铁釜里的鸡汤果然已经下去一半了。 聂人王把铁釜移开,把藏在火下的泥巴块掏了出来,一拳砸开,霸道的香味四散开来,迷人的肉香直往鼻腔里钻。鬼虎狼吞虎咽干了鸡汤,眼巴巴看着叫花鸡。 聂人王给聂风掰了一个翅膀,又是烤鱼又是炖鸡的,聂风已经吃不下更多了。剩下的都让两个壮汉分食,练武之人的胃简直是个无底洞。 鬼虎蹭了一餐美味,笑道:“怪不得聂兄宁愿风餐露宿,这手艺比城里绝大多数大厨强出一座山去!在下安家在附近十里铺,聂兄若是路过,还请千万下榻,让小弟也一尽地主之谊。” 偷鱼不成反被揍,然后又蹭了北饮狂刀亲自下厨的晚饭,鬼虎满意告辞而去。聂人王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萍水相逢之人,再不会有交际。 “风儿,歇好了就把刀法练一遍。”聂人王吩咐聂风练武,说在野外适合教习武功,也不全是骗他的。 聂人王则从行礼里翻出油布,砍了树枝做支撑,开始搭帐篷。 聂风手里拿着木刻的长刀,雪饮刀的缩小版,适合他这个年纪,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轻。聂人王准备先让他熟悉招式,再给他寻一柄合适的佩刀。 聂风闭目静心,片刻,长刀突然出手,横劈、竖拉、挑拨、撞击,先练基本动作,每个动作以千次为单位。练过基本功又开始演练套路,聂人王在一旁指出不对之处。这是聂家家传功夫,可能天生适合聂家人,这才几天功夫,聂人王能出声指点的地方就寥寥无几。 看来,是时候去城里打一把真正的宝刀了。 等聂风演练玩招式,太阳就完全沉下山去了。把聂风安置在帐篷里,聂人王拨弄着篝火守夜。在这如水的夜色里,聂人王回忆着自己遇到过的刀客。 宋缺无疑是最强的,他的刀完美诠释了什么是霸道,刀是霸主。 宋缺的道可能不适合自己,但却是最具有参考意义的一个。若是要在这个世界走上巅峰,又不违背宿主意愿,崩了人设,用刀是必须的。用聂家刀法,走上巅峰,该怎么做呢? 月亮照在溪水上,闪着粼粼的波光,突然,聂人王动了。 雪饮刀从竹盒中飞出,聂人王抽刀出鞘,在树林里练起刀法来。他的刀法,取自聂家家传的冰心诀和雪饮刀法,可又比先前多出了大气雍容。 聂家心法配合着雪饮刀能挥出令人胆寒的刀气,是真寒冷。在如今聂人王的挥动下,刀身隐隐泛着白光,定睛一看,那不是雪吗?在夏季的夜里,刀身凝结出雪来。周遭树木应声而落,离聂人王近的树木,好似突然下了一场冰雹或大雪,叶子纷纷从树上掉落。 聂人王心随意动,练完这套刀法,收刀回鞘,走回篝火旁。却见聂风拥着外套,一双湿漉漉圆溜溜的眼睛震惊得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爹吵醒你了?” “爹,这是什么刀法?我怎么没见你练过。” “你当然没见过,因为这是爹刚刚创出来的。”聂人王看了看这掉落一地的叶子,道:“要不就叫落叶刀法吧。” 聂风嘴角抽动,果然不能对他爹抱太大希望,麻溜滚回去睡觉。长大后,聂风每次和别人介绍落叶刀法的时候都说,取秋风扫落叶的凛冽霸道之气,总不能说是看着一地烂叶子取的吧? 修整一夜之后,聂人王收拾好行礼,牵着驴子顺着小河往下游走。聂风运着轻功来回跑,反正距离不远,在聂人王照顾范围之内,不担心安全。等他跑累了,也有驴子可以压榨,小孩子就该跑着发泄过剩精力。 突然,聂风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气喘吁吁道:“爹,前面有死人。” “哦,那我们换给方向吧。”聂人王从善如流,他一个路人甲,还是不要去案发现场惹事了。 “别,别啊,爹,看着像鬼虎叔叔!咱们去看看把,好歹是认识的人。” 不过是一顿饭的交情,算什么认识。聂人王心里吐槽,脚下跟着聂风而去。 鬼虎已经被安置好,靠着一颗大树坐着,脸上全是血,皮肉翻开,明显是毁容了。看这现场痕迹,分明是聂风从河边把鬼虎拖过来的,还说什么“好像是”。聂人王咬牙,他怎么不知道儿子好奇心这么重,作为一个反派或者炮灰,这是要命的缺点。 聂人王过去把脉,脉搏非常微弱,但还有起伏。看见了就不能当没看见,为了给儿子树立正确价值观,聂人王叹道:“我给他运功疗伤,你去把驴子牵过来,给我们护法。”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最后两句话没有逻辑联系,是并列关系。驴子牵回来栓好,你给我们护法。不是驴子护法,这是武侠背景,不是神话背景。 真的晚安了,快睡觉! 第109章 异兽猎人5 感谢聂人王见多识广, 看见这一脸翻飞的血肉也没被吓住;感谢聂人王既会医术又会武功。把武功当心脏起搏器用,不一会儿,鬼虎就醒了过来。 “聂……” “是我,风儿发现你倒在小河边。不要说话,免得牵动伤口,不利于恢复。我问, 你答。”聂人王正经起来还是十分靠谱的。 “你摆脱伤害你的人了吗?” 鬼虎点头。 “你的身份现在能暴露吗?” 鬼虎摇头。 “行, 我知道了。你闭目休息, 放心, 救人救到底, 送佛送到西。”聂人王问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赶紧给鬼虎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鬼虎是你不让他说话他就乖乖不说话的人吗?明明最重要的信息都已经沟通清楚, 他还是要满足欲望,发一句感叹:“果然最毒妇人心。” 好的, 肯定是坑在女人手里了。聂人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刚刚凝血的脸部伤口又开始渗血, 心想, 话痨果然是病, 仓颉造字,博大精深。 “风儿, 过来,帮爹按住他的肩膀。”聂人王招呼聂风过来, 丝毫不怕鬼虎现在的模样吓坏小孩子。“脸部上药很疼,爹爹信得过你鬼虎叔叔,不过有些生理反应是不能控制的, 你一定要按住了,不然会加重伤口,知道吗?” 聂风严肃点头。被他爹敲过膝盖,怎么也控制不住小腿的聂风,非常了解什么叫生理反应。 聂人王有转身回去掏驴背上的行礼,这么一个褡裢让他弄成了机器猫的口袋,啥都能翻出来。 找出金疮药和白纱布,聂人王又抽出匕首点明火炙烤消毒,把匕首当镊子用,把翻飞的皮肉拨回本来位置,小心给鬼虎脸上裹伤,止血是最要紧的。 把脑袋包成木乃伊,聂人王在绣花针上灌注内力,封住他脸部的□□道,希望对伤口愈合有所帮助。 “能走吗?” 鬼虎点头,可惜走出两步就腿软踉跄。聂人王无奈扶了他一把,“算了,本来已经够丑了,再摔一跤更不能看。” 聂人王把驴子身上的大褡裢取下来扛在肩上,有把鬼虎扶上驴背。 “警告你,不许把我扛褡裢的事情宣扬出去,不然,天涯海角追杀你!” 聂风捂眼,简直没脸看。 鬼虎原本一腔血海深仇,闻言都忍不住弯了眼角,牵动脸上伤口,嘶嘶吸着冷气闷哼。 聂人王斜睥他一眼,没和病人计较。 牵着驴子去了城里,武侠大法好,城池根本不查验身份,带着一个木乃伊大摇大摆就进来了。 聂人王先找了一个小院租下,对房东道:“我们游历到宝地,路过山林的时候,同伴让马蜂给蛰了,您瞧这人头肿得和猪脑袋似的,恐怕要在这里停留几个月。……您放心,您放心,不是传染病。也就一旅伴,难道我不怕死吗?” 房东深觉这文士的话有道理,说实在的,只要不是捉刀拿剑的,他们根本不怕,城里又不是没有高手坐镇。在这个世界,危险、荣耀几乎都来自武功高手。 聂人王给聂风列了个单子,让他出去买日用品。这年头,独身的小孩、女人最不能惹,混江湖的都知道。聂人王跟踪了一段,发现聂风的确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遂放心去的药铺。 药铺是个好地方,除了给鬼虎买解毒、止血、生肌的药材之外,聂人王还在药铺里找到了桂皮、香叶、肉蔻、草果之类可入药亦可入菜的好东西。别人到药铺来都是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子,抓药论副,纸包拎着就走。聂人王买药是大宗进口,药铺送了好几个装药的白布袋子,扛着一大包东西,满意的离开。 聂人王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城主府的侍卫打扮的人过来调查,“掌柜的,有人来买这些药材吗?” 掌柜的看了一眼,赔笑道:“巧了,今日就有一个,刚刚出去那人。” 侍卫闻言一惊,“谁?出去多久了?” “就是刚刚和几位大爷擦身而过的那位……扛着大包小包那个。”掌柜的形容一下,侍卫就反应过来了,毕竟很少有人到药铺买东西是这个德行。 侍卫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吩咐道:“把那人买药的方子拿给我看看。” “没有方子,买东西的清单都在这里了。那人瞧着好似要做药材生意,量很大。”掌柜的顺手把刚刚记账用的单子递过去,侍卫看了两眼就发晕,哪儿来的败家子,大宗买入不去药材市场,跑道药店来买现成货。 “除了他还有其他人买单子上的东西吗?” “这就没了。”掌柜的老实道。 “这几天留意着,若是碰上有人买这些药材,或者眼生的人,赶紧城主府来报告。” “是,是,几位大爷放心,一定照办。”掌柜的点头哈腰送走了城主府的侍卫。如今天下纷乱,以帮派、城池为界,划分势力范围。城主就是这座城的土皇帝,这座城的天。 聂人王扛着一大包东西回来,鬼虎已经把租下的小院打扫干净了。聂人王点头,心中满意。鬼虎的伤势重,但对高手而言,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他们租的小院子许久未住人,看着有些脏乱,若是鬼虎躺在床上,这些工作就只能他或者聂风来做。 救人是自愿做好事,可谁不希望自己救的人知情识趣。 聂人王买到药材和趁手工具,重新给鬼虎的脸上缝合伤口,又把药给聂风,让他帮忙煎。 第70节 “我去吧。”鬼虎忍着痛开口,大男人哪好意思让孩子照顾。 “少说话,不利于伤口恢复。厨房热力重,你现在不适合去。”聂人王把他按在床上,“放心吧,该奴役你的时候不会客气。” 聂人王照顾好伤员,随意叫了几碗面当做午餐,然后烧了热水,让聂风洗澡。看着儿子进入梦乡,才施施然出门去。 先去菜市场买了猪骨、牛骨、猪蹄、母鸡、猪肉、牛肉等等肉类,又零星捡了几颗绿色蔬菜。到了这里,他也适应了肉食者的胃。拎着一大堆食材回来,走之前烧着的热水也开了。猪骨、牛骨、母鸡剁成大块,下锅煮开,撇去浮沫,放入葱姜白酒去腥,尔后盖上盖子,撤下多数木材,只留一根保持小火微沸。 另一孔灶眼上也起火,从刚才的锅里舀出高汤来,下香料包。同样把大量柴火抽出,只留一星火种,保持微沸。 嗅着空气中迷人的香味,聂人王才放心的回房换了件衣服,又出门了。 这次是去买布料,鬼虎一身短打,还有血迹,不能再穿。聂风和他经过一段时间的丛林生活,衣裳也消耗过快。这个时代纺织业并不发达,布料耐磨性不好,要多储备一些衣裳。 鞋子就不用自己做了,鞋子没多少款式,聂人王干脆给三个人各买了三双备着。 城主府的侍卫满大街巡逻,突然一个眼尖的指了指聂人王:“又是那厮,又扛着比人高的东西出来了。” 另一个侍卫道:“不是说文弱书生吗?拿这么多走得动?怎么不让人送货?” “瞧着是个眼生的,估计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其他地方哪儿我们好,在城主的治理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还能送货上门。乡下来的土包子,不知道咱们城中商家诚信。” “也对。多亏城主!”一行人纷纷赞扬起城主的智慧仁善来,明明城主府的命令是严查每一个陌生人,侍卫也说了聂人王瞧着眼生,却只当没看见他。 拜托,他们搜查的是一个武林高手,不是家庭煮夫。 聂人王再次回来,两人都起来了,鬼虎正在庭中教聂风轻功。鬼虎现在不方便说话,把招式心法写在纸上,让聂风自己练。 聂人王回来也没说什么,颔首招呼,把东西放进客厅,又转到厨房去了。 还是那句话,救人出自自愿,可谁不希望自己救的人知恩图报。 聂人王武功高强,除了用来搞笑的缺点没钱以外,并没有用得上鬼虎的地方。鬼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看聂风根骨不错,惜才也报恩,把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传给聂风。 聂人王刚进厨房没多久,聂风的脑袋就伸进来了。“爹,好香啊!” “盖着盖子,你能闻到什么香味、”聂人王不为所动,翻看了一下泡在冷水里去血水的牛肉和五花肉,瞧着差不多了。汇同处理好的猪蹄,一并下入卤料锅中。 揭开盖子的一瞬间,聂风珍惜得猛吸几口空气,“爹,真的好香啊,你在做什么?比在树林里做的蘑菇炖鸡还香。” “香有什么用?都是生的,肉是你看着下的,不能吃。” “哦~我没说要吃,就是感叹感叹。爹,你要洗青菜吗?我来吧,不是说有事儿子服其劳吗?我来,我来。”聂风挽起袖子就把青菜篮子提了出去。 唉,算了,作为路人甲,有个谄媚的缺点无伤大雅。 等到了城里,条件具备,轮到自己掌勺,聂人王才吃上正常的素菜。 清炒莴苣、松仁玉米、拔丝红薯、青椒卤肉、牛肉冷盘、卤猪蹄,再来个豆腐青菜汤,完美! 聂人王假装没看到聂风油光闪亮的嘴角,偷吃不擦嘴,当你爹瞎吗? 聂人王宽容得招呼一声:“开饭吧。” 鬼虎面前摆着鸡汤饭,清炖的鸡汤、撕成细丝的鸡肉,切成碎末的青菜,非常适合养伤的人吃了。一面之缘的大男人,给他上这样一碗养身饭,鬼虎本该感动得痛哭流涕。可看着面前七碟八碗、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看我干嘛?你有意见吗?”聂人王微笑询问。 鬼虎把头埋在海碗里,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没问题,不敢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饿啊!想吃卤肉,五花肉,肥瘦相间,热气腾腾的,加青椒切碎了,再浇一勺卤汁。夹馍好吃,拌饭我能吃两大碗! 好饿啊! 第110章 异兽猎人6 养伤期间, 鬼虎见识了什么叫大隐隐于市。他知道城中肯定有人来搜查他,他们租住院子并不是什么秘密。鬼虎一直提心吊胆等着敌人破门而入,结果却提前过上了隐居养老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来,聂人王带着聂风在围着小院跑步,原地做一些运动,然后练刀法。下去或出去逛街或打坐修习内力, 晚上抚琴吹笛, 或看几页书文。鬼虎保证, 他日后退隐江湖也不会过的这么闲适了。 更重要的是, 鬼虎摸摸肚子, 总觉得肚子上长了一圈肉。堂堂北饮狂刀, 怎么做饭那么好吃, 比酒楼的厨子都胜一筹!鬼虎拆开纱布,看了看自己的脸, 伤口已经结痂。今天如论如何, 一定要锻炼了。鬼虎变成胖猪, 这能看吗? 这天早上, 吃过令人深感罪恶的早饭,鬼虎愧疚的放下筷子, 又吃多了。鬼虎看到聂人王背着竹盒出来,腾得一声站起来, “敌袭?!” 聂人王莫名看了他一眼,打开竹盒亮出里面的古琴。 “主人要去抚琴赏景吗?”鬼虎恢复得很快,现在说话没问题, 脸上的伤口也很快结痂,再过两天就可以拆线了。 “能别叫我主人吗?”聂人王叹息,过了这么多世界,他什么称呼都能适应,叫主子的也不是没有,可主人……啧啧,总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尴尬。 “您救了我的命,自然是我鬼虎的主人!”鬼虎知恩图报不是说说而已,救命之恩、精心照料,他早决心把自己卖给主人。 聂人王抽抽嘴角,“随你吧。” “主人,鬼虎伤势已经痊愈,能陪你一战!” “我出去弹琴赚两个铜钱,聂风陪你玩儿吧。”聂人王没好气道。他们住在这里几个月,那是坐吃山空,原本鬼虎给的银子全赔进去不说,还倒贴了不少。再没有进项,饭都要吃不起了。没看今早的早饭全是素菜,粥也是白粥。 没钱不去挣,难道去偷去抢吗?聂人王担负着儿子三观塑造的重任,万一养成个偷鸡摸狗的反派,他这次分数又要创下新低了。 鬼虎愣了愣,他还从没见过武林高手缺钱的。背后有家族、帮派支撑的人不必说;单打独斗的散人,到各大城主府报上姓名,就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资助。以武为尊的世界不是说说而已,对武林高手的尊重礼遇,相当于某个以文为尊的世界,对进士、举人的优待。 鬼虎有些拿不准,这是奇人必有异象,高手独特的怪癖,还是真没钱,屈尊降贵坠落凡尘。按理说,北饮狂刀聂人王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随意到那个帮派、大城都会被奉为上宾。银钱随意支取,若怕欠人情,以聂人王的武功,随意指点两招,那些帮派肯定求之不得、感恩戴德。 聂人王不会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吧?若是自己直白的问,会不会伤了主人的自尊心? 鬼虎迟疑了一阵,试探道:“主人是为银钱发愁吗?” “不然呢?养你们俩不用花钱啊!” 鬼虎一言难尽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他当初落水,身上的油布没湿,银票完好无损。“主人若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聂人王眼疾手快的接过,上次坑了鬼虎一笔,他们三人花用将近三个月,过的可是餐餐有肉、月月新衣的好日子。又多了这么厚一叠,够聂人王父子逍遥到乐山了。 聂人王压抑住数钱的冲动,勉强保持着风范往外走。 “主人还要去何处,鬼虎可否随侍?”鬼虎锲而不舍的争取出门的机会。 “抚琴赏景,你不用跟了。”聂人王背着手做高人状,施施然离开。 聂人王这琴一抚就是一整天,中午聂风和鬼虎只得喊了巷子口的素面,配着家里的卤肉随便吃点。 “唉,爹怎么不回来(做午饭)啊!”聂风哀叹一声,活动活动手脚,乖乖上床睡觉。也不知他爹哪儿来的古怪念头,总觉得午睡是最好的养身办法,日日逼他睡觉。做儿子的哪能不尊,实在睡不着,聂风干脆摆着姿势,躺在床上练内功。 聂人王回来的时候,顺手丢给鬼虎一个面具。银质的面具是半镂空材质,拉丝塑出缠枝纹的造型。面具能覆盖嘴唇以上部位,刚好遮住鬼虎如蜈蚣一般疤痕纵横的脸。 鬼虎依言戴上,聂人王满意的点点头。嗯,从一个丑男炮灰,档次瞬间拔高到重要配角或者幕后大反派的高度。精美面具果然物超所值。 “收拾一下,我们明日离开。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自去办自己的事吧。” “鬼虎既认了主人,就不会食言。我先去处理私事,尽快去乐山找您汇合。” 聂人王不置可否,年轻人就是爱冲动,好好的江湖高手不做,偏要为了恩情做仆人。等他离开,冷静下来,就知道自由的可贵了。救命之恩不需要自卖为仆,银子就是很好的报答方式嘛! 大人们商量好事情,聂风才见缝插针的问道:“爹,我们能把卤水带走吗?你不是说卤水能保存好几年,我们带着路上煮肉吃吧!” 聂人王扯着聂风的脸蛋道:“不行!” 这么大的活动量,聂风脸上的肉肉还是没消下去。这不是婴儿肥,这是真的胖。要做一个讨人喜欢的配角,婴儿肥可以有,痴肥不行。 鬼虎当天下午就带着面具离开了,不知是找害他的人报仇,还是与过去一刀两断去了。鬼虎之所以那么惨,据他所说是妻子出卖。至于为什么出卖,鬼虎并没有提及。只说:“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主人肯定知道。” 我知道什么?聂人王一脸问号,我也是做过女人了,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第二天早上退房,聂人王把卤水卖给了房东。 “不行,就要三两。这是祖传的配方。你只需要往里面源源不断加调料和清水,可以传几代人,说不定还能打出百年老卤的招牌来!左邻右舍天天闻着这香味,多少人想要配方。我瞧着和东家有缘才卖给你的。” “罢了,说不过你这摆弄嘴皮子的文人,三两就三两吧。”房东讨价还价不成,乖乖掏了三两银子,买下一锅卤水。 走出租住的小院,聂风小声问道:“鬼虎叔叔不是给了很多银票吗?” “蚊子再小也是肉,银子再多不烫手,谁还嫌钱多呢?”聂人王斜背着竹盒,一手牵着驴子,一手牵着儿子,悠然出了城池,一路往乐山而去。 断帅乃南方武林魁首,有南麟剑首之称。隐居于祖宅凌云山之上,世代守护乐山大佛。 聂人王带着聂风,从大佛对岸经过。这里大渡河、青衣江、岷江三江汇流,水势凶猛,常常造成船只倾覆,渔民水手伤亡惨重。海通和尚为镇压戾气,减缓水势,修建大佛,可他把大佛修到肩部的时候就去世了。后得朝廷拨款、官员主持、士民捐金,前后历时九十年,才修建成了这恢弘的大佛。 乘船从河面渡过去,水势比记忆中更大,不知是否换了时空的原因。站在大佛脚下仰望,弥勒佛庄严慈悲,令人心生平静。 左侧是施工和参观用的九曲栈道,聂人王带着儿子走到栈道旁,拾级而上。刚走到半路,就见一中年汉子,着深红色衣裳,手持宝剑,从大佛头部发鬈处跳下,衣裳被凛冽的江风吹得上扬。来人如燕子滑翔、蜻蜓点水,先踩在大佛肩部,又借力大佛胸口,再落到大佛膝上。 站在大佛膝上,正好与走到半路的聂人王平视对望。 “聂老弟终于到了!”断帅手持火麟剑,抱拳朗声道。 “断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聂人王抱拳回礼。 断帅嫌弃得看了一眼聂人王一身文士打扮,对他和普通人一样走栈道的行为十分瞧不上。“老弟,跟我来!”断帅大喝一声,身形突然拔起,从大佛膝上直往上飞。许久不见,断帅也起了比试的心思,想验一验聂人王的功夫。 聂人王此时只庆幸把行礼留在对岸的客栈了。聂人王抱起聂风,右脚一跺,飞身上了大佛发鬈。全程不必借力,宛如空中飞鸟,翩然落地。 “好,好,好。聂老弟果然英雄了得,武功一点儿没退步,没被颜盈那女人毁了修为。” 聂人王闻言忍不住黑脸,断帅真是非常正统的“直男”,见面三句话的功夫,句句往心口上扎刀。为什么聂人王宁愿抚琴赚钱也要隐瞒身份,不仅是为了躲避雄霸的咄咄逼人,更是为了避开女主角颜盈。 无数历史、话本、小说证明,漂亮女人就是事发地源泉。不管她有意无意,总会引发一段故事。 聂人王能怎么办,当然是笑着表示不介意,“断兄武功也更上一层楼!” “哈哈哈,放心,颜盈那贱/人也没得好。雄霸看重的是老弟你,颜盈如今已不知去向,下场好不到哪儿去!”断帅拍着聂人王的肩膀好哈哈大笑。 话说清楚,什么叫雄霸看重的是我?他看重的是我的武功和名声,是为了打败我,抢走女主角!只有你这样的钢铁直男才能免疫武林第一美人的魅力,直接归类成两个臭男人的恩怨。 还有,没有他这个反派的掺和,男女主角这么快就分手啦?这是什么流派的套路,千万不要兜兜转转回到最初,他老人家已经受不住虐恋情深的套路了。虐的都是别人,男女主角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  啊,怎么办?还是很饿啊! 咽下口水说晚安~ 第111章 异兽猎人7 断氏老宅就在凌云山上, 断帅带着聂家父子,运足了轻功,不足一刻钟就到了。老宅建在临江的山崖边上,站在这里,能听到三江汇流发出的澎湃水声。大门口写着“断氏山庄”四字,门柱已有些斑驳, 进到里面先是一道壁影, 转过雕刻麒麟祥瑞图的壁影, 就到了宽阔的正院。 “爹!你回来啦!”刚进院子, 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短打的小男孩儿飞奔出来, 跑到断帅面前急刹车。 “这就是断兄爱子断浪了吧?”见断帅颔首, 聂人王从怀中掏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外鞘乃是拉丝缠绕的飞龙花纹,威严肃穆, 麟爪飞扬, 和鬼虎的银面具一起打的, 十分讨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喜欢。聂人王把匕首交给断浪, 笑道:“初次见面,这是聂叔叔给你的见面礼。这是我儿聂风, 你们年龄相仿,便一块玩儿吧。” “正是!你是主人家, 好好带着弟弟玩儿,若出了事儿,当心你的皮!”断帅大喝一声, 转身引聂人王厅内叙话。 第71节 断浪像是没听到他爹的警告一般,把玩漂亮的匕首,拉着同样漂亮的新朋友自我介绍,“我叫断浪,你叫什么啊?” “聂风。” “真好听,聂风。你比我小对不对,以后我罩着你,你放心吧。我是堂堂南麟剑首的儿子,以后肯定一会名震江湖,不坠我断氏声威!” “嗯,你真厉害。”聂风从善如流附和道,跟着他爹走了这一程,被折磨了一路,聂风小小年纪已经有看破红尘的大将之风。 “你从哪里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佛像吧?我们断家世代在这里守护佛像,大佛可好玩儿了。头顶发鬈处藏着排水沟,特别精巧。大佛胸上还有碑文,可惜胸腹那里太滑,我上不去。你别小瞧我,等我再长大一点,轻功就能攀附在大佛上,好好瞧一瞧那上面写了什么!你来的正巧,正赶上下大雨,我爹说水位高的时候很可能水淹大佛膝。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爹就天天在这里量水位,等着水淹大佛膝,可据说他长这么老,也没见过呢!你运气真好!” “嗯,啊,对,好。”聂风微笑着点头,即便最简单的应和让他做出来,也只见真诚,不见敷衍。其实哪里需要聂风附和,凌云山上少见人,断浪没有同龄玩伴,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使劲儿说、拼命说,嘴就没停下来过。 两人携手到了大佛头顶,站在踩着发鬈接口往下看,澎湃的水汽仿佛能扑到脸上。断浪年纪小,武功不济,不敢像他爹一样直冲冲往下跳,抓着绑在崖边树上的绳子,往下跳。到了力气不够的时候,就拉绳子借力,不一会儿就到了大佛膝上。 站在这里,汹涌澎湃的江水卷起一个又一个浪花,巨浪打过来,白色是水花撞击到佛像上,腾起阵阵水雾。那水花比两个小人儿还高,那水雾简直要腾到天上。 你聂风一路跟着他爹,见识了许多自然瑰丽奇妙之景,但如今在这高大威严的弥勒佛庇护下,看见这数丈高的浪花,还是震撼极了。 “你的名字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断浪挺着胸脯,骄傲道:“对!这就是断浪的浪!” “我和你说,这里以前就是山崖,和旁边的山崖没什么区别。后来海通和尚在这里开凿了大佛,你说奇怪不奇怪,同样是石头,大佛就能镇压水势,令三江交汇的水流减缓。自从建了大佛,这里很少有船只倾覆。……你别拉我,你不懂,我给你讲。”断浪扯回自己的袖子,滔滔不绝道:“你往两边的崖壁上看,那上面还有佛家壁画……聂风,你有没有觉得比刚才冷?这水好像比我昨天看到的深。” 聂风叹息,你终于看到了。“我刚刚就想说这个,我昨天来的时候,水位也没有这么高。若再继续涨下去,会不会发洪水啊?” “太好了!”断浪欢呼一声,“快,我们快回去!” 断浪欢呼一声,不再在新朋友面前显摆轻功,从旁边的九曲栈道飞奔上去,报告“洪水来了”的好消息。 聂人王和断帅许久不见,略叙别情,话题又转到了武功上。断帅妻子生下断浪之后难产而亡,断帅并未再娶,一个鳏夫带着孩子过活。在这点上,聂人王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聂老弟许久不见,功夫更精进了,改日我们可一定要切磋一番。” “正有此意。”聂人王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验证武功。断帅和他有交情,不会下死手,断帅和他又多年不见,有什么不同之处,也能推给时间不饶人。一路行来,聂人王自觉完全掌握了祖传刀法,迫不及待想试一试。 “好!聂老弟尽管住着,待歇息好了,我们再以武论英雄!”断帅十分高兴得吩咐老仆去酒窖搬酒来,和聂人王说着他在武学上的体会。用武功招式下酒,别有意趣。 这时候断浪呼喊着跑进来,“爹!水位涨了!水位涨了!太阳岛都淹一半了!” 断帅咻得起身,抓着断浪的肩膀问:“真的涨了?” “对!涨了!”断浪兴奋得脸都红了,他自有记忆以来,他爹就盼着这一天,虽不知为什么,但他还是为爹爹高兴。 断帅顾不得交待什么,转身飞奔出去。断浪也不怕累,跟着跑出去。 后面赶到的聂风站到聂人王身边,小声问道:“爹,段叔叔怎么了。” 聂人王回想昨天来时看到的情景,崖壁上有好几道红线,那肯定是测量水位用的。最高不过大佛膝盖,不知这是什么缘故。太阳岛是河心岛,上面无人居住,只搭了几个简易帐篷,供渔夫歇脚。若是太阳岛全淹没,水位应该能到大佛膝盖处。 河道很宽,对岸用石头垒了防护堤,不知这样的大水,是否会引发洪涝灾害。 乐山大佛在嘉州主城外,是城郊名胜古迹,若是三江发大水,城主府应该会有救援措施……吧。 断帅勘测水位回来,兴冲冲道:“聂老弟休息一晚,我们明日好一较高下!” 出去一趟就急着把比武时间定下,难道有什么事情吗? 聂人王也不是探究他人秘密的性子,温声应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断兄,不用给城主府报信吗?” “嗯?城主府,为何?” “断家世代守护乐山大佛,你们父子又日日测量水位,不是为百姓监测河道,预防水患的吗?”聂人王一脸理所当然的问道。 “哈哈哈哈——”断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聂老弟,当真风趣!那些庶民,与我断家何干?嘉州城主贪财好色,轻义重权,本不是个好东西,和他说没用!城主府有自己监测水位的人,不过,要是让他知道会发大水,第一个包袱款款,弃城而去。” 断帅摆手略过这个话题,笑着走远。 吃过午饭,天空彤云密布,不久,倾盆大雨忽至,冲刷这山崖壁画和大佛,水声更加响亮。住在断氏山庄里,惊涛拍岸的巨大声响就在耳边回荡。 暴雨不停,整夜都是雨水冲刷屋顶的声音。听不到雨点滴落的滴答声,那雨如同从天上倾盆倒下来,已成连绵水势。 聂人王才知断家把山庄建在山崖边高地上的原因,高地不积水,排水系统非常通畅。这样的大雨之下,房屋没有一点损伤。第二天清早,大雨骤然停了,聂人王顺着路到大佛边观望,水位果然又涨了,大佛的双足已经泡在水里。 “聂老弟好兴致,这般迫不及待了?”断帅从身后走过来,手中拿着火麟剑。 还没吃早饭……聂人王无语,再怎么着急比试,也让人把早饭吃了吧。 聂人王微笑道:“未带兵刃……” “爹,我把雪饮刀给你带来了!”不远处聂风高呼,他抱着一柄比他还高的宝刀往这里飞奔,断浪与他一起。 这坑爹儿子! 聂人王内力一吐,雪饮刀稳稳飞过来落在他手中。 “你俩退到一边。”聂人王朗声道。 “是极!断浪,带着聂风退远些!”断帅飞身上了大佛头顶,在这凌云山上,最宽阔的地方,就是大佛顶部了。 断帅着红衣,火麟剑如烈火燃烧一般;聂人王着蓝衣,雪饮刀刀鞘也是蓝色的。这样两个对比鲜明的人站在大佛头顶,仿佛他们就该是宿命的对手。一北饮狂刀,一南麟剑首,终于在今日,再次相逢。 火麟剑不愧一个火字,配合着断家心法,断帅每一次挥出火麟剑,都带起阵阵灼热的空气。这让聂人王想起当初与武尊毕玄那一战,毕玄的炎阳大法,也是走霸道炙热一派。可相对拳劲掌风而言,火麟剑又多了锋利和灵巧。 人创造工具,是为了更好的达到目的。 聂人王的雪饮刀则恰恰相反,他的刀身已经开始凝结白霜,刀气纵横之下。火麟剑如同烧红的烙铁碰到寒冰的冷水,哧——哧—— 刀剑碰撞擦出的火花,内劲相撞发出的声响,在这澎湃的巨浪声中,都显得微不足道。两人无心外界,一心只想战胜面前的对手。 两人等这一战都等得太久,全神贯注,无暇分神。身法腾挪之间,还要当心不要掉下去,当真是步步惊险。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长啸:“聂人王——断帅——”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一个勤恳少年的垮掉! 我怎么变成这样啦,都怪周末太浪了,我绝不是妖艳货! 明天一定要奋起,早上要按时更新! 握拳! 第112章 异兽猎人8 断帅和聂人王默契停下, 回头一看,是雄霸。 刚刚雄霸长啸一声,打断正在比武的两人。四个天下会手下装扮的人压着聂风和断浪。聂风一手被人按住,另一只手却捂在自己的嘴巴上。看来雄霸想逼两个孩子求饶哭喊,让聂人王和断帅分心。聂风和断浪人小志气高,都不肯出声。 聂人王上下打量儿子一眼, 见他左手不自然垂着, 心中愤恨, 肯定是受伤了。雄霸啊雄霸, 枭雄是很少能成为主角的。对孩子下手, 当心你的主角戏份不保啊! “聂人王, 堂堂北饮狂刀, 名震江湖,想不到也是个胆小鬼。你的妻子抛弃你, 儿子也在我手上, 你却不敢与我一战。如此鼠辈, 怎敢在江湖露面, 还不乖乖隐居山林,做一辈子农夫。”雄霸负手而出, 出言讥讽。 雄霸话音刚落,一身盛装华服的颜盈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在聂人王的记忆中, 隐居山林的时候,颜盈的衣裳大多都是白色,她穿着犹如翠竹林中走出的仙子。如今看来, 只是染料太贵吧。此时的颜盈,穿着墨绿色的料子,衣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华丽花鸟,头上带着繁复精巧的首饰,即便今日太阳躲在乌云里,整个人也闪闪发光。 最闪亮的不是她身上的华服,也不是她头上的珠宝,而是那盈盈如秋水的眸子。颜盈虚荣、娇气、爱慕虚荣,但你得承认,她不负武林第一美人之称。她已经诞育了孩子,可仍旧如同二八少女一般,仍旧是纯洁的仙子。不,二八少女太过青涩,反而没有她集纯洁与妩媚于一身的奇异魅力。 “虎毒不食子,风儿可是你的儿子。”聂人王轻叹,他重视血缘,看重亲情,怎么也想不通会有母亲为虚荣抛弃孩子。 颜盈手中持了一柄团扇,丝绸为面,绣纹依旧精巧,轻轻摇动之间,扇柄上的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是啊,风儿是我的儿子。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的父亲不看重他,不传授他武艺,我又能如何。聂人王,若是你能多教风儿一些武功,他也不至于失手被擒。” 颠倒黑白,强词夺理,聂人王失笑摇头,“颜盈,这是我第二次对你失望。”先前自我解嘲没钱的男人就该放娇娇公主追求幸福生活,可你的幸福生活不能建立在践踏前夫和儿子身上。雄霸为何而来,颜盈不清楚吗?踩着北饮狂刀做踏脚石,天下会该更上一层楼吧? 颜盈不在意笑了笑,失败者的叫嚣,无需理会。颜盈知道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她走到雄霸身边,把玉手搭子雄霸间上,微微一笑,“是你无能,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追逐强者是人的天性,雄霸才是我心中的英雄。” 说话间颜盈轻轻倚靠在雄霸胸前,雄霸顺势搂着颜盈,耀武扬威的看了一眼聂人王。 聂人王在心里直摇头,带着娇妻到前夫面前炫耀,这的确是经典的打脸模式。可雄霸不觉得这样太俗气了吗?尤其他现在还未跌落谷底,这般迫不及待,看不清事实,雄霸的主角路,悬啊! 聂人王没反应,一旁的断帅看不去了。“奸夫淫妇,人人得而诛之!” 断帅长剑一挥,冲着雄霸和颜盈而去。 颜盈吓得连连后退,惊恐之下却未花容失色,反而有种别样的美。雄霸不理会刚刚搂在怀中的美人,径自避开,眼见断帅的火麟剑就插入武林第一美人的胸腹。 聂风还在一旁看着呢,总不能让人杀了他亲娘吧。聂人王后发先至,正要阻止,却见断帅看着颜盈蓄泪的眼眶,哀求的眼神,突然侧头,手中长剑拐了方向。 呵呵,男人! 聂人王的长刀也顺势改道,冲着雄霸而去。 颜盈趁机退出战圈,她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她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刺激聂人王。颜盈不会丝毫武功,却在这高手云集的武林拥有一席之地,靠得不仅仅是美貌。颜盈不忍得看了一眼聂风,乖乖等在树下。 雄霸本想用颜盈激怒聂人王,用儿子威胁北饮狂刀和南麟剑首,可没想到两人均不上当,反而一起围攻他。 “聂人王、断帅,你们两人不想要儿子了吗?”雄霸一边招架,一边出言刺激,“自断一臂,放下武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们不想绝后吧?” “身为断氏子孙,为抗魔头,虽死犹荣!”断帅的话斩钉截铁。 被人劫/持的断浪也发豪言壮语,“爹,你别管我!不要投降,我们断家人不投降!” 断帅大吼一声,“好!这才是我断家好儿郎!你放心去,爹给你报仇!” 断帅话音未落,攻击更加猛烈了。 雄霸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决心给两人点颜色看看,一声令下:“动手!” 断帅强攻数招,聂人王一刀横拉,刀气纵横,封住雄霸左路。就在此时,聂人王如飞射的箭支、投林的乳燕,飞快扑向雄霸的手下。第一刀逼退,第二刀杀/人。 “走,乘船走!”顺手给聂风接上脱臼的手,一掌把两个孩子推往栈道。 聂人王再次觉得单打独斗独行侠不方便,像今天,险些阴沟里翻船。 危急时刻,潜力被无限激发。两个孩子顾不上哭,擦干眼泪,断浪和聂风从九曲栈道往下跑,那里系着船,他们知道轻重,等他们走了,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断浪和聂风蹬蹬蹬跑下来,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怎么办?船没了?”他们系在石崖上的小舟早已不见踪影,迎接他们的只有滔天巨浪。 “快,快!退回来,涨水了,水又涨了!”聂风拉住还想往下冲的断浪,赶紧往回跑。 现在怎么办,上面有坏人,下面有大水。那浪花犹如万马奔腾,狠狠撞击着大佛,两个小家伙感觉脚下的石崖都在颤抖。 “怎么办?有小路吗?”聂风问熟悉地形的断浪。 断浪绝望摇头,“没有。” 断浪四处看,往日熟悉的地方,今日要成葬身处吗? 突然,断浪想起来,“水淹大佛膝,水淹大佛膝。我爹说过,水位最多涨到大佛膝!” 眼看着水位越来越高,聂风又看到了从树上崖边树上垂下来的绳子。狠狠心,一咬牙道:“我们跳过去!如果淹不到,就在这里等爹。若是淹上来,拉着绳子借力,能飞上去,或者踩在大佛胸前衣裳处,也能借力。” 两人都是难得聪慧果敢的孩子,又有天下一流的父亲教导。说干就干,纷纷提气纵身,从栈道跳到了大佛膝上。他们刚跳过来没多久,刚刚站立的栈道就被江水吞没了。 第72节 聂风抹了一把脸,江水离他们大概还有一丈的距离,可腾起的浪花有三丈高,他和断浪的衣裳全湿了。两个小家伙往里面靠,尽量避免被腾起的浪花溅到。 “希望我爹能快些赢。”聂风靠着大佛叹道。 “我爹肯定没问题,他可是南麟剑首啊!” 两个小家伙头顶又是什么情况呢?雄霸一时不查,让断帅牵制,聂人王趁机救了两个孩子。可雄霸是天生的枭雄,观察力细致入微。无论是聂人王开始回避的态度,还是中间意图救颜盈,都让雄霸看出了聂人王的性格。 重情的同义词就是优柔寡断,这是弱点。雄霸胸中定计,一个闪身,跳到颜盈身后,拉着颜盈做盾牌,抵挡两人攻击。 见多了所谓的江湖义气,雄霸太明白这些习武之人了。只要聂人王对颜盈还有情,做兄弟的断帅就不可能手刃弟妹。 聂人王简直让雄霸给气笑了,正式给他取下男主角的帽子。男主角可以残忍、可以霸道、可以暴躁,但那都是对别人。只要敢对女人动粗,那基本都是反派角色。聂人王把脑海里辣眼睛的渣男贱女文扫到一边,看颜盈的性格,绝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刀剑无眼,生死有命。”聂人王挽了个刀花,攻击毫不避讳颜盈。 雄霸本打算智取,如今智取不成,他可挡不住两人联手。 雄霸猛得把颜盈推过去挡刀,自己趁机脱身,飞身遁走。 他们可是在大佛头顶打斗啊,四面无遮无拦,颜盈倒过来,断帅势必让开,颜盈直接往下掉。 聂人王飞身拉住颜盈,却被她的坠势带得往下掉,掉了几步,抓大佛发鬈凸起抓不住,只能减缓坠势。掉到大佛眉毛,终于稳住身形。 “坚持住!”聂人王大喝一声,他往下看,能看到奔腾的浪花,和聂风挥手呼喊。虽听不到聂风的声音,可那口型,分明是“娘”。 刚刚摆脱男主角阴影的聂人王感叹,要给儿子树立正确三观也不容易啊! “兄弟,坚持住,我去拿绳子!”断帅左右看了看,终于看到了绑在崖边树上的绳子。聂人王和颜盈已经掉到了眉毛这么危险的地方,断帅徒手无法施救。 “人王,救我。”颜盈哀求,泪水从眼角流出,被风一吹,直接融入下方水雾中,不见踪影。 即便在武侠世界,重力加速度、地球引力也是存在的,聂人王抓不住,颜盈的手正慢慢往下滑。 颜盈手上香脂滑腻,突然,就这么直直坠落下去,墨绿色的裙摆在狂风和浪花中飞扬。 死就死吧,反正我尽力了。 聂人王正在找借力点,重新爬上大佛,却见底下聂风呼喊着去抓掉落到水中的颜盈。江水已经快到大佛膝了,江心各处都有旋涡,颜盈落水再无生机。 聂风见抓不住人,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断浪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同龄的、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见聂风扎进水中,想也不想,跟着跳进去,他要救自己的小伙伴。 这俩坑爹小子! 聂人王暗骂一句,放手任自己从上面掉落,双腿发力,卸掉下坠力度,保证不伤自己,直直落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怀着惭愧的泪水说晚安~ 明天一定要奋起,再次握拳! 第113章 异兽猎人9 断帅一步慢、步步慢, 只能看着儿子落水,好兄弟跳崖。等他拿着绳子从大佛上跳下来的时候,只见白花花一片江水。 断帅急得团团转,把聂人王丢在岸上的雪饮刀和自己的火麟剑放到大佛髋骨位置,这里离奔腾的江水最远。断帅眼看着就要跟着一头扎进水里,聂人王却突然从水里冒出个脑袋, “绳子!” 断帅眼疾手快把绳子丢到水里, 聂人王左手拉着闭目的断浪, 把绳子往他身上捆, 大喊一声:“拉!” 呸出嘴里不慎喝入的江水, 聂人王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江水中。三江汇流啊, 三股巨大的水势冲成旋涡, 人在自然之力面前显得那么渺小。断浪在后面进水,聂人王跳下来就发现他在不远处。赶紧把断浪送上去, 又顺着水流往更远的地方游去。 再次感谢武功的存在, 武林高手在缺氧情况下, 比常人待得时间更久。可惜聂风武功不济, 又亲眼看见母亲落水,心神受到巨大震动。聂人王找到他的时候, 他正随着水势漂流,头发披散, 闭目沉沦,宛若死人。一把拽住陷入昏迷的聂风,从背后勾着他的脖子, 让他仰躺在水面上。聂人王浮出水面,尽量控制自己,顺着浪涌的方向,往大佛移动。 在岸上的断帅见他浮出水面,把绳子抡得溜圆,如同套马一般,绳圈子一下就落在了聂人王身上。 聂人王眼疾手快,把绳子绑在聂风身上绕了两圈。在这湍急的江水中,但凭手是拽不住绳子的,聂人王只觉得自己手已经断了。 有断帅作为定点支撑,聂人王终于找到借力的地方,被缓缓拉上了大佛膝盖处。 断浪靠坐在大佛身上,一身湿漉漉的,眼神里还透着呆滞。见聂风闭着眼睛被带上来,泪水再次冲刷着湿漉漉的脸,连滚带爬扑过来。 断帅一把抓住瞎扑腾的儿子,“不许捣乱!” 聂人王把聂风平放在地上,掰开他的嘴掏出泥沙,又解开他的衣裳,快速给他做急救。好在是学武之人,身体素质就是比普通人强。一时闭气,很快就恢复过来。 “爹……”聂风沙哑的嗓子如破锣一般,只吐出一个字就咳个不停,嗓子疼得好像要咳血。 聂风的包包头早就被打散,头发一股一股搭在脸上,聂人王顺手把他的头发绾上去,叮嘱道:“别说话,嗓子疼。” “断兄,带着孩子,快走!江水又漫上来了。”聂人王左手夹着聂风,左手拿上雪饮刀,招呼断帅撤离。 “来不及了——”断帅轻叹一声,抽出火麟剑,厉声道:“让两个孩子先走。” 仿佛在回应断帅的话,脚下响起震动和石块垮塌的声音,这是和江水冲击截然不同的频率,好似,好似有几十头大象一同狂奔。 “怎么走,两个孩子,栈道跨了……”两个小孩儿武功粗浅,又刚刚经历大难。能让他们借力的绳子已经被断帅借用,凭他们的武功怎么可能飞上悬崖。留在这里,前方巨浪滔天,后方地震落石,他们怎么求生? “聂老弟,这是我断氏的家传之秘,今日机缘巧合,必须得告诉你了。我断家日日守在乐山大佛,守的不是佛祖,而是火麒麟。每当水淹大佛膝时,火麒麟就会从山崖间隐秘的洞穴奔出。三江汇流的江水,不会漫过大佛膝,孩子们待在这里就好。”断帅一边解释,一边抽出长剑,仿佛做最后遗言一般:“断浪,爹方才不是不救你,那是为了蒙蔽雄霸。” “爹!”断浪还想说什么,地面震动得频率越来越高、振幅越来越大,突然,左侧山崖砰得一声炸开,一头浑身冒着火光的异兽突然出现在眼前。 火麒麟! 这就是火麒麟!在这瞬间,聂人王脑海里闪过断家麒麟祥瑞图的壁影,断帅火红的火麟剑,还有断炽热火属性的的功法。思绪瞬间千里,可他之来得及说一句:“风儿,好好活着!” 断帅已经抢先攻了上去,火麟剑对着火麒麟的眼睛而去。 可断帅失败了,一头异兽,没那么好对付。首先他身躯庞大,力量雄浑;其次这是在他的地盘;再次他身上还冒着熊熊的火光。人能忍耐的高温是有限的,修习火属性功法,习惯了高温高热的断帅都无法一击而中。火麒麟庞大的身躯是武器,冒火的周身是陷阱,他的利爪,他的血盆大口,他本身就就是一尊行走的杀器。 断帅被火麒麟一口咬住,拖回洞里。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断帅早有准备、主动出击,还是不敌火麒麟一合之力。 聂人王双手握着雪饮刀,用真气包裹着自身,横扫一遭,想留下火麒麟。 火麒麟不理会后面追击自己的人,直往洞穴里奔,咚咚咚,每次奔跑都像一次小型地震,震得洞穴不停掉小石块,烟尘弥漫。聂人王提刀追了进去,洞穴很宽大,能让火麒麟那样的庞然大物自由奔跑,东西足够三个成人并排走。 到了一处交叉路口,空间陡然宽阔起来。聂人王抓住机会,一跃跳到火麒麟身前,终于用寒冷凛冽的雪饮刀,逼得火麒麟张口咆哮,把原本咬在口中的断帅抛在地上。 聂人王举刀进攻,可火麒麟根本不屑正面迎战。他只需要跳跃,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去撞周遭洞穴,洞穴四周的岩石土块就轰隆隆往下掉。一场地震,足以掩埋南麟剑首、北饮狂刀。 偏偏在这个时候,聂风和断浪冲进洞穴,高喊着:“爹!爹!” 爹你个头!一次又一次被儿子坑,眼看着洞穴就要垮塌,聂人王不再和火麒麟较劲。蓄力出掌,掌风把两个坑爹儿子送出洞穴,伴随着一声怒吼:“滚!” 咚咚咚!轰隆!轰隆! 洞穴不断垮塌,烟尘弥漫,看不清火麒麟顺着哪条道跑开了。两个讨厌的人类不值得它费心,这样的垮塌足以把任何武林高手埋葬。 聂人王拖着断帅的身体,不住在巨石间腾挪,小石头没办法躲,打得身上全是乌青,还被尖利的石头划破肌理。 聂人王努力找寻火麒麟的痕迹,不是要上赶着送死,而是火麒麟跑的方向,暂时是安全的。这地下洞穴十分坚固,这边如地震一般轰隆作响,旁边却没听到垮塌声音,旁边一定是安全的。 地在颤抖,身边全是掉落的石块,沙尘在空气中弥漫,视线不清、呼吸不畅。聂人王拖着断帅努力找到另一个岔路出口,这路却被掉落的石块堵住。聂人王用身体撞开石块,这时候,洞穴顶部突然掉落一块巨石,冲着聂人王的后背而来,咚得一声,聂人王失去知觉。 真道要死的时候,什么眼前一黑,什么回光返照都是狗屁。就这么突然的、突兀的、无知无觉的,没有了生息。 聂人王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被埋在石块下,由大石头棚起的三角空间中。试图挪动身体,身体感知到左腿被砸断了,右臂也松垮垮吊着,周身疼痛自不必说。能在地震和异兽双重袭击下活着,聂人王已经谢天谢地,怀疑主角光环是不是戴在自己头上。 断了的手脚有知觉就好,有知觉说明能治,对武林人士而言,他们不科学的自愈机能,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物。 聂人王挣扎着用左手推开压在身上的小石块,努力不震动大石头,以免引起二次垮塌。 清理出更大的活动空间,反手把脱臼的右手装上去。嗯,大面积肿胀,骨头没有问题,只需以内力疏通,十天之内应该能康复。 要命的是左脚,骨头断裂,形状诡异得吊在腿上,好家伙,从骨头到肌肉,从神经到血管,就没一个地方是好的。难道他还要上演一出身残志坚不成? 聂人王左右看看,根本没有树枝之类的东西可以做夹板。 拖着残腿爬出乱石堆,聂人王发现有比自己运气好的。被他一路拖着的断帅,在他被巨石撞击后背的时候,由于惯性,刚好被抛到了安全的岔路上。此时头朝下倒在地上,周身没有一块石头。 聂人王单脚蹦过去,受伤的左腿荡秋千一样来回晃荡。要命,肿胀的左腿渐渐麻木,感觉不到疼痛,聂人王此时真想眼前一黑,死了算了。 说说而已,能活着,断腿也要活着啊。聂人王把断帅翻过来,一脸黄土。擦擦口鼻处的尘土,努力为他清理呼吸通道。 断帅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他被火麒麟咬了一口,胸腹洞穿大洞,失血过多,又被他拖着在地震的洞穴里跑动,现在没死,真是老天保佑,光环加身。 聂人王此时已精疲力尽,没有内力当起搏器救人。聂人王取下雪饮刀的刀鞘和火麟剑的剑鞘当夹板,又解下断帅的腰带当绷带,固定住那左右晃动的左腿,聂人王才有心情观察四周。 由他活动带来的尘土渐渐沉淀,聂人王突然发现前面隐隐有红光。 不会是火麒麟吧? 聂人王左手持刀,右手持剑,这气息分明是火麒麟!可为什么他刚刚的活动没有惊醒这头异兽?聂人王手持刀剑,蹑手蹑脚往前面的洞穴走去。走到洞口,侧身贴在穴壁上,挑起地上的小石块扔到洞穴中。 当当当,小石块跳跃着进去,却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火麒麟睡着了?还是受伤了?死了? 聂人王戒备着探出头,只露了一只眼睛出去,却被眼前的一片红光震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小可爱们! 终于赶上说早安! 第114章 异兽猎人10 红彤彤、小小颗, 看着像圣女果。可圣女果不会发光啊,这红色的外皮上隐约可见流动的红光,隔着好几米都能看见,浓郁的火麒麟气息,傻子也知道是好东西。 天才地宝不易得,又是红色。聂人王想了想, 观察四周之后, 小心翼翼摘下一颗, 周遭并无异状发生。他这才放心把这小红果放到深度昏迷的断帅口中, 聂人王有些担心, 断帅有力气咀嚼吞咽吗?等了一会儿不放心, 又把嘴巴掰开查看, 那小红果已经不见了,舌上有淡淡的红色汁液。刚刚拿在手里, 明明那小红果外皮柔韧, 怎么这样轻易就化开了, 难道靠唾液融化吗? 聂人王用刀剑做拐杖支撑着自己, 戒备一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没等多久, 断帅的伤势就得到明显好转,问他怎么看出来的?断帅呼吸的时候, 吹出了鼻腔里的尘埃。 上手一探,断帅的脉搏果然强劲起来,再不复频临死亡之态。 聂人王摘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果然入口即化,一股暖流从口舌到内五脏六腑、再到四肢百穴。左手脱臼的地方疼痛和肿胀得到巨大好转,已经麻木的左腿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内力随之恢复,聂人王终于能用内力疏通经脉血肉,接上断骨。 就是这么不科学,服下小红果之后,伤势得到明显好转,内力出现大幅度增长。 果真是宝贝!异兽居住的地方,就该有天才地宝陪衬。 聂人王突然找到了方向,毕生奋斗的事业方向! 聂人王磕着小红果,红蓝不断飙升那条小断腿就这样好了!解下刀鞘、剑鞘,试探着走了两步,果然内息探查没出错,就这么直接好了。聂人王开始怀疑自己的定位,也许他就是这个时空的主角呢?虽然他不明白宿主为什么让他来活一次,也许这是虐主流的? 排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聂人王又给断帅服用了两颗小红果,断帅缓缓苏醒。 “血菩提!” 第73节 当真清新脱俗,醒过来第一句话,不要喝水,也不问我是谁,我在哪儿。定位非常清晰认清了这小红果。 原来叫血菩提啊。 “断兄,你感觉如何?”聂人王扶起他,解释道:“我们在洞穴内,之前火麒麟出现,我追着进来,火麒麟撞塌洞穴,我们都被埋了。醒过来就在这里,吃了小……血菩提才恢复。” 聂风避重就轻,断帅如何不知。他不过与火麒麟交手一个回合,就让火麒麟咬在口中,拖入洞穴,若非聂人王舍命来救,如今不过尸体一具。而要从浑身冒火的异兽口中救人,又哪里那么容易。聂人王浑身狼狈,多处泛着血污,想必也遭了大罪。 “还好,聂老弟救命之恩,我断帅记着!”男子汉大丈夫,不说那些肉麻话。断帅解衣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被火麒麟咬伤的腹部已经结痂,动一动,并无渗血之忧。断帅叹道:“这便是血菩提,天地异种,重伤服用立刻痊愈,无伤服用倍增功力,只有火麒麟染血之地,才可生出此等宝物。” “这也是断家世代守护的宝物?”聂人王心感不妙。 断帅笑了笑,“可能吧。断家守在这里多年,可从我父亲那一代就没见过火麒麟,血菩提也只是家传手札上的传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聂人王当机立断道:“断兄,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你我过命的交情,但有所请,无所不从!” “这血菩提可否分小弟一份,既是天才地宝,总要发挥功效。” “哈哈哈!”断帅仰头大笑,“聂老弟真爱说笑。血菩提是你找到的,本就是你的!天才地宝生于凶险之地,有能者得之!” 聂人王放下一颗担忧的老心,这不担心血菩提种在你家后院吗? “我们在这洞中探一探如何?”断帅跃跃欲试得提议。 “火麒麟不知何时会来,我俩身上都有伤,凭你我的武功,怕是不好脱身。”聂人王向来是考虑周详的主儿,“何况,俩孩子还在外面呢。” 聂人王生怕断帅男人冒险热血上头,赶紧把两个孩子哭喊着跟着跑进来的事情说了。他那一掌,危急时刻救命用的,可不保证安全,摔出去撞伤跌伤都是正常的。 一颗慈父心终于占了上风,断帅同意先出去。 “断家手札上可有记载,血菩提如何摘取保存的吗?能保存多久?需要什么器具盛放?”聂人王连连发问。 “这……这,我也不知道。手札上就一句话,说功效的。大约随便摘摘,随便放放就行。” 聂人王从自己贴身里衣上撕下一块,找了半天,这是最干净的一块,没有灰尘也没有血污。摘下五颗包裹起来,放入怀中。 “对啊,给断浪带两颗!”断帅上前一把秃噜,连叶子带果子抓了两颗往怀里一丢,捡起火麟剑,带头往外走去。 聂人王注意着地形,这洞窟总感觉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大自然的天然溶洞,大多是喀斯特地貌形成的。这样的石崖里,这样的黄土中,形成巨大的、蜿蜒的、漫长的通道,即便有异兽火麒麟的存在,也令人难以信服。 两人一前一后,由聂人王指路,慢慢摸索,走了许久,终于从洞穴中走出来。洞穴口已被石块堵住,可服用血□□力大涨的断帅,两掌就推开了。 两人走出一看,三江汇流的奔腾江水已经平缓,水位降低到大佛足下,已经恢复正常。抬头望天,阴沉的天气,太阳不见踪影。极目远眺,对岸低矮处受洪水之灾。可路上没有灾民,可见灾害并不严重。 “难道我们只进去了半天?”断帅看了看天,不确定问道。 聂人王摇头,他中间昏迷了一段时间,也不确定时间。 断帅领头回了断氏山庄,山庄牌匾掉落断裂在地。断帅大吃一惊,急忙抽出火麟剑冲了进去,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在后院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老仆,这是断氏山庄外唯一的仆人。 “萧叔!”断帅大吼一声,红着眼睛四处找人。 聂人王看了一下尸身,死亡恐怕在三天左右。他们居然在洞穴里呆了三天以上,可一点儿也不觉得饿,难道血菩提还有充饥的功能? 断帅在山庄里找了一周,半人人影都没见着。“一定是天下会!一定是天下会!”断帅原地转圈,“我就知道雄霸不是好东西!孩子肯定让天下会的人虏走了!” “断兄,冷静!收拾一下,我们去天下会!”没什么好说的,孩子一定要找回来。天下会行事霸道,作风狠辣,若是想杀人,肯定直接抛尸原地,如同这位老仆。两个孩子不在,多半是被天下会带走,独自逃脱的可能性不大。 又是典型的武林作风,雄霸间接导致两个孩子父亲的死亡,却丝毫不怕孩子长大复仇,直接把这两个孩子带会天下会养育。小孩儿尤其健忘,养好了就是天下会的人。人是慕强的,也是从众的,在天下会这个人人崇拜雄霸的集体中,总会不自觉向往帮主的认可,早晚有一天,同化成天下会的人。 别说间接导致生父死亡,就是直接杀全家,也有把孩子带回去教养的。人是最宝贵的资源,在武林中,人口、人才,也是衡量帮派、家族的重要标准。 断氏山庄是典型的武林人家,家中并无金银财宝,天下会的人把山庄翻得乱七八糟,没找到钱财,扬长而去。 断帅家中也没有密室这种高大上配置,带了两套衣裳,直接上路。 走到了街面上,才知道洪水对乐山的影响。主城外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城门口把守的士兵不让进城,城主府也没有赈灾的打算。“后退!后退!全部回去!洪水已经退了,都回去,该种地种地,该讨饭讨饭!” 守城的小兵十分嚣张,不许城外灾民入内。 “房子跨了,粮食都冲走了!没有吃的,种子都没有,拿什么种地?”灾民手挽着手,抗击小兵一次又一次推搡,却不敢发生更大的冲突。 “这关我们什么事儿!后退!后退!” 路过的断帅看不过,裹着布条伪装成棍子的火麟剑就要出鞘。聂人王一把拉住他,做了多年管理者,聂人王更清楚秩序二字。城外的灾民可怜,城内的居民也没有承受流民危险的义务。 “两个孩子若是在天下会,性命无忧。眼前灾民若是放任不管,乐山恐尸横遍野。大灾后总有大疫,总要先让人图个温饱。”聂人王提议道。 “也罢,断家祖宅在此,祖坟在此,总要为家乡人坐点什么。”断帅叹息,“聂老弟,我脑子不如你好使,你说,我都听你的!” “断兄谦虚了。我们先进城吧,这样不称职的城主,我也想见识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  求问:如何战胜拖延症。老早就在电脑前坐着,打完游戏刷抖音,刷了微博聊微信,不拖到最后就是不干正事……说好的发愤图强呢? 唉,对自己失望的笨梨说晚安~ 第115章 异兽猎人11 嘉州城主满足你对反派的一切想像, 贪财、好色、暴虐、无知。聂人王和断帅趁夜潜入城主府,嘉州城主正在和心腹手下议事。 “那些贱民一个都不许放进城里。又脏又臭,不知道会带什么病进来,城里没有出名的大夫,有个万一,传给本城主怎么办?还有, 庄子上加强守卫, 出去运粮的护卫加一倍, 一定要保证粮食安全!” “城主说的是, 这些贱民平日里不事生产, 到了灾年就讹上城主府, 平时里他们又给城主府进贡了什么?”一山羊胡幕僚赔笑道:“属下觉得还应小心城里人里应外合。城里的下等人都有乡下亲戚, 若是他们勾结起来,可就麻烦了。” “你说的对, 贴告示出去, 谁若是私自带城外穷亲戚进来, 罚钱十倍, 交不起就都赶出去!还有,城外也要贴告示, 入城费改成一人一两,没钱的都别进来!” “城主英明!”与会的几人齐声迎合, 看样子平时没少出现这一幕。 聂人王等他们议事完毕,又拉着断帅查看粮仓和库房所在。躲到屋顶上巡逻侍卫视线的盲区,断帅嘟囔道:“何必如此麻烦, 直接宰了那混账城主不就行了!” “擒贼先擒王是对的,可我们不了解情况,万一贼首一死,底下诸人如散沙崩盘,再拢起来可就难了。” “怕什么,城主府还有比你我兄弟武功更高的不成?” 聂人王扶额,这两句话中间有什么逻辑关系吗?聂人王要的是有组织能力的人,了解情况,有一定操守的人,这样的人才能处置好灾后事务。光武功好有什么用,武力镇压,有他就够了。 聂人王再再再次体会到以武为尊的武侠世界逻辑,从善如流道:“断兄说的对,先去主院。” 主院,一片丝竹歌舞之声。城外饥民遍野,城主府的侍女却拿果子互掷嬉笑玩闹,看样子她们也不是单纯的婢女。城主穿插其间,仗着武功,拿果子逗弄诸女,也不知城主那肥胖的身躯是怎么做到的。 早说了,这城主就是标准的反派配置,活到现在没被打死,多亏武功高才能镇住场子。 断帅见这荒淫场景怒火中烧,从屋顶上跳下,一脚踹破房门,大喝一声,“贼子受死!” 诸位舞女、乐女、侍女、侍妾慌成一团,尖叫着跑开,城主毫不避讳袒胸露乳,着着下装,朗笑道:“哪儿来的小贼,也想趁火打劫,爷爷不教你个乖,你还不知道锅儿是铁造的!” 断帅没废话,直接攻了上去,周边听到声音的护卫也赶过来帮忙。聂人王守在门口,来多少侍卫都没用,不一会儿,门口就叠起一堆尸身。城主府一共才多少侍卫,知道遇上了硬茬子,剩下的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可他们也不敢跑,若是城主最后赢了,他们这些没“尽忠”的,都难逃一死。 侍卫们举刀战战兢兢的包围着聂人王,聂人王束手抱刀,站在门边,不理会那些战战兢兢的侍卫。聂人王关注里面断帅和城主打斗,悠闲自在,不知是谁包围谁。 城主能占据乐山,还是有些本事,他巨大的、肥胖的身躯也成为了武器,重量大带来的冲击力更大。城主还特别灵巧,半点没有胖子的笨拙,他不用武器,一双钵大的拳头就是武器。周身皮肉也柔韧得很,断帅几次拳头落在上面,根本没造成损伤。 聂人王轻笑一声,城主这打斗方式越看越像火麒麟,火麒麟也是仗着皮糙肉厚正面刚。这城主,也算一头异兽?想到这里,聂人王忍不住笑出声。 断帅不耐烦了,刷得一声抽出背在后背的宝剑,横扫两下,逼退一直近身作战的城主。 “火麟剑!”城主大喝一声,赶紧后退两步,连连道:“误会,误会!”满是肥肉的脸上堆出一个谦卑的微笑,“都是误会!” 南麟剑首断帅之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断帅就在嘉州城对面的凌云山上,城主自然是知晓的。而且十分庆幸,断帅是武痴一枚,不关心俗世利益划分,一心精进武学。 城主知道自己是绝对打不过名震天下的断帅,当机立断,赔笑道:“断大侠大驾光临城主府,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您老人家要来怎么不先说一声,呸,打我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小的是说,若早知您要来,哪儿会发生这样的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断大侠,上座,上座。” “谁和你是一家人!”断帅挽了个剑花,怒目相对。 “断大侠说的对,小的哪儿配和你做一家人。小的不过是仗着同乡的情谊,和你攀谈两句,日后也是谈资不是。” 可怜断帅堂堂南麟剑首,被一个小人奉承得浑身难受。断帅平日里交往的都是武功在同一级别的高手。这样的高手,都有自己的骄傲,即便稍有不足,也不会做如此谄媚嘴脸。胖子城主不以为耻,看得人还觉得羞耻呢。 断帅被这从未见识过这种巴结话,肉麻得一抖,甩手把火麟剑插入剑鞘。“三江汇流,洪水肆虐,灾民遍野,你身为城主,不思救灾,怎配做一城之主。” 胖子城主暗自欣喜,他太知道这些江湖高手了,这不,成了! “唉,断大侠教训得是。小的何尝不知,可惜啊,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嘉州城已归属天下会,每年税收五成上贡,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沿途还要一级一级打点,最后城主府得的不过杯水车薪。小的有心救灾,可拿什么救呢?再则,城外的灾民是灾民,城内的灾民,也是灾民啊。嘉州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若是人多了,械斗、疫病、粮食短缺、饮水不足,问题全来了。放那些人进城,整个嘉州城就全乱套了!” 这胖子城主演技极好,双手在胖脸上一抹,真有泪水,哭道:“断大侠见我这酒池肉林似的,定瞧不上我这窝囊废。唉,上断头台前还让吃顿饱饭呢,小的这是走投无路,今朝有酒今朝醉,无奈啊无奈!” 城主唱念做打,一番话下来,把责任全推给了天下会,自己倒是清白干净人。断帅也没了主意,叹道:“你若……” 断帅话未说完,聂人王一个健步上前,一脚把城主踹翻在地上。那城主早有防备,十分戒备他们俩,双手挡在身前卸力,还是被踹倒了。 “大侠,大侠,有话好好说……”见另一个抱手观战的也是高手,胖子城主姿态摆得更低。 “我一向不听虚言矫饰,只要结果。” “大侠放心,明日城主府就开仓放粮,即便小的不吃不喝,也要赈济百姓……” 可惜聂人王没有那个时间,聂人王抽出长刀,一步一步逼近。胖子城主喃喃道:“雪饮刀,你是聂人王?” 胖子城主自以为找到了关健,哭求道:“聂大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也是被逼的,是雄霸倒行逆施,逼迫我归顺的。真的,真的,我不是自愿的。求大侠高抬贵手,我愿做大侠麾下先锋,第一个举起反雄霸的大旗。大侠……大侠……啊!我是嘉州城主,天下会收了我的投靠,就会我会做主。雄霸乃天下第一高手,你不要冲动,我很受重视的,你杀了我吃不了兜着走,雄霸不会放过你的……” 随着聂人王步步逼近,城主的话自相矛盾,可见是真慌了。好话歹话都让他说尽了,旁人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的话,在聂人王这里都是狗屁。 雪饮刀闪着寒芒,刷刷几刀,胖子城主哀嚎声响彻天际,聂人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沾染无辜平民鲜血,此等人,当诛!明日午时,城主府门口,明正典刑。”聂人王长刀回鞘,转身对围在门外的侍卫,躲在月亮门后的幕僚,和战战兢兢的侍女们道:“恶首已诛,尔等不过附逆从恶,明日巳时之前,来做厢房自首,既往不咎。今后,城主府是全乐山人的城主府,灾来时,全力赈济;平日里,除暴安良。尔等也无需担忧天下会,雄霸不来找我们兄弟,我们兄弟也要杀上天下会。” 聂人王一番话可谓面面俱到,切合这些人心理。又有大败胖子城主的事实在前,众人听闻这是大名鼎鼎的北饮狂刀聂人王、南麟剑首断帅,都十分信服的放下兵器,高呼:“赈济灾民,除暴安良!赈济灾民,除暴安良!” 断帅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地步,不过他是个想的开的人,已经习惯了自己除武学之外不通“俗务”,放心把一切交给好兄弟,自己挑了间屋子,安心睡觉去了。 聂人王召集现存的城主府人手,浅谈几句,重新指定负责人,搭起临时班子,指导他们如何做事。武侠世界里管理子民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聂人王重新分工、确定标准、指定监督、赏罚分明,指明他们如今的戴罪之身,戴罪立功才是唯一选择。 有武力震慑,有科学指挥,城主府很快就井然有序忙碌起来,一夜未眠。 这些事情对聂人王而言,与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他甚至认为,是个人都应该有组织能力、管理能力。 断帅第二天早上起来,昨晚还花枝招展穿着清凉的婢女,今日穿着严肃的交领长裙,端着热水过来侍奉,一举一动谨守规矩,比良家妇女还良家妇女。等吃了早饭出来,行走的侍卫两人成行三人成列,见他也不再战战兢兢或谄媚讨好,胸脯都比之前挺高几分。门外一看,张贴处置前城主的告示处围满了人,管事的解答城民疑惑也是和蔼可亲,满脸堆笑。 断帅震惊又好奇,赶紧回去问好兄弟:“就一晚上功夫,你怎么做到的?” 聂人王笑道:“不愧是习武之人,可塑性就是强。”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生死面前,什么都做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笨梨要去市上表演节目,中秋诗歌朗诵会,唉,这两天排练,好辛苦啊~ 第116章 异兽猎人12 武侠世界的人, 执行力真都很强。不过三天时间,一切就都上了正轨。聂人王和断帅又携手离开。聂人王相信他们不会偷懒敷衍了事,至少在他们挑战雄霸失败身死之前,不会。 第74节 天下会建在天山之巅,从成立到如今,不过十几年而已。雄霸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白手起家, 建立偌大的天下会。且已光速蚕食鲸吞原本势力, 收服各路英雄。雄霸的野心, 从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就知道, 他是英雄, 更是霸主, 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这样一个枭雄人物,与以大业为年号的杨广何其相似。若非站在对立面, 聂人王十分欣赏这样的霸主。 聂人王和断帅一路疾驰到了天山, 终于见识了席卷天下的天下会。从山脚到山顶都修了驰道, 可六马并驱或两辆马车并行。山脚是天下会杂役、门徒住宿练武的地方, 也是天下会绝大多数底层机构所在。山腰是天下会各高层和雄霸的徒弟的住所,不过如今, 雄霸只有一个徒弟,那便是天霜堂堂主秦霜。 当然, 高高在上的山顶,独揽众山小的高绝之地,矗立着天下第一楼, 这里是雄霸的住所。雄霸理所当然的认为,整个天山,只有他配住在这样的地方。 聂人王和断帅到了天山,在山脚下随意找了间客栈入住。他们风尘仆仆到了这里,需要休息。聂人王也不担心天下会发现他们,在天下会的大本营里,到处都是天下会的眼线,可这些人认人大约真是凭借衣服兵器,成名人士也不会轻易换下自己标志性衣物,这是他们的荣耀。 几经试验,聂人王真对这套识人办法无语又佩服。 聂人王和断帅不过换了文士衣裳,聂人王背着琴盒,断帅拿着裹了布条遮掩的长剑,就这么大摇大摆到了天山脚下。 事实正如聂人王所料,天下会的遍布各方的眼线没有发现他们,是雄霸发现了他们。 高手之间,本有独特的气机指引,可以称之为第六感,也可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雄霸几年不见得到天下脚下走一走,刚巧他今日就来了,刚巧他就走到了这客栈,也刚刚巧,聂人王和断帅就在二楼喝酒。一转头,街上的雄霸看个正着,宿敌相见,分外眼红。 聂人王赶紧按住断帅,快速道:“救人要紧,你先去救孩子,雄霸这里我来。” “可是……” “断兄难道还信不过我吗?我也有心与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过过招。”聂人王自信道。 断帅经过这一路,也知聂人王性格,不做无把握之事。干脆利落应下,转身从另一边的窗子跳出去,奔向天下会低阶弟子的院落。 聂人王坐在窗边,举杯邀请雄霸上楼,佯装风雅。 雄霸气笑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雄霸当即从街上飞身上楼,落在二楼。 “聂人王,你还有胆子来见我?” “为何不敢?有些事情,总要做个了断不是?” “几日之前见了老夫,还战战兢兢,犹如丧家之犬,今日倒是大言不惭,莫非得了靠山?”雄霸讥讽道:“连个女人都留不住的窝囊废。” 聂人王在心里摇头,就算你不做主角,也别跌落到反派炮灰的命数上去啊。嘲讽对手也要保持风度,你看你身后的小徒弟都懵了。 “雪饮刀不窝囊就行。”聂人王不在意道。 “好,今日老夫便与你公平决斗,让你死得瞑目。”雄霸话音一落,拔地而起,朗声道:“天山演武场,老夫恭候大驾!” 聂人王轻笑,捉刀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天山半山腰,一个宽阔的、足以容纳几千人共同操练的演武场就在眼前。广场阔大,周遭全是天下会门徒,四周以红色旌旗、战鼓装饰,四面八方都是天下会的气息。 雄霸乃是枭雄,他知道比武胜负很多时候关键不在场上。雄霸一落地,马上吩咐人去找聂风和断浪,召集人马围攻落单的断帅。 在这天下会的广场中,周围是山呼地动的门徒喝彩声,必定影响聂人王心境。雄霸自信他一人能对付聂人王,上次是两人无耻联手才逼退了他,如今就算一时不察让聂人王占了上风,万千门徒群起而攻之,也能留下他的狗命。到时候对天下宣称是他杀的又如何,留一个头颅证明就是,天下人谁有资格验看尸身? 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武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雄霸安排设计了这么多,但不代表他武功不行。老天爷就是这般不公平,为何对这等心术不正之人赐予如此高的天赋、如此大的能力? 雄霸和聂人王对峙,站在天下会演武台,两个人都没有动,他们在等待时机。高手相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雄霸把那些庶务杂务排除脑海,他嘴上轻蔑,心中对此次比武十分重视。聂人王也在等心静下来,错认主角这样黑历史,没眼看呢。 不约而同,两人选择了同时动手,高手气机相连,果然如此。 雄霸征战天下,以天霜拳、排云掌和风神腿著称,他不用兵器,也不信任任何兵器。任何神兵利器,都比不上他一双肉掌。 起手就是一招风霜扑面,这是天霜拳的入门招式,秦霜看高台上看得目瞪口呆。这招他演练过千百遍,可从来不知道简简单单一出拳,周遭空气随着招式冷冽,带起拳劲与这天山上的疾风不分彼此,果真如风霜扑面而来。 这风霜也不仅仅刺痛面颊,紧接着一招披星戴月,雄霸的披风高高悬起做掩饰,快速变化身形,配合着脚下步伐,攻其不备。 天下会门徒顿时鼓噪起来,因为两招过了,聂人王还是没有拔刀,只一味后退闪避。天下会门徒只知道帮助武功高强,对面这人定是怕了! 聂人王看到第三招风中劲草,双腿交替连绵踢过来,内劲雄浑,终于看清楚了。 聂人王舍弃心中不合时宜的骄傲,右手拔刀,左手持刀鞘一扔,天外玄铁打造的刀鞘就这样直直插入演武台的石碑上。 这一手,顿时镇住了鼓噪不已的天下会门徒。 聂人王却不是炫技,他心中忌惮更深。聂人王本以为自己已是破碎虚空的人物,看待每个江湖人都不自觉小瞧了。如今看雄霸全力出手,才知他恐怕也领略了沟通天地之桥的妙法,只是武功积累不够,暂时未飞升得道。 而聂人王如今的境界是怎样?曾经的辉煌都是过眼云烟,如今他的积累,足以战胜雄霸吗? 他不知道,没人知道。所以聂人王放弃了早先自大的打算,不再以掌法对阵,而是郑重其事抽出了宝刀。 就在此时,雄霸一招乌云蔽日劈头盖脸而来,乌云蔽日,引动天地之力,和自己的黑气融为一体,如乌云直下。这貌不惊人的一招,就是雄霸的绝招。 聂人王不退反进,雪饮刀横在胸前。这窄窄的雪饮刀却犹如无形的幕布,抵挡住漫天的黑云,周身泛起白霜,亮光惊人。 围观比武的天下会门徒情不自禁揉眼睛,是他们看错了吗?雄霸一身乌云傍身,风起云涌,气势磅礴;聂人王刀出亮光,一身白色光芒耀眼无比,狠狠抵挡住雄霸的攻击。 砰——这一黑一白的光球迅速炸开,站得近的门徒被气劲冲刷,纷纷倒地。 场中两人俱不关心这些小节,又战到了一处。 雪饮刀在手,天下皆可一战。聂人王反守为攻,步步紧逼。开始的时候,雪饮刀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此时却已变成厚厚的雪花。定睛一看,刀上又是光亮一片,哪儿有半点风雪的痕迹。可为何每一刀挥出,都犹如风雪扑面,凛冽异常。聂人王修习寒性功法,引动天地之力,天山上空乌云密布,雪花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这是武林高手的实力,当他全力出手的时候,天地为之变色。 霜雪增加了聂人王攻击的威势,夹着雪花和凛冽寒风,聂人王的攻击越来越猛。 这霜雪又何曾是聂人王一人的助力?雄霸以天霜拳、排云掌和风神腿闻名天下,可他会的不仅仅这些。这三种功夫,每一种单独拎出来都是武林人士趋之若鹜的绝顶功法,可集雄霸一身。如此,他还不满足,雄霸把这三种顶级功法融为一体,威力几何倍增加。 “老夫自创三分归元气,你是第一个见识的,这是你的荣幸!”雄霸右手向下虚虚抓着什么,手下空气不自然扭曲,好似无形的空气被有形的大手抓住一般。 敌方要放大招,聂人王可不会乖乖等着他蓄力。聂人王双手持刀飞身一跃,雪饮刀凌空劈下,仿若惊雷! 就是惊雷!天上雷声轰隆,为这一招做最完美的注解。曾经,聂人王以雷电作为沟通天地之力的桥梁,换了世界,这个世界的雷电同样认可。 咔嚓——咔嚓——演武场石质的广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开来。站在这个方向的天下会门徒连连倒退。今日天下会的门徒总算知道什么是高手,别说摇旗呐喊,他们甚至不敢站得太近,高手相争,一道内劲就足以要普通人的命。 雄霸的强大,在他源源不断的内力,招招致命的招式。雄霸实际上已经在借用天地之力,可这是无意识的,他还没有找到沟通天地之力的独门钥匙。雄霸之强,聂人王未见有与匹敌者。 聂人王之强,强在用自身功力引发天地异象,再借异象之力,重创敌人。 这两种方式,无优劣之分,聂人王甚至认为,每个武林高手走到最后都是要引发天地之力,破碎虚空的。可这不代表无意识这样做的雄霸弱小,没有找到进入殿堂的钥匙就如此厉害,日后若是领悟了,又该是何等功力? 也许这一天不远了,若能战胜聂人王,雄霸必当突破。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安~ 第117章 异兽猎人13 斗到这个地步, 对方实力各自了然于胸。 雄霸退开几步,笑道:“聂人王,你我之间,恐有误会。我向来钦佩你这样的对手,颜盈之事,当真是无心之失……” 比武场上, 对手说话, 为表尊重自然是要听的。可雄霸是什么人?他是武功高手的同时, 更是一帮之主, 更是一位枭雄。雄霸背在身后的左后微微张开, 正在蓄力。 聂人王见多了背后下黑手的, 对反派死前絮叨和正义人士礼貌性丧命都没有兴趣。面对雄霸的念叨, 聂人王充耳不闻,不听不听, 王八念经。 聂人王全无停滞, 毫无保留, 一刀横劈。果然, 雄霸三分归元气当胸袭来,打在雪饮刀上, 力逾千金。可惜蓄势未足,只把聂人王逼退, 未曾伤他分毫。 以自身内力对抗天地之力的弊端在此时显现出来,聂人王内力充盈,仿佛连绵不断的江水, 连带着招式也如排山倒海一般,不见断绝。雄霸的内力却所剩无几,所以,他不得不言语引开聂人王的注意力,寻找偷袭的机会。 别说偷袭不光彩,等打倒敌人,就是荣耀。 两人比武,引得天下会若有人关注。 突然,远远传来一声长啸,“得手了,走!” 后知后觉的门徒顺着声音的方向散开,只见断帅抱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等门徒们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比武场上已经只剩帮主一人。 看着聂人王从断帅逃离的反方向飞身离开,雄霸其实是松口气的。他是霸主,天下的大业尚未完成,他怎么舍得以死相博。 “聂人王不敌老夫,狼狈窜逃,世人共见。断帅擅闯天下会,杀我帮众,毁我基业。众人听令,凡我天下会门徒,见此二人,杀无赦!”雄霸站在场中,昂扬而立,朗声宣布。 聂人王走到时候,还不忘抽出插在石头上的刀鞘,演武场的石碑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小洞。广场上的裂纹、四散的旌旗战鼓也见证了这场旷世比武。 武功高、眼力好的聪明人都知道,这场比武顶多算势均力敌,事实上聂人王占了上风。别忘了这里是天下会的大本营,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雄霸这边,雄霸以逸待劳,聂人王风尘仆仆来救儿子。即便如此,雄霸依然没能留下聂人王的性命,不是输了,又是什么。 可既然是聪明人,就不会说破,周遭低阶门徒是真不知道,山呼海啸,高喊:“帮主威武!帮主威武!” 聂人王和断帅两人撤离方向不同,可终究会在一处汇合。在天下会以西的树林里,聂人王找到了他们。 “如何?”断帅上前一步问道。 “没有追兵,我与雄霸一战平手。若非吃了血菩提,提升功力,恐不是他的对手。雄霸敢称天下第一人,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那又如何,你我兄弟年龄均小于雄霸,日后苦修勤练,总有胜过他的一天。就是雄霸此时来了也不怕,大不了拼命!头掉了碗大的疤,我的儿总会为我报仇。”笑谈轻生死,这就是江湖人。 聂人王爱这样的豪气,虽然他少有能做到的时候。 “两个小家伙,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没有?”聂人王蹲下和两个没他腰高的孩子说话。 “没有!”断浪抢先回答,一双眼睛亮晶晶得看着他爹和聂人王,“爹,聂叔叔,你们真厉害!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们一样厉害。” 站在那万人中央,享受世人瞩目。断浪只要一想起刚刚聂人王被天下会门徒拱卫广场中的场景,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聂人王揉了揉调皮断浪的头顶,拉着他的手把脉。又仔细打量了聂风,同样给他诊治。 “都没大问题,天下会没给你们裹伤吗?”聂人王有些生气,两个孩子身上都有陈旧外伤,估计是在大佛时伤的。天下会好歹也是第一大帮派,怎么连基础伤药都不给? 聂人王从怀中取除出两粒血菩提,递给两个孩子。这样的天才地宝,给孩子吃会不会消化不良? 聂人王不管这些,直接递给他们。 两个孩子接过就往嘴里送,一口暖流顺着胸口下去,断浪砸吧嘴道:“聂叔叔,这是什么,我还没尝出味儿呢?” “贪心的小鬼,这是血菩提,天下难得的珍宝,有一颗就偷笑吧。”聂人王在他鼻子下一摸,一抹鲜亮的红色在手上。 “我怎么流鼻血了?”断浪和聂风异口同声捂着自己的鼻子惊叫,血菩提大补的效果果然强大。 聂人王拉着聂风到旁边空地上盘腿而坐,双手抵在他背心,喝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聂风条件反射运气内力,聂人王帮助他炼化血菩提的强大药效。 断家父子也是一样,两对父子背对而坐,聂人王一边给聂风运功,一边注意着周围动静,他们毕竟还在雄霸的地盘上。 出乎预料的,聂、断两家父子回乐山的途中并未遇到大规模抵抗,有天下会门徒看见他们,甚至会远远跑开。 难道雄霸居然有这样的魄力,不追究他和断帅擅闯天下会,下他面子的事情? 聂人王百思不得其解,雄霸不是这样的人啊! 聂人王哪里知道雄霸下的什么命令,天下会底下各分坛又是怎么执行的。天下会崛起至今不过十几年,各地分坛是最基层的组成单位。可这些分坛大多数是当地势力归顺,看着天下会来势汹汹,墙头草纷纷倒戈。不过是给天下会上贡财物,名义上俯首称臣而已,实际还是原酒装原瓶,换汤不换药,依旧是地头蛇做土皇帝。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雄霸一道命令送死。雄霸说他打败了聂人王,这样的谎言不管能不能骗到人暂且不说,至少能证明一点,聂人王是能与雄霸相提并论的高手。天下会各地分坛哪有能与之抗衡的人? 因此,雄霸近日接到各地分坛传来的消息,聂人王和断帅的行踪他是了如指掌。分坛没能截下人,只能禀告他们的行踪将功补过。胆大一些的分坛还要编造伤亡骗取奖赏,能力不够态度凑嘛! 雄霸也没觉察出问题,一是不信底下人如此胆大妄为,二是知道凭聂人王和断帅的实力,无人拦得住。 所以,两家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回了乐山。这对聂人王而言是不可想象的。大隋也是建国不久面临崩盘,可依旧有无数忠诚志士。史上灭国十几年仍旧有前朝遗民抗争的多的是,哪有首领还活着,底下就阳奉阴违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桧还有三个朋友,雄霸威势赫赫,怎么底下胆敢如此敷衍他? 第75节 聂人王一向欣赏武侠世界的执行力,他到乐山之后,先查看了城主府赈灾的情况。大方向上没有问题,小细节上略作调整。有艺高人胆大,以为他查不出来的贪腐。聂人王如同当初斩杀前城主一般,明正典刑杀鸡儆猴,城主府顿时为之一清。 聂人王处理这些庶务得心应手,不像武林高手,倒像哪家精心培养的主政官。 聂人王处理好事情,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出发。结果早上起来,就见城主府众人在他院外跪了一地。 聂人王静静看着他们,没有受宠若惊为难万分,也没有洋洋自得。 出主意领头的幕僚看着聂人王洞若观火的眼神,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都暴露了,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聂大侠武功高强,又带领城主府赈济灾民,乐山百姓感激涕零,我等愿奉聂大侠为城主,恳请聂大侠垂怜。” “我不做城主。”聂人王轻笑,掌管过幅员辽阔的国家,曾站在所有人的之前,见过万千世界,怎么会贪恋一个小小的嘉州城主。 幕僚心下慌张,其实他对聂人王不愿做城主早有猜测,只是不知聂人王对人心的掌控这样精准,他拿不准聂人王的态度,是不是猜到他的小心思了。 看着幕僚紧张得神色,额头冷汗都出来了。聂人王轻叹一声,当真是生错了时代。若是在以文治见长的世界,他会是出色的官员。在这以武为尊的世界,他的智慧计谋再出色,也只能做一个幕僚。 “我不日要离开乐山,城主由你担任。记住我立下的规矩,保境安民。若有事,可往断氏山庄传信。”聂人王交待一声,离开了城主府。 城中有百姓听说聂人王离开了,赶紧到城主府确定消息,得知真的离开之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从来没有一位大侠这样帮助过他们,他们都做好庆祝的红灯笼,只等聂大侠继任城主,不用里长来催,就纷纷挂上为他庆祝,结果他就这么走了? 城内、乡村,得聂人王恩惠之人,纷纷在家中立了长生牌位,日日祷告。 聂人王并不知这些,就是知道,也只会轻笑一声,叹百姓淳朴。一个政权最该给民众提供但就是安全感,安全感是平时秩序维护,是灾时赈济救助。既然城主府代替政府衙门,那它就该承担起一个政权该承担的责任。 这些事情都不能羁绊聂人王的脚步,他与断帅又进到凌云窟,聂人王之前从未见过麒麟这等异兽,原来这不是神话传说,天下真的有这样奇异的生物吗?聂人王想见识、探究这神奇的世界! 麒麟有了,凤凰、祥龙还会远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118章 异兽猎人14 三年后, 成都府多出了一家奇珍阁,专卖各种奇珍异宝。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最畅销的当然是各种武功秘籍、神兵利器,以及能增长武功的各类灵药、天才地宝。 为了这个世界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友好一点,聂人王还专门打造了普通人能用的暗器,防不住绝世高手, 但防备一般习武之人足矣。 奇珍阁一开张, 就吸引了天下英雄, 不顾蜀道难于上青天, 纷纷往成都府而来。见识了奇珍阁的奇珍, 谁不想拥有他呢?而后就是漫长得拉锯战。今天有人来盗宝, 明天有人来杀人, 可惜,这些人纷纷倒在了奇珍阁这座四层小楼面前。 传闻小楼里有无数机关暗箭, 毒/药遍地, 每个倒在小楼中的人, 也是被不同的兵器所伤。这奇珍阁背后不知圈养了多少武林高手, 众人对这小楼讳莫如深,不能硬抢, 只能按照奇珍阁的规矩来。 这里每半年举行一次拍卖会,而拍卖会压轴的, 就是血菩提。传说中重伤可治,无伤增功的天才地宝。 台上站着主持拍卖会的是一个劲装男子,人称鬼面, 是这奇珍阁的掌柜。他直言不讳,上头还有主子,并不能做主。然而,来奇珍阁的人并不会因此小瞧的,因为上个小瞧他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开张时日越久,奇珍阁的地位就越稳固。 鬼面带着一个银质拉丝缠花纹面具,他也曾毫不避讳的取下过面具,漏出满是疤痕的面庞。用他的话说,为了客人们眼睛好受,他还是带着面具好。 “鬼面,奇珍阁第一次拍卖会,拿不出好东西,我们可不依!别废话了,赶紧把好宝贝抬上来。”有客人伪装过的声音从二楼传来,这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奇珍,可不是每一位客人都愿意表露姓名。奇珍阁给每位客人发面具,愿意带上伪装的自然会带上。还有很多客人不放心奇珍阁,即便有了面具还要自己变装、变声,力求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 第一场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前面拍出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珍宝,可这些东西也曾在奇珍阁的产品目录上,只是曾经买不到的,如今能买的,曾经需要耗费巨资的,如今能拿个折扣。若是拍卖会就这等水准,那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客人说的是,在下多言了,这就请出今晚压轴的宝物——血菩提。”鬼虎拍手,同样黑衣银面具的仆人端上一个雕花繁复的宝盒,盒子上镶嵌宝石,流光熠熠,只这盒子就是一见宝物。买椟还珠的故事若是发生在这只宝盒身上,就不会是个笑话。 打开这宝石生辉的盒子,里面装的居然是冰块?怎么回事? 原来这大盒子里的确装着冰块,而在冰块中间,埋着一个与冰块同色的白玉盒子。鬼虎带着秘法制成的肠衣手套,乳白色的手套紧紧贴着皮肤,冰块、玉盒、手指同色,形成诡秘的和谐。 鬼虎从冰块中取出玉盒,向四方展示,轻轻打开玉盒,红光乍现,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坐在高台和二楼包厢的客人也能感受到这股灼热的火属性。刚刚装着冰块的盒子,瞬间蒸发干净,肉眼可见冰块融化成水,水汽蒸腾,只留下空空的干燥盒子。 玉盒中,那可血红色的果子,表面泛着流光,仿若有红色的火焰在流动。盒子转到哪个方向,哪个方向就明显感到一阵火热。 “这便是血菩提。”坐在这里的也有暴发户,不是谁都要家族、门派传承,知道血菩提这等高档货。但鬼虎毫无解释的意愿,轻声道:“重伤可治,无伤增功,一颗血菩提,起价十万两——黄金。” 奇珍阁顿时为之一静,不知是惊叹天下有这样奇珍异宝,还是惊叹十万两黄金的底价。能入这奇珍阁拍卖会的都是一方大佬,可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知道血菩提的都是有家族、师门传承的人,有不知道的小声问友人:“血菩提是什么?” “传说中火麒麟鲜血滴落,落地变成宝物,就是这血菩提。重伤,无论多重的伤,只要有口气在,就能救回来,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有了血菩提,就是多一条命!等到老掉牙快死了,服下一颗血菩提,岂不是续命百年?” “若是没有伤病,就能增添功力。收回我刚刚说的话,天底下有比命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武功。武功精进了,寿元自然增加,武功高的好处,还用我说吗?” “不用,不用。”问话的人连忙摇头,深感江湖水深,出现这样的天才地宝,没个人讲解,居然都看不懂。怪不得宝盒一层套一层,也不知中途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了这样的宝贝。 不愧是奇珍阁,虽然只出现半年,但里面的东西果然不愧奇珍二字。 “那各方势力怎么还不竞价呢?”问话人在心里默默嘀咕,看来各大势力也是惜钱的主儿。他就说了,世上怎么这么多有钱人。没进奇珍阁之前,还也以为自己是有钱人。 恰恰相反,楼上包间的各方大佬,不是在心疼钱财,而是头疼该怎样分配。半年的时间,足够奇珍阁把名气传得天下皆知。这二楼包间坐的,基本囊罗了各方势力代表。即便带着面具,又变了声音,可都是打熟了交道的老狐狸,谁不知道谁。若是他们争执起来,影响各方关系,得不偿失。 该怎样不伤和气,周全各方的拿下这血菩提呢? 终于有个人站出来说话了,“鬼面,这血菩提可是每次拍卖会都能有?” “都有。”鬼虎干脆应下。 “在下可否亲眼瞧一瞧血菩提?”要求验货这可不好,十分冒犯。透露出的意思是不相信奇珍阁,且人人都要验货,岂不乱套。 可鬼虎不介意,第一单大买卖,酌情办理。 鬼虎纵身上了二楼,他就这样轻飘飘的飞了上来,比飞鸟迅捷,比雪花轻盈,就这么优雅落在二楼出声的客人面前。天下没有这样举重若轻的轻功,普通轻功总要发力、提气,再怎么姿态优美也还在人的范畴,可眼前的轻功,完全违背人体发力的原则。果真是奇珍,只是阁中大管事就有这样的功力,不知背后主子是何等高人。 客人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真是传说中的血菩提。扑面而来的灼热之气,仿佛要把附近空气点燃,朱果上闪动的流光,更证明了血菩提的神奇。 包厢的客人提议道:“此次,在下加价五万两黄金买下……诸位不要着急,今后几年内,咱们几家轮流买,在诸位没买到之前,在下不再入手。如何?” 客人把视线第一个投向了鬼虎,这样做最吃亏的就是奇珍阁。若是自由竞价,奇珍阁不知要揽多少金银珠宝。 鬼虎不在意道,“客人们自便。” 最后,几家完美达成协议。日后以十五万两一颗的价格,各家轮流买。 “这拍卖会不能一月举行一次吗?”走的时候还有客人拉着鬼虎问,恨不得每天举行。 鬼虎依旧好脾气,温言道:“半年一次,欢迎您下次再来。” 送走了各方势力代表,奇珍阁小楼灯火尽熄,不留值夜之人,也不留灯火发,黑夜中,仿佛这座楼就不曾存在过。 奇珍阁后街的一座普通民居小院,鬼虎换了衣裳从后门过来。奇珍阁和这座小院分属不同街区,从大门正经拜访要走半个时辰,可从两家后院直接穿过来,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刚刚在拍卖会上又是宝盒、又是冰块伺候的血菩提,在这里直接堆放在一个抽屉里,仿佛大街上最便宜的李子,应有尽有,随便吃。 “主人,一切顺利。”鬼虎躬身抱拳。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别整这套。坐吧。”聂人王一指旁边座位,笑道:“血菩提虽好,可吃多了功效也就那样。你最近武功没再突飞猛进了吧?也就第一回效果最大。控制着放出去的量,若是有人能大量服用血菩提,如你我一般,肯定会发现它的秘密。” 所以定价才那么高,争取让这些人心疼,只买得起一颗。 “主人算无遗策。”鬼虎笑了,这不是奉承。他亲眼看着奇珍阁建立起来,名扬江湖,对主人的崇拜是越来越深。 聂人王不置可否,挥手让他回去休息。 这三年,聂人王就和血麒麟扛上了。回老宅翻阅聂家祖上留下典籍,记载着聂家和火麒麟的孽缘。记得来这个世界的机缘,就是聂人王疯血发作,昏迷过去。而疯血就是火麒麟带来的恶果之一。聂家祖上伤过火麒麟,误饮麒麟血,所以后代都有疯血这症状。 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短暂提升功力境界,片刻之后功力消耗殆尽,严重损伤身体。 断家祖上也是用火麒麟的鳞片打造了火麟剑这样的神兵利器。断帅一直不让断浪接触火麟剑,自己也不常用剑,是因为他知道火麟剑迷惑心志。他一个大男人都有抵抗不住的时候,更何况断浪这个小孩子。 三年的时间,聂人王就在研究如何祛除火麒麟带来的负面诅咒,只发挥他的好功效。最后,结果似乎都在血菩提里。 作者有话要说:  21号更新都在晚上。 小可爱们,早安! 第119章 异兽猎人15 火麒麟, 异兽,真正集天地造化于一身的灵物。 初见时,火麒麟是浴火而来的凶兽。它不是祥瑞,凌云山至今还有火怪吞人的传说。十多年前,它曾奔逃出凌云窟,冲入村庄, 吞噬无数人的性命。 再见时, 聂人王当他是一个对手。第一次与火麒麟交手, 聂人王狼狈而逃, 但有第二次、第三次, 从开始只能偷袭, 到后来能够正面相抗。聂人王的武功飞速进步。 聂人王也没忘了关于血菩提的研究, 没道理同样是由火麒麟带来的,聂家有疯血, 断家有令人迷失发疯的火麟剑, 血菩提却只有好处, 没有半点副作用。 火麒麟沦为练武工具和人工种植原材料提供商, 聂人王也就放弃要它性命的打算。只把他圈养在凌云窟中,带野物给他充饥, 不再让他危害山下村庄。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可偏偏世事无巧不成书。 如今想来, 彷如宿命。 断帅自从能打赢火麒麟后,很少入凌云窟,可那天他偏偏去了。他们对凌云窟的探寻已经结束, 这是最后一次标记路线,以后若无大事,不会再来。 可当他们走到一处洞穴拐弯的时候,窟内突然震动起来。然后,左边的洞窟就毫无预兆得裂开了。裂缝透出微微亮光,有微风从里面吹出来。 “有风?难道这里还有一条路?”断帅惊道,为了标记凌云窟内地形,绘制地图,他们两人自学了很多关于洞窟的知识。 “看看吧。小心。”聂人王把雪饮刀横在下胸前戒备,连麒麟都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断帅拿着裹了布条的火麟剑,慢慢靠近这个有风、有光的缝隙。断帅意识到火麟剑有危害之后,已经很少拔剑,也常用布条遮掩火麟剑靓丽的红色。 轻轻一捅,那条缝隙瞬间变成大洞,石块、土层纷纷垮塌,整个洞穴像是到了该开门迎客的时候,就这么整齐得垮塌出一个门洞。 聂人王对这唯心的世界无语了,悄悄拔刀。 断帅艺高人胆大,率先踏入这个洞口。 “怎么了?”聂人王在他身后,洞口只容一人通过,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说好一人进去若有不对,立刻示警,可断帅突然默契断裂,聂人王怕里面是什么迷人心志的东西,赶紧挤了进去。 然后,聂人王也呆住了。 硕大的墓穴。 眼前是一片黄土巨坑,大约有三十丈宽、四十丈长,太宽大了,以至于巨坑的另一头,都看不清有什么。四五丈高的穴顶,中空、有风,微风轻轻吹拂着聂人王和断帅的衣物,令人从这震撼的情境中清醒过来。 “这是……龙吗?”断帅看着巨坑下的骸骨喃呢,在这巨大的坑洞中,有一具骸骨,最小的骨节都有几尺长,被摆成神龙的模样。不知葬在这里多久,经受了多久的风霜雕琢腐化,依然能感受到那巨大身形带来的震撼。 聂人王目瞪口呆,这骸骨分明是传统中国龙的造型,若是其他,他还能胡诌一些,安慰自己是恐龙骸骨化石。可这世界已经有了火麒麟,虽然比起传说中的麒麟弱小了许多,但毕竟还是异兽。有了火麒麟,为什么不能有中国龙? 看来,是时候为自己重塑世界观了! 突然,断帅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复又抱头痛哭。看到这样神奇的景象,再怎么失态都不为过。 聂人王被断帅惊醒过后,只静静看着他发泄,并不出声。 “终于知道,我终于知道断家为什么世代守在凌云山。世人以为我们守的是大佛,我自以为守的是火麒麟,其实,我们断家守的是龙脉啊!这就是中华龙脉!”断帅虎目含泪,幼年时的不甘,青年时的野心,在这巨大的骸骨面前都化作了深深的敬畏。 “若是真要有人守在这里,就让我来吧。”断帅心生感触,就这么盘腿坐在洞口的泥地上。 看着断帅这样慷慨激昂,聂人王实在不好打断,到嘴里的吐槽又咽了下去。 龙脉,龙脉,聂人王从来不知道龙脉这种东西是具象化的。人们常说龙脉,那是指一个王朝的气运,就像人们常说文脉,那是传承有序从未断绝的文明。谁见过龙脉就是一种实物。若真要有具象化的实物,也不可能埋在乐山凌云窟内。 第76节 昆仑山被称为万山之祖,龙脉之源,若真有一座山能称得上龙脉,也该是昆仑山啊。放弃地理上的考究,想想泰山的崇高地位,三山五岳,哪座山不能埋龙脉,为什么非得是毫不起眼的凌云山? “我们是不是再看看?”聂人王委婉劝谏,此时的断帅已经进入了玄妙的入定,整个人如同洞外的大佛一般,慈悲威严,闭目参详。 断帅激动得找到了人生追求,聂人王心中太多疑惑,只能试探着四处察看。这个巨大的大坑,若是用脚步丈量,围绕走走一圈,要一个时辰,这还是武功高手的脚程。 四周围绕着看了一圈,这里大约真是上古遗迹,建筑风格十分简陋,甚至称不上建筑。就是简单一个洞穴,一个深坑,真是这洞穴太大了,这深坑中埋葬的东西太惊人了,所以来到这里,免不了被他震撼,被他吸引。 聂人王走了一大圈,只见这埋葬巨龙的深坑正中,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的平台,上面放着一截脊柱,如同人的脊柱那般大小。 那是什么?聂人王也不知道,自认见多识广的聂人王,对自己的博学怀疑起来,他是不是还没融入这个世界? 聂人王乖乖走回断帅身边,等他醒来,世代守在凌云山,断家祖上手札中肯定会有记载。 不知等了多久,断帅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感到了久违的平静。”断帅轻叹一声,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平和。断帅是大丈夫真汉子,钢铁一般坚硬直板,叫儿子都是全名,从来不会叫昵称。这样一个男人,看一眼就知道是糙汉子。可如今,聂人王居然从他眼中看到的慈悲? 苍天,这入定都入了什么?别是被感化想要出家吧? 断帅却自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断帅扯开裹在火麟剑上的布条,佛摸着火麟剑红如火光的剑鞘,唰得一声抽出长剑,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那般深情抚摸剑身。 “平静。奔涌的内息终于停下来,如同三江汇流的河水,终于进入平缓的河道,奔腾的河水终于不再腾起白浪。”断帅把剑回鞘,在这里他终于能平静对待火麟剑。火麟剑对他日益加深的影响,好似在这里都淡去了。 聂人王心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表面上看起来,聂人王武功比断帅高、人情世故比断帅精通,可真到了关键是时候,还是土生土长的人最了解自己的文化,最敏锐,最合适宜。 如果对这个世界生气,说明你对他还有激情,可你总对这个世界生气,说明你还不了解这个世界。 聂人王难得摈弃浮躁,放下了所谓的科学、道理,遵循内心,学着断帅的模样,盘腿坐下,运起内息。 在龙脉天坑旁,内息顺服如羔羊,静静得流淌在血脉里。曾经多次服用血菩提沉淀的功力,也在此时厚积薄发,量变引起质变。 “嗯?嗯?”耳边突然响起声音,把聂人王从回忆中拉出来,聂人王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在成都府,不在凌云窟。 鬼虎见聂人王走神了,好脾气重复一遍道:“血菩提一出,天下英雄都坐不住了。我的武功虽入一流,可顶不住如雄霸、独孤剑之类的高手。阵法机关虽好,还需有高手坐镇。” “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会在成都府暂留,等情况稳定之后再走。”聂人王点头。凌云窟内有龙脉的事情,目前只有断帅和聂人王两人知晓,连聂风和断粮都没透露。委实太过震撼,断帅直接决定守在凌云窟,连断浪都托付给了自己。 “主人何必再走,成都府乃天下少有繁华之地,在此定居,也好方便教导风少爷。” “早说过不要叫他风少爷,直呼名字就是,小孩子可宠不得。”聂人王闲适靠在椅子上,这座城市就有这样的魅力,不管心中有多少震惊、烦忧,在这里都能舒适安逸得斜躺着。 鬼虎不在意一笑,“在他面前,从不如此称呼。” “那就好。他该叫你叔叔的,咱们江湖人,那么多繁文缛节,你帮我打理奇珍阁,我还没谢你呢。再如此客气,可就生分了。” “是的,主人。” 聂人王扶额,为什么聂风的问题上可以通融,到他这里就说不通了吗?聂人王严重怀疑鬼虎是故意的,哪儿有一条死脑筋报恩成这样的? “说到哪儿了?”聂人王让鬼虎一怼,半响没想起话题来,“对了!俩小子!他俩被我扔在山上,那山上有阵法,驱走了野兽,凭他们的本事不会有危险,可也轻易下不来。少说得三天,我趁机先来这里一趟的,等俩小子摸下来了,我就不得清闲了。” 聂人王心想,自从认识断浪这个皮小子之后,聂风从乖宝宝变成了天然黑,噎得他说不出话来的频率越来越高。原本温润亲和的典型男配角,突然转型成了毒舌,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聂人王要在成都府坐镇奇珍阁,只得开发周围山林,一次次把聂风和断浪往山上扔。 半年后,奇珍阁的拍卖会又一次举行,这次来得人更多。 聂人王这几天总感觉背后有人看着自己,一回头,却又毫无异样。身为高手,感知何等敏锐,聂人王怀疑得对鬼虎说起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输入法害我! 问:你觉得这篇文章怎么样? 读者:皮蛋、菜鸡,上过火麒麟! 笨梨:…… 我不要面子啊! 住脑,忘掉这些,都是输入法的锅! 重来一回~ 问:这篇文章怎么样? 读者:文是正经文,作者是个正经人! 笨梨:哎呀,小可爱们就爱说实话!鼓掌~ 第120章 异兽猎人16 “没察觉啊?我再去排查一遍。”鬼虎听聂人王这么说, 怀疑是不是自己武功太低,感受不到所谓的凝视,赶紧又派人巡查了一遍,自己也加入其中。可反复查找都没有问题,鬼虎心知有了血菩提之后,自己的武功突飞猛进, 就算打不赢某些高手, 可察觉不难。 “主人, 是不是太过担心了。”第一遍听说的时候怀疑自己, 这再三再四的, 鬼虎也只能怀疑是聂人王感觉出错了。 聂人王点头, 揉着眉心道:“定然是两个臭小子在山上骂我, 才让我疑神疑鬼的。”嘴上这样吐槽,心里却从未放松, 经过这么多世界, 他的感觉不会错。 奇珍阁的第二次拍卖会不出所料吸引了更多、层次更高的高手参加。有上一次的拍卖会打底, 加上这一年来奇珍阁闯出的名声, 足够奇珍阁吸引天下英雄的眼光。 在大会开始之前,有无数人想试探奇珍阁的底细。无一例外, 都倒在了聂人王的刀下,聂人王如今的身份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秘密, 但在顶层人物中,比如雄霸、比如独孤家,大约就是透明的。 可聂人王不会主动掀马甲, 他低调的态度也向众人表明了他只想开个奇珍阁,精进自己的武学,间或搂些钱财,并不像加入征伐天下的乱局中。 拍卖会开始当天,聂人王也现身在二楼的包厢中,那被窥视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时不时出现又突兀隐匿。聂人王看似轻松的斜靠在椅子上,轻轻抚摸着雪饮刀,打量进入奇珍阁拍卖会的人,心中却始终憋着一口气。 “你猜刚刚穿黑袍子的那个人是谁,我怎么看不出他的身份?” “我也猜不出,既然隐瞒身份,怎么会让我们轻易看出。” 聂风和断浪趴在二楼包间的窗户边上,用千里眼偷看楼下路过的人,这间包厢视野最好,自然留给了主人家。 断浪撇嘴道:“先前不也猜到几个了吗?” “看破不说破,真当天下只有你们两个聪明人吗?还不滚回来坐好!”聂人王笑骂,拍卖会两个小孩儿已经念叨半年了,这次刚好带他们来见见世面。 断浪不肯退,仍旧趴在窗户上往外瞧,“反正他们看不见我们。” 聂风嘴上没说,却用行动支持着小伙伴。 断浪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穿灰蓝色布衣长袍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进了拍卖会,他没有带面具,身边的孩子倒是带着,可他们不管怎么看就是看不到他的面容。断浪和聂风不断调整着千里眼,恨不得打开窗户钻出去,瞧个清楚。 突然,那灰蓝布衣中年人侧头过来,眼神直直得射向他俩。 千里眼的画面非常清楚,那看不清的脸上突兀出现一双凛冽的眼睛,断浪吓得短促惊呼,险些拿不住手里的千里眼。 “我们走吧,反正也看的差不多了。”聂风体贴没说什么,牵着断浪道聂人王身边坐下。 聂人王瞥了他俩一眼,一言不发,继续等着拍卖会开始。 “爹,还有带孩子来参加拍卖会的吗?” “怎么没有,不还有我这样的傻子吗?”聂人王没好气道,拍卖会鱼龙混杂,聂人王本不想让两个孩子太早接触,可经不住他们痴缠,只得放他们来了。 “聂叔叔,您可不是傻子,您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断浪狗腿得开始给聂人王捶背,小声问道:“刚刚那个带小孩的男人好生厉害,明明没带面具,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看年龄和聂叔叔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谁更厉害。” 捧哏的聂风马上跟上,“肯定是爹更厉害啦!爹,是不是?你开给我们讲讲那位前辈是谁?我们也好涨点儿见识啊!” 不就是想打听那人是谁吗?何必拐弯抹角。聂人王笑道:“他是把内力外放成雾气,包裹在脸上,你们功力不足,自然看不清他的脸。至于他是谁,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聂人王说完,一阵掌风推开了包厢大门,笑道:“能结实这样的英雄,是我聂人王的荣幸,请!” 断浪和聂风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那位中年人,带着孩子就站在包厢门口。 “在下无名,叨扰主人家了。” “武林神话?”聂人王惊叹,随便碰上一个路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神话无名吗?传闻他的剑天下无双,被誉为武林神话、天剑化身,剑道实力已臻致天剑境界,实力非凡,是开启剑界的唯一钥匙。可以说,在世的高手中他,他是第一个掌握连通之力钥匙的人,那就是剑。他本人站在包厢外,身无外物,并未佩剑,可只要他人在那里,就如同一柄剑立在那里,剑气冲霄。 这样的武林高手,人品同样令人钦佩。天赋异禀,正气凛然,义薄云天,淡泊名利,战绩惊人,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苍生……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堆积到他身上去。即便是在儿女私情这样的小节上,他未曾负过谁。自从妻子被无辜牵连进武林争端惨死之后,无名便退隐江湖,收养义子兼徒弟剑晨,并未再娶。 无名名为无,在这武林中的存在感却太有了,即便他退隐了,江湖上依然全都是他的传说。 “先生请!”聂人王起身,迎无名进来。 无名本是听说蜀中突然出了个奇珍阁,声势浩大,贩卖天下奇珍异宝,还有血菩提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地灵物。生怕又是一个想要为祸江湖的组织,忍不住前来查探。 一见聂人王,无名担忧的心就略微放下。他自认还是有识人之明的,虽然曾经误信贼人,害死妻子,可他相信眼前磊落豪气的聂人王,不是野心勃勃之辈。 “客气了,称我名字就是。”无名牵着剑晨走进来,剑晨看着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人,赶紧把面具摘下来,看了一眼师父,眼睛里全是渴望。 无名是个淡薄的人,如他的名字一般,淡漠得好似不存在。 聂人王微微一笑,越俎代庖,从墙上摘下一柄装饰用的华丽小剑,递到剑晨手中,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剑晨侧头看师父没有反对,礼貌回答:“我叫剑晨,五岁了。” “哦,剑晨啊,这是聂叔叔送给你的见面礼。旁边穿白衣的是聂风哥哥,穿红衣的是断浪哥哥,去玩儿吧。”聂人王想亲和的时候,没人比他更慈祥了。 剑晨蹬蹬蹬跑过去,聂风和断浪接过照顾新朋友的重任,拉他离大人们远远的,小声套话。 呵呵,就这么大个包间,能远到哪儿去。他们压低声音电话,一字不差让聂人王和无名听个清楚。 聂人王却毫无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欣赏得看着两个孩子,暗自得意。 “非君子所为。”无名皱眉。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聂人王不在意挑眉,养儿成狼,总好过养儿成羊,江湖险恶,多谢技能保命要紧,脸皮也不需要那么薄。“你我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有些事情,只要不违律法大义,偶尔受些不痛不痒的口头谴责,又算的了什么。”他们不是道德圣人,不是吗? 无名不赞同,但他聪明的没有反驳。这并不是大是大非原则性问题,而且无名敏锐得意识到,若是他反对,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歪理。 看无名专心研究茶杯上精致的花纹,聂人王叹息。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啊。断帅如今沉迷守护龙脉,儿子都推给他代养,哪儿有个功夫讨论育儿方案。鬼虎一口一个主人,哪怕聂人王一句戏言他,他也当正经事儿办,不是个能提意见的人。聂人王实在受不得,旁人又没有那闻一知十的本事,他不屑一句话解释十句,只得把话憋在心里,眼看就要憋不住了。 两人略交谈几句,拍卖会就开始了,其他珍奇宝物先不提,等到血菩提出场之时,即便武林神话无名,也运功细细观看。 最后,这枚血菩提被独孤家的人卖走了。当今天下,雄霸崛起,不断蚕食鲸吞周围势力,与独孤家之间,之隔着一些风雨飘摇的小家族,很快就该对上了。可是而今,独孤家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世家,即便是半路插足,也能把早就商量好血菩提去向的势力排挤开,独自取得了血菩提。 无名全程坐在包厢,静静听着。等到拍卖会结束,对聂人王微微点头,带着剑晨走了。聂人王和无名都穿蓝色布衣,走在一起跟亲兄弟似的。双方客气有余,亲切不足得结束了这次会面。 无名来干什么的?参观景点吗?走得这么快!聂人王想不明白。 无名走出奇珍阁,回头看了一眼阁中人头攒动的样子,轻叹一声:“早该知道的。” 无名来干什么,他来考察聂人王。聂人王成名多年,一直依靠家族传承次啊有今日江湖地位。可一个独行侠突然开店做生意,是个人都会好奇。无名担心颜盈的死激发聂人王心魔,因此前来。素未蒙面,聂人王却对江湖后辈关爱有加。突兀却不让人感到冒犯,就这么静静的来,静静的走。若非断浪聂风误打误撞惊动他,无名甚至不会出现在聂人王面前。 无名把江湖安宁当做自己的责任,他修的是浩然正道,使得是英雄剑。 早在进入成都府,看到秋日青黄不接之时,一个带着“珍”字的大斗摆在街上,赈济灾民,施粥看诊之时,无名就相信,聂人王不是丧心病狂之辈。 送走不请自来的无名,聂人王好心情去清点银票,又是开心的一天。 转过回廊,那熟悉的窥视感又来了。 谁?到底是谁? 第77节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状态有些不好,卡文,不好意思呢~ 放假了,家人分散在各方,我值班,没时间回老家,或者去某个亲人身边。 现实就这样无情摧毁你的心理建设和想像世界。 一整天没出门,就这么躺着、玩手机、发呆,等到夜深推门走到楼道里,发现整栋楼只有我一个人。 打开电脑,习惯性先登陆qq,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qq宠物已经停止运行了。 就是这么个慢性子,做什么都慢半拍,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世界已经轰隆向前,再也追赶不上。 我也一向自认宅、坐得住,可突然之间感到孤独。 想吃东西,可我知道胃里满满的;‘ 想出去走一走,可深夜的小城街上定然空无一人,我害怕,不敢去。 唉,大晚上的,发这些矫情东西。 写了又舍不得删,今晚传播负能量了…… 第121章 异兽猎人17 窥探的视线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当你回头的时候,又淡无影踪。 聂人王在房内打坐,再次检视自身,查探再三,聂人王确定自己的功法没问题。不是精神出现幻觉,真的有人在监视他。聂人王却找不出这人来, 那么他的武功该高到怎样的地步?聂人王没有答案, 他走进内书房, 拉开存放血菩提的抽屉。他早已停止服用血菩提, 但如今还是想验证一下, 是不是血菩提的副作用。也许副作用潜伏在他体内, 他未能及时发现。 如今, 血菩提是炙手可热的紧俏货,自然就有人甘冒风险, 偷不到高手坐镇的奇珍阁, 那就骗。在这个时空, 西红柿与土豆齐飞, 有人从海外找到与血菩提相似的红果,假做血菩提, 诓骗那些第一次来成都府的外地人。 奇珍阁也多次发表声明,正品只此一家, 买卖只在奇珍阁中进行。若是在奇珍阁外购买的东西,奇珍阁一概不认。同时也加大查处假冒奇珍阁名义行事的不法商贩,种种手段下来, 更显血菩提之珍贵。 而珍贵的血菩提如今就这么随意堆放在抽屉里,这抽屉甚至连把锁都没有。就是有轻功高明的毛贼进来,打开一瞧,肯定也要说这是番邦红果假冒的。 聂人王大大方方打开这抽屉,对着众多血菩提,内力运行一周天,他在验证是不是血菩提的副作用。 还好,在众多血菩提面前,与独自静坐并无区别。初步排查之后,聂人王正准备关上抽屉—— 等等!聂人王突然在烛火的照耀下,发现抽屉三分之一处正中间的那一颗上有指纹。不对,这个抽屉只有聂人王会打开,而他从来不会翻动里面的血菩提。血菩提独自放置的时候有炙热的效果,所以这抽屉下有夹层,放着天上上采下来的冰心,一小块足以掩盖血菩提的炎热之效,让整个抽屉看不出异样。 这也是聂人王保存血菩提的妙法。 而此时,他却发现了指纹。 聂人王把抽屉放回去,再拉出来,发现有指纹的那颗血菩提,正在黄金分割点上,常人拉出抽屉,若要选取一颗仔细观察,这一颗是最顺眼、最方便的。 聂人王用衣袖包裹着手指,捻起那颗血菩提,在烛火旁细细观察,除了这半个指纹印,再也没有其他。 我果然被人监视着,不是我的错觉。聂人王终于找到证实自己被监视的证据,虽然这证据微不足道,但足以验证内心猜想。 聂人王兴奋得战栗,多少年了,作为执行司的执行者,他在任务世界,仿若无敌。只要遵循自己的心意,按部就班,就能走到自己想要的高度。 居然有人能在背后监视他,表现的甚至比他武功更高、心机更深。好!好!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受了。这是武功、智慧、耐力,甚至运气的全方位比拼,聂人王迫不及待想与这位暗中对手交战。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聂人王关上抽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背后的对手越强大,他越是举重若轻,笑着去找聂风和断浪。 “聂叔叔,你终于来了!”山上,断浪冲过来,一头乱发风中飞舞,果真没辜负他的名字,那头发如海浪一般涌动。 “停!”聂人王深吸一口气,“你不是三岁,是十三岁。你有脸撒娇,我没脸看!” 断浪假哭顿时要变真哭,这两年他和聂风都被扔在山上,美其名曰锻炼。开始的时候,聂人王的阵法为他们阻挡野兽,后来阻挡他门都变成了阵法。山上野兽仗着阵法都能威力大增,断浪怎能不哭唧唧。 聂风倒是一脸温润的走过来,笑道:“浪,爹既然来接我们,肯定不会再让我们受苦。” 聂人王假装没听懂儿子的暗示,道:“附近山匪剿得差不多了,今日带你们去见识见识别的武林高手,免得你们自以为天老大、我老二。” 没错,聂风和断浪平日里,除了被困在山上和野兽、阵法作斗争意外,还要抽空,把成都府周围的山匪、马匪都清剿干净。毕竟野兽、阵法再厉害,也是死物,只有人才有无穷的创造力。 聂人王带着两个孩子赶路,途中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一路跟随着他。 聂人王来到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这里是江湖各种小势力聚集的地方,正好在无双城和天下会的势力中间,是两头猛虎来不及清理的边边角角。无双城和天下会一旦开战,这里首当其冲。 这样平凡的小镇,在中原大地不知有多少。聂人王走进这平凡的小镇,走入一家更平凡的酒馆——中华阁。 酒馆里一楼大堂招待散客,二楼包厢招待贵宾。聂人王如今身家巨富,却只在大堂角落坐下,要了一壶粗茶,端着有小缺口的茶盏,一口一口啜饮。几文钱一碗的茶水,让他喝出了琼浆玉液的风度。 聂风生性温润平和,十分坐的住。断浪就跳脱很多,不耐烦得动来动去,眼珠子圆溜溜打量着小酒楼。他不知道聂叔叔为什么在这不起眼的小酒楼坐着,但他知道只需要信任聂叔叔就好。所以断浪即便再不耐烦,也没有叫苦。 没等多久,一个白衣小孩儿就砰砰跳跳的进来,把一个酒葫芦丢给掌柜的,大声道:“老规矩!” 掌柜的熟练接过,转身在柜台旁的酒瓮里打酒。 “剑晨。”聂人王扬声召唤。 原本背着身子打酒的掌柜立刻起身,一个错身把剑晨挡住,这反应、这身手,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只是不知为何屈尊在这小酒楼里,甘为一赔笑赚钱的掌柜。 断浪和聂风眼里透出精光,他们居然没发现掌柜的会武,果然爹/聂叔叔的眼光不会错。 聂人王不在乎掌柜的敌意,笑道:“剑晨,好久不见,你师父好吗?” “聂叔叔!你怎么来啦?师父很好咧,就是爱喝酒,这不又让我来给他打酒了!”剑晨毫无防备,笑得灿烂,他在武林神话的教养下长大,心思澄净、心无外物。 掌柜的听闻剑晨认识他,以叔叔相称,便若无其事的回去接着打酒,把一只装满的酒葫芦,放在剑晨怀中。 剑晨抱着酒葫芦出门,聂人王便拍了几枚铜钱在桌上,跟着走了。 掌柜的小跑过去把铜钱收起,转入后院,迅速放飞了一只白鸽。 哪里需要掌柜的通风报信,早说过,聂人王这般高手之间,总有气机吸引,聂人王到了小镇,无名就有感应。 “聂叔叔帮你拿好吗?”聂人王看剑晨小矮子抱着大酒葫芦如同一只瘦弱小猫叼着一只肥老鼠,颤颤巍巍、吃力得很。 “不用!师父想喝酒,剑晨给师父买!”剑晨脸色通红、额上全是汗珠,他年纪还小,男孩子发育又晚,看上去小小一只。 猜到这大约是无名锻炼剑晨的方式,聂人王撩开手不管,跟着他过去。 走了许久,才到无名隐居的小屋,无名已站在院中,远远望着他们走过来。小院简单到简陋的地步,难以现象一位武功宗师就住在这么简朴的农家小院里。 院中只有几棵正在掉叶子的果树,金黄的叶子铺了一地。 “师父!剑晨回来啦!”原本气喘吁吁的剑晨,抱着有他一半高的酒葫芦跑过去,笑得更灿烂了。 无名接过酒葫芦,看剑晨一眼,“去换衣服。” 等剑晨笑着跑开,无名才一掌把酒葫芦平稳得送到窗根底下。 “你来了。”无名淡淡道。 “我来了。”聂人王笑得开心,不仅因见到了相见的人,他发现那窥视的眼神不见了。小心翼翼放出神识感受,周遭果然无人。聂人王能不开心吗? “所为何来?”无名仿佛天生不知道客气怎么写,就让奇珍阁的阁主、北饮狂刀这么傻愣愣站在院中。 聂人王自顾自走进去,笑道:“带我儿和侄儿来见你,好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聂风和断浪上前一步,恭敬道:“见过前辈。” 两个小孩都是聪明人,那日在奇珍阁已经见过这位长辈。即便不知他身份,只看聂人王对他如此重视,就足以让他们恭敬有加。 “我已是方外之人,你又何必来?” 聂人王毫不犹豫拆穿他,“这话可不实诚,方外之人不是住在破院子里就是方外之人,你的心还在尘世里?成都府那一趟就是明证不是?” 无名不再说什么,转身缓步进了院子。 聂人王更是个厚脸皮,走到小院里的石桌旁坐下,自顾自用内力热了茶水,分倒给院中四人。 “主人家不落座,倒显得我是恶客。”聂人王反客为主招呼,他坐着,无名站在树下。 断浪在心里翻白眼,难道你不是吗?不过断浪还是要命的,抱着茶杯暖手,只当自己眼瞎耳聋。 无名慢慢走过来落座,不见生气,更不见欢愉,机械得吐出两字:“为何?” 两人还算融洽的气氛一时之间凝滞,周遭落叶无风而动,突然气浪冲天,树叶也随着气浪翻滚着、舞动着,在两人周围旋绕。无名隐居在这小院中,平时他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夫,可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化身为剑,天地间只他这一把剑。无数习武之人冥思苦想,用什么作为沟通天地之力的桥梁,无名不必思考这个问题。只有剑,他的武器、他的钥匙只有剑,他本身就是一柄沟通天地的剑。 聂风和断浪情不自禁裹紧衣裳,怎么这么冷!聂人王气息冷凝,坐在他旁边,仿佛坐在雪堆旁、天山上。 砰得一声,飞舞的树叶突然齐齐落地,它们当初被卷上天是什么样,现在落下来也是什么样。两人的武功到底是怎样的妙到巅毫,在阵阵气劲中,最脆弱的枯叶也没有半分损害。 两人一收气势,聂风眼疾手快拉了断浪往屋里跑,剑晨正在屋内虚着门缝偷看呢。 “你们干什么?”剑晨挡不住两人。 “嘘!避难。我爹和你师父要比武,我们可不能在中间当炮灰。”聂风笑得一脸纯良,炮灰这词还是他爹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断更,忏悔! 第122章 异兽猎人18 三个小家伙鼹鼠一样躲在门后面偷看, 无名却不是幼稚的人。 “所为何来?” “托孤。” 无名诧异得看了他一眼,“你我相争,我无必胜把握。”这话谦虚中透着自傲,当世之人,功成名就如雄霸,大名鼎鼎纯粹武痴如剑二十三, 都不是无名的对手。无名自认站在塔尖, 而聂人王是少数能与他并肩之人。所以, 是怎样危险的事情, 才能让他托孤。 “世事无常, 我早有以身殉道的决心, 追求武道之心不死, 此身不灭。可……稚子无辜,孩子是我血脉、思想、武学的继承延续, 我想他们好好活着。”聂人王故作平淡道:“也无需特意照料, 这俩小子皮糙肉厚, 只他日如有性命之忧, 盼你照拂。” “当然,我活着一天, 剑晨享受同样的待遇。”聂人王保证。 无名沉默,不知在想什么。聂人王不催促他, 静静握着茶盏,北地朔风凛冽,一会儿功夫, 茶盏又凉了。 “好。”无名点头,“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 “你遇到了什么?”无名严肃问道。 聂人王低低切切笑了起来:“与武林安危无关,与无辜百姓无关,你还想知道吗?”说完,看着无名面无表情的脸,叹道:“你还是这般。” 无名这般真君子,佩剑名为英雄剑,医生只行光明磊落之事,常怀悲天悯人之心。 聂人王告诉他近日有人监视的事情,以他的武功都找不出监视之人,可见背后人武功之高。无名也把此事放在心上,暗下决心,帮他排查。 聂人王没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火麒麟已经被他驯服,那其他的珍奇异兽呢?血菩提有此奇效,那些传说中的祥瑞,又该有怎样的力量? 聂人王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第78节 三只小鼹鼠躲在房里,虚着门缝嘀咕:“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听不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大人总是这样,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还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向无名交待清楚之后,聂人王便领着聂风和断浪离开,他们之间,无需更多言语。可惜,刚离开半天,聂人王又抱着一个卷发少年来到无名隐居的小院。 无名还是那般沉默寡言,剑晨却惊呼道:“好重的伤!” 只见聂人王怀中的少年和断浪、聂风差不多大,头发卷曲,穿着一身劲装,全身都被是鲜血染红,腹部颜色最深,手臂、大腿都有伤口。可受了这么重的伤,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少年却不皱眉、不喊疼,活似一具人偶。 “劳驾。”聂人王对无名点头,无名让开路,让一行人进来。 聂人王把那少年放在床上,提笔写下需要的器械和药材,递给无名。无名转身去鸽房,让人送来,这里是无名的地盘。 断浪则坐在门槛上,绘声绘色讲述他们遇上这少年的情景,唬得剑晨一愣一愣的。 “我们刚走到武家庄,恰巧碰上天下会攻打武家庄。你知道武家庄吧,庄主练得是一柄长刀,也就比聂叔叔逊色一点儿。天下会攻打这不驯服的势力,双方展开激战。你是不知道,武家庄里里外外填满了尸体,遍地都是鲜血。我们从外面走过,被冲天的血腥气吸引过去。” “武庄主功夫了得,带领武家庄的人激战,可惜寡不敌众,武家庄的人都被天下会屠戮殆尽,只有武庄主勉力支撑。姜还是老的辣,武庄主一柄长刀抡得虎虎生威,一个人硬是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天下会带队头领已经死了,剩下诸人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只有那小子。武功一般,行事却带着一股狠劲儿。只进攻、不防守,真是个不要命的。” “他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以命搏命,悍不畏死,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天下会那群软骨头,看武庄主和那少年激斗,干脆跑了,留下那小子一身重伤。我们赶到的时候,武庄主已死,这小子还吊着一口气。” “唉,聂叔叔就是心好,明明不关我们的事儿,却硬要带回来。”断浪唉声叹气,脸上表情可不是这样,勾着嘴角,心里已经准备好台词,等着剑晨提问。 “不对啊,你们去的时候已经一死一伤,你怎么知道比武详情,还有天下会的人畏战逃跑的!”剑晨才不上当呢。 断浪气得眼睛圆鼓鼓的,“我当然知道!只看当时的情景就知道!天下会的人跑了,脚印总会留下吧!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哦~你也没看见他们怎么打的,可你当是聂叔叔的推论,你捡来说。”剑晨一针见血指明真相。 “对了,剑晨,天下会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这里来了吗?”聂风按住气得头上冒烟的断浪,赶紧转移话题。 “是啊,最近天下会发出英雄令,要天下武林豪杰俯首,总有骨头硬的,不肯听天下会号令。天下会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狠,这样灭门的事情没少做。”剑晨皱着眉头,他现在所有的是想看法都是无名灌输给他的,他仿佛天生就是这般悲天悯人:“师父说,雄霸是一位霸主,可一味逼迫,不知怀柔,早晚,早晚……什么来着?反正是不好的意思!” 断浪和聂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成都府有天然山地形成阻碍,无论是天下会还是无双城,势力渗透都没那么深。而在辽阔的北方大地,天下会俨然成了凶狠残暴的代名词。 聂人王给重伤的少年缝合腹部伤口,把掉出来的肠子清洗重新缝回肚子里,又开了造血生肌、消炎化脓的药物。这少你果真不凡,这样的重的伤势,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也不会呻/吟呼痛。 若是以往,遇到这样的人,聂人王是不会救的。江湖逞凶斗狠、成王败寇,没有正义和公理,聂人王不会掺和。可到如今,他更深刻的感受到江湖人的生存状态。等被那浓郁血腥味吸引过去的时候,那少年凶狠的眼神,不要命的打法,让聂人王印象深刻。 聂人王给他喂了一颗血菩提,再次验证的血菩提强大的功效。喂药第二天,少年就醒了。 聂人王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正对上少年平静的双眸,这不像一位少年人的眼神。 “你醒了。”聂人王把药碗放在床边茶几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步惊云!谢过救命之恩。”步惊云躺在床上,明明是险死还生的境遇,他却镇定如在自家卧室一般,不见半点惊慌。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聂人王微笑看向窗外,无名正带着剑晨习武,聂风和断浪在一旁还凑热闹。 “昏迷前,我见过您。”步惊云老实交待。 聂人王更加惊喜了,在那样濒死的环境下,居然还能记住一个远远的身影,这该是怎样的洞察力与意志力。别说濒死,许多人劳累过度,都容易注意力不集中,意志力下降。 “多谢恩公,步惊云他日必有厚报!”步惊云又一次开口,看得出这是个不习惯欠人情的少年。 “无妨,不过举手之劳,你在天下会是什么身份?” “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是天下会的核心了吧?”天下会弟子分外门、内门、帮主亲传几个档次,入内门都是中重点培养对象。 步惊云摇头,“无根浮萍罢了。”尔后,就再也不说话,沉默寡言到了极致。 聂人王也不追究,不过一个小孩子,老妖怪还能和他计较不成。聂人王不因与雄霸关系差就一竿子打死天下会所有人,聂人王当真欣赏这个少年。就是雄霸也是枭雄,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你不得不承认他的的才干。 聂人王这边白捡一个优秀少年,十分高兴,雄霸那边却是气急败坏。 武家庄不过一个小势力,天下会过江龙却压不住这地头蛇,雄霸怎能甘心。 雄霸甩袖拂下案几上所有东西,叮叮当当碎了一地,却更显得屋内寂静。 屋子里,只有一个脸上长疮的癞子,平静无波的坐在椅子上。 雄霸怒道:“当年,你给本座批命,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风云?风云在哪里?本座找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找到。没有风云,本座也能成就大业!” 话说得硬气,若果真如此,又为何把泥菩萨绑过来再测算一次。雄霸找风云找了许多年,一直没有音讯,连一统江湖的大业也接连遭受挫折,成龙之日遥不可及。雄霸更迫切希望找到风云,一统天下。 泥菩萨一脸毒疮,他自觉这是泄露天机的报应,果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吃这碗饭的。 泥菩萨睁开眼睛,那幽深的双眸就压过了丑陋的脸庞,再丑陋的容颜都变成了奇人必有异象。 “天机已改,帮主,你的命运也变了。”泥菩萨的声音沙哑而飘忽,不是从眼前男人口中说出的预言,更像是上天赐下的纶音。 泥菩萨取出罗盘,让雄霸把双手放上去。罗盘快速转动,在缝隙处透出金光,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几个金色的大字从罗盘飞出,排成一行。 雄霸仰头念道:“风吹云散天无常,世事岂由人心妄。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泥菩萨给小可爱们批命:大吉大利,事事顺心! 晚安! 第123章 异兽猎人19 天道是什么?从自诩替天行道的执行司走出, 聂人王也不敢说一句清楚明白。泥菩萨自认窥探天机,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且当天机改变的时候,他只能被动的接受,毫无应对之力。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雄霸紧跟着追问,其实他已经从这句批命里看出了不详的意味。 “帮主,天机不是凡人该窥探的。您瞧, 我不就是前车之鉴吗?”泥菩萨指着自己流脓出血的恶疮道。 雄霸别开眼, 心里明白这就是窥视天机的代价。不过——“本座不信命, 天机能改, 命自然也能改。” “帮主说的是。”泥菩萨从善如流道:“不过花费得代价更大, 帮主坐拥天下会,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以天下供养一人,自然付得起这代价。” “哈哈哈!是极!是极!说的不错!泥菩萨, 本座给你三个月时间, 找出天机改变的源头, 想出解决的办法。你也说了, 以天下奉养一人,本座听闻蜀中有以毒疮为食的火猴儿。若是你做得好, 天下会自然为你捕捉灵猴,若是办不到——哼!” 没说出口的威胁才是最致命的, 雄霸满意的看着泥菩萨面露恐惧又忍不住期待的表情,放心走了。 等雄霸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泥菩萨才平静无波的起身。他精通算命相面, 可他不会武功,也不会毒术,没有防身之技。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可最让他自豪的,还是这窥视天机的本领。这是老天爷赏他饭吃! 可是,如今居然有改变天命之人。他不过窥视天机,就要付出如此代价,毒疮日日侵蚀身体,疼痛麻痒难以忍受,这个改变天命的人是谁?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凭什么能改? 我日日人手毒疮发作的痛苦窥视天机,那改变天命的人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泥菩萨不甘又好奇。 太过遥远的事情和人物,聂人王不关心,聂人王只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如今他的大部分经历都被突然冒出的神秘监视人吸引。当然,眼前的少年也很吸引他。 小院,石桌,一壶清茶。 无名把一张薄纸递给聂人王,这上面写着步惊云的身世。铸剑师步渊亭之子,外出寻找天外陨铁丧命。母亲玉浓改嫁霍步天,步惊云一直生活在霍家庄,直到天下会灭门。进入天下会后从外门弟子升为内门弟子,行事作风狠辣,沉默寡言,传闻父死母丧也未落一滴泪,人送外号不哭死神。 聂人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远处和断浪比划武功的步惊云,这个孩子的境遇太过奇特,这短短的十几年人生,太过波澜起伏。他幼年丧父,父亲去世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母亲嫌他冷漠无情,改嫁之后,并未对他有所关照。万幸,他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君子。霍步天的武功在江湖上至多二流,可人品却是顶尖的。他不强迫步惊云改姓,却对他关爱有加,见他资质出众,更愿意把家传剑法倾囊相授,要知道,这可是亲儿子都没有的待遇。 霍步天身上有儒家的道义,更有江湖人的洒脱,若还在世,聂人王忍不住想与他相交。 可上天并没有垂怜步惊云,在霍步天寿宴上,天下会灭门。步惊云无力阻止,却又因不哭这一特性,被门人虏劫到天下会。因为在那样的灭门惨案中,只有与霍家庄没有关系的人,才会面无表情,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标准的主角剧本啊!聂人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标准的人生赢家。不幸的童年、跌宕起伏的身世、奇异的性格,这简直条条往人生赢家上靠。主角没死爹死妈死全家,没点儿奇遇,都不好意思自称主角的好吗? 为什么聂人王后来就放弃了聂风的主角道路?因为他深刻明白,只有身世凄惨的人才能够登上舞台。如今他有个一心为其着想的爹,有长辈、有同伴,还是奇珍阁的少主,啥都不缺了,自然不能再登上这大舞台。 这边聂人王激动地发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主角,那边,无名却微皱眉头道:“此子戾气太重,天下会非良善之地,不若送到天峰寺,以佛法化解。” “他已非孩童,恐怕要听从他自己的意愿。”主角的想法都异于常人,萍水相逢,聂人王也没有的大包大揽都习惯。 “他满腹凶狠戾气,如何能做出正确选择。不若弃武修佛,香火熏陶,或可消弭一身凶煞之气。”无名并非针对谁,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已武林安危为己任。当初奇珍阁横空出世,他怕为祸江湖,宁愿打破平静生活,也要亲自去成都府看一看。如今遇到步惊云,年轻、天才、坚毅,这样的人,若不是一身凶煞之气,他也十分欣赏。可若是放任步惊云继续留在天下会,恐日后霍乱江湖。 两人说话并没有避着谁的意思,步惊云停下和断浪的比斗,转身过来,跪在聂人王面前: “你干什么?”聂人王掌风飘过,想要扶起他。 步惊云却一个千斤坠,硬生生跪了下去:“步惊云叩谢救命之恩。如今伤已好,不敢多叨扰,就此告辞。” 说完一个头磕下去,起身就走。 他却走不出去,在无名的小院里,无名不让他走,他又如何能动? 步惊云回头,一双眼凶狠乖戾,如虎视狼环,聂人王看了都忍不住心惊。无名更是眉头紧皱,更加坚定要送步惊云去佛寺。这样好的资质,若不加以约束,日后必定是霍乱之源。 聂人王打圆场道:“步惊云,你在天下会并不受重用。比如这次,虽身后有数十位帮众,却是单打独斗、以命搏命,你资质很好,心性也佳,不如换条路走,也许大路朝天、坦荡通泰呢?” “步惊云的路早就定了!”步惊云斩钉截铁道。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若非聂人王救命之恩,步惊云纪要出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两人的对手,可步惊云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不会坐以待毙,遇山开路、遇水搭桥,任何强大的对手,步惊云都敢出手。 聂风在一旁有些着急,他生性温柔包容,连他那傻子一样的爹都能包容,更何况只是不爱讲话的步惊云。聂风资质好,同龄人里只有断浪能和他畅快交流,这几天多了一个步惊云,聂风非常舍不得,帮着劝说。 “是啊,云,你别回去了。天下会不好,动辄杀人灭门,不是英雄所为。你若是不喜欢佛寺,就留在我家,我爹是北饮狂刀聂人王,会很多武功的,你要学什么都行。我们一起学,免得你回去又是一身伤。对吧,浪。” 聂风紧张得看着做决定的步惊云,又对聂人王哀求道:“爹,你就留下他吧!” 聂人王顾不上抖鸡皮疙瘩,十几岁的大男孩儿,撒娇是要命。聂人王眼神在三个孩子身上来回移动,风、云、浪!若非聂风一口喊出,聂人王还没发现,几个孩子的名字是配套的。正常人谁会只叫一个字做昵称,阿云、小云、云儿之类才是常人的选择吧,果然戏台上的人称呼都与众不同。 这是套路!套路!难道这是一个三兄弟打怪升级的冒险故事?要知道没有关系的人是不会有配套的名字。 看看这三个孩子,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哪个不是幼年波折,哪个不是资质顶尖,一下子凑齐了三个,名字都是配套好了!这就是又一个传奇故事的开端啊。 原本觉得事不关己的聂人王突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步惊云留下来。 “无名,我觉得风儿说的有道理……” “你能约束他?”无名打断,这段日子住在这里,无名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孝子”,孝顺儿子!别看聂人王嘴上说的好听,可日常生活中有多娇惯儿子和侄儿,无名看在眼中。平日里手把手教习武功,掰开了揉碎了讲不说,生活上更是无微不至,亲自下厨,甚至亲自缝补衣服。看聂风和断浪习以为常的表情,平日里肯定没少做。 无名实在不相信聂人王能约束子侄徒弟。 聂人王嘴角抽抽,无名对他是有什么误解。 “当然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却不能冒险。”无名不肯放人,他觉得最保险的做法还是送去天峰寺。 这下轮到聂人王皱眉了,聂人王有求于无名,也欣赏无名为人,盼着和他保持友好关系,不愿把话说得太生硬。 “我救了步惊云,想来是天生的缘分,他跟我走,也算合宜。”聂人王小心措辞,没好直接说无名没有资格过问此事。 无名也珍惜与聂人王的友情,双方各退一步。“若是步惊云能赢他们其中一人,我便让他和你走。”无名指着聂风和断浪道,“不可弄虚作假,以我一招剑诀为准。” “能见武林神话一式剑诀,是这几个小子的福气。你这剑诀做奖赏吧,我另传他们一招,当做试炼。”聂人王从善如流,配合无名考校步惊云都资质、智慧和心性。聂人王从不的担心,主角总是会越级杀人打怪,他不会输。不知道这三个孩子,谁是真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晚安! 第79节 第124章 异兽猎人20 话不多说, 言归正传。 无名要求步惊云打败聂风、断浪之一,不过是给聂人王一个台阶下。不是要他们三个少年分出个高下,而是要看一看步惊云能不能控制心性。或者说,无名认为步惊云戾气已经压过了天赋,不值得聂人王为他网开一面。 步惊云辗转各地,先为继子, 后为弟子, 怎能比得上聂风和断浪家学渊源, 受精英教育。 无名心中已有定计, 聂人王顺水推舟。想要检验是不是主角, 看他能不能越级打怪就行了。若是步惊云能战胜二者之一, 别管说笑的主角配角, 这样的人,只会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你想选谁做对手?”聂人王微笑问道。 “他!”步惊云转身, 指着聂风。 聂人王有些吃惊, 他以为步惊云会选断浪。断浪生性调皮, 争强好胜, 习武却没有聂风认真踏实。再好的资质,也需要刻苦专研。聂风和断浪两个人在一起, 最吸引眼球的仿佛永远都是断浪。可这不意味着聂风没有存在感,有句话说得好, 于无声处听惊雷。聂风表面温文尔雅,一动起手来,不辜负他的姓名, 迅疾如风,仿若惊雷。 聂风还没说话,断浪就不高兴了,“小爷难道不配做你的对手吗?”刚刚他俩还交手了呢! 步惊云没有说话,只看着聂风。 聂风走出几步,笑道:“不甚荣幸。比武切磋,点到为止。” 两个少年走到小院中间,身形挺拔如白杨。聂人王随意一伸手,一截树枝脱离主干而来,直直飞到聂人王手上。 聂人王不说废话,提气起势,以树枝为剑,当场演绎了一招白虹贯日。树枝画作长剑,带起一阵白色剑气,聂人王身法矫健灵活,飞身之时,仿若真的白虹贯日,气势恢宏、高洁如斯。 “此招剑意在一个高字。高洁、高贵、高迈、高亮……把自己想象成那贯日的长虹,就领略了剑意。”这是曾经宁道奇的剑招,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他从来自视甚高,自比日月,欲与天公试比高。 剑晨从房中拿出两把普通长剑抛给他们,两人接住,慢慢演练起来。说好了只用这一招分出胜负。一向面带笑容的聂风都忍不住严肃起来,聂人王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聂风太过温和、步惊云十分暴戾,两个人的性格,都不适合这招白虹贯日。 聂人王抛下一个剑招,就施施然回石桌旁坐定,顺手温了桌上已凉的茶水,递给无名。 无名接过,心中微叹。聂人王总是这般无微不至,像他们这样的高手,别说喝几口冷茶,就是常年与冰雪为伍,饮冰吃雪,又有何妨。 聂人王对剑晨招手,很快剑晨就从屋中抱了棋盘出来,聂人王摆好架势,笑问,“手谈一局,请执先手。” 无名从善如流,执黑先行。 断浪愤愤看了一眼不靠谱的聂叔叔,握紧拳头,紧张看着场中不停演练剑招的聂风。哼!还说是亲爹呢,教的这招剑法,他们根本没见过,不知是从哪扒出来的。这么高明,却不教给他们,白白便宜这个丑冰块。想到这里,断浪又瞪了一眼步惊云,更不高兴了。 聂风和步惊云几乎同时停下,这两人都认为自己领悟贯通这一招,可以进行比试了。 无名黑子落下,响起轻脆的撞击声。 场中,步惊云抢先动了。只一招直刺,便令人眼前一亮。直刺哪个初学者没有演练过千百次,在步惊云手中,这一直刺,却有别样风采。 聂风侧身避开,举剑格挡。聂风从小轻功根底扎实,又学了鬼虎传他的鬼影步,走位飘忽,上下游动,步惊云很难近他的身。 一拳打到棉花上,步惊云却没有气急败坏。他的经历告诉他,生气、愤怒之类的情绪毫无作用,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步惊云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全力以赴,他不因落空而有所懈怠。每此出招,他都抱着必胜的信心,每次落空,他都坚信下一次会更好。 步惊云招招抢攻,聂风却防守为主,很少主动出击。步惊云是瞧不上这种行为的,他一心要赢,这种回避之态,他此生都不会这样做。 聂风额头汗珠开始滴落,他光凭身法已经避不开了,与步惊云战成一团。开始到时候,聂风收着打,他不是争强好胜之人,提议步惊云跟着聂人王的是他,若不是怕两位长辈看出他放水,聂风甚至想直接认输算了。他知道步惊云处境艰难,他愿意放弃一时名声,帮助步惊云,聂风就是这种舍己为人之人。 可打着打着,聂风发现自己轻敌了,这并不是一位需要自己谦让的对手,甚至这位对手让他手忙脚乱,几乎招架不住。 都是习武之人,心性再温和,谁有没有求胜之心? 打着打着,聂风也打出了真火,双手握剑,手中长剑横挡,把剑当做刀用。 断浪机警回头看了一眼,聂人王眼睛看着棋盘,思考白子应该放在哪儿。断浪松口气,瞪住想说话的剑晨,聂风用的招式已经超出了白虹贯日。 步惊云又岂是好惹的,他快速变招,用上了霍家剑法。霍家剑法也是江湖一流的武功,若论熟悉,他更熟悉这练了好几年、梦中都在回忆的剑招。 两人你来我往,场边观战的断浪和剑晨握紧拳头,咬紧牙根,比自己上场都紧张。 聂人王和无名的战斗却胶着在棋盘上,一子一子轻快落下,暂时没有分出胜负。以两人的功力,聂风和步惊云不遵守规则,又岂能瞒住? 聂风毕竟跟着聂人王长大,经受多年教导,又服用过血菩提这等天才地宝,功力更加深厚。少年人打到后面内力不济,聂风占据上风,转身回首一个龙摆尾,长剑刺在步惊云手腕上,步惊云的剑应声而落。 “承让。”聂风落地,微微喘气道。 步惊云静静盯着地上的长剑,就这么认输吗?回到天下会,继续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内门弟子,他已经拼命努力,可依旧摸不到雄霸的衣角,如此,何时才能为霍家报仇。霍家庄寿宴日,继父特意让他穿上新衣,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他即将宣布把霍家剑法正式传授给他。越过两个亲生儿子,立他为霍家庄的继承人。这是他在生母身上都未曾得到的温暖。可这一切,都让天下会毁了,都让雄霸毁了。 这些年,步惊云把仇恨埋在心里,假装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笨蛋,一心复仇。可雄霸地位太高、武功太高,遥不可及。他如此蛰伏,卧薪尝胆,却不能伤他分毫。那他的蛰伏和隐忍又有什么意义? 最大的机遇就摆在面前,北饮狂刀曾上天山挑战,自如抽身,他的武功肯定比雄霸强。若是有他教导,报杀父之仇,指日可待。可他却倒在了山门口的第一关。 就这么放弃吗? 不,我不甘心,我满腔仇恨,我不甘心! 步惊云眼眶通红,满腔的不甘汹涌澎湃而出,抓起地上的剑,狠狠朝聂风攻击过去。 “住手!住手!不要脸,风已经赢了!”断浪在一旁高喊,步惊云却仿若未闻。 聂风再次举剑格挡,却挡不住步惊云一腔不甘。 下意识的,步惊云用上了那招白虹贯日,他高高的跃到半空中,长剑如同标枪一般挺直得刺下,带着呼啸的剑气而来。聂风的长剑并不慢,对准他的胸口而来。他应该退,不然这长剑就要穿胸而过,性命不保。可步惊云就是不退,他不怕死,若是没有机会为继父一家报仇,他宁愿现在就死! 这种不要命的架势,聂风哪里见过。聂风下意识避开锋芒,长剑刺偏,白虹贯日的气劲却冲着他面门而来,将他击打在地。 聂风长剑脱手,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咳嗽。 “不算!不算,你耍赖,明明是风赢了,你是偷袭,偷袭!”断浪立场鲜明的站在聂风边,大喊:“聂叔叔——” 断浪转头找大人做主,却见聂人王和无名早就放弃了下棋,看着他们这边。 无名依旧皱眉,轻叹,“果真戾气十足。”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江湖上最是逞凶斗狠的人都很少用。他一个少年,哪儿来这么大的不平之气。 步惊云沉默,也许他不该这么做。不是后悔了不该不择手段赢,而是担忧赢了聂人王的儿子,聂人王会不会反悔。江湖上多的是名不副实的伪君子。 聂人王却笑了,“少年人,有冲劲很好。” “风儿,你学到了吗?你从小长在我身边,犹如温室花朵,看着光鲜亮丽,却不如历经风雨的小草坚韧。闯荡江湖,不是杀几头野兽,闯过几个剑阵就行。步惊云这样的狠劲,你没有。遇上比他更狠的人,你如何保命?” “浪儿,你也是。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爱留一手。留成了习惯,你就不知道是留一手还是不敢拼。你们俩人,都少了一份冲劲儿、狠劲儿,这股劲,我在步惊云身上看到了。” 聂人王指点两个孩子,聂风和断浪抱拳应是,这才明白聂人王为什么一定坚持有这场比武。 聂人王对着步惊云招手,让他过来。 无名叹息,“你要想清楚。” “三思再三思,想清楚了。”聂人王点头。经过这场比武,无名更看不上步惊云不折手段、以命搏命,可聂人王却更欣赏他誓不放弃、勇往直前。 “跪下。”聂人王轻喝一声,“你可以敬茶了。” 步惊云喜出望外,狠狠叩了三个头,端起石桌上茶盏奉给聂人王,“弟子步惊云拜见师父。” 断浪却在一旁高呼,“不行!我先拜,不许他做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右眼被毒虫咬了,肿,疼,虚着眼睛码了这章。 小可爱们,晚安~ 第125章 异兽猎人21 “浪, 怎么还不高兴啊。”聂风打马上前,他们已经告别了无名,正往成都府赶路。聂人王坐在马车上,聂风、断浪、步惊云几个少年是坐不住的,自然骑马随行。 “哼!师父偏心!”断浪冷哼一声,侧身狠狠瞪了一眼走在马车另一边的步惊云, 催动缰绳小跑向前, 把步惊云和马车都甩在后面。 聂风催马跟上, “你还别扭着呢!” 断浪立马火了, “我是别扭吗?我是生气!气不过!步惊云有什么好的, 整天冷着一张脸, 谁都瞧不上, 武功连我都打不过,还装什么大师兄的派头。师父凭什么让他做大师兄?以后还不仗着大师兄的势管东管西, 我就是不服气!” 聂风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赶在断浪火山爆发前忍住, 道:“这个你放心, 云连话都懒得说,自然也懒得管你。以后你爱偷懒偷懒, 爱贪嘴贪嘴,不会和爹说小话的。” 断浪让聂风当小孩子哄, 羞得胀红一张脸。可他还不能硬气的说自己没做这些小动作,断浪暗暗骂自己懒散,都怪师父, 总把他们当小孩子宠,他都是男子汉了,居然还有这些小毛病。 “哼!”断浪十分有气势的冷哼一声,表明自己还在生气,并没有被劝服,他才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呢! 聂人王在马车里闭目打坐,突然微微勾起嘴角。很好,断浪性子桀骜,被逼到这份儿上也没口吐怨毒之言,可见他这些年的约束教导是有用的。聂风虽温和重情,却也能明辨是非,当真令人欣慰。 “师父,野果,您润润喉。”步惊云在外禀告,聂人王掀开帘子,步惊云双手奉上几个野果子。 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听着这简洁又毫无起伏的话语,聂人王忍不住感叹,话少成这样,果真不是凡人啊。 道旁林间的野果,擦拭得干干净净,北方风沙大,吃一颗的确舒爽不少。聂人王捡了一颗,笑道:“你有心了,剩下的给你两个师弟送去吧。” 说完不等步惊云反对,直接把帘子放下来了。 至于三个小不点儿是怎么为几颗果子来回过招,聂人王就不关心了。 回到成都府,奇珍阁的生意如火如荼,半年一次的拍卖会已经打出了名声,但这不代表平日里的买卖都是俗流。平日里也有许多珍奇事物、功法交易,奇珍阁的名头越来越响。 出去见识了江湖之大,聂风和断浪也沉稳一些,不再天天在咋呼着天老大我老二,想着闯荡江湖。步惊云习武更是刻苦,那日赢过聂风是巧合,基本功是最不容糊弄的。身为大师兄,步惊云怎能不如两个师弟? 步惊云本是刻苦之人,如今要加个更字!聂风传他一门能在睡梦中也能休息内力的法门,他便不顾姿势怪异,一连试验了一个多月,终于找到门钥匙,从此睡觉也能修炼。这门功法把身体盘成怪异的姿势僵在床/上,初修习之人怎么也摸不到门路,反而睡不着,一连几天下来,精疲力尽,也就放弃了。步惊云不是,他宁愿连着一个月睡不着、睡不好,也要成功。 这门功法以前也传给聂风和断浪,两人从小娇养吃不得苦,又自我安慰有血菩提这等神物,无需日夜苦修不辍。如今有了步惊云这个正面教材,断浪急吼吼道:“我才不能输给他!”一向温和,鲜少有好胜之心的聂风也暗自专研,决心向大师兄看齐。 师兄弟之间,终于形成了良性循环。 “云儿这些日子刻苦,为师看在眼里,这是奇珍阁收上来的宝剑七煞,送与你,当做奖励。” 就、聂人王表扬他,示意步惊云从桌上剑盒里取出宝剑。 步惊云上前一步,取出通体黑色,看上去黯淡无光的剑,猛一抽出,剑鸣不已,清脆悦耳。 “果真是宝剑。”寡言的步惊云也忍不住赞叹。 聂人王笑道:“怎么?浪儿不服气?” 断浪别扭道:“他也算勉勉强强配得上。” 聂人王失笑,“浪儿近日也很努力,不过你已经有火麟剑了,自然无需别的兵器,师父也给你备了奖励。” 聂人王拿出一块玉佩,这是从雪山上采下来的冰玉,断浪修习家传剑法,心火旺盛,几个师兄弟里,他是脾气最暴烈的那个。这冰玉能调节他的身体,中和火麟剑带来的浮躁。 “风儿也很好,给,这是你的奖励。”给聂风的则是一块暖玉。聂风难得起了争胜之心,越级修炼家传刀法,冰心诀也救不了他突如其来的冒进。 聂风握着触手生温的暖玉,有些害羞,原来爹爹一直都在关注他。 “我们的玉佩是一对啊!”断浪不见外得从聂风手中翻出玉佩比对。 聂人王险些让口水呛道,转移话题道:“今日还有功法要授予你们。” “这是战云剑,勇往直前,战无不胜。”聂人王抽出步惊云手中长剑,一跃到了院中。 三个小家伙连忙跑出去围观,只见聂人王束手矗立院中,整个人脱离了人的形态,看上去就犹如一柄墨色长剑,直直矗立在天地之间。 战云剑法不愧其名,动如惊雷,行如流云,一招一式,都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第80节 步惊云目不转睛的看着,欣喜万分。 “风儿,看好这套西风刀法。”聂人王把七煞宝剑扔给步惊云,取过雪饮刀,又演示了一套刀法。从战云剑化作雪饮刀,聂人王褪去一身黑衣,终于能看到他穿着的淡蓝色衣裳。犹如一抹西风,呼啸而过。 然而,至始至终,聂人王都是那个模样,那身衣裳。 聂风突然想起几年前遇到鬼虎叔叔的那片林子,聂人王也演练了一招落叶刀法,他说是看着满地落叶取的名字。如今想来,还在当时,父亲已经有了这套刀法的雏形,西风扫落叶,当真无情。 聂人王演示过了西风刀法,又大掌一挥,断浪手中的火麟剑到了他手里。 断浪目不转睛的看着,火麟剑是断家家传宝剑,其他人根本驾驭不了。可断浪却丝毫不会怀疑他师父的本事,只想着若是功法和自己的名字不配套,一定要喊不公平。 聂人王怎会犯这样的错误,微笑道:“逐浪剑法。” 火麟剑再有灵性,终究只是一把宝剑,服从强者是兵刃的天职。曾经,非断氏人不能掌控的火麟剑,在他手中,如指臂使,灵活多变,威力惊人。 在火麟剑的灼热之气中,断浪却想起了从小看到大的江水,想起了澎湃不停的浪花。一朵一朵,打在大佛膝上,又腾空、绽放,令人迷醉。这就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浪花,那样亲切,又那样迷人。 聂人王教导三个孩子,相互之间从不避讳,传授心法之后,又道:“这是我根据你们的性格特制,专为你们创的武功。对应修习起来,事半功倍。若是好奇,也能尝试一下别人的功法,看看相互差距在哪里。” 等到尝试了,他们才知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奇珍阁后院的小楼,三楼以下随意观看,里面收藏着大量天下武学经典,你们随意观看,若有不懂,来问我就是。我希望有一天,你们能创出属于自己的功法,到那时,你们的武功才算大成。”聂人王补充道,“三楼不让你们看,是你们武功还不够水准,看了高深武学容易走火入魔。所以,要加油啊,比比看谁能先上三楼!” 聂人王愉快丢下一颗战火种子,高兴看几个孩子眼中燃烧着奋斗二字。 “我就泡在书楼里了!”断浪握拳道。 “浪儿最要注意,贪多嚼不烂。” “干什么只说我啊!”断浪跳脚。 聂风回他一眼,你说为什么?他们三人中,就断浪最跳脱,只有他干得出这事儿来。步惊云连眼风都没给断浪一个,走到院子东面,默默演练起战云剑法来。不需要试探验证,他知道师父给他的就是最适合他的。 聂风、断浪各据院子一角,认真练了起来。 聂人王回到房中,欣慰的看着几个孩子。低头,视线落在手中情报上,脸色又忍不住沉重起来。 天门。 聂人王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个门派,可天门中人,武功之高,难以想象。探子以生命的代价,传出了消息,未曾惊动这个神秘的天门。 看着这消息,聂人王决定亲自走一趟。下面人的武功,不够资格和天门交手,不过无谓牺牲。聂人王有预感,也许一直以来困惑他的谜题就要解开,曾经跟着他的窥探视线,也许就要找到主人了。 聂人王给无名和断帅都去了信,三个孩子也教给了他们能够立身的本领。聂人王对外宣布闭关,实则易容出走,往极北之地赶去。 天下会的总坛建在天山,已经是中原人士能想到的最远北方。可世上还有更北的地方,朔风凛冽,滴水成冰,即便是聂人王这样的武功高手,也觉得自然条件太过恶劣,普通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这里有不普通的人。 聂人王穿着一身白衣,行走在冰面上,入目所见都是白色,白色的荒原、白色的冰川,偶尔冰川之间会露出一汪幽蓝色的海水。这里的水,刺骨冰凉,掉下去等同于死。 聂人王根据探子的信息,一路追踪到了这里,这就是那个神秘的天门总部。 经过茫茫荒原,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走到这里,终于看见了人工雕琢的痕迹。 硕大的冰川被开凿成洞穴的模样,四四方方的大门,门口还有穿着冰蓝色衣料的守卫,终于见着人烟了。 聂人王屏息凝神,纵身跳到这块大冰川上,闪身进了这洞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去打凤凰了,等得我好辛苦~ 小可爱们,早安! 第126章 异兽猎人22 在这漫天风雪、冰天雪地之中, 开凿冰块作为房屋,真是神来之笔。封闭的冰屋,只需一支蜡烛便能保持室温在零度以上,这对普通人来说都是可以居住的温度,更何况天门的武林高手。 而这冰屋并不是爱斯基摩人的蘑菇屋,而是飞檐雕琢, 华盖翠幄, 犹如宫殿。把这座冰殿放到任何地方, 都足以让人称奇。人力之伟大、武功之神奇, 可见一斑。 反过来说, 这样伟岸的工程, 天门门主就这样让它空置在这极北极冷之地, 无人欣赏,任北风吹, 可见这位门主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外物修饰自己的境界。 聂人王小心翼翼在冰屋宫殿中穿梭, 感谢多年任务经验, 他学的颇为庞杂, 比如龟息功。 冰殿中的侍卫着淡蓝色衣物穿梭其间,在冰屋中不用烛火照明, 而用夜明珠,奢侈的宝珠在头顶散发着莹润的光芒。不担心这样的光芒不能照亮四方, 这样白生生亮晃晃的环境,夜明珠的光辉普照。 而最珍贵的,大约是偶尔点缀期间的绿色植物。看这些侍卫, 对待绿植比对待宝珠慎重多了。 人在雪地上久行容易得雪盲,更何况常年居住在这冰屋中,绿色的确比任何眼色都让人迷醉。 聂人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侍卫的前进路线,跟随着他们在整个冰殿中走了一圈,心中惊叹。这些侍卫,每一个人单独放出去,在江湖上也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可是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他们行走之中,还夹杂着阵法,若是配合攻击,威力倍增。可这些人都不像是神志迷失的模样,一方大佬心甘情愿为天门卖命,门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看这座豪华的冰屋,这济济一堂的人才,非一人之力一代之功。江湖人知道在煌煌天日之下,还有一个隐藏于暗处的天门吗? 聂人王越看越心惊。 查探完整个冰殿,聂人王发现,这里也有娱乐。不当值的侍卫会三两成群,往冰殿正中而去。那里供奉着他们的信仰,只有那里偶尔会发出人声,让这座冷冰冰的宫殿沾染些烟火气,不像是从幽冥死海中冒出的鬼屋。 若论穿蓝色衣裳,没有人比聂人王更在行了。 聂人王点了一位单独行动的侍卫穴道,把他安置在旁边巡逻的位置。巡逻四分之一个时辰一换,聂人王有时间亲自看一看这天门。聂人王摆好那个侍卫,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给他喂药。阿弥陀佛,万一天门门主查出来,雄霸帮主千万多担待。 聂人王换好衣裳,学着那些侍卫沉默寡言的样子,慢慢往中间大殿走去。大约对自己太过自信,这些人巡逻,并没有太过严密,没有规定必须结伴而行,也没有蒙面就问暗号,比之人间界的宫殿巡逻太过松散。不过也不怪他们,在这些武林高手面前,任何来刺探的人都犹如蝼蚁。或者在这极北之地,恐怕已有许多年不见蝼蚁。 聂人王顺着人/流,来到大殿中央,普一转过弯,就被大殿绽放的光彩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怪不得,这些人枯守着这座宫殿,却还没疯,原来有这样的神物。 还记得在凌云窟见过的龙骨吗?差点让聂人王和断帅丧命的火麒麟,是为了守护龙脉而存在。当看到那龙骨的时候,断帅纳头便拜,聂人王震撼到无法言语。那只是神龙的骨头,若是你看见了凤凰呢? 大殿中央就立着一只凤凰,通体金色的羽毛,尾羽处有大红色点缀,这不是凡鸟能有神威。单脚站立,凤首微微伸,怒目而视,一见到他,聂人王仿佛看见了一簇燃烧的火焰。不,准确的说是一场咆哮的山火,像整座山、整片森林都燃烧起来,灼热的气浪铺天盖地而来,让人忍不住战栗。 聂人王仿佛回到了当年,武功还未大成的时候碰上三江交汇,水淹大佛膝一般,无助、沉醉,不知归路与来处。 然而,聂人王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聂人王了!突如其来的神鸟的确震撼心神,可定睛一看,这并不是一只活着的凤凰,只是标本。 死物而已。即便是高贵的、威风的、吉祥的神鸟,都会被摆放在这里作为标本,那战胜他的人,更加可怕。 还有殿中满怀崇敬的人,他们崇拜的不是凤凰,而是杀死凤凰的人。 在凤凰标本的旁边,有一块石碑,上面清楚都记载着天门门主杀死凤凰的过程。 聂人王一脸严肃的走过去,眼含崇敬,深深拜服。顺便一目十行,扫过这石碑。 不老不死?屠戮凤凰?长生?天门?凤血? 反派死于话多,诚不欺我。若是没人详细把凤凰的来历、杀死凤凰的过程详细写出来,聂人王不会知道这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威力已不足鼎盛之时十分之一。不会知道凤血有长生不老之效,不会知道聂人王崇拜不已的天门门主,只是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不会知道天门的规制,更不会知道天门已经威风到了怎样的地步。 聂人王原地瞻仰石碑,尔后绕着凤凰转了一圈,感受门主的伟大。不经意摸了一下凤凰的尾羽,柔韧、尖利,用上十层内力都不能震断一只尾羽,若是能用凤凰的羽毛编制,一定是护身的神器。石碑上也说了,凤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惜,他没有时间经历偷走这么大一只凤凰。 聂人王转过前殿,往后殿而去。谢天谢地,自古以来中原文化对房屋的标准都是一样的,规制也是一样的。照着主人院落找去,那定是天门门主住所。 聂人王早就探听清楚了,门主不在。这样高深莫测的门主不在,他这只小蚂蚁才敢偷捋虎须。 整座冰殿防卫最松懈的就是这里,难道门主积威甚重,自信没有人会冒犯他。聂人王举足却不敢进,从怀中掏出一直竹筒倒在地上。竹筒中有数十只爬虫快速爬出,呼啦啦一群穿过庭院。果然,第一只爬虫刚进庭院就死了,恶臭不已。受惊的爬虫展开翅膀,变做飞虫,振翅在半空中飞翔,它们也很快死了。 地面上、半空中,都有毒。 聂人王退回,取除手套、面罩、内力融化主院旁边的冰雕,画作一副冰制眼镜,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又以内力裹挟在外,完全隔绝空气。对待一位活了一千年的老古董,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聂人王脚不沾地,不再呼吸,全程只用内息,纵身进了院子。 进入主院,出奇的奢华,堪比皇宫。色泽艳丽的地毯、花纹繁复的窗帘,沉香木桌椅,博古架上各色古董珍品。颜色搭配之繁复、珠宝熠熠生辉,着实,着实……让人费解。 聂人王愣了愣,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已千年老古董的审美,这花团锦簇的,怎么也该是二十来岁年轻人喜欢的热闹。越是到了晚年,自身才德足以撑起一切,无需虚荣繁华排场。刚刚走在冰殿,还赞叹门主低调,怎么突然画风突变成这个样子。 同样是走过将近千载岁月的人,聂人王日常不过一袭布衣,审美也偏于素淡,怎么这位门主如此不走寻常路,果真奇人异象吗? 聂人王从客厅转到书房,又搜寻到卧室。他的时间不多了,内息不能支撑他长久活动,外面那人也快被发现了。 抄家搜寻,聂人王也是学过的。人的一生,价值以长短而论吗?不,聂人王经历的每一个世界,见过太多第一次过自己的人生,却大放异彩的人。那些人比聂人王这个老不死更懂得奋斗,更知道精彩。 聂人王从卧室床头搜出了一个匣子,里面摆着三个水晶瓶子,依旧是繁复精美的花纹。其中有两个瓶子已经空了,另一个瓶子,还有一层浅浅的红色铺在瓶底。 聂人王先打开两个空了的瓶子闻了闻,又打开那个还有一层红色的水晶瓶,果然是凤血。怪不得自己总感觉有人窥视,三瓶凤血维持了一千年,即将耗尽,功效也在逐渐消失。天门门主大约知道他圈养火麒麟,贩卖血菩提了。可惜,血菩提怎么能和凤血相比。 不好! 聂人王突然觉得脑袋一阵发紧,中毒了! 该死的,怎么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放毒。聂人王进了卧室,又要查探凤血,下意识放松心神,吸入空气。就这么短短一瞬,居然中毒了。 聂人王把三个瓶子收入怀中,拔腿就跑,顾不得隐藏行迹。没等到跑到门外,冰殿中就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完了,这是通知战斗的警报,他们知道有敌人来袭。 聂人王躲在转角处,现在侍卫们三人一组,每每遇到先验口令。聂人王左右闪躲,极力隐藏,依旧在快到门口的时候被人发现踪迹。 聂人王一把抓住冰墙,画出一把长剑。要隐瞒身份,又要突出重围,当真不好办。聂人王模仿着宁道奇的剑意,他还是习惯用剑,对不住了,宁道兄! 聂人王一把冰剑抡圆了,且战且退,大门就在不远处,他不能硬抗,要逃! 想逃?没那么容易! 这些侍卫难道是吃素的?他们武功高强、训练有素、默契十足,配合着阵法,足以留下天底下绝大多数人。 谢天谢地,老古董虽然不如年轻人有冲劲,但终究有些保命功夫。拼着后背被砍出一大条口子,聂人王落入冰窟之中。 天知道,他如今武功已堪比上辈子破碎虚空之时,这些侍卫着实厉害,他多少年没受过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我的小可爱! 第127章 异兽猎人23 从左肩到后腰, 长长一条伤口,血肉翻飞,有血菩提这等神物都不能痊愈。天门的巡逻侍卫都是高手,刀上不仅有毒,更包裹着真气,真气侵入经脉, 在体内游走, 令人痛不欲生。刚刚痊愈的伤口, 一有动作, 立刻裂开, 衣裳被反复裂开的伤口打湿一次又一次。 聂人王磕掉手中最后一颗血菩提, 大约明白为什么神秘的天门门主不稀罕血菩提了。当初说得那么神奇, 刚接触的时候也的确有效,可吃多了没用。抗药性什么的, 哪里都存在。 重新裹伤, 聂人王叹息, 伤口又裂了, 多少年没受过这种罪。 刀气在经脉里游走,无法立刻拔除, 只能水磨功夫慢慢磨。聂人王不敢妄动真气,半死不活游上岸之后, 靠着雪橇跑出了这冰雪荒原。又买了马日夜兼程赶到关城,在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鬼虎迎了上来。 化妆成黝黑西北汉子的鬼虎惊讶得看他一眼, 不敢表现出来,迎他进了房间。 “别问,按计划,都交给你。”聂人王说完,一头栽倒在床上。鬼虎吓了一跳,紧张查探,呼噜声却响了起来。 鬼虎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只得给他解衣换药。以聂人王的武功修为,这该累成什么样儿,才沾枕头就着啊! 聂人王被喊起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鬼虎精炼道:“你睡了一天,现在上马,去港口,走海运,内河都结冰了。” 第81节 聂人王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就当洗脸了,接过几个饼子边走边啃,喉咙里发出不明的咕噜声,弯腰驼背揣着手,和每个在西北寒风中求生的商人一样,扣扣搜搜上了马。 到了船上,鬼虎包下顶层船舱邻近三间房,终于能放心说话了。可聂人王却没什么可交待的,他最重要的是养伤。 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聂人王又开始重复每天机械的工作——拔除刀气。越拔心里越感慨,这次去天门,完全没有和门主正面接触,就被那些侍卫打伤了。能得如此多高手效命,也不知天门门主是何等英雄人物。 怀着这样的猜测,聂人王和鬼虎一路南下,从长江入海口进了内河,沿河而上,直奔乐山。 到了乐山,鬼虎和聂人王分道扬镳,鬼虎去成都府,聂人王独自去凌云窟。 “并非不信任你,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一路沉默的聂人王忍不住在分手的时候解释了一句。 “君知我,我信君,不必多言。”鬼虎抱拳告辞,背着一个大包袱远走。他此次北上,虽遮掩合痕迹,但逃不过名门大派的眼线,在遮掩行迹之下用收购千年人参作为第二层伪装。 聂人王没有通知断帅,一个人进了凌云窟。 交错纵横的洞穴里,火麒麟不知在哪一处,聂人王目标明确的走到龙脉窟,掏出了那三个水晶瓶子。 而后,静默。 再三思索之后,聂人王取出那个还剩一层瓶底儿的水晶瓶,向上一扬,凤血就这么洒在风化的龙骨上,溅起一阵灰尘。还有三个水晶瓶,也被内力震碎,细如尘埃,纷纷扬扬落入这巨大的坑中,与龙骨合为一体。 这么少的凤血撒下去,这片干燥的黄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很快,空气中弥漫着的灼热之气也散去。龙骨窟中龙脉的气息,完全掩盖了凤血的痕迹。 然后,聂人王盘腿坐在大坑旁边,最后一次拔除刀气,他很快就能痊愈了。 在看到凤血的时候,不可否认,聂人王欣喜若狂。火麒麟血落地而生的血菩提已经有这样逆天的功效,那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的血呢?天门的记功碑上写的很清楚,天门门主就是通过服用凤血长生不死的,活了一千年啊!岁月带来数不尽的财富、高强的武功,长生不老是何等诱惑!也许这就是这个武侠世界,处在凤凰、麒麟这等祥瑞的原因,他们代表着更上一层楼的追求。 把凤血用在自己身上好不好? 聂人王觉得水晶瓶每时每刻都在诱惑自己,差点葬身冰海底的时候,刀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痛不欲生的时候,伤口反复撕裂,鲜血凝固在衣服上,换药再次撕裂流血的时候。每一次聂人王都举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可他最终都忍了下来。 没有告诉最值得信任的鬼虎,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决定,聂人王千里奔袭,来到乐山,把凤血撒在了龙脉窟中。 因为他坚信,依靠外物不可能飞升解脱。 从很早以前血菩提对他不再有显著效果的时候他就在思考,等到这次吃血菩提真如同吃圣女果一般无用的时候他就彻底明白了。依靠外物,只能让自己软糯,真正的强者,强大的唯有自身。 聂人王就这么静静的盘腿坐在洞窟内,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轻扬出去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至死不渝的神物。 没过多久,例行巡查的断帅就走到了这里,惊讶道:“聂老弟,你怎么来了?” “刚出关,武功有所长进,心有所感,来找你。”聂人王起身,不再提及,把什么凤血、龙脉都抛诸脑后,笑道:“切磋一番?” “求之不得!”断帅大喜,他这些年守着凌云窟和龙脉,自认有很大进步,不知与刚刚出关的兄弟孰强孰弱? 聂人王和断帅携手出了凌云窟,在大佛顶相向而立,验证武学进步。 极北之地,得到敌袭消息的天门门主飞速赶回来,冲进自己的院子里,拉开床头暗格,“凤血!我的凤血!” 门主惊呼,跟过来的侍卫首领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门主一掌拍在胸前,后退几步砸在墙上,再也动弹不得。缓缓从嘴角流出鲜血,已然死了。 剩下的侍卫赶紧跪倒在地,“门主息怒,门主息怒……” 话音未落,只听咔咔几声,跪在前面的几人颈骨折断而亡。 “怎么会有人知道这里?还偏偏盗走的凤血,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里应外合?不能看守凤血,本座要你们何用?” 门主怒喝一声,还跪在地上的几人来不及说话,来不及同情已经死去的同僚,立刻步上后尘。 “凤血!凤血!本座要你们陪葬!”怒极的天门门主,一步一个血脚印,冲着门外的守卫走了过去。 这些守卫武功高强,又精通合计之术,聂人王在他们面前都讨不了好。可这人面对门主却不敢反抗,磕头求饶的有,转身逃跑的有,被逼急了反手一刀的也有,可是连握刀的手都在颤抖。没有人组织合击,他们都没门主吓破了胆,下意识服从他,不敢违背他。 若是组织反击,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可是他们不敢。 天门门主不过片刻功夫,就把守卫这座冰殿,守卫凤血的人全部杀死。哼,敌袭却一人未丧命,这点苦肉计可瞒不过他,这些人武功好,可武功高强的人江湖上少吗?他不老不死,总能收拢更多人才。重要的是凤血,凤血!不知谁是叛徒,干脆一并杀了! 天门门主杀光所有人泄愤,仍旧不解气,又对着冰殿外冰川出掌,把四周冰川打烂,掉入海中,带起沉重的闷响声和高高的水花,半响才勉强平复下来。 门主摘下面具,这里已经没有人,不需要再用面具营造神秘感。面具下,是一个面容平凡的中年人,普通极了,放在人堆里,不会再关注他第二眼。 此人就是徐福,天门门主。当年秦始皇以三千童男三千童女命徐福出海寻找蓬莱仙岛,徐福找到了。不是仙丹,而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集船上大秦士兵之力,舍命杀死了凤凰,夺取三瓶凤血,可徐福没有献给始皇帝,而是私自服用。所以,他成了今天的徐福。不老不死,已有千载。 在这千载岁月里,他做过帝王,当过将军,拥有过最辽阔的疆域,怀抱着最美丽的女人,可是这些都化作了尘土,只有他还在。他也习惯了从死人的坟墓里掏出遗产,他愿意收留那些有才无德之人,天门是暗门。徐福从来不会和某个人硬拼,他最大的长处就是命长。他可以等那个惊才绝艳的人死了,从他的坟墓里扒出任何想要的东西。 可徐福并不是真的不老不死,他的性命是凤血带来的,凤血眼看着就要用完了,所以他急了。开始监视聂人王,那个横空出世的奇珍阁不值得关注,在千载岁月里,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徐福吃惊的是血菩提,以他的功力,自然瞧不上血菩提。可聂人王从火麒麟入手,就是走了和他同样的道路。是不是有一天,聂人王也会发现凤凰、发现神龙? 凤血!凤血!没有凤血,徐福怎么办?活了千载,他比谁都怕死,比谁都渴望长生。 徐福最后看了一眼大殿中的凤凰,空有一副身躯,曾经再威风凛凛,纵横天下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成了一具高贵好看的摆设,装点他的功绩。 徐福不想成为下一只凤凰。 徐福狠狠回头,转身往中原而去,他身负凤血,只要距离够近,绝对能感应到。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偷他的凤血! 第一站就是成都府,最有嫌疑的就是聂人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为祖国母亲庆生了,开心! 小可爱们,晚安! ps:zui 最没用的提醒,今天是最后一天,有营养液的要尽快用完了,不然就过期啦~ 第128章 异兽猎人24 聂人王回到成都府, 断浪第一个奔过来,“师父,你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武功是不是突破啦?” 聂人王避开他,嫌弃道:“闭关当然要避开你们几个烦人鬼,武功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断浪不依,向来严肃周正, 沉默寡言的步惊云都能很好接受聂人王是个“孝子”的事实, 他对徒弟儿子比旁人对老子都百依百顺。 聂人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盒, 打开给他们看, 里面是流动的红光。 “血菩提?爹, 你回乐山了?”聂风问道。 “嗯, 惊云拿着。你们年纪还小, 苦修为主,今年的三颗给大师兄保管。”聂人王在满脸不高兴的断浪头上秃噜几把, 又从怀中掏出一片流动着红光、散发着火焰气息的鳞片, “你爹给的。” “他还知道有我这个儿子呢!”断浪冷哼一声, 他在聂人王身边养得娇惯, 可亲爹总是无法取代的。虽然他爹没师父对他那么和蔼可亲,小时候常打骂他, 可亲爹就是亲爹。 聂人王不理会他口是心非,找鬼虎商议奇珍阁的事情。 聂人王一走, 断浪就板不住黑脸了,兴奋得摸着鳞片道:“火麒麟的鳞片啊!我可是头一次见,传说我家的火麟剑就是用火麒麟的鳞片锻造的, 这么一大片,我拿它干什么?” 聂风抚摸着鳞片,鳞片末尾有一段明显颜色浅一些,肯定是从火麒麟身上硬扒下来的,也不知断帅是怎么办到的,完美保持了鳞片的形状。上面有流光闪过,仿佛里面含着一团烈火。“断叔叔对你真好。” “那是!”断浪昂首挺胸,炫耀得看了一眼步惊云。步惊云本不习惯对着长辈撒娇,一直站在后面呢。现在断浪得了珍贵的鳞片,步惊云也没凑上去,只是站在后面看着。他不需要羡慕别人,他虽生父早亡,可义父从未亏待他,他身负霍家剑法,就是义父最好的遗泽。 断浪看着步惊云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鳞片,自觉胜了他一筹,大方道:“给你看看。” 步惊云不和心智还在撒尿和泥阶段的断浪计较,接过鳞片,仔细翻看,问道:“可锻造兵器。” “造成什么?浪已经有火麟剑了。”聂风问道,“你想好没有?” 断浪摸着脑袋,他是今天起床姿势帅气,迎面赶上天上掉馅饼,他哪儿知道锻造什么。 “去府库。”步惊云言简意赅提醒道。 “对!对!,去库房里看看有什么好材料,总不能光用鳞片,听鬼虎叔叔书说最近收了很多好材料,天外陨铁都有,咱们去瞧瞧。”聂风反应过来,拉着他们往府库跑。 聂人王回到房中,脱下上衣,赤/裸着上身看镜子里的自己,继续给背上摸药膏。他差点被劈成两半,伤口又反复撕裂,愈合后的伤口实在难看。在凌云窟最后一次拔除刀气,伤口结痂,留下一条蜈蚣似的丑陋伤口。 十几天的功夫,现在看上去却已经好多了,新长出来的嫩肉能与未受伤的皮肉基本持平。在反复拔除刀气的过程中,聂人王对身体的掌控更加精细,运着内力在伤口处反复冲刷,让长出的肌肉血脉保持美观。那么大一条伤口现在只能看到粉嫩的新肉颜色娇嫩,并没有长成坑坑洼洼的伤口。怪不得武林高手大多容颜秀美,武功内力居然还有美颜功效。 运完功,聂人王一身大汗,药效被完美吸收。洗漱过后,又涂上一层祛疤膏药。唉,人家宫妃珍惜得涂在脸上养颜,他刷墙灰似的抹了一背。 这日,聂人王正在院子里指点三个孩子习武,突然一阵强大的威压袭来。眨眼间,一个带着面具的灰袍人如白鹤冲天,越过院墙冲了进来。 聂人王一掌把三个孩子送出战圈,转身迎了上去,交手就是迅疾如雷的三招。 聂人王一脚踢在灰袍人身上,犹如踢在钢筋铁骨上一般,退后几步才稳住身形。 “阁下是谁?为何擅闯我奇珍阁?”聂人王朗声问道。 来人却不答话,紧跟着又攻了上来。 习武之人哪儿有好脾气的,经过前面三招试探,聂人王也发现来人武功高强,招式诡秘,从未听闻江湖中有这样一号人物。心中有所猜测,这大约就是神秘的天门门主了。 两人斗在一处,飞沙走石,天地为之变色。都是天下仅有的高手,几息时间,后院桌椅粉碎、树木倾倒,院墙也被轰倒了。 几个孩子站在走廊上观战,只能看到一袭灰袍和一身蓝衣上下交替、左右翻飞,出招都带着残影,以他们的武功眼力,居然连招式都无法分辨。 聂风大喊一声,“爹,接刀!” 雪饮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聂人王手上。 “藏头露尾,小人行径,今日,就让雪饮刀教你厉害!”聂人王右手持刀,当空一劈,左手持刀鞘当盾牌用,挡住灰袍人踢过来的右脚。 徐福一招无影腿踢过去,刀鞘脱手而出插在旁边地上。聂人王干脆双手握刀,全力出击,大开大合,刚猛无比的攻击过来。雪饮刀上覆盖着冰霜,气温突然下降好几度。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天上却开始聚集乌云,好似就要下雪。 徐福也不是好惹的,他左手一挥,一道刚猛无比的罡风就刮了过来,比任何兵器都要锋利。 聂人王这才意识到,徐福以风作为沟通天地的桥梁。风是什么,是冷热空气对流,是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存在。运用好了空气,足够杀人于无形。 聂人王更提高了警惕,刀法更加迅疾,他更确定这就是天门门主,只有他有这实力。若是不全力以赴,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他死了,三个孩子怎么办?想到他们有一天会变成天门守卫那般行尸走肉,聂人王就忍不住心中的暴虐之气。 聂人王越打越兴奋,徐福却越打越郁闷。徐福第一个怀疑偷走凤血的人是聂人王,因为他找到了血菩提,难免会顺着这条线索,打听其他瑞兽的消息。可徐福潜入奇珍阁,根本没有找到凤血,徐福相信,没有人会把这样珍贵的东西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交手以来,徐福不断试探聂人王,可却没有发现聂人王有服用凤血的迹象。他自己受凤血助益良多,历经千载,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徐福不会感受不到。 难道真的不是聂人王吗?徐福心里嘀咕。 聂人王却打出真火,进入一个玄妙的境界。这个世界上,有比他武功高的人。原来经过到了破碎虚空之后,仍旧有更高深的武学境界。 聂人王几乎进入了狂暴的状态,家传疯血有发作的倾向。整个人只进不退,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徐福手中的罡风如同钢刀刮在聂人王身上,聂人王的衣服很快就成了碎布条。聂人王双臂一张,内力轻震,上衣全都化做暗器冲着敌人而去。 徐福翻身躲开,也看到了聂人王平整光滑的后背。侍卫向他禀告过,砍伤了来犯之人,鲜血染红他掉落的海域。 徐福又回忆起侍卫说的,来人是个擅长用剑的高手,再看看聂人王手中的雪饮刀,徐福萌生退意。 徐福想退,聂人王却想留下他。聂人王知道自己与现在的天门门主还有差距,若不想暴露他会剑法,他还不足以和天门门主抗衡。可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聂人王把他当做磨刀石,他坚信宝刀是不会磨断的。 徐福却不是豁得出去的人,活了一千年,他比谁都怕死。早就说过了,徐福习惯运用时间大法,他擅长让时间替他打败敌人,想要什么,等那个人死了,到他的坟墓里去掏就行了,完全不必自己冒险。 所以,当聂人王狂暴了,徐福就怕了。 徐福虚晃一招,飞身遁走。如果不是聂人王,他会是谁呢?天下用剑的人很多,但剑法超凡脱俗,能盗走凤血的却屈指可数。 徐福想了想,转身往北方而去,无名有很大的嫌疑。 敌人遁走,聂人王却站在原地,半响没有动作。 第82节 “师父!”步惊云惊呼一声,一个健步跳下台阶,就要冲上去扶住聂人王。 聂风比他更快,不是冲向父亲,而是拉着他。“云,不要冲动。我爹可能疯血发作了,他现在认不得人,你不要去!” 步惊云看着他,等他解释。 聂风快速道:“聂家有祖传的疯血,对敌时最易发作,六亲不认。等自己平息就好,你不要上去……” 聂风话还没说完,断浪已经跑过去了。聂人王再一次避开他,嫌弃道:“臭小子,一身臭汗,别挨着我!” 苦情戏演不下去了,满嘴发苦的聂风突然比吃了糖还甜,大喊一声:“爹!” “瞎操心,你什么时候疯血发作过。”聂人王大笑,“你好好练冰心诀,练爹交给你的武功,疯血止于你这一代,再不会遗传给聂家子孙后代。” 聂风笑了,回想一下,他爹最后一次风雪发作,是在他小时候娘离开的时候,这么些年都没有发作过。自己更是从来没有发作,难道他爹真的找到了根治疯血良方。 当然找到了,磕了那么多血菩提是白吃的吗?当年聂家先祖误饮麒麟血,现在用麒麟血落地而生的血菩提化解。相生相克,毒蛇五步之内必有解药,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蠢作者预备开新文了,大家可以预收一下哦~ 点进作者专栏,即刻包养新文。 《伶人王》文案: 伶人阿王生平只信奉一条真理: 陛下说的都是对的。 可陛下没说从三十一岁到十一岁怎么办?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阿王便是那个令天下耻笑君王的伶人, 可他自认比天下人都忠心。 所以,当发现自己被神佛怜悯得以重活一世,他马上去找他的陛下。 等等,他的陛下,还不是陛下。 五代十国背景,欢迎收藏,十一月开文。 注:优伶意为身段本事突出的演艺人员。 第129章 异兽猎人25 不久, 聂人王就收到了无名的飞鸽传书,有一武功高强的面具灰袍人袭击他隐居的小院,两败俱伤。 聂人王暗自琢磨,难道天门门主试探了两个人都不是,憋不住心中的火,忍不住和无名正面刚, 这才受伤。还是那个神秘门主错认无名, 把他当成盗走凤血的人了? 聂人王老实把自己也受到攻击的事情告诉他, 说了自己打算彻查, 也邀请他一起出力。 无名接到消息没说什么, 无名难道是傻子吗?他当然会知道聂人王有所保留。当初聂人王带聂风断浪去找他, 语焉不详的说要托孤。当时无名就猜测什么人值得他如此慎重对待, 如今见了那灰袍人武功,虽不知身份, 但绝不是无名无姓之辈。 心里明白, 无名也不会宣之于口, 默默配合聂人王的调查。无名知道聂人王无危害江湖之心, 而那个灰袍人是不稳定因素,这就足够了, 足够无名清楚的站在聂人王一方。 没过多久,天下会也传出帮主雄霸遇袭的消息, 不用说,还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灰袍人。 聂人王、无名这里也相继放出受袭消息,紧接着就是无双城城主独孤一方、剑圣独孤剑等等, 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英雄大佬都被那个面具灰袍人袭击过。一时之间,江湖上风起云涌,面具灰袍人出名了,大家都在找他。而他却又像出现时那样突兀,再次隐匿不见影踪。 天下会和无双城对峙多年的局面却因这个面具灰袍人打破,大战一触即发,最先遭殃的是挡在两大势力中间做缓冲地带的各个小势力。任何庞大战争开始前都是需要预热的,这次的预热就拿这些小势力开刀。 雄霸和独孤一方默契得信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世上不存在中立,没有站到自己身后,都是敌人。 江湖上,一时之间,腥风血雨。 这些日子,奇珍阁的生意不仅没有因混战变差,反而越来越好。神兵利器、药材装备,在混战中显得格外重要,奇珍阁为此赚得盆满钵满。后山冶炼炉日夜开工,才能满足兵器需求,这大约算武侠世界的军/火生意,暴利。 聂风脸上却不见笑容,聂人王问道:“还是想不通?” 聂风叹息一声,“刚收到信,小郑去了。爹,您还记得小郑吗?西北郑家堡的少堡主,我们经常通信,他还给我送过冰冻羊肉,可惜送到成都府来都坏了。浪还为此笑了他好久,他才十三岁,就这么死了。” “要是没有那个灰袍人就好了,他为何挑起江湖争斗?”聂风困惑皱眉。 “就你天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灰袍人,还有黑袍人,雄霸和独孤一方早就想开战了,好不容易找着个理由,还不打得天昏地暗。”断浪插嘴道,“你就是太心软。” “难道就不能不打仗吗?太太平平多好!”聂风嘟囔道。天下还有多少个小郑,年纪轻轻终结生命,无数绚丽未来都化作尘埃。 聂人王抚平聂风皱着的眉心,“小小年纪,叹气伤福气。若人人都是风儿这般想法,自然没有战争。雄霸几十年间,白手起家,建立起偌大的天下会,他的野心比他的名字还要大。独孤一方继承无双城,又有成名多年的剑圣独孤剑做臂膀,对天下虎视眈眈。谁都不服谁,自然要打。那些小势力,谁又能说他们没有野心,说不定都等着两虎相争,必有一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天下人都是这样吗?”聂风歪着脑袋问。 “不全是。像你无名叔叔,他不做武林神话,只愿做一个平凡人。向你断帅叔叔,他愿意守着大佛,而不是成为南麟剑首。” “还有爹爹,您曾经也想做一个农夫,不做北饮狂刀,对不对?”聂风问道,他突然间想起他娘了。 聂人王从不在聂风面前说颜盈的不是,颜盈对不起聂人王,婚内出轨,意图勾结情人谋害亲夫。可她对得起聂风,只说生恩养恩四字足矣。更何况,小时候颜盈对聂风照顾无微不至,后来为了自己的虚荣心离开,也没有伤害聂风的意思。 聂人王理解,从来不让聂风在父母之间做选择。聂风更是个明白人,有时候他也会想娘亲,可他从来不会说,不会令父亲为难。 聂人王笑道:“是啊,所以天下不止有野心勃勃之辈,也有为国为民之人。你爹我是算不上的,不过无名和断帅是这样的人。至于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反对,只要不负自己就好。” 聂人王看着挺起胸膛的断浪,断浪为自己的姓氏、自己的父亲自豪,聂人王笑着在他脑袋上摩挲。断浪就是个有野心的人,野心比聂风和步惊云都强。断浪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可孩子中间最争强好胜、最喜好出风头的就是他,别看步惊云看着冷冰冰的,可论心狠,俩人都比不上断浪。 可聂人王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相信断浪守得住底线。有底线的人,是英雄,野心换个词来说,不就是志向吗?聂人王喜欢有大志向的人。 “爹,我能做些什么?不想小郑死,还有那么多小郑,他们都要死在两方开战中。” “那就去试试吧。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教你们的,我也教了,剩下的全靠你们自己。你修习一身武艺,试着用自己的武功去帮助你想帮助的人。爹支持你!”是时候把小鹰推出巢穴闯荡江湖了! “我同你去。”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丝毫没有存在感的步惊云第一个附和。他的义父,他此生最敬佩的人就是在这样的混战中死去。 断浪左右看了看,有些委屈,想了想,道:“我也一起去。” 聂人王一眼看出他并不想做个大善人,他想拉起一队人马,也加入征伐天下的行列中。聂人王只淡淡提醒道:“做自己想做的。”他们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成年人,能够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人是说不得的,聂人王刚送走了三个孩子,就接到了颜盈返回中原的消息。 鬼虎为他打理奇珍阁,不仅是个卖卖场所,更兼职收集消息。 中原大乱,对周边虎视眈眈的势力来说是绝好的机会。此次,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来自东瀛的绝无神。 颜盈当年从乐山大佛掉落湍急的河水,居然没有丧命,被路过的破军救起。破军乃剑宗掌门人之子,与无名师出同门。好像每个师出同门的师兄弟之间,总有一场龙争虎斗。破局却不是遵守规则的人,他生性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和无名争夺剑宗决定秘籍《万剑归宗》,杀害了无名的妻子。这就是无名不愿做高高在上的武林神话,宁愿隐居在那个平凡农家小院的原因。 破军一心想要战胜无名,夺回《万剑归宗》,在在中原各地游走,没有修炼出能够打败无名的绝招,却机缘巧合救下颜盈。 早就说过,颜盈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人。而美人总是要配英雄的,颜盈和破军走到了一起。 可对破军来说,武功才是最重要的,打败无名才是最重要的。中原找不到打败无名的办法,破军远渡重洋,来到东瀛,挑战绝无神。战败之后,以颜盈为交换,换取一式杀破狼,企图以此打败无名,重回武林巅峰。 颜盈就此跟随绝无神,并为他诞下儿子绝天,成为绝无神的妻子。 看颜盈这些年的经历,大难不死、遇难成祥、英雄美人、夫婿宠爱、幼子承欢,怎么看都是一出大女主戏。 聂人王看着这一纸消息,颜盈的人生经历,比他知道的任何一个英雄好汉都复杂。人家最多童年不幸,她一生颠沛流离,却从来不损自己丝毫。 中原大乱,绝无神怎会放弃这逐鹿天下的好时机。天下有野心的都不会放过,君不见半点经验没有的断浪都忍不住蹚这浑水。 绝无神带着颜盈,儿子绝心、绝天回到中原,准备参与这场逐鹿之战。破军也随之而来,聂人王同时接到消息,破军去找无名挑战了。 在这个时候,小一辈已经下场。聂风、断浪、步惊云、剑晨、绝心、秦霜……新一代青年才俊已经粉墨登场,聂人王这个老菜梆子自觉退场。任何传奇故事,主角都是青年才俊,没有人喜欢围观中年人的爱恨情仇。 江湖各大势力人头打成狗脑子,大家早就忘了那个面具灰袍人。甚至有人阴谋论,会不会根本没这个人,或者是谁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武林斗争。 可聂人王不会忘,聂人王知道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聂人王用天下大乱斗做掩饰,加紧追查天门。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高高在上惯了的天门,并没有太过掩饰行踪。抓着线索,聂人王慢慢探查到天门。这个组织存在已久,连最老资格的人都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存在的。这个历史悠久的门派却从来不显露人前,大约他们也知道天门的存在耻于见人。 天门的人武功高强,可都是些什么人?奸/杀数十无辜渔家女,后不见踪影的淫贼曹万里;欺师灭祖,屠戮师门的恶人杨谦;为一己私欲炸毁大堤,令下游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的田风年。 天门是暗门,集中着整个武林的黑暗面,现存在武林中的那些恶人和天门的人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越查下去,聂人王越是皱眉。如此肮脏,怎配天门二字。他都忍不住想做一次主角,打倒这条恶犬。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号在家,看全国高速公路堵车。 家里蹲,稳妥! 小可爱们,晚安!希望不要有现在还堵在高速路上的…… 第130章 异兽猎人26 自古以来, 什么事情最吸引眼球,当然是八卦,尤其是名人八卦,再配上艳情绯闻,那传唱度绝对杠杠的。瞧瞧颜盈先后有过关系的男人,聂人王、雄霸、破军、绝无神, 都是能在接下来的逐鹿之战中分一杯羹的人。甭管当初在一起或者分开是为了什么, 总之颜盈的存在, 把中原几大势力都联系在了一起。 据说绝无神十分高兴, 很明显, 那些人都曾追逐过颜盈, 而颜盈最终留在了他身边, 不是从侧面证明,绝无神比其他人都有魅力吗?这就是江湖, 英雄需要美人陪伴, 美人也需要多几个英雄增添名望, 好博取更大的荣耀。 颜盈回中原一事, 沸沸扬扬,她的过往经历都被扒出来说了一回又一回, 这红火程度,堪比黑夜的明灯。 断浪坐在酒馆二楼听着楼下的人说八卦, 拐了拐一脸青黑的聂风:“什么感觉?”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聂风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这些人嘴下无德,颜盈以美貌出名,他们说起来是又羡有妒, 相当一部分是胡编乱造。 一楼台子上说书人见下面人越扯越远,不像样,赶紧制止道:“诸位客官,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你这老儿真是个老鼠胆,说说怎么了?” 说书人却有自己制止议论的良方:“老儿听闻破军已往西北而来,据说为挑战他当年师兄,也就是武林神话无名。天下会和无双城已经开战,两方先遣探子不定到了什么地方。还有奇珍阁,在这附近也是有分阁的。” 这些议论纷纷的人突然之间安静如鸡,他们也就秃噜嘴皮子过个瘾,若让他们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没有人愿意的。 说书人笑了,“老儿给诸位客官说一段当年剑宗争夺掌门人之位的往事如何?” “好!”台下人轰然应诺,巴不得把话题扯开。 聂风更不高兴了,连自己最尊崇当父亲都被扯进流言,任由这些人嚼舌根。 断浪看聂风的脸色,喃喃道:“我突然觉得,我娘早逝也没什么。” 一向不说话不回应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步惊云难得点头附和。他娘在他爹死后很快改嫁,也素来不待见他,但步惊云居然觉得他娘没什么大不了的,和聂风的娘比起来。 突然间良心发现的断浪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烦心事,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聂风回过神,“去拜剑山庄吧,他们不是发了请帖来吗?” 拜剑山庄历经数十年打造了一柄神兵,号称绝世好剑,天下剑客无不向往。拜剑山庄也无敝帚自珍之意,广邀天下豪杰,尤其是各用剑高手,一同论剑,技高者得。 第83节 “你说最近江湖上的幺蛾子真是层出不穷,好像所有事情都赶着好日子发生似的。”断浪叹息,最近的大事真是太多了,让人目不暇接。他们三个在当下年轻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翘楚,尤其是闯荡江湖以来,很快就把名声打了出去,收到拜剑山庄的邀请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在这大战序幕的当场,为何拜剑山庄要举办大会,平白吸引人的注意力。 “去了就知道,云师兄需要一把宝剑。”聂风叹息。聂人王曾给步惊云一把宝剑,名为七煞。在不久之前折断损毁,毕竟是奇珍阁收上来的东西,好,但是没好到天下无双的程度。他们一人持雪饮刀,一人持火麟剑,怎么忍心让步惊云两手空空。 几个师兄弟随即决定去拜剑山庄碰机会,看能不能取得绝世好剑。在聂人王的教导下,步惊云戾气稍减,比在天下会时更圆融。可温和一些的步惊云是对自家师兄弟而言,对待外人,他依旧是那个冷酷的不哭死神。 这一路过去,又引发了多少江湖大事,已经是独属于年轻人的传奇故事。 聂人王这边意外迎来了颜盈。 多年不见,颜盈秀美如初,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痕迹。或者说,她如同一坛美酒,岁月只会让美酒更纯更香,就像岁月只会让她更加迷人。颜盈没有十几岁小姑娘的青涩,她如同一颗成熟的水蜜桃,丰盈多汁,可口诱人。 “人王。”颜盈穿着一袭白纱兜帽斗篷过来,到了奇珍阁后院才慢慢放下兜帽,露出如玉容颜。这一身白裙,用金线绣着蝴蝶,用绿色丝线绣着竹叶,一瞬间就让人回想起当初聂人王和颜盈隐居山野的神仙日子。当年,颜盈也爱穿一袭白衣,他们屋外是一片竹林,聂人王爱捉蝴蝶讨他欢心,两人就这么坐在竹屋的台阶上,听竹海松涛。 聂人王挑眉,他就说,空有美貌,颜盈怎么坐得稳武林第一美人的位置。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心理暗示、衣着打扮,甚至这欲语还休的态度,哪个男人把持得住。 武林第一美人,走向肉欲才是最肤浅的,她只需要这么一站,倾吐两个字,你就恨不得把心捧给她,抚平她眉心的褶皱。 “颜盈?多年不见,你安好,风儿也放心了。坐!”聂人王没有邀请颜盈进屋详谈,只让她坐在院中藤椅上。 颜盈身姿优美的坐下,腰肢弯成一个柔美的幅度,轻笑道:“我们之间除了风儿,便不能说点其他吗?” 聂人王挑眉,“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如愿嫁给了英雄,我也放心追求武道。如今你我皆安好,还需谈什么?” 颜盈低头垂眸,再次看向聂人王的时候,眼中已有泪意:“人王,我知道,你恨我。我确实不是什么好女人,我虚荣又肤浅,实在不是一个好妻子。可……可……” 聂人王平静的看着她,等她“可”出个什么来。 “唉,罢了,往事就让他随风散去吧,最重要的是你今后好好的。”颜盈轻拭眼泪,强颜欢笑,一举一动从娇花变成的风中劲草,更惹人怜爱。 聂人王还是无动于衷,颜盈款款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倒茶。先拿手背温一温茶杯壁,才递给聂人王:“你以往总爱喝冷茶,如今可改了这个坏毛病没有?你我都不是小年轻了,也该注意保养身子。” 聂人王几乎要冷笑了,颜盈这幅作态,能骗过男人,却骗不过在后宅讨生活的女人。实在抱歉,他曾经也是个女人,这些小手段用得比颜盈还纯熟。 人嘛,都是视觉动物。这样一个大美人在你面前,是个男人都要心软叹息,顺势回忆过去。 聂人王却只道:“没事儿,我武功好。” 颜盈愣了愣,双眼透出欣喜、崇拜的光彩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大英雄。” 啧啧,鸡皮疙瘩掉一地。果然还是道行太浅,聂人王挑眉问道:“有话直说,坐直了说。” 颜盈尴尬得坐直身子,不再“不着痕迹”的展现优美身姿。“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绝无神对中原野心很大,他绝不甘心做一方诸侯,他想要收服整个中原。你如今在中原也是大名鼎鼎,但到底不如天下会和无双城,我探听到,他收服中原的第一步就是拿你开刀。” “我吓坏了,立刻来告诉你。你知道的,我虽跟了绝无神,可心里还是向着你的。我毕竟也是中原人,对脚下这片土地,也有感情。” “你不是自己来的吧?绝无神的人跟着你?”聂人王问道。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颜盈一双妙目如含秋水,深情的望着聂人王,叹道:“绝无神想让我劝降你,可我却骗了他。” 这个时候,正常男人应该赶到无限虚荣和心疼。 聂人王凑近颜盈,轻声道:“不对,你说谎了。”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我也是中原人,如何忍心看同胞受外族蹂躏。”颜盈轻轻捂着胸口,白皙的胸脯起伏得厉害,十分引人注意。“在绝无神和你之间,我绝对是向着你的,我可以发誓。” 看着颜盈义正言辞的模样,聂人王笑道:“我信你在绝无神和我之间谁都不偏向,可你说谎可不止这一点。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凤凰的味道。” “什……什么?人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凤凰,我不知道。” “嘘~安静,人一激动就爱提高声调,重复一些无意义的话。你是个聪明女人,知道说得越多暴露得越快的道理,对吗?” 颜盈冷静下来,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哀求,只用这一个眼神,她收服过无数男人。 “可以告诉我,天门门主让你干什么吗?”聂人王起身,坐在颜盈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如同旧情人相见,重燃爱火一般。 “人王,你再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天门地门……” 颜盈话音未落,聂人王已经把匕首放在了颜盈脸上,“天门有凤血,可令人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可不知道毁容的脸能否修复?” “别,别!”颜盈什么都能忍受,但不能容忍自己不漂亮,她必须是武林第一美人,生死都必须是! “颜盈,当年在大佛上,我就说,你已经让我失望过两次了。人生在世,事不过三,你不会再让我失望得对不对?”匕首在颜盈脸上游走。 颜盈终于恢复了本色,不再卖弄她柔软的腰肢和丰盈的胸脯,冷声道:“我知道的不多,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男人们的争斗,从来不会和我交待。” “说出你知道的,剩下的交给我来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号在家,看全国景区堵人! 家里蹲,舒坦! ps:这个单元进入倒计时了。 第131章 异兽猎人27 拜剑山庄。 聂风护着步惊云和断浪一起闯了出来, 谁能想到,素有仁名的拜剑山庄居然暗地里行此勾当。说什么论剑比武,不过是用他们祭剑罢了。剑贪的贪、步惊云的嗔、断浪的痴,共同铸就这柄绝世好剑。 聂风断后,轻伤的断浪带着重伤的步惊云往前跑,“早叫你少吃点, 压死小爷了!”断浪一边跑一边嘀咕。 步惊云左臂搭在断浪肩膀上借力, 右手持着绝世好剑, 实在分不出第三只手捂断浪的嘴巴。不然, 步惊云是不会忍受这一路聒噪的。 断浪把拜剑山庄咒骂了一遍, 回头看后面追兵没来, 跑进一片树林, 把步惊云放在树下。“歇一歇,等风来。” 断浪在怀里摸了一圈, 只掏出一颗血菩提, 盘腿坐在步惊云身边, 问他:“还有血菩提没有?” 步惊云叹息一声, 没说话。断浪干脆自己在他胸前腰间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吃那么快!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奇珍阁分阁!”断浪看着自己手里那颗火光流动的血菩提, 叹息一声,“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说完粗鲁把血菩提塞进步惊云嘴里。 步惊云不是扭捏的人, 他知道自己伤重状态,只能拖他们后腿。刚刚在剑池,练剑的烈火着伤了他, 又祭剑受伤,遭人追杀,总总原因叠加起来,步惊云能撑到现在,当真是坚毅果决。 “风!你来了!”断浪看前方一个白衣人过来,连忙站起来,过来的却不是聂风。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来者不善啊。 断浪抽出火麟剑,坐在地上斜靠着树休息的步惊云也站了起来,与他并肩作战。 “你们是谁?小爷断浪,你伤我分毫,聂人王和断帅不会放过你们!”断浪一边打一边试探,由白衣人领头的十几个人却是好没有反应,好像木偶一般只管杀戮。 步惊云和断浪鏖战力竭,又被毒气袭击,很快晕了过去。 步惊云晕倒之前,觉得那些白衣人抬着的另一个人,好像就是聂风。 闯荡江湖经验不够丰富的风云浪三人组被袭,这边,无名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有人持英雄剑前来报信,说无名唯一弟子剑晨遇到危险,以英雄剑诶信物,托他前来报信。无名是不相信这样的小把戏的,可关心则乱,剑晨是他一手养大、亲自教养的,为防万一,他总要亲自去看一看。 前些日子,破军前来挑战,又一次败在他手下。破军并不是讲江湖道义的人,无名深怕多年前妻子的惨剧发生在剑晨身上,连忙赶过去。 结果,剑晨好端端的在客栈里,见到无名十分惊讶,“师父,您怎么来了?” 无名把事情一说,剑晨愧疚道:“都怪剑晨没用,英雄剑被盗,我想找回来免您担忧,却不知这背后之人引您过来做什么。” 说着话,剑晨倒了一杯茶给无名,请他息怒。无名见徒儿没事,也放下心来,毫无戒备饮了茶。不多时,无名头脑昏沉,一运内力,昏沉得更加厉害了。 这时,破军从门外走进来,剑晨一脸呆滞的走道破军身后。 破军哈哈大笑,“怎么样?被徒弟背叛好玩儿吗?” “你对剑晨做了什么?”无名撑着身子问道。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舍心印是个好东西,剑晨如今,不过是我脚下一条狗而已!”破军猖狂大笑,无名再也抵抗不住药效,昏了过去。 这厢,颜盈向绝无神禀告,“聂人王要求见你一面,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你千万小心啊。” “放心,北饮狂刀都是被吹嘘出来的名声。若真是天下绝顶高手,怎么会自降身份,与商贾为伍。”绝无神哈哈大笑,“知道你是向着我的,放心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聂人王识趣,老夫留他一条命,未尝不可!” 雄霸也得到消息,绝无神和聂人王,居然要为了颜盈进行决斗。雄霸冷笑三声,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年聂人王险些因颜盈命丧乐山大佛,如今还为了个女人决斗。当真是温柔乡,英雄冢。罢了,没有这些一叶障目的蠢货,怎么会有机会让他一网打尽。 随即,雄霸打听出决斗地点,秘密前往。 还有,假传聂人王消息引断帅上钩;用倾城之恋的假消息迷晕独孤一方;拿绝世剑谱诱惑独孤剑…… 同样的事情在神州大地上接连上演,最终,这些人都汇集到一艘北上的大海船上。 江湖上两代绝定高手汇集到这艘海船上,就这么被随意放置在中间最大的舱房中。无名是第一个苏醒的,他虚弱得摇摇头,看着躺了一地的高手,惊讶极了。有些人即便有些没见过,但也神交已久。他刚醒过来没多久,就看到聂人王也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以他们的武功,被虏劫他们至此,需要怎样的能力? 聂人王点头示意,转身去查探聂风、步惊云和断浪的情况,无名也赶紧去察看剑晨的伤势,他知道剑晨不是故意下毒害他,只怪破军太过狡猾。对了,破军,破军也躺在舱房地上,他也被算计了吗?果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步惊云胸腹有外伤,已经被包裹好了,药也是好药。断浪和聂风受了轻伤,被聂人王掐着穴位唤醒他们。 房中的人渐渐苏醒过来,聂人王师徒四人和无名师徒二人站在一起,就成了舱房中人数最多的一拨。 雄霸负手而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绝无神和把破军左右看看,也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舱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面具灰袍人缓缓走了进来,落后他半步,跟着进来一个姿容俏丽的女人。 “颜盈,你个贱人,你骗我!”绝无神大喊。 颜盈微微侧身,好似不堪承受这样的辱骂,轻叹道:“我只是个弱女子,天生依附着最强的男人而活。”她边说话边往灰袍人那边靠,用行动表明,谁才是最强的人。 灰袍人从面具后发出沉闷的声音,“老夫冒昧请诸位来,是想向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天下有神兽,比如火麒麟,这点聂人王和断帅最清楚,不是吗?” 聂人王和断帅不说话,在场的人,谁不是一方大佬,聂人王名下奇珍阁贩卖的血菩提,就是火麒麟落血而生,他们还是没有探查道火麒麟所在罢了。 灰袍人也不在意冷场,继续道:“天下既然有火麒麟,自然也有其他异兽。老夫耗费几十年光阴,终于找到了神龙的踪迹。不忍独享此惊天好处,特意与诸位分享。” “雄霸帮主问发生了什么,答案当然是——屠龙!” “哼!不过是想让我们为你手中剑罢了,老夫做不来这肮脏行径!”灰袍人话音一落,剑圣独孤剑就甩袖放狠话。他在这些人中年龄是最长的,发须皆白,威望最高。 “独孤剑,你不是已经修了闭口禅,没练成剑二十三之前不想说话吗。你重新开口的第一句话,只应该是剑二十三已成。你怎么就忘了自己追求的剑道了?”灰袍人好整以暇问道,他对剑圣的心思了若指掌。 “老夫这里有一招倾城之恋。啧啧,独孤城主,不要着急,就是你找了几十年的倾城之恋,没错,在老夫手上。破军,你想要打败无名,何须委屈美人,学什么杀破狼,老夫能给你的武功秘籍,比杀破狼高明百倍!” “无名,你如今功力损伤过半,不想恢复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剑晨想想。他可是你一手养大的,如今中了破军的舍心印,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你就不想救他吗?” “聂人王、断帅,枉你俩自称爱子之人,儿子、徒儿身受重伤,你们难道要丢弃他们肚子逃命吗?” 灰袍人像他们展示,自己庞大信息渠道,他对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 “当然,若是你们想走,老夫也不会强人所难。”灰袍人一个掌风推开了舱房前后的窗户,巨大的海船在海面上行走,两边都是湛蓝的海水,一眼望不到边。冷风呼啸着传堂而过,低温、严寒、缺少食物,全是海水,还有可能要带着伤员,在这样的条件下,谁能走,谁敢走? 无名听着了这些威逼利诱,却毫无反应,坐到剑晨身后,运起不多的内力,想要为剑晨解开舍心印。聂人王和断帅也开始为几个孩子运功疗伤。 只有脾气最是火爆的独孤剑回首看了一眼独孤一方,独孤一方不是为何突然和他有了默契,护在他身前,独孤剑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冲着灰袍人而去。 第84节 在场的人都没有动手,既不帮助独孤剑,也不伤害独孤剑,大家都等着这次试探的结果。 灰袍人好像也早有准备,一掌接住了独孤剑的长剑,长剑碎成几段。独孤剑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的剑二十三已成! 突然,舱房中爆发出刺眼的亮光,独孤剑让自己的灵魂化作一柄利剑,冲着灰袍人而去!神魂出窍,致命一击,这就是他的剑二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我的小可爱! 再打一次广告~ 蠢作者预备开新文了,大家可以预收一下哦~ 点进作者专栏,即刻包养新文。 《伶人王》文案: 伶人阿王生平只信奉一条真理: 陛下说的都是对的。 可陛下没说从三十一岁到十一岁怎么办?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阿王便是那个令天下耻笑君王的伶人, 可他自认比天下人都忠心。 所以,当发现自己被神佛怜悯得以重活一世,他马上去找他的陛下。 等等,他的陛下,还不是陛下。 五代十国背景,欢迎收藏,十一月开文。 注:优伶意为身段本事突出的演艺人员。 第132章 异兽猎人28 独孤剑闭关数十年磨一剑, 这剑二十三当然非同凡响。即便是千年老妖精被这无形的剑二十三袭击,也动弹不得,只能硬拼。徐福是不擅长硬拼的,他擅长的是嘴皮子功夫,而这功夫在千年数月里,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他习惯性用自己厚重的时间经历去碾压, 遇上这种不要命的, 徐福也怕。 把自己的精魂凝聚成生前最后一招, 这样的招式光辉灿烂, 没有破解之法。 与灵魂精纯无懈可击相对的, 是肉身极度脆肉。独孤一方护着独孤剑的身体, 他们这些人也是两不相帮, 准备让他们各自分出胜负,试探深浅。 突然船舱中陡然一暗, 好似灯光熄灭、太阳落山。独孤剑耀眼的精魂之力熄灭, 身子重重倒在地上。 在独孤剑身边立着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 气质高洁, 犹如仙子。仙子的手上还倒提着一把刀,当真仙子面孔, 魔鬼手段。 “骆仙见过门主。”骆仙抖落刀尖鲜血,俯身拜见徐福。 “很好, 不愧地母之号,没有辜负本座对你的栽培。”徐福颔首示意,骆仙站到他身后。 倒在一旁的还有独孤一方, 他护着独孤剑的身体,被骆仙偷袭击倒,却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爬起来站到旁边。倒是骆仙咄咄逼人道:“独孤城主的武功,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在场没有人指着徐福在和独孤剑公平比武的过程中,让骆仙偷袭独孤剑。他们会到这里来,不就拜这些卑鄙手段所赐吗?更何况在这船舱中还有雄霸、绝无神这样的枭雄,这样的手段,若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他们都要称一句高明。 “诸位来本座船上作客,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楼上有厢房,侍女会引诸位前去,只盼宾主尽欢。”徐福微微欠身,表现的谦和有礼,立威了、展示肌肉了,胜利者当然应该摆出宽容的姿态。 徐福走出舱房,颜盈腰肢轻摆,款款跟着出去了。 “走。”聂人王招呼一声,扶着伤得最重的步惊云跟着侍女离开。断帅、断浪和聂风紧随其后,无名扶着依然昏迷的剑晨往外走,看也不看破军一眼。破军的舍心印厉害,可无名生性骄傲,他信自己能解开这迷心大法。 聂人王扶步惊云躺下,敏锐的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玉盒,里面果然盛放着一枚血菩提。这多半是洗劫奇珍阁的库存了,聂人王嘴角抽动,想也没想,直接把血菩提塞进步惊云嘴里。 “爹,万一有毒……”聂风担忧道。 “这人让我们来,是替他出力打龙,千方百计恢复我们武功还来不及。”聂人王丝毫不担心灰袍人骗他。 听他这么一说,聂风和断浪都放心了。聂人王对断帅道:“你可安好。” 断帅不过是被假消息骗了,中了迷烟而已,醒过来就好,“如今只但又无法脱身,外面的侍卫都是一等一好手,一个能战,两个勉强,三个只能束手就擒。” 他们从舱房到厢房,也看到了外面甲板上的众人,都是高手,不知这自称天门门主的人是如何网罗来的。这些人都戴着面具,除非交手从招式判断派别,否则难以猜测身份。 聂人王叹道:“回来再与你细说,你看好几个孩子,我去无名那里看看。” 聂人王敲响无名的舱门,无名扬声请他进来。如今在这狭窄的海船上,生活环境局促,能请人进来,是付出非同一般的信任。 “剑晨可好?” “不好,舍心印无法拔除。” 聂人王看了一眼,果然还昏迷着。无名传音入密,问道:“你早知天门。” “早知,只是知道得不清楚。这次下毒虏劫从颜盈那里套出几句话,隐约知道,只是不知他暗算这么多人。”聂人王同样把声音压缩成一束,只送进无名的耳朵里。“天门门主自称帝释天,武功高深莫测,我在他冰宫凤凰碑前曾见过一段记载,据说他不老不死已千载。此次聚集我们几人,是想屠龙得到龙元。龙元有长生不死、容颜永驻之效。刚才袭击独孤剑的人叫骆仙,号称地母,乃是天门二号人物。天门麾下还有无数高手,不知具体身份,都在这船上。” “你有何打算?”无名问道。 “顺势而为,保留实力,照顾好三个孩子。”聂人王毫不避讳,他相信无名的为人,“你呢?” 无名没有接这个话茬儿,只道:“帮我护法。” 说完也不管聂人王答应不答应,扶起剑晨,盘腿坐在他身后,双掌抵在他背上运功。聂人王开始以为无名是在替剑晨疗伤,后来见剑晨脸色发红,仔细观察,才发觉不妙。 无名这是把一身的武功都传给了剑晨啊! 聂人王大惊失色,大战关头,失去一身武力,无名是不想活了吗?聂人王警惕得看了看周围,对习武之人而言,失去武功,任何环境都不安全。 半响,无名传功结束,聂人王小心扶着他。“你这又是何苦?” “受者比施者武功高,舍心印便不起作用了。”无名轻叹,“无名是我徒儿,亦如我亲子,他还年轻。” 剑晨还躺在床上没醒,等功力消化完毕,自会醒来。 “我不会把这事透露出去,能瞒多久瞒多久。”这船上人都不可信,聂人王从他们住的厢房抽屉里找出一颗血菩提放在无名手上,“没有毒。” 聂人王看无名盘腿坐在塌上,五心向天,吸收血菩提药力,这才放心出门。 除了无名这边,聂人王不打算再关心任何人,他们毫无信任可言。 被困在这艘大船上的人坐困愁城,徐福又何尝轻松。或者该称之为帝释天才对,自从服用凤血自后,徐福这个名字咋就被抛弃了,他以帝为姓氏,自比苍天。 帝释天原本打算的很好,他还有至少三十年的时间来布局,可凤血突然丢失,很多事情就不能按照计划进行了。 准备不够周详也没办法,很多事情来不及事事。当今武林功力最强者都在这里了,加上他和骆仙,屠龙势在必行。 接下来几日,大船一直在茫茫海上航行,不知航向何处,渐渐驶出冰川和幽蓝色海面,此时站在甲板上,能看到四周长满葱葱绿树的小岛。 聂人王暗自思索,自己难道也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以为存放凤凰的宫殿在极北之地,屠龙也该在极北之所。 大海无边无际,聂人王也分不清此时在哪里。 海船继续航行,忽见一岛出现在眼前。此次,海船没有快速略过,而是对着这岛驶去。这座岛占地颇大,从海船方向看过去地势平坦,岛上绿树葱葱,有天然深水港可供停泊。 海船刚要驶过去,就听到岛上树林中传出沉闷悠长的号声,有一油彩饰面的中年男子站在树上,高声警戒,“神龙岛不欢迎外人,立刻离开!警告你们,立刻离开!” 他反复喊了几遍,没得到回应,大手一挥,手下人就潜水而去。 挂着天门旗帜的战船守卫遭到袭击,从水底抛出勾爪,直取人性命。船上高手立刻回击,聂人王拉住想要出手的断帅,和无名一起站在内圈,由几个小辈出手。大战在即,现在还不给他们历练的机会,待会儿怎么办? 无名面无表情,知道聂人王是为了帮他掩护内力尽失的事实。 天门有备而来,那些守护神龙岛的人很快不敌败退,帝释天领着众人下船登岛,往岛心出行进。穿过树林,越往岛心走,植被越少,地势荒凉,渐渐只有陡峭崖壁和碎石块,周遭寸草不生。一个岛上,渐变出好几种地貌气候特征,聂人王越看越惊奇。 聂人王甩甩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科学分析地貌气候呢!有龙凤存在,已经很玄学了。 帝释天挥手,手下分散各地,屠杀岛上居民。四个手下抬着轿子服侍帝释天前面开路,骆仙挟颜盈紧紧跟在后面。绝无神、雄霸、独孤一方、破军紧随其后,只剩下聂人王这一挂人走在最后。 无名一个眼神,剑晨立刻面无表情跟上破军走了。现在,剑晨“理应”没有解开舍心印才对,破军才是他的主人。 在这里,他们不方便交谈,聂人王走在无名身侧,想问他如何打算。无名却直接把手伸了过来,做了个把脉的姿势。聂人王医术高明,无名是知晓的。 聂人王一探他的脉息,更坚定了武侠世界的神奇,而这个有龙凤麒麟出没的世界,显然已经脱离武侠,朝着玄幻的大道上狂奔而去。 一行人走到一处深谷面前停了下来,帝释天还摆着天门门主的架子,四个门人把高大宽阔的轿子停在一处高坡上。帝释天金刀大马坐着,颜盈乖巧依偎在他身边,身侧还有骆仙侍立。 “龙,就在这深谷中,诸位合力屠龙,龙这一身数不尽的宝藏,就看谁有缘分得到了。”帝释天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到了现在他也没说屠龙是为了得到什么。除了一早有所探查的聂人王,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 众人立在悬崖边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动手。 帝释天嗤笑一声,对骆仙道:“你去引那孽畜出来。” 骆仙飞身跳下悬崖,众人屏息凝神,不知待会儿将要见到什么样的奇景。 聂人王和断帅非常有默契的上前一步,把几个孩子挡在身后。 突然间,地动山摇,从深谷里传出怒吼声,骆仙快速飞出,只见一条黑色巨龙紧跟着腾空而出。 好大! 这是众人看到巨龙的第一反应,聂人王仰头望去,巨龙有四肢,一只龙爪有一个人那么宽大,更别提整个龙身是怎样的庞大,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看见这传说中的巨龙,不必帝释天再言语鼓动,这里野心家不少,想着传说中的奇珍异宝,谁都想分一杯羹。 破军第一个冲上去试探,龙身体巨大,力量更大,它并不笨拙,龙尾轻摆,只沾着破军一点,就把人甩了出去。 雄霸积聚在手上的真气凝结成一个光球,打在巨龙身上,巨龙吃痛,摇摆着身体缓解,山峰、峭壁、深谷,随着神龙摆动摇晃不已,犹如地震。 雄霸的三分归元气果然厉害,可没等雄霸自得,神龙就一个俯冲,口吐火焰,一路烧了过来。 这下躲在后面看热闹的聂人王一行人都被裹挟进去,连忙逃开。 绝无神也上去试探,果然不愧神龙之名,以他之力并不能对付。 独孤一方对着聂人王他们道:“神龙威力巨大,单打独斗根本无法消灭,不如我们联手。” 聂人王冷笑一声:“要去你自己去。我们既不是自愿来的,为何要去屠龙,我们只需离开这里就够了。” 雄霸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端坐在上方的帝释天,和屠龙比起来,杀人的确要容易得多。“宝藏近在眼前,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断帅抢先冷哼一声,实力拒绝。 破军实在受不得他们婆婆妈妈的说话,大喝一声,指着巨龙的方向,“剑晨,攻击!” 剑晨犹如一个傀儡,少年单薄的肩膀,提着英雄剑就往上冲,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无名想阻拦可也拦不住,破军自得一笑,紧跟着上去了。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剑晨已经上来了,凭聂人王和断帅的性子,不会不管这个小辈。 果然,无名和三个小辈留在原地,聂人王和断帅跟了上来。 雄霸、绝无神、独孤一方、破军、聂人王、断帅,这六人不再各自为战,而是统一出击。巨龙再凶悍,也只是头畜生。力量大、动作快,人也能办到。一个人比不上,六个人加起来,自然就比得上了。 六个人密切配合,集中攻击巨龙颈项,传说龙有逆鳞,就在此处。聂人王提出的攻击点大家都很满意,一起出击,果然把巨龙击倒。巨大的身躯落下来,一时之间地动山摇。 第85节 严阵以待,巨龙却如此轻易杀死,六人不够五脏受损,并无致命伤,真是颇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 巨龙奄奄一息,正是趁机屠杀的好机会。可上一瞬还并肩作战的六人,这一瞬立刻反目成仇,刀兵相向。 雄霸大喝一声,“我们四人联手,先杀聂人王和断浪,别忘了无名和那几个小辈还在那儿守着呢!” 四人抢先攻了上来,聂人王手持雪饮刀、断帅手持火麟剑,背靠着背,完全信任对方,合力抵挡四人攻击。 早就按捺不住的步惊云飞奔过来,帮住两位长辈。步惊云手中的绝世好剑,也是当世神兵,他年纪虽小,武功却不错,对上四人中武功最弱的独孤一方,竟打成了平手,隐有压制之意。 无名趁他们乱斗把第一个冲上去受伤最严重的剑晨扶到旁边。剑晨愧疚又感激,双手把英雄剑奉上,喃喃道:“师父。” “不必,今日你该瞧一瞧,什么是万剑归宗。” 无名一个闪身,冲进几人混战中,他手上没有神兵利器,可你仿若看到一柄正气之剑悚然而立。无名周身剑气化作无数柄小剑,冲着众人而去。 步惊云第一个抓住机会,拼着受伤,一剑捅死了独孤一方。 雄霸哈哈大笑,“什么无双城,愧为一方霸主,居然丧命在一黄口小儿手中。” 破军不耐烦道:“这就是个冒牌货,真的独孤一方早被我父亲冰冻死了。”这又是另一个冗长曲折的故事,在场没有人关心这个。 “这就是万剑归宗,你还说没练。爹果然偏心,这是我剑宗最高典籍,居然传给了你!”破军不甘心的瞪着无名。 “我一生从未说谎,也不屑和人争,万剑归宗之前我从未练过。只是几日前把功力传给剑晨后从新修炼,无意中领悟了这一招。” “从新修炼?怪不得剑晨那个傻子摆脱了老子的舍心印,你也是个傻子!”破军一生心魔,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他的师兄无名,连他爹剑宗掌门都把秘籍传给师兄而不是他这个儿子。破军恶狠狠道:“老子就看看今日是老子活,还是你这个傻子活!” 无名和破军战成一团,局势瞬间变成了聂人王、断帅对峙绝无神、雄霸。一方是多年至交好友,默契万分,一方是相互防备敌视,结果如何,不必多说。眼看雄霸和绝无神就要落败,突然之间响起了一阵猖狂的笑声。 糟糕,他们都忘了帝释天。 就在这几人战成一团的时候,帝释天趁机飞到巨龙身边,挖出龙元。龙元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球悬空浮在帝释天的掌心上。 “龙元,老夫终于得到龙元了。长生不死,青春永驻!”帝释天哈哈大笑。 一直表现的恭敬而顺从的颜盈却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向帝释天后心刺去。帝释天修炼千年,岂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刺伤的。 帝释天随意一摆手,颜盈就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女人,也妄图龙元?”帝释天高高在上,犹如神佛般瞧着地上的颜盈。 变故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帝释天还没有得意够,奄奄一息的巨龙就一爪子抓住了帝释天。帝释天顺手将龙元向上一抛,绝无神、雄霸、破军等人立刻放弃争斗,都冲着龙元而去。 破军第一个把巨大的龙元抓在手上,不等他高兴,手掌上就传来剧烈疼痛,把龙元抛开才发现,手掌已经被烧焦了。 龙元像一个皮球在几大高手之间来回争夺,帝释天被龙爪抓住,一时挣脱不开,他脸上的面具却应声而落,露出那张平凡的脸庞来。 颜盈惊呼一声,面露嫌弃。她跟过的男人,无一不是面容英俊、身材魁梧,无一不是英雄了得。她怎能料到在面具后面,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怪不得从来不让我近身。”颜盈喃喃道。 帝释天很愤怒,自从他成为帝释天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嫌弃他的容貌。这样的神情,总让他想起曾经卑微的时刻,那是千载时光都抹不去的屈辱。 帝释天从手中弹出暗器,毫不留情的结束了颜盈的生命。一个花瓶而已,只要得到龙元,长生不死,今后他将拥有无数美丽的花瓶。 “娘!”聂风大吼一声,他一直关注着战况。聂风提着一把普通钢刀就冲了过来,这是在海船上随意拿的制式兵器。断浪也跟着他冲过来。 刚刚抢到龙元的绝无神被这一声大吼扰乱心神,一个分心,龙元就到了雄霸手中。有经验的他们已经学会在掌心聚起一层防护,再拿龙元。 “颜盈!”绝无神大吼一声,看了一眼帝释天,再看萎靡在地上的颜盈。终究放弃替颜盈报仇,追着雄霸而去。 骆仙在帝释天身侧努力和那只力大无比的龙爪做斗争,见状问道:“主人,怎么办?” 帝释天从怀中掏出暗器,“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手中暗器那是极北之地采集的冰心,和炙热龙元属性相克。帝释天修行了千载的武艺,内力精深,天下无人能敌。一招出手,龙元应声而裂,分成七块,散落各方。 聂人王拉住跑过去的聂风和断浪,又推了一把愣神的步惊云,“追!”聂人王更是顺手把雪饮刀扔给了聂风,到他如今这个地步,神兵利器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就在龙元分裂的瞬间,这只巨龙的残躯也同时消失不见。看来龙元果真是巨龙一身精华所在,龙元分裂,巨龙就真正死了,残躯都不能留下。 雄霸和绝无神也追着两个不同方向的龙元而去。剑晨杵着英雄剑,不住咳嗽吐血,挑着无人的追击的那一颗追去。 断帅、聂人王和无名却不动,缓缓向帝释天靠拢。 “怎么,聂人王,你想为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报仇吗?”帝释天指着地上的颜盈,手在背后给骆仙做指示。 龙元一分为七,雄霸、绝无神、步惊云、聂风、断浪、剑晨各追着一颗去了,剩下一颗,帝释天指示骆仙赶紧过去。 骆仙猛得拔地而起,往最后一刻龙元散落的方向追去,她相信自己的主人。 帝释天负手而立,临危不惧。聂人王笑道:“不,我是给自己报仇!” 聂人王使了个眼色,三人一同围攻帝释天。 “你们可知那是什么?龙元!龙元有长生不老之效。天下为了武功秘籍反目成仇、父子相残的不计其数,你们难道就不动心吗?几个小辈可不会乖乖拱手献上,你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见几人不为所动,帝释天又道:“无名,你别忘了,正是剑晨下毒,你才到了这里。你以为他会献上龙元这等天下奇珍吗?破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断帅,你和聂人王交好,你可知道他拿血菩提赚取天下金银,过得是何等奢侈生活,你却守在凌云窟中,与黄沙为伍!” 三个人还是不说话,只手上攻击更加犀利。 帝释天不愧是千年老妖怪,天赋高如无名,经验广如聂人王,意志坚如断帅,三人合力,一时之间都拿不下他! 三人不受挑拨,发疯似的更帝释天死磕。早就说过,帝释天如果是狭路相逢敢于亮剑之人,就不至于到如此境地。帝释天且战且退,如今还没有败落,真是千年光阴的馈赠。 “主人!”此时,骆仙从旁边飞过来,暖红色的龙元在眼前一晃,帝释天立刻虚晃一招,脱身而去。 宁愿舍弃龙元,也要留下与帝释天决一死战的三人,怎么可能让他逃了。 三人立刻追上去。 帝释天此时眼中只有龙元,三人紧追不舍,帝释天干脆一掌把骆仙推了出去,让骆仙断后。 聂人王深深明白反派死于话多,女人最后骗人等等至理名言,一掌击杀骆仙。可有了骆仙抵挡,帝释天也成功逃脱,此时早已不见踪影。 鬼知道帝释天千载光阴里修炼得什么武功,再也追踪不到他的气息。 无名看了一眼,道:“去找龙元。”更确切的说是去找几个孩子。 无名留下与帝释天一战,为的是武功公道。他听闻天门收留的都是何等武林败类,就不会允许这样的门派存在危害武林,这是武林神话天生的责任感。聂人王则是从颜盈口中套出了一些东西,准备黑吃黑,聂人王不可能放任一个能威胁自己性命的人。 断帅是最简单的,好兄弟要干,那就提枪上马干他娘的! 几人心志坚定,不论帝释天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法挑拨,甚至聂人王根本没有服用龙元的打算,他可是到掉过凤血的人啊。 断帅能面对龙脉的诱惑,枯守凌云窟多年,龙脉和龙元之间还有高下之分吗? 无名则更不必说,你对一把剑说什么龙凤。 帝释天若知道他汲汲营营千载的龙元,在这是三人眼中不过如此,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 最终,龙元的归属聂风、步惊云、断浪、剑晨、绝无神、雄霸、帝释天各一颗,聂风天生和气,救下被帝释天屠戮的海族人,他们是神龙岛上世代守护神龙的土著居民,聂人王一行人才有了安身之所。经过拉网式搜寻,并为找到其他散落龙元,果真只有七份。 四颗龙元就这么摆在简陋的木桌上,散发着暖黄色和暖红色交融的光。 经过修整调息,即便是伤得最重的剑晨也能起身下床,坐在这里等待长辈决定。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断浪第一个坐不住,问道:“咱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龙元,就这么干看着?” 断帅把儿子瞪闭嘴,才道:“既然是孩子们抢到的,那就给孩子们。”断帅反正是不稀罕什么龙元的,他守着龙脉这么多年都没动过歪心思。 “我同意。”聂人王附和。 无名也跟着颔首。 “不行,功劳不是我的,不能独吞。”步惊云冷冷拒绝,他此时还年轻,面对这天大的机缘,心中却是情义更重。 一心想要龙元的断浪也不说话了,他心中好奇打过贪婪,顺风顺水的一生,拿不老不死的龙元做什么,他觉得此时的日子精彩极了,竟未生出野心。 聂人王缓缓拿起一颗,在手上摩挲,仔细观察,“龙元如此炙热,该怎么服用才不会伤及肺腑?也不知有没有副作用。不是还有人抢了吗?等他们先试一试吧。至于龙元归属,你们四个孩子分吧。” 聂人王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奇珍阁的血菩提乃是火麒麟血落地而生,这你们知道。但你们却不知道凌云窟内不仅有火麒麟,还有一巨大龙骨坑,龙骨比我们杀掉的那头龙还要大,那才是龙脉。早十几年前我和断兄就知道那里有龙脉,真想做什么天下第一早就动手了。” “爹,您这些年都是在守护龙脉吗?”断浪既惊讶又自豪。 “是也不是。当年拼命练武,不仅是为了断家声威,更是为了解决火麟剑弑心的魔咒,总不想把问题留给你。我在龙骨窟能得到平静,那就待在龙骨窟吧。什么守护,什么第一,让他们争去吧。”断帅是难得的洒脱人。 “无名,你想服用龙元吗?”聂人王问道。 剑晨眼巴巴把自己那颗龙元奉上,他中舍心印给师父下毒,清醒后愧疚得无以复加,若是一颗龙元能表达心意,剑晨双手奉上。 无名却摇摇头,“你都清楚的事情,我怎么会看不明吧。” 大家的眼光又都集中在了聂人王身上,聂人王叹道:“我找到了血菩提,你们几个也是吃血菩提长大的,是不是越到后面越没有效果。一个威力只有巨龙十分之一的火麒麟滴血而生的血菩提都有问题,更何况直接服用龙元。那位帝释天你们看到了吗?自称千载不死,是服用凤血的功效。若是活成他那样,麾下全是天门那等腌臜之辈,当一千年的老鼠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我总对你们说自立,靠什么都没用,只需苦修,不用天才地宝揠苗助长,总能到达巅峰,看你们无名叔叔就是榜样。”聂人王毫无压力拿无名举例。 “那咱们就看着?”断浪难以置信,花了这么多功夫,历经生死拿到的龙元,就这么白白浪费吗? “先等一等,等他们服用出了结果再说,都自己带上。”聂人王拿出黑色小布袋,分别装了递给四个年轻人。当然,习武不能依靠药材堆积修为,可明明有好东西也不能一味清高不用。待研究清楚了,制成相对温和的药物,再入口不迟。若是肉体凡胎经受不住龙元的冲击,还需另想办法。 剑晨乖巧的把自己那一份递给无名,“师父,我武功不济,恐看不住。” 无名颔首接过,现在的剑晨的确还嫩了点。 如此,就算商议定了,聂人王打发几人前去睡觉。三个大人还端坐在木桌前,就着一壶冷茶,聂人王说往事。 “这么说凤血是你拿的?”听了聂人王讲述前因后果,断帅忍不住问道,“行啊,兄弟,在一个千年老妖怪面前耍手段,凤血你放哪儿了?” “你也知道的。”聂人王笑了,“龙骨坑里,洒了。” “怪不得,怪不得!就是你闭关的那回吧!”断帅喃呢,终于想起那次在龙骨坑旁见过聂人王。 “你留我下来,总不见得是为了追古诉今吧?”无名笑问。 “无名知我。”聂人王笑道:“帝释天这等人,若让他服下龙元,就像一头豺狼长了翅膀,日后不知如何嚣张,我有意攻其不备,无名可愿与我同往?” “顾所愿也,不敢请尔。” “我也一起去!”断帅把火麟剑拍在桌子上。 “总要留个人,我怕天门趁机偷袭几个孩子。”他们如今还在神龙岛上,海族人接纳了他们,好歹有了栖身之所。天门却是直接住在大船上,目标明确。 三人商议过后,最终把断帅留下镇守,无名和聂人王相携而去。 无名和聂人王先去海边大船查探,天门这次来的人损耗并不多。帝释天只让他们对付海族人,没让他们对上神龙自找死路。 两人隐匿身形,在海船上来回找了几遍都没找到帝释天的身影。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聂人王蹲在海边沙滩上,折了一根枯枝在沙地上比划。“我见过海族人的地图,我们打龙这边是禁地,那里有山洞、深谷,其余地方都是树林,并没有可供人躲藏的地方。我们一起找吧,由北向南从树林梳理过去,总能找到。” 无名点头,用脚擦掉沙滩上的简易地图,闷头前进。 两人从树林一路搜寻过去,果然在一处山洞找到了帝释天。他们隐在山洞门口,里面帝释天正在发疯。 “我不信,我不信,肯定有办法让龙元与我体内凤血融合!肯定有办法!”帝释天仰天长啸,在洞内发泄,复又盘腿坐下,喃喃自语,“他们还在岛上,若他们抢先服下龙元,不行,不行,再想想,再想想……” 第86节 聂人王示意无名安静等待,他突然有个疯狂的想法,也许他猜到了帝释天的思路。 果然,没等多久,帝释天起身,长叹一声,开始散功。他的性命来自凤血的恩赐,可凤血与龙元不相容,他服下龙元却又原样呕出。既然如此,何不散掉凤血,追求更强的龙元。没了凤血,他还有一身武功,不怕,不怕。 帝释天如此安慰自己,顺利散功,再服龙元,果然顺利吞下。一张脸胀红,额头全是汗水,肉眼可见正在与龙元相互博弈。 山洞中本只有他压抑不住的呻/吟,此时却突然响起脚步声。 帝释天侧头看去,聂人王倒提雪饮刀,无名手持英雄剑,已经站在他面前。 “无名,聂人王,尔等小辈,也敢来本座面前放肆。”帝释天挺直身板,做出威严姿态。 聂人王轻笑,也许千载岁月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自负。 聂人王不回答,只是举起了雪饮刀。 “无名!无名!我是你的老祖宗!”帝释天突然大喊,“你是我五百年前与一个女人生下儿子的后人,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真要看着别人欺师灭祖吗?这些年,我的血脉遍布中原海外,就算你们杀了我,也除不尽我的血脉!” 聂人王歪头,这可真是给我一个姑娘我能创造一个民族呢,什么狗屁。 “我不信。即便是真的,我家祠堂也无你姓名。”我们骄傲的,不仅是血脉,更是传承,一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怎配以祖宗称呼,无名冷笑。 聂人王笑了,“那聂家祖上可与你有关,真希望有,如此日后也有谈资。” 聂人王可不信这些,雪饮刀狠狠砸了下去。 帝释天刚刚散功,龙元的效果还没有吸收,武功也到了历史新低,只见他连两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出来就知道。这是杀死帝释天最好的时机。 “聂人王,我有无数珍宝,我告诉你……” 不用说了,聂人王已经横刀一拉,帝释天的人头向上飞起,鲜血喷涌。 千年老妖,就这么平淡无奇的死了。没有想像中的大战三百回合,你严阵以待,敌人却犹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聂人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主角光环,这样合适的时机,不该让他掌握才对。或者说,这是英雄人物命丧路人甲的黑色幽默? “你做什么?”无名拉住聂人王分/尸的动作。 “已经有了神龙凤凰,说不定会有换头术呢?”聂人王玩笑道,他想已经有了穿越,为何不能有重生,万一真有什么孤魂野鬼神仙法术,令帝释天复活怎么办? 聂人王在山洞外架了一堆干柴,把帝释天的尸/体丢在干柴上,如此,再不会有死而复生的可能。 烈火烧到中途,一颗龙元突然从火堆中升起。 “给你吧。”聂人王看向无名,从死人身体里剖出来的,聂人王有些膈应。 “无功不受禄,你拿着吧。”好像无名不膈应似的。 “你拿着吧,万一以后收徒呢?” “你家人多,给你。” 已经死了的帝释天:去/你/妈,那是我的! 第133章 番外-龙凤配 嘉州城主府张灯结彩, 喜字遍地,入目全是大红色。与城主府一江之隔的断家山庄也是红红火火,一片喜悦之意。 明日,就是城主小女儿聂婉和断家山庄少主断昊成亲的大喜日子,嘉州城百姓不用里长催促,早就自发做好了红灯笼挂在屋檐下, 为城主一家庆贺, 这些年在聂家的治理下, 嘉州城百姓安居乐业, 人人都道果然是个好地方。再隔河相望, 连乐山大佛的九曲回廊上都绑满了红绸花。 连一向闭关不出的老祖宗聂风的难得出关, 送孙女出嫁, 城主府的重视不言而喻。 岁月就是这般无情,当年的青葱少年已变成了儒雅青年, 因习武之故, 容貌还保持在年轻时候的样子, 可那双沧桑的眼睛, 承载着太多往事。 聂婉穿着一身红衣,来到城主府后山闭关之所, 刚在门口站定,里面就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婉儿来了, 进来吧。” 聂婉推门而入,闭关之所的大门乃是巨石制成,只有聂婉这样从小习武的人才能轻而易举推开。聂婉款款走进来, 只见一个青年盘腿坐在石台上,温润平和,毫不突兀,仿佛天生长在哪里,若是他不说话,只怕要被人当成神佛来膜拜。难以想象,这位青年已经年岁过百。 “聂婉见过老祖宗。”聂婉深深在石台前蒲团叩拜,不知老祖宗叫她来做什么。 聂风还是那样温润之人,岁月让他更柔和了,脸庞仿佛散发着莹润的光。 “明朝你嫁,结两姓之好,有吉有庆,盼永保百年。”聂风轻轻拍拍孙女的头顶,道:“我们聂家因祖上之故,与断家、步家世代交好,三家本约定结为姻亲,可长辈们不能枉顾小辈的意愿,阴差阳错,三代以来,你是第一个嫁入断家的女孩儿。你与断昊两情相悦,祖父很开心。祖父决定,把凤血剑给你做陪嫁。” “祖父,不可,这是聂家至宝,怎能与我?”聂婉惊讶得瞪大眼睛,她和断昊的婚事,老祖宗一直没有表态,聂婉还以为他不欢喜呢,没想到一出手如是如此大手笔。 “你习剑,正该用剑。聂家世代用刀,这把凤血剑在你手上不算埋没。断家以剑法见长,你嫁过去若能和夫君一起习武,博采两家之长,他日未尝没有白日飞升之机。安心收着就好,长辈的心意。” 聂婉愣在当场,白日飞升,那是传说中的事情,她长这么大以来,只听说过聂人王、无名和断帅三人有此境界,这也是三家在武林上威势赫赫的原因。听闻步惊云和老祖宗一样,也是即将白日飞升之人。对自己寄以如此厚望,聂婉只觉肩头担子太重,当不起。 “不必讶异,你若听完这些往事,就知道祖父对你的期望从何而来。”聂风下了石台,领着孙女往后山更深处走去,这里是聂家的禁地,聂婉也是第一次过来。 转入石室,这间小石室内当面摆着一把龙首刀、一把风血剑,左边是一个木质人偶,人偶上穿着金光灿灿的衣裳,这是凤凰羽衣。 聂婉贪婪得看着这些传说中的东西,当真是看一眼少一眼,日后不知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当然要一饱眼福。 聂风温和道:“当年,天门门主帝释天召集武林中顶尖高手屠龙,夺取龙元。混战中,龙元一分为七,我们聂家有幸得了两颗,一颗被练成龙元丹,为后代服用;一颗被铸成龙首刀,都是我聂家至宝。婉儿啊,你可知道,破碎虚空、百日飞身的那三人,都是没有服用过龙元丹之人。” “怎么会?江湖传说,我们几家正是因为有龙元丹……” “你也说是传说了。当年,雄霸和绝无神各得一颗龙元,雄霸设计杀死绝无神,一人服用两颗龙元,最终双臂变成龙爪,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暴虐成性、嗜血滥杀,毫无理智可言,最终被你曾祖父他们合力杀死。龙元已被雄霸吸收,再无踪影,世上有龙元的只剩我们几家。” “还有这凤血剑,凤血剑是用凤凰血和龙脉坑中陨石所铸,剑柄乃是凤凰羽毛编织而成,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最后一条龙,都留下了最后的遗赠给聂家。婉儿,你觉得这样的遗赠好吗?” “当然是好的。”聂婉这样回答,可心里有些惴惴,明摆着的好事还要问,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害处吗? “是啊,我当年也是这样想的。龙元凤血让聂家一跃成为江湖顶级家族,聂家的名字光耀千秋。可为什么我还是迟迟没有突破?”聂风长叹一声,“当年父亲和两位叔伯不服用龙元,理由就是依靠外物终究不如依靠自身,他们宁愿苦修,拼着中途陨落,也不想走捷径。当初我以为长辈们是安慰我,把好东西疼给儿孙,如今才知道,他们说都是真心话。我虽不老不死,可也终究在这方天地间,再也窥探不到更高的世界。” “祖父,您告诉我这些……”聂婉心中有个猜测。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走一走你曾祖父当年走过的路。你从小没有服用龙元丹,习武却是兄弟姊妹间最刻苦的,你也许能走出一条和我们不同的路。”聂风轻叹。 聂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小时候体弱,错过了服用龙元丹的最好时机,长大后再服用,又恐损伤经脉,一直没找到身体与龙元丹的平衡。她一直在想如何提高自身肉体强度,匹配龙元的威力,可没想到还有另外一条思路。她因没有服用龙元丹之故,习武最刻苦,别人练三遍她练三十遍,就是不想让兄弟姊妹比下去。 现在老祖宗居然告诉她,她走的路虽崎岖,可前途光明。这让她如何不喜出望外,果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聂婉兴奋起来,她的世界从今往后,再也不一样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龙元丹的威力你亲身体验,你刻苦是兄弟姊妹的十倍,可武功只与他们齐平。龙元丹虽有有些瑕疵,可威力惊人,不容小觑。” 聂婉从极度兴奋中冷静下来,她当然知道,龙元丹为世人所向往,聂家为世人所推崇,自然有它的好处。她曾经也心心念念想服用龙元丹,如今知道有另一条路,也不会因挂在驴头上的胡萝卜,忘了脚下的路。 聂风走上前,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凤血剑,剑身华丽璀璨,不像饮血之刃,倒像华贵装饰品。轻轻抽出凤血剑,剑身乃是白色,可扑面而来的灼热之气,不比当年的火麟剑差。聂风笑了下,也许凤血剑就该配断家的功法,希望他的孙女能青出于蓝。 聂婉当场跪下,高举双手,郑重接过凤血剑。 “好了,回去吧。”就这样,在这个平凡的深夜,聂风把家传之宝给了孙女做陪嫁。 聂婉被天降馅饼砸中,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走到石室门口,才忍不住问道:“祖父,您真的不能飞升吗?” “不知,也许能吧。云师兄、浪和我都在这了路上苦苦跋涉,前路未知,但我们都相信还有希望。”聂风笑了,他这一把年纪,难道还要小孙女为他担忧吗?“如同行路,你明日嫁到断家山庄,渡江行船很近,绕路陆路也能到达。我们选了马车,就不能羡慕别人行船。” 聂婉不说话,大道至简,天下最有道理的话都是大白话,可谁又做得到呢?聂婉握紧手中凤血剑,决心走一走那天前人已走通了的路。 聂风看她面容坚毅,心中满意颔首。他这个孙女,性格和名字完全不搭,至刚至强,表面温婉不过假象。和他记忆中的父亲一样,看着不着调,可心中比谁都明白,认准一条路,再也不会回头。 第二天,聂婉坐在大红花轿中,手握凤血剑,被家中供奉高手抬着从大佛九曲回廊飞身而上,落在断家山庄门外。断家山庄经过这近百年的修缮重建,已占据整座山头。为来迎接这场大婚,特意重新翻修了院落。 握紧凤血剑,新的传奇故事,又要开篇了。 —————————————————— 呼——舒坦,终于摆脱了那个逻辑不通的世界,蓝生满意看着自己的分数蹭蹭蹭往上涨,果然宿主满意度和小世界影响力是刷分法宝。不枉他压着修为,协助断帅走向更高境界。 武功好就算了,人品还这样出众,简直是习武人士中的清流。 蓝生并未休息,直接进入了下一个世界,挑选都不必,连龙凤麒麟都出现了,她还怕什么。 收回前言,还是怕的,怕蛇。 灵魂是不分男女的,可蓝生觉得自己曾经可能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怕蛇这种软体动物,而今,她附身到一条蛇身上。 灵魂都在冒鸡皮疙瘩,身体在地面上滑行时发出的声音,让她全身发麻。这样还怎么做蛇,干脆让人抓走,炖一锅蛇羹算了。 等等,人,蓝生左右感知,她在一片山林中,不见人烟。即便是一条开了灵智的蛇,依然不能摆脱蛇的本性,三米之外,人畜不分,感知世界靠嗅觉,而嗅觉接受器官是舌头,分叉的舌头。 不行了,蓝生发誓,为了不恶心自己,她一定要早点修炼出人形。 第134章 青蛇娘娘1 作为一条开了灵智的蛇, 本能的追逐着灵气。灵气是什么?是这山间茂盛葱郁的树木散发的清香,是这丰沛滋润的第一场春雨,是这山崖上呼啸而过的风。 蓝生能感知到空气中震动的白色光点,拼命吸收这些光点,疼,如同钢刀刮骨一般的疼, 但对锤炼肉体和精神有太大的益处。 动物修炼就这般凭本能行事, 蓝生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 很多开启灵智的动物要度过漫长的蒙昧期, 只有运气够好、天赋够强的人才能感知大空气中散落的灵气。蓝生到底有人的思维, 略微试验一下, 就知道空气中散落着这么多东西, 哪一样是她想要的。大大节约了修行时间,而妖族的修炼以十年、百年为计。 开了灵智还有一个好处——不必进食, 或曰餐风饮露, 或曰披星戴月, 条件艰苦是自然的, 但自然这点风雨已经奈何不得一条开了灵智的蛇。 不知在山崖上修炼了多久,蓝生觉得自己身体很热, 意念一转,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少女就突兀的出现在山崖上。 蓝生盘腿坐下, 五心向天,试探自己可否修炼人族武功。 答案自然是可以的,功法并不挑剔修炼者的种族, 只是从未有妖修炼人族的武功和法术。 蓝生飞身来到一片湖泊,身形一转,又变回原形。湖水倒影出一条碧绿色的青蛇,鳞片宛如最通透的翡翠,蓝生皱眉,我喜欢的是蓝色,不是绿色。再变幻成人的形态,又是一身蓝袍。看来是思想、精神是更重要的,原形次之。所为我思故我在,放在动物能修炼的世界,也是这样。 做了太久的人,蓝生不习惯变成一条蛇,可偏偏动物就是在本体的时候感觉最舒服。蓝生突然想起一个不恰当的比喻,闹钟已经响了,你的神志清楚知道该起床,可身体就是和床铺难舍难分。神志知道该作为蛇的形态更容易吸收天地精华,可蓝生已经习惯了做人。 人才是这天地间最灵长指挥的动物,蓝生吸取上个世界强悍如龙凤都身死道消的经验,更加注重利用工具。 这是一座草木葱郁的山林,不见人烟。蓝生指着一块石头,脑袋里想着它变成桌子,它就变成了桌子,甚至可以是木桌,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同。即便伸手触摸,也是木桌的手感。 蓝生不管这个,放任自己化做本体,一头扎进巨大的湖泊。在天然未污染的湖泊中游泳,当真爽快。水中灵气更加葱郁,实质化的小光点直往身体里钻。疼痛伴随着爽快,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进步。 畅游一通上岸,那个木桌已经重新变回了石头。看来法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或许对道法高超的人来说,这个障眼法一点儿都不高明。 经过几次试验之后,蓝生把这命名为变形术,注入的灵力越多,物体变幻的形态维持时间越长,甚至的当你脑海中希望某个物体永久定型的时候。会抽取大量灵力,然后物体形态就固定不变了。至少在蓝生伐木取竹,搭建房屋,制造生活用品的这一年里没有变。把自己伪装成山中修炼的隐士,竹屋、木屋齐备,有她的气息在,山中猛兽都不敢过来骚扰,更遑论蛇虫鼠蚁。 可在山中自行摩挲还是不够,蓝生拿起一件翠鸟羽毛编织成的蓝色外袍穿上,施施然往山下走去。 腾云驾雾,俯瞰群山,缩地成寸,片刻便到了山脚下。山脚下便是河谷,沿着河谷走到平原。这个世界的人出奇的少,人们对土地的开发利用也很初步。蓝生没有贸然露面,等在路边树林中,只看着外面的平坦的泥路,上面压着深深的车辙。 车马浩荡走过,行人靠边,只能走便道,御马声、交谈声不绝于耳。很好,语言听不懂,没有路引文牒,正常人口中谈到的东西,她都没有。想要在人类世界做个人,可真不容易。 蓝生纵身一跃,把自己缩小成一条小小的翠玉青蛇卧在恰巧路过的一个车队马车顶上。 第87节 在马车上卧了一路,蓝生大约明白这是战国时代。嗯,要学的语言又多了,现在可不止七国,无数小国林立,蓝生恨不得秦始皇立刻降生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是多么重要。 “须贾大夫,此行君上寄吾等厚望,奈何齐王强横,小人心中颇为惴惴……” 蓝生身下这辆马车里的人正在窃窃私语,多亏妖族身体强悍,她又有人的聪明智慧,一路行来,大约能听明白他们说什么。 蓝生好巧不巧撞上一对魏国出使齐国的使团,天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反正战国时期就这么大的地盘儿,总要时不时互相派个使者。蓝生不在意,她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此时有名的大城——临淄。 “禁声,吾等已入临淄。”须贾掀开车帘,看了看这繁华的临淄城。国人身高体健,市井有条不紊,不愧为一国都城。 蓝生也兴致勃勃的在城里闲逛,她身形一转,就学着马车里人的衣饰变了一声衣裳,做男装打扮。不是这是女子不方便出门,街市上多的是乘车、骑马、步行的女子。只是,贵族女子有无数仆妇侍从,平民女子要提篮卖货,蓝生既不想受人欺负,又没有那么多小妖做随从。 “君子可是从齐国来?”蓝生在一个做木簪的摊子上闲聊。 “老丈怎知?” “君子一口齐腔雅言,小人略听得出一二。君子远道而来,正该为家中妻小带些临淄独有的好物什。小人的木簪,乃桃木所制,驱邪、镇惊、安气、凝神……” 败了,败了,任何时代的商人,都是演说家,这词儿张口就来。不过,桃木,蓝生拿出一根雕鸟首的桃木簪子,磨得光滑,又上了漆,果真十分漂亮。重点是,她一个妖族,带桃木簪子,嘲讽效果加倍啊。 蓝生从怀中掏出刀币递过去,连说:“不用找了。” 那老丈好歹还有点儿良心,又随手抓了只木簪塞在她手中。 蓝生就这么在临淄城里闲逛,只买市井小巧工艺品。吃的不敢妄想,这年头,平民百姓能有什么好吃的入口,只说卫生这一大关就过不去。金银器物之类的奢侈品店不敢去,在这临淄,贵族都是有数的,商贾的记忆力没这么差,一去保准露馅儿。 吃吃喝喝好多天,蓝生掐着日子回来,想跟着这队使团,再蹭车穷游。 来的不巧,正看见这群战国时期官僚欺负人呢。 使团中一个门客不知怎么得罪人了,被打得遍体鳞伤裹在席子里,使团的最高长官须贾大夫还不够解气,命喝醉的人在他身上撒尿羞辱。 怎一惨字了得! “入厕,方解吾恨!”厅中,须贾大夫高声吩咐。两个下仆应声,把廊下那人用席子裹了,就要丢道厕所去。 蓝生好奇得跟过去,不是她猎奇,而是这人实在奇怪。明明没被打死,却一动不动,被如此侮辱,却不奋起反抗。不是太懦弱,就是太有心计。这个年代,尊严大于一切,蓝生在街上看见好几起一言不合拔剑的,当场砍死,城中巡逻的卫兵为习以为常,通知家属收敛便是。 下仆也瞧不起这样的人,一路骂骂咧咧,随意把他丢进厕所,就站在不远处守着,等候须贾大夫的命令。 那个在席子里装死的人却突然出声道:“君子可看清楚某了?” “谁?谁?难道里面的人还没死?”两个下仆面面相觑,惊恐得四处看了看。 “你进去看看!” “不去,将死之人,恐化做厉鬼,无关!无关!”另一个下仆头摇得像拨浪鼓,生怕被厉鬼记恨上。 蓝生随手一挥,两个下仆就在这么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此时都是旱厕,这气味儿就甭提了。蓝生封闭了嗅觉,仍旧习惯性扇了扇风,继蛇妖怕蛇之后,她又遇上了厕所交友,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 听见两个下仆倒地的声音,里面那人掀开席子,带着一身脏污爬了出来。身上全是伤,他却仿若不觉,颤巍巍站起来,施了一礼。 “啧啧~还能行礼,你还端着架子呢?”蓝生从墙后闪身而出。 “架子?”倒霉鬼没听明白,苦笑道:“君子与某同乡,还望施以援手。” 不是同乡,我说话都是和你们学的。 蓝生好整以暇问道:“你怎知我在?” “某察觉有人看。” 哦,对视线敏感。 “为何救你?” 那人愣了愣,不救人,你观察半天又把下仆打到做什么?不过倒霉鬼不会这么直白,他跌坐在地,他目前的状态,没有人搭救,走不出去。 “全当满足君子的好奇心。”倒霉鬼还是个观察人心的高手,敏锐察觉出蓝生根本不是他口中的君子。 蓝生笑了,又是一拂袖,那人身上的脏污就全部褪去。 倒霉鬼愣了半响才呐呐道:“方仙道?” 什么玩意儿?蓝生撇撇嘴,这战国时期的人真让她忍不住飚脏话,说的都是人话,怎么都听不懂呢? 第135章 青蛇娘娘2 方仙道是神仙术士的泛称, 在这个年代,巫医不分,人多蒙昧,社会从奴隶制度过渡到封建制度,有太多事情,只能用神仙手段来解释。 倒霉鬼纳头便拜, “范叔求仙人救命。” “依你的才能和心志, 便是没有我, 难道你不能自救吗?若是要求我这个飘忽无常的所谓仙人才能活命, 那你还是干脆去死吧。在这乱世, 求人不如求己, 不能自救的人, 不该活下去。”蓝生冷淡道。她觉得这人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察觉不到她的视线, 一般人也没有这样忍受屈辱的毅力。经过这么多个世界, 蓝生能记得的也就韩信受□□之辱了。即便是□□之辱也比不上鞭笞、撒尿、入厕的侮辱。 “君乃仙人啊!”范叔瘫坐在地上, 难以理解, 他以为这是自己的转机。 “世上没有神仙,早说了求人不如求己。”蓝生双手环抱, 懒洋洋靠在墙上。 范叔的确是个不简单的,愣了没多久, 就整理了一下衣裳,郑重一礼,道:“谢过君子净衣之恩。” 看他这么快振作起来, 蓝生兴趣更加浓厚了,蓝生能看出他不是装模作样,笑问“你准备怎么脱困?” 范叔从腰带的夹缝里翻出一小块金子,咧嘴一笑,“装死、贿赂下仆,托好友之力,远走他乡。” “噗嗤——”蓝生笑了,范叔的门牙都被打掉了,咧嘴实在搞笑。 “你向吾行了两次礼,吾不能白受,倒能助你一臂之力。”蓝生笑道,问:“瞧你这般聪明,怎会的得罪上官?” 魏国使团里官职最高的就是中大夫须贾,相当于团长,你一个幕僚,基本上是基层小吏,得罪团长真是不想干了。 范叔苦笑:“须贾所言,私受贿赂,出卖魏国,实则嫉贤妒能罢了。面见齐王之时,须贾嚅嚅无言以对,吾挺身而出,对奏如流。齐王赐黄金十两、牛车代步、美酒数十,欲拜为客卿。须贾谗言故君,以贿赂行鞭笞。如此,便是仙人所见了。” 倒霉鬼实至名归,是够倒霉的。 蓝生又问:“你方才所言方仙道,你可有见过?” 范叔苦笑,“某何德何能,敢有机会得遇仙人。” 蓝生斜眼瞧他,刚刚还信誓旦旦磕头,说我是仙人呢! “不过,听闻海外有蓬莱、方丈、瀛洲。亦曾听闻,世上有有修炼得道之仙人,如鬼谷子、扁鹊。仙人不知仙乡何处,某可有机缘,一窥仙境?”范叔小心翼翼问道。 “鬼谷子?扁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蓝生一击掌,扁鹊是传说中的医学始祖,在这个巫医不分的年代,治病被认为是人与神灵沟通,若真有神通,他大约是掌握得最齐全的那个。还有鬼谷子啊,一生从未正式登场露面,只需几个徒弟,就令人对其师向往不已。 “你可知鬼谷子、扁鹊何在?” 范叔又苦笑:“扁鹊已登仙鹤而去,鬼谷子先生隐居嵩山东南,仙人若要访友,可往嵩山而去。” “多谢。”蓝生笑了,又一挥手给他治好了身上的伤,“联系你的友人吧?说过不能白受你的礼,总要护你安全脱身才是。” 范叔摸着自己的身体,被打伤的身体迅速恢复健康,打掉的牙齿也长了出来。 “请仙人恕某放肆,请留缺齿,以示不忘今日之耻。”范叔又作揖。 蓝生服了,随口一说不能让把白白行礼,他现在就要说一句话行一个礼吗?蓝生点头,他本修补好的牙齿又缺掉了。 蓝生看着他叫醒晕过去的下仆,用腰带中的金子贿赂他,并许诺下仆,日后必有重报。下仆果真放了他,又趁机向醉酒的须贾请示,把席子里的死人扔掉,喝晕了的须贾顺手同意了。 要知道,做这些的时候,蓝生在范叔身上施了障眼法。下仆看见的他,还是被打得凄凄惨惨、一身脏污的范叔。凭这样的形象都能办成事儿,救自己的性命,果真非同凡响。 蓝生裹挟着范叔来到一处客舍,范叔更不解了。“您有救人之能,亦不嫌弃某鄙陋,为何不救?” 明明有本事救范叔,也不是瞧不起人的傲娇,怎么就不肯直接救呢,现在救又有什么不同?范叔这么问道。 蓝生耸肩,“早就说过,这世上没什么神仙妖怪,只能靠自己。依你的心志,早晚名扬天下。有无神仙,都不影响。若在你一生传奇中,有了神仙的影子,如今日入厕,污你傲骨、志向、声名。” 范叔又是一礼,对聪明人而言,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足以,更何况强调了两遍。聪敏人范叔只是第一次遇仙,也慌了心神。 “你可真是聪明,总向吾行礼,是吃准吾心软了?”蓝生笑道;“既然如此,再赠你一句良言。若想功成名就,往西去,秦国是将兴之地。” 范叔跪倒拜谢,忙问:“敢问仙人名号,仙乡何处?仙人与我大恩,范叔世代将立庙祠,为仙人颂祷。” 蓝生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支集市上老伯硬塞的簪子,“吾名青蓝,于太行山以东修行,持此鸟首簪往深山处可寻人。” 第一次当神仙教母,蓝生激动地难以自持,必须要装个逼~ 看着范叔再拜远去,蓝生笑了。这种狠人,不知为何从未听说过,若是真去了秦国。以秦国优于所有诸侯国唯才是举的国策,肯定会有用武之地。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狠人怎么在历史中从未留下性命。 蓝生不知道,范叔,叔是字,他名范雎。 蓝生则往嵩山飞去,她想见见这个时空、这个时代的修行人。若是动物可以修行,独成妖族,那对应当有人修、神仙,不知神仙是什么体系。神魔存世万万载,她的实力在这方天地间,又算什么? 嵩山中遍寻,果真在一可古松下寻得入山采药小憩的鬼谷子,鬼谷子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奇才,蓝生所问之事,他大多都知。 此时没有见面三分寒暄的讲究,蓝生开门见山的问,鬼谷子直接了当的答。 “先生可知,妖族修炼有何说法。” “妖乃孽畜所化,怎可称族?”鬼谷子一皱眉,额上四颗肉痣颤动,果真奇人奇象。“孽畜一生如草木一秋,朝生暮死,天不眷顾。山野有灵者,年过百岁,可称地宝。视跟脚优劣,如懵懂顽童,空长岁月,待有大机缘,可开灵智。此间约五百年。先修人身,再得修为,上天有道,不在孽畜。” 蓝生嘴角抽动,一口一个孽畜,我现在也是动物你看不出来吗?还有,要开灵智就需要五百年,开了灵智才称得上之正式修行。可……蓝生再巡视一下自己的身体,别说五百年,五年都搞不好还没有。她一来就天然开了灵智,什么懵懂、蒙昧都没经历过,直接就上了王者。 “妖族可能修炼人族法术?” “不知。” “先生可知我真身?” “不知。” 从此刻开始,蓝生不管问什么,鬼谷子都只道不知了。 蓝生无奈,与鬼谷子一篇功法,谢他解惑。再次飞身离开这里,天地广博,天下有这么多修行的人,肯定也有从动物修炼过来的,她一一寻求拜访,总能找到。 第136章 青蛇娘娘3 蓝生告别鬼谷子, 在山野间穿梭,此时,动物与人类几近平等的瓜分整个世界。毕竟强悍的人类刚从蒙昧中走出不久,还没有那样毁天灭地的力量,能把动物赶尽杀绝。 黄河还是一片清澈,两岸是茂密的原始森林, 猛虎出没其间, 太适合动物生存了。随着两岸人口越来越多, 森林面积不断压缩, 动物不断消亡, 而后, 才有了黄土高原。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蓝生曾经在书本上、实验室的模型上看到过,但怎样也不比青眼得见来的震撼。百年前来的时候, 这里是森林小溪, 百年后来的时候, 这里已是人族的聚居地。 “仙人?”请她出山的人站在原地不敢动, 这人拿着她曾经送出去的鸟首簪信物历经艰辛找了过来,蓝生在太行山中静极思动, 趁机出来遛弯儿。 瞧着她拿信物的人家并非大奸大恶,所求也不是漫天要价, 顺手就给办了。 第88节 等她离开,那家人拿着鸟首簪猜测,“说不定是山中仙鸟修炼而成, 怪不得有如此法力。” “不止,不止,您瞧,这簪子乃是桃木所制,少说有百年历史。听闻这簪子曾在秦国名相范雎手中,不管是不是传言,总之,肯定非凡。” 很好,等蓝生离开之后,她已经成为了太行山中的仙人/鸟,百年出山一次,为拿到信物的人实现一个愿望。其中还有各种各样的事迹夹杂其中,她别说做了,听都没听说过。 蓝生施施然在这个百年后的世界游荡,妖族的世界就是如此漫长,时间对她而言,真的成了数字。欣喜的是,此次出山,居然看到了许多开启灵智的动物。 飞到青城山,拨开浮云往下一瞧,在悬崖上正在上演一出鹰蛇大战。 一条白蛇盘旋在悬崖上,竖起上半身吐露着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警告天上那只孽畜。天上的雄鹰在悬崖上盘旋,这山中只能有一妖称王,脚下长虫不配活着。 雄鹰不断盘旋、滑翔,寻找合适的时机俯冲,期盼一击即中。白蛇昂扬着头颅,左右晃动,牙齿上布满毒液,也想咬死这个天敌。 战局一触即发,雄鹰好似突然感到气流变化,一头俯冲下去,利爪往白蛇七寸而去。 白蛇避开关键部位,雄鹰只抓着他尾巴,不甘示弱,翻身嘴巴大张咬过去。划破雄鹰腹部皮肤,更带下一嘴毛。 雄鹰的嘴也不可能闲着,哆哆哆往下啄,啄空在崖壁上,居然把岩石都啄出了小洞。 蓝生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是两只开启灵智的动物。 突然,白蛇口吐人言:“前辈,救我!” 蓝生身前白云飘散,那雄鹰见她已修成人形,又听白蛇叫前辈,权衡利弊,咻得一声振翅,不见了踪影。 蓝生跳下来,斜靠在崖壁上,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蛇?” “我曾在黎山老母门下受教,自然看得出——出,嘶——”被一把抓住七寸的白蛇吐着蛇信嘶不出来了。 “说实话!”蓝生随手把白蛇掷在地上,砸出一个浅坑。她在这世界游荡许久,就没见过什么神仙,有名的几个妖怪也有交情,她在哪个黎山老母门下受教? “我诈那秃毛的,他一向没脑子,仙人肯定不会与我一条小白蛇计较的,是不是?” “是啊,我还缺一颗蛇胆泡酒,你来的正好。”蓝生笑答,愉快看白蛇瑟瑟发抖。“别废话,我问你,黎山老母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山中修行的可怜蛇,有一日见天上彩霞飘飞、仙乐阵阵,有仙人恰巧经过。其中一位雍容妇人走在最前面,有人称她做黎山老母。”小白蛇老实交待。 “还有呢?别吞吞吐吐的,一气儿说完!”蓝生一掌打在悬崖上,削掉了几丈突起的山峰。 自觉骨头没有山峰硬,小白蛇麻溜交待清楚。“黎山老母说他们神仙不到现世的时机,天道降下机缘,天庭地府正在成型,许多妖族突然生出灵智,再过千年,必定是妖族、人族的大兴盛大融合。她旁边的仙人点头应和,说妖要和人学。真的,我就听到这么多,就两句话的事儿,我全说了,仙人饶我一命!” 奇了怪了,怎么一条小白蛇都能看见神仙,她这满世界找的却毛都没找到一根。 “罢了,你走吧。”蓝生跳上悬崖,往山中而去,难道这青城山有什么机缘?蓝生决定探一探。 在山中逛了一遍,除了灵芝人参之类任何名山都有仙草,青城山没什么特别的。 蓝生回头,看着躲在树后,自以为完美隐匿的小白蛇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仙人,你在找什么,我在这青城山多年,就是有那秃毛在,山里的事情我也清楚得很!”小白蛇一双绿豆眼紧紧盯着蓝生,果然是开了灵智的,蓝生觉得自己居然从那两颗绿豆眼里看出了殷切。 “你倒是大胆,不怕我真把你炖做蛇羹。” “唉,哪有什么办法?仙人救我一命,就该报恩。给仙人吃了,也算死得其所。不过我能不能在临死前求仙人一件事儿,我还有个恩人未曾报恩,可否等我报恩之后再吃我?” 蓝生奇怪的看着着小白蛇,想看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刚刚可不是这么想的。” “后来我想明白了啊!要是忘恩负义,和秃毛有什么区别。我可是立志成仙的蛇,神仙说了,知恩图报!” “嗤——那你要报的恩可就太多了,死多少回才够?” “不会啊,我至今只欠了两个人恩情,一个是您,一个是牧童。我百年前刚开灵智,迷迷糊糊让捕蛇人抓住,是那牧童救了我。可惜我现在还是蛇身,等我修炼出人形,一定要报这救命之恩。唉,那时他肯定已经不在。幸好神仙说过,地府已经成型,我找他的转世报恩也行。” 等等,蓝生突然灵光一闪,白蛇、牧童、报恩?蓝生来了兴致,耐心问道:“你一口一个神仙,一口一个知恩图报,怎么知道的?” “就是刚才和仙人说的啊,有神仙从青城山经过,我听过纶音法旨。”白蛇心想,这如同生存一样的天性,它觉得天然就该如此,还没人问过为什么。 “所以就一两句话你就奉为圭臬?还扯什么黎山老母的大旗?”蓝生诧异,把别人漫不经心一句话当做自己的行事准则,这白蛇也太随便了吧。 “怎么是随便呢?天下哪儿有蛇能再一再二遇到神仙?”白蛇骄傲的看着蓝生,表明,那个再二就是她。 蓝生十分有兴致的在青城山住了下来,她倒要看看,这频繁遇仙的白蛇能不能带她长长见识。 和小白蛇相处久了,蓝生倒是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了。作为动物,他们的行事准则出了天性之外,大多来自偶尔出现的人类。小白蛇把知恩图报、忠贞敬畏刻进骨髓,除了报恩,只想着成仙。 蓝生想,只有这样的妖,才配得上日后观音指点,轰轰烈烈的大戏吧? 神仙都是导人向善的,至少要受教的人才有这个资格,而蓝生是不会匍匐在任何神仙妖怪脚下,怪不得她没有遇见仙人的机遇。 突然之间想通了,蓝生忽觉停滞百年的修为突飞猛进,眼看就要突破。 “仙人,您要去哪里?”小白蛇看着突然腾云的蓝生,惊讶极了。 “我该走了,小白蛇,好好修炼,世上没有神仙,我也只是一条蛇,靠神仙不如靠自己。”若不是你把这知恩图报的“教化”奉为圭臬,神仙也不可能扶持你一条平平无奇的小白蛇。可你的结局也终究没有成仙,只是神仙体系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一旦低头入了体制,就只能是大阵中的一环。 蓝生点到为止,飞快往开阔无人烟处赶,她快要压制不住体内的修为了。即便做了蛇,她也不忍心让无辜之人受无妄之灾。 不知往南飞了多久,蓝生感觉自己周围没有人的气息了,终于忍不住化成原形,任由体内力量暴涨。太难受了,巨大的力量撕扯着自己,蓝生难受得上下翻滚,她的体形太大,一翻滚就是翻江倒海。蓝生身下是一汪水泽,以她的体形都看不到边,可能一飞飞到了海边。一头扎进海中,畅游一段,又飞到空中,不停消耗源源不断的力量。 天空中彤云密布,天色暗沉下来,把湛蓝的海水也染成了幽蓝色。闪电划破天际,轰隆一声,雷声紧随而至。 不过,这雷怎么感觉在自己头顶上? 蓝生诧异抬头,不是在头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闪电往自己身上招呼,雷霆也不甘示弱,蓝生闻到一阵焦糊味儿。妈/的,这贼老天是想把自己烤焦吗? 蓝生麻溜褪了一层皮,她就不信了,老天还能劈死她?蓝生纵身一跃,飞进雷霆和闪电中,聚气凝神,吸收雷电中白色光点,她本能觉得这些光点对自己的修行有益。雷霆力量太强,蓝生也有受不住的时候,一身焦糊味儿扎进水中,稍微抚平伤口,又冲上去和雷霆做斗争。 天上的巨雷足足打了九个,被蓝生搅和得翻涌不已的水面也终于停下来了。蓝生打了个饱嗝,果然是她的机缘来了,天地异象中有太多易于她修行的因子。唉,可惜自己实力不够,吸收不了更多。多亏这巨雷散得及时,不然真要被劈焦了。 蓝生懒洋洋任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饱餐一顿,正该打盹儿。突然,不远处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旋涡中升起。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通体黑色,口吐人言,“我龙族已经许久没有新成员了。” 第137章 青蛇娘娘4 威严、淡漠, 既表达了欢迎之情,又有震慑之意,黑龙对自己炫酷的登场十分满意。不过,定睛一看—— “你他/妈叫谁龙呢?我是龙吗?”蓝生仰头怒骂。 黑龙的脸更黑了,下方海面上躺着一个数丈长虫,头上没有龙角, 不过是一条小蛟而已, 根本没有化成龙。哼, 我就说, 成龙哪儿有这么容易, 多少年没有新生龙族了! “尔一小蛟……” “蛟你麻痹!”蓝生的肌肉瞬间喷张, 从海面上一跃而起, 张开血盆大口,渴望咬死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经病。 黑龙也不甘示弱, 他可是龙族啊!掌管天地风雨, 镇守四方, 难道还怕一条小蛟! 一龙一蛟在海面上斗法, 巨大的身躯一会儿飞在天上,一会儿扎入水中, 掀起滔天巨浪,天象为之而变, 又是彤云密布,将要行雨。蛟龙相斗,要么用咬的, 要么用断爪子抓,间或甩动力量巨大的长尾,在海上炸开巨浪。 周遭海域神鬼走避,避之不及的海鱼真遭了池鱼之灾,被相冲的气劲拍死在海中。海面上突然一阵鱼肚白,真鱼肚白。死的海鱼一片片翻身,漂浮在海面上。 斗了一场,蓝生咬掉了黑龙的一截龙须,自己的鳞片也被扯下好几片,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来。不熟悉兽类斗争方式的蓝生身形一转,化成人形。有了顺手的身形,右手虚握,海水化做一柄长剑,以人身和黑龙又斗了起来。 黑龙本就暗暗心惊,这小蛟本事不俗,不过刚刚化形,就有如此能耐,不愧是让天道降下九天雷劫的。越强的人降下的雷劫就越强,天道就是如此。等到小蛟化成人身,黑龙才真正赶到她的可怕。怎么能有妖族有这样中正平和的力量,犹如修习正统道门法术的人类,这一身正气,说是妖族也没人信啊! 自洪荒之后,天地就是人族的战场,人族已经取代龙凤麒麟、巫族、妖族、魔族、神族,成为天地的主宰。对天道有感应的大佬大能、族群先知,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拼命增强自身实力,想在这末法时代来临之前,多积蓄一点力量。 所以,对面这个强横的神经病到底是什么跟脚,居然能在此时化形为人,还一副本就是人族修士的模样? 黑龙在心里嘀咕,蓝生发泄过后也冷静下来。心想,听说龙族好斗,果然如此,不过化形为蛟,她就止不住的烦躁,看到黑龙来了,只想干一场。果然,龙族就是这种傻逼。 把锅完美的推给种族习性,蓝生愉快跳出战圈。 黑龙也身形一转,化成人形,黑袍黑裤,黑眸黑发,连着张脸也是黑漆漆的。哦,不是说肤色,说的是表情。 “你是何等种族?”黑龙冷声问道,问了就觉得自己好像不太礼貌,补充一句,“纯属好奇,你也可以不答,你一身人族中正平和之气,不像妖族。” 蓝生挑眉,看来还是能好好说话的。 “蛇!”蓝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烛九阴、鸣蛇?勾蛇、化蛇、修蛇?还是肥遗?不对,你身上没有凶悍不详之气,不可能是天生凶兽肥遗。”黑龙举最出名的蛇族,蓝生脸渐渐黑了。 “普通蛇。” 黑龙上上下下大量她,普通蛇?是那种丝毫没有上古神兽能力,最底层的长虫?“那你是怎么修炼到如今的?”黑龙不解。 蓝生翻了个大白眼,“开灵智,修炼,就按部就班的修炼。” “你拜何人为师?” “没有。” “可曾遇天才地宝?” “没那运气。” “可有族群记忆?” “那是什么?” 黑龙沉默,这是一条天生天养、全靠自身修为,没有祖先传承记忆的,真正一步一个脚印修炼到如今的草根蛇。 “能问一问年龄吗?”若是上古存世至今,那就找到答案了。 蓝生歪着头想了想,“两百年或者三百年?”反正她绝对不说是二百五十年。 黑龙心下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由本体带来的黑色都散了散,笑道:“你可真厉害!小友可愿与我至龙族一游?” 开玩笑,这么个天才龙族预备役,当然要笼络啦! 在人族的传说中,龙至高无上,又粗俗低贱。高贵时可奉之为先祖图腾,人间至尊。低贱时贬斥为水怪长虫,任何神仙妖怪都能踩一脚,证明某人某神法力高强的完美踏脚石。 真正的龙族是什么样子? 上古龙族自然是天地间唯一的霸主,随着时间消磨,龙族后代有上古血脉这越来越少,后来的龙,根本就是与其他动物的杂交,空有龙形,再无力量。新生的龙族越来越少,曾经为人敬仰的龙族,正在慢慢没落。 这是漫长的过程,也许要几千年,但龙族先知已经看到了这个问题。 此时拉拢一个力量强悍的龙族预备役,是智慧的选择。 “好啊!”蓝生正愁不了解此方天地中各族群的现状,巴不得有这好机会。 黑龙笑了,化做原形,一头扎进海中。蓝生心随意动,也化为原形,跟他往海中一游。越游越深,海水冲刷锻炼着皮肉,怪不得龙族筋骨强悍,生活在海底,如此大的压强随时锻炼筋骨。 不知游了多久,黑龙到达一处洞府,画做人形,笑道:“如何,仿人间最时兴的样式,这宫殿可入你眼?” 蓝生笑了,巍峨磅礴、大气疏狂,仿照秦宫而建,百年前人间最强悍的国家、最强悍的君主、最威严的宫殿,对黑龙来说,百年正是时兴。 “好。”蓝生赞了一声,笑着随他进入殿宇内部。 第89节 果然,四周宽阔,廊柱高耸,色泽深沉,人间是为了体现帝王威严,海底是为了让本体也能在洞府内栖身。 “这片水域是我的领地,周围还有银龙、红龙,他们也许久未见新面孔,你若在此停留十年八年,我便邀他们来作客。”十年八年对他们而言就是转瞬,若是短于这个数儿,银龙、红龙可不愿火急火燎赶路。 “不着急,你知道我就是普通凡物,还不知龙族历史,你能和我说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你若是化龙,自然能得到龙族传承。”黑龙忍不住补充,“你如此强悍,日后定然雄霸一方。” “过奖,我现在就想知道,日后也好有个目标。” 黑龙轻叹一声,“也好。需知,这世界本是一片混沌,天地都未有。盘古开天辟地,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盘古以身证道,才有如今这天地。尔后,便是我龙族大兴之时,龙凤麒麟,三族鼎立。三族应劫,巫妖族兴起,圣人降世,人族诞生。极至商周,人族大兴,天道之下,俱是人族之地。圣人划开天幕,至强者顿出此届,留在此方天地中,不过遗留血脉罢了。” 黑龙简单说了龙族历史,补充道,“龙族有化神池,你迟早都是龙族,我愿借你一观。日后你成了龙族,可到我的海域,你我兄弟相交,守望相助。” 蓝生点头,他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有了领路人,知道了传承,日后的路必定好走一些。 蓝生虽黑龙往化神池而去,这是一片未经“时兴”改造的地方,怪石嶙峋、幽深冷冽,一进入洞中,周遭全是龙族气息萦绕,强大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小心些,这是上古龙族的栖息之地,我们这些龙族藏用这些残留气息历练自己。”黑龙看着蓝生不自然捂着胸口,笑着解释。“再往里走一点,就是化神池了。我若有一天也能在此地化神,此生无憾!” 蓝生点头,跟着他往里面走。 走到洞穴中间,就没有光源了。幸亏两人都有在黑暗中视物的本领,到了这里,洞穴开阔宽敞,足以容纳蓝生化形在这里畅游。走到洞穴边缘,穴壁上刻着巨大的岩画,一幅幅岩画讲述着龙族这天生天养的神物的历史。 “修炼成龙该看这边,你过来看看。”黑龙在洞穴的另一边招呼,蓝生飞身过去。 另一边的岩画则刻着蛇、鱼等动物,机缘巧合开了灵智,若以龙族为修炼目标,如何一步步修炼。蓝生正看得入迷,突然脚下一软,飞身不及,调入一个巨大的坑洞中。 “哟呼~”黑龙打了个呼哨,“我的小天才,你可真不小心。” “黑龙,你这是什么意思?”蓝生在坑底仰头问道。 黑龙歪头,乖巧可爱道:“想吃掉你的意思?” “啧啧~真是个傻子。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长虫,哪儿有成仙成龙的机缘。小东西,知道这化神池是做什么的吗?化神即往生啊!你有幸做黑龙大人成神的阶梯,你要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我们都是龙族啊!” “嗤——你一个跟脚简陋的长虫也配龙族之名,就真是龙族,黑龙我也照吃不误!”黑龙咻得一声化为原形,从爪间甩出束龙锁。巨坑本就为囚禁龙族设计,禁闭其力量,用束龙锁捆紧,直接吞入腹中,力量全程都被压制,没有逃脱的可能。黑龙不知用这套流程坑了多少妖族,才有如今这斑驳又雄厚的力量。 束龙锁扑面而来,绕着蓝生的胳膊晃了一圈,又返回黑龙手中。这束龙锁好似有自己的思想一般,在黑龙身上绕了两圈,这是把他捆起来了啊! 蓝生从巨坑中拔地而起:“老子修人族道法啊,傻逼!” 第138章 青蛇娘娘5 眼瘸的黑龙想坑人没坑着, 反被蓝生黑吃黑。龙筋、龙皮、龙角、龙骨,一身都是宝贝,蓝生长袖一甩,把这些通通收进袖里乾坤。当年曾是凡人,幻想过袖里乾坤之类仙家法术,不知是如霍格沃兹一般念咒语, 还是急急如律令贴符咒, 等到自己能修行了, 才知道笛卡尔是心灵导师。我思故我在, 意识决定一切。 只要你想, 你便能做到想要的一切, 前提是力量能跟上思维能力。 把黑龙可利用的部分都收入囊中, 蓝生看着这颗内丹沉思。妖族都有内丹,龙族也不例外。黑龙之所以在这深海布下陷阱, 利用上古龙族的遗泽坑害过往妖族, 不过是为了杀妖取丹。吸收妖族内丹, 如同武林高手吸食别人的内力, 是事半功倍的终南捷径。如此方法之下,黑龙力量强悍, 这才霸占了这片海域。 蓝生想变强吗?当然。 蓝生愿意用他人内丹吗?当然不。 当初只是一介凡人,她都不愿太过借助外力, 何况如今。黑龙前车之鉴不远,即便黑龙是错判了蓝生修行人族法术,可吸收内丹而来的力量庞大却驳杂, 只要找到不纯之处打击,太容易溃散了。 蓝生在这洞穴中盘腿坐下,黑龙的内丹她不愿吸收,洞府中的天才地宝她不屑一顾,但这洞穴中的上古龙息却难得。她如今从青蛇修炼为青蛟,上古龙息对龙、蛟、蛇一类,有天然压制作用。 蓝生在这洞中不知修炼了多久,再次变幻成人形,洞穴中已经没有龙的气息了。蓝生內视,她的体内有两处内丹。正常妖修当然只有一颗内丹,可蓝生是人啊。她自认为人,除妖族内丹以外,人体丹田中又修出一颗。这相当于第二条命。 蓝生愉快继承黑龙遗产,一跃而起,长袖一挥,洞穴、宫殿坍塌,海水倾覆,片刻又归于平静。 行至太行山脚下,许多人围着一处低矮祭台,台上有头插羽毛、脸绘彩图、衣饰鲜艳的人在台上舞蹈祭祀。长发不束,随着舞蹈动作来回甩动,力度之大,也不怕把头甩下来了。 一眼扫去,蓝生便知台上的人并非人修、妖修,更无所谓“通神”的能力。 这低矮祭台大约聚集了上百人,蓝生落到人群后方,幻化出与围观群众一般的黝黑发黄面色,颜色暗沉衣衫,小声问道:“敢问老丈,路过宝地,见众人围观,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山里有妖怪,大仙正在施法呢!” 蓝生看了一眼台上的人,心说现在仙人都这么不值钱吗? “妖怪?”蓝生故作惊疑。 旁边的人十分乐意为过路人解答疑惑,这是他们可以吹嘘一辈子的谈资。 “可不就是妖怪,小王村的老二舅家小子亲眼看见的,几丈长,来无影去无踪,端得厉害。小王村的人死了一大半,据说有人去亲眼目睹那妖怪的原形,可能是狐狸大仙。” “不对,我二舅爷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大夫,他老人家看了,小王村的人有的是中毒死的,有的是被咬死的。当天那么大的臭气,肯定是黄大仙。” “什么黄大仙,黄大仙的牙齿有那么尖吗?没看见小王村所有的鸡都没了,肯定是狐狸!狐狸精啊!” “你高声喊什么,难道狐狸精还能来找你,瞧你这脸无二两肉,四肢如芦杆的模样,就是狐狸精也瞧不上啊!” “你说什么!我今儿非让你见识见识啥叫力大如牛!” 相熟的乡人邻里开着玩笑,打闹着往前挤,站在后面看不清祭台唱跳施法。蓝生问旁边一直十分稳重的大爷:“小王村有人丧命?” “可不是,也不知是怎么的,里长一家,连着作保五户都去了,三十五口人命呢!入土那日,棺材排了一长溜,抬棺的汉子都找不齐。”老大爷揣着袖子,叹道:“年轻人,早些上路吧,离了这是非地。小王村的人都搬到我们大王村暂住,且等那妖怪被仙人收了,才敢回去呢。” “多谢老丈提醒,这就走,这就走。”蓝生退回人群,又换了模样打听。终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半月以前小王村三十五个人离奇身亡,身上有动物撕咬的痕迹,也有中毒的痕迹,据说有人看到是妖怪所谓。村民便集资去县城请了法力高强的大仙前来施法,据说这仙人还是藩王座上宾,十分有名气。 太行山,家门口,蓝生也想瞧瞧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她家门口闹事。 太行山内部,被蓝生施法隐藏起来的地方还未被人发现,不过外围已经被占领了,林间到处都是别的妖怪气息。 蓝生闪身来到一个山洞前,巨大的威压威慑四方。 片刻,洞穴内跑出一个穿着酱红色长袍的男人,怒目圆睁,喝道:“何妨妖孽,敢在你爷爷面前弄鬼!” 蓝生冷笑,“打一场就知道谁是爷爷了!” 蓝生祭出长剑,做了一个起手势。 那男人忍不住后退一步,又坚强的站稳了,长剑上有浓郁的龙族气息,龙族对天下生灵有天然的压制,尤其是他们长虫类。男人咽了咽口水,这个人修不好惹,不知什么时候,人间有了这样厉害的人物。不过这人看着年岁不大,也许是家族传承,若不想打小的,来了老的,一定要把这人恁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红袍男人郑重对待,取出他的本命法宝——一对金钹。哐哐两声,金钹相击,发出击打的响声。金钹在男人手里,响声却响在敌人耳边,刺痛耳膜,令人头晕目眩,直接攻击人的精神。 蓝生远远跳开,这难道是就最早的音攻吗?她见过武侠世界的以音入道,还不曾领略过妖修的本事。 “哈哈,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金钹大王今日就要你命丧太行山!”那男人更加卖力的击打金钹,发出的响声响彻山林,树木为之瑟瑟发抖,白云也停在半空中,仿佛被这金钹刺耳的声音震住。 蓝生站得远远的,等这位自称金钹大王的小妖表演完毕,才施施然、慢吞吞走上前。 “你别过来,你爷爷不是好惹的。人修小小年纪有此修为,颇为不易,金钹大王悲天悯人,不愿坏了你的道行。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此时抽身退步,爷爷不计较你擅闯之罪。”金钹大王见法宝不起作用,昂首而立,良言相劝。 “哦,这么说,你不是人?”蓝生笑问。 “当然——”就在此时,金博大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突然幻化成原形,张开血盆大口,毒腺分泌大量毒液,顺着颚牙往下滴。山间突然刮起一阵微风,肉眼可见呈现出淡淡的青黄色,风中都是毒气。 这猝不及防的变身,若真是人修,恐怕要吓得落荒而逃。 蓝生挑衅一笑,也学着他的模样,突然变身,一头蛟龙突兀得出现在山林间,个头是这只蜈蚣的三倍高。山间最苍翠的树叶都比不上她的鳞片,那是闪动着流光的碧玉。 金钹大王非常识时务,立刻收了神通,变成人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怂得非常麻溜~ “行了,说正事。”蓝生重新恢复了人形,挥手指了指旁边的枯木,枯木变成豪华的座椅,还自带软垫,蓝生施施然坐在软垫上发问。 “正事……正事……”蜈蚣精喃喃重复,他哪儿知道什么是正事。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简直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什么。对面这个,一身人修道家的清正之气,还有妖族的原形,没看清是龙还是蛟,还带着一股子仙家才有的洒脱随意,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仙? “不知您老人家问的是哪一件正事?”蜈蚣精跪在地上,谄媚得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问道。 “小王村!三十五口人命!”蓝生一拍椅子扶手,蜈蚣精随之矮了半截。 “大仙明鉴,真不是小的杀的啊!小的刚刚修炼成人形,就想吃点好的过个嘴瘾。人间牲畜肥美,这才上人间村子里偷鸡吃,谁知道他们就死了。外面那些人喊打喊杀,小的这才躲了进来。”蜈蚣精叫起了撞天屈,我是冤枉的! 知道,一眼就看出来没杀过人命。蓝生点头,天道把气运大量倾斜在人族身上,妖修若是沾染人命,因果太重,不易修成正果。蓝生在他幻化成原形的时候看清楚了,身上没有血光煞气。 “那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这……小的也不知道的。大仙,小的就是闲时偷鸡吃,没留意别的。”蜈蚣精已经矮得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蜈蚣精没有正统传承,可也隐约知道杀人不好,若是沾染人命,就要沦落成邪修,日后飞升无望。 “真不知道?”蓝生再一拍椅子扶手,蜈蚣精彻底匍匐在地上。 “有,有,有!小王村的人是被毒死的,小的就是看人都被毒死了,这才趁机偷了村里所有的鸡。肯定是人干的,真的!真的!方圆百里,只有我一个妖怪!” “我是为你有没有怀疑的人,叫什么名字?”蓝生无语。 “啊?哦?这,这小的不知道啊!”蜈蚣精委屈得跪在地上,他一个妖怪,管这些人类纷争作甚? “得了,起来吧,滚回你的洞里去。” “大仙,您是路过太行山吗?不知您仙乡何处?小的可有幸随您修炼。您看我,一身好本事,和大仙您是不能比,可您也要有个跑腿的不是?您看我成吗?”蜈蚣精把几条腿从地里□□,谄媚跟上。 蓝生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若不是你在外家门口惹事,谁管你?” 蜈蚣精突然回头,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他在这里将近百年,怎么从来不知道太行山还有这样的风景。这别真是仙人吧? “大仙,大仙,您等等我,小的服侍您!”蜈蚣精看着走远的蓝生,高声呼喊跟上。 两人走到森林边缘,低矮的机台上,巫者已经停止了唱跳,正盘腿坐在台上。有几个乡老模样的人出列,杀了羊和豕,以少牢之礼,奉请巫者捉妖。 “区区一个没有法力的凡人,小的这就把他赶出去!”蜈蚣精揣摩着蓝生的脸色道。 “要么滚回去,要么闭嘴。”蓝生冷冷一个眼刀刮过去。 蜈蚣精连连点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从蜈蚣精的话中,蓝生明白了,这世上还是有人族大能的,她有曾经见过鬼谷子这样的高人。外面的山民的确没有法力,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引来有法力的人。 蓝生观察着这些山民,等到祭祀的礼仪过后,那巫者承诺三日之内抓住作乱妖怪,随后收起行头,坐上牛车,缓缓离开。 看着慢慢散开的人群,蓝生施了个障眼法,跟着走出去。 “大仙,大仙,您带上小的。”蜈蚣精已经从短暂的相处中看出了蓝生的好脾气,别看她面上冷冰冰,可过了这么久了,也没把他拍到地里拔不出来啊!真是个好脾气的!若遇上脾气暴躁的,直接杀妖取丹,也是常事,再想想刚才惊鸿一瞥的洞府,蜈蚣精觉得跟着大佬有肉吃。 “管好你的嘴巴!”蓝生叮嘱一句,一挥手,也给他加了一层障眼法。蜈蚣精法力不够,幻化成人形维持时间太短,走在人群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露馅儿了。 蓝生跟着那个巫者来到城中,看他进了一处院子,又跟进了主院。 面对此时堪称朴素的人际交往,蓝生见识过太多的阴谋诡计。此时巫医不分,好些地方巫者还掌握着权利。若是有人炮制一出惨案,再以英雄的形象出现,攫取民心,裹挟民意,那这巫者即是最好的突破口。 “大哥,如何?”等在房中的青年迎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根碧玉竹竿在地上轻点,这是一位盲人。 “唉,别提了。整整三十五条人命,真是毒死的,整个村中的牲畜都不见了,当真是鸡犬不留啊,也不知什么人这么大能耐。”那个装巫者的青年叹息一声坐在软垫上。 盲人弟弟沉吟道:“真这么厉害,不是咱们弄能糊弄的,还是找个机会撤吧。” “还得合计合计,听闻王府属官出身这大小王村,不然事情也闹不开。有王府的关系在,咱们再像以前一样莽撞粗糙可不行。” 第90节 “怪不得这些村民像见过市面的模样,咱们这院子伺候的人都是本乡本土的,再怎么推辞还是留了七八个下来,除了厨娘都是精壮汉子。”盲人弟弟补充道,“要不我去说,我这一双眼睛是窥视天机上天降下的惩罚,村民肯定信。” “再等等,说不得那犯事的人还要再出来。咱们守株待兔,要是他蠢得自己撞上来,咱们就省事儿了。”巫者大哥琢磨着日后的路线,别看他们兄弟干着驱邪敬神的活儿,最不信世上有神仙的就是他们。圆光显字、五鬼搬运、鬼火问心,这些把戏他们都掌握得十分纯熟,而百姓看到这些把戏只能跪下磕头,大呼仙人显灵啦! 他弟弟天生目盲,他又长着一张国字脸,一看就威严正气,两兄弟脑子转得快,正好干了这门轻松来钱的营生。 世上有他们兄弟这般靠装神弄鬼发财的,就有真信鬼神的。万一那个凶手就是个傻子,怕他们“通神”请来冤魂上身揭露他,自己跑来报仇,那就皆大欢喜,院中的布置正好派上用场,真抓住人,也能给他们的履历添上辉煌一笔。 蓝生隐身站在窗外,听着神棍两兄弟商量。得,又是一个一知半解的,他们也不知凶手是谁。蓝生转身就走,蜈蚣精还趴在窗根底下听得津津有味。 “还不走?”蓝生提溜着他的后颈把人提过来。 “大仙,这两骗子您不管吗?他们可是招摇撞骗哄村民的钱财呢!” 蓝生嘴角抽搐,“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正直善良的妖怪。” “嘿嘿嘿,不敢当,不敢当。”蜈蚣精傻笑糊弄过去,总觉得大仙语气不对,这应该不是一句好话。 蓝生轻笑,若是没有她在,蜈蚣精跑出去抱打不平,法术又不能维持长久人形,被倒打一耙的可能性更大。 有人装神弄鬼,与她有何干系? 蓝生带着蜈蚣精去了小王村,入夜的村庄没有灯光,加之才出了灭门惨案,传说中的鸡犬不留,市井间流传着好几个迥异的版本,无一例外都有妖怪/冤魂/恶人作怪。轻轻一阵风吹过,仿佛都带着阴寒的气息,白天都没人再敢来小王村,更遑论夜晚。 小王村与大王村同宗不同族,守望相助,出来这样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搬去了大王村的亲戚家中暂住避难,只有几户外来户没人可以投奔,又囊中羞涩不足以另租房子容身,只能缩在屋中瑟瑟发抖。 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稍微有丁点儿响动,那都是平地一声雷。 蓝生拉起摔在地上蜈蚣精,听这响动,摔得多结实啊。 “没事儿,没事儿。”蜈蚣精看着地上的石头,抚着胸口顺气,吓他一大跳。 蓝生侧耳倾听,不远处的茅草房里有没搬走的人家,听到响动,吓得缩成一团,用被子紧紧捂着自己,口中念念有词:“列祖列宗在上,陛下万岁!爷娘,保佑你的儿啊!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嗯,人比妖怪吓得更厉害。 这时,远处却传来开门的声音,在人/妖都怕的时候,有推门声,如何不奇怪。 蓝生给自己和蜈蚣精加上障眼法,看着一个七八岁的瘦弱小男孩儿,提着一把柴刀警惕得走着,不停四处张望,竖着耳朵,屏气凝神,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看着他围着自己的房子走了一圈,反复查探之后,又回到茅屋中。 蓝生顺势跟上,透过月光,只见这茅屋中简陋异常,只堂屋正对门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供奉着灵位,这是茅屋中唯一的家具。这个小男孩儿的亲人都化作牌位,只剩他一个了。 “大父大母、耶娘、阿姊,我给你们报仇了!我不怕,他们是罪有应得,不怕,不怕。”小男孩儿缩在稻草堆里,如同那些村中被吓破胆的村民一般,瑟瑟发抖。 “仙人,是这小子,我去抓了他来。”听墙角听到了真相,蜈蚣精激动极了,他能洗刷自己的冤屈了,把这小子交给官府,村民就不会守着山林,妨碍他生活了。 蓝生瞥了他一眼,蜈蚣精后知后觉捂上嘴巴。 蓝生轻轻敲门,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格外清晰。 “谁!”屋内小男孩儿握紧柴刀厉声问道。 蓝生轻轻推开门,站在屋中的已经是一位衣着华丽、莹莹有光的仙人。就着从窗棂洒下的月光,小男孩儿看得痴了。 “你是仙人吗?”小男孩儿傻傻问道。 “世上没有神仙,我是来查案的人。” “查案?”小男孩儿闻言更紧紧握着手中的柴刀,神情抗拒。 “难道你还能伤到我吗?”蓝生长袖一挥,一盏玉质灯盏就这么立在简陋的长桌上,灯芯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洒下一室幽幽冷光。 看着这神仙手段,即便面前的人不承认自己是神仙,小男孩儿也认定这是一位仙人。哐当一声扔了手中柴刀,狠狠跪在地上,叩首道:“仙人在上,小民有冤屈要诉!” 不必蓝生发问,这小男孩儿立刻一五一十把事情交待清楚。 “小民白二犬,是这小王村庶人。我们白家是外来户,听大父说,搬到小王村才十年,是小民出身那年迁过来的。开始时候,小王村人人友善,官府也给我们发下了良田、落籍在此。闲时在山林里打猎,也能补贴家用。小民还有一个阿姊,生得貌美如花,心灵手巧,早早定了亲事,一家人过得和美。” “奈何老天不长眼,让那里长家发达了,攀上了王府属官,他们说王爷看上了我阿姊,要纳她做妾。小民一家原也不敢违背王命,可要送阿姊进府,就要给她陪嫁,里长说的银钱,就是卖房卖地,榨干我们一家骨髓也凑不够!里长一家趁火打劫,要低价强买我家田地房屋,家中长辈不肯,里长一家就干脆杀了我大父大母、爹娘,伙同连保的五户,谎报官府,说他们是走亲戚去了。本就不是本乡人,无人关心白家人去了哪里。” “小民顽劣,在山上守陷阱才逃过一劫。回来在里长家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阿姊,阿姊临终所言,根本没什么王爷看中。是这里长色胆包天,觊觎阿姊美貌,编出了一个王爷看中的故事。还有那连保的人家,他们都是知道的,一同欺辱我阿姊。” “小民知道真相又如何,实在没有证据。小民也曾去衙门打听过,小王村分属王爷藩地,王府不管,县衙管不了,推给乡里,由里长经办。杀人凶手查真相,小民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小男孩儿哭得不能自已,涕泪横流,连连叩首:“仙人明鉴,小民也是逼不得已啊!” “这般可怜,也是情有可原。”蜈蚣精小声嘀咕,被蓝生一个瞪视消音。 “你读过书?”蓝生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是,小民也是受过教导的。”那小男孩眼含期待的回答。在如今的社会风气中,读书人总是受优待的。 “那你就该知道,杀人,不论何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仇杀不算违法!”小男孩儿高声喊道,他早就查问清楚了,没人发现真相最好,万一有人发现了,他身负血仇,又只有十岁,长得还矮,一眼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律法也不斩不到车轮高的孩子。 蓝生挑眉,“仇杀可没说能杀不相关的无辜之人,如今,我只有送你去衙门了。” 小男孩儿兀得后退一大步躲开,恶狠狠问道:“你不是仙人吗?”仙人不是该锄强扶弱、主持正义吗? “我早说过,世上没有神仙。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放下手中的柴刀。” 第139章 青蛇娘娘6 县城, 刘家藩王在此地十分有威慑力。前朝废分封置郡县,如今皇帝又要削藩,可不管如何变迁,与皇帝同姓同宗同族,在这家天下的时代,都是令人高看一眼的存在。 蓝生带着蜈蚣精到了王府, 当然, 只有蓝生闪耀登场, 蜈蚣精被勒令躲在暗处。 藩王正在读书, 明亮的灯盏摆在地上, 照亮整个书房。难得有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藩王, 如此用功。 一阵清风吹过, 藩王起身去关那被风吹开的窗户,却见窗外盈盈立着一位神女。藩王揉了揉眼睛, 只觉得是自己晚上看竹简太多眼花了, 定睛一看, 果然眼前已经没人了。 藩王摇头失笑, 转身却愣住了,刚刚站在窗外的那位神女, 居然立在房中。 藩王暗自掐了大腿,确定自己不再梦中, 强自镇定,拱手问道:“不知这位仙子……” “大王有礼,吾乃太行山山鬼, 山野精魄,本不该现于人间。”蓝生一身青翠碧玉衣衫,彩带飘飞,上有流光,衣裳款式、材质都是此时未见的华丽出彩。曹衣出水,吴带当风,隐有香风,声如坠玉,好一派神仙景象。 “仙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小王不甚荣幸,不甚荣幸!”藩王立刻接上话,论学文武艺,他们做藩王的可能略有逊色,可论看人眼色,在这顶级的权利场上混,就没有不懂事儿的。“不知仙子所为何来,只要仙子开口,小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为仙子办妥。” 得到一位王爷的承诺,眼前的青衣仙子也不见欢欣,只略略点头,仿佛理所当然,习以为常。“太行山乃我洞府,山外出了人命,虽是庶人,亦可悯矣。” “仙子放心,小王这就责令属官严查!”藩王也知道这件事,毕竟出了人命,谁也不敢隐瞒。先前他未放在心上,只推给朝廷任命官员,趁机给朝廷难堪。如今仙子驾临,自然越快查清楚越好。 仙子轻轻摇头,“不必,吾已探查清楚。” 长袖一挥,眼前出现一面铜镜,铜镜中显现的却不是眼前的人脸物件,而是活了起来,是小王村过往的情景。藩王腿有些发抖,当真是仙家手段,居然可以回溯时间! 藩王亲眼看着小王村里长一家是如何残忍杀害白家一家,结保的五户是如何勾结隐瞒,又看到了那个孩子是如何复仇。 “可恶至极!居然败坏本王名声!”藩王一拍大腿,怒斥那村民,连出身小王村的属官都被迁怒了。 他也抓得一手好重点。 藩王揣度着蓝生的脸色,试探道:“这小子胆子倒是挺大……大点儿好啊,为亲长复仇,当真有血性!嗯,嗯,不过复仇也不该杀无辜之人,念在他年龄尚幼,可从轻发落。” 藩王的态度随着蓝生的脸色变化,等到他说完,看到蓝生含笑的嘴角,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大善。”蓝生高贵颔首,“亲政爱民,君得之矣。赠君明珠,盼君长慧。” 藩王顺着仙子手势,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矮几上的夜明珠,一阵莫名清风穿堂而过,屋中灯盏尽数熄灭,只有这圆润硕大的夜明珠发出幽幽冷光,如清冷月光石洒了一地,比灯盏更亮。 说完,蓝生就飘出门外,那藩王这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仙人指路!小王可有成仙的机缘!” 蓝生回头,轻笑:“敬神爱民,可得长寿。” 说完不再理会他的哀求,飘忽飞到空中,冲着月亮的方向缓缓不见了踪影。 “仙子!仙子!”那藩王在院中呼喊,喊了半天不见仙子,更不见府中侍卫下人前来。亲自前去查探,才知侍卫下人都睡着了。叫醒一问,都说无缘无故睡着了,府中家医也看了,并非中了迷药。 藩王在心中感叹,果然他才是有仙缘的那个人,不然怎么全府就他一个人遇仙呢? 手中那可夜明珠就是最好的明证! 第二天一大早,藩王就点了官员前去查探小王村的灭门惨案。前因后果他都交待清楚了,属官只需根据这些找到行凶用的□□和刀具,罪犯供认不讳,不必行刑便签字画押。案件事实清楚,毫无含糊之处,官府依照律法,很快就判了白二犬流放之刑。 整个县城的人都来听宣判,这等轰动一时的大案,还有周边闲汉大老远的来瞧热闹,大小王村的人也来了。看着堂中枷锁加身的瘦弱孩子,还没堂上几案高。再听听案情的由来,便是怪他手段残忍之人,也要叹几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与死者最亲近的人都去了,大小王村这些沾亲带故的无法感同身受,不愿招惹这凶神恶煞之人,白二犬就这般平安活到了宣判流放。 蓝生和蜈蚣精隐匿在人群中,听着官员宣判。 蜈蚣精不解:“为何要把这小犬送到官府?仙君不是迂腐之人,为何一定让这小犬受凡人的律法制裁。” “他就是凡人啊。” “可,可若是按照凡人的法子来。为何不把证据给官府,反而现身让那藩王知道呢?”蜈蚣精挠头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做图什么啊?” 蓝生轻笑,“因为我是妖怪啊!” 白二犬是凡人,他该走凡人路。蓝生是妖怪,就该扩大妖怪的影响力。 藩王已经开始酬神敬神,大小王村有而流传着仙人救世的传说,神仙妖怪的传说在太行山麓广泛传播,再胆大的猎人也不会进入深山。 可惜,话不能说得太死,不然即刻啪啪打脸。 蓝生刚说没有人会在深入太行山的打扰她,就发现那个白二犬带着干粮独自进山了。他身后远远坠着一对精壮汉子,是王府侍卫变装而来。 王府侍卫在蓝生走后,就被派道太行山来寻找仙迹,结果被蜈蚣精那点儿微末技艺骗了,一直没有找到入口。这不,把本该流放的白二犬放出来,不必叮嘱什么,白二犬自然而然做了引路人。 “小人白二犬,拜谢仙人救命之恩。小人已了却尘缘,求仙人收留!”白二犬跪在山门外大声呼喊,他在这片林子已经转了几圈,始终不能更深入,如此便知这里是山门。 白二犬在门外一遍遍喊,声音都沙哑了,蜈蚣精眼巴巴的看着蓝生,蓝生笑道:“想做什么就去做,看我做什么。” “好咧!”蜈蚣精清脆应下,自己跑去接那白二犬。 蜈蚣精打开屏障放白二犬进来,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发誓,他们眼睛都没眨一下,白二犬就不见了。侍卫们忙跑过去查探,仍旧是不管怎么走都走不进去。王爷又不许他们烧山毁林,只得垂头丧气回去报信。 再说进了山门的白二犬,此时匍匐在地,恳请“仙人”收留。 “我还说得不够明白了,世上没有仙人,你又来说什么?” “不正是君子叫我来的吗?”白二犬跪在地上,冷静又聪慧。 “哦?说说。”蓝生好整以暇问道。 “君子即便不是仙人,也是有神通的高人。您知我杀/人,却没有一掌打死我,也没把我交给宗族处置,反而报官。如今,小人已经受过官府惩戒,前缘尽去,一心一意服侍君子,求你收留。” “天下如我一般的人很多,只是你此时不知。你有机缘,若是游历天下,说不定会遇上更合心意的宗门。” “小人只想求君子收留。” 第91节 “我这门派,却是与旁人不同。有妖怪——”蓝生一指,蜈蚣精顺势化做原行,黑红的身体,镶嵌着黄色的条纹,百足之虫,硕大丑陋,骇人得紧。 白二犬身体不自觉发抖,却发狠紧紧咬着牙齿道:“小人猜到了,小人不怕,求君子收留!”说了白二犬是有机缘的人,蜈蚣精法力不够,白二犬一直关注着他们,不小心看到过蜈蚣精露出的虫尾。 “若我这门派只收妖怪呢?” 白二犬冷静道:“世上有君子这般大能,有妖怪,自然有鬼魂。不知鬼魂可否修行,若是可以,小人愿舍弃这一身皮囊。” “知道多少妖修、鬼修,修行数百载,就为了一具肉身吗?你居然不想做人了?” “小人在世间已无牵挂,若得蒙君子收留,不胜感激!小人不怕,日后也不后悔,但求收留!” 白二犬一口一个求字,蓝生也不再故作高深晾着他,笑道:“很好,你通过考验了,日后就拜入我门下,为二弟子。你可有大名?” “未及取大名,亲长便去了,求师父赐名。” “你倒不怕生,那就一个诚字吧,忠诚的诚,诚实的诚。” “白诚给师父请安,谢师父赐名。” “见过你大师兄吴宫。” 吴宫幻化成人形,还是那身红色袍子,脸却变得好看了。他敏锐的发现,自己新任的师父,喜欢长得好看的。 第140章 青蛇娘娘7 如法炮制, 又收了两个闯入山林迷路的兄弟,蓝生开宗立派,创立宗门。她这门派,没个正式名字,收徒不看资质跟脚,不求悟性贤愚, 只求一条:不相信神仙。 对, 一个立志成仙得道的门派, 收徒的唯一标准是不相信神仙。 三徒弟和四徒弟, 刚好是那日在林外祭台上演戏的骗子和瞎子两兄弟。 三徒弟张轩一张威严正气的脸, 人却活络机灵, 见机得快, 一见蓝生是个高人,纳头便拜。明明打着骑驴找马的主意, 一眼看去却一腔正气, 怀疑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四徒弟张楼天生目盲, 小时候险些让父母扔掉, 是哥哥不忍,亲手养大了他。张楼是两兄弟中的智囊, 聪慧是不必说的,难得眼盲心不盲, 不仅智商高,人情世故亦熟练妥帖。 一个师父四个徒弟,愉快的建立起一个门派。平时也不出去招摇, 若是有人、有妖找上门来,也从没吃过亏,久而久之,太行上有大妖的消息就传出去了,知道的人都是大佬。凡人、小妖中间,蓝生吃饱了撑得跑去逞威风。 百年现世一次,普通人类中也有拿着蓝生信物找到太行山的,凡人的记忆有时候太过惊人。太行山高人仿佛一直没有出世,却从未消失在世间。 九百年时间须臾而过,焦牡丹款款而来,矮身福礼,温柔道:“师父,门外有条叫白素贞的白蛇,自称是旧识,可要放她进来?” 焦牡丹是门中小师妹,年纪最小,修为最低,乃是唐时武则天下令烧焦的牡丹成精。如此,蓝生门下,有蜈蚣精一只、人修三个,花妖一个,物种十分丰富。随着时间推移,许多妖族修成人形渐渐增多,可满足蓝生要求,认同蓝生理念的却少之又少。再精挑细选一番,漫长岁月中,只挑出了这五个人来。 蓝生歪在椅子上,闻言抬头,“白素贞?让她进来吧。” “前辈。”白素贞拱手,笑盈盈站在蓝生面前,一身白纱衣裙,容貌秀丽,端庄温文,美貌大方。“我乃是青城山小白蛇,自号白素贞,多年前曾与前辈有一面之缘,蒙前辈搭救,方有今日,不知前辈可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你如何到我这里来了?” “白素贞修行千载,于青城山得此人身。”白素贞说到这里,忍不住转了一圈,对于人形还有些不熟练,可她太兴奋了。“我得观音菩萨指点,只要报恩了却尘缘,即可飞升成仙。想起千年前前辈的救命之恩,特来报恩。” “恭喜。我收到你的心意,便算是报恩了。”蓝生颔首,对她的未来却不抱希望。若是按照蓝生曾听闻的民间传说,她这次报恩之行完全是毁道行之路。当一个杀/手说,我杀/完这个人就金盆洗手,那他在最后一次刺杀任中肯定会死。当一个小偷说我做完这一笔就收手不敢,那他一定会被抓。听着白素贞这相似的语气,蓝生叹息,做人啊,还是不要立fg的好。 白素贞却觉得前辈这般反应太过平淡,强调:“我得了观音菩萨点化,只需报恩便可成仙!咳咳,多年曾与前辈有一面之缘,不知前辈如今可入了大道。” 蓝生哈哈大笑,“你是来炫耀的。” “不是,不是。”白素贞连连摆手,白素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过兴奋高亢,听着跟讽刺似的。“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白素贞怎会如此忘恩负义,只是,只是,我得了机缘,也想告知前辈。” 蓝生温和摆手,白素贞知道她没有误会,才慢慢道来。 “我妖族修行不易,上天降下的福祉机缘,大多在人身上,且如今是越来越少。要赶紧抓住机会,跳脱轮回,得道成仙。我得了观音菩萨指点,也想告诉你。” 蓝生点头,“我信你。”白素贞之所以成为白素贞,是黎山老母路过时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是根深蒂固的知恩图报道德思想,是顺应时代潮流,符合百姓想象、愿望的产物。 可蓝生不是。 “我与你不同,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找到自己的道了。你能来告诉我,我十分欢喜,你告知我这些,对我修行很有帮助,已十倍报恩。”蓝生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欢,可在这里多留几日,若是着急,就先去报恩吧。若是日后有闲暇,也欢迎你来太行山小坐。” 如此温和周全的送客,白素贞也学了人的礼仪,本该顺势告辞。可走了两步,白素贞还是不甘心,她的责任感、道德心催着她把话说明白。若是不把这恩情报明白,这会成为她的心魔。 “前辈,我不过一小妖,说话直来直往,若有冒犯之处,请你海涵。”说完不等蓝生表态,直接道:“我修炼出人形后,在中原大地游历,从未听说过太行山妖修的名声,今天到了这里,山中林木葱郁、百花盛放、仙草无数,这样的仙家洞府,前辈早该飞升才是。可你如今还在人间,你的几个弟子,也无一个飞升,这是不是说明前辈的道有可能走偏了?” “我并没有指责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也许,是不是,有可能,你能换条路走?”白素贞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千年前的一面之缘,说这样离谱的话,交浅言深,大忌!若是前辈千年修行脾气却没改,那待会儿迎接她的就该是暴怒了。 蓝生不是随意生气的人,千年的时光已经让她学会了心平气和。蓝生笑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我的路已经定了,改不了。我的弟子,路也走到中途,回头没有岸,只有无边苦海。” “你找到了自己的路,我也为你高兴。还是那句话,若日后偶空,可来太行山小坐。”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人都已经尽力了。 白素贞拱手笑道:“多谢前辈,我还要去找我那恩人的转世,就不在此停留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白素贞……”蓝生叫住将走的她,虽然她的担忧在自己看来是无用功,可这样的关心,在这千载中的确是少有的。“你我修行之人,从修行那一刻起就是逆天而为,与天争命,如何能指望天道顺应你心,降下恩惠福祉。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恩泽上,太傻。我们想要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这是我的鳞片,你带着吧,若是有急事,可通知我前去。你我同出一族,本该守望相助。” “多谢前辈!不过,我得观音菩萨点化,只要报恩就能飞升成仙了!” 蓝生哭笑不得摆手,这话已经反复强调三遍了,果然是被飞升成仙四个字迷眼了吗? 待白素贞一走,焦牡丹嘟着嘴蹭了过来,嘟囔道:“师父,你才不用她假好心呢。何不亮出身份,吓她一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这般趾高气昂的!” 蓝生笑骂一句,拎着她的后颈把人提溜到洞府里,这是山洞开凿成的府邸,挖空了整座山。洞府中布满了阵法,镶嵌着无数天才地宝,若非如此,不足以瞒过天道。 到了这里,蓝生放松下来,身形一转,变成原形。身形巨大、威压阵阵,头上已经长出龙角,这是一头青龙。 多少年没有新生龙族了,新生儿都没有,更遑论由其他种族修炼而成。 眼前的青龙与那些占据湖泊江河,甚至一口水井都能称王的龙族不同,她更像是是上古之龙。这龙息、这威压,若非隐于太行山脉的重重阵法之中,恐怕照旧被天道发现,早早扼杀于雷劫之中。 第141章 青蛇娘娘8 “师父, 我坚持不住了。”吴宫在蓝生身边蹭来蹭去,遮遮掩掩道。 蓝生化作原形,盘身在这巨大的山洞内,龙首就有三丈高,吴宫乃是人形,站在她身边, 犹如大象脚下蚂蚁。若不是蓝生吴宫都是有神通的人, 说话都听不清楚。 “坚持不住就历劫吧。”蓝生闲闲道, 半点儿没在乎的模样。 “可……可我不敢。”吴宫声音更小了, 估计他也知道羞耻。 “嗤——亏你还是大师兄。” 吴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所以才趁着师弟师妹们都不在来和师父说。” 白光一闪, 蓝生化作人形, 盘腿而坐,好整以暇的望着徒弟, “你打算这么办?” 眼前的人, 一身红色衣袍, 鲜艳亮丽, 脸若银盘、鬓若刀裁,凛然一身正气, 君子端方,谁又能看出他是蜈蚣精呢?蓝生门下弟子五人, 不论人修妖修,学的都是道家之术,集天地精气, 锻炼自身。 “哎呀,师父,你怎么化做人形了,快,变回去啊!”不是吴宫大惊小怪,而是他师父现在已经是青龙了,就是为了等着他们几个,才压制修为,以原身藏于大山阵法之中,躲避天道窥视,暂避雷劫。连徒弟都习惯以人身行走生活,师父反而绝大多数时候维持原身,只因人身已经不能遮掩她的龙息。 “自家洞府,连随心所欲都不能,那我还是干脆飞升吧。”蓝生化出一把折扇敲在吴宫头上,自白素贞来过之后,蓝生就知道此时大约是什么朝代,折扇早该应运而生了。做妖怪就是好,大梦千年非一梦。 焦牡丹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两盘灵果,他们都是辟谷之人,不过尝个味道。焦牡丹袅袅而来,放下托盘,奉了灵果给师父师兄,自责道:“都怪我修为太低,拖累了你们。” 吴宫刚要安慰,就听师父道:“与你无干,时机未到。” “那个时机什么事都才来?”焦牡丹倒是看得开,娇俏问道。 “快了,大约就在十年之内吧。”蓝生咬了一口灵果,浑然不知自己放下了什么大雷,震得两个徒弟目瞪口呆。 “十年!真的吗?师父!”吴宫大惊。 “太好了,师父!”焦牡丹喜形于色,十年,对他们妖怪来说,就是弹指一瞬啊,十年啊,只要十年,他们就可以飞升成仙了! 焦牡丹欣喜之下,只觉得往日凝滞的妖力突然流畅起来,停滞许久的修为突然保障,一息之间突破瓶颈,当场突破境界。 蓝生勿得退后数丈,仿佛焦牡丹是洪水猛兽一般,匆匆逃离此地,只遥遥传来一句:“吴宫,照顾好牡丹。” 吴宫嘴角含笑给师妹护法,焦牡丹如今突破,他们门中六人,就能原班人马一同飞升了。在逆天而行的大道上,多一个助力就是多一份生存希望。吴宫叹息,可惜师父如今修为太高,要瞒过天道已经不容易,焦牡丹突破他都不敢近前多待,生怕引动体内妖力,这深深山脉、重重阵法都挡不住。 未过几日,游历在位的白诚、张轩和张楼突然之间,结伴回来。 白诚如今长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气息圆融,光华内敛,再也不是当年尖锐阴沉孤注一掷,犹如小刺猬的白二犬。 “弟子见过师父。”白诚笑着拜见,知道师父不在意这些虚礼,略略一拜,就转到正题,从怀中掏出一团白色之物奉上。 “哦,白云佩,你从哪儿找来的?”蓝生是个识货的,伸手接过笑着把玩。白云佩有多种形态,白色的雾气,流转的白光,羊脂玉佩等等,战斗力不强,就是个华美装饰。不过,它有一个蓝生最需要的功能,掩盖气息。这天生天养的白云,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存在,是最好遮蔽天机的法宝。 “机缘巧合,不值一提。”白诚笑着摆手,“师父放心,来源正当,绝无后患,您放心用就是。” “多谢你了。”蓝生笑纳,又问张轩和张楼,“你们怎么和白诚一起来回了。” “又是另一个机缘巧合,如今我们满门其聚,想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真是我们的机缘。”张轩习惯性拍马屁,这是他做神棍遗留下的老毛病,这么多年都没改。 “师父,弟子此次游历在外,发现许多神仙妖怪显行于人世间,这不太正常。”张楼睁大眼睛,眼中一片雾气,他的眼睛即便踏上了修行之路,也没有好转,幸好张楼如今已经不需要眼睛作为视物媒介。“就在这百年中,频繁得不正常。” 蓝生朗声大笑,“这才是为师说的机缘!” “你们行走在外,当知世间灵气越来越稀薄,那些曾经躲在深山老林的妖怪无法吸收天地灵气,只能跑到人间寻找办法,更何况那些本就依靠着信仰之力而活的神仙。曾经充裕的灵气让他们不在乎这些信仰之力,灵气足够让他们滋润活着,对信徒爱答不理,稍稍显灵一下,足以维持上百年安逸生活。如今,呵呵,世事变迁,他们怕是恨不得常驻人间界!” 张楼接口道:“师父早就说过,如今神仙妖怪太过依靠信仰之力有大危害,这危害终于显现出来了。那些通过信仰飞身成仙的依赖信仰之力无可厚非,可那些天生天养的神仙,怎么也走了这条路?” “还能为什么,轻松呗。”吴宫嗤笑,他们这些年为了锻体,吃了多少苦,为了修行,受了多少累。若是走收集信仰之力的道路,借用别人的力量为自己的力量,说不定早就成仙了。不过成仙有什么用,现在天上的神仙频频显露真身,不就是原本的信仰之力不足以维持。 吴宫很庆幸当年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虽然过程艰难,可坚实可靠,没有后顾之忧。吴宫不像白诚那般信念坚定,也不如张家兄弟灵活机变,他走上不靠信仰之力,靠自身修为,以力证道的康庄大道,真的是机缘巧合。当年遇上师父,是他一辈子的幸运。 “为师刚刚正说时机呢,如今时机就快到了。正好,白云佩也有了,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你我师徒人间界走一趟,合该证道飞升!”蓝生笑着把白云佩挂在腰间。白云佩这种天生天养之物,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在白诚手中还是一团流动的雾气,在蓝生腰间,是最通透灵秀的羊脂玉,十分符合蓝生的审美。 焦牡丹最是高兴,除她之外,其他人都在人间界游历过,只有她,当初开灵智的时候正被烈火焚烧,被清理销毁的时候奄奄一息,灵智即将溃散。若不是遇到恰巧路过的蓝生,世间便再没有焦牡丹。外面的精彩世界,对她而言,太神秘。 “好啊,好啊,师父,我这就去收拾行礼。”焦牡丹高兴的蹦起来,小跑着去洞府收拾东西。霓裳羽衣要带,流光步摇要带,这些年无聊炼制的华服都要带上,还有各种美容美颜小工具。作为一株牡丹化形,焦牡丹天生国色无双,可有那个女人能拒绝让自己更美一些?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女妖。 “什么法宝能比得上天生的筋骨~”吴宫摇头,觉得小师妹这么些年修为不高终于找到了原因,一个妖怪,讲究什么漂亮不漂亮,功力才是正经。像他,一身皮肉就是最好的装饰,当年刚化形的时候还用金钹,如今最强大的武器就是自己。 张轩摇头不语,他这些年多在外面游历,他知道这话是往女人心窝子里捅刀。呵呵,难道师父就不是女子吗?别以为强大的女人就没了女人爱美的天性! 连最老实的白诚的低头当没听到,吴宫还在那里宣扬自己的理论,觉得自己是最贴合师父依靠自己、以力证道、逆天而行理论的高徒,怪不得自己能力压诸人,做大师兄呢! “吴宫,出行坐骑的事就交给你吧。”蓝生一脸信任的拍了拍他肩膀,愉快回洞府去了。趁着还没走,先化做原形打几个滚儿,在外面可没家里方便。 吴宫呆在原地,呐呐道:“不是,咱们出行要什么坐骑?”天生天养之人,一瞬千里,缩地成寸,腾云驾雾,要坐骑何用?! “大师兄,师父不喜奴役开灵智妖修,辛苦你了。”白诚叹息着离开。 “大师兄,未开灵智的牲畜兽类,可经不起我们这一身威压。怪不得师父要把这事儿交给你了,果然该你是大师兄!”张轩一脸佩服的离开。 善良的张楼真庆幸自己眼瞎,随时能装看不见,颔首道:“辛苦大师兄了。” 吴宫:“滚啊!你们只有在坑我的时候叫大师兄!” 第92节 第142章 青蛇娘娘9 “师父, 外面的世界当真是日新月异,您可得带我们好好逛逛。”张轩笑着道。 “放心吧,桑海桑田都见过,还在乎这点变化。我虽几百年不出山,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古董,这儿, 可不古板~”蓝生挑眉, 指着自己的脑袋。 吴宫撇嘴, 他就看不惯张轩这讨好谄媚的样子!师父总教导他们世移情易, 哪儿还能不懂这些变化!吴宫心里这样想, 眼睛却一眼不错得盯着张轩的谈吐姿态, 默默跟着学。师父这样的高人自然不会被张轩这个马屁精迷惑, 可对付其他凡人还是有用的。吴宫以往和张家兄弟一同出来,凡人总被张轩这小子哄骗。 哼!就仗着人是猴子变来的, 抖什么机灵! 吴宫愤愤不平, 他听说人是女娲娘娘造的, 可师傅说是由猴子变的, 那定是由猴子变的。就是不知这过程是怎样的神通,人族如今独立成一族, 与他们妖族并列,也不知天道之下, 是如何演绎而成的。只怪自己修为太低,不能窥探天道。吴宫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师父一同飞升, 说不定神仙界之上,还有别的世界呢? 吴宫的心思一折三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在外不要叫我师父,叫阿姊吧。既要做凡人,就做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蓝生摇了摇手上的团扇,道:“你们兄弟常在外游历,就由你们带路吧。牡丹可是头一回出来,把她招呼好了。” “就是,三位师兄可不能偷懒哦~”焦牡丹娇俏一笑,装模作样扶着蓝生上了马车。 吴宫、张楼亦翻身上马,护卫在马车旁边。张轩作为导游,兼任司机,一抖缰绳,马车轻快跑了起来。张轩赶车连鞭子都不用,这马是吴宫连夜从草原上捉来的,上等的良马,喂些灵草,比一般马匹灵动,又没到开启灵智的地步。蓝生不喜以妖为畜,一般马匹又扛不住他们的威压,为了达成师父的要求,吴宫也是煞费苦心。 焦牡丹娇笑着掀开帘子,打趣道:“大师兄,你看可千万收敛些,把好马儿吓坏了,你就只能变成家丁下人跟着马车跑~” 吴宫一抖缰绳,撇嘴,“小瞧我,小丫头管好你自己吧!” 让他骑马,也是锻炼他把妖力完全收敛,不泄分毫。吴宫脾气大,又在山中无拘无束惯了,这人间界可不是太行山。 一行人成了最普通的游客,一家子年轻人结伴同游。一路游览湖光山色,饱览各地风景。虽这一路行来慢悠悠,怎么舒服怎么来。一月之后,一行人就到了杭州城外。 蓝生掀开帘子,笑问张轩:“都到目的地了,怎么还不说为何而来。”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张轩轻声道,被蓝生瞪了一眼,才改口道:“阿姊,这杭州有一名刹金山寺,出了一位佛法高深的高僧大能法海禅师,您说不定有兴趣。” 法海?对剧情人物,蓝生当然是有兴趣了。过了这么几辈子,蓝生越来越觉得她经历的小世界冥冥之中自有规则,而这规则,就在担负小世界大气运人的身上。前几世的猜测,终究没有找到证据。如今来到这“已知”的世界,无论如何都要来看一看。 “哦?说说!” “这位法海禅师据传是罗汉转世,幼年成名,尚是幼童便能辨别妖邪,降妖除魔。及长,以二十岁少龄接任金山寺主持,声名远播。难得的是,法海禅师为人中正平和、不偏不倚。奉行就事论事,认为妖族也分好坏,并不像旁人那般见到妖族就喊打喊杀。短短二十年,天下皆闻其名,信仰佛教之人越来越多,尊奉法海禅师的人也越来越多。即便是妖族,也多有崇拜者、追随者。” 这样一位通情达理的法海禅师,与她知晓的截然不同啊!是以讹传讹,还是真有异处?蓝生道:“那就去金山寺,拜访这位高僧大能。”蓝生了解张轩,他虽披着谄媚虚荣的皮,可骨子里比谁都正直,把她引来杭州,定有内情。 一行人还在城门口排队,就看见城中许多百姓兴冲冲往城外跑,兴奋得如同赶集。 吴宫眼疾手快,拉住一个小跑的百姓问道:“这位小哥,大伙儿这是干什么去?” “城外十里铺出了个妖怪,我正赶着看热闹去呢。快,快撒手~”少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挣脱这问话的外乡人,跟着人群一溜烟小跑,很快便不见踪影。 “跟上去看看。”蓝生当机立断,这十里铺就在杭州城外,出了妖怪,大概早有人去找声名在外的法海禅师。他们去金山寺拜访也找不到正主,不如去这事发地碰碰运气。 蓝生一行人到的时候,十里铺小镇已经人满为患,尤其是发现妖怪的宋家,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还有许多年轻人爬到宋家高高的桂花树上,想尽一切办法听上一耳朵,瞧上一眼。 张轩一个障眼法,蓝生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到了人群最前面。 宋家老太太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事情起因经过。“老身就纳闷儿了,怎么红娘水性那般好。常年在水里泡着,皮肤还是那般光滑细腻。人家渔娘都是黝黑粗苯,就她与众不同。生下个孩儿也是鲤鱼精,一天到晚就爱在缸里泡着。若非如此,我怎能发现?我宋家九代单传,生下个妖物做孙儿,这是要绝我宋家香火啊!” “今日早晨我起个大早,去灶间忙活,睡着见这她们娘俩人头鱼身泡在水缸里。那可是我家煮饭烧菜的水缸啊,也不知老身我吃了多少洗澡水,会不会得了脏病?” 宋老太太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发现妖精儿媳妇孙儿的过程,“怪不得这些年我儿科考一直不顺,久久取不中举人,家里越来越穷困,定是这妖物作祟!” 宋秀才沉默得站在宋老太太旁边,不为老娘帮腔,也不为妻子辩驳,只在宋老太太说得激动的时候扶一扶她,免得摔倒。 他们脚下是一大一小两条红鲤鱼,尾鳍不断在地上拍打,鱼尾都是伤口。那半人半妖的小鲤鱼早就哭得嗓子沙哑,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红娘不顾自身,只不停喷水给孩子湿润身体,水流也越来越小。 张轩小声道:“这俩鱼妖,分明是让人施法现了原形变不回去。鱼妖缺水怎么行,照她这么吐下去,恐怕撑不住了。” 不必张轩说,蓝生早就看出来了。蓝生此生乃是以灵气为生的妖物,擅长相面之术,这宋老太太一副刻薄蠢毒之相,她的话能有几分真? 看着鱼妖在地上挣扎,他们谁都没有出手相助。长久的生命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冷漠,蓝生已经习惯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来解释这千年来不间断的生死轮回。 此时,一个眉目和善的妇人,从屋中端出一盆水,泼在红娘和她儿子身上,力竭的红娘稍稍缓过劲来。 “朱家的,你做甚!”宋老太太跳脚。 朱姓妇人温和笑笑,“听说妖也有好的,金山寺的法海禅师说了,世上也有好妖呢!邻里已经去请大师了,要不咱们等等,等大师来了再说?” “就是,就是,红娘孝顺听话,能捕鱼养家,又能料理家务,屋里屋外一把抓,对相邻也和善,说不定就是好妖呢?” “好妖?妖怪岂有好的!感情不是你和妖怪生活在一起,万一那天她妖性大发,吃了我们母子怎么办?可怜我们母子孤儿寡母,就这么被你们欺负啊!这可怕的妖怪,你们居然要我留下她!” 出声帮腔的人立刻不说话了,他们乡里乡亲的都知道,宋老太太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宋家这些年分明是靠红娘养着,宋老太太说什么取不中举人、银钱艰难,根本是污蔑。宋秀才日日在城里和同窗交游,花钱如流水,宋家能有如今的家业光景,已经是红娘能干了。 可红娘终究是妖物啊!一个人与旁人不同都要受到非议,更何况是妖物呢? 众人沉默一阵,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说着这些年出现的妖怪,感叹世道不同了,妖怪越来越多,不知是不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多亏有金山寺的法海禅师这样的佛门大能,能甄别好妖与坏妖,降妖除魔,又把好妖都收入佛门,维护世道太平。 缓过劲儿来的红娘,小声求着宋老太太和宋秀才,“孩子无辜,他也是宋家的血脉。若是宋家不认,就放他回江海,也算全了这段血脉之情。” “我们宋家可没有妖怪孙子!”宋老太太断然拒绝。 “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琪儿与你血脉相连,求你发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吧!”红娘低声啜泣哀求,连连滚下清泪。 “我,我,再等等吧。”宋秀才蠕动着嘴唇,半响才吐出这话。 “如何等得!”红娘低喝,见宋秀才不为所动,又求那给他一盆水的妇人道:“朱婶婶,求您把这孩子扔进随意哪条溪水中吧。” 不等朱妇人说话,宋老太太怒喝道:“说好了等法海禅师来,老身已经一退再退,你还想如何?也就是禅师慈悲,才容你等妖物活着,早些年,打死妖怪合该人人称颂!” 红娘见无人肯伸出援手,悲戚不已,再次不停吐水在孩子身上,让他活命。蓝生听见她喃呢道:“那还不如随娘一同死了干净,免受这零碎罪。” 就在此时,一道温润的白光洒在红娘身上,红娘立刻觉得舒服许多,身上的伤口也不疼了。回头一看,明明尾鳍上仍旧遍布伤口。低头看孩子,孩子苍白的唇色也红润起来,红娘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巴,阻止孩子道破,仍旧躺在地上,装作半死不活。 蓝生撇嘴,“何必多管闲事。” 张楼好脾气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都是我应该做的。” 哼!蓝生轻哼一声,把手收回袖子里,她才没想救人,哦,不,是救妖。 第143章 青蛇娘娘10 蓝生静静看着, 这事件的走向是那么熟悉,左右看看,她的几个徒弟,不都是各有遭遇,而后被她救下的吗?若是那位传说中的法海禅师处事不公,大不了摆明车马从他手中抢人就是。 宋家小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大家都在等待法海禅师登场。没让大家伙苦等太久, 法海禅师一身灰白色僧白, 手持禅杖, 慢悠悠走来。他所到之处, 百姓自发为他让开一条路, 犹如摩西分海, 脚下更彷如步步生莲。 “法海禅师!”“法海禅师!”“大师!” 呼唤声此起彼伏,可见法海禅师在民众中的威望。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嚎啕大哭,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法海禅师, 老身终于见着真佛了,老身叩谢您活命之恩啊!”如此虔诚的人顶礼膜拜, 周遭民众更加兴奋,大声呼喊起来。 “阿弥陀佛——”法海禅师拖着长调, 高声颂扬佛号。百姓们不约而同停止喧闹,静听法海禅师纶音。 法海禅师走到那老妇人身边,不顾老妇人满身尘土, 扶起她来,轻声劝慰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我佛慈悲,惩恶扬善我佛门弟子义不容辞。” 蓝生静静看着法海禅师如此受人尊崇,他身上的确也有功德金光。等喧闹的见面会之后,法海禅师终于走到了宋家小院。 宋老太太此时也收了泼辣胡搅蛮缠的样子,十分和善可亲道:“大师,劳您走一趟,您瞧这妖物……” “阿弥陀佛,人妖殊途,普世真理。老衲对人、对妖向来一视同仁,不因种族而歧视某方。可天理如此,若是人妖结合,诞下半人半妖的孩子,受苦的终究是这无辜的血脉啊!” “大师慈悲,大师慈悲。”周遭人如是附和。 “那大师,你看着鱼妖?”宋老太太试探着问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虽是妖物,却无害人之行,入我佛门受香火熏陶,去了妖性,也好行归大道。阿弥陀佛——” 法海禅师慈眉善目,虽穿着普通僧衣僧鞋,可依旧有别于凡俗僧人,一身功德,即便是凡人看不见这身金光,也举得禅师白皙的面庞在发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一张俊秀面容,总让天下小娘子腹诽为何出家了,恨不能与佛祖抢人。 听法海禅师这么说,大家都没意见,毕竟他才是专业的。就是刚刚心怀不忍的朱婶子也放心了,他们邻里知道红娘良善可亲,从未做过恶事。如今红娘跟随法海禅师,入了佛门,是个顶好的出路。日后修炼有成,说不定又是一桩佳话。 原本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红娘,却突然暴起发难,忽得收回鱼尾,抱着同样恢复人身的儿子跳出众人的包围圈,喝道:“你这秃驴何必假惺惺,入你金山寺的妖族全部签了契约,你奴役妖族,只当我们都是傻子呢!说什么我佛慈悲,呸!我就是身死道消,也好过魂魄被拘,日日奴役受苦!”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执迷不悟,佛前受香火供奉,消除妖族本性中的戾气,怎能说是奴役?”法海禅师好脾气双手合十,轻声解释。 “我好端端在家,今日突然法力不济现了原形,分明是有人暗下毒手。正巧你这高僧大能及时赶到,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呢!金山寺名声在外,你法海更是受人敬仰,就不知这金光闪闪的名声,是多少无辜妖族的血泪铺成的!”红娘化作人形,穿着一身红衣,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红娘拉披风遮住抱在怀中的孩子,昂首挺胸和法海对峙。 “施主何必执迷不悟……” “呸,听你命令,匍匐你脚下的就是好妖,不愿被你奴役的就是孽畜。天下道理都让你一个秃驴占全了……” 红娘不遗余力激怒法海,法海却不为所动,并未与之对骂。突然,法海拔地而起,追着人群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蚌壳而去。 “琪儿!”红娘惊呼一声,她心神时时刻刻记挂着孩子,法海一动,她也立刻跟着动了。 “怪不得说这些废话,原来打着调虎离山的主意,她是想送那小妖怪走呢!多亏法海禅师修养好,才未被这鱼妖蒙蔽了!”围观人纷纷发出感叹,“果真是妖怪!” 这些往日生活在一起的乡邻,连一声红娘都不愿意叫了,在法海禅师的力证下,这鱼妖果然是个坏妖怪。多少人奉行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金科玉律,只是近二十年出了一位博爱众生的法海禅师,连妖怪一并包容了。可多少人还是惧怕妖怪,如朱家婶子一般心存良善之人,也在法海禅师的权威之下,暗叹自己识人不明、妇人之仁,鱼妖果然不是个好的。 有了红脸白脸都唱的法海禅师,就没有人因同情好妖怪而上当受骗。至于妖怪善恶好坏,自然由法海禅师一人说了算。 蚌壳受了法海禅杖一击,瞬间裂开,孩子从蚌壳中掉落。红娘赶紧飞身接住嚎啕大哭的孩子,顺势护在身后。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孩子半人半妖,你让他流落江河,不过是又一个悲剧而已。何不入我佛门,专心大道。”法海循循善诱,真是高僧胸怀,到了如此境地,也没有放弃误入歧途的妖怪。 地上仰头看着他们在半空中斗法的民众感动不已,纷纷赞叹法海禅师不愧是高僧大能,红娘却怒不可遏,“秃驴休想!” 法海的名声在凡人和妖族中都是鼎鼎大名,甚至有不少妖族也崇奉他。可金山寺的妖怪究竟过着什么日子,没有比他们妖怪更清楚的。红娘有一个共同开启灵智的姐妹,名为玉娘,入金山寺不过半年就魂飞魄散,只留下一方留声镜。红娘这才知道,入金山寺的妖族都要签订奴隶契约,美其名曰压制为恶本性,什么本性,不过是为了方便奴役驱使。如同她的姐姐玉娘,天生擅长采珍贵水草织绢,犹如上古鲛人。在金山寺日夜劳作,力竭而亡。这便是和尚口中的修行,无法反抗,奴役至死,便是修行失败。 可恨她这知道真相的人却没有证据取信于人,姐姐留下留声镜用过一次便碎了,妖族中任旧有不明真相的傻子,千里迢迢来杭州拜入金山寺,也曾短暂提升过功力,留下过一阵子名声,尔后便消失无踪,金山寺对外解释是闭关修行去了。那些崇奉法海的妖族,只看见一阵风的名气,就没想过那些再也不出现的妖族去哪儿了吗? 红娘哪里是法海的对手,珍视的法宝蚌壳都经不住一禅杖。她又要护着孩子,不过三个回合,就让法海从半空中击落,倒在地上吐血。 “娘!”那个叫琪儿的孩子扑在红娘身上大哭,看着宋秀才喊道:“爹,你快救救娘,救救娘啊!” “谁是你爹?我们宋家没有妖怪孙子!都怪你娘那个不要脸的娼/妇,带累我儿名声!”宋老太太一把拉过宋秀才,自己出战。 法海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脚下祥云遇着土地缓缓散开。衣袂飘飘,一副仙家做派,符合人类对神仙的一切美好想像。 “贫僧正奇怪,这鱼妖怎生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请了帮手!”法海冷笑一声,抡起禅杖便向焦牡丹砸去。 焦牡丹旁边的人飞快散开,原地只留下蓝生师徒六人。 喵喵猫? 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他们就是吃瓜群众看个热闹,怎么就被无辜波及了? 站着挨打可不是焦牡丹的性格,一个闪身退开,从袖中飞出粉红色暗器,犹如一阵红雨,密密麻麻冲着法海面门而去。 法海长袖一挥,从袖里乾坤中取出金钵,那阵红色暗器雨便悉数被收入金钵中。 “妖怪啊!” 第93节 “怎么这么多妖怪!” “不怕,不怕,有法海禅师在呢!” “长得这么漂亮,居然是妖怪!” “不漂亮怎么迷惑人,这妖怪肯定是会吸人精血的,多亏法海禅师一眼看穿,这才没让她为祸人间啊!” 围观的人跑的快,退到安全地带,对着场中人指指点点。 吴宫、白诚、张楼、张轩纷纷祭出武器,站在焦牡丹身前,行动表明态度。 “尔等乃是人族修士,怎么与妖怪为伍,自甘堕落!”法海禅师痛心疾首道。 “呵呵,你这和尚,自说自话的本事不小。你金山寺收容妖族就是我佛慈悲,我和妖族走在一起就是自甘堕落。听你话的都是好妖,不听你话都都是恶鬼。道理都让你一人占了,真是好口才!”张轩冷笑站出来,他这一张威严正气的脸,为这这番话加了不少可信度。 “阿弥陀佛,施主为女色所迷惑,听不进贫僧肺腑之言。” “道理说不过,就编造艳情阴私泼脏水。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这和尚见的是淫吧?”吴宫不甘落后讥讽道。 “阿弥陀佛——”法海又是长调宣扬佛号,一挥手,身上已经是黄色僧袍、红底金线袈裟,上面嵌着法阵,作战装备上身,严正以待。 蓝生一行,焦牡丹修为最低,性情也最单纯,见着红娘受苦,兔死狐悲,不经意间泄露了妖气。法海敏锐,一看就看出了她的身份。如今见她有这么多高手助阵,法海不敢托大,严正以待。 双方正在对峙,蓝生却排众而出,幽幽叹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退下吧。” 蓝生暗叹,居然是熟人,这是何等缘分? 第144章 青蛇娘娘11 “蒙鸿雁?”蓝生歪着头问道。若是传说中的法海, 恐怕看不穿焦牡丹的伪装,水平还在她之下。可是如今,披着法海皮的蒙鸿雁一身功德金光,活生生的移动金矿,佛/教在人间行走的使者。也不知他来此世多久了,“好久不见。” 蒙鸿雁暗叹, 确实好久不见。蓝生如今已经走到了众人仰望的高度, 这次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等在混沌空间的下属紧紧盯着蓝生, 知道她从来都是速战速决, 两个任务之间几乎从不拖沓。仙界的小吏无法买通, 蒙鸿雁却设法套话, 知道蓝生从来不查询自己的成绩。有背景的人都是这般高傲吗?连样子都懒得装, 她知道自己出线已是板上钉钉,所以才无视他、打压他! 蒙鸿雁把功德金光聚集在双眼, 一眼就看穿了吴宫和焦牡丹的妖族身份, 蓝生和其他三个男人是人修, 本事还不低。蒙鸿雁领教过蓝生的口才和固执, 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暴喝一声:“蜈蚣精乃五毒之首, 居然与这种恶毒妖怪为伍,当真是丢尽了我等修行人士的脸。今日, 贫僧就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些败类!” 说完不等蓝生一行人反应,直接攻了上去。突破口选择了队伍里最弱的焦牡丹, 焦牡丹从怀中抽出一条粉红色软绫,顶端系着一片绿色的小飞刀,这是她的本体炼化的本命法宝。素手一抖,飞刀带着软绫直奔蒙鸿雁而去,再不留手。 法海把金钵抛到半空中,金钵突然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照亮整个杭州城,在这青天白日,依旧显眼得很。金钵不仅充当了探照灯,还兼职广播:“人类修士败类勾结妖族,金山寺师兄弟速来助我!有缘英豪请移步杭州东郊十里铺,共抗妖邪!” 声音传出老远,足够整个杭州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蒙鸿雁当机立断,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传出消息的唯一机会。果真先下手为强,只要他拖延时间,等到帮手到了,蓝生在此世只能黯然退场。以自己在人间界经营出的名气和形象,蓝生绝无翻盘的可能。蒙鸿雁反复想过很多遍,绝对天衣无缝。 即便是蓝生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破绽,说服百姓相信素未蒙面的自己,对抗声名赫赫的法海禅师。 蓝生需要联合别人的力量吗? 不需要。 “尔等退下,让为师来会会这等小人!”蓝生喝退了几个徒弟,他们如今的修为都赶不上有信仰加持、功德金光护身的法海。 蓝生祭出润养在丹田的长剑,平地拔高,飞身横劈,一剑破开了那发光发声的金钵。金钹应声碎成两半,落在地上哐当一声,让焦牡丹一脚踩在上面,彻底碎成无数片。 “牡丹,别冲动,保存实力,留待对付法海走狗!”张轩眼疾手快把冲进战圈的焦牡丹拉回来。 蓝生不再说话,专心对付蒙鸿雁。用剑,她是行家。 不是说两个执行者在同一位面相遇的几率万分之一,小之又小吗?怎么自己又遇上了蒙鸿雁。蓝生暗自责怪自己不用心,她挑选任务世界的规律那样明显,蒙鸿雁很可能是跟着她进来的。 曾经相遇之时,蒙鸿雁彬彬有礼,至少表面上风度翩翩。即便算计了她,也十分温和。怎么这次这般暴躁,见面不说话就开打。活似上次是自己算计了他一样,蓝生腹诽,蒙鸿雁这是站错角色了吧! 法海手持禅杖,和蓝生打得不相上下。蓝生的长剑破不开嵌满法阵的袈裟,法海的禅杖也砸不到蓝生的衣角。法海越打越不甘心,此世,他早早发愿,日日苦修,得到菩萨现身指点,成为佛/教在人间的使者。在人间界拥有无数信徒,妖族也匍匐在他脚下。他成为真正的苦行僧,不沾半点奢华享受,为了力量,他放弃了这么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打不过蓝生。 他身上有功德金光护持,双眼犹如天眼,一切妖魔鬼怪的伪装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他的禅杖、袈裟和金钵都是开过光的,还有他这一身苦修,数十年不辍,怎么就是打不过呢? 其实蒙鸿雁谦虚了,他打不过蓝生,蓝生也打不过他啊!蓝生活了这么多世界,学到的所有功法都用上了,依旧打不过蒙鸿雁。 两人斗法渐渐形成拉锯,蒙鸿雁突然解下袈裟,放任自己暴露在蓝生危险的剑网中。 “乡亲们,大家结起手来,我的袈裟会保护大家。妖怪不敢伤人,即便死伤,我手中有灵芝草,也能起死回生!乡亲们结手拦住这几个妖怪!”蒙鸿雁突然高声呼喊。 “快快,咱们结起手来,别让这些妖怪跑了,金山寺的大师们就快到了。”一言之下,无数人不要性命相信支持,可见法海在杭州城的威望。 也有胆小的,“要是死了怎么办?” “怕什么,法海禅师有仙丹妙药,能起死回生呢!” 人群中有人现身说法,“没错,没错,不用怕,我邻居家的大娘就是被法海禅师一颗仙丹救活的,她可是死了一晚上,身子都硬了的。” 袈裟暂时困着蓝生,法海指挥着百姓往吴宫、白诚他们冲过去。 修行者最大的讲究是因果,人族修士杀害凡人,容易产生心魔,在突破境界之时稍不留神就会陨落。妖族对击杀人命更是苛刻,只要杀过人,雷劫都会比别的妖怪艰难。若是以人为食的邪恶妖修,更是等不及强大,就会身死道消。或为正义修士击杀,或丧命与天灾中,天道不允许这样的妖族存在。 尤其是击杀没有踏上修行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对修士妖族而言,更是裹着白糖的砒/霜。杀/人一时爽,日后把命偿。 蒙鸿雁煽动百姓闹事,自己专心致志对付蓝生。 袈裟是个好东西,放大无数倍,遮天蔽日,形成闭合的区间,让蓝生看不见外面的场景。软布上镶嵌着法阵,困在其中犹如迷宫,每一次碰撞都是一次全力以赴的战斗。 蒙鸿雁拎着禅杖过来,蓝生刚好一件破开袈裟,气喘吁吁,力竭苦撑。蒙鸿雁咬牙,金钵和袈裟是他最好的法器,居然都毁在蓝生手上。蒙鸿雁抡圆了禅杖,一杖砸在蓝生左肩,结结实实把她砸矮了一尺。 真是一尺,地上砸了个坑,蓝生站在小腿深的坑里,轻轻擦掉嘴角血迹。内脏出血,真是好样的!蓝生气得说反话。 “不必留手,杀!我门中人,不靠虚伪功德度日!”蓝生脚下发力,顺势交待徒弟们不必留手。 一直克制着的几人终于有了主心骨,场中不断响起哀嚎声。 “啊!啊!啊!”结手围着他们的百姓纷纷倒地,在外围的人见了腿软跪在地上不断磕起头来。承诺他们能起死回生的法海正在和蓝生斗法,没时间管他们。 百姓左右看看,这几个妖怪和恶人只杀前面冲击他们的人,也没有把在场人赶尽杀绝的意思。侥幸活着的百姓脚底抹油跑了,甚至顾不上为亲朋乡邻收尸。 金山寺的僧人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份场景。主持正在和一个妖女斗法,而其他几个妖孽已经祸害的这么多百姓,宋家的小院堆满尸体,血水汇成溪流,当真是人间惨剧。 没有开场白和战前动员,金山寺的人和吴宫白诚他们沉默战成一团,只有间或响起的闷哼声显示他们仍旧知道痛。 这是金山寺僧人经历过最艰苦卓绝的一次战斗,以往有法力高强的主持挡在前面,他们只需略阵、压阵,何曾面临过这么多高手。 这是太行山门人第一次全体出动,他们也不曾掉以轻心。金山寺僧人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人数众多,组成阵法一轮一轮跟着上,就是车轮战也能把他们耗死。 这是不死不休的战役,没有人费力气说话,这不是言语能解决的问题。 突然,焦牡丹痛呼一声,身子被打飞出去,吐血咳嗽,仰面倒在地上。 “师妹!”吴宫大喝一声,直接化成原形,一阵毒雾吹过,刚刚合击打伤焦牡丹的三个人都白着脸软到在地上。 “果真是妖怪!妖怪!”金山寺的僧人亲眼见了吴宫原形,斩妖除魔的决心再次坚定,悍不畏死向前冲。 吴宫、白诚和张家兄弟把焦牡丹护在身后,背对站着,各守一方,和金山寺僧人对峙起来。 久攻不下的蒙鸿雁跳出战圈,冷声道:“你的徒弟经不住车轮战,你若想救他们,只需自裁。我承诺你放他们一马,说话算话。这对你而言并不是结束,你有很多选择。” 蒙鸿雁说的话只有蓝生听得懂,他们都是执行司的预备执行者,每一个世界都不会是他们的终结。就算这次自杀算作失败,顶多分数低一点,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毛病。公家机构,最大的特点就是宽容,允许你犯错,上司不会苛责你能力不足。人间界适用,仙界也一样。 “师父,不用管我们。徒儿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平日里最是嬉皮笑脸的张轩第一个表态,悲壮无比的嘶吼。 “闭嘴吧,还轮不到你充英雄。”蓝生毫不留情开嘲讽,一点儿都不感动。 蒙鸿雁还在循循善诱,“你们杀了凡人,伤了道心,天道不会允许你飞升成仙的。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还有许多机会,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 “道心?你知道我的道心?天道,天道是你说了算吗?”蓝生冷哼,取下挂在腰上的白云佩,独属于大妖的巨大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排山倒海一般。 第145章 青蛇娘娘12 “哐当——”在这铺天盖地的强大威压下, 修为略浅的金山寺弟子拿不住手中的武器。 蒙鸿雁惊得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是妖?不,这不可能!” 蓝生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人?” 蒙鸿雁谨慎升高到半空中,与蓝生拉开安全距离, 勉强镇定讲道理:“你是妖, 我是人,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是此界佛教在人间的代理人, 我这一身的功德金光, 就是明证!我有许多好东西, 我们双赢才是最好的选择。” 鬼话连篇, 蒙鸿雁顺口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竭尽脑汁想打动人的漂亮话。 “我知道。”蓝生轻巧答道。蒙鸿雁极力说明自己的重要性和他们之间互不干涉的好处。 蒙鸿雁有些慌, 蓝生嘴上答着, 身上的威压却没有消散, 反而越来越强。“我在人间界有巨大的声望, 只要你愿意罢手言和,我能引导你在人间广收信徒。真的, 我可以。等等,等等, 我能直接拜你为师,让你踩着我的名声往上走。你考虑一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等等啊!” 威压还是没有下降, 蒙鸿雁在想,自己还有什么筹码? “渡劫,对了,渡劫。你是妖,你要渡劫对不对。天道偏爱人类,我有一身功德金光,我为你分担雷劫,不会惹来天道恼怒,反而能抵消雷劫。成功的几率高得多,高得多!” 高得多!蒙鸿雁声嘶力竭喊到破音。 蓝生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不断聚集的黑云,“来不及了。” 在雷劫到来之前,蓝生不再掩饰自己的功力,强大的能量瞬间在手中聚集,雷霆出击,一掌把蒙鸿雁从半空中打落。 蒙鸿雁不断吐血,他蓄集到一半的力量在身后爆开,余波冲击得他不停抽搐。 蓝生太清楚他们这类人了,因为有后路,所以毫不畏惧、从不放弃。 蒙鸿雁软到在地上,他撑起的金钟罩碎了一地,金钵、袈裟、金钟罩……他积累多年的法宝,一件接着一件损毁。凭什么?凭什么依旧是她赢?他在此世苦修,却仍旧只是一个人类修者,只有几十年的功力,她却可以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凭什么? “这不公平!我要举报,我不会罢休的……”奄奄一息的蒙鸿雁断断续续说道。 蓝生没有再看他,必死之人,何足挂齿,她的雷劫快要来了。 “回山门,打开遮天大阵,三年之内,尔等必定飞升仙界。”蓝生最后对徒弟们交待一句,“退开!” 轰隆——轰隆——九天雷劫就这么毫不留情得在空中炸响。 “昂——”蓝生化为原形,冲着雷劫而去。 “龙……”死不瞑目的蒙鸿雁最后吐出一个字,再无声息。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他是佛教的人间代理人,神仙菩萨不会放任他不管,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对她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不握手言和,双赢发展呢?会有报应的,杀了他会有报应的!会有菩萨为我报仇,等我回到混沌空间,我不会忍气吞声的! 蒙鸿雁来不及说出口的控诉,雷劫听不不见。雷劫的威力不分敌我,在这宋家小院的人,都被雷劫无差别攻击。退得快的太行山门徒只受了轻伤,金山寺众人又死了一大批,披着蒙鸿雁皮的法海更是渣都不剩。幸亏雷劫不伤没有修为的凡人,这是专为逆天而行的修者准备的。 人啊,活得太久,感情就淡薄。蓝生惯常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安慰自己,可终究不能把这当成游戏世界。此间凡人、修者何辜? 心随意动,转念间,蓝生已经到了海上。在这个世界,地球仍旧是那个地球,宽阔无边的海面,足够雷劫发挥威力。 乌黑的劫云黑的能滴出水来,黑压压一片,把天都拉低了。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这乌云的映衬下,海水也是蓝黑色的,渐渐的蓝色消散,如天空一般,只有墨汁般的黑水在翻涌。天空和海面之间,只有三丈的距离,只容得下她这一条小小青龙。 蓝生化作原形,大约也就三丈,昂首硬抗雷劫威力。第一道雷劫打响,闪电抢先一步击打在身上,蓝生脑海中不合时宜浮现出一个念头:原来龙身是导电的啊! 第94节 轰隆巨雷紧随而至,在耳边炸开,撑在头上的保护罩被炸成碎片,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一瞬间懵了。 还没等蓝生揉一揉痛处,第二道雷劫又不客气的来了。蓝生发誓以后再也不用电击棍了,不人道啊,这他/妈怎么专对着自己一个人电啊! 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儿,蓝生回头一看,自己的龙尾都被燎黑了。 蓝生一头扎进海里,如同烧的通红的烙铁一下子抛入冰水中,响起嗤嗤的声音,烧猪皮也没这么惨的。 蓝生在海水中抚慰被雷电烧焦的身体,庆幸找了个好地方渡劫。上天用雷电来考验她,她能借助海水的威力化解雷火的伤害啊! 我怎么这么聪明! 蓝生得意洋洋迎接第三道雷劫,如法炮制一头扎进水中,刚扎进去就如被蛰了的蚂蚱忽又窜到天上去了。为什么海水是滚烫的!水的沸点是一百度,她这一身龙皮,就是五百度都不一定能伤到,可她一下水就被烫得跳上来,这水的温度是有多高啊! 还有,这么广阔一片海洋,请问它是怎么沸腾的。这片海域的生物怎么办?让后人看了怎么解释,海底火山爆发吗? 好吧,已经在神话世界从一条青蛇修炼成青龙,蓝生依旧固执得想用科学解释修真。 第四道雷劫劈下来的时候,经过电击、火烤、水煮的复杂程序,只差一撮孜然,蓝生就是一盘烧烤。 巨大的威压下,蓝生青色的鳞片开始脱落,那些闪动着流光的、比玉石还漂亮的鳞片,就这么大面积脱落。硬生生扒下来的鳞片鲜血淋漓,再让富含盐分的海水一泡,这滋味—— 哀嚎打滚的蓝生挣扎着不想成为一盆水煮鱼,鲜血直冒的嫩肉上就开始长新的鳞片。痒!疼的时候,蓝生觉得这是世上最残酷的惩罚,等到这恼人心的酸麻痒胀一来,蓝生饱含热泪,还是给她一个痛快吧!一刀划开肌理,也比这痒到骨子里强啊! 就这样,鳞片不断脱落新生,新生脱落,往复不断。 烧烤、火锅、水煮鱼,蓝生在天海中仅剩的三丈之间来回翻滚。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千年来收集的法宝已经被消耗得一干二净,曾经凭借强悍身躯上天入地,此时已被击打得面目全非,找不出一块好肉。 蓝生仰躺在海面上,破罐子破摔,体内再也聚集不起丝毫力量,抵御即将到来的第九道雷劫。 难道就这样死在茫茫海上,尸体沉入海底,等待某一个身负大气运的人,把自己的尸体当做海底宝藏吗? 后背继深入骨髓的麻痒之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真撕裂。蓝生回头自己的后背,骨头错位、皮肉裂开,从血粼粼的皮肉中,颤巍巍伸出一对肉色的翅膀。如同蝙蝠的翅膀,软骨中是皮肉连接着。 蓝生面无表情的想,我背上这么长出一对鸭脚板? 第九道雷劫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而来,硬生生把天又拉低了一丈。这毁天灭地的力量就是冲着这对鸭脚板肉翅膀来的。 在这危急关头,蓝生不知道怎样的福至心灵、灵光一闪,拼命张开这对鸭脚板肉翅膀,扑哧扑哧学着看到过的一切长翅膀的禽类鸟类,拼命扑腾。 海天之间,这对肉翅膀拖着不成比例的长虫身躯在海面上滑行,不论怎样躲闪,雷劫掌握着先进的精准打击技术,准确砸在了这双翅膀上。 其实,我并不爱吃烧烤鸭脚板。 蓝生眼前一黑,就是晕不过去。经受过这么多雷劫,身体、神志已经强悍到晕不过去的地步,只能硬生生受着这雷劫,仿佛要把这对鸭脚板从身上剥离出去。 虽然我不爱吃烧烤鸭脚板,但既然长在我身上,就不由别人说了算。蓝生就是这么个执拗性子,遇强则强,永不低头。拼着和雷劫同归于尽,验证求人不如求己,求天道不如修自身的理念,就算死,也该我自己说了算。 肉翅膀最终还是稳稳得长在后背,渐渐长大,和巨大的身躯形成完美的比例。 尔后,雨过天晴,彤云散开,白云重新占据天空,金色的阳光从云间缝隙洒在龙身上。 此时的蓝生不像传说中的中国龙,反而像想像中的西方龙,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 刚刚得到种族传承的蓝生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装备,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第二条应龙。 第146章 终于完结鸟 应龙主中央、五行司土, 为云雨雷霆、沟渎河川之神,亦是天龙之神。应龙分有两种,一为毛犊与羽嘉所生,生凤凰、麒麟;二则是龙修炼一千五百年所化,龙五百年为角龙,角龙千年为应龙。 蓝生哪种都不是, 真要算起来, 大约是后一种吧。她修行的时间达不到, 但是能力到了, 自然生出双翼, 成为天地间第二条应龙。 不成为大能, 不知这世间宽广。如同凡人站在山脚, 不能想象山顶的风景。 这么多年,苦苦压制着修为, 为了躲避天道的侦查, 只能窝在太行山中。掏空了山峰, 布满了阵法, 虽阻挡了外界窥视,也画地为牢囚禁着自己。内心把自己当做一个人, 如何能习惯千载住在山洞中的。别的大妖静极思动,还能去外面走走。她自从修炼成龙之后, 再也未走出那片大山。 千载只能蜷曲一地,若无飞升——挣脱这些束缚的坚定信念在,早就放弃, 只做规则下的一条长虫。 这些隐忍都是有用的。 成为应龙的这一刻,在腾空的那一瞬间,雷劫造成的伤害都消失了。好似天道降下甘霖,春风化雨抚平那些伤害。当腾飞在空中的时候,方知天下匍匐在脚下的美妙滋味。 蓝生不断积蓄力量,不因为飞升就小瞧此方天道的力量。 她等待着天兵天将,或者任何以维护秩序名义出现的神仙妖怪。在这个以民间传说为基础的世界中,已经出现了成熟的神仙体系。有观音菩萨的紫竹林、有盗仙草的洞天福地…… 蓝生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随时准备一战,在天上飞了许久,别说天宫了,就是神仙都没瞧见一根毛。 一拳打在棉花上,蓝生也不敢掉以轻心。还记得上个世界吗?她原本破碎虚空,就该看看有麒麟凤凰的世界,到底有着怎样的本源。可是,等到那阵耀眼的白光过后,直接到了执行司的混沌大厅。 如今又是重复旧路,执行司到底有怎样强大的力量。她在此方世界修炼出应龙的修为,难道还是不足以对抗执行司吗? 对抗,是的,她没有用错词。 曾经多少次,这个词就在心头舌尖,可她从来没有说出来,甚至想都不敢想。她不知道执行司有没有读取思维的能力。 一直飞,一直飞,天上只有白云和清风。看来这个世界是偏向玄幻侧的神话体系,而不是科幻侧的平行空间,也不是科技流的魔方世界。 把那些靠谱不靠谱的理论清楚脑海,蓝生就看到了一片混沌。这不是天地源头,而是执行司的混沌大厅。 一位白衣飘飘的仙人站在大厅门口,他身后还跟着许多仙吏。 “我认识你。”蓝生轻声道。到了这里,她自然而然化作人形,仍旧是一系朴素蓝布袍,周身无半点装饰,就这么随意立在那里。 领头的那人,是曾经在执行司入职仪式上长篇大论的那个人,还曾带领他们宣誓拥护执行司,如同人间界每一个走过场的入职仪式。他身后的仙吏更是打过无数次交道,蓝生费尽心力从他口中套取执行司的情况,虽未成功,但这些仙吏对她的态度却十分温和。 曾经,蓝生在队伍末尾,仰望着台上挥斥方遒的白衣仙人。如今,她站在他面前,内心毫无波澜。 领头的仙人微笑拱手,“恭喜蓝生仙君。”身后仙吏一同微笑拱手,十分为她开心的模样。 “嗯?”蓝生适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领头的仙人大袖一挥,身后的仙吏平静退下,“在下柴红,想必蓝生仙君有许多疑问,不如入内详谈。” 蓝生此时还站在混沌大厅之外,她能感受到曾经修炼过的力量都在自己身上,踏入混沌大厅,是否就不一样了? 蓝生犹豫。 最终,还是跨进去了。蓝生调动着身体里的力量,不曾有一刻放松。幸好,这些力量一直在。转身头回看去,柴红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我大概和“红”字犯冲吧?蓝生暗自摇头自嘲,蒙鸿雁、柴红,啧啧,真不是个好兆头。 柴红走在蓝生左前方,以标准的引导姿态,引她观看通道两旁的画面。 “我们执行司不过是主世界连通万千小世界的通道,天道之下,有无数小世界每天生成,每天消亡,数字大到无法计算。这样快速的生成消亡,主世界天道也不能承受如此频繁的冲击,执行司应运而生。所以,你所经历的每一个世界,都有剧本。”柴红眼角扫过蓝生平静的面容,眼神都没闪动一下。 这事儿早有猜测,蓝生不在乎自己经历的世界有无剧本,就算有,大约也早就被她碾成齑粉。这么些年的经历不是白给的,在现代社会,她没少看那些脑洞观点,在古代世界,她没少接触那些思想家、方士。 “执行司就不怕被人掀翻吗?”蓝生问道,她自认平和,也有忍不住掀桌子的时候。 柴红笑了笑,“你看~” 蓝生走近,通道两旁是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的屏幕,屏幕旁有淡淡的白色雾气溢出。走近这里,被白色雾气包裹着,屏幕也化作无形。站在这里就能看到旁人在小世界的表现,身临其境。 “执行者在小世界的经历多么丰富啊,执行者的力量强大与否,关系着他们能否支撑起即将坍塌的小世界。执行者就是这方小世界的气运者,天地钟爱的宠儿。多么荣耀!” “所有人都能享受这样的荣耀?”蓝生不信。 柴红笑而不语,执行者的存在,只是把小世界出现、消亡的频率降低,可没有完全避免。 柴红重新起了个话题:“总有意志坚定者,不会迷失在无限生命和无限荣耀中,清醒到达执行司。” “你们居然还没被掀了?” 柴红轻笑,“不是你们,是我们,你也是执行司的一员啊。” 轻笑过后,柴红换上严肃神情,道:“恭喜蓝生道君修炼有成,日后执行司的规则不能束缚你。你若是愿意,可进入小世界度假,你若是不愿,主世界的天地广阔,你可随意择一处栖息,无限的生命,不曾消减的力量,你曾拥有的永远不会失去,你想拥有的触手可及。” 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笼络那些不能束缚的人吗? 蓝生的话没有问出口,但柴红显然很有经验。“当无限的生命摆在眼前,绝大多数人都会赶到厌烦。厌烦的时候就到小世界周游一圈,消烦解闷。” “这才是执行司存在的原因吧?”蓝生笑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也许是某些大能连接起无数小世界,休闲玩乐的结果。 “我能问问,有幸通过你们考验的人有多少吗?”蓝生把有幸二字说得极为讽刺。 “这一批,只有您一个呢。” 蓝生嗤笑,根本不信这屁话。她曾经查过一次拉通排名,她不过中游。她遇到过初战折戟沉沙的明勇年、遇到过挣扎求生的蒙鸿雁,蓝生与他们一样,都在执行司的操纵下不停穿梭在小世界。当初一同宣誓的灵魂那么多,怎么她就成了唯一。执行司能在同一时间,组织多少次与他们一样的执行者入职仪式? “这里就是主世界入口……”柴红话还没说完,蓝生就跳了下去。可停留,可旅行,继续穿梭在世界中,也是不错的娱乐呢~ 柴红啧啧轻叹:“这位蓝生道君真是有趣,难道不信自己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执行司百年组织一次灵魂选拔,又在这些灵魂优中选优,能入执行司即为意志坚定者,能走到今日,谁不是一方大能。自执行司成立至今,她可是第七位呢。大佬就是大佬,如此成就,仍按云淡风轻。可惜我准备好的恭喜,这么平淡,都不好意思太谄媚呢……” 柴红嘀咕着走远,他不过是职级更高的引导员罢了,和那些仙吏没有本质区别。蓝生仙君的未来,不是他可以预测的。 蓝生一头扎入名为主世界的世界中,至于主世界只有一个,还是有无数个;这次旅程是既定剧本还是原创,蓝生在乎吗? 作者有话要说:  福利小番外:过早消亡神仙体系 杭州城外那一场恶战,仿佛还在昨天。金山寺前主持法海身死道消,人世间神仙妖怪修者凡人,一片沉默。 实在无话可说。需知金山寺、法海禅师在人间究竟有着怎样盛大的名声,他在此战中陨落,是魔高一丈吗?亦或者说,金山寺和法海禅师站在了错误一方。人们既不愿意相信邪能压正、道消魔长,也不愿承认自己这些年信仰的都是错的。 若是说金山寺和法海禅师是错的,那曾经为他背书的菩萨罗汉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说神仙也错了? 那条青龙是人人都看见了的。龙自古是祥瑞之兆,海边有人传来沧海桑田一夜巨变的消息,有修士确认这就是青龙渡劫飞升造成的。若是他在杭州城外渡劫,一座繁华城市恐化作火海。 其中还有许多悖论,不能深思,一想就脑袋打结。 白素贞月也很懵,她遵从观音菩萨的指点,寻找牧童转世,计划得很好,渡过这最后一劫之后,便可飞升成仙。 来到杭州,金山寺法海禅师对她很好,完全把她当做同门,白素贞心中猜测恐怕是两人都受过菩萨点化的原因,仍旧不可避免的对这位不同凡俗、人妖一视同仁的大师有好感。 如今,白素贞傻傻在窗边坐了一天,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你已伤神一天,可是出了什么事,能否与我说说?”已经结为夫妻的许仙柔声问道。 “官人无需担忧,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哦?感慨什么?” “前几日,城外法海禅师……” 白素贞刚起了个头就被许仙打断,“娘子勿要多想,神仙妖怪之事,都是无稽之谈,与我们这等普通人有何妨碍。若娘子心中有结,日后不去佛寺,去道观好了。” 国人自古就是这么想得开,菩萨出了问题,咱们可以拜三清嘛~什么宗教信仰都不能占据主导,别说还有儒家子不以怪力乱神撑场子,多少人什么都不信,只祭拜自家祖宗? 第95节 白素贞轻叹:“官人说的是。”罢了,待官人这一世百年过去,再细究其中关窍吧。没有“反派”阻劳,白素贞顺风顺水嫁给恩人报恩,心中没有了刻骨铭心的恩爱缠绵,反倒一心向往得道成仙。 也许是个例呢?白素贞暗自猜测。她漫长的妖生,一开灵智便听到路过黎山老母纶音,再受观音菩萨点化,一直走在最正统的修仙之路上。可惜天地间出了一条青龙,她不仅打破成仙规则,更狠狠冲击了神仙体系。 若是有人能无视现有的神仙体系,依靠自己的力量成神,那还会有修士匍匐在神仙脚下,祈求机缘点化吗?还会有凡人信仰神仙,奉献信仰之力吗? 这不是一个人成仙的问题,这是秩序崩塌、规则重组的大事。 不止白素贞,天下所有人修、妖修都在讨论这个话题,托福法海身前那金钵造势,此事天下皆知。 遍数开天辟地以来,以力证道者,都是传说中的圣人,他们这些后进者,前路在何方? 逻辑不通的现实,无数悖论,修士、妖怪齐齐沉默,暗自心存侥幸,也许这只是个例。 三年后,太行山人修白诚飞升,这是人间五百年来,第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升的人。他没有任何神仙点化,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功。他是那条青龙的弟子。 五年后,吴宫、张轩、张楼三位师兄弟一同飞身,此时,不止人间界修士,妖族也坐不住了。 十年后,那棵烧焦的牡丹也在漫天粉色花瓣中飞升成仙。 众人不得不承认,修行最终依靠的是自己,不需要神仙点化。 好笑吧?在灵气日渐稀薄的时代,人间唯一能飞升成仙的门派,门规却是不信这世上有神仙。 靠自己啊! 主世界神仙大能投射在此方小世界的□□,缺乏信仰纷纷消散,什么天宫、什么西天极乐,整个神仙体系随之消亡。 漫长的时间过后,后世的科学家探讨起为何国内的神仙体系、神话传说消亡得这样迅速。横向对比其他国家,人类在进入科技时代之后,才会大量减少对神仙的信仰。即便在科技时代,也有许多人信仰宗教,发自内心认可世上有神仙。 国内,为何如此与众不同? “这不奇怪,从我们仅存世间的神话传说中便可窥见端倪。天破了,不盼奇迹,自己炼石来补;洪水来了,不问先知,自己挖河渠疏通;疾病流行,不求神明,自己试药自己治。在东海淹死就把东海填平,被太阳暴晒就把太阳射下来。谁想不问苍天问鬼神就让他去吧,斧头劈开的天地间,到处都是不愿做奴隶的人。这就是这个民族不可亵渎的东西。” —————— 如此,就要说再见了。 笨梨有点贪心,想求个作收,又想求新文预收。 最喜欢听小可爱说,成年人不做选择题,两个都要。 最后打一波广告: 新文《忠犬重生后》已开,糊涂愚忠鬼重生做人。 以伶人卑贱之身得君主赐名, 阿灵发誓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护不住穷途末路的陛下, 一同被烧死的时候,阿灵绝望无助。 上天怜悯,从三十一岁回到十一岁, 阿灵喜出望外去找他的英主。 等等,陛下怎么是这个蠢样子, 上辈子自己是瞎的吗? 和糊涂的皇帝比起来, 愚忠的阿灵他娘的居然还算是个明白人。 点击专栏,即可穿越,你值得拥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